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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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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諾拉‧羅伯特]大膽夢想(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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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4 00:26:24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瑪戈站在繁華的坎內利大街的一家商店前面,心想就是這家了。寬大的櫥窗在陽光下閃閃發光,一個小巧的、帶有篷蓋的陽台遮擋著櫥窗,使它不受風吹雨打。店門是用斜邊玻璃做成的,上面飾有一束蝕刻的百合花。老式的黃銅傢俱閃爍發亮。尖形的屋頂由一排排西班牙瓦砌成,隨著時間的推移和天氣的變化褪成了粉紅。

  她能聽見從騎馬比賽上傳來的若隱若現的吶喊聲,海鷗刺耳的鳴叫聲,還有遊人喋喋不休的攀談聲。從「漁夫碼頭」的攤位和露天餐館裡飄出的烹飪香味被強風帶向水面。自行車道寬闊,可供兩人並排騎車閒談而過。

  街道上總是熙來攘往,汽車不顧一切地在找尋一處停車位,而在這繁華的旅遊休憩地是不可能找到的。行人漫步在人行道上,他們大都帶著小孩,那些孩子不是左顧右盼、咧著小嘴笑呵呵地,就是任性地嗚嗚哭叫。

  四處一片繁忙景象:人群、噪聲和行動。沿街排成行的小商店、餐館和那些誘人的物品,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地吸引著人們。

  她心想,她看過的其他所有房屋、窄小的沿街鋪面和空置的貯藏室,距這家店就幾步之遙。

  「太棒了!」她低聲說。

  「你還沒進去看呢。」凱特指出。

  「我就知道它棒極了。它是我的。」

  凱特與勞拉交換了一個眼神。她相當清楚在這地區租房的用途。假如要做夢,她想,就要盡情去夢。而那時,瑪戈總是這樣。

  「說不定這會兒地產經紀人已經在裡邊了。」遲到是瑪戈的策略之一。她不想表現出過於性急的樣子。「就讓我來談吧。」

  「讓她去談。」凱特咕噥著,一雙眼睛對著勞拉骨碌碌直轉。「這家談完之後我們就去吃午飯,是嗎?」她能夠聞到從「漁夫碼頭」飄來的煎魚和香料的味道。無休止的飢餓鈍痛折磨著她的胃部。「這可是午飯前的最後一家。」

  「就這一家。」瑪戈挺直肩膀說道,快步朝房門走去。她竭力克制自己不把那塊「出租」牌子摘走,佔有慾已經使她的脊背微微發顫。她沒有詢問她們的意見,對於在此之前她肯定無數次路過這所房屋並且毫無感覺的事實,她也沒有表示懷疑。

  現在她感覺到了它的存在,這就足夠了。

  那間大屋子很寬敞、空無一物。櫃檯和陳列架已被拉走,硬木地板上留下了一道道深深的劃痕。牆上的塗料已經褪色,白色褪成了老泥灰般的東西,上面穿了小洞,以前的房客曾在此掛東西。

  而她看見的只是一個可愛的拱門,通向一個毗鄰的空間,一組鐵製的陡斜踏步樓梯甚為引人,盤旋著通往第二層,那裡是圍成一圈的通風陽台。她意識到自己身上的種種變化,她的心跳在加快,她的觀察變得敏銳。她常常懷有與這相同的感覺,那是在當她走進卡蒂埃看見某樣東西似乎就在等她的時候。

  勞拉感到不對勁,忙用一隻手去抓她的胳膊。「瑪戈。」

  「難道你看不出來?一看不就明白了嗎?」

  「我看這房需要費很多體力勞動。」凱特皺了皺鼻子。空氣中有股什麼味道。焚香?壺罐?破蠟燭?「還需要煙熏消毒。」

  瑪戈沒有理睬她,逕直朝一扇斑駁的門走去。打開門,裡面是一間極小的盥洗室,帶有一個破舊的支柱式洗手槽和缺口的瓦管。她大吃一驚。

  「是誰啊?」說話聲從二樓傳下來,緊接著是高跟鞋在木地板上啪嗒啪嗒急速走過的聲音。勞拉不自覺地退到一邊。

  「哦,天啦,不是路易莎。瑪戈,你說過你約的人是一個叫紐曼的先生。」

  「是的,原先是的。」

  又是大聲說話的聲音。如果有地縫可以鑽下去躲起來,勞拉準會這麼做。

  「沙利文女士,是你嗎?」那個女人出現在樓梯頂端。她身著一襲粉紅色,從鬆散的夾克衫到卡噠作響的鞋跟。她的頭髮被精心地染成了淡褐色,理髮師們常常以此來延緩灰髮的出現。而她的髮型被徹底地弄成了一頂頭盔樣式,繞在她粉紅色的臉蛋上。她手腕上的黃金飾品碰撞著發出聲響,一個旭日形的大飾針別在左胸上。

  瑪戈憑著一雙有經驗的眼睛猜測到,這個女兒肯定五十好幾了,卻拚命地想保持住四十歲的模樣。當這個女兒從盤旋的樓梯一路嘰嘰喳喳地走下來時,瑪戈一邊默想,她的整容手術倒做得挺不錯,一邊彬彬有禮地微笑著。定期參加增氧健身班使她保持住了健康的身體,也許還靠了收腹和減肥的幫助。

  「……正好恢復我的記憶,」路易莎像一條溪流一樣滔滔不絕地繼續說道,「我有好幾個星期沒到這兒來了。親愛的約翰尼本該帶你們四處瞧瞧的,可是今天早上他的汽車出了點小事故。」當路易莎有點上氣不接下氣地走到樓梯口時,她伸出一隻手來。「很高興見到你。我是路易莎?梅特卡夫。」

  「瑪戈?沙利文。」

  「是的,你當然就是。」她那紫紅色的雙眼饒有興趣地閃著光亮,紅褐色的眼影精心地塗在眼睛上。「我一下子就認出你來了。沒想到我午後一點的客戶竟是這位瑪戈?沙利文。你跟你所有的那些照片一樣可愛。它們通常都被潤過色的,是嗎?然後你遇見某個人,其面孔你已經見過無數次,卻又令你大為掃興。你曾經有過如此有趣的生活,不是嗎?」

  「還沒有結束呢。」瑪戈說道。這話使得路易莎暗自好笑。

  「哦,不,說真的,像你這樣年輕可愛真是幸運。我相信你能克服一切小小的打擊。你曾在希臘呆過,是嗎?」

  「你好,路易莎。」

  她轉過身來,將一隻手放到胸口。「天啦,親愛的勞拉,剛才我怎麼沒看見你。真是太驚喜了。」

  勞拉明白她的老一套,對她敬而遠之,彼此立即飛吻致意。「你看起來挺不錯。」

  「哦,這是我的職業打扮,」路易莎整整夾克衫說道。她那夾克衫下的胸部正歡快地上下起伏,期待著聊些閒話。

  「我非常樂意一周花上幾天來試試我那小小的業餘愛好。房地產把你帶到非常有趣的地方,你會遇見非常多的人。因為本尼迪克特在忙他的事,再說孩子們已經長大,所以我得找點事情來打發我的日子。」她那雙閃閃發亮的眼睛愈加有神。「我不知道你是怎樣應付的,親愛的,既要帶兩個可愛的孩子,又要幹你所有的慈善工作,還要進行一連串的社交應酬。我剛才還在對巴巴拉講——你記得起我的女兒,巴巴拉——我想你真是太叫人驚訝了。不僅要管理所有的那些委員會,擔任各種各樣的職務,還要帶兩個孩子。尤其是既然現在你正經歷著一場考驗,卻要提出離婚。」她悄聲地說出最後一個詞,好像那是個骯髒的字眼。「這對每一個牽涉進去的人來說都是一件傷心事,不是嗎?你是如何一直硬撐的,親愛的?」

  「我很好,」勞拉把凱特拉上前,與其說是出於禮貌,不如說是出於絕望。「這是凱特?鮑威爾。」

  「很高興見到你。」

  凱特犯不著去告訴她,她們以前起碼見過六次面了。像路易莎.梅特卡夫這樣的女人,從來不會記住她的。

  「你對這所房屋感興趣嗎,勞拉?」她繼續說道,「我知道,來訪者都指望租用,不過如果你現在想要投資的話,既然你已經獨立了,恕我直言,這房子對你來說是再好不過了。一個獨身女人需要為她的將來打算,難道你不這麼認為嗎?而且房主也樂意把它賣了。」

  「實際上,是瑪戈——」

  「哦,當然,我確實得請你原諒。」她轉向瑪戈,就像一架大炮從一輛坦克的頂端朝目標瞄去。「又見到一位老朋友了,你知道。你們倆這麼多年來一直都是好朋友,不是嗎?

  在我們的勞拉處於困境的時候你能跟她親密地在一起,你真是太好了。這是一所相當不錯的房屋,不是嗎?一個英明的投資場所。你不會有絲毫的麻煩就能找到一位合適的佃客。同時我可以向你推薦一家非常值得信賴的物業管理公司。」

  把它買下來?擁有這所房子。瑪戈不得不嚥下積在嘴裡的唾液。因為擔心路易莎可能看出她眼裡那可怕的目光,瑪戈轉過身來,在房間裡踱步。「事實上我還沒有打定主意是租呢還是買。」她欣喜地轉動眼珠子盯著凱特和勞拉。「誰是上次的佃客?」

  「哦,對了,那有點倒霉。這就是為什麼房主正在考慮把它賣掉。它過去是一家『新時代』商店。我本人不懂那種生意,你懂嗎?水晶、古怪的音樂還有鳴鑼。後來才知道原來他們也在賣毒品。」她小聲地說出最後一個詞,好像說出它來會使她上癮似的。「大麻。哦,天啦,我希望那沒有讓你感到不安,因為最近你遇到的麻煩可不少。」

  瑪戈朝她頑皮地一望。「一點兒不會。我能到樓上看看嗎?」

  「當然。樓上很寬敞,一直被用作一個小套房,裡面有間十分小巧的廚房,當然樓上可以眺望風景。」

  她小心翼翼地往上走,嘴裡聊著這所房子的種種樂事,其他人則跟在她身後。

  「你別當真,」凱特發出噓聲表示反對,一把抓住了瑪戈的手臂。「你連這兒的租金都付不起,更不用說付房價了。」

  「閉嘴,我在想問題。」

  有路易莎在旁邊嘮叨個不停是很難想問題的,因此瑪戈把門關上了。一切都被關在了門外,除了十足的欣喜以外。這所房子十分寬敞,寬敞得令人驚訝。如果繞上二樓的樓梯扶手是搖晃的,那又有什麼關係?塗在地板上的五角星圖案可以去掉。

  也許這兒熱得像個火爐。廚房的壁凹只能容下「七個小矮人」當中的一個。不過那兒有古怪的矮窗向外窺視,朝大海投去揶揄的目光。

  「它有相當不錯的升值潛力,」路易莎接著說,「只需稍加裝飾裝飾,糊些好看的牆紙或油漆就可以了。當然,你知道這一地區的房地產是按平方英尺來出租的。」她把那個起先放在窄小的櫥櫃上的公事包打開,取出一份檔案來。「這所房屋有628平方英尺。」說著,她把文件遞給瑪戈。「總的說來,房主定的租金一直都很合理。當然,公用事業性費用由佃客自己負擔。」

  凱特擰開水龍頭,看著灰色的水噴濺出來,「維修費呢?」

  「哦,我相信那裡面會把一些事情確定下來的。」路易莎揮了揮手,搖晃了一下手鐲,把凱特打發走。「你想把租約過目一下,那是當然的。我不想給你施加壓力,但是我覺得有必要讓你知道,我們還有一位對此感興趣的人,過了明天就來。而且一旦正式聲明這所房子要出售,那麼……」她打住話,臉上帶著微笑。「我想開價只會是275OOO美元。」

  瑪戈感到她的夢想彭地一聲破滅了——一隻充氣過多的紅氣球。「知道了價很好。」瑪戈竭力地聳了聳肩,儘管她感到雙肩很重。「正如我剛才所說,我拿不準它是不是我一直尋找的房子。有好幾處房地產我都正在考慮呢。」

  當她瀏覽租約時,瞧見凱特——該死的——表現得一直很正常,甚至在租金已經遠遠超出她的承受能力的日寸候。非得有個辦法才行,她尋思著。

  「我一兩天之內會跟你聯繫。」她再次微笑地說,帶著幾分禮貌和幾分輕蔑的神色。「非常感謝你,梅特卡夫夫人,把你耽擱了。」

  「哦,哪裡哪裡。我非常樂意展示這些地方。當然,家的樂趣更多。你一直住在歐洲,是嗎?對你來說,那真是太刺激了。如果你正打算在這兒買一處二手房,我在『十七英里』有一套相當好的十臥室房子。絕對便宜。房主現在正在鬧離婚,而且……哦。」她四處望一下,竊笑著要向勞拉道歉,而她的目光卻一直炯炯有神。「她準是已經下樓了。我不想提起離婚這事兒來攪得她不安。這是她和彼得的恥辱,

  「並非如此,」瑪戈一本正經地說,「我覺得他是一個人渣。」

  「哦。」她的臉色一會兒白一會兒紅。「你只是在對你的老朋友表示忠誠,不是嗎?事情上,當我聽到他們已經分手當我聽到他們已經分手的消息時,沒有人比我更感到震驚的了。多麼可愛的一對。他是那麼有風度,那麼有魅力,那麼有紳士派頭。」

  「對了,你知道他們對於外觀說了些什麼?他們說的是謊話。我想,我還得四處多看一會兒,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梅特卡夫夫人。」瑪戈穩穩地挽著她的手臂把她帶回樓梯口。

  「如果我再花點時間單獨想想,也許會有助於我拿定主意。」

  「當然,你願意花多少時間都行。請隨手關門。我有鑰匙。哦,讓我給你一張我的名片。如果你想再來看一眼,或是想瞧瞧『十七英里』的那所妙不可言的房子,請一定給我打電話。」

  「一定。」瑪戈連看都沒有看一眼呆在一樓的凱特和勞拉,逕直把路易莎引到了門口。

  「哦,務必替我向勞拉說聲再見,行嗎?還有她那位年輕朋友。我相信不久我就會在俱樂部上見到你和勞拉。」

  「肯定。再見,多謝了。」瑪戈卡嚓一聲迅速地把門關上。「的確是個外行,」她咕噥著。「行了,你們倆躲到哪兒去了?」

  「我們在樓上,」凱特大聲叫出來,「在浴室裡。」

  「天啦,兩個成熟的女子躲在一間浴室裡,這真是太邋遢了。」她一爬上樓梯,就發現了她倆。勞拉坐在破舊的螯爪形的浴缸邊,凱特則面朝著勞拉坐在馬桶上。要是換了別的地方,瑪戈準會說她倆正在進行一番激烈而又嚴肅的討論。「我真是非常感謝二位,讓我一個人跟那個好管閒事的喜鵲在一起。」

  「你自己想去談的。」凱特提醒她。

  「其實啥也沒談。」瑪戈一臉沮喪地坐在浴缸邊,緊挨著勞拉。

  「我也許能擠出租金來,如果我下半年不吃不喝的話。那不是太大的問題。不過,我剩下的錢不夠應付開頭的費用。我想把它買下來,」她歎了一口氣,「它正是我一直找尋的地方。這兒恰好有某種東西告訴我,在這兒我能夠得到幸福。」

  「也許這東西就是那走了味的大麻殘留的氣味。」

  瑪戈咄咄逼人地望了凱特一眼。「我只在十六歲的時候吸過一次。而你自己在那個令人難忘的夜晚已抽過好幾口了。」

  「我沒有吸進去,」她咧嘴笑著說,「那就是我的實情。我一直堅持這點。」

  「那你解釋一下,為什麼你聲稱你和巴利什科夫在一起跳雙人舞?」

  「那件事我記不起了——他要我叫他米沙。」

  「我只是從比夫那兒騙了兩個大麻煙卷,這可真他媽的是件好事。」瑪戈吹了一口氣。  「哦,不幸的是,這可是現實。這個地方我買不起,這就是現實。」

  「我能。」勞拉說。

  「你是什麼意思,你能?」

  「我是說我能買下來,而且我可以把它租給你。這樣我們就可以做生意了。」

  就在瑪戈幾乎要抱住勞拉之際,理智和自負佔了上風。「哦,不,我不會以那種方式開始我的下一段生活。」她從包裡掏出一支煙,用力地將它點燃。「你不會幫我擺脫困境,沒有人會幫我擺脫困境。這次不會。」

  「告訴她,你對我說的那番話,凱特,當我向你提議這事兒的時候。」

  「行。首先,我問她是不是發瘋了。我並不認為你能夠成功地完成你的計劃,瑪戈,相反我認為你不能完成。」

  瑪戈瞇縫著眼睛,嘴裡吐出煙霧。「多謝。」

  「這是個絕妙的主意,」凱特安慰道,「不過,在任何時候和任何人一起,開創一項新業務都是一種冒險的行動。大多數人在第一年裡都要吃虧。缺乏起碼的經濟學常識,雖說一些人在零售業方面受過訓練和教育。就別提蒙特雷和卡梅爾了,那兒已有很多禮品店和流行服飾店。但是,」凱特沒等瑪戈朝她吼叫之前便抬起一隻手,接著說,「只有一些成功了,甚至生意興旺。現在,暫時把你的事擱在一邊,我們來瞧瞧勞拉目前的處境。她十八歲就結婚了,真是荒唐,而且從來沒有單獨投過資。當然,她享有坦普爾頓機構的部分產權。不過,除此以外,她沒有任何個人的、單獨的股票債券或是房地產。由於她剛剛起訴要求離婚,而且在經濟上沒有債務,因此對她來說,尋求投資是很好的經濟意識。」

  「我從來沒有單獨買過任何東西,」勞拉打斷她的話.「從來沒有擁有過一樣未經家庭或是彼得同意的東西。當我環顧這個地方時,我心想,為什麼不呢?為什麼我就不該買呢?為什麼我就不該在自己身上下個賭注呢?在咱倆身上。」

  「因為要是我把事情弄糟了的話——」

  「你不會的。你已經有了些經驗,不是嗎,瑪戈?」

  「不錯,但是這並不包括把你和我一塊兒拖下去。」

  「聽我說,」勞拉神情嚴肅而又溫和地望著瑪戈,一隻手放在瑪戈的膝蓋上。「我這輩子,別人告訴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安安分分,循規蹈矩。如今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要幹些事了。」想到此,她覺得有些令人眩暈的激動,「我要買下這所房子,瑪戈,不管你想不想要其中的一部分。」

  瑪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發現自己嚥下的不是傲氣,而是激情。「那麼,你要敲我多少作為租金?」

  在銀行她們遭遇了第一個打擊。凱特建議開一張金額為開價的10%的銀行支票,這樣不僅可以用來正式敲定一份合同而且有助於討價還價,把價格降低25000美元。

  支票開不出來。

  「準是搞錯了,我本該至少有兩倍這麼多的現錢。」

  「請稍等,裡奇韋太太。」銀行出納員匆匆地離開,勞拉則輕輕地敲著手指。

  瑪戈的內心裡開始翻騰起一種懊喪的感覺。她把一隻手搭在勞拉的肩上,問道:「勞拉,這是你和彼得共同的帳戶嗎?」

  「當然,最初我倆把它作為活期存款賬戶,用於一家人的開銷。我現在取的錢遠遠不到一半,因此不該有問題的。我們採取夫妻共有財產制。我的律師曾解釋過這一切。」

  銀行的副行長走出來,進了休息室,跟勞拉握了握手,說:「勞拉,你能到我辦公室去一下嗎?」

  「說實在的,我有急事。我只是需要一張銀行支票。」

  「就一會兒。」他急忙把一隻手臂繞在她的肩膀上。

  當勞拉被帶走時,瑪戈咬牙切齒地說,「你知道那個混蛋幹了些什麼?」

  「是的,是的,我知道。」凱特大為光火,把手指按在眼睛上。「我本該料到如此。天啦,我本該知道的。一切發生得太快了。」

  「他倆會把錢分開,不是嗎?存在另一家銀行裡,還有股票、債券,由經紀人操辦的投資。」

  「他倆大概非得這樣。勞拉也許讓彼得接管財務,但是,他倆誰都不會傻到把彼此的雞蛋放在同一個籃子裡。銀行對於資金有保險限額,不過這只是滄海一粟。」她感到懊喪。

  「呸,他從不讓我接近他倆的賬目。她來了。」凱特咕噥著,「該死!一切都寫在她臉上了。」

  「彼得把賬戶上的錢弄走了。」勞拉臉色蒼白,目光呆滯,逕自朝門口走去。「就在我發現他和他的秘書同房的第二天早上,他到這兒來把錢取走了,只剩下一兩千美元。」

  說到這裡,她不得不停下來,把一隻手按在胃部上。「我倆為女兒積蓄了少量的存款,他連這筆錢也拿走了。他拿了她們的錢!」

  「讓我們找個地方坐下來。」瑪戈小聲地說。

  「不,不。我得打幾個電話,我必須同那個經紀人聯繫一下。我甚至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她用手摀住臉,竭力呼吸。「太傻了,太傻了。」

  「你不傻,」凱特憤憤地說,「我們這就回家,找到那些電話號碼。我們要打電話,要設法把你剩下的資產凍結起來。」

  沒有多少資產可以凍結了。

  「15000美元。」凱特往後一坐,迅速取下放大鏡,揉了揉眼睛,說:「哦,他可真夠大方的,只給你留了這麼些錢。依我看,那只是你們共有資產的5%左右。」她沉思著,攤開整個單子。「還好,他沒法動用你的坦普爾頓股票,而且,對那片府宅他沒有任何所有權。」

  「她們的大學基金,」勞拉無力地說,「他結清了阿里和凱拉的大學基金。金錢對他來說怎麼如此重要?」

  「金錢或許只是問題的一部分,他在給你一個教訓。」瑪戈又倒了一杯酒,這或許會讓大家都醉一醉。

  「他把錢都捲走了,因為你從沒想到過處理這樁事。我該想到的,但我根本沒那麼想。也許你的律師能夠追回一部分。」

  「可能到目前為止,錢全存在凱曼斯了。」凱特氣憤地搖了搖頭。

  「看來,他已有好一陣子在忙著把股票、現金和共同基金從你們的共同帳戶中轉為私人帳戶,最後才迅速地一次把錢撤走了。」她咬了咬舌頭,然後指責勞拉不該在彼得遞給她的任何東西上都簽字。「不過,你有記錄、交易和提款的副本,因此,當你上法庭時,你能夠進行抗爭。」

  勞拉靠著椅背,閉上雙眼。「我不會因為錢和他抗爭。他可以有錢,每一分臭錢。」

  「讓那見鬼去吧。」瑪戈突然說。

  「不,讓他見鬼去吧。如果我倆不在法庭上為一分一厘抗爭的話,離婚會給兩個女兒造成很大困難的。我還有五萬美元現金——這比大多數女人開始自立時要多出許多。他碰不了府宅,因為它歸在我父母的名下。」

  她舉起酒杯,但是並沒有喝。「我是一個愚蠢的人,蠢到無論他把什麼東西放在我面前,我都毫不猶豫地在上面簽字。我活該上當受騙。」

  「你還持有坦普爾頓股票,」凱特提醒她說,「你可以賣掉其中的一部分巳」

  「我不會動用家裡的股票。那是筆遺產。」

  「勞拉。」為了安慰她,凱特把一隻手放在她的手上。「我不是說把股票拿到市場上去出售。喬希或是你父母會把它買下來,或是用股票作為保證金,給你提供一筆貸款。」

  「不。」勞拉閉上雙眼,盡量使自己鎮靜下來。「我不會求助於他們。」她深深地吸了口氣,又睜開雙眼。「我同樣也不會求助於你們二位。我做錯了事,我會彌補。凱特,我要你想個辦法,如何把資產兌換成足夠的現金去付這處房屋的定金。」

  「你無論如何別用你一半多的現金去買那個地方。」

  她朝瑪戈淡淡地一笑。「不,我會。哦,不,我會,我仍然是坦普爾頓的一員。是我一個人開始行動的時候了。」趁她沒改變主意之前,她拾起瑪戈扔在桌上的名片,撥了電話。「路易莎,我是勞拉.坦普爾頓。是的,正是。我想就我們今天早上來看過的那所房屋開個價。」

  當她掛斷電話後,她摘下結婚和訂婚戒指。愧疚和解脫在她內心糾纏著。「你是行家,瑪戈。賣掉這些東西我能得到多少錢?」

  瑪戈盯著切成圓形的五克拉鑽石和閃閃發亮的鑽石戒指。至少,她沉思著,這世上還有點點公平。「勞拉,別著急變賣任何東西。看起來我們畢竟從彼得那裡得到了定金。」

  那晚夜很深了,瑪戈坐在她的房間裡亂寫著數字,勾畫著草圖和製作著表格。她需要考慮一下塗料、牆紙和管道設備的問題。商店得改造一下把一間梳妝室包括進去,而這就意味著需要木匠活兒。

  她可以搬到頂樓上去住,就像從前那樣。這樣她就不必每天趨車趕到蒙特雷去查看進展情況。事實上,她可以省下這筆費用,如果她親自刷漆而不是僱傭油漆匠。

  在一面牆壁上把油漆滾平會有多困難啊?

  「是的,請進。」她回應敲門聲,心裡納悶會不會是木匠按小時或任務要價來了。

  「瑪戈?」

  她的思慮被打斷,抬眼一看,驚訝地望著她的母親。「哦,我還以為是哪個小女孩呢?」

  「快到午夜了,她們正在睡覺。」

  「我分不清時間了。」她把散亂在床上的那些圖紙拿開。

  「你總是這樣。白日做夢。」安妮匆匆地瞥了一眼那些圖紙,為她女兒又加又減的那些數字感到好笑。當瑪戈還是個小孩的時候,要她去做最簡單的算術題非得連哄帶騙、又叫又喊才行。「你忘了把5進一位,」安妮說。

  「哦,對。」瑪戈把紙放到一邊。「我真的需要一個小計算器,就像凱特經常揣在兜裡的那種。」

  「凱特小姐走之前我一直在跟她聊天。她說你要做生意了。」

  「對於一個記不住要把5進一位的人來說,這真是可笑。」瑪戈倒在床上,拿起帶在她身邊的酒杯。「你想喝一杯嗎,媽咪,你仍在上班?」

  安妮什麼也沒說,走進隔壁的浴室,拿出一個平底玻璃杯,把酒斟上。「凱特小姐認為你已經從頭到尾考慮得相當清楚了,雖然成功的可能性很小,但也許行得通。」

  「凱特總是這麼盲目樂觀。」

  「她是個聰明的女人,這些年來在財經方面她給了我很好的建議。」

  「凱特是你的會計師?」瑪戈面帶微笑,又坐了起來。「我早該知道。」

  「如果你要把你的這門生意做下去,那麼靠她的幫助是很明智的。」

  「我將把我的這門生意做到底。」瑪戈迅速地抬頭瞥了一眼她的母親,準備看到她臉上的疑惑和嘲笑。「第一,我沒有多少選擇的機會。第二,出售人們不要的東西正是我最拿手的。還有第三,勞拉一直信任我。」

  「那是三個不錯的理由。」安妮的臉上除了帶有一絲神秘的微笑之外沒有任何表情。「勞拉小姐正在結賬。」

  「我沒有要她這麼做,」瑪戈說道,情緒很激動。「我沒有要她這麼做。她腦子裡起了要買那處房屋的念頭,沒法把它打消。」安妮沒有哼聲。這時,瑪戈把一張紙弄皺扔了出去。「看著吧,我要把我的每一樣東西都投到這門生意中去,我擁有的每一樣東西,我為之奮鬥的每一樣東西。錢不算多,但那是我所有的一切。」

  「金錢並不比時間和努力重要。」

  「此刻它真的非常重要。我們沒有足夠的錢來開業。」

  安妮在房間裡徘徊,點著頭,尋思著。「凱特跟我講了裡奇韋先生所幹的事。」安妮長長地喝了一大口酒。「這個混蛋,冷酷的黑心腸,應該永遠在地獄裡爛掉。求求上帝。」

  瑪戈笑了一下,舉起了酒杯。「我們終於能在某些事上達成一致了。我要為此喝一杯。」

  「勞拉小姐信任你,凱特小姐也以她的方式信任你。」

  「但是你不。」瑪戈反駁道。

  「我瞭解你——你要把它弄成個稀奇古怪的場所,讓不長腦筋的人在那兒揮霍金錢。」

  「就是這個想法。我甚至已經給它取了一個名字。『普雷頓斯』店。」瑪戈迅速而又頑皮地笑起來。「這名字適合我,不是嗎?」

  「是的。你留在加利福尼亞這麼幹是要和勞拉小姐在一起。」

  「她需要我。」

  「是的,她需要。」安妮低下頭來盯著酒杯。「我說過在你回來的那天晚上,有些事我要向你道歉。我對你過於嚴厲了,也許一直都是這樣。但是,當你說我要你跟勞拉小姐或凱特小姐一個樣時,你錯了。也許我希望你成為我所能理解的人,而你沒能那樣。」

  「那晚我們都很疲憊,也很煩躁。」瑪戈轉動了一下身子,不太清楚該如何去接受母親的道歉。「我不指望你理解關於開這一家商店的全部想法,但是我希望你能相信,我會盡力把某些事變成現實。」

  「你的姑姑在科克開了一家小玩具店。你的身上有某種商人的血統。」安妮動了動肩膀,打定了主意。「那將花費相當大一筆錢,我猜想。」

  瑪戈表示同意,指著那些圖紙說:「我暫時還得借債還債。如果我能夠出賣自己的靈魂,那樣也許會有幫助。假如我還有靈魂可以出賣的話。」

  「如果你保住它,我會感覺更好些。」安妮把手伸進裙兜裡,取出一封信。「用這個吧。」

  瑪戈好奇地接過信,把它打開,然後一把將它扔在床上,好像它長了毒牙並把她咬傷了。「這是一份信託投資行存單。」

  「不錯。凱特小姐推薦了那家公司。十分保守的投資,正合我心願。不過他們已經做得夠好了。」

  「這差不多有200000美元。我不會用你的積蓄,我能夠獨立地做這門生意。」

  「我很高興聽見你這麼說,但是那裡面不是我的積蓄,是你的。」

  「我沒有任何積蓄。難道那不一直就是個問題嗎?」

  「你從來沒能捏緊一分錢。可你給我寄了錢,而我替你把它存了起來。」

  瑪戈有點驚訝地盯著那份存單。她曾寄過這麼多的錢嗎,有這麼多錢寄嗎?寄時似乎只是一點點。「我寄錢是給你用的。」

  「我不需要它,不是嗎?」安妮眉頭緊鎖,歪著腦袋。看見她女兒臉上的那份自豪,她感到欣慰。「我有一份好的工作,一個寬敞的住處,一年有兩次愉快的假期,因為勞拉小姐堅持認為我需要休假。於是,你寄來的錢我都存進了銀行。就在這裡。」

  安妮又啜了一口酒,因為這不是她原來想要說的。「聽我說,瑪戈,就一次。你的確寄了錢給我,對此,我非常感激。也許我會得病、無法工作而需要這筆錢。但是,那種事並沒有發生。寄錢是表示你的愛。」

  「不,不是那麼回事兒。」承認它如同知道它一樣令她感到羞愧。「我那麼做出於自豪。我那麼做是為了表明我成功了,出人頭地了。你把我想錯了。」

  安妮理解地點點頭。「這並沒有多大的區別,結果都是一樣的。它原來是你的錢,現在仍然是。你想得到寄錢給我,我感到欣慰,而且你也的確寄了。如果當初你沒有把它寄給我,你準會把它花得精光。因此,我們都為彼此做了一件好事。」她伸出手來撫弄瑪戈的秀髮,稍後,還為自己這種慈愛的表示感到有點不好意思,便將手抽了回來。「現在把它拿去做點事吧。」

  瑪戈沒有作聲。這時,安妮把舌頭弄得咯咯作響。她放下杯子,用手掌托住瑪戈的臉頰。「為什麼你這樣矛盾,孩子?你是不是老老實實掙的這些錢?」

  「是的,不過——」

  「就照媽媽給你說的去做一次吧。你也許會驚訝地發現媽媽是對的。和勞拉小姐一道,以同等的條件開始這場生意冒險,並且為之驕傲吧。現在趁你還沒睡覺之前,把你弄的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收拾乾淨。」

  「媽媽,」當她的母親在門口停下來時,瑪戈拾起那堆紙,問道:「當你知道我在米蘭勉強傭口時,為什麼不把這筆錢寄給我呢?」

  「因為那時你還沒有準備好,而現在你已經準備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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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4 00:26:43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這是我的了。瑪戈伸出雙臂,圍著坎內利大街的那家空蕩蕩的商店大屋子打轉兒。從法律上說,這家商店還不是她的,還要兩周才進行結算。不過,開價已經被接受了,合同也簽署了。還有那筆以坦普爾頓的名義簽署的貸款也順利地得到了。

  在此之前,她讓一位包工頭來商量需要改造的地方。那將花費一大筆錢,而以她近來養成的節儉作風,她的確已經下定決心,親自進行簡單的裝飾性改進。現在她正在瞭解打磨機的租金和如何購買捻縫槍。她甚至還調查了某種叫噴漆器的神奇玩意兒。她瞭解得越多越快,她的效率越高。

  而這所房子實際上不會是她的,她提醒自己。它將屬於三方所有:她、勞拉和銀行。不過,兩周以後,她會睡在樓上那間小房子裡。有必要的話,她會睡在一個睡袋裡。

  那麼到仲夏之前,這家名叫「普雷頓斯」的商店將開張。

  而剩下的,她想道,臉上略過一絲笑意,將會成為歷史。她擰開酒瓶上的塞子,這時,看見凱特來了。

  「嗨,要開張了,是嗎?現在是我吃午飯的時間。想想看,我竟會發現你在這兒洋洋自得。」她說。這時瑪戈把門打開。「這裡仍有股味道。」她用鼻子嗅了嗅後又補上一句。

  「你想幹什麼,凱特。我正忙著呢。」

  凱特仔細看了一番寫字夾板和放在地板上的袖珍計算器。「你搞懂如何使用那玩意兒了嗎?」

  「你不必像一名特許專利代理人那樣去使用計算器。」

  「我指的是那個寫字夾板。」

  「哈哈。」

  「你知道,這地方對你來說變得越來越重要了。」凱特把雙手塞進褲兜裡,開始在房間裡踱步。「這兒也是一個不錯的繁華地帶,應該吸引一些顧客進來光顧。度假的人們總愛買些毫無用處的東西。不過,都會是些二手衣服,每件的尺碼都會是8號。」

  「我早已想到了,目前我正在處理一些別的庫存品。我知道每年有很多人丟棄他們的全部衣服。」

  「趕時髦的人購買古典服飾——不分季節的古典服飾——那麼他們就不必發愁了。」

  「你有幾件藏青藍上裝,凱特?」

  「六件。」她笑著說,然後從她衣兜的卷邊裡摸出一片解酸藥。她想午飯就吃這個。「而我就是愛買古典服飾那種人。做個交易吧,瑪戈,我想參加進來。」

  「參加什麼?」

  「參加到這個店裡來。」她服下解酸藥,嘎吱嘎吱地嚼著。「我有些錢可以投資,而我不明白為什麼你和勞拉獨享這份樂趣。」

  「我們不需要合夥人。」

  「你們肯定需要。你們需要一個懂得賬務的人。」她彎下身來,急速地拾起計算器,開始計算數字。「你和勞拉各自投了12%和5%的現金。現在你們會有結算費、貼息、保險費和稅費。這樣會上漲到大約,哦,每人付18%,那麼就是36%。」她把眼鏡從胸前的口袋裡取出來戴上,繼續計算。「但是把它除以三,每人付12%,這比你已經支付的錢要少得多。」

  她一邊踱著步,一邊按計算器,清除掉一些數字,又加上更多的數字。「現在,你已有了維修、改造和保養費、公用事業性收費、營業執照費、更多的稅費,還有簿記費——我能夠為你建立賬目,但是眼下我沒有工夫去接納另一個客戶,因此,你要麼僱傭一個人,要麼學著加減數字。」

  「我已經會加減了。」瑪戈被激怒了。

  凱特取出一個小型電子備忘錄,給她自己錄入了一個提示,標明給瑪戈上基本簿記課程的時間。這時,她公事包裡的手機響了,她沒有接聽。她也許不得不幫那個忙,直到她目前的事情結束。

  「還有用於購買裝物袋、紙巾、盆子和現金出納機紙帶的間接費用。」她接著說:「很快費用就會上升到六位數字。你將給信用卡公司支付費用,因為你的顧客大多數會使用信用卡。」她取下眼鏡,覷著瑪戈。「你確實打算接受所有主要的信用卡,不是嗎?」

  「我——」

  「看見了吧,你需要我。」她又猛然把眼鏡戴上,露出得意洋洋的樣子。勞拉和瑪戈共同的冒險活動不會排她,不管她必須對付多少資金。「當然,我會只做個沉默的合夥人,因為我是我們三人之中惟一有份真正工作的。」

  瑪戈瞇縫著眼睛。「有多沉默?」

  「哦,只是偶爾來瞧一瞧罷了。」她已經在腦子裡清楚地考慮了所有的可能性。「你得弄明白什麼時候和如何擺放你的貨品,一旦開始買賣。還得算出你需要提高多少比例的標價才能保證你的利潤率。哦,到時還要支付法律費用,不過我們能夠說服喬希來處理。你是怎麼讓他給你開這輛『美洲豹』的?坦白地說,那是輛嶄新的『美洲豹』,不是嗎?」

  瑪戈露出沾沾自喜的神情。「你可以說我在試開它。」

  凱特揚起眉毛,很快取下眼鏡放回衣兜裡。「你在試開它?」

  「還沒有。」

  「真有意思,我會給你開一張12 000美元的支票。我們將草擬一份合夥協議。」「真有意思,我會給你開一張12 000美元的支票。我們將草擬一份合夥協議。」

  「一份合夥協議。」

  「天哪,你真的需要我。」她抓住瑪戈的肩膀,拚命地親吻她的嘴唇。「我們三個人相互愛護,相互信任。但是,你得讓生意合法。目前,這些貨品全都是你的.不過——」「勞拉加了一進來。」瑪戈打岔說,言語中掠過不懷好意的幽默意味。「我們將出售彼得辦公室裡的每一樣東西。」

  「是個好的開頭。她現在支撐得怎樣?」「很好。她曾擔心阿里,那孩子挺難過,因為彼得沒去看她的芭蕾舞表演,說是他那時在阿魯巴島。」「我希望他被淹死。不,我希望他被鯊魚吞掉,然後被淹死。這個週末我會到府宅去,同兩個女孩兒玩一玩。」她拿出一張已經填好和簽了名的支票。「這兒拿去,合夥人。我得趕回去。」我們還沒有把這件事跟勞拉解釋清楚。」我說過了。」凱特愉快地說著把門打開,卻一頭撞在喬希身上。

  「嗨,」她親吻了他,「再見。」見到你很高興。」他朝她背影打了個招呼,然後小心翼翼地關上門。

  勞拉曾提醒他不要期望過高。

  那是一片好意。你和凱特一直在這兒抽大麻嗎?」

  「她在午飯時就幹這事兒。我們真的得讓她參與項目。」

  瑪戈激動地張開雙臂,「瞧,你看怎麼樣?」

  唔,這倒是一幢房子。

  「等我一分鐘。」他從她身旁走過,進了隔壁一間屋子又走回來,朝浴室裡面看,然後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個小巧而又岌岌可危的樓梯。他搖動了一下扶手,皺眉蹙眼地問道,「需要一名律師嗎?」

  「我們會談妥的。」

  「我看,你不曾想到過吧,有時先試試比一頭扎進去要聰明些。」

  「那可不夠味。」

  「唔,公爵夫人,我相信你會幹得更糟。」他走過去,抬起她不悅的面龐。「我們先別提這事兒,好嗎?我飛越兩大洲時早在思考這個問題了。」

  他拉近她,貪婪地將嘴唇蓋在她的嘴唇上。起初,瑪戈表現出無動於衷的樣子,只過了一會兒,她就沉醉在熱吻中了,一個受挫慾望的熱吻。他的嘴是那麼突如其來地、那麼令人震顫地蓋在她的嘴上,他身上所有那些陽剛的線條是那麼完美地與她的曲線融合在一起。她沒有時間去思考她是不是失去被男人擁抱的那種榮耀的感覺,或者那人是否就是喬希。但正因為是喬希,她必須思考思考。

  「我不知道這些年來有多麼想你,不知道你有多麼強勁。」她走開了,臉上迅速閃過一絲嘲弄的微笑。

  他的肌肉繃得緊緊的,像一台高速運轉的機器。「那次只是隨便玩玩。回到這兒來,我們將自始至終地玩個夠。」

  「我想我們將分步進行。」她走過去,打開她的手提包,取出一包香煙。她那高雅的煙盒已被列入貨品目錄。「我要學做一個小心謹慎的女人。」

  「小心謹慎,」他又環視了一下那間屋子,「指你是如何靠在米蘭租一間小店掙錢來償還你的債務的,如何靠在凱內利大街買一所房子且不惜增加債務來過一種理智的生活?」

  「哦,我不可能在一夜之間改頭換面,對吧?」她的目光透過薄薄的煙霧,瞟了他一眼。「你不會用律師的眼光來看我,對吧,喬希?」

  「事實上我會。」他拿起放在他旁邊的公事包,把它打開,「我有些文件給你。」他環視了一下周圍,想找一個地方坐下來,隨後在樓梯底層坐下了。「過來,過來。」他重複地說,一邊拍了拍他身旁狹窄的餘地。  「我可以做到決不碰你。」

  她拾起一個洋鐵皮做的小煙灰盤,坐在他身旁。「我正變得擅長處理文件。我在考慮買一個文件櫃。」

  他沒有歎氣。這不會有什麼兩樣。「你的意大利語足以看懂這個嗎?」

  她愁眉苦臉地看著他提供的文件。「這是一份關於出售我公寓的合同。」種種情緒湧上她的心頭,遺憾與寬慰相互衝突著。「你幹得很快。」她悄聲說。

  「出的價是非常合適的。」他把她的頭髮捋到她耳後。「你肯定這就是你想要的價嗎?」

  「順其自然吧,現實咀嚼起來不總是可口的,不過無論什麼滋味,我也認了。」她閉上眼睛,把頭搭在他的肩上。「就讓我顧影自憐一會兒吧。」

  「你有這個權利。」

  「自憐是我的一個壞習慣,很難改掉。該死的,喬希,我愛過那個地方。有時我站在陽台上,心想:瞧瞧你到了什麼地方,瑪戈。瞧瞧你是誰。」

  「哦,現在你換了個地方。」他斷定,她需要的不是同情,而是適得其所的感覺。「而你在我看來都一樣。」

  「不一樣。再也不會一樣。」

  「堅強起來,瑪戈。你又開始沉湎其中了。」

  她急促而又斷續地說道:「說得輕巧,喬舒亞•康韋•坦普爾頓,坦普爾頓帝國的明星。你從未喪失過任何東西。你從未試著拚命去抓住某樣你不可能擁有的東西。沒人告訴過你。你不可能擁有你想要的任何東西。」

  「那是機遇,不是嗎?」他輕鬆地說,「你玩過了,公爵夫人,而你輸了。抱怨是不起作用的,而且也非常乏味。」

  「多謝你的支持。」她怒氣沖沖地從他的手上奪過那份合同,「我什麼時候能得到那筆錢?」

  「到時候就可以了,但得按意大利的時刻。如果運氣好的話,也許你會在兩個月內弄妥。見底的情況在下一頁上。」

  他看著她突然把合同翻開。當她往下瀏覽時,她的雙眼發熱,火辣辣的,顯出憂傷的神色。「就是這些嗎?」

  「你積聚的資產不多。首先銀行扣除了屬於它的部分,然後政府又拿走了它的部分。」

  「這只不過比陷在裡面要好些罷了,」她咕噥道。

  「我提取了你的存款去結算你的美國運通信用卡賬單。我沒想到你會乘二等艙飛回來。」她只是冷冷地凝視著,他只好搖了搖頭。「我不知道自己幹嗎那樣說。你回來的機票款到了威世信用卡允許的最大限度,可我會謹慎處理的。用你從出售那套公寓中分得的純利,除去利息和罰金之外,你只會虧空1 50 000美元。」

  「小數額。」她直截了當地說。

  「你一時不應該計劃買任何飾品。現在,作為你的代理人,我樂意償清你的債務,幫助你應付可能出現的任何開銷,同時開創你的生意。你給這個地方取了名字嗎?」

  「『普雷頓斯』。」當他拋出更多的文件來時,她從牙縫裡擠出這個詞。

  「太好了,我已經起草了必要的協議。」

  「是嗎?」她慢吞吞地說,「一式三份?」

  受到她語氣的警惕,他抬起頭來,冷冷地迎視著她同樣冷漠的眼光。「那當然。」

  「那麼我該答應做些什麼呢?坦普爾頓顧問?」

  「在簽字後頭六個月裡,以分期付款方式定期償還這筆私人貸款。那會給你一些喘息的空間。在貸款期內你要同意量入為出。」

  「我明白了,那麼,我可以開支多少呢,以你法律的眼光來看?」

  「我已經制定出一份個人消費預算,包括食物、住宿、醫療等費用。」

  「一份預算?」

  他早料到她會發脾氣,甚至希望那樣。瑪戈的脾性總是那麼容易衝動。看來他似乎不會失望。

  「一份預算?」她重複了一遍,朝他大發雷霆。「真是不可思議,你這個該死的無恥之徒,你這個混蛋!你以為我會站在這兒,讓你把我當作某種不長腦袋的女人,需要別人規

  定她的敷面香粉該花多少錢?」

  「香粉。」他故意重複,快速地瞥了一眼那些文件,從衣兜裡掏出一支筆,很快做了個記號。「那會排在各種『奢侈品』之列。我想在那方面我一直都很大方,至於你的服裝補貼——」

  「補貼!」她用雙手將他往後掀了一步。「讓我來告訴你,你那該死的補貼管什麼用?」

  「小心點,公爵夫人。」他撣了撣他襯衫的前襟。「不是答應了嘛。」

  她氣得喉嚨裡冒煙,說不出話。如果她身旁有任何東西,任何可以扔的東西,她準會搬起朝他頭上砸去。「我寧願活活地被那些貪婪的禿鷲撕成碎片,也不願讓你來管我的錢財。」

  「你身無分文。」他開口說道。而她氣得在屋子裡打轉,聽到這話飛奔出去。他盯著她,真是求之不得。

  「我寧願被侏儒輪姦,一絲不掛地被拴在黃蜂巢上,被強迫吞吃花園裡的鼻涕蟲。」

  「還有,三個星期不修一次指甲?」他插嘴問道,看見她雙手蜷曲露出利爪。「你敢用它們來抓我的臉,我只好對你不客氣了。」

  「哦,我恨你。」

  「不,你不。」說著,他立即行動起來,離開懶洋洋地倚靠著的搖晃的樓梯扶手,迅速地跑了出去,一把將她抓住他欣賞了一下她臉上的怒火和她眼裡殺氣騰騰的目光,然後把她吼叫的嘴巴緊緊地壓在他的嘴唇下。真像是在親吻一道閃電——那樣熱烈,那樣強勁,彷彿還帶著怒火的絲絲灼痛。

  他知道當他最終使她上床時,那會是一場狂風暴雨。

  她沒有反抗,那樣本該帶給他更多的滿足。相反,她用力地牴觸他的身體,讓自己領受一番,直到他倆都氣喘吁吁地往後退。

  「我可以既享受快樂,卻又仍然恨你。」她把頭髮往後一甩。「我能夠要你為此付出代價。」

  也許她能。世上有種女人,她們天生就有這種本事,知道如何讓男人受盡折磨,惱怒暴躁,哀告祈求。所有男人本該從瑪戈•沙利文身上吸取教訓,但他還沒有傻得來讓她明白這個道理。他回到樓梯處,拾起那些文件。

  「只有這樣,我們才知道自己的處境,親愛的。」

  「我可以明確告訴你我們身在何處,親愛的,我無需你的侮辱性幫助。我會按照自己的方式去生活。」

  「到目前為止,那一直是個非凡的成功。」

  「我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別作出那副得意洋洋的滑稽相。」

  「我辦不到,每逢你說你知道在幹什麼時,我的臉上就是那副模樣。」他把所有的文件塞進他的公文包裡。「我要說的是,我認為那不完全是個癡呆者的想法——這個地方。」

  「哦,知道你同意後,現在我可以輕輕鬆鬆地睡覺了。」

  「『同意』這詞兒說得有點兒重了吧?它倒更像是充滿希望的順從。」他最後搖動了一下樓梯扶手。「但是我信任你.瑪戈。」

  怒氣逐漸地變成了困惑。「去你的呢,喬希。我受不了你。」

  「行。」他走過去,用一根手指在她的臉上撫了一下。「我想你會把這間商店弄出個模樣來,叫每個人都感到驚訝。特別是叫你自己。」他彎下身來親吻她。這次的親吻是輕柔的、友好的。「有坐出租車的錢嗎?」

  「你說什麼?」

  他微笑著從口袋裡掏出一串鑰匙。「很幸運,我另有一套『美洲豹』的鑰匙。別工作得太晚,公爵夫人。」

  她忍住笑,直到看不見他人影了。然後她拾起手提包和寫字夾板,打算用她新近恢復使用的威世信用卡去買一台噴塗器。

  喬希用了一周多的時間在坦普爾頓一蒙特雷酒店調整對付彼得•裡奇韋的計策。他早從斯德哥爾摩來過一次電話叫他的妹夫離開坦普爾頓一陣子,這對個人和工作來說,都再好不過了。

  用他的話來說,直到大家都能理智而又不傷和氣地解決好這個小小的家庭問題。

  他以前總是迴避他妹妹的婚事。作為一個單身漢,他覺得他幾乎沒有資格在婚姻方面提出建議。而由於他鍾愛自己的妹妹,又有點瞧不起她的丈夫,因此,他也不得不考慮這樣一個不容置疑的事實,他的建議也許在很大程度上會是偏袒一方的。

  既然彼得作為坦普爾頓集團的一名執行董事向來工作出色,一直也沒有什麼理由可以抱怨他。也許他對酒店管理的觀點有一點兒刻板,對全體僱員、日常的問題和業績更有點兒冷漠。但是他對集團公司和外貿業務卻相當在行,使得財源滾滾,不斷地注入坦普爾頓的寶庫。

  儘管如此,工作效率與個人憎惡之間,總有進行權衡的一天。凡是招惹了喬舒亞•坦普爾頓家的人,誰也別想安然無恙地離開。

  他曾考慮過採用集團途徑,只需割斷彼得同坦普爾頓所有飯店的聯繫,憑他的關係和影響來證明這個雜種連開一家堪薩斯州的路邊汽車旅館都不可能管理好。

  而那太容易了,太……沒有血腥味兒了。

  他同意凱特的說法,採取合情合理的路子,而最直接的就是——拿凱特的話來說——把裡奇韋醜陋的扁屁股拖進法庭。喬希認識六七個第一流的家庭律師,他們會滿心歡喜地制服這個貪婪的姦夫,他竟然奪走給親生女兒的一點點積蓄。

  哦,這樣也會挺好的,喬希一面沉思,一面呼吸著清晨的大海和夾竹桃的氣息。但是,對於勞拉來說,卻會是一樁痛苦的、當眾丟臉的事。而且同樣,他想,這也沒有血腥味。

  儘管如此,這樣的事最好還是以文明的方式處理。喬希認為擺平的最文明的地方就是鄉村俱樂部。於是他等待著,像一隻貓那樣有耐心地等待彼得回到加利福尼亞。

  彼得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一天上午去打場網球的邀請。喬希早料到會如此。他想,彼得會認為讓人瞧見他與他的舅子在一起打網球有助於消除有關他在坦普爾頓地位的一些謠 言。

  喬希樂意幫他的忙。

  高爾夫是彼得的娛樂項目,但是他認為他自己對網球也很擅長。他為了這場比賽穿了一身白衣,上面沒有一點污漬。他的運動短褲上壓著筆直的褶襉。喬希的打扮也是一樣。如果稍微有點兒隨便的話,就是戴了一頂道吉斯守場員的帽子來遮擋眩目的朝陽光線。明•懷利和德羅芮斯•索爾默斯一向定期星期二上午在隔壁的網球場上打網球。她們看見了那場精彩的比賽,一邊啜著含羞草,一邊評論兩位男士所呈現的畫面:那黃銅色的、強健而又結實的大腿在上下跳動,不斷來回重擊著明亮的黃色網球。

  當然,在懷利後來與薩拉•梅茲保一道洗蒸汽浴時,她一定會告訴她那天發生的「暴力事件」。

  「我不常玩這個。」彼得一邊說,他倆一邊拉開網球拍套的拉鏈。「我一周打兩次高爾夫,勉強能進十八個洞。」

  「全心全意工作,從不娛樂。」喬希友善地說,注意到彼得臉上鄙視的嘲笑。他十分清楚裡奇韋對他的看法。嬌生慣養的、被寵壞了的男孩,全部時間都泡在聚會裡了。「如果哪天上午我沒贏上一盤的話,我就會有被人剝奪了什麼的感覺。」

  喬希慢吞吞地擺出一瓶伊萬酒。「我很高興你能設法與我會面。我相信彼此之間能夠把這個令人不愉快的事情弄清楚。既然你從阿魯巴島回來了,那麼你現在呆在旅遊地囉?」

  「這樣做似乎最好。我曾希望如果我給勞拉一點時間和空間,她就會明白道理的。女人啊。」他攤開他那漂亮的雙手,金色的結婚戒指使他的手看起來很潔淨。「令人費解的生物。」

  「說來聽聽。讓我們做做準備活動。」喬希站在線後,等著彼得發球。」「截球。」他叫道,輕鬆地把球擊了回去。「阿魯巴島如何?」

  「很寧靜。」彼得一邊回答,一邊控制好步速。「我們在那兒的飯店有幾處缺陷。應當查查。」

  「真的嗎?」喬希在七個多月以前已經做了一次全面調查,並且得知飯店管理得相當出色。「我會記下來。」他故意失去了一個反手擊球,把球打到了線外。

  「技術生疏了,」他搖了搖頭說,  「該你發球。告訴我,彼得,你打算對離婚進行辯駁嗎?」

  「如果勞拉執意要把它進行到底,我看幾乎沒那個必要。這只會招致更多的閒言碎語。她不滿意我對坦普爾頓的職責。像勞拉這樣的女人不理解生意上的需要。」

  「也許是一個丈夫與他秘書的關係。」喬希露出野蠻的笑容,把球擲出。球從彼得的耳朵邊呼地飛過。

  「她誤解了一個場景。我的意圖。」彼得試著發出一個獨創的球,然後搖了搖頭。「老實說,喬希,對於我必須呆在辦公室裡的這些日子,她已經變得不可理喻地好吃醋。我相信,你知道最近有很多會議,上個月洛德和威爾蒙女士進行了為期十天的訪問。他們包了兩層樓,還要了總統套房。我們必須對他們提供完美的服務。」

  「勞拉自然不會理解你的壓力。她是由大酒館老闆的貴婦人養育大的。」

  「一點不錯。」當喬希毫不留情地朝他打了個斜線球時,彼得接住球,有點喘息地說。「當那個滑稽可笑、口出惡言的瑪戈出現在門口時,事情只會變得更糟。自然,勞拉會毫不顧忌後果地將她留下。」

  「心腸很軟,我們的勞拉。」喬希輕鬆地說道,然後漸漸地不跟彼得說話了,直到他以5:3先贏了第一盤。

  「騙走銀行賬戶上的錢並不英勇,老傢伙。」

  彼得的雙唇僵硬起來。他原以為勞拉會顧及面子不向她的哥哥訴說。「是我的律師建議我這麼做的。這只是自我保護,因為她對理財一竅不通。這個舉措已經被證明是適當的,她居然要同瑪戈•沙利文合夥表明她多麼無知。想當店主,天哪。」

  「跟酒店老闆一樣糟糕。」喬希低聲地說道。

  「你在說什麼?」

  「我說誰弄得清楚女人腦袋裡想的是什麼。」

  「她將在半年內丟掉本錢——如果在此之前瑪戈沒有攜款而逃的話。你該好好勸勸她,別再有這種發瘋的念頭。」

  「哦,誰聽我的?」他考慮讓彼得贏第二盤,然後,又覺得自己疲倦了想結束這盤。他把比賽進行到底,只是為了好「哦,誰聽我的?」他考慮讓彼得贏第二盤,然後,又覺得自己疲倦了想結束這盤。他把比賽進行到底,只是為了好玩,故意讓彼得接球得分。

  「球運不好。」將計就計地戰勝了他舅子的喜悅,像純酒一樣在彼得的血液裡噴湧。「你得用你的反手球。」

  「是的。」喬希慢吞吞地朝邊線走去,擦了擦臉,大口喝下伊萬酒。當他把瓶蓋蓋上時,朝隔壁球場的那個女人送去了一個微笑。他為有人看他打球而暗自高興。「哦,趁我還沒忘記,我一直在對酒店進行一些抽查。前十八個月裡,酒店人員更替的數目出現了異常現象。」

  彼得皺起眉頭。「你無須把自己牽扯進坦普爾頓一蒙特雷酒店或是那個旅遊勝地的業務中去。那是我的職權範圍。」

  「哦,別說是越權,只不過我恰好在這兒,而你不在。」他把毛巾扔到一邊,把酒瓶擲在毛巾上,然後回到球網後。

  「這可是怪事。坦普爾頓有個僱員長期忠誠的傳統。」愛管閒事的雜種,嬌生慣養的傻瓜,彼得一面想,一面小心翼翼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緒,走到球網的另一面。「如果你看了報告就會明白,低管理水平造成了在僱人時一再出現失誤。開除那些廢物對於繼續保持我們的服務水平和形象是很有必要的。」

  「我相信你是對的。」

  「明天我就要回去指導工作。因此,無需煩你操心。」

  「我一點兒都不操心,只是好奇罷了。該你發球了,是嗎?」喬希一副懶洋洋的笑容,就像在一張吊床裡小睡一樣。

  他們繼續打球。彼得發第一個球失誤了,於是竭力控制住自己的煩躁,乾淨利落地猛擊了下一個球。喬希一面等待時機讓彼得來回在球場上接球,逼得他又跑又跳,一面因此感到高興。他只是稍微在球場上跑動跑動,一直繼續跟彼得談話。他以40:0贏了下一場。    在我閒蕩的時候,我注意到了別的幾件事情。比如說.你的消費賬目。前五個月你在娛樂方面花了75000美元。」

  汗水滴進了彼得的眼睛,這使他大為光火。「我為坦普爾頓效勞十五年以來,還沒有人過問過我的消費賬目。」

  「當然沒人過問。」喬希滿臉堆起輕鬆的笑容,把所有的球集中到一起準備下一場比賽。「你和我的妹妹結婚已經十年了。哦,對了,還有那筆給你秘書的獎金。」他懶洋洋地把一個球擊在球拍中央。「那個你正在亂搞的女人。10 000美元夠慷慨的。她準會沖一大杯該死的咖啡了。」

  彼得停下來,雙手撐著跪在地上喘息,斜眼看著球網。「發獎金和給予財務上的獎勵是坦普爾頓的策略。我不欣賞你那種含沙射影的話。」

  「那不是一句含沙射影的話,彼得,聽著,那是一份聲明。」

  「一份由你寫的假情假義的聲明。人人都知道你是如何虛擲光陰、亂花家裡錢的。開轎車、玩女人、搞賭博。」

  「你說得對。」喬希帶著友好的微笑,退到發球線後,輕鬆地把球擊出。「而且你也許會說,我假得甚至會提到那份聲明。」他把球往上一拋像是要發球,然後又把它接住,搔了搔腦袋。「除了一個小小的細節而外。不,不,該是兩個小小的細節。第一,那是我的錢,第二,我還沒有結婚。」

  他把球往上一擲,揮了揮球拍,發球得了一分。球正擊中彼得的鼻子。彼得跪在地上,血從他的指間噴出。喬希旋轉著球拍走了過去。

  「還有第三,你玩弄的是我的妹妹。」

  「你這個雜種。」彼得的嗓音低沉下來,由於疼痛而氣喘吁吁。「你這個發瘋的混蛋,你把我的鼻子弄斷了。」

  「謝天謝地,我還沒有對準你的  蛋呢。」喬希蹲下來,抓住彼得濺有血跡的保羅服的衣領,猛地把他提起來。「現在聽我說,」他低聲說道,這時旁邊球場的那兩個女人尖叫起來,為職業網球運動員歡呼,  「仔細聽著,我只說這一次。」

  彼得的眼前直冒金星,胃裡陣陣噁心難過。「把你他媽的那雙手從我身上拿開。」

  「你沒在聽,」喬希冷靜地說,「你真的想在這兒受到密切關注。難道你不曾在公共場合說起我妹妹的名字嗎?如果我斷定你敢對她有丁點兒我不喜歡的想法,你為此付出的代價將不僅僅是你的鼻子。如果你再敢以這種方式談起瑪戈,我會把你的睪丸擰下來餵給你吃。」

  「我要起訴你,你這個混蛋。」疼痛像陽光突現一樣在他的臉上暴露無遺,隨之而來的是莫大的羞恥。「我要起訴你侵犯了我的人身。」

  「哦,請便。同時,我建議你走另外一條路。回到阿魯巴島去,或者試試到聖巴特那兒去,或者去別的什麼鬼地方。不過,我希望你別在我附近的任何地方或我的地盤上出現。」他讓彼得帶著憎惡走開,想一想又把他沾滿血漬的那隻手在彼得的襯衫前襟上擦了又擦。「哦,順便說一聲,你已被解雇了,這就是遊戲、賽局和該死的較量。」

  他對這個上午的工作甚為滿意,決心讓自己洗一個蒸汽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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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4 00:27:05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會出現奇跡的,瑪戈想。只需花上六個星期,吃點苦受點累,奇跡便會出現在附近昂貴的街區。

  六周前她就正式擁有了坎內利大街那座空房子的三分之一產權。在喝過坦普爾頓自釀的銀光閃閃的美酒之後,她便挽起衣袖來,準備大幹一場。

  與承包工程的人打交道,耳邊從早到晚充斥著斧鋸的嗡鳴和工人的吆喝,這在瑪戈還是頭一次。那幾個星期除了睡覺的時間,她差不多都呆在店裡張羅,或是忙著開店有關的事情。她一踏進貨倉門,僱員便快樂地叫喊起來。木工匠人也逐漸學會適應她。

  她與勞拉在選擇塗料樣品時產生了分歧,一時拿不定主意該用粉狀玫瑰色還是淺紫色,最後決定以色彩配料比例的細微差別來解決。一連幾天,她為隱藏式照明絞盡腦汁。選擇五金物件令她又喜又懼,選鉸鏈,抽屜拉手這類東西,她

  常常一挑就是好幾個小時,好比當初在蒂凡尼精挑細選衣服和化妝品。

  她親自噴刷,漸漸摸透了她使用的那個宜爾士牌變速噴刷器的種種特性,並且愈發對這東西愛不釋手,甚至不許凱特和勞拉摸一摸。過了好一段時間她才照鏡子,看到自己的模樣,不由得嚇了一大跳。

  那個曾經花容月貌、傾倒過無數人的瑪戈•沙利文在鏡子裡注視著自己,一頭耀眼的金髮零亂地紮成一把,扣在一頂弄髒的白帽子下;臉上密佈著深玫瑰色的斑斑點點,一雙眼睛沒有任何修飾,流露出一絲兒固執和野性。

  她不知道該倒抽一口冷氣,還是大叫一聲。

  驚嚇之下,她立即去浴盆,把自己浸在滿是泡沫和帶海鹽的熱水中,徹底清洗了一翻,還做了全身護理,上面霜,擦脂膏,修指甲……只為證實自己還沒有完全喪失理智。

  現在,經過六個星期的瘋狂忙碌,她開始相信自己的夢想能成為現實了。店堂裡,地面刷得光亮而又平整,打了三層亮漆;四壁塗成玫瑰色,充滿了溫馨柔和的氣氛——這是她的傑作,她為之感到自豪和愉悅;新裝上去的窗框,玻璃一塵不染,光亮潔淨。所有窗戶都是她親自擦洗,用了從母親那裡得來的秘方——醋加力氣。樓梯的鐵皮台階和環形扶手,裝上了安全螺栓,剛鍍上金,還亮閃閃的。

  兩間盥洗室裡,瓷磚也都重新拼排過,而且被徹底擦洗了一番,還襯上了各種色彩艷麗的花邊,擺放了伸手可及的紙巾。一切都散發著玫瑰般的色彩和金子般的光輝,透出一股令人心曠神怡的新鮮氣息。

  「就像名牌店一樣。」瑪戈評論道。她和勞拉兩人擠在主陳列室裡的坐台上,費心地給一個籃子裡的物品定價。

  「是嗎?」

  「是啊。這店越來越光彩奪日,」她捏捏疲憊的頰,笑了起來,「而我卻見不得人了。」

  「噢,難怪有了那些疣子。」

  「疣子?」瑪戈愣了一下。「什麼疣子?」

  「別緊張,」好幾天來,勞拉第一次開心地笑了,「只是個玩笑。」

  「老天,下次乾脆往我頭上打一槍。」瑪戈鬆了口氣,舉起一個雕花陶罐。「這個怎麼樣?這是道爾頓陶器。」

  勞拉知道,問她也是白問,瑪戈當初究竟花了多少錢買來的,她一點也記不起。她習慣性地瞟了眼那堆收集到的價目表。「你查過了嗎?」

  「我想查過了吧。」過去的幾個星期以來,瑪戈對價目表產生了一種愛恨交織的心情。標價是件讓她高興的事兒;而從價目表上得知自己花掉了這麼大筆錢,她又感到痛惜不已。「我想該150美元。」

  「那就作數吧。」

  瑪戈咬著舌,慢吞吞地按著凱特堅持認為她們不可缺的計算器。「存貨號481,……G代表玻璃器皿,還是C代表收藏品?」

  「嗯,是G,凱特要在這兒,會有不同意見的。」

  「481一G。見鬼,我說G。」她清除後又重新按。「150。」儘管這玩意兒也許不大管用,這點凱特本應指出來,瑪戈還是徑直給陶罐貼上價標,起身把它放在已經標琳琅滿目的玻璃器皿架上,轉身回來後點了支煙。「我們到底在幹些什麼呀,勞拉?」

  「鬧著玩唄。你怎麼買了這麼個東西?」

  瑪戈若有所思地吸著煙,看著一個頂難看的雙把大壺。

  「我那天准在走霉運。」

  「啊,這是件稀世之物,而且還有簽名,所以或許……」她飛快地翻著價目表。「大約是4 500美元。」

  「真的?」她竟然傻到這個步,為這麼個不值錢的東西花去那麼多?她把小計算器推到勞拉身邊。「明天工人們要來給窗上的標記上漆。預計,《今宵同樂》的一幫人兩點要到這兒。」

  「你真的要那麼做?」

  「你以為是在說著玩吧?都是不花錢的廣告宣傳呀。」瑪戈伸開兩臂。她感到雙肩疼痛,對此她已可習以為常了。「再說,這給我提供了一次上鏡頭露臉的好機會。我在想穿什麼名牌,灰綠色的阿瑪尼呢,還是藍色的瓦倫蒂諾?」

  「阿瑪尼已經貼上價標了?」

  「那就穿瓦倫蒂諾吧。」

  「行,只要不使你感到不舒服。」

  「瓦倫蒂諾從不會讓我不舒服。」

  「你知道我在說什麼。」勞拉拿起雙把大壺,斷定把它放在櫃檯角落處才不致太引人注目。「我是指關於你的私生活問題。」

  「眼下我可沒什麼私生活可談。你得學著把流言蜚語當耳邊風,親愛的。」她從煙盒裡拿出一支煙,跪下來查看籃子裡的東西。「你要是任人議論你和彼得,那些黃蜂就會得到風聲,對你們窮追不捨,糾纏不休。」

  「他上周回來了。」

  瑪戈猛地抬起頭來。「他找你碴兒了?」

  「沒有。不過……幾天前喬希和他之間發生了點小事。我今天早上才聽說。」

  「小事?」瑪戈覺得有趣,一邊端詳著一個產於利麥戈斯」的售花台形陶盒。天哪,她就是喜歡聽這些亂七八糟的小新聞。「他們幹了什麼?抽劍決鬥了嗎?」

  「喬希砸了彼得的鼻子。」

  「什麼?」瑪戈一愣,半是吃驚半是自豪,差點捏壞了手裡的陶盒。「喬希揍了他?」

  「他用網球砸了彼得的鼻子。」

  瑪戈忍不住大笑起來,勞拉卻臉露慍色。「隔壁球場上有人,整個俱樂部都知道這事了。彼得給送到醫院,他很可能會控告喬希。」

  「什麼?控告遭了正手球襲擊?哦,勞拉,這太有趣了。沒想到喬希會這麼棒。」她笑得肋骨開始發痛,一手按住腹部。

  「那可是蓄意的。」

  「哦,當然是蓄意的。喬希的反手球能擊中15碼外加速行駛的汽車;要是動真格的,他還能從後場擊中呢。該死,我要是能親眼看見該多好。」她的眼裡流露出幸災樂禍的神情。「他流了很多血吧?」

  「聽說流了不少。」可不能——勞拉不停地告誡自己,可不能以想像彼得那高貴的鼻子流出殷紅的鮮血為樂。「他到

  毛伊島休養去了。瑪戈,我不希望我哥哥用網球砸我孩子父親的臉。」

  「哦,讓他盡情地玩吧。」瑪戈忘了該給手裡的盒子貼價標還是登記。她把它放進拱形壁櫥,那裡面已擺了十幾個別的物件。「啊,對了,喬希在和誰來往嗎?」

  「來往?」

  「比方說,和誰約會啦,陪伴誰啦,和誰上床啦什麼的。」

  勞拉困惑地揉了揉疲倦的雙眼。「就我所知,沒有。不過好幾年前他就不在我跟前誇耀跟人上床這類事了。」

  「可你該知道。」瑪戈賣力地擦著玻璃上的一塊污跡,好像那對世界和平至關重要。「你總該聽人說過或自己有所察覺。」

  「眼下他忙得不可開交,所以,我得說也許沒有這類事兒。怎麼啦?」

  「哦。」瑪戈轉過身來,笑顏大開。「不過打個小賭罷了。我餓了。」她突然感到肚子很餓。「你呢?我想我們該要點什麼吃的送來。要是凱特下班看到我們還在忙乎,她又得教訓我們該如何如何安排時間了。」

  「我可沒時間聽這樣的教訓。抱歉,今天是星期五,我得去接孩子了。」她解釋說。「我答應要和她們一塊兒吃晚飯,然後去看場電影。你也一塊去吧?」

  「撇下所有這些昂貴的東西?」瑪戈摟起那些盒子,成堆的包裝材料,以及剩著冷咖啡的杯子。「再說,我還得練練包裝呢。我包的每樣東西,仍然是醜得不能見人。我不想去,真的——」

  她正要說下去,門突然開了,凱拉跑了進來。「媽咪,我們參觀來了。」她歡笑著,飛跑著投進勞拉懷裡,緊緊地抱住她。

  「你好,寶貝。」勞拉也緊摟住她,心想這些小小的慰藉能持續到幾時。「你怎麼來的?」

  「是喬希舅舅接我們來的。他說我們可以來看看,因為我們應該關心我們的財產。」

  「你們的財產?呵,」勞拉笑起來,放下凱拉,看著大女兒走進來,一副謹慎多於歡樂的神情。

  「嗨,阿里,你覺得怎麼樣?」

  「同以前不一樣了。」她一邊說,一邊準確無誤地徑直走向珠寶櫥。

  「真是我的知心人。」瑪戈說道,一手摟著阿里的肩。

  「真漂亮,簡直像個百寶箱。」

  「是百寶箱啊,不過裡面的嫁妝不是塞拉菲娜的,而是我的。」

  「我們買了比薩餅。 」凱拉歡叫起來。「喬希舅舅買了好多好多比薩餅,我們不用去飯館,就在這兒吃晚飯,行嗎,媽咪?」

  「只要你高興就行。你呢,阿里?」

  「隨便。」阿里聳聳肩,仍然目不轉睛地盯著手鐲和別針。

  「主角兒來嘍。」瑪戈看到門被一條胳膊拐開,喬希穿過房,手裡抱著幾個比薩餅盒進來了。她側過頭在他的嘴上響亮地親了一下。

  「就衝著這些比薩餅?見鬼,我本該弄一籃子炸雞來。」

  「其實呀,那是對你的超凡球藝的獎勵。」

  她低聲說道,看見了他那會意的明亮目光,忙從他手裡接過盒子。「還是獨守空床嗎,親愛的?」

  「別提醒我,」他揚起一道眉,「你呢?」

  她咧嘴笑笑,用一根指頭輕輕滑過他的臉。「我可是個不得空閒的大忙人。阿里,我想樓上冰箱裡大概還有瓶可樂。」

  「我也買了的。」他說,深受著她身上的香水味的折磨。‥你能把車上的飲料拿出來嗎,阿里寶貝?」

  「我也去拿。」凱拉飛快地向門邊跑去。「我能幫忙。快來,阿里。」

  「好了,好了。」看到兩個外甥女關門出去,喬希兩手插在褲兜裡,掃視著房間。「你一直在忙。」他朝隔壁的那間屋踱過去,笑了笑。這屋子看上去簡直就像瑪戈在米蘭的衣櫥,只不過這裡邊的衣服都慎重地貼上了價標。

  「樓上是女內衣和睡衣,」瑪戈告訴他,「女衣部。」

  「這個自然。」他漫不經心地拾起一隻軟羔皮低跟女鞋,翻過來一看,鞋底僅僅有點刮痕,售價9 250美兀一雙。

  「價格是怎麼定的?」

  「哦,我們有一套小小的體制。」

  他把鞋子放回去,瞥了妹妹一眼。「我把孩子們接來,你不會介意吧?」

  「哦,不會。不過,你自作主張和彼得打架,我可真有意見。」

  喬希還是面無愧色。「你聽說了?」

  「當然聽說了。現在從大瑟爾到蒙特雷,還有誰沒聽說?」他走過來吻她,可她依然顯得很冷漠。「我的婚姻問題我自己能處理。」

  「你肯定能的。那球當時不過是脫手而出。」

  「見鬼。」瑪戈咕噥了一句。

  「其實,我當時瞄準的是他的帽子。聽著,勞拉,」他說,任她生氣地在他手中掙扎。「這事我們以後再談,好嗎?」

  她沒法爭執下去了,因為兩個女兒已拿了袋子回到房間裡來了。

  他還想到了買紙盤、餐巾、高腳酒杯和一瓶波爾多葡萄酒。好像沒有喬舒亞。康韋•坦普爾頓想不到的東西。當大家在地上鋪開臨時買來的晚餐時,瑪戈陷入了沉思。

  她意識到這麼些年來,自己小看了喬希,她自責地皺起了雙眉。他會是個令人生畏的仇敵——他把彼得打得鼻血長流的那記球便是例證。她還深信,他會是個讓人難以忘懷的情人。

  喬希發覺她在盯著自己,便遞過一個盤子。「有問題嗎,公爵夫人?」

  「大有可能。」

  但是,聆聽著孩子們的歡聲笑語,她感到很開心。阿里似乎在喬希的打趣和關愛下漸漸活潑起來。可憐的小傢伙需要父親,瑪戈心想。她理解這種需要,也理解那種隨之產生的空虛和苦痛。這種需要曾經由托馬斯•坦普爾頓給予過她,也正是他的慈祥與愛心,令她時時清楚地意識到,他不屬於她。

  她從未擁有過屬於自己的父親——或許她曾有過,可那是如此短暫,她幾乎記不得他了。母親難得說起自己所嫁的、後來又失去了的那個男人,而她自己也不敢詢問。她意識到,那是因為自己害怕三人之間什麼都不存在。

  一沒有愛,她想。當然就沒有激情。

  這世界上多一樁沒有激情的婚姻也影響不了誰,哪怕是那些當事人,她想。

  一個規規矩矩的愛爾蘭天主教女人,在世人的預料下結婚生子,然後謙卑恭順地服從上帝的旨意。塞拉菲娜帶著對上帝的詛咒,滿懷悲憤地殉情於大海;而安•沙利文卻在挫折中站起來,忘掉過去,繼續生活。

  而且這一切來得那麼容易,以至幾乎沒有什麼可以回  憶,好像她根本就沒有過父親,瑪戈想。

  她是不是曾尋求過男人來填補這片終生的空白?那些男人常常年齡偏大,像阿蘭那樣,功成名就,不受羈絆,讓人放心。有的已結了婚,並且結過不止一兩次婚,有的雖是結了婚,只要對妻子的事睜隻眼閉只眼,她們也就懶得管他們的事情,這種男人使她有一種靠墊般的安穩和舒適感。他們把她視若寶貝,寵她,疼她,也向人展示她,但他們永遠不願駐足停留,當然這更增添了他們的魅力,讓人可望而不可及,不可及而渴望。

  她感到胃在顫動,便嚥下一口酒。這意識真是可怕,她想,也真可悲。

  「你沒事吧?」勞拉關切地扶著她的雙臂。「你臉色有些蒼白。」

  「沒事,有點頭疼。我去拿點東西。」她起身往樓上走去,用盡全身力氣,才克制住想跑的念頭。

  在盥洗室裡,她飛快地搜索著一大堆藥瓶。她的手觸到一瓶鎮靜劑又放開,毫不遲疑地拿起一瓶阿司匹林。再簡單不過了,她一邊晾著開水,一邊自言自語。把藥丸往嘴裡一扔,整個一下子吞下去,這再簡單不過了。

  「瑪戈。」喬希從後面走上來,扶著她的肩。

  「你怎麼啦?」

  「噩夢。」她搖搖頭,吞下阿司匹林。「沒事,不過是臨到頭來的惴惴不安。」

  她正欲轉身,卻被他緊緊地挾住肩膀,鏡子裡映出他倆的臉。「為下周開門營業而緊張不安嗎?」

  「怕得要命。」

  「不管發生什麼,你已經幹得很出色了。你擁有了自己的店,並且把它收拾得光彩奪目。它迷人,高雅,獨具一格,就像你。」

  「還滿滿擺上了華而不實的東西,標價特售?」

  「那又怎樣。」

  她閉上眼睛。「那又怎樣。友好點,喬希,就這樣扶著我一會兒。」

  他扳過她的肩,緊緊地摟住她,聽見她顫動著舒了好長一口氣,拍了拍她的頭髮:「還記得你去尋找塞拉菲娜嫁妝的那個冬天嗎?」

  「嗯,我把整個玫瑰園和南邊一塊草坪挖了個底朝天。我媽不光怒氣衝天,還感到奇恥大辱,嚇唬說要我乘船回科克,到布裡傑特姑媽那兒去。」她輕輕歎口氣,他的撫摸,他的體味,使她的心情鬆弛下來,感到好受多了。「可你父親哈哈大笑,他覺得這是個了不起的玩笑,還認為我表現出了一股冒險精神呢。」

  「你那是在找尋自己理想中的東西,而且你採取行動了。」他安慰地用嘴唇摩挲著她的髮絲。「你總是這樣的。」

  「而且我總是想要自己得不到的東西?」

  「不。」他緩緩地移開身。用手指頭抬起她的下巴。「真有意思。想想你若不再掘地三尺,我會痛恨不已的,公爵夫人。」

  她又歎了口氣,把頭依在他肩上。「我真不願承認這事,可你是為我好,喬希。」

  「我知道。」他說,心想,她很早以前就領會這點了。她沒料到自己會破搞得這樣緊張。在過去三個月裡要做的事會有那麼多:約會,開會,決策,裝潢,計劃,連挑選購物袋和購物盒子也要爭論好幾個鐘頭。

  要學的東西也太多了。什麼存貨清單,虧盈率,上稅表,銷售稅,商業稅,財產稅等。

  還有招待記者。《民眾》報在頭版頭條上登出有關消息;《每週娛樂》也提到了她本人以及她的店,儘管口氣不那麼友好,可畢竟還是上報了。

  一切都準備就緒,她預料正式開門營業反倒會是高潮後的低潮。眼看普雷頓斯店再過一天就正式營業了,她卻突然緊張起來,這是始料未及的,也讓她十分心煩。

  多年來,瑪戈學會了用各種各樣的辦法對付緊張場合:喝酒,逛商店,服鎮定劑,做愛。這些現在看來都不管用了,也不適用於她已開始的新生。

  現在她只得用活動出汗來試試。

  鄉村俱樂部的健身設備是一流的,她想。在她的模特兒生涯中,她一直在與舉重器打交道,還參加了好幾個健身訓練班。但是,老天賜給她修長的雙腿和身子,豐滿的胸,結實的臀。她曾沾沾自喜地嘲笑風行一時的健美熱。

  此刻,她在明星牌健身步行器上吃力地走著,心裡納悶人們怎麼會熱衷於這種沒有目的地原地踏步。她只希望這種運動使她忙亂的大腦變成一團漿糊,同時使新增的體重切勿停留。

  這間大房子有好幾扇窗戶,透過去看得到高爾夫球場和游泳池。每輛車都裝了電視,不喜歡戶外運動的人可以在室內一邊踏車健身,一邊觀看凱蒂的表演,在萊恩特的作品或有線電視網的節目。房裡四處還安放著各種令她發怵的器材。  旁邊,一個身紅色斯潘德克斯織品的女子,一邊執著地跨步,一邊在讀丹尼爾?斯蒂爾的最新作品。瑪戈努力地跟上她的節奏,目光一上一下地追隨著《洛杉磯時報》商業版的鉛字。

  可是她沒法集中注意力。她意識到這兒是個全新的天地,一切都在搖晃著,顛簸著,哼嘰著活動,她休想把自己封閉在個人的天地裡。一個彪形大漢,長著磚塊般的二頭肌,一邊舉起舉重器,一邊從鏡子裡仔細察看著自己。一群女子,高矮胖瘦不等,上下聳動地蹬著車,有的談天說地,有的戴著耳機,踩著音樂節奏蹬車。人們跺著腳,扭著身,彎著腰,折騰著身子,揩去臉上的汗,大口大口地喝下飲料,又重頭再來。

  她感到吃驚。

  對於她,這不過是一會兒的取樂消遣。而對於他們,所有這些汗淋淋、緊繃繃的軀體,卻是一種對生活方式的嚴肅選擇。

  也許他們都有些精神錯亂了。

  但是……這些不正是她要取悅的對象嗎?這些商人,精明的有錢人,在穿100美元一條的短褲、200美元一雙的運動鞋的女人,在做完了這樣那樣的運動之後,不會放鬆放鬆、縱容縱容自己一下嗎?享受了瑞典按摩、土耳其浴或游渦浴之後,她們準會樂意溜進一家頗為雅致的珠寶店看看,享受一杯店裡提供的卡普契諾咖啡或是凍香檳,由一位迷人的女郎陪著,幫助挑選漂亮的飾品或是高雅的禮物。

  當然,困難的是要她們相信,飾品或禮物雖然是二手的,而正是這一點使得它們更吸引人,更有獨特的價值。

  她盤算著,瞟了一眼身旁的女子。 「你每天都做這個嗎?」

  「嗯?」

  「我在想,你是不是每天都做這種運動。」瑪戈友好地打  量著對方。她三十多歲,看得出精心修飾過,手上戴著一顆高檔的寶石婚戒,約有三克拉重。「我剛開始呢。」

  「一週三次,無需過多。」顯然,她樂意有人和她搭訕。她掃了一眼瑪戈,「你不是來減肥的嗎?」

  「我在過去三個月里長了七磅。」

  那女人笑了一聲,拿起掛在車把上的毛巾擦乾頸部的汗。瑪戈注意到她戴的是一隻小巧玲瓏的勞力士表。

  「這話大夥兒都會說,像你一樣。我在去年減了三十三磅。」

  「開玩笑。」

  「要是那三十三磅再回復,我非殺了自己不可。現在我處於維護階段,回到八號水準,上帝保佑,我能保持穩定。

  「你看上去棒極了。」八號,她想,太完美了。「你喜愛運動?」

  女人蹬得更快了。她不屑地笑著說:「這該死的每一分鐘都令我討厭。」

  「謝天謝地。」瑪戈一臉誠懇地說。她感到小腿開始發熱。「你很理智。我叫瑪戈?沙利文。本想和你握個手,丟開了怕會摔下來。」

  「我叫朱迪?普倫蒂斯。瑪戈?沙利文。」她叨念著這個名字。「難怪我剛才覺得你眼熟。我曾經嫉恨你。

  「哦!」

  「那時我還在努力減肥,目標1 6號。我瀏覽了一本雜誌,上面有你的玉照,身材優美,風姿綽約。我恨不得立即去見戈黛娃。」她朝瑪戈露齒一笑。「今天發現你和普通人沒兩樣,也同樣需要吃苦流汗,真是一場收穫。」

  瑪戈覺得朱迪討人喜歡,而且可能成為她的顧客,也對她報以一笑。「不是聽說體重與體內的內啡呔有關嗎?」

  「大瑟爾人。」瑪戈證實她說得對。她累得開始喘氣。

  「我回來了,在蒙特雷坎內利大街開了家店,明天就營業了。你一定得來看看。」她咬著牙,「我保證會有戈黛娃的。」

  「好極了!」朱迪笑了一聲。「我會來的。好了,終於熬過了這地獄般的二十分鐘。十五分鐘舉重,之後又在那個鸚鵡螺訓練房裡折騰了一小會兒,就該我走了。」她抓起毛巾,

  朝門口瞟了一眼。「啊,歌唱家來了。」

  「坎迪?利奇菲爾德。」瑪戈看到一頂花帽下的紅頭髮,低聲地說。

  「你認識?」

  「老相識了。」

  「哼,你要是具有厭惡她的好品性,我也許會照顧你的生意。啾,她到這邊來了。這下全看你的了。」

  「聽著,別——」可是已經太遲了。坎迪發出一聲尖叫,惹得每個人都扭頭看這邊。

  「瑪戈!瑪戈?沙利文!我真不敢相信。」

  「你好,坎迪。,』看到她跳上腳踏車,瑪戈幾乎感到絕望。

  坎迪無論在哪裡都是這副樣子,這也正是她討人嫌的一個原因。她身材嬌小,長相漂亮,還有一頭眩目的紅頭髮。讀高中時,她總愛出風頭,成績卻一塌糊塗。她已嫁過兩次,生了兩個挺可愛的孩子,一次婚姻一個;就瑪戈所知.她老在籌辦各種完美的茶會,常鬧緋聞。

  這是一個粉面含春惡不露的女人,在那漂亮面孔和精心保養的身子後面,她有一顆蠍子般的心。在她的眼裡,別的女人不僅算不上同種同性的女人,簡直就是敵人。

  「當然啦,我聽說你回來了。」她精心修剪過的粉紅指甲愜意地敲著朱迪使用過的腳踏車。「我本來要去看看你,可實在是忙得抽不開身。」她朝瑪戈一笑,鑽石耳環在耳垂上閃閃發光。「你還好嗎,瑪戈,你看上去氣色不錯,人們永遠不會知道。」

  「人們不會知道?」

  「所有那些可怕的事情。」她那丘比特玩具娃娃般的嘴邊透出幸災樂禍的快意。「哎呀,這對你肯定是太可怕了。被逮捕是多麼恐怖,而且還遠在異邦,我真難以想像。」她的大嗓門引得好幾個來做早間運動的人嘲這邊引頸觀望。

  「我也難以想像。」瑪戈拚命忍住喘息,要命地想抽根煙。「沒有逮捕的事,我只是被盤問了一通罷了。」

  「是呀,我相信傳言是有點過分了。」她以一種懷疑卻顯得很同情的腔調說,  「所有那些關於你的可怕事兒。哎呀,我聽了便對幾個在一起吃飯的女人說,那全是胡說八道。可

  還是有流言不斷地散出來。那些報紙太沒心肝了。你等風聲過了才離開歐洲,真是明智之舉。勞拉不聽那流言蜚語而留下你,這就是她的為人。」

  瑪戈無話可說,只得稱是。

  「貝拉唐納公司真不要臉。我敢說用來頂你的人絕對比不上你。你比苔莎?塞薩爾上相多了。」她很自信地蹬著車,話開始變得尖刻起來。「當然,她比你年輕,可她沒有你的……經歷。」

  這話好像一支利箭射在瑪戈心尖,鋒利而又準確。她牢牢地抓住車把,極力輕鬆自如地說:「苔莎漂亮迷人。」

  「哦,可不。而且還別有風味呢。一身金黃色的皮膚,一雙神氣的黑眼睛。我相信公司認為他們得搞一番截然不同的新花樣。」她說,笑容裡透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鄙夷。「你

  會東山再起,瑪戈,別發愁。」

  「不愁才怪。」瑪戈低聲說。

  「來吧,把一切都告訴我。我聽說了一件有關你的事兒,炒得挺熱鬧,說你要開店做買賣了。」

  「我一直為這爾得合不攏嘴呢。明天就開門營了,」

  「哦,這是真的?」她做出~副笑臉,眼睛瞪得大大的。「這麼說,可憐的勞拉的確為你買了一幢房子口羅?這真讓人感動。」

  「是勞拉、凱特和我三人合買的。」

  「你們這三人倒常常抱成一團。」坎迪的笑容變得尖酸起來。她憎恨她們,因為她們總是親密無間,難以拆開。「我相信,這對你來說是件極有趣的事兒,可憐的勞拉,眼下也需要散散心了。沒有什麼比讓人看見自己的婚姻失敗更覺痛苦和悲傷的了。」

  「除非是看見你的第二次婚姻失敗。」瑪戈面帶歡笑地回敬道。「離婚結束了嗎,坎迪?」      「下個月。你從來就沒有和那些……男人結過婚,對嗎?瑪戈?」

  「是啊。我只同他們上床,他們大多數不管怎麼說是結過婚了。」

  「你總是很開放,我想我是太保守了。只做情人,我怎麼也會不自在的。」

  瑪戈氣得眼冒金星。「親愛的,」她極力忍耐著,慢吞吞地說,「我倒覺得自在得很,真的。不過你也許說得對。這對你不合適。拿不到贍養費。」

  她從健身器上下來。和坎迪的這番談話消除了她先前的緊張和疲勞,她有些感激。也許此時兩條腿摸上去像長麵條似的軟弱無力,但她絕不願讓坎迪看到它們不聽使喚而開心。像剛才朱迪那樣,她極小心地一步一步地走開了。

  「你一定要來,坎迪。我們明天營業。你總是想要屬於我的東西。這是一個機會,有償的。」

  瑪戈不耐煩地離去了。坎迪深深吸了一口氣,頭一揚,轉身朝背後一個喘氣的女人說道:「瑪戈?沙利文總是裝模作樣。要不是靠了坦普爾頓家,她連這個俱樂部的大門也進不了。」    那女人眨巴眨巴雙眼,不讓汗水進去。她很欽羨瑪戈剛才表現出的氣質,還有她佩戴的青玉網球手鐲,只問了聲:

  「她的店名叫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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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4 00:27:30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7月28日9點45分,離正式開門營業還有15分鐘的時間。瑪戈坐在臥床上,她曾在這張床上睡覺、做愛、夢想,可是現在坐在床邊的她卻捂著胃部,祈求反胃的感覺趕快過去。

  如果沒有人來怎麼辦?如果確實沒有人走進洗刷一新、乾淨明亮的玻璃門該怎麼辦?她會在接下來的八個小時裡顫抖不停,眼睜睜地盯著展示櫥。現在櫥窗裡精心擺放著一套木炭色絲質府綢聖羅蘭服——她只在去年參加戛納電影節時穿過——裙子掛在廳堂裡一張路易十四時代的椅子上。在那條飄動的裙子周圍,放著她曾經十分珍視的物品:一個巴卡拉米出品的香水瓶,一雙鑲嵌著萊茵水晶石的晚間拖鞋,一對藍寶石耳墜,一個黑色緞面錢包,珠寶做的扣扣環,呈黑豹狀。邁森產的燭台,沃特福德產的淺褐黃色長笛,還擺了不少她最喜歡的小米巴卡拉:地名,1764年法國在此建了一個大型的玻璃工廠,其產品聞名於世。飾品盒子,那張銀色背面的梳妝台是昔日情人送給她的禮物。

  像是進行某種儀式,她親自擺放了每一件物品。可是現在,她害怕那些她曾經擁有和珍視的東西,只會招來過路人的蔑視。

  她究竟是怎麼搞的?

  像是把自己脫了個精光,赤裸裸地呈現在公眾面前,她原想自己能處理這一局面,並且對付過去。但是現在看來,她卻把她最貼心的人也拖入了困境。

  勞拉此時不正在樓下等待第一位顧客到來嗎?而凱特會在午餐時分跑過來,急切地想看到現金收入記錄機上顯示的成交金額,這台記錄機是她從喀美耳米的一家古玩店購進的。

  喬希可能會在傍晚時分步履輕快地走過,然後面帶微笑踱進商店,祝賀她們首日告捷。

  她怎麼能帶著失敗去面對他們?尤其這失敗更表明是她個人的徹底失敗。

  此刻,她真想迅速跑下樓,衝出店門,一直漫無目的地跑下去。

  「怯場了。」

  胃部還是不舒服,她仍用手捂著,抬起頭時,喬希正站在門口。「是你說服我這麼做的。如果現在我能站起來,我會殺了你。」

  「我很幸運,你美麗的雙腿此時站不穩。」他迅速打量了她一下,她上身穿一件式樣簡明、精心縫製的紅色西裝,下身著一條緊身短裙,這樣就把她那雙站不穩的美腿充分顯露了出來。她把頭髮結成了辮子,只留幾縷鬈發隨意地搭在臉上,襯出她的臉形。不過現在她的臉如大理石般蒼白,目光由於害怕而顯呆滯。

  「公爵夫人,你讓我失望。我原估計見到你時,你正在樓下忙得團團轉,沒想到你卻在這上面像新婚之夜的處女一樣顫抖。」

  「我想回米蘭。」

  「哦,你不能,不是嗎?」他語調生硬地說,越過房間拽住她的胳膊。「站起來,站穩。」她那雙藍色的大眼睛裡噙滿淚水。他擔心一旦第一滴淚掉下來,他就會受不住,然後帶她離開這兒去她想去的任何地方。「看在基督面上,這只是一家商店,不是死刑宣判會。你理智點看問題好不好?」

  「它不僅僅是一家商店,」她聲音哽咽,痛心地說,「這是我擁有的一切。」

  「那麼,下樓去做點準備吧。」

  「我不想下去。如果沒有人來怎麼辦?或者人們只是來瞧瞧,然後背地裡嘲笑我。」

  「人們來也罷,不來也罷,那有什麼關係?有許多人會興致勃勃地從這兒匆匆走過,都只為看你沮喪著臉不成?振作起來,這才是他們該看到的。」

  「我不該一下子把場面搞得這麼大。」

  「既然你生活的方方面面都一貫如此,我看不出你現在有什麼抱怨的理由。」他緊盯著她的臉,由於她顯露出害怕而恨她,又因自己想保護她而恨自己。「聽著,給你五分鐘的時間,你自己做決定吧。我自己還有很多問題要處理。」他拿出一直藏在身後的那枝紅玫瑰,把她的手環在花莖。「然後告訴我你是怎麼處理這個問題的。」

  他湊上去匆匆地吻了吻她的嘴唇,沒等她作出反應就移開了。

  他竟然沒有表示一點同情她怒氣沖沖地走進盥洗間重新上妝。只是給了一丁點兒理解和支持。不,別指望喬希。她「砰」地一聲把胭指盒摔進櫥櫃裡。她從他那兒得到的只是侮辱和粗暴的言行。好吧,就那樣吧。那樣也好,提醒她只有自己才靠得住。

  五分鐘後,她走下樓。勞拉正滿心歡喜地盯著那台大而華美的現金收入記錄機,聽它發出的悅耳鈴聲。

  「你不要再玩了。」

  「我不是在玩。」由於興奮勞拉滿臉通紅,她轉身面向瑪戈。「我剛記下我們的第一筆生意。」

  「可我們還沒有正式開門營業呢。」

  「喬希在走之前買下了那盞藝術裝飾燈。他叫我們用盒子裝起來送過去。」她從櫃檯那邊伸出手,抓住瑪戈的手擠了擠。「瑪戈,用盒子把它裝起來送過去。這是我們第一次打包送貨。你要相信,喬希總是會幫你的。」

  瑪戈聽後笑得前仰後合,該死的喬希,只有他才會這樣幹。「嗯,你行還是不行?」櫃檯後壁爐台上的時鐘敲響了整點,開門營業的時間到了。「嗯,我猜我們行……勞拉,我——」

  「我也一樣。」勞拉長長地舒了口氣。「好搭檔,我們開門營業吧。」

  「是。」瑪戈挺直了腰走到門口,隨後側了側下巴。「去他媽的,要是人們不知趣。」

  兩小時後,她不知道自己是興奮異常還是忙昏了頭。雖不能說她的店裡擠滿了顧客,尤其是用現金支付的那種,但確實從第一分鐘起就不斷有小批的顧客湧進店來。差不多在開門後十五分鐘,她便顫抖著手親自再次拉響了記錄機的鈴聲.做成了第二筆生意。她和那位來自塔爾薩的遊客都一致認為,那隻銀手鐲是筆好買賣。

  看著勞拉像一位老練的售貨員,帶著三名顧客走到衣櫃前觀看,並把他們捧得伸手去掏信用卡,她既驚訝又欽佩。

  凱特十二點半來到商店,瑪戈正把那對藍寶石耳墜從展示櫥窗裡取出來裝進一隻金光閃閃的盒子裡,盒子上的銀色字母是瑪戈精心挑選後確定的商店商標。

  「我想你的妻子會喜歡這對耳墜的,」她說,一面把盒子塞進一隻小金袋。她的雙手雖然激動卻沒有顫抖。「我敢肯定。祝你們結婚週年紀念日快樂。」

  那位顧客一離開櫃檯,瑪戈就挽住凱特的手,把她拉到化妝室。「連稅在內,總共收了1 575美元。」她摟著凱特的腰,和她一起跳起了快步舞,高跟鞋敲打著地面,發出急促的鏗鏘聲。「凱特,我們銷售很旺。」

  「不錯。」凱特一想到第一天自己就不在場,惟有勞拉和瑪戈忙碌,心裡十分難受。但她必須優先考慮比托爾事務所的職責。「你有一家商店了,可以銷售商品。」

  「豈止,我們可謂商品暢銷。利茲卡斯泰爾斯進來買了那套蒂凡尼酒杯送給她女兒作結婚禮物,這對從康涅狄格來的夫婦買下了那張折疊活動桌。我們將送去。哦,還有,要不了多久,我們就不用為其餘的貨付儲存費了。」

  「你把銷售情況記錄下來沒有?」

  「嗯——不過,也許我記錯了幾個,我們會糾正過來的。來,你也試著拉響鈴聲。」她停頓了一下,一隻手扶著門。

  「要抽支煙嗎?」

  「我已忍耐多時了。」

  「你真正進入了角色,不是嗎?」

  「我不知道銷售會如此……刺激,這使我深受鼓舞。」

  凱特看了看表。「午間我只有四十五分鐘休息。不過,嘿,我贊成知足常樂。」

  瑪戈勾住她的手腕,仔細瞧了瞧那線條明快、準確實用的表。「嘿,這個,我們可以賣個好價錢。」

  「瑪戈,冷靜點。」

  她努力使自己冷靜下來。但是這一天她還得不時地找個安靜的角落,獨自竊喜一番。她情感的浪潮也許正洶湧澎湃,如同一個急於想獲勝的拳擊手,可她並不在乎。假如她珍愛的一件小飾品被裝進金亮的盒子裡給人買走,她難免有痛惜之情,與此同時她也充滿一種勝利感。

  進店來的人很多。如果進來的人中有一個在那兒暗笑的話,就有另一個讚賞,另一個購買。

  直到下午三點,瑪戈才有了歇息的時候。她給自己倒了兩杯茶,而整個上午,她們都在忙著給顧客倒茶。「我是不是陷入了幻覺?」

  「不是,除非咱倆都是。」勞拉蠕動她的腳趾時,退縮了—下。「瑪戈,我的腳痛得很厲害,這不可能是夢,我想我們是真的成功了。」

  「先不要那麼說,我們可能把事兒弄糟。」她手裡拿著茶杯走過去把花瓶裡的玫瑰扶正了。「我的意思是,命運也許在用這種方式嘲弄我們,先給我們幾個小時的成功。咱們再開三個小時……就關門吧。」她旋轉起來。「旗開得勝,一舉成功了。」我希望你興致再高一點——我希望能留下來和你一起迎接下一個高峰。」勞拉看了手錶後猛地退縮了一下。「可是孩子們要上舞蹈課,我先把茶杯沖洗乾淨再走口吧。」

  「不,由我來接待她們。」

  門開了,一群十幾歲的女孩子湧進來,直奔珠寶櫃,

  「顧客們來了,」勞拉低語著,一邊把茶杯收拾在一塊,「顧客們來了」她重複著,咧著嘴笑。同時有那麼多的事情要做,她擔心不用多久就應付不過來了。「你有把握一個人能照看好這個店嗎?」

  「一開始我們就說好的,你只作兼職。我會慢慢學會一個人照管的。你去吧。」

  「洗完這些杯子就走。」她停下手中的活,轉過身來。

  「瑪戈,我從來沒像今天這麼高興過。」

  她也一樣,瑪戈想。她打量了那群年輕顧客一番,臉上露出了微笑。這些十幾歲的女孩子腳上穿的都是名牌鞋,她們的父母都有金卡,給她們的零花錢一定很多。

  「小姑娘們好。你們要買什麼?」

  喬希並不介意長時間坐在辦公桌前處理各種文件,他能應付這個。雖然這種工作並不如穿梭於各大洲督察各地坦普爾頓連鎖店及其附屬公司的經營那麼有趣,他在做這些工作時心情很愉快。

  真正使他對這一工作產生厭煩情緒的是,有人競把他當傻瓜這個事實。他呆在頂層辦公樓翻閱加州坦普爾頓分店檔案材料的時間越長,他越確信彼得.裡奇韋把他當做了傻瓜。

  彼得完成了花的分內工作。他不能在法庭上指控他濫用資金,人員配置不合理、簡化程序以圖盡快完成指標。雖然這些都是事實,但是彼得把他行事的理論依據、觀點立場以及他所做的變動可帶來的利潤增長,都全部記錄在案。

  但是,坦普爾頓酒店素來不是一個僅只盈利的集團。這個由坦普爾頓家代代相傳的組織,兩百年來一直經營酒店業,以其仁慈的實踐和對職工及顧客的承諾而自豪。

  不錯,裡奇韋增加了利潤,但他是通過替換職員,減少專職人員轉而僱傭兼職人員達到這一目的的,因而剝奪了這些人的利益,降低了他們的工資收入。

  他同批發商、產品分發商協商了一筆新交易,結果降低了廚房工作人員的素質。他還減少了員工在預訂席位和從坦普爾頓酒店的時裝精品店購物時所享有的折扣,因而不能像以往那樣刺激員工採用坦普爾頓提供的服務。

  與此同時,他自己的開銷賬目增加了。他用於吃飯、洗燙衣物、娛樂、購買鮮花、旅行的開銷逐漸多了起來。他甚至厚顏無恥地把他去阿魯巴島旅行的費用當作了坦普爾頓酒店生意上的開銷。

  取消彼得特有的各種公司信用卡,喬希很高興,儘管他對此重視不夠,覺得行動太晚。

  應該瞄準他的下身踢,他想,身子後靠,揉了揉業已疲倦的雙腿。

  要花幾個月的時間才能在全體職員的心目中重新建立起信任。召回因不滿裡奇韋的干涉而一怒之下辭職的首席廚師,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必須跟他講一大堆好話,外加一筆重金。他還在彼得堆積如山的文件中發現了坦普爾頓一舊金山分店的老管理員所寫的辭職報告。類似的還有其他一人。他們之中有些能吸引回來,其他一些則已被其競爭對手僱傭,永遠回不來了。

  這些人中間,沒有一個找過他或他的父母,喬希沉思,因為它們有理由相信彼得•裡韋奇在坦普爾頓家族中是深受信任,位高權重的人物。

  他鬆了鬆領帶,試圖不去想那些擺在他面前等著他去做的工作。他必須派人去歐洲接管他自己的工作和職責,至少是暫時如此。他現在哪兒也不去。

  頂層公寓裡彼得用過的傢俱現已為他喜歡的傢俱所替代。那套過於奢華的傢俱換成了喬希喜愛的傳統傢俱。那些因年代久遠而更具價值的美國和西班牙式傢俱以及墊子深陷的寬大椅子,更符合坦普爾頓一蒙特雷酒店的設計風格。酒店裡的裝飾畢竟得與這一地區的歷史協調一致。度假勝地在這方面更趨於加利福尼亞西班牙時代的建築風格,而酒店體現這一風格的是其裝飾華麗的正面,音樂噴泉和草木茂盛的花園,入口門廳採用深紅和金黃兩種裝飾色彩,擺放笨重的椅子、長而高的桌子和閃亮的黃銅器,以及地板得鋪上光滑的瓷磚。

  廳堂裡還擺放一些盆栽的棕櫚,與他擺放在辦公室角落裡的那株相似,栽在一個手工陶制大盆裡,那盆需要兩個臂膀強壯的男人才搬得動。

  他一直認為,坦普爾頓一巴黎酒店因其通風性能好,裝飾過分奢華而更女性化,坦普爾頓一倫敦酒店則更卓越非凡,典型的英國式建築,兩層廳堂並帶溫暖而舒適的茶室。

  不過蒙特雷的一切也許最合他的心意。這並不是因為他曾想過自己終會坐在這張桌子後面,這張桌子是法伊夫米工廠的產品,從這兒一扭頭就可以俯瞰他喜歡的那片海岸,雖然遠處的景物有些朦朧。即使局外人把他看成是個在全球各處亂跑、不懂信託基金的毛小子,他也不介意。因為他比人們知道得更多,坦普爾頓這個姓氏不僅僅是份遺產,更是一種責任。長期以來他一直在努力工作以期勝任這一職責,學會不僅擁有而且會管理和發展這一複雜機構的藝術。父母期待他能從基層做起,逐步學會酒店經營業,他按他們的意願這樣做了。通過在基層的勤奮工作,他贏得了員工的尊敬和欽佩。他們中有廚房工作人員,浴室管理員和前台的接待員,他們關照了那些疲憊不堪的進店顧客。

  他喜歡進入社交圈,做生意買賣,接待超規模的大會,處理赴會人士遇到的煩惱。

  但是有一條底線,那就是維護坦普爾頓酒店的聲譽。無論哪兒出了差錯,有什麼需要安排、解決或改進,都是他的責任。在加利福尼亞,有大量的工作等著他去做,去安排,去解決和改進。

  他想站起來沖杯咖啡,或者打個電話到樓下,叫服務員送上來,可是無論做哪件事,他都沒有力氣。他已把暫用秘書遣送回家,因為她像一條心情急切的小狗那樣,在他周圍跑來跑去,竭力討好他,令他心煩。

  如果在短期內他得釘在桌子後邊的話,他還需要一個執行助理來協助他。這位助手不僅要能跟上他的步伐,而且在他每次下指示時不得驚恐地張大眼睛。他還將把那位暫用秘書徹底開銷掉。

  可是現在,他什麼都得自己動手。他旋轉到鍵盤前,開始給所有部門的主管起草一份備忘錄,並送一份給父母的董事會的其他成員。他花了半個小時才做完這項工作。他傳真一份給父母,同時附了張私人便條。至於其他人,他在打印出來後安排人分頭送去或次日分發。

  由於事不宜遲,他上午十一點在酒店召開了一次全體職工大會,下午兩點又在度假勝地召開了另一次。雖然現在已過六點,他跟律師通了個電話,隨後又在留言機上扼要地說明召開一次會議的緊迫性,並把會議定在晚上九點,地點在他的頂層辦公室。

  裡奇韋被中止了在公司的一切權利,可能的話,再起訴他。喬希想盡快站穩腳跟。

  他重新轉回到鍵盤前,著手起草另外一份備忘錄,恢復僱員在使用酒店服務時可享受的優惠折扣。他想他們很快就會看到這一舉措真正會貫徹實施,因此士氣會鼓舞起來。

  瑪戈站在敞開的門口望著他。他愉快而震驚地發現,觀看喬希工作竟使她自己兀自濕潤起來。那鬆開的領帶,那被不安分的手指抓得零亂的頭髮,那雙深邃而專注的目光,令她驚喜不已。奇怪,她從沒想過喬希會如此認真地對待任何工作。她也從沒意識到觀看一個人嚴肅地工作可能激起情慾。

  也許是自己幾個月來一直獨身的緣故,或是由於今日的成功而變得飄飄然起來了。也許因為見到的是喬希——這感覺一向如此。無論是什麼原因,她此時一點也不在乎。她到這兒來只為一件事——好好地過一次性生活,甚至全身發熱、汗流浹背,不得到這個她決不走。

  她悄悄地把身後的門關上,然後輕輕地一彈把它鎖了。「喂,喂。」她低聲說。當他像狼一樣嗅到伴侶靠近突然抬起頭來,她感到脈搏狂跳。「名門之後在工作。一幅不錯的畫面。」她準確地知道自己製造出了什麼樣的場面——上帝知道她是有意這麼做的——她大搖大擺地走到他的桌邊,把一瓶冷凍的克雷斯托爾放在他的記事簿上,然後半邊屁股挪上桌邊。「我沒有打擾你吧?」

  她朝他走近時,他腦海中一片空白。他努力使自己保持頭腦清醒,「是的,不過沒關係。」他低頭掃了一眼那瓶酒,然後把目光移到她紅光滿面的臉上。「今天的生意怎麼樣?」

  「哦,不值一提。」她斜靠著桌子,幾乎滑倒在上面,挑逗地讓他看見她飾有珍珠般雪白花邊的內衣及袒露的胸部。「銷售額只有一萬五千美元。」她高聲叫道,一邊伸手用力扯他的頭髮。「銷售額是一萬五千六百七十四美元十八美分。」

  她跳下桌子,以令人暈眩的速度快速旋轉了起來。「你知道我第一次看到自己的照片登在《時尚》雜誌封面上時的感受嗎?」

  「不知道。」

  「就像這樣。就得瘋了。我六點鐘關的門。那兒還剩下半瓶香檳酒,我獨自把它喝光了,從那該死的瓶子裡。然後我想我得找個人一起喝。喬希,打開這瓶,讓我們喝個爛醉如泥,然後瘋狂一番。」

  他站起身去擰酒瓶的箔蓋。他早該知道眼裡泛著亮光是喝了香檳酒的緣故。「你剛才說的話表明你已醉了。」

  「我只是半醉。」

  瓶塞「啪」的一聲慶祝性地進了出來。「這瓶酒應該能解決問題。」他走進廚房,把酒瓶放在貼有花崗岩色彩的瓷磚櫃檯上,然後伸手從鑲著玻璃門的橡木酒櫃裡拿出酒杯。

  「你不正在這樣做嗎?解決問題。喬希,你幫我解決了問題,我感激你。」

  「不要這麼說。」他不想聽到這句話,「是你自己的努力。」

  「我只是有了一個好的開端,生意還得慢慢去做。」她用自己的杯輕輕碰了下他的。「不過,嗯,這開頭可真棒。」

  「那麼,讓我們為普雷頓斯店乾杯!」

  「你同我——你漂亮迷人的傻瓜打個賭。我知道生意不會天天這麼好。這是不可能的。」藉著酒勁,她狂躁地走來走去。「凱特說我們的銷售額可能會有所下降,隨後持平。可我不在乎這些。看著那個醜得出奇的女人拎著我的一套阿瑪尼服大搖大擺地走出店門,我毫不在乎。」

  「你做得對。」

  「不過我——」她聲音哽咽,說不出話來。他驚慌地放下酒杯。

  「不要這樣。不要哭,我求你。」

  「你不是這麼想的。」

  「不要在我面前高興得流淚。對我來說,它們一樣是眼淚,濕濕的,讓我感覺如粘泥。」

  「我無法控制自己。」她又猛灌下些香檳酒,抽著鼻子,為自己辯護說。「我一整天都是這樣過來的,前一分鐘還高興得心花怒放,下一分鐘便鑽進盥洗間心疼得大喊大叫。我在出售我生命中的一些寶貴東西,這想法讓我難過,而當看到有人購買,我又覺得很高興。」

  「天哪。」他沮喪地雙手舉過頭頂,相互搓了搓。「讓我們把香檳酒換成咖啡,好嗎?」

  「啊,不。」她猛地站起身,手舞足蹈地從他身邊旋轉開去。「我在慶祝。」

  「好吧。」等她喝得爛醉如泥,乖乖地任他擺佈時,他再把她那極富性感魅力的身子抱進他的小車,然後驅車把她送回坦普爾頓府邸。不過現在,她慶賀也好,洋洋得意也好,滑稽可笑也好,都隨她去吧,她有權這樣做,他坐到桌上,重新舉起酒杯。「為穿著二手阿瑪尼服的醜女人們乾杯!」

  她舉起酒瓶,讓酒嘶嘶地灌進喉嚨。「為受富有父母寵愛的小姑娘們乾杯!」

  「上帝愛她們。」

  「還有來自塔爾薩的遊客!」

  「為社會中堅人物!」

  「為眼力好、欣賞短裙下修長大腿的老頭們!」看著他面對酒杯而皺眉的樣子,她不禁大笑起來,又給兩人添了些酒。「以及為一組邁森茶具和無傷大雅的調情而大甩鈔票的老頭們!」

  她還打算再喝,他抓住了她的手腕。  「怎麼個無傷大雅。」

  「我讓他得意地撫摸了我的下巴。如果他買下那個拉庫花瓶,我會任他捏我臉頰的哪個地方。真是大慇勤。」

  「你是說撫摸?」

  「不。」她吃吃地笑。「我指的是銷售。我沒想到會如此令人興奮,如此刺激。」她迅速回轉身,他還沒來得及奪過她手中的酒杯放在一邊,她已把杯中的酒灑到了他倆身上。「這就是我來找你的原因。」

  「你來找我。」他重複了一遍,謹慎使他沒敢前移,渴望又令他不甘後退。

  她低聲笑了起來,隨後兩隻手迅速滑向他襯衣的前胸,越過雙肩,直插入他的頭髮。「我想等你先把公事辦完。」

  她已不只是半醉了,她心裡估量,提醒自已不要忘了規矩。他簡直不敢往下想。「你打算從我這兒收買什麼嗎?」她又大笑起來,拉過他的嘴與她來一次狂吻。「不管是什麼,我都準備把它買下。」

  他抬起頭來透了口氣,想把思緒理清楚。「公爵夫人,你喝醉了。現在也許不是做生意的時候。」

  她迅速解開他的領帶,把它搭在自己的肩上,隨後又主動地狂吻起他來。「這是最好的時機。我能把你活活地吃了。大口……大口……地吃了。」

  「天哪。」當所有的血從頭往下湧時,他已顧不上什麼理智了。「再吻上十秒鐘……」她把他的襯衣從褲腰裡扯出時,他再也忍不住,與她瘋狂地對吻。「不管你是醉了還是沒醉,我都不在乎了。」

  「我剛告訴了你,我只是半醉。」她頭朝後甩時,他瞥見了她那雙眼,那裡面滿含著笑意和慾望。「我確切地知道我在做什麼,將和誰一道做。如果我提議咱倆打個賭——咱倆會勢均力敵——你覺得怎麼樣? 」

  他還沒意識到是怎麼回事,他的手已忙著解她的紐扣了,「『謝謝你,上帝』,這個回答怎麼樣?」

  「這可能是個錯誤,」她用牙去咬他的喉頭,「一個可怕而又可怖的錯誤。天啊,摟住我。」

  「我在這麼做。」他好不容易才把她的夾克脫下來,兩人摟著跌跌撞撞地往臥室移去。

  她扭動時,鞋子掉了,絆倒在地,氣得她撿起鞋子猛朝牆上摔。他的雙手迅速溜進她的短裙。「不要停。」她喘著氣,「做什麼都行,就是不要停。」

  「誰停下來啦?」他已不顧一切了。為了能吻到她被花邊遮蓋的胸脯,他抱起了她。

  她呻吟了一下,為平衡身子緊緊揪住了他的頭髮。「這會毀了咱倆的友誼。」

  他呢喃著,嘴唇在她那柔軟、滾燙的身子上到處親吻。「我不願再當朋友了。」

  「我也一樣。」她氣喘吁吁地說,兩人一塊倒在了床上。

  她一向認為,性交是生命賦予人的一樁奇怪的賜與,行動本身很少能達到人的期望。自然,兩個喘著粗氣,彼此狂亂撫摸的男女,沒有任何高貴可言。如果你並不看重它,它只不過是一種可笑的體驗,儘管能令人暫時滿足。

  但她還從未與喬希?坦普爾頓做過愛。

  他們倆喘著粗氣,貪婪地撫摸著對方,有時甚至還爆出笑聲。她很快就會發現,現實有時可能會超出人的期望。

  他把她壓到身下,她的身子就迅速扭動起來,盡情品嚐飢渴的不顧一切的狂吻。聽見肉體碰撞肉體發出的聲響,她瘋狂地想和他交融在一起。

  辦公室的燈光斜射進來,橫過床的中央。他們就這樣從床頭的明亮處滾到床尾的陰暗處,然後又滾回來。但他們扭在一起決不是由於天真無知。他們的目的明確,那是不顧一切的瘋狂和急不可耐的貪婪釀成的結果。她看見他執著而深邃的目光,像從黑暗深處噴出的煙氣,直盯著她的雙眼。她不用剝下他的襯衣,就感覺到了他肩背結實的肌肉。

  他們狂熱貪婪地吻著,兩人的身子隔著一層薄薄的絲綢緊緊地扭抱在一起,瘋狂得全身都濕乎乎的了。他那雙靈巧的手愛撫著,揉擦著她的肌膚,弄得她很痛,她用身子撞他,口裡嘶嘶出聲。她想她的體內快要燃燒起來。

  他一直嚮往她躺在他的身下就像現在這樣——腦子裡什麼也不想,為她瘋狂,為她燃燒。他一直夢想看到她在他身下扭動,聽見她幸福的呻吟,甚至聞到她顫慄著需要他來滿足時肌膚散發的清香。

  現在,他得到了這一切,甚至這些還不夠。

  他要一寸一寸地拆開她,看著她全身散架,直到聽到她尖叫著向他求饒。他現在慾火中燒,就像去地獄途中週身烈焰的小惡魔一樣,野蠻而不可理喻。

  為了把他摟得更緊些,她伸出修長的胳膊和大腿纏裹住他,推著他衝破理智的防線。

  他猛地扒下她的內衣,然後像餓極了似的猛吻她袒露的胸部。

  現在他們陷入了一場惡戰,兩人的慾念像利劍一樣在相互撞擊,直到她發出一聲勝利的呼叫,她細長而又光滑的手指環裹住了他。

  他的視線一下子變得模糊。有一剎那工夫他擔心自己會受不住第一陣快感的震顫,一下子火山爆發。他隨後立即把注意力集中在她的臉上,看見她臉上一個狡猾的微笑慢慢舒展,他心想決不能讓她贏了。

  「我要你進人我體內。」她低聲而愉快地說,儘管她的脈搏像傷口般砰砰地跳。他低下頭去吻她嘴唇時,她臉上綻放出燦爛的微笑。受了一種從未體驗過的不可言說的貪婪的推動,他的體內爆發出一股新鮮而粗暴的力量。

  他不再看見她了。他拚命想看清她的臉,觀察她與他交歡時面部的表情變化。但體內的動物性佔了上風,它既聾又瞎,永不知滿足。

  他什麼也看不見,只看到一片狂暴如激情的紅雲。然後,當那可惡的高潮過去,把他洗劫一空時,連那片紅雲也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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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4 00:27:48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她想她看到了星星。當然那也許只是她的想像,是她自己從未意識到的某些潛藏的浪漫情愫。

  很可能那是近乎無意識的生理反應。他倆所幹的,瑪戈帶著懶怠的歡娛回想,是做愛,愛得幾乎死去活來。

  他們伸開四肢躺在床上,猶如戰後的傷員,全身無力,大汗淋漓,傷痕纍纍。真是觸目驚心!她一邊撫摸著自己潮濕的軀體,一邊掂量著,喬希稱得上最佳的對手。

  攢足精力她扭過頭朝喬希體貼地笑了笑。他臉朝下趴在床上,四肢張得很開。他從她身上呻吟翻滾下來之後,活像一條啪嗒一聲落到岸上的鱒魚,一動不動地趴著。可能睡著了,還打了一陣鼾,她判斷。男人都不出乎預料,而她感到非常的滿足,懶懶地不願被打擾。畢竟她不是那種需要男人呵護的女人,尤其在做愛之後,諑漸消耗彼此的活力只是她做愛的小小技巧之一。她咧嘴一笑,伸伸腰。他還是讓她吃驚不小,從沒有一個男使她如此近乎求愛。粗暴魯莽的做愛方式讓她感到像一隻滿嘴邊浸透奶油的貓,但有那麼一會兒工夫——也許不只一會兒——她幾乎嚇壞了,害怕他從她體內拖出什麼來。

  好傢伙,喬希,她想。她的目光滑過他修長赤裸的身體,脈跳急劇加速。多麼了不起的性感而又令人神魂顛倒的喬希。該是離開的時候了,她對自己說。在她辦完一天的事之前,他是沒有機會的。

  她坐起來,友好地在喬希的屁股上拍了拍。隨即,喬希偷偷伸出手在她的背上扶了一把,她發出尖銳的笑聲。

  「我完事了,親愛的。」她在他的肩上印了一個吻,「我得走了。」

  「嗯哼。」出乎她的意料,喬希把她一步步拉近身邊,直到她身體蜷起來靠著他。「我的腳趾又有了感覺,下一步會怎樣呢?」

  「很幸運咱倆都沒事兒。」他用鼻子嗅了嗅她的頭髮,以另一種親暱的方式感動她。遲疑片刻,她把胳膊曲在喬希的胸前,「你的心臟還在跳。」

  「謝天謝地!我還擔心它不跳了。」他的手慢慢地在她的腿上反覆摩挲。「瑪戈?」

  她的眼睛快合攏了。如此甜美的時刻,惟有暱喃細語。「嗯?」

  「你肯定很難受。」她睜開一隻眼,不安地看著他,只見他笑嘻嘻地對她說:「我並不想傷害你的感情,這看來對你很重要。」

  「嗯哼,我正在數……」他用手指捻動她的髮絲,「你來了五次高潮。」

  「才五次?」她拍了拍他的臉頰,「不要責備自己,我過了很愉快的一天。」

  喬希翻倒在她的身上,瑪戈眼裡閃過一絲驚奇。「我能幹得更好。」

  「你真的這麼想嗎?」抿抿嘴,瑪戈用手繞著他的頸子。「你敢試試。」

  「你清楚坦普爾頓家的人經不起挑逗。」他咬住瑪戈的下唇。

  醒來時,房裡很黑,只有她獨自一人。使她驚訝的是喬希不在床上。整個晚上他們分開的時間不超過五分鐘。她掃視四周看見鬧鐘發出的紅光,意識到她並沒有睡多久。最後一次他倆癱下時差一刻到六點,現在剛過六點。

  無論怎樣,這短暫愉快的時光記載了她的驕傲成績。以前她從未試過整夜做愛,她原以為身體吃不消。她移動身體坐起來,每一塊肌肉都又酸又痛。她覺得通宵做愛生理上是可能的,但不一定太明智。她不得不爬著下床,她感到慶幸,旁邊沒有觀眾。喬希肯定會貶低她,然後對她冷嘲熱諷。

  管他怎麼貶低,她準備認輸。再來一次性高潮會要她的命。

  現在她是女商人了,該把娛樂和遊戲擱在一邊,準備面對現實。她艱難地穿過房間時不禁發出呻吟。她按了一下按鈕,窗簾慢慢滑開,呈現出一幅令人讚歎的景色:海岸,彎彎的海灘,多巖的斜坡。乳白色的曙光溢進窗戶,使她避免突兀地看見種在銅缽的盆植榕樹。

  朦朧中她注意到這兒有兩棵榕樹,樹葉嬌嫩,聳立在寬大的窗戶兩側,鑲銀緞的扶手椅與之交相輝映,增添了一份溫馨。突然,光亮的橡木桌折射出喬希留在那兒的雜什物品:袖口鏈扣,零錢,鑰匙。衣櫃上他扔下一把梳子。梳子旁邊放著一瓶男用古龍水和一本厚厚的黑色通訊簿。她想裡面准記有地球上各個時區的女人的姓名和電話號碼。

  不經意之間,她瞥見鏡中自己的身影,全身赤裸,剛討了非常不錯的性生活,皮膚仍泛著光芒。旋即,她陷入沉思。此時此刻她在這裡,是嗎?那他們又在哪兒呢?

  當察覺到映現在她身後的床,她睜大了眼睛。與喬希一起怎麼會專注到沒注意到床?他們整晚在一張寬大無邊的床墊上做愛,競不知床墊嵌有亮閃閃的黃銅床頭板和擱腳板,巧妙地把翠綠色的被單圍了起來。

  綠白相間的房間簡潔而又優雅,交相輝映的紫銅和黃銅,很適合坦普爾頓風格,坦普爾頓人及其酒店。

  她在壁櫥裡找到一件酒店提供的絨白浴衣,拿出來在身上。一想到盡情洗個熱水澡,她感到竊喜。但好奇心驅便她先到門口把門打開。喬希站在那兒。什麼都沒穿,除了一條皺巴巴不用費事栓束的鬆緊褲。窗簾拉開著,屋內晨光熹微,他一邊握著手機在耳畔,一邊赤著腳在房裡踱來踱去。

  他說的是法語。

  天!他真了不起,她想。不僅僅因為他有一頭漂亮的金髮,修長富有韌性的身體.優雅而又出奇能幹的雙手。更因為他行走時的姿態。他的嗓音以及他全身充滿力量的味道。這些都由於以前離他太近而忽略了。

  她的法語水平至多算一般,因此她不太聽得懂喬希說的什麼。這無關緊要,她感興趣的是他說話的方式,熱情而又輕快的聲音,以及為了強調而無意識做出的手勢。

  她觀察到他喋喋不休地重複已經吩咐的事情之前,會瞇起灰藍色的眼睛,眼裡充滿惱怒和不耐煩。轉眼問又開懷大笑,吐出的全是體貼誘人的話語,像奶油一樣膩。

  突然她意識到自己屏住了呼吸,一隻手按在胸口上,像一個十幾歲的孩子睜著夢幻般的眼睛注視著足球隊的隊長。

  那不過是喬希,她告誡自己。然後刻意吸了一口氣,堅決地把手垂到身邊。她純粹出於自負,挑釁性地靠著門等他打完電話。

  「好吧,西蒙。喂,喂,好的。太棒了。喔,談了三個小時。」他住足諦聽然後朝窗戶走去。「因為他們是白癡。」他笑得格格的。「不,不,不怎樣。再見,西蒙。」

  他「卡」地一聲關了手機,轉身朝桌子走去時才注意到她。見她一頭零亂的金髮,一雙迷人的藍眼睛,身上鬆鬆垮垮地披著一件白浴衣。他的腺液分泌又頓時高漲。

  「一些在巴黎沒處理完的瑣事。」

  「西蒙,」她一隻手放在浴衣的領口,望著他,告訴我,她本人是不是像她名字一樣具有吸引力?」

  「哦,不止如此,」他走過來,一隻手滑進她的浴衣,「她為我瘋狂。」

  「豬玀。」她反唇相譏。

  「而且我叫她幹什麼,她就幹什麼。」他邊補充邊朝她身後的床走去。

  「難道你還不感到幸運?」瑪戈側身,用手肘戳了一下他肚皮。他疼得嗷嗷直叫,瑪戈乘機甩開他的手。瑪戈捋了捋頭髮,說:「我洗澡去了。」

  「就為了我沒有告訴你她五十八歲了,有四個孫子,是坦普爾頓一巴黎酒店銷售部副經理?』』

  她扭頭朝肩後瞅了一眼說:「我沒有問。你為什麼不叫些早點呢?我想八點半到店裡。」

  他聽從她的建議,叫服務員一小時後送來早點。他估計有足夠的時間,於是加入她洗澡。當他佔據了噴水的最佳位置,瑪戈直皺眉頭。

  「水不太熱。」他抱怨說。

  「對皮膚有好處。我喜歡獨自洗澡。」

  「坦普爾頓是一個綠色公司,」他把水開的更燙一些,不管她怎麼拍打他的手。蒸汽開始沿浴室隔離問黝黑光亮的牆上升。「作為副總裁,節約自然資源也是我職責之一。」他開始洗去頭髮裡的泡沫,而她才剛開始洗。

  浴室足以容納四個人,她提醒自己。她沒有理由感到擁擠。「你呆在這兒只是因為你認為會再次被寵幸。」

  「上帝,這女人把我看得真透。真丟臉!」

  瑪戈轉過身沖洗。喬希怡然自得地為她洗背。「頭髮要多長時間才幹?有數英里長吧。」

  「不是太長的緣故,太多了。」她漫不經心地說。她知道,讓他搓背真傻。他的雙手又揉又搓,摸遍了她的每一寸肌膚。但是,這種洗浴儀式雖然令人不舒服卻感到很親密。

  她說的是真心話。她以前從未和情人同浴。實際上她只是選擇性地與他們睡覺。這不是掌握主動權的問題(雖然這也是部分原因),更主要是為了維護形象,保留彼此的幻想。

  現在她不僅毫無準備地與喬希度過了一夜,而且與他共浴。她決定該是適當地堅持自己的立場的時候了。

  她仰著頭,輕輕拍打著臉頰,讓水沖掉頭髮裡的泡沫。喬希把浴皂遞給她,轉過身去,她卻一臉茫然。

  「輪到你了。」他對她說。

  她瞇著眼睛,突然眼睛一亮,想到一個鬼主意。她使勁地拍擊喬希背上的泡沫,喬希唇齒間發出「絲絲」的聲音。

  「哦,抱歉,這幾下一定太重了。」

  他的手撐在瓷磚上,回頭對她說:「沒事兒,該你報復了。」

  不知不覺地,她的手不再用勁,只輕柔地來回撫摩。她暗想,他的背長得多棒:肩膀寬闊,肌肉發達,有力地伸向腰部;皮膚細膩、光滑,覆蓋了整個背面。她在離開噴水頭前,衝動地在喬希的肩胛輕輕地吻了一下。

  「喬希,你知道,我只是以西蒙開個玩笑。」瑪戈埋下身來用一條毛巾裹住頭髮,又伸手取另一條。「我們都有別的交往,應當有自由保持下去。我們目前不必用繩子拴住彼此的手腳。」束緊胸前的毛巾,她湊合著使用梳妝台上螺旋瓶裡坦普爾頓酒店免費贈送的潤膚油。她一隻腳踩在軟墊的凳子上,均勻地把芬芳的潤膚油塗在腿上。「我們不必把事情複雜化,我討厭用一些無法兌現的承諾毀了原本簡單的事。」

  她擠了些乳液在另一條腿上,嘴裡哼著什麼。「我們具有大多數人沒有的優勢。彼此瞭解深厚,沒有必要玩遊戲、耍花招、戴著假面具。」她瞅了一眼噴水頭,由於他沒有回答而

  他能抑制住冒到喉頭的憤怒,這只需要控制自己的脾氣而已。但是受到的傷害則是另一碼事,她無心之言猶如銳利的尖刀刺進他的五臟六腑。為了這個他真想把她殺掉。

  他關好水,扭過身。從一道雙重玻璃門走了出來,這道門把淋浴處與浴室隔開。

  「是的,公爵夫人,我們彼此瞭解,」他一邊說一邊從發熱的金屬棒上抓下浴巾。她站在八英尺長的梳妝台前,在黑白分明的室內裝飾的映襯下,顯得完美無缺。她一隻手還握著潤膚油,抹過油的皮膚閃閃發亮。「像我們這樣淺薄的情場老手,究竟該如何把色情與浪漫融合在一起呢?」

  她搓著胳膊。儘管浴室裡蒸汽騰騰,卻頓時感到寒意襲人。「我不全是這個意思。你生氣了。」

  「看,你多瞭解我。很好,沒有繩子,沒有遊戲,沒有偽裝。」他走過來,一巴掌拍在梳妝台上,堵住她。「但我有我自己堅定不移的原則,我不能與人分享你。只要我在同你相好誰也別想碰你。」

  她雙手在腰際叉成個球狀。「真夠言辭犀利,毫不含糊。」

  「那是你的看法,為什麼要委婉地掩蓋這一事實呢?」

  「你生氣是因為我先說起這個,我們沒有理由……」

  「你看,你又一次把我看透了。」

  她緩緩地吸了口氣,  「咱倆誰也沒有理由生氣。首先,在喝過一杯咖啡前,我不願挑起戰爭。其次,我並不是指我一離開這兒就會跳上別人的床。與眾人深信的相反,我並不是一個像耍劍那樣玩弄男性的人。我只是想說我們中任何一人出去,就不會把這兒搞得一片狼藉。」

  「也許,我喜歡齷齪的地方。」

  「我開始意識到這一點。爭論完沒有?」

  「還不夠,」他抓住她的下頦,「公爵夫人,你知道嗎?這是你學會用睫毛棒以來,我惟一一次看到你沒有化裝。」

  他用空著的一隻手扯下她頭上的毛巾,任它潮濕零亂地散在她的肩膀和胸前。「沒有任何丁點光澤。」

  「閉嘴。」她企圖掙脫他的手。為被提醒沒有熟悉的裝扮而憤怒不已。

  「你妖艷迷人!」他的眼中透出堅毅而非欽羨的神情「幾百年前,人們就應該把你活活燒死。他們不相信有你這樣的容貌和身材的人怎麼會不去勾引魔鬼呢。」

  「不要說了。」那是她的聲音嗎,她懷疑,如此軟弱無力,像要溶化那些節外生枝的話。她的手有些不穩,未能擋住第二張毛巾落到地上。「如果你認為我會讓你……」

  「讓我,見鬼。」他將手滑到她兩腿之間,感到熱乎乎濕漉漉的,又有了做愛的慾望。「你說沒有偽裝,瑪戈。那麼你敢不敢說你不想我,就是現在……」他抓住她的雙臀,頂住她,慢慢地進入她體內。「如果你告訴我,我就相信你。」

  她感到下部抑制不住的渴望。看到他眼中勝利的喜悅,明白他知道了。「上帝該詛咒你,喬希。」

  「不,是上帝創造了我們。」

  她沒吃早飯就回到店裡,與喬希在霧氣騰騰的浴室裡「廝殺」一番後,她沒有心緒再與他彬彬有禮地進餐。她換了衣服,煮上咖啡和茶。

  開門前她喝了半壺咖啡。在咖啡因的作用下,她第一天作為商人獨自面對顧客。

  儘管有幾樁不錯的買賣,她卻感到精神疲怠,體力不支。一夜沒有休息難怪這樣疲倦。她清楚地知道自己這般鬱悶應該歸咎於誰,滿腹心計的喬希正是罪魁禍首。

  她討厭他聳肩的方式,討厭他早上漫不經心地和她道別,如果和他一塊兒用早餐也會同樣令人生厭:彼此之間好像從來沒有過轟轟烈烈的性愛,激烈的爭吵也沒有過。事實上,她並不在乎他這種態度,她已料到他會如此。那也不能免除她的擔心,顯然他在玩某種遊戲,而她卻毫不知情,他不斷改變遊戲規則以利於自己。她想,他的目光掠過咖啡時曾閃出一絲冷酷的神情。她肯定地記得自己關門離開之際,他的嘴角曾浮現出一絲老謀深算的嘲笑。哎,真該摔門而去——然而一切都過去了。

  他究竟居心何在?她本來對他瞭如指掌……見鬼,她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瞭解他。

  「小姐,我想看看這條短的珍珠項鏈。」

  「喔,好的。」她輕快而迅速地拿起鑰匙,打開櫥窗,把光彩奪目的珍珠項鏈鋪放在黑色的天鵝絨上,「搭配不錯,看上去挺漂亮,對吧?」

  她記得這是一位堪當他祖父的「船運大王」送給她的禮物,她從未跟他上過床,雖然新聞媒體大肆渲染他們的緋聞。這老頭不過想找個年輕又有魅力的人談談心,聽他述說他那死於癌症的妻子的故事。

  認識他的兩年中,他一直是她生活裡最珍愛的人,一個單純的男性朋友。這些珍珠項鏈算是一個心力交瘁的朋友的饋贈,他最終因傷心過度去世。

  「這鉤扣是18k金的嗎?」

  瑪戈突然想收回項鏈,衝著不配擁有它的這個女人嚷,這屬於她自己,是她做過的一些無私的善事之一的見證物。

  「是的。」她卻迫使自己笑著回答,但笑容很僵硬,「意大利產的,背後戳有標記。可以試戴一下。」

  女顧客戴上項鏈,邊咕囔邊擺弄,不時撫摸一下。最後她遞回項鏈,擺了擺頭。瑪戈趕緊掩藏罪證似的把它鎖進櫥窗。

  遊客們蜂擁而至。有的探著頭打量珠寶,有的漫不經心地用玻璃或者木頭敲得瓷器叮哨響。瑪戈暗示性地告訴顧客如果不準備買就不要動商品,因此失去三個可能購買的顧客。趁店裡空閒下來,她跑上樓,咕嚕吞下一些阿司匹林。下樓的時候,她晃眼看見自己在鏡子裡的形象。

  臉色呆板,兩眼呆滯無光。她感到胃裡隨著壓抑的怒火一陣陣的痙攣。

  「瑪戈,你想把所有的顧客嚇跑嗎?」她闔上雙眼,深深吸了口氣,腦海裡浮現出一片冰冷的白色螢幕。這是她以前當模特時常用的技巧,每當工作時間延長,髮型師、化裝師圍著團團轉,攝影師不耐煩地等候,助手滿腹牢騷的時候,她就這樣提醒自己。然而,她只要離開片刻,叮囑自己無論他們希望什麼形象,她都能填補空白的螢幕。

  平靜下來之後,她才睜開眼睛,看見自己變得神情自若。即使她腦海裡仍然翻江倒海,除了她自己別人無從知道。她慢步下樓,準備招呼新的顧客。

  朱迪•普倫蒂斯帶了朋友來光顧,令她十分開心。她給他們倒好茶,隨即領另一位顧客去試衣間。兩點鐘時,她打開第一瓶免費待客香檳,同時覺得詫異,什麼事絆住了勞拉。

  到兩點半鐘,她覺得疲倦極了,勉強地打點著禮品包裝,心想恐怕根本無法包好。這時,坎迪一陣風似的跑了進來。

  「哦,多麼可愛的小店。」她輕拍著優雅的雙手,蹦到櫃檯。瑪戈正汗流浹背地操作自動貼帶機。「很抱歉,我沒抽出時間來參加貴店的開業儀式。瑪戈,我沒法把它擠進我的日程安排。可我今天是特意順路來看看。」

  尤其是因為一開業這家小店和店主就成為早茶的熱門話題。

  「我只打算隨便逛逛。但你不用擔心,我一定會買點什麼。很有趣吧?」她對那位等待的女人說,「就像大院拍賣。哦,多麼可愛的碗。」她轉著圈過去,來回摩挲著磨砂玻璃,仔細地尋找缺口。

  「作為二手貨,這價格太高了。」她拿著碗,對著瑪戈一笑,笑聲很刺耳。

  「我猜你故意提高價格以便顧客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保持冷靜,瑪戈提醒自己。坎迪只想惹她發火,這是她讀高中時就慣用的伎倆。

  「我們的商品明碼實價。」

  「哦?」坎迪隨意的聳了一下肩,放下碗。

  「我大概對成本之類一竅不通,我只知道自己喜歡什麼。」她瞄見一對搪瓷蠟燭台。「它們……很特別,對嗎?」

  瑪戈把包裝好的盒子放進一個袋裡,在旁邊等候的顧客讚揚道,「你的東西真不賴。」

  「謝謝,」瑪戈絞盡腦汁,竭力記起信用證上這位顧客的姓名。「非常感謝,佩德勒頓夫人。歡迎下次光臨。」

  「我一定來。」她接過袋子,吞吞吐吐地說,「如果我說今天我進店是因為我多次見過你的照片,你不會介意吧?我在歐洲呆了很長時間,瑪戈的面孔隨處可見。」

  「是的,隨處可見。哦,我不介意。」

  「就因為你的廣告,我才改用了貝拉唐納牌產品。」

  瑪戈心一緊,盡量控制自己,「我希望你對貝拉唐納牌產品還滿意。」

  「那是極其優良的系列產品,正如我說的,我來這兒是因為想看看你本人。下次我會再來,因為你有出色的商品,而且擺放得極富想像力。」她從櫃檯退後幾步,挎好包,「我認為你是一個非常勇敢、富有冒險精神的女人。」佩德勒頓夫人瞅見坎迪正望著一個鎮紙皺著眉頭。「而且令人羨慕。」她又靠上櫃檯,眼睛眨個不停地對瑪戈說:「小心她把東西塞進她那夏奈爾包裡,她看起來靠不住。」

  瑪戈格格笑著送走這位討人喜歡的顧客,然後走過去招呼坎迪,「香檳?」

  「哦,這主意不錯。免費提供飲料會招徠某些顧客,只需一小杯。親愛的,你經營得怎麼樣?」

  「相當不錯。」

  「我正在欣賞你的首飾,」坎迪垂涎三尺地說,「出售它一定讓你傷心欲碎。」

  「我心硬如鐵。坎迪,你不記得嗎?」

  「面對男人的時候,」坎迪漠然地說,然後去拿首飾盒,「是鑽石?我可不相信,你如何處理那些耳環?」

  「好東西不在有眼光的人面前炫耀,你想看一看嗎?考慮到你最近離婚所得的財產,它們應該在你的購買能力之內。當然,除非蹬掉丈夫不再使一個女人像過去那樣獲利。」

  「別那樣卑鄙,瑪戈,你是個推銷貨物的商人。我對二手首飾不感興趣,事實上,我很難找到一件我能用的。就是說,你的趣味更為……這麼說吧,比我更解放。」

  「沒有足夠的金葉?我再進貨時一定把你的趣味牢記心裡。」

  「你真打算一直經營這個地方嗎?」她呷了一口香檳,格格直笑,「瑪戈,香檳真甜。每個人都知道,你從來沒有幹完過一件事,我們有的人聚在俱樂部吃早茶,大家都開心地談論這次你能堅持多久?」

  這位顧客並非總是對的,瑪戈想。「坎迪,你還記得那次上體育課的事嗎,你所有衣服被偷走,你被推進更衣間,一直困在裡面,後來還是維修科的哈森先生鋸掉鎖,才把你給救出來。你當時赤身裸體歇斯底里地大叫。」

  坎迪的眼睛瞇成一條縫,像要置人於死地。「我知道那是你幹的。我只是沒有證據。」

  「實際上是凱特幹的.因為我抽籤輸了。但主意是我出的,叫了哈森先生,卻是勞拉的善意、現在你可以安靜地離開,否則,我會把你打倒在地,剝掉你的衣服,你不配穿它。順便說一句,還讓你赤裸裸地歇斯底里叫喊著離開這裡。」

  「虧你想得出,我真為你感到害臊。」

  「不,你不會害臊。‥瑪戈反駁道。不等坎迪扔出手裡的東西,她一把奪了過來。

  「你這個二流的妓女,隨時乞討殘羹剩飯,還以為自己了不起,你一輩子都別想成器。」坎迪連連叫罵。

  「一派胡言大多數人都認為我第一流。給我滾出去,別讓我剝下你的偽裝,扯下你十二歲時你父母給你買的假鼻子。」

  坎迪尖叫著,手指做成爪子狀,就要撲過來。這時,開門的聲音止住了她,避免了一場公開表演。

  勞拉看到這個情景,揚起一道眉。「你好,坎迪,你看起來容光煥發。瑪戈,對不起,遲到了。我帶了份禮物給你。」

  坎迪轉過身來,打算也讓勞拉嘗一下她前兩任丈夫沒少領教過的脾氣。但勞拉不是獨自一人,她立即吞回就要出口的惡毒字眼,滿臉堆笑:  「坦普爾頓先生,坦普爾頓太太,幸會,幸會。」

  「呃,原來是坎迪.利奇菲爾德小姐。」蘇珊•坦普爾頓對她的為人頗為瞭解,只淡淡地打個招呼。「瑪戈,」蘇珊毫不理會坎迪伸出的雙手,投進瑪戈張開的雙臂,熱情地吻她的雙頰,眨眨眼說,「我們的行李還未解開就迫不及待看你來了。」

  「我非常想你,」她摟著蘇珊籠罩在一種熟悉的夏奈爾香氣裡,「哦,我太想你啦!你看起來真精神。」

  「難道不給我一點時間?」托馬斯•坦普爾頓抱怨道,對瑪戈露齒一笑,很快地摟了摟女兒的肩,心不在焉地朝正往外走的坎迪點點頭。瑪戈從另一端跑過來,跳進他的懷裡,

  「嘿,現在才像回事。」

  「我很高興見到你,很高興你來這裡。哦,非常非常對不起。」她把臉靠在他的肩上,像孩子般痛哭流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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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感覺好些沒有?」

  「嗯。」瑪戈在樓上浴室,把頭埋在盥洗盆裡,往臉上潑些水,「我想我有點煩。」

  「大哭一場是排泄鬱悶的最佳方式。」蘇珊遞給她一張毛巾,輕快地揉著她的肩安慰道,「你總是哭過後就沒事了。」

  「可憐的坦普爾頓先生,」瑪戈將臉埋在毛巾裡,既擦去淚水也使臉舒服些,「多麼有意思的歡迎儀式,才兩秒鐘,我就伏在他肩上哭起來。」

  「他喜歡讓他的女兒向他哭訴,這讓他感覺自己很強大,現在……」蘇珊把戴滿戒指的雙手放在瑪戈的肩上,讓她轉過身來,「讓我看看,」蘇珊噘起秀氣的小嘴,瞇起淡藍色的目嘴說,「塗一點點胭脂,再上一層睫毛油,你就會精神起來。你的『彈藥庫』在樓上嗎?」

  瑪戈應聲打開盥洗盆上方的鏡櫥,裡面整整齊齊地擺放著瓶子和軟管——「急救箱」。

  她取出了一支軟管。「這才像我的女孩,還在使用貝拉唐納牌化妝品。」蘇珊隨即感歎說,「我的早扔掉了。」

  「喔,是嗎,坦普爾頓夫人。」

  「它們令我發瘋,」蘇珊挺了挺運動員般的肩膀。她是一位個子嬌小的女人,骨骼勻稱,與她的女兒一樣苗條。她保持健美的方式自有獨到之處:著魔似的滑雪,拚命地打網球,玩命地游泳,猶如在進行奧運比賽。與此相應。她剪短了褐色的頭髮,使它服服帖帖地蓋紅她明朗、有趣、精心保養的臉龐上。

  「怪我把事情搞得一團糟。」瑪戈提醒她說。

  「那也不足以取消你作為貝拉唐納公司代言人的資格。首先,『貝拉唐納女人』這個稱號就囉嗦,令人生氣。總而言之,沒有它們你會過得更好。」

  瑪戈面帶微笑對著鏡子,神色緩和了許多。  「我真想你。」

  「你察覺自己有麻煩的一刻,為什麼不與湯米聯繫呢?」蘇珊背著雙手,在盥洗盆與浴盆之間踱來踱去。「幾個星期前,我們才聽說這件事。攝影旅行使我們失去了聯繫,不過

  喬希和勞拉知道怎麼找到我們。」

  「我感到害臊。」她不知道為什麼在蘇珊面前坦白得這麼輕鬆,她確實能夠做到。「我的選擇糟糕透了。我與已婚男人勾勾搭搭,並且被他利用。更糟地是,我競愚蠢得沒有意識到他在利用我。我斷送了事業和僅有的一點名聲,差點一無所有。」

  「好了,好了。」蘇珊偏著頭,「幹到那個地步也算一大成績。獨自處理這一切一定讓你忙得夠嗆。」

  「我確實做到了。」她選中灰褐色的眼影以突出眼睛,動作熟練靈活地刷了上去。

  「我想,使你受牽連的男人什麼忙也沒幫。你愛他嗎?」

  「我的確想那樣。」連這一點現在承認起來也容易多了。「我想找個男人,一個能寄托終生的男人。過那種我想要的生活。玩樂、遊戲、不負責任。」

  「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

  「是的,只得這樣。」瑪戈仔細地描黑眉毛,「很顯然,我選錯了人,他無法讓我寄托終生。這就是我的故事,坦普爾頓夫人。」

  蘇珊沉默了片刻,看著瑪戈以行家的技巧熟練地塗上眼線膏和睫毛膏。「你知道你最讓我擔心什麼嗎,瑪戈?你的自尊。」

  「媽媽說我總是自以為是。」

  「不,對這一點我和安妮總是看法不一致,雖然我們很少這樣。你的自我價值與你的外表密切相關。你是一個漂亮的孩子,漂亮得令人咋舌。美貌的孩子的生活是與眾不同的,在某些方面也更艱難一些。因為人們傾向以你們的美貌來衡量你們,逐步地你們也以同樣的標準衡量自己。」

  「它是我惟一的本錢。凱特有聰明的頭腦,勞拉有一顆善良的心。」

  「你相信這些,相信許多人對你的誤導。這讓我很難過。」

  「你是例外。」她小心地放置化妝品,彷彿一個木匠師傅貯存工具。

  「如今,我在試著朝新的方向發展,坦普爾頓夫人。」

  「很好。」蘇珊一手扶著她的腰,把她牽回臥房。「你還很年輕,可以嘗試十幾條、二十條新路,再說也夠聰明。你的頭腦已經閒置了好長一段時間,為此犯了愚蠢的錯誤,作出了考慮不周的選擇。」

  「噢,」瑪戈忸怩地一笑,揉揉胸口,「你總是能悄悄地  捅到我的痛處。」

  「我還沒說完,你讓你的媽媽放心不下,也讓她很失望。  我要補充一點,她是一個值得你愛戴和崇拜的女人。一個才二十三歲的女人,丈夫新喪,離開熟悉的環境,帶著一個孩子漂洋過海開始一種新生活,這是極難得的。這不是我要說的重點,」蘇珊揮了—下手,把瑪戈推到床沿。「你肆意揮霍錢財,一步一步走向高高的懸崖。但是,」她用一根指頭托起瑪戈的下巴,「你沒有像小塞拉菲娜那樣跳下去,而是挺起胸膛退回來,表示無論生活賜予你什麼,你都願意面對。這樣做需要更大的勇氣,瑪戈。比跳下空蕩蕩的山崖更具有勇氣。」

  「我有人支持。」

  「我們也是。只有傻瓜和自大狂才會認為沒有人願意提供幫助,而拒絕幫助別人的人則是更大的傻瓜,更大的自大狂。」她伸出一隻手,瑪戈毫不猶豫地握住它,並把它貼在臉頰。

  「感覺好些沒有?」勞拉走進房裡,以與媽媽一模一樣的口吻問道。

  她立刻明白了眼前的情形,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好了很多。」瑪戈長長地吸了一口氣,站起來,理順裙子。「很抱歉,讓你在樓下獨擋一面。」

  「沒問題。事實上父親正在做他一生都在做的事,他作成了三樁買賣。我上來前他正在對明•懷利太太施展魅力,我想第四樁買賣有望。」

  「明,在樓下?」沉默了一下,蘇珊用手指拂了拂她的男式髮型。「我這就去增強『火力』,她一定會大包小包提出去而不知道中了什麼邪。」她在門口停留一會兒,拍拍勞拉的肩背,說道:「女孩們,你們這地方不錯,你們真會挑。」

  「我們總讓她擔驚受怕。」樓下傳來媽媽問候明的聲音,勞拉咕噥說:「你和我。」

  「我知道我們將向她證明我們是多麼堅強。我們很堅強,對吧,勞拉?」

  「哦,當然。千真萬確。聲譽掃地的名人和被當作戰利品出賣的妻子。」

  瑪戈眼裡露出憤怒,「你不是任何人的戰利品。」

  「不再是。喔,我差點忘了,為什麼剛才坎迪異樣地看著我,一副恨不得把我的肝碾來當餡餅的模樣。」

  「呵。」想到剛才的情形,瑪戈一陣暗喜,「我不得已告訴了她,她當初赤身裸體被困在更衣室時,是誰的主意讓去叫哈森先生的。」

  勞拉閉上眼睛,盡量不去想花園俱樂部的下次聚會。她與坎迪是俱樂部的聯合主席。「非得那樣嗎?」

  「是的,」瑪戈邊笑邊數落,「她兩次稱你為『可憐的勞拉』。」

  勞拉猛睜開眼,咬牙切齒地說:「我懂了。我很想知道,把她那大屁股塞進俱樂部的更衣室究竟會有多難?」

  「遇上咱倆這樣頑強的女性,只是舉手之勞。」

  「我得好好想一想。」她校對好手錶,現在她的生活向前邁進許多了。「哦,今晚有一個家庭聚會,全是自家人。凱特直接去府宅,我給喬希留了口信。」

  「嗯,喬希。」她倆下樓時,瑪戈合攏的手指又立即扯開,真想點上一支煙。「有一件事我應該告訴你。」

  「瑪戈,瞧。」勞拉靠著扶欄開懷大笑起來,「爸爸在玩收銀機,媽媽在堆盒子,他們真是天作地合的一對!」

  「最出色的一對。」該怎樣對勞拉講?昨晚,她與她的哥哥在坦普爾頓一蒙特雷酒店廝守了一晚。算了吧,她決定順其自然。更何況,照他們分手時的光景看來,事情不太可能再次發生。

  「你想講什麼?」

  「嗯,嗯……我賣了你的白色鑲珠緊身衣。」

  「行。我根本沒喜歡過它。」

  在坦普爾頓府宅遇到喬希時,瑪戈認為她的決定是明智的。大家都在享受日光浴,他加入進來。他與父母互相熱烈擁抱後,拿起餐前小吃。他逗小外甥女玩,同凱特爭論稅法裡的深奧之處,為勞拉取礦泉水。

  而對於她,一位通宵同他幹了在某些州迄今仍視為違法舉動的女人,他的態度卻漫不經心,像被惹惱的大哥哥對待淘氣的小妹妹一樣。

  她真想用叉蝦的叉子插進他的喉嚨。

  她竭力控制自己,即使在光亮的桃心木餐桌旁進餐時,她被安排坐在他和凱特之間。

  畢竟,這是一次難得的聚會,一次團圓飯。安妮一向認為與主人同席有背僕人的禮節。今天,連她也被哄著加入了坦普爾頓先生的安排。瑪戈想,沒有人能對坦普爾頓先生說不,尤其是女人。

  肯定地說,喬希的有些毛病太像他父親。托馬斯•坦普爾頓年輕時又高又瘦。他是瑪戈二十五年來一直頂禮膜拜的人,現在已經老了許多。皺紋不公平地使女人衰老,而他灰藍色眼睛周圍佈滿的皺紋,卻增添了他的等級和魅力,他的頭髮還照樣又濃又密,銅色的頭髮裡只夾雜著少許銀絲。

  他臉上的微笑,她知道,能使玫瑰為之動情而落英繽紛;而當他被激怒時,一個冷峻的直視會使人不寒而慄。他把這種威嚴和魅力用於生意和家庭管理,令他周圍的人對他敬若神明,忠心不二。

  據說,他年輕時所向披靡。在一大群姑娘面前出盡風頭。他恣肆縱情,征服女人,直到三十歲才被介紹給蘇珊•康韋。用蘇珊自己的話說,她像狗一樣窮追猛趕才終於得到他。

  瑪戈微笑著,聽他給雙眼瞪得溜圓的外孫女編故事。大象群和驕傲獅子的故事。

  「外公,我們有《獅子王》錄像帶。」凱拉邊說邊撥弄著盤裡的布魯塞爾湯菜,希望它們能奇跡般地消逝掉。

  「你已經看過十億遍了。」阿里說。她照瑪戈的樣子把頭髮編在腦後。

  「好了,我們來看十億零一遍,行嗎?」托馬斯朝凱拉眨眨眼,「我們來進行電影馬拉松。阿里,你最喜歡什麼錄像?」

  「她最喜歡親嘴的片子。」凱拉噘起小嘴,發出「吱吱」接吻之聲反唇相譏,「她最想讓影星布蘭登•雷諾親她的嘴。」

  「我沒有!」阿里因受辱臉漲得通紅,她恨妹妹沒有守住她們間的秘密。「你只是一個嬰兒,」她想用更刺激的侮辱語言回敬她,「豬臉嬰兒!」

  「阿里,不准罵妹妹。」勞拉勸阻道,她對這兩個小天使近幾周來無休無止的相互攻擊已經有些厭倦。

  「噢,她想說就讓她說,就因為她是嬰兒。」

  「我不是嬰兒。」

  「我認為,你是我的嬰兒。」托馬斯無可奈何地歎息道:

  「你們倆都是我的嬰兒。但我估計如果你們長大了就不需要我啦……」

  「我當你的嬰兒,外公。」凱拉睜大眼睛,誠懇地注視著他。這時,突然發生的奇跡讓她欣喜若狂:她盤裡討厭的湯菜消失了。接著,她發現它們全都到了外公的盤子裡。頓時,她對外公充滿無限愛意:「外公,我永遠是你的嬰兒。」

  「我才不願意當嬰兒。」阿里微微顫動著嘴唇,揚起下巴,一副不願認輸的樣子。

  「對,我想你已經不是嬰兒,」勞拉皺著眉頭,對著女兒叛逆的臉說,「那你就不該在吃飯時與妹妹犯嘴角。」

  「哦,我不知道這類事,」瑪戈端起葡萄酒杯說,水晶吊燈射出的金黃色燈光交映著顫動的燭光,投映在酒杯上,發出紅黃交織的美麗光芒,「可我當初總是在吃飯時跟凱特拌嘴。」

  「通常都是你挑起的。」凱特叉起一塊羊排,補充道。

  「是你挑起的。」

  「不,最後總是我來收場,」凱特掃了一眼喬希,咧嘴一笑,繼續說,「你總是被遣送回房。」

  「那僅僅是媽媽同情你,你的嘴太厲害了。」

  「厲害吧,我的下飯菜。每到一決雌雄的時候,你總是啞口無言。當時我還像阿里這麼小,我就能夠……」

  「回家真好,對吧,湯米?」蘇珊舉起酒杯祝詞,「我很欣慰地看到,無論歲月怎樣流逝,大家都沒怎麼變。安妮,親愛的,我不在家時你是怎麼管教我這些孩子的呢?」

  「簡直像一場磨難,坦普爾頓夫人。我媽媽在廚房裡放了一條鞭子,上好的山核桃鞭。」

  阿里忘了剛才的舌戰,望著安妮問瑪戈:「你媽媽用鞭子揍過你嗎?」

  「有一兩次。靜坐也是一種懲罰。許多時候鞭子掛在門閂上,看到它就讓人牢記對人說話客氣點。」

  「你選的武器是木勺,」瑪戈插了一句。想到此,她在位置上動了動,顯得有些不自然。

  「對於口無遮攔的人,那可是很好的威懾物。」安妮答道。

  「你用它狠狠揍了我一頓。安妮,你還記得嗎?」喬希問道。

  「真的?」蘇珊饒有興趣,若有所思地看著兒子:「我怎麼從未聽說過?」

  喬希飲了一口葡萄酒,從眼角看到安妮有點侷促不安,便說道:「這是我和安妮的一個小秘密。」

  「所以一直沒說,」安妮結結巴巴地解釋,「直到現在,」她清清喉嚨,把手放進衣兜裡,繼續說道,「請你原諒,坦普爾頓夫人。打少爺不在我的權限之內。」

  「哪裡的話,」蘇珊把身體向前傾了傾,表現出極大的興趣,「我想知道他幹了什麼勾當受到這種處罰?」

  「我也許是清白的呢。」喬希馬上抗議。

  母親對他嗤之以鼻:「你的生活從沒一天是清白的。安妮,他幹什麼了?」

  「他老是涎著臉,氣得我夠嗆,」多年以後安妮對他倔強的聲音和怨恨的眼神仍記憶猶新,「說實話,我從未見過比喬希少爺更強的孩子,他真能把人給氣死。」

  「固執。」喬希對安妮咧嘴一笑,掃了一眼父親說道:「這是坦普爾頓家族男人的特徵,對嗎,爸爸?」

  「許多次我也因此挨過板子。」托馬斯附和道。

  「我樂意聽喬希的事兒。」瑪戈來回地晃動著杯子,流露出鬱積的不滿,「事實上,我迫不及待想知道媽媽打了他幾棍子?」

  「我沒數,是……」

  「我數了的,五下。又重又快,連珠炮似的。」喬希看到瑪戈譏諷的表情,就回敬道:「這全怪瑪戈。」

  「我的錯?哼,又是你那老一套。」

  「他當時正無情地嘲弄你,」安妮插話道:「並且捉弄勞拉小姐,凱特小姐剛好過來,又成了他新的攻擊目標。那時他才十二歲,可他的舉止行為卻像一個小霸王。」

  「那不過是我情緒激昂罷了。」喬希辯解,「還是全怪瑪戈……」

  「她比你小四歲。」安妮說話的口吻,儼然喬希又回到了七歲,「你應該懂事得多,竟唆使她和妹妹們去爬懸崖,尋找騙人的財寶箱。你還謾罵她們。我叫你安安靜靜地在院裡和她們呆一個小時,你依舊跑出去,安安靜靜的一小時時。」她重複道,射出的眼光不禁令喬希一縮。「因此我能安安心心地熨完衣服。可是你跑開了。要是我沒能看住你,十個你也摔下了懸崖了。」

  「哦,那次。」瑪戈微笑著說,「我倒想知道為什麼是我的錯。」

  喬希清清喉嚨,因為領帶束得太緊。他覺得安妮還沒有失去她的個性。「你說你知道財寶在哪兒。你親眼見過,甚至手裡還有一枚都布隆金幣。」

  「那麼回事,」她聳了聳肩,「我騙人的。」

  「如果我早知道,你也該挨一棍子。」

  喬希滿意地又斟上些葡萄酒,「懂了嗎?」

  「所以你像男子漢一樣承擔下來,」托馬斯伸出手拍了拍兒子的背,「而沒連累一位女士。」

  「他大嚷大叫,像只被燙傷的狗。」

  安妮不動聲色的評價引起大家哄堂大笑。「但這件事對我的傷害更甚於他,千真萬確。我深信我會立即被解雇,打主人的兒子被解雇也說得過去。」

  「我應該給你加薪。」蘇珊愉快地說。

  「什麼也比不上母愛。」喬希喃喃自語。

  「一小時後,他走到我面前,看起來已經想通了。」說到這兒,安妮投以喬希溫暖的目光,「他的道歉實在招人喜歡:最後他問能不能將此事作為我與他之間的秘密,不告訴別人。」

  「好小子。」托馬斯再次拍了拍兒子的背。

  後來,勞拉上樓安頓孩子上床睡覺,其他的人還留在客廳隨意閒聊。瑪戈驀然意識到,此時此刻,此情此景,令她思緒萬千。

  珠光寶氣的燈發出柔和、明亮的光,沐浴著光滑的牆壁,照亮窗簾大開的黑洞洞的窗戶。褪色的東方地毯更襯托出隱隱發光的寬塊栗木鋪就的地板。

  一座完美的房子,一間完美的房間,她想。屋內擺設著古老、世代相傳的傢俱,與其說是炫耀財富,不如說是宣告永恆。她母親的手精心安排擺放的鮮花,在瓷花瓶、水晶花瓶競相綻放。陽台的門敞開著,迎接月光下靜謐芬芳的夜晚。

  客廳裡瀰漫著優雅、溫馨和歡聚的氣氛。現在,她才明白當初自己遠離它是為了營造一個屬於她的客廳,可她只注意了優雅,卻長期忽略了溫馨和歡聚的因素。

  喬希坐在兒童鋼琴前跟凱特一起彈奏勃魯斯樂曲,舒緩卻又令人熱血沸騰的音樂。她想這很適合他的性格。他不常彈琴,瑪戈差點忘了他的手在鍵盤上是多麼的靈活,她希望這不會使她想起昨晚那雙手是怎樣的靈巧。

  她希望聽到他和凱特友好的笑聲,看到他們的頭親密地碰在一起也不會點燃她血液裡的熊熊妒火。

  很荒唐的反應,她自言自語。哦,不由自主的反應。這也很符合今晚的情景,這一整晚他的表現不都古里古怪嗎。但她決心不讓他因為她的緣故掃大家的興,她將同坦普爾頓夫婦一起,好好度過今晚——她一向喜歡在這兒歡聚的傍晚時分,喬希愛怎樣過隨他便吧。

  她不屑理睬他,難道他一點兒都沒看見嗎?

  他滿腦子亂七八糟的念頭,沒覺察到坦普爾頓夫婦默契地交換了一個眼神。蘇珊點點頭起身站起來,打算上樓攔住勞拉,弄清楚女兒的近況。

  托馬斯倒滿一杯白蘭地,點上惟一的一支煙,妻子現在只允許他一天抽一根煙,坐在弧形的沙發椅上,他拍拍身邊的座墊,示意瑪戈坐下。

  「難道你不怕我再大哭一場。」

  「我準備得有乾淨手帕。」

  她坐下,用手指捻去他上衣口袋邊的白線。「愛爾蘭亞麻布,媽媽曾哄我學會熨你的手帕。剛洗過的手帕總是很柔軟,聞起來香噴噴的。所以一看到愛爾蘭亞麻布,我就會想起我在洗衣房裡,站在熨衣板前,把你的手帕熨得方方正正。」

  「熨衣快成為一門失傳的藝術。」

  「如果讓男人動手,早就失傳了。」

  他邊哈哈大笑邊拍著她的膝蓋,「現在給我講講你的生意。」

  她料到他會問,自己準會著慌,難以回答。「凱特會給你一份更周全的扼要報告。」

  「我會從我的凱特那兒拿到打印整潔的報告,但我想知道我的瑪戈開店的打算。」

  「一條生計而已,我喪失了先前的生路。」

  「你大錯特錯,孩子。沒有必要美化生活,也沒有必要悶悶不樂地過日子。你現在在忙什麼?」

  這就是她喜歡他的原因之一,絕不傷感地面對失誤。

  「努力讓人們買我出售的商品。幾年來,我搜集了不少好東西。這算得上我幹的一件漂亮事。坦普爾頓先生,你知道嗎?當我收拾行李時,我無意之間發現身邊圍了一圈有趣的或者有潛在價值的東西。我覺得我購物的眼光不錯。」

  「這是無可辯駁的事實,你對商品品味一向把握得很準。」

  「即使我在別的方面缺乏判斷力。我在購物上,揮霍了大量錢財,可我現在找到了一種不必為此內疚的方式。我知道,買房子比租房子更冒風險。」

  「如果那不是一項好的投資,凱特不會讓你幹的。她也絕不會千方百計把她的錢投進去。」

  「包括維修、重新裝修和啟動資金,每平方英尺投637美元,」凱特掉過頭來說,「以及一些零碎開銷。」

  「價格不錯。」托馬斯抽了一口雪茄,「誰負責裝修?」

  「巴克利父子負責木工活,他們把管道和線路安裝轉包出去。」瑪戈端起杯子,呷了一口。「油漆活主要由我幹。」

  「是嗎?」他咧嘴大笑,「廣告呢?」

  「我利用往日起落無常的經歷,接受記者採訪,擠入報紙版面和電視屏幕。凱特則盡量擠出時間查看賬目,看能不能把廣告費納入預算。」

  「你的進貨渠道呢?」

  展望未來令她很緊張,但她仍很輕鬆地回答:「我會試試拍賣會和財產變賣交易的途徑。我想我能聯絡到一些認識的模特和服裝設計師,商量購買他們的舊衣服。但我必須擴大渠道,因為許多人要求尺碼大一點。」

  她在沙發上扭來扭去,把腿盤起來。沒有人比坦普爾頓先生更瞭解生意場上的精彩。「你知道我們開業才兩天,但我深信它一定能紅火起來,況且此地僅此一家。」

  她把顧慮全拋到腦後,越說越激動:「至少我沒聽說過還有一家出售名牌服裝的二手商店,包括手工精緻的流行首飾、傢俱、玻璃器皿和古董。」

  「別忘了廚房用品和藝術品。」喬希插嘴說。

  「我的卡普金氏咖啡機是非賣品,」她反駁說,「還有我的油畫。至於其他……」她轉向托馬斯,「我的內衣競賣了個好價錢。」

  「是內褲。」凱特提示她。

  「不,繡花內衣。」瑪戈糾正道,「勞拉已經開始增添商品。當然,凱特連一隻臥室拖鞋都捨不得。」

  「我現在還在穿。」

  「我們吸引大量顧客進店,其中許多人掏錢購買。」

  「你真幸運。」

  「對此我還不太明瞭,但我已下定決心。」

  「瑪戈,」托馬斯拍拍她的膝蓋,「生意上都是一回事。你幹嗎不在酒店的門廳設個櫃檯呢?」

  「我……」

  「我們開了許多婦女用品店、首飾店、禮品店。幹嗎不開個自家女孩的店呢?」他拿雪茄煙的手向空中一揮,瑪戈主動給他拂去抖在膝蓋上的煙灰。「喬希,我希望你負責此事,自家關照自家的生意。

  「我已經安排妥了。」喬希繼續彈奏爵士樂,「勞拉將在酒店和度假勝地內各設一個櫥櫃。」

  瑪戈驚愕地張大嘴,然後咬牙切齒地問:「你也許該早對我提起吧。」

  「也許,」他扭過頭來,彈奏的指頭毫不停歇,「事實上沒有。勞拉知道怎樣做最能維護顧客的利益。」

  「可我一無所知。」

  「她快發火了。」凱特嘀咕道。

  「對於坦普爾頓的顧客,我的瞭解不少於你。」瑪戈冒火地說,「見鬼,我就是坦普爾頓的顧客。如果你對出售普雷頓斯店的商品感興趣,先跟我談。」

  「好的。」他停止彈琴,瞧了一下表,「明天,我七點鐘陪媽媽打網球。九點半召開董事會,行嗎?」

  「很好。」托馬斯手持酒杯,往後一靠,「咱倆八點三刻碰頭,提前討論其他事情。」

  「行。」喬希回頭看了看瑪戈,「安妮把你的包收拾好了,為什不自己上樓去取?」

  「我的包?」脾氣未發完的她感到迷惑不解,拿不定主意。「我為什麼需要包?」

  「那樣,你就不必每天早上急急忙忙地跑去店裡再換衣服。把衣服放在你睡覺的地方不是更好嗎。」

  她的臉「刷」地紅了,並非尷尬,而是氣憤不已。「我只在這裡或者店裡睡覺。」

  「以後不了,」他走過去,緊緊地握著她的手,「瑪戈和我暫時住酒店。」

  「哼,你這個怪人,僅僅因為我犯了個不可改悔的錯誤,與你睡了一次覺……」

  「我倆誰也沒睡,」他提醒她,「但今晚必須睡覺,我已經忙了一整天,走吧。」

  「我會走。」她用後跟踹了他一腳,繼續說道:「我高興跟你走,以便有時間單獨陳述我對你的看法。」

  凱特不早不遲,等他倆關上門離去後才從琴凳上轉過身來。「湯米伯伯,你猜,明天早上,哪一個會倒在血泊中? 哪一個會手持鈍器?我賭瑪戈准贏。」她滿有把握地說。「當她短兵相接,她會兇猛無比。」

  托馬斯歎了口氣,一邊估量這新動向,「我得支持我的兒子,凱特丫頭,他從未戰敗過,除非他自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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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4 00:28:52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她在驅車去酒店的路上沒有說話。她有許多話要說,但是她留著不說。當他把她的衣箱拿進臥室掛在衣櫥裡面時,她突然跳起來。

  「如果你忙來忙去,是因為抱著一種自私的幻想,以為我來這裡是要和你做愛的話——」

  「今晚不是,親愛的。」他鬆開領帶。「我筋疲力盡了。」

  她用雙手推開他,她能發出的惟一聲音是抑制不住從喉 嚨裡發出的一聲咆哮。

  「行吧,行吧,要是你堅持。但我的表現不會最佳。」

  「你敢動手碰我!你休想!」她感到腳很疲乏,於是脫掉鞋子。她手裡拿一隻當武器,一邊走一邊煩躁不安地用它輕拍著手掌。「你真夠壞的了,告訴你家裡人說我昨晚和你在一起,還厚著臉皮吩咐我媽收拾我的衣服。」

  「不,是請求她。」喬希糾正道,說著便往衣架上掛他的上衣。「我問她是否介意把你一兩天內所需的衣服收進一個衣箱裡,其餘的你自己找機會再回去取。」

  「你以為那樣就把事情說清了嗎,只因為你說了聲請和謝謝?要逃脫干係當然遠不止你對我說的那些。」

  他輕輕解開襯衣的紐扣,活動了一下雙肩。「我不打算像你和以前的情人那樣偷偷地與你上床,公爵夫人。比方說,如果我們睡在一起,那就應該是正大光明的。」

  接著她脫掉鞋子和襪子,同時在考慮如何恰當地反駁他。「我可還沒有決定是不是要再和你睡覺。」

  他的目光往上移盯著她的臉,充滿著嘲弄和挑戰的意味。「唔,那你早該這樣說。」

  幸運的是,他正坐在床邊,這樣她就更容易俯視他。

  「我不在乎今天早晨你離開這裡之前你的所作所為。」

  「那我們就扯平了。」他站起來,解開褲子,走進浴室往一個特大的漩渦浴缸裡放水。「既然我們已經解決了問題,就停止你聲稱不能再玩的遊戲,畢竟我們尚未斷絕往來。」

  他脫下內褲小便。「上床之前我想放鬆一下。歡迎你也來參加。」

  「你大半個晚上都對我不理不睬,你以為我會跳人浴缸和你玩嗎?」男人從來沒忽略過她,是的,從來沒有,她感到憤怒了。就算不為別的,他也必須為此付出代價。「還有你和凱特是怎樣調情的?」

  「凱特?」他真的吃驚了,朝她眨眨眼睛。「天啊!瑪戈,凱特是我的妹妹。」

  「和我一樣,她並不是。」

  喬希自己都搞不清楚是被逗笑了,還是累壞了,他走進浴缸,將身體泡進起泡的熱水裡。「你說對了,她不是。我們這麼說吧,我總是把她當成我的妹妹。」他頭往後浸到水裡,在此之前,他一直盯著她的眼睛。「我可從來沒有那樣想過你。但你要是嫉妒……」他聳聳肩膀,壓低了嗓音。

  「我不嫉妒。」這想法本身就令她的自尊心受不了。「我要是嫉妒就會很在意。我只是在說一個事實而已。你睜開眼睛看著我,好嗎?」

  「我在看著你呢!我累得睜不開眼睛。天啊,對於一個急於投降、不想惹事卷人爭端的人來說,你更像好嘮叨的妻子,而非矜持的情人。」

  「我沒有嘮叨。」於是她打住了話頭,擔心自己可能跟嘮叨也差不多了。「我當然沒有像妻子那樣對待你。而且在我看來,任何有膽量的妻子早就該往你那個尖腦袋上踢,把你踢出去了。」

  他只是笑了笑,把腦袋浸得更低。「這是在我的屋簷下,寶貝。如果有什麼人遭踢一腳又被趕出去,準會是你。」

  她雙手卡住他的頭往下摁。趁他沒有注意和她居高臨下的優勢,把他摁在水裡撲騰了十秒鐘。這十秒鐘真叫人過癮,甚至當他浮出水面把水吐上她那白色的亞麻套裝,她也沒覺得心疼。

  「我想我應該拎上衣箱,另外換個房間。」

  他猛地拉住她的手腕,然後用力一甩,她失去了平衡不得不彎下腰抱穩浴缸邊緣。兩人的目光相遇,鎖到了一起。

  「你不會——」她還沒來及說出那個詞,他猛地把她拉進浴缸,趁她像貓一樣發出叫聲,並且拚命吐水時,他用雙臂抱住她,把她翻了個轉。

  當她在浴缸裡撲騰,他仰望了幾秒鐘天花板,然後哼起了小曲,過了幾秒鐘,他才抓住她頭髮把她拖起來。「你卑鄙,你他媽——」

  「你亂喊亂叫,還沒有完了!」他得意地又把她摁進水裡。浴缸大得容得下四個人,倒是不難操作;她身上滑溜溜的,他卻需要足夠的空間。等她喘息著試圖掀開沾在眼上的濕頭髮,他已經扒掉她的短外衣。他正忙於脫掉她的一件沾在身體上的濕內衫。

  「你究竟想幹什麼?」

  「我在脫光你。」他輕輕解開她胸罩前面的銅絲鉤。「我再也不覺得疲倦了。」

  她瞇起眼睛,很快地挪過身去,用膝蓋危險地頂住他的髖部。「你有一種蹩腳的令人難以置信的大男人思想,你以為被男人強逼就會喚醒我的慾望嗎?」

  這一著可有點兒難對付,他想。「是——可以說是。」

  她增加了壓力。「誰說的是?」

  「呀……」他抓住機會,伸手用拇指輕輕地撫摸她的乳頭,它像小圓石一樣堅挺。「我本來能夠克制,如果你不刺激我的話。」壓力減輕了一點,他感到呼吸又暢通起來了。

  「我要你留下來陪我,瑪戈。」他的聲音現在柔和了,當他用一隻手在她腿上撫摸時幾乎是在低吟了。「如果你願意先換個房間直到你想要了——也行。如果你沒有心情做愛,那也沒什麼。」

  好一會兒她專注地端詳看他。她想,他除了眼裡那邪惡的閃光外,倒也充滿了天真;除了嘴角上那富於挑戰意味的翹動外,倒也充滿理智。

  「誰說過我沒有心情?」她把滴著水的頭髮往後攏,睫毛微動,拋給他一個媚眼。「你想幫我脫去剩下的濕衣服嗎,或者我得自己來。」

  「呵,讓我來。」

  與一個男人在一起生活,真是一種有趣的經歷。以前她從來沒有這樣做過,她不願意讓別人過久地分享她的空間或小天地,時間僅限於週末登山旅行,去海邊遊玩,或者作一次遠航罷了。

  但是和喬希在一起卻很投合。她想,也許是因為他們曾多年生活在同一個屋簷下,而且目前下榻的是一家酒店。

  這使得經歷的一切似乎少了一些做作的痕跡,與其說是一個承諾,不如說是一次安排。她想,他們不過分享房間而已。而且是酒店的商務房間。這裡有幾乎不見蹤影的員工更換鮮花,擦拭傢俱,更換毛巾。這消除了人為因素,變得跟度一次長假差不多了。

  她認為逗樂和嬉戲,恰恰是她和喬希想要的,也是彼此都希望從對方那裡獲得的。家裡沒人問起她的新住處。一天天地第一個星期過去了,然後又是一個星期,她開始納悶為什麼他們不問。

  她的母親至少應該生氣了,或者繃緊了嘴唇,但是她看起來卻漠不關心。坦普爾頓家的人甚至連眉毛都沒有抬一下。而且她發現,即使勞拉看她時帶上擔憂蹙眉的神情,卻也沒說什麼。

  惟有凱特發表了一句簡短的評論。「要是你讓他傷心,我會扭斷你的脖子。」她說。這句話如此荒謬,瑪戈只好置之不理。

  她有太多的事要做,不會為凱特的小心眼煩惱。坎迪散佈的污言穢語反饋到了她這裡:普林頓斯店的貨物品位不高卻價格昂貴,服務不勤、態度粗俗而且缺乏經驗;勞拉過分熱心,竟然去幫助她那鹵莽、根本不配的朋友,不到一個月她們就會破產;服裝是低廉貨,陳舊而且用料很差等等。

  如何對付坎迪的惡意中傷,擔心不可避免的爭吵,佔去了瑪戈的時間。而店每週開業六天,每天營業至少十個小時。即使歇業的那天她也在賬本堆中掙扎,努力弄清那寫記賬細節,差不多看成對眼了。過去被迫坐在教室裡時,她覺得度日如年,可是她現在卻想報名學習商業管理課程。

  一個陽光和煦的星期天早晨,一支香煙在瑪戈旁邊的煙灰缸裡燃燒,她正在操作電腦——電腦是凱特堅持買的,她們不可或缺的案頭物——瑪戈正在試圖弄懂一張攤開的賬單。

  為什麼會有這麼多賬單?她想知道。現在竟有比她失業時還多的賬單在吞噬她的腰包。一個人怎麼記得住這許多,而又保持神志清醒呢?曾幾何時,她的生活是那樣簡單,那時她只消雇一位經理料理那種種惱人的財務瑣事。

  「瞧,你想到哪裡去了,瑪戈,」她自言自語道,「集中注意力。開始!」

  「我告訴過你那很重要。」

  聽見這聲音,瑪戈尖叫一聲,一下子往後倒在椅子裡,電腦操作手冊從她腿上滑了下去。

  「我明白你的意思,」凱特理解地說,「我只希望我們來得不算太晚。」

  「下次你們乾脆給我一槍,嚇死我了。」瑪戈雙手放在胸前,努力讓她的心臟平靜下來。「究竟你們來這裡幹什麼?」

  「救你。」香煙尚未落地點燃瑪戈周圍的紙張,勞拉及時跳過去接住它,乾淨利落地將它捻滅。「自言自語,自斟自酌。」

  「是咖啡。」

  「關起門來在你小屋裡數錢,像織工馬南一樣。」勞拉說道。

  「我不是在數錢——不過我又能償還五千美元的債了,縱然坎迪存心想看著我腳鐐手銬地被拖走——我在——」

  「她什麼時候都會嘰哩呱啦亂講話。」凱特插話道,「告訴你,我們本來應該帶上羅網。」

  「真是聰明,」瑪戈抓起她的煙,又點上一根。「既然你這麼聰明,就再為我解釋這所有的保險單吧。我們幹嗎得支付這些——它們叫什麼來著?」

  「保險費,」凱特乾巴巴地說,「它們叫保險費,瑪戈。」

  「我想它們該叫勒索。我是說,看看這個。有火災險和盜竊險,有抵押險,地契險,地震險,包羅萬象——不論指什麼,我一樣都不明白,再看這個雨傘圖案,那是某種可愛的防洪險的標誌嗎?」

  「啊,是,就是啦。」凱特的眼珠轉來轉去。保險公司滿是愛開玩笑的人。那男孩子差不每分鐘都要笑一次,一旦你提出索賠,你自己就會看到的。」

  「瞧,你真聰明,你再說說它們是怎麼動作的。」

  「不要,不要,我求你。」勞拉急忙抓住凱特的肩膀。

  「求你了,不要再解釋了,而且不要再提起那事兒。」

  「那事兒?」凱特重複道。

  「你是知道那事兒的。」

  「是,那件事兒。」瑪戈在她的椅子裡動個不停,一邊用她的香煙指指點點。「我愛談論那事兒,真的。」

  「啊,那件事。」凱特嗅了嗅瑪戈的咖啡,認為它也許味道不錯,就端起杯子。「好,那件事是這樣的。預先估計的稅額分成幾部分——」她打住話頭,面無表情地盯著勞拉看。「那可是一聲動聽的火叫。現在我明白了凱拉是從什麼地方學到的。」她歎了口氣,身體前傾按下幾個鍵便關掉了顯示屏,這真叫瑪戈又痛苦又嫉妒。「看那裡,全不見了。現在感覺好點兒嗎?」

  「好些了。」勞拉一怔,「但那原是不分開的。」

  「嗯,你們兩人的情緒真少見。」瑪戈從凱特那裡搶回她的咖啡。「跑去玩吧。我們中間總該有人做事。」

  「比我想像的還要糟。」勞拉歎一口氣,「好吧,沙利文,規規矩矩地過來,否則我們就不客氣了,這是為你著想。」

  她們繞過她兩側抓住她的雙臂,瑪戈鬧不清該笑還是該喊救命。「喂,什麼意思?」

  「休克療法,」凱特冷酷地說。

  一小時後,瑪戈光著身體,大汗淋漓。她平躺著,發出悠長而舒心的呻吟。「啊,上帝呀,上帝呀,上帝。」

  「請翻一下身。」勞拉同情地拍她的手。「過一會兒你會更舒服。」

  「嗯。是你嗎?」

  勞拉輕輕笑了一聲,身體往後仰。水蒸汽像雲霧一樣翻滾著,她的緊張感消失了不少。本來她曾想到一個主意:瑪戈可以去避暑勝地的溫臬小住一天,但是現在這樣做對她也沒有任何壞處。

  「你們怎麼都只是像這樣躺在這裡呢?」凱特躺在第二層的長凳上,她翻翻身,居高臨下地瞪著瑪戈看。「我指的是,我們真的玩得開心嗎?」

  「我可要哭了。」瑪戈咕噥道,「我已經忘記了,確實忘記了開心是怎麼回事。」她伸手過去拍了拍勞拉的膝蓋。「我為你而生。我要做面部按摩,敷熱帶泥,修腳指甲。」

  「你知道,親愛的,你恰好住在酒店。那裡的設施雖沒有這裡齊全,不過你仍然能洗桑拿浴,作按摩,而且他們還在美容室裡提供很好的面部按摩。」

  「她太忙於和喬希尋歡作樂了。」

  勞拉皺了皺眉頭。「你介意嗎?我這會兒寧可不去想那個。」

  「我卻有點喜歡。」凱特從長凳邊緣朝下瞟了一眼。「那就像《新奇頻道》上的某個節目,兩隻光溜溜的金黃色動物在交配。」當勞拉發出一聲呻吟,凱特卻張嘴大笑。「那麼他怎麼樣?比方說,從一到十,你給多少分?」

  「我們已從高中畢業了。我不給男士打分。」瑪戈一本正經地說,縮成一團。「十二,」她低語,「也許十四。」

  「真的嗎?」這個評分令凱特精神抖擻起來。「好個老喬希。我們的喬希。」

  我的喬希。瑪戈幾乎說出來,不過她及時地打住了。

  「別理這個躺在上面的白癡。」她告訴勞拉,「那真的會令你不安嗎,喬希和我?」

  「沒什麼。」勞拉感到不舒服,挪挪身體。「那只是有點不可思議。我哥哥和我最親密的朋友以及性,那只是……不可思議。但不關我的事。」

  「她擔心的是,你用不著他時,會像扔只菲拉加瑪舞鞋一樣把他扔掉。」

  「閉嘴,凱特。我不會再扔掉鞋子了,我會出售它們。勞拉,喬希和我互相理解。我向你們保證。」

  「我想知道你們是不是真的理解。」勞拉低語,這時蒸汽房的門打開了,不管她原本想說什麼都被打斷了。

  「看,誰來啦?」凱特輕快地說。「是坎迪。凱恩。」她牙關幾乎咬在了一起,露出一副可怕的笑容。「這下正好湊齊了嗎?」

  坎迪戴著頭巾,昂著頭,在勞拉對面的長椅上坐下「我看你們三人還是在一起遊蕩。」

  「像瘋狗一樣,」凱特附和道,「而你是一隻總在試圖跟我們搶骨頭的瘋狗,那麼當心,我們也會咬人。」

  「我壓根兒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你說過那些商品質量差而要價高,我的蠢驢,」凱特像機關鎗一樣說開了。「坎迪,你最好管好你的嘴巴,要不然我告你誹謗他人。」

  「發表意見不是誹謗。」她向她的第二任當律師的丈夫咨詢過,的確如此。「這純屬個人趣味問題。」坎迪對她的第一任丈夫,一位整形外科大夫,幫她塑造的身材頗為得意,她揭開浴巾。「有人也許會認為你的趣味要高一點,勞拉。但是,顯然門第和教養不總是足以保證交友的品位。」

  「哼,我正好想到了這個。」瑪戈坐起來。「你的兩個前夫有著如此高貴的門第。而你呢,自個兒去想想。」

  坎迪帶著幾分尊嚴, 交叉著兩腿。「勞拉,我曾想和你談談,關於花園俱樂部的事。此情形之下,我想,如果你辭去聯合主席的職務,那是最好不過的。」勞拉只是揚揚眉,坎迪則用浴巾邊緣輕輕擦她的喉部。「你和彼得的事,以及你和……的交往都鬧得沸沸揚揚。」她朝瑪戈瞟了一眼。「某些不合適的人。」

  「我就是一個不合適的人。」瑪戈告訴凱特。

  「那算什麼,而我是一個不合格的人,是嗎,坎迪?」

  「你簡直可恨極了。」

  「看見了嗎?」凱特齜牙咧嘴地說,同時身體前傾,盯著瑪戈那張仰起的臉,「我是可恨,因為我窮,又是一個遠房親戚。鮑威爾是坦普爾頓家族一支可疑的旁系,你知道。」

  「我聽說過。」

  「而且我還是個會計,」凱特繼續說,「這還不如一個小店主。我們確確實實在談錢。」    。

  「夠了,」勞拉平靜地說,「你想自己獨佔這把交椅,坎迪,它是你的了。」她只可惜不能將它砸在坎迪的頭上。「那會讓我有更多的時間與那些不合適的以及不合格的人交往。」

  那麼輕易的投降真令人失望,坎迪本來希望能幹一架。

  「彼得在夏威夷的旅行愉快嗎?」她揶揄地問,「我聽說這次他帶上了那聰明而嬌小的秘書,不過我現在想來,他們以前作過幾次……商務旅行。當你發現自己被你自家公司的僱員取而代之,那準是毀滅性的打擊。而且她非常年輕,不是嗎?」

  「坎迪喜歡她們年輕,」凱特憤怒填膺地說。「你碰到的牛郎多大了,坎迪?十六歲?」

  「他二十歲,」坎迪高聲說道,隨後又因為她居然掉進陷阱而大發雷霆,「至少我能得到一個男人。而你是不需要男人的,對嗎,凱特?誰不知道你是個同性戀者。」

  瑪戈失聲大笑,不得已用手指掩住嘴唇。「呵呵,凱特,秘密洩露了。」

  「說開了倒好。」凱特在長椅上很快地挪了一下,這樣她就能色迷迷地看坎迪的身體。「我仰慕你多年了,寶貝,只是羞於告訴你。」

  「這是真的。」瑪戈朝坎迪別有用心地說。「她一直害怕對你講。」

  坎迪有點不安,但又無法確定,她挪動了一下,「那可不好玩。」

  「不好玩,令人痛苦而又扭曲。」凱特兩腿跨過長椅,滑了下來。「但是現在你知道真相了,我終於能讓你成為我的了。」

  「不要碰我。」坎迪尖叫一聲,連忙跳起來用浴巾探路。「不要靠近我。」

  「我想,她們想單獨呆在一起。」勞拉評論道,用她的浴巾裹住胸部。

  「我恨你。我恨你們所有人。」

  「上帝呀。」凱特猛然顫了一下。「難道她不是個最性感的尤物嗎?」

  「你真令人噁心。」坎迪逃命似的衝出蒸汽房,把浴巾忘在身後。

  「變態。」當凱特癱倒在長椅上時,瑪戈輕輕地說。

  「當心,你會讓我激動。如果我是同性戀,我肯定你更合我的口味。」她喘息著望著勞拉。「親愛的,不要讓她靠近你。」

  「嗯?」勞拉心煩意亂地朝後看一眼。「我剛才在想,你們認為她花了多少錢才包下那個笨伯。」

  「無底洞。」瑪戈站起來,裹好毛巾,「來,我們把她堵在更衣間裡,看在老朋友的份上。」

  「我怎麼會不喜歡男人?」凱特堅持道。她上指甲油時有點煩躁不安。美容院裝飾成棉花糖那樣的粉紅色和抽絲糖那樣的白色格調,為的是能讓女人進入輕鬆愉快的心境,這令凱特產生了渴望。「我只是沒有太多的時間給他們。」

  「等坎迪傳開你的話之後,你就不用花時間了。」勞拉說。她喝了一口起泡的礦泉水,坐在高靠背轉椅的厚墊子上她感到很舒適。」等到她傳開了那個秘密,周圍一百英里以內的任何一位男士都會像躲避結紮手術一樣躲避你。」

  「嗯,也許那正求之不得呢!」凱特翻翻她旁邊桌子上的一堆時裝雜誌,卻沒有發現哪本有趣。「那也許會令那個笨蛋比爾•帕多氣餒,不再總打電話給我了。」

  「比爾是一個很親切很體面的男人。」

  「那麼你和他外出看看,他會在桌子下面搔你的膝蓋,叫你情人。」

  「她總是太挑剔。」瑪戈閉著眼睛,接受足部按摩,她幾乎是在喃喃低語。「她的生活本會有更多的樂趣,要是她尋找的只是個好人,而不是個完人的話。」

  「我從約會中尋求的東西遠遠不止金錢和色情。」

  「姑娘們,姑娘們。」勞拉又拿起她的礦泉水。「我們現在必須團結一致。如果坎迪一意孤行,以遭人身攻擊而提出訴訟,那麼事情會變得棘手。」

  「不過,長官,」瑪戈低聲說,眨眨眼睛,「那僅僅是一種性情衝動、女孩子氣的鬧劇。呸,她決不會自討沒趣,公然承認她一生中連續兩次光著身子被人困在一個健身房的更衣間。實際上她聰明得多。我敢說,一周之內我們都會有新的身份:母狗、潑婦和同性戀者。」

  「也許我喜歡當潑婦,」勞拉堅決地說,「做膽小鬼老得快。」

  「你過去決不是膽小鬼。」瑪戈忠誠地說。

  「啊,是,多年來我就是十足的膽小鬼。要想一下子變成潑婦需要些功夫,但是我也許會試試,喬希?」當她的哥哥走進美容院時,她眨眨眼,他看起來既激動又苦惱。

  「女士們。」他撲通一下坐在一把空著的椅子上,拿起瑪戈的水杯,一飲而盡。

  「嗯,難道你們看起來不全都……」他躊躇著沒說下去,用眼睛瞥了一下三張包上綠色粘糊物的臉。「醜陋不堪,還覺得很開心嗎?」

  「走開。」瑪戈想,和一個男人生活在一起,並不意味著他必須看見你包在海藻袋裡。「這純屬女孩子的事情。」

  他放下空杯子,又拿起凱特的一飲而盡。「我正在網球上和卡爾•希魯斯特打第二局。你們知道卡爾,電視台記者,調查採訪員,《博聞》的重要人物,那是一本辦得久,檔次高,又備受推崇的雜誌。」

  他說話的語氣使勞拉不由地咬起嘴唇來。「我聽說過它。卡爾是個什麼樣的人。」

  「呵,又健康又帥氣,不是我不想誇他,只怕我扯遠了。《博聞》計劃做一個系列,報道世界各地的優秀酒店,坦普爾頓當然是最顯眼的部分。我花了幾個星期安排好幾組人員拍攝我們的酒店,採訪店裡的工作人員和某些客人。全為了向觀眾展示坦普爾頓,舉世無雙的坦普爾頓——優美、壯觀、豪華,而且熱情好客。」

  他把凱特的空杯子擱在一邊。勞拉默默地把自己的杯子遞給他。「我肯定他們捕捉到了一些精彩的鏡頭。」

  「噢,他們是捕捉到了。卡爾建議,取幾個他同我一起在蒙特雷這裡標誌性避暑地打網球的鏡頭,我欣然同意了。真是恰到好處而富有人情味的一筆!坦普爾頓的副董事長正在享受怡人的環境。在這裡,客人們總感到寵幸有加,總玩得心滿意足。」

  他停下來,朝守在近旁的美容師們投去了迷人的微笑。

  「你們介意讓我們單獨呆一會嗎?」於是他們走到一邊去,小心地保持一段距離。然後他收斂起微笑,發出一聲怒吼:

  「請你們想像一下,當一位老主顧尖叫著跑進攝影現場,我該有多麼驚訝,多麼煩惱。她聽任自己身上的坦普爾頓浴袍被風吹開,眼睛裡充滿憤怒,氣急敗壞地控訴受到了攻擊——受到來自勞拉•坦普爾頓•裡奇韋及其同夥的人身攻擊。」

  他露出凶相。「你還偷偷地笑,勞拉。請再笑一聲。」

  「我沒有笑。」勞拉鎮定自若地轉過頭來。「我很抱歉,這事兒一定會令你難堪。」

  「而且,他們一播放,那段插曲僅僅會是一個笑料嗎?當然,他們會使用干擾音使大多數對話符合常規,但是我想

  電視觀眾,以及每週收聽《博聞》的成千上萬的聽眾會猜出個大概。」

  「是她挑起的事端,」凱特說道,但是,當喬希冷酷的眼神盯著她時,她卻退縮了。「哼,是她。」

  「我肯定爸爸媽媽會完全明白。」即便是剛毅的凱特,也被嚇倒了。「那是瑪戈的主意。」

  瑪戈從牙縫裡發出一陣噓聲。「叛徒!她叫凱特同性戀者。」

  喬希搖搖頭,用手摀住臉直用力搓。「哦,那麼,把繩子拿來。」

  「我想,你應該把她綁起來讓她滾蛋。她一直在試圖破壞商店,她還說了勞拉不少的壞話,」瑪戈越說越激動,「而且,前幾天她還走進商店罵我母狗,一條下賤的母狗。」

  「於是你的回答就是合夥對付她,三個對一個,打她,剝光她的衣服,然後把她推進更衣間。」

  「我們決沒有打她。一次也沒有。」瑪戈想,這倒不是她不願這樣做:「至於更衣間的事,沒什麼稀奇的,我們只不過讓她難堪一下而已。她那般侮辱我們,所以罪有應得。不管怎樣,一個真正的男人會為我們的行動拍手叫好。」

  「不會像你,以及你這些白癡姐妹,我才不理會那瘋女人受到的侮辱呢。可你們的時間安排真是罕見而且天衣無縫。」他身體前傾,很高興能夠針對「真正的男人」那句話毫不留情地還擊她。「我剛好開始讓卡爾考慮來一則小故事,講述坦普頓家一位繼承人的最新創舉。勞拉•坦普爾頓•裡奇韋與親愛的老朋友瑪戈•沙利文——對,這個瑪戈•沙利文,以及凱特•鮑威爾合作。時髦而聰明的女士們創辦並經營一樁時髦而聰明的生意。」

  「我們要上《博聞》嗎?那真像神話一般。」

  他向瑪戈投去厭惡的一瞥。「天啊!你真是一個白癡。除非我能很快地做個和事佬,否則等待你們的將是因涉嫌犯罪行為而被起訴。她宣稱遭到人身攻擊,以及語言和身體的虐待——而且既然凱特是個同性戀者,這就為她宣稱的言論提供了解釋。」

  「我不是同性戀,」凱特憤怒了,「不過她提那話的口氣對任何一個有理智支持自由選擇性夥伴的人來說都是一種侮辱。」凱特從喬希的表情意識到這不是發表任何自由主義或者女權主義演說的時候。這時她扭動了一下,氣得不行。

  「我決沒有以任何帶性色彩的方式碰過她。喬希,你知道,這簡直完全扯不上。她讓我們難過,我們也就讓她難受了一下。事情不過如此。」

  「還沒完呢。坦普爾頓避暑地不是上第二堂健身課的地方,這裡是成年人的世界。難道你們都忘了她的第二任丈夫是個律師嗎?一個樂於受理並贏得這類無聊官司的律師。她可能不放過商店。」

  瑪戈的臉「刷」地變得慘白。「那真可笑。她永遠辦不到。沒有哪個法庭會把她當回事。」

  「也許不會。」喬希的聲音彷彿是一陣寒潮,又好似一次 無情的鞭撻。「但是為了擊退她,你不得不投入時間和金錢,長路漫漫,直到耗盡你所有的資金。」他站起來,衝她們三人搖搖頭。

  「如果你們近十年來一直不聞不問,那就罷了。行吧,你們就坐在這兒,享受塗指甲油的樂趣,我得回去工作了,設法收拾你們留下的爛攤子。」

  「他真的氣瘋了。」當喬希咆哮著走出去時,凱特咕噥道。「我們當中得有人去和他談談。」她的目光從瑪戈身上又轉到勞拉,「你們誰去和他談談。」

  「我去。」勞拉站起來,穿上她那雙小巧的紙拖鞋,顯得很滑稽。

  「不,你最好去通知你父母,讓他們知道我們惹出麻煩了。」瑪戈歎口氣,盡量裝作沒被嚇倒,  「我會盡力安撫喬希。」

  瑪戈約喬希一小時之後見面。而實際上,她也差不多花了那麼久的時間打扮自己。她想,去見一個憤怒的男人,明智之舉是打扮得漂漂亮亮。

  她走進辦公室的時候,他正在桌旁打電話,他甚至沒有正眼看她一下。她想,在溫泉交了500美元學費的課程自學了。她一聲不響地穿過房間來到桌旁,等待他結束通話。

  他注意到他把她嚇唬住了。他是有意的。他發現她之所以這麼迷人,部分原因在於她的野性。但是在過去幾個星期裡,他看出她正將那種野性,那種熱情和精力用以創建自己的某種東西。令他惱怒地是,她一氣之下就會不假思索地破壞它。

  「是的,我說了,是一整年。任何所有的服務項目,我會草擬大意如此的一份備忘錄。你明天就會拿到它。」他掛了電話,用手指頭敲著桌面。

  「告訴我,我必須做什麼,」她平靜地說。「如果一聲道歉會有所幫助,我立即去向她賠禮道歉。」

  「給我一美元。」

  「什麼?」

  「給我該死的一美元。」

  她感到困惑,打開她的錢包。「我沒有零的。我有一張五美元。」

  喬希一把從她的指縫間抓過它。「我現在是你的法律顧問,我以此身份建議你什麼也不要承認。你不必為任何事情道歉,因為你什麼也沒做。你聽不懂她在說些什麼。如果你告訴我當時另有六個一絲不掛的女人和三個服務人員在附近,目睹了你們把她推進更衣間,那麼我將不得不宰了你。」

  「沒有其他人在場。我們又不是白癡。」她扮了一下鬼臉,「我知道你以為我們是,但是我們沒有傻到會在有證人的情形下幹那事兒。實際上,我們恰好趁沒人在場,好讓她在裡面呆久些。」她有點害怕地笑了一下。「這在當時看來的確是個好主意。」見他一言不發,她感到自己的脾氣又要發作了。「難道你不曾打斷彼得的鼻子嗎?」

  「我能夠為所欲為。」

  「哦,只有你才做得出。坦普爾頓家的繼承人能夠隨心所欲而不顧後果。」他的眼睛閃爍著凶險而急躁的亮光。「我們這樣說吧,我敢做敢當。」

  她強迫自己打住。現在不是談喬希的立場和態度的時候。「我有多大的麻煩?」她問道,「我知道你不是一名辯護律師,因此,如果我真上了法庭,五美元幫不了我什麼忙。」

  「這取決於她有多難對付。」他努力平靜下來。她對他使用了激將法,可是這種小伎倆早已不是什麼新東西。「坦普爾頓的官方立場是,坎迪作為客人,竟然有這樣的遭遇,對此我們感到震驚和難過。我們會為她承受的煩惱和壓力進行賠償,她可以在我們任何一處溫泉療養地享受一年的輔助服務。更何況把事件公諸於眾也會令坎迪難堪。這樣,事態也許就會平息下來。」

  他用手指摩挲著那張五美元的鈔票,之後又把它放在辦公桌的記事本上面。「她不誹謗你和商店,不運用她的影響力讓她的朋友們聯合抵制你的商品,是不會滿意的。既然她真的有一大圈子的熟人,一次聯合抵制可能會刺痛你。」

  「我們會應付那種事情。」她更冷靜了,用手梳理了一下頭髮。她本是來賠禮的,打算好好地道個歉。「我很抱歉。我知道這整個事兒已經——正令你和你的家人難堪。」

  他雙肘撐著桌面,額頭放在兩個拳頭上。「她尖叫著穿過網球場,那時我剛好打了一個上網球,幾乎失手打到她的頭上。攝像機正在運轉,在那裡我正努力讓我看起來最出類拔萃。這就是第六代酒店老闆的英姿:一個健壯而睿智,廣聞博見而又兢兢業業,既衝勁十足又具有社會責任感的年輕人,坦普爾頓家業的繼承人。」

  「你真行。」瑪戈低聲說,希望能夠借此安慰他。

  他連看都沒有看她一眼。「突然間那半裸的女人抓住我的胳膊,唾沫四濺地亂罵亂抓,尖叫著說我妹妹、她的同性戀夥伴,以及我的婊子合夥攻擊她。」他捏捏鼻樑,想減輕—些壓力。「我立即猜出我妹妹是誰。雖然我不喜歡那個詞兒,但是我推測我的婊子準是你了。同性戀夥伴起初難倒我了,不過我用排除法很快就猜出來了。」他抬起頭,「我忍不住想抽她幾鞭,但是我得忙著阻止她抓我的臉。」

  「這可是一張多麼英俊的臉啊。」她想安慰他,便繞過桌子坐在他的腿上,「我很難過,她為那事兒拿你出氣。」

  「她抓我。」他轉過頭,給她看喉嚨一側的三道傷痕。瑪戈像是出於責任感似的吻了它們,「我拿你怎麼辦呢?」他疲倦地問,把他的臉頰倚靠在她的頭上。然後他輕輕地笑了笑。「你們怎麼把她塞進那間狹窄的更衣間的呢?」

  「那真不容易,但是很有趣。」他瞇起眼睛。「你決不要再那麼幹了,不論被激怒的原因是什麼——除非你先用鎮靜劑讓她不省人事。」

  「好。」危機似乎已經過去,她便把一隻手伸進他的襯衣下面,滑到他的胸膛上方,她看見他眉梢一揚,「我打扮得光彩照人。如果你有興趣的話。」

  「好哇,惟有如此,這一天才不算虛度。」他拖起她,把她抱到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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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4 00:29:01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不久厄運就降臨了,在接下來的一個星期裡銷售額急劇下降。這一切使瑪戈心裡陣陣發緊,月末了她得開支票付賬。唉,到商店來的遊客和行人倒仍然不少,但是絕大多數參加午餐會的女士都不再光顧了,而她們正是普雷頓斯店高檔商品的買主。

  如果情況不在三十天之內好轉,那她就不得不挪用正在減少的本金,勉強維持門面了。

  她並不恐慌,只是有些不安,她曾告訴過喬希,她們能夠熬過去,對這一點她堅信不移。坎迪的鄉村俱樂部那伙朋友的忠心十分有限.她們是靠不住的。

  但這並不是說,她的生意不需要注入生機。她想,商店不僅要竭力維持,而且要興旺發達。她意識到,也許,她是想讓它像自己當初那樣成功,受到世人矚目和欽羨。

  她一面整理著陳列的商品,一面絞盡腦汁要想出一個可行的辦法,使普雷頓斯這個迷人的二手商店成為一顆明星。

  當店門打開時,瑪戈擺出一副歡快的、也許是絕望的笑容等待著。「媽呀,你來這兒幹嗎?」

  「今天我休息,不是嗎?」安妮翹起嘴,一邊打量著陳列商品的房間。「你開張幾個星期了,我還沒來過。這兒真安靜。」

  「我是在自食其力呢。你不總是這樣說嗎?」

  「我聽到壞消息了。」她彈彈舌說道,「你們幾個成年人競像野丫頭似的幹傻事。儘管那個女人還是小孩子的時候我就不喜歡她,她老是一副洋洋得意的樣子。」

  「這次我把事情鬧大了。她成功地大幅削減了我們的銷售額,雖然凱特說這也是一項生意在開張頭幾個星期內的正常回跌。」瑪戈發愁地看著一個琥珀球。「你知道她戴著會計師帽子說話是什麼樣子吧。」

  「是的,我知道。我聽她談論我的投資時,她就常常是那個樣子,那會兒我只能靜靜地點頭,不知道她到底在說些什麼。」

  聽到這兒,瑪戈盡情地大笑起來,這還是今天的頭一次。「很高興你能來。今天我在這兒可沒看到多少友好的面孔。」

  「對了,你可得要想想辦法。」出於習慣,安妮撣了撣桌子。她發現桌面光滑整潔,讚許地點了點頭。「來個大減價,再雇一個樂隊什麼的。」

  「樂隊——好辦法,媽媽。」

  「嗯,我可不懂什麼經營之道,但最關鍵的就是要招徠顧客。不是嗎?」

  安妮漫不經心地拿起一隻精緻的玻璃瓶。不裝任何東西,就這樣擺在房裡,她想著,老是弄不明白這些浮華的玩意兒到底有什麼用。

  「你叔叔喬尼?瑞安在科克自己有個酒吧,」她接著說道,他會不時地雇些樂師來——那些美國佬特別喜歡,他們會來聽音樂,一邊買很多酒來喝。」

  「我不認為一支愛爾蘭民間小樂隊就能解決問題。」

  瑪戈輕蔑的口吻使安妮覺得受到了侮辱。「我說的是動人的傳統音樂。你從來沒有尊重過你的祖先。」

  「你從來沒有給我這個機會,」瑪戈回擊說,「你給我講的愛爾蘭和那兒的老家只有寥寥數語。」

  這些都是事實。安妮繃緊了嘴。

  「那你就不能看看書,或者當你在歐洲尋歡作樂時順便繞道去看一看?」

  「我去了兩次科克,」瑪戈說著,很滿意地看到安妮目瞪口呆的樣子。「沒想到吧。我還去過都柏林,哥爾威和克萊爾。」她聳聳肩,因為承認自己曾去尋過根而有些惱火。「那是個美麗的國家,但我對現在居住的這片土地更感興趣。」

  「沒人寫信告訴我,你曾去看過他們。」

  「我在那兒沒有看到任何人。即使看到,又有什麼用?即便我到處去搜尋瑞安?沙利文家族的人,我們就是遇見了也不會認識的。」

  安妮欲言又止,搖了搖頭。「是的,我想你是對的。」

  有一剎那她在母親眼裡看到了悔恨,覺得很內疚。「我現在有許多問題要對付,不少想法要實現,」她爽快地說道,「懷戀愛爾蘭的小風笛和黑啤酒是不能把生意推到理想方向的。」

  「音樂和飲料並不只是吸引愛爾蘭人,」安妮指出,「向顧客提供一點娛樂有什麼錯呢?」

  「我需要顧客,」瑪戈堅持說,「需要有東西把他們吸引過來,而不去聽坎迪的,要使他們對普雷頓斯店有口皆碑。」

  「那麼,你得來次大減價,」安妮突然間很想幫上忙。

  「瑪戈,你這兒有許多漂亮玩意兒,人們想要這些東西。你只需要讓他們進來。」

  「這正是我的意思。我需要的是……等待。」

  瑪戈用手摁住頭,竭力地轉著念頭。「來點音樂,也許雇個豎琴演奏家,也許,是一位愛爾蘭的豎琴演奏家,身著傳統服飾。音樂加飲料,開個招待宴會,就像開畫展一樣供應香檳和小盤的成餅乾,還可以抽獎。」

  她一把拽住母親的肩頭,出人意料地抱了安妮一下。

  「抽獎,只設一個獎,這樣更有吸引力。不,不,不,不是抽獎,」瑪戈接著說道,一邊在店裡四處走動,  「來個拍賣會,拍賣一件東西,鑽石胸針。不,不,是這條珍珠短項鏈,然後再捐給慈善組織。哪兒有好的慈善組織呢?噢,勞拉會知道的。開個慈善招待會,媽媽,這一定會把他們吸引過來的。」

  這孩子的腦子轉得像巫師一樣快,念頭一個接一個,安妮想。她看得出來,在這一點上,她和以前沒有兩樣。

  「嗯,那麼,你最好趕快行動吧。」

  於是她勁頭十足地做起來。不到一個星期,慈善拍賣招待會的請柬就印好了,拍賣的收益準備捐給「星期三兒童」,那是個專門為殘疾和貧困兒童設立的慈善組織。勞拉負責接待採訪,瑪戈則去施展魅力,遊說酒類經銷商捐贈一箱箱的香檳酒。

  她又去挑選豎琴師,央求喬希從坦普爾頓酒店抽出侍應生來服務,還花言巧語地哄了威廉森夫人來做成餅乾。

  這一切還僅僅是開始。

  喬希去聖弗朗西斯科出了一天差,回到他在酒店頂層的套間時,發現他的情人在床上,但並不是獨自一人。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瑪戈把頭髮撩向腦後,擺出笑容。只見她白皙胸部上光潔的線條從滑順的紅色緞巾中隆起,那些緞巾被巧妙地摺起以突出她的一條修長纖細的大腿。

  鎂光燈呼呼閃爍著。

  「親愛的,你好。我們馬上就好了。」

  「把緞巾放在兩胸之間」,攝影師命令道,一邊把身子蜷伏在床的一角,瑪戈正誘人地伏在上面。「再低一點。現在偏一下頭,對了,這就對了。親愛的,你仍然是最棒的。我保證你的貨物一定暢銷!」

  喬希放下公文包,踏過一根電纜,惹得攝影師的助手抱怨了一聲。「你都穿了些什麼?」

  「珍珠。」她用手指滑過它們,一邊在相機卡嚓之際挑逗地吐出舌頭。「我戴的是我們要拍賣的短項鏈。我想拍些照片會有助於抬高價格。」

  看起來她的確沒穿其他東西,喬希也只好作罷。

  「再來兩張,再給我做個表情。噢,對,就是這樣。好了。」攝影師站起來,他長著一雙銳利敏捷的眼睛,頭上紮著一隻動感的紅色馬尾辮。「瑪戈,能再次同你合作,真是太好了。」

  「我欠你的情,扎克。」

  「這不算什麼。」他把相機遞給助手,俯下來熱情地親吻瑪戈「我一直想從取景器裡再見到這張價值連城的臉蛋。很高興我能幫得上忙。」他望了一眼喬希。「我馬上從你面前消失。」

  「喬希,聽話,給扎克和鮑勃拿兩瓶啤酒來。」她眼也不眨便鬆開緞巾,然後伸手拿來一件便袍遮住她迷人的胸部。

  「兩瓶啤酒。」他勉強笑了一下。「行啊,為什麼不呢?」

  「我們以前見過面。」扎克一邊讓助手收拾,一邊跟著喬希走回辦公室。「在巴黎——不,不,是羅馬。你來看過瑪戈的一次拍攝。」

  喬希的妒意稍稍減輕了些。一個蓄著二十多公分長的紅色馬尾辮的人是不容易被輕易忘掉的。「是的,我想那次她是穿著衣服的。」

  扎克接過啤酒。「我先聲明一下,我見過的光身子女人比無上裝夜總會的保鏢見過的還多。這只是我工作的一部分。」

  「那你並不喜歡看嘍。」

  「我願意為藝術獻身。」他得勝似的微笑著。「夥計,我他媽的是很喜歡看,但這仍然只是工作的一部分。說到專業的話,我可是天下最棒的喲。對有些女人,你得知道怎樣去拍攝,什麼角度,什麼燈光,這樣照相機才能喜歡她們。她們漂不漂亮不要緊——照相機喜怒無常,又很挑剔。」他心滿意足地喝了一大口啤酒。「你不管怎麼拍瑪戈?沙利文都不要緊,就是不要緊。這照相機就他媽的喜歡她。」

  他望著臥室,從那兒飄出瑪戈熱烈磁性的笑聲。「我說,要是她沒有鐵了心要開這家商店,我會說服她跟我一道回洛杉磯,試試時裝拍攝。」

  「那我就要敲斷你手指上所有的骨頭。」

  扎克點點頭。「我想你會的,再說你個兒又比我大,我想我還是替鮑勃拿上啤酒走了吧。」

  「明智的選擇。」喬希決定拿一瓶啤酒可能就夠。正要把一瓶放回去,這時瑪戈走了進來。

  「上帝啊,能再見到扎克真好。這兒有香檳嗎?我快給烤焦了,我忘了在燈光下面有多熱了。」

  她容光煥發,一面把頭向後仰,用手指梳著頭髮。他注意到她在頭髮上做了某種捲曲性感的東西,一頭秀髮狂野地彎曲著。

  「我真的很喜歡這一行。」她接著說道,「這整個過程都太妙了,看著照相機,它又看著你,還有燈光和快門按動的聲音。」

  當她鬆了頭髮睜開眼睛,發現他正用異樣的目光瞪著她,她的心怦怦直跳。「怎麼啦?」

  「沒什麼。」他遞出倒好的一杯酒,眼睛一直盯著她。

  「我沒料到你還在想著回到那一行。」

  「我沒有。」但她啜了一口酒,心裡也明白曾閃現過這誘人的想法。「我並不是說再也不當模特,拒絕條件好的邀請,但是現在商店是我的首要選擇,使它成功是我的第一任務。」

  「哼,第一。」他尋思著,他是在聖弗朗西斯科就一直情緒不好,還是在他走進房間看到她時才愁雲密佈的?

  她眼睛望進酒杯裡,看著酒泛起夢一般的泡沫。「你在向我請求什麼吧?」

  「我想也是該我請求的時候了。這個,我猜,是你逃避我的個好借口吧。」見她沒有說什麼,他便放下啤酒,「我們幹嗎不試試別的?你留下,我走。」

  「不要。」她仍舊沒有看他,而是一直盯著酒杯裡上揚跳動著的酒沫。「請不要走。我知道你不怎麼看重我。你喜歡我,但不看重我,也許我就只配這個。」

  「我們都一樣,不是嗎?你也不看重我呀。」

  她不知該怎麼回答,因為此時她並不肯定自己該怎麼看喬希?坦普爾頓。她轉過身,看到他在等她回答,覺得很感激。他已走出了一半房間,但仍在等待。

  「你對我很重要,」她告訴他說,「比我想像或是需要的更重要。這還不夠嗎?」

  「我不知道,瑪戈,我真的不知道。」

  她的手為什麼要顫抖?那是出於禮貌,象徵性地顫抖嗎?「如果你……如果你認為這段感情已到了盡頭,我會理解的。」她把杯子放下。「但我不想完全失去你,我不知道沒有你我該怎麼辦。」

  這種理智溫柔的理解不是他想要的答覆。他想看見她怒氣沖沖,朝他扔酒杯,衝他尖叫,質問他竟然有膽量想離開她。

  「那如果我離開了,我們又可以成朋友啦?」

  「是的。」她緊閉雙眼,心也隨之緊縮。「不。」

  他鬆了一口氣,向她走回來。  「如果我走,你會恨我的。」他捧起她的秀髮,把她的頭順過來直到他們四目相對。

  「你需要我。我要聽你這樣說。」

  「如果你走,我會恨你的。」她踮起腳,雙手捧著他的臉。「我需要你。」她吻向他。「上床吧。」這是向他表明心跡最好的、也是惟一的方法。

  「回答得太簡單了。」他呢喃地說道。

  「是的,本來就應該這樣。讓我們把一切變得簡單。」他猛然將她抱入懷中,她便扯住他的夾克,在他耳邊低語著動聽的誓言。

  但是這次,他不想讓一切那麼簡單,無論對她或自己。他把她立在床邊,任她迅速,急促地脫去他的衣服。她正要拉著他一起倒在床上,他卻把她緊緊抱住,開始了他的侵襲。

  首先是一個長長的懶散的吻,這吻裡蘊涵著新的意義——純情的溫柔。他抓住她的一雙手,把它們從她的側面拉到身後,緊緊地固定在那兒,好讓他的手自由地撫摩她的臉蛋、喉頭和髮絲,與此同時,他仍誘惑地親吻她。

  「喬希。」她感覺到自己緩慢沉重的心跳。「撫摸我。」

  「我在呀。」他的吻雨點般地落到她的臉頰和下巴上。

  「也許這是我第一次真正撫摸你。激情似火的時候很難感覺到。但你現在感覺到了,不是嗎?」當她的頭無力地向後仰去,他用鼻輕擦著她的喉嚨。「沒有人讓你產生過我令你產生的感覺。」

  虛弱遍佈她的四肢,籠罩她的頭腦,令人感到恐懼。她想要的是驟然的電光和熾熱的火焰,甚至陷入危險的激情,那樣才簡單。而現在夾雜著恐懼的是那種莫名的令人眩暈的激動,那種被慢慢地吞噬,慢得好像每一個吻,每一次觸摸都持續了幾個世紀。

  他敢說他能感到她的骨頭在那光滑、嬌嫩的肌膚下融化,手指間還能感到她擴張的脈搏的撞擊。她的喉嚨裡發出低沉模糊的呻吟,喉部的珍珠項鏈映著肌膚熠熠閃光。他脫下她的長袍扔在一邊,讓她只戴著珍珠鏈,讓那些雪白的珠子環繞著她修長纖細的脖子。

  「快躺下,」她伸出手抓住他。

  光憑她的聲音,那種粗啞流動的聲音,就足以讓男人屈膝了,而這樣的男人,他想,已經太多了。他的手在她的後背滑上滑下,指尖輕撫的戲弄讓她渾身顫抖。她張開嘴,像要發出請求,這時他用嘴把她的雙唇封住,不讓那要求冒出來。

  當她嬌慵無力地靠著他,雙手懶懶地滑向身後時,他把她放在床上,放在柔順光滑的絲緞上。但他沒有撲在她身上,而是再次握住她的手腕,把它們舉過她的頭頂,開始從上到下緩慢地撫摩她的全身,耳旁只聽見她一聲接一聲的呻喚。

  她覺得空氣都變成了黃金,要不然她的每次呼吸何以如此豐盈?他的嘴唇這般溫柔,卻發掘到了她隱藏在深處的不為人知的軟弱。他的雙手極其輕柔而有耐心,卻使她渾身燃燒,使她興奮地落淚。

  這一切勝過愉悅,她無法形容。這種感覺很輕委,但比情慾更強烈,比她曾有過的一切夢想更美好。她的身體不再屬於她了,不再屬於她一個人了。

  他能感覺到她的身體向他張開,這種柔順的屈服勝過激情,使人更興奮。在他的舌尖滑過之處,她的皮膚緊繃,肌肉也緊張起來,盼望著高潮的來臨。他懶懶地舒展開來,聽憑身體顫抖。

  當他再次親吻她的嘴唇時,激情像酒一樣傾瀉下來。他

  「不。」當她不安地晃動時,他把她壓住。「瑪戈,是我在滿足你。沒有其他人這樣做過,沒有人能這樣做。」他在她身體裡緩慢長久地動作,令她震顫。

  除了他的臉她什麼也看不見,除了那心醉神迷的,摩擦她什麼也感覺不到了。接著便是那漸漸累積的令人渴望的高潮。

  她的手無力地從他的肩頭滑下。

  「沒有人像我這樣懂你,沒有人能像我這樣愛你。」

  可她已陶醉得說不出話來。

  她畏懼他。當她半夜醒來躺在他身邊時,她很吃驚地意識到了這一點。他改變了他們之間的一些東西,瑪戈想,打破了兩人之間的平衡,使她覺得自己很脆弱。

  他給了她受到珍惜的感覺,從而改變了一切。

  她輕手輕腳地溜下床,讓他繼續熟睡。那杯還在桌上的香檳已經走了味,但她照樣把它喝了下去。她又找了根香煙。把它點燃,然後讓自己平靜下來。

  她的確感到恐懼。

  很顯然,同他睡覺是一種冒險,但她願意去冒這個險只是她從來沒有想到過要愛上他,這是個她以前會斷然拒絕的挑戰現在也仍然會拒絕,她肯定地想,又深吸了一口煙。她的感情仍然屬於她自己。不管她的生活看上去怎樣繁忙,如何迅速地變化,她都是自己感情的主人。

  她還不想愛上任何人,特別是喬希。對於這種愛情,她一無所知,也不想知道。

  她用一隻手支住頭,嘴邊溜出輕聲一笑。當然,現在明白了。她不懂愛情,所以怎麼能肯定她現在的感覺?很可能她只是覺得吃驚,喬希竟然會對她這樣好,她面對柔情竟會拿不定主意。

  對一個她全心喜歡的男人這樣投入,這還是第一次。他們共同擁有著緊密相連的往事、回憶和感情。她如果一定要把這一切扭曲成愛情,那真是太愚蠢,太隨便了。想到這裡,她覺得鎮靜多了,於是捻滅煙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睡不著嗎?」

  她驚得像隻貓似的跳起來,令他哈哈大笑。

  「對不起,我沒想要嚇唬你。」他走近她,臥室的燈光從他身後照過來。她往後退去。「有事嗎?」

  「沒有。」

  他歪起頭,調整視角,好好地打量了一下她的臉,然後笑得更起勁了,這是男性的那種傲慢的笑容。「緊張嗎?」

  「當然不。」

  「我讓你覺得緊張吧?」

  「我不喜歡在考慮問題時被人打擾。」她踱到一邊,閃開他,「我在想很多事,有招待會和……」在他的手掠過她的胳膊時,她打住話,腦子裡一片空白。

  「你很緊張,」他低聲說道,「是焦慮吧,我就喜歡你這個。」

  「是嗎?我需要頭腦冷靜下來,好好地睡一覺。我得吃一顆安眠藥了。」

  「讓我們試試別的。」他搖搖頭,她卻厭惡地望著他。

  「除了性,你就不能想想別的嗎?我來給你揉揉背。」

  她將信將疑,覺得很有趣。「是嗎?」

  「保證驅除緊張,治療失眠。」他說著,一面把她帶回床上。「趴在床上,公爵夫人,閉上眼睛,看我的。」

  她警惕地扭過頭望著他。「只是揉背嗎?」

  「還有脖子和肩頭。對,就這樣。」他讓她全身放鬆,然後跨到她身上,看到那些纖長迷人的肌肉緊縮到一起,他笑了起來。他用手根緊壓在她的後頸。「親愛的,你在煩些什麼?」

  「事情唄。」

  「說一說吧。」

  「你」字是她想說的第一個字,但她把它嚥下了。「那些逐季度徵收的稅項快到了,銷售額卻在下降。」

  「下降多少了?」

  「我們再也沒有達到過頭兩個星期的成績。凱特說坎迪沒有那麼大的破壞力——這是一樁新的生意開張後的自然起落。我擔心花錢來搞招待會是個錯誤,這錢本該用來作日常開銷的。老天,你的手揉得真舒服。」

  「人們都這樣說。」

  「我拿出的這條項鏈價值8500百美元,是我財產中的一大筆。」

  「那你的錢又少了很多。」

  「凱特也這樣說。」隨著他除去她兩肩的疲乏,她的聲音也低沉下來。「喬希,我已厭倦了擔驚受怕。」

  「我知道。」

  「我以前從沒怕過什麼,而現在每件事都讓我害怕。」

  「包括我。」

  「嗯哼。」她的思緒正在飄然遠去,沒力氣加以否認。

  「我不想又把事情弄糟。」

  「我不會讓你那樣做的。」他垂下頭親吻她的肩頭。「睡覺吧,瑪戈,一切都很正常。」

  「別離開我。」入睡前她費勁地說道。

  「我什麼時候離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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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4 00:29:16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章

  一切務必盡善盡美。瑪戈決定完全忘記昨晚的一切。她花了好幾個小時重新陳列商品,才滿意地發現她已佈置好了會場,安排好了通道,為豎琴師挑好了最佳角落,那琴師已開始調音了。

  她調整好櫥窗,用幾隻精心挑選的小瓶和裝飾盒來襯托那條珍珠項鏈,又鋪上絲質的桌巾為其添色。那環繞著二樓的鍍金欄杆上閃耀著綵燈。花瓶和裝飾壺裡插滿了秋日的鮮花和溫室裡培育的玫瑰,這些花采自坦普爾頓府邸的花園和暖房,她的母親把它們插置得非常雅致。

  在小陽台上,還有更多的鮮花在銅壺和釉彩陶器中怒放。

  她親手擦拭,打磨了店裡的每一寸表面,直到滿店光彩照人。

  她一面慌亂地抽著煙,一面對自己說,這只是個把握全局的問題,要確保樣樣一流,不能忽略任何細節。

  她忽略了什麼嗎?

  她轉過身,透過牆上的飾鏡仔細觀察自己。她穿著黑色緊身晚禮服,那是歸來後為了到坦普爾頓府邸參加第一次晚宴挑選的,那低胸的方領線配上珍珠短項鏈可謂絕佳的選擇。把項鏈從櫥窗裡取出來戴到女性柔軟的肌膚上,看來這是個明智的促銷方法。當她挑選那條項鏈來拍賣時,她就意識到她的選擇是正確的。

  這不僅因為它優雅迷人,她暗自思忖,更因為它令她記起生命中一段一去不復返的時光,還憶起一個她很喜歡的老人。

  這樣的事情太稀罕了,她想,瑪戈?沙利文會想著仁慈而不是利益去做某件事情。

  有很多個瑪戈,她想。她花了幾乎二十九年的時間才意識到有很多個瑪戈。一個瑪戈會把謹慎拋到九霄雲外,另一個會無休止地擔憂;一個知道怎樣為古董桌打蠟,另一個會以一本時裝雜誌消磨一天;一個會買只裝飾瓶專為擺在架上露芳顏讓男人們服服帖帖,無論他們年紀大小,然而,另一個突然會情有獨鍾,只愛一個男人。

  他在哪裡呢?她一陣緊張,又點燃了一根煙。時間快到了,是時候了。他應該出現在這兒,這是她生命中的一個關鍵時刻,而喬希總是會在關鍵時刻出現的。

  總會出現,她想,心中隱約地感到一陣詫異。真奇怪,他總能在她生命的轉折點出現。

  「你幹嗎不把那盒煙嚼完,吞下去,然後恢復正常?」

  凱特走進門,揶揄道。「什麼?」

  「如果你要吃下那煙,你最好用牙齒。這兒交通堵塞得厲害,」她接著說,「我不得不在三個街區以外就停車,我可不喜歡穿著你讓我買的這雙笨鞋來遠足。」她抬臂縮肩地脫下外衣,舉起雙臂。「看看,我穿這一身通得過審查嗎?」

  「讓我來瞧瞧。」瑪戈捻滅煙,翹著嘴彎彎手指讓凱特轉過身。長而簡潔的黑天鵝絨很適合凱特瘦削的身架,而那可愛的半月形領口上衣又增添了柔和感,裙子的後襟誘人地垂下。

  「我早知道它會適合你的。除了身材瘦削,胸部扁平外,你看上去簡直優雅迷人。」

  「我覺得自己就像個騙子,而且我也快凍僵了。」凱特根本不在乎瑪戈說她好看不好看,她想到的只是光著肩膀很不方便。「我不明白我幹嗎不能穿自己的衣服?我的那套晚宴裝就很好。」

  「那件套裝只適合你下次要參加的會計師會議。」瑪戈蹙起兩條秀眉。「那些耳環。」

  「什麼?凱特用手護著耳垂,上面掛著簡單的漩渦形金耳環,「這是我最好的一對。」

  「百貨商店裡到處都是。咱倆怎麼會在同一個屋簷下長大的?」瑪戈感到奇怪,便快步走到陳列珠寶的地方。經過一番仔細的思量,她選出了一對長及下頦的人造鑽石耳環。

  「我不要戴這些枝枝梗梗的吊燈,這樣看上去會很蠢的。」

  「不要與行家持異議。乖乖地把它們戴上。」

  「噢,我討厭打打扮扮的。」凱特沒好氣地邁到一面鏡子前,把耳環換下。這下她更生氣了,因為瑪戈是對的,那耳環確實給她增添了魅力。

  「廚房裡一切正常。」勞拉走下蜿蜒的樓梯,手上托著一隻盛有三杯香檳的銀盤。「我想我們三人應該先來幹幹杯。」

  她在樓底停下,笑了起來。「喔!我們的穿戴真是太棒了!」

  瑪戈打量著勞拉苗條的黑色晚禮服,上面鑲著絲緞,綴著閃閃發光的人造鑽石和珍珠粒。「難道不是嗎?」

  「我不明白幹嗎我們都得穿黑的?」凱特抱怨道。

  「我們是在宣言。」瑪戈拿過酒杯,把它舉起。「為合作乾杯。」她啜了一口酒就用手按住肚子。「我的身體出亂子了。」

  「要一顆湯姆斯嗎?」凱特問道。

  「不要。我不像你,老把抗酸劑當作四大主食之一。」

  「哦,是啊,你寧願吃亞克斯納斯,接著再服一點普羅扎克。」

  「我不想吃鎮靜劑。」可她的皮包裡有,以防萬一,卻沒有說的必要。「現在,把那件你叫做上衣的東西拿到後面房間去,它會嚇跑客人的。你肯定我沒必要檢查一下樓上房間了嗎?」她問勞拉。

  「一切都收拾好了,別太擔心。」

  「我不擔心。這個小小聚會就花去我們一萬美元,我有什麼好擔心的?我用那些綵燈顯得過火嗎?」

  「它們看上去挺迷人。感冒啦,瑪戈。」

  「有點兒跡象。但也許來一粒亞克斯納斯沒有害處。不,不行。」她從櫃檯上的煙盒裡又抽出一支煙。「我不要藥物幫助也能行。」她瞥見勞拉正溫和地看著那些酒和香煙,於是噓了口氣。「別期待出現奇跡。」

  但她強迫自己把煙放回去。「我知道我是太投入了。」

  「嗯,」勞拉善意地微笑著說。「你知道就好。」

  「我不明白幹嗎這事兒比商店開張還讓人緊張,也許是因為你父母為此推延了回歐洲的緣故吧。」

  「還因為大獲成功便能羞辱坎迪,這也不賴呀。」凱特從儲藏室走回來時補充道。

  「說得對,」瑪戈同意地說道,從中找到了一點慰藉。

  「最根本的是,這個商店並不像我原來想像的只是一個手段。我擔心的不只是我們可能會失去的投入,這一切變得比錢更重要了。」她望著那些櫥窗,裡面曾經屬於她的東西。「我心裡還有點內疚,因為我意識到,我把這個慈善組織,兒童慈善會,拉下水只是為了保住商店。」

  「你真蠢,」凱特乾脆地說,「慈善會也要有收益。慈善家和捐贈人是衝著減稅來的,否則都不會幹了。」  

  「我眼裡露出貪婪神色,你們一定要告訴我。」她的眼裡現在就有了這種神色。「媽的,我今天晚上想掏空幾個大錢袋。」

  「這才像話嘛。」凱特讚許地舉起酒杯,「你開始讓我擔心了。」門開了,她轉過身去。「噢,老天,我的心臟。」她用手拍拍胸前。「沒有比一個穿著滑稽套裝的男人更讓它悸動不安的了。」

  「你看上去也不錯呀。」只見喬希衣冠楚楚,獻出三朵白玫瑰,「老實說,你們三個足以讓第七艦隊失魂落魄。」

  「去給這個帥小子拿點香檳吧,凱特。」勞拉緊挽著凱特的手,把她拖向樓梯。

  「幹嗎要我們兩個都去?」

  「放聰明點兒吧。」

  凱特回頭一瞧,看見喬希和瑪戈深情的對視,於是搖了搖頭。「老天,難道不這樣做怕人不知道他們在一起睡覺嗎?人總該有點節制嘛。」

  「你可節制得過分了。」勞拉咕噥道,把她拉上樓梯。

  「我擔心你不能準時到這兒。」

  喬希把瑪戈的手舉到唇邊,又彎過手腕看了看表。「還剩十五分鐘。雖然時下流行遲到,但我琢磨著要是我也這樣,你準會趁我睡覺時殺了我的。」

  「猜得對。你覺得怎麼樣?看上去還行吧?」

  「你真的希望我不看你而看別的東西嗎?」

  儘管心跳得厲害,她還是笑了。「噢,我肯定自己是怪模怪樣的,商店裡發霉的商品,才會引出顧客這種目光。」

  「我是認真的,」他說道,看著她臉上的笑容退去,「我很喜歡看你。」他一隻手扶住她臉頰,俯身給了她一個緩慢而盡情的長吻,直令她的膝蓋發軟。「美麗的瑪戈,我的瑪戈。」

  「哦,你都快讓我心不在焉了……再吻我一下。」

  「太高興了。」

  這一吻更深更長,一直吻到她腦海裡除了他一片空白。當她抽開身,他的手仍然溫柔地摸著她的臉。  「這不一樣了。」她掙扎著說道。

  「你快明白了。」

  「不應該這樣。」她的一根新的異樣的心弦被撥動了,「我不知道這可不可能。」

  「太遲了。」他低聲說道。

  快樂中又進出莫名的恐慌。  「我得——」這時門開了,她鬆了口氣,差點顫抖起來。

  「我就知道會掃你們的興,」托馬斯說道,「喬希,放開那女孩,給別人一個機會嘛。」瑪戈一頭栽進他懷裡,他戲謔地沖兒子揚了揚眉毛。「她首先是我的。」

  首先根本說明不了什麼,喬希毫不在意地靠著櫃檯,一邊想道。最後才是關鍵。

  至少,他竭力這樣去想。

  到十點鐘,普雷頓斯店的第一屆慈善拍賣招待會已進行了兩個小時,瑪戈此刻早已如魚得水。這一切是她很熟悉的:衣冠楚楚的人們,一邊喝著酒或名牌飲料一邊交頭接耳,穿絲著緞的手肘碰來碰去。

  這是她一生執意想進人的世界。而現在,卻是他們向她走來了。

  「我們原以為在棕櫚泉呆上一兩個星期就會兩樣。」

  「我真不明白她怎麼能繼續對他的風流韻事聽之任之。那些事鬧得夠大了。」

  「自從上次在巴黎見過面後,我就再沒有看到過她。」

  這是有錢人之間的竊竊私語,瑪戈想道,她知道該怎樣應對。款待客人曾是她在米蘭時的一個愛好。她懂得怎樣同時駕御三個話頭,怎樣留意來回穿梭的伺者,怎樣裝著除了下一口酒對一切都漫不經心的樣子。

  她也懂得在必要時,如何對那些溜進耳裡的惡意、陰險的中傷置若罔聞。

  「設想你要賣掉所有的東西。我是說,親愛的,甚至包括你的鞋。」

  「……就在上個星期彼得要她申請離婚,讓她保全面子。這可憐的人嚇壞了,醫生也幫不上忙。」

  要是瑪戈發現這話出自誰的口,她一定不會放過,但她還來不及抽身去查明來處,就聽到了更多的話。

  「真聰明啊,把一切裝點得像個有趣的歐洲公寓。我就是喜歡那套粉盒,我一定要買下這小玩意兒。」

  「親愛的,另一間屋裡有個瓦倫蒂諾品牌的,肯定會讓你發瘋,你真該去看看。」

  讓他們盡情地說去吧,也讓他們盡情地買。瑪戈定下心,又重新掛起笑容。

  「晚會太棒了。」朱迪?普倫蒂斯溜到瑪戈身邊。

  「謝謝。」

  「我猜坎迪是另有要事吧。」

  看到朱迪眼中的神色,瑪戈笑了。「我沒有邀請她。」

  「是嗎?」朱迪湊近瑪戈的耳朵。「這一定會讓她氣得七竅生煙的。」

  「我真的很喜歡你。」

  「既然這樣,那你不介意替我留下那個晚禮服手袋,等我有空的時候來買吧?」

  「朱迪斯?雷伯品牌的嗎?它是你的了。這兒還有相配的口紅袋和粉盒,它們是真正完美的一套。」

  「你可真精明呀,不是嗎?」朱迪揚起一隻手,「把它們都給我留著,我下周會來的。」

  「很感謝你的慷慨。」她走開時拍了拍朱迪的肩頭。「哦,別忘了留點錢來投那條珍珠項鏈的標。我聽說它很讓你著迷。」

  「你簡直是個精明鬼。」

  瑪戈笑了一下,又加入到下一群人中間。「很高興見到你。你的手鐲美極了。」

  「她天生如此,不是嗎?」蘇珊對兒子低聲說。「沒人會知道她這樣有膽量。」

  「看她的手指在酒杯把上動來動去的樣子,她一緊張起來就管不好自己的手。但她幹得挺不錯。」

  「真好呀,我剛剛叫勞拉為我留了兩件夾克,一隻手袋和一個鑲珠寶的鼻煙壺。」蘇珊的胳膊挽上喬希的胳膊,自嘲地說:「上帝保佑,它們是勞拉的夾克,我在買我女兒扔掉的東西。」

  「說真的,她的品味可是上乘的,除了對男人。」

  蘇珊拍拍他的手。「那時她太年輕太無知了,愛得不能自已。」勞拉現在成熟了,蘇珊想,但也痛苦了。「一旦我和你父親離開,你要照顧好她和她的孩子,好嗎?」    』

  「你分了心,在營建自己的生活。」她的眼睛慈祥而又銳利地向房間裡打量,直到找到勞拉。「我有點擔心她忍耐的過火了。」

  「那你情願看到她徹底崩潰嗎?」

  「我倒更情願確信,如果她真那樣,會有人幫助她。」接著她笑了,因為看見凱特和瑪戈忙裡偷閒同勞拉聚在了一起。「她們會幫助她的。」

  「我們得開張清單,」瑪戈小聲說,「要不然,會向不同的人允諾同樣的東西了。我不可能把它們都記住。」

  「我早叫你把收銀機打開。」凱特抱怨道。

  「那樣做太露骨了。」

  她挖苦地望了瑪戈一眼。「這是商店哪,夥計。」

  「瑪戈是對的,你總不能在這種場合下記賬找錢吧。」

  「上帝啊,讓我遠離高尚情趣吧。」凱特噓了一口氣,額前的劉海直飄動;「我要一頭扎進儲藏室去記錄被訂購的商品。你究竟說什麼來著,一隻米拉托嗎?」

  「是米拉蒂艾爾,」瑪戈得意地一笑,「就寫上『鑲珠寶的晚裝手袋』,我會知道是什麼。可別玩上電腦了,你還得應酬呢。」

  「我被應酬掉了。除了有個傢伙,他挺有趣的。」她伸長脖子,對準了方向,  「在那兒,那個長著絡腮鬍的寬肩膀,看見了嗎?」

  「林肯?豪沃德。」勞拉一眼就認出了他。「已婚。」

  「你們真行啊。」凱特咕噥著走開了。

  「你該讓她留著那條裙子,」勞拉評論說,「我從來沒見過她這樣美麗。」

  「她要不是走得像去趕次審計會的話,還會更美的。」瑪戈正要拿手去摁住痙攣的腹部,但她停住了。「勞拉.我們要開始拍賣了。」她一把抓住朋友的手。「上帝呀,我需要一支煙。」那要快一點,來自『星期三兒童』的代表已經向我暗示了十分鐘了。」

  「不,我要利用這個機會再走一圈,讓人們貪婪地看看這串珍珠。然後我再走到托馬斯先生那兒,要他開始拍賣。」

  她開始四處走動,東停停西碰碰,迅速地與客人一起笑笑,還注意誰需要重新斟上香檳。等她一看見凱特從儲藏室裡走出來時,就向托馬斯走去。

  「表演的時候到了。我想再次感謝你幫助我們擺脫困境。」

  「這是項正當的事業,正當的生意。」他慈愛地拍著她的頭。「讓我們征服他們吧!」

  「說得對。」她讓他牽著手,一起走到房間的前方。她知道當人們轉過頭去審視他們時,會傳來更多的竊竊私語,但她也知道怎樣讓他們住口,同時自己也打量著整個房間。就在不遠處,她捕捉了一串好奇的耳語。

  「我不知道坎迪在胡說什麼。她看上去並沒有垂頭喪氣呀。」

  「要是她真像坎迪說的,是個不要臉的婊子,湯米?坦普爾頓決小會聽任她和他兒子這樣行事了。」

  「親愛的,如果男人一看見婊子就能識別的話,這一行就不會那麼歷史悠久了。」

  她感覺托馬斯的手在她手中一緊,便抬起頭輕鬆地笑笑,熱情地看著他。「不要擔心。」她踮起腳吻了吻他的臉。

  「他們說我不要臉的話倒也不錯。」

  「我要是個女人,會一拳揍在那只酸貓的鼻子上。」他的眼睛一亮,「我會叫蘇珊去幹。」

  「也許過會兒吧。」她又捏了捏他的手,轉身面對人群。「女士們,先生們,請允許我打攪一下。」她聽著談話聲此起彼伏,接著就慢慢靜下來了。「我要感謝大家出席普雷頓斯店的首次招待會。」

  她早準備好了該說些什麼,這是勞拉、凱特和她一起仔細推敲過的,但此刻卻記不起來。她鼓起勇氣掃視著一張張臉。

  「我們要特別感謝諸位在喝罷香檳之後仍然留下。你們大多數人都對我……已完結的事業有所耳聞,那全是由於我們都愛看的那種有趣的小丑聞。」

  她瞥見了勞拉關切的眼睛。她只笑了笑。「我離開歐洲回到這兒,不是因為我認為美國是個『機會和自由企業』之邦,而是因為家庭是一個人窮途末路時所投奔的地方。我很幸運,因為家門是對我敞開的。」

  她從人群中找到母親,一直注視著安妮。「我不想為我自己的過失而責怪任何人。我有一個愛我、關心我、照顧我的家,而許多孩子卻沒有,他們迫切需要『星期三兒童』的救濟。他們的處境淒涼,因為得不到愛護、關心和照顧,因為他們沒有被給予在座各位同樣的機會。今晚,我要和我的合夥人,勞拉?坦普爾頓、凱特?鮑威爾一起,為給這些孩子一個機會而出一點薄力。」

  她伸手到頸後,解開項鏈,讓它從手指間滑過。「再見了,親愛的,」她低語道,「我希望你會賣個好價。記住,這只是錢的問題。」她把珍珠項鏈放在一個天鵝絨的托架上後,轉向托馬斯說道:「有請坦普爾頓先生。」

  「沙利文小姐,」他拿起她的手吻了吻說,「你是好樣的。嗯,現在。」他謹慎地望著觀眾,一面讓瑪戈走到房間後面。接著,他開始語調激昂地描述供拍賣的那條項鏈,激勵人們抬高叫價,他們中間有許多人他叫得出名字,指名道姓地要他們把錢袋敞開。

  「這比手裡拿著稿子念還強。」勞拉咕噥道。

  「好得多。」凱特贊同地用手摟住瑪戈的腰,「我們希望這能好好刺激一下到場的某些吝嗇鬼吧。」

  「好,」托馬斯叫道,「誰來開個頭,叫個價呢?」

  「五百塊。」

  「五百塊。」托馬斯皺了皺眉頭。「上帝啊,彼克林,這真令人遺憾哪。要不是違規,我會假裝沒有聽見的。」

  「七百五十。」

  他噓了一口氣,搖了搖頭。「現在有了個小氣的七百五。我聽到一千了嗎?」他衝著一隻舉起的手點點頭。「好,一千,現在我們嚴肅點。」

  拍賣在繼續著,一些人叫出聲,另一些人打著手勢,或抬抬手指,或冷靜地點點頭,或馬虎地揮揮手。瑪戈在他們出到五千以上時鬆了口氣。「這好多了。」她輕聲說,「我可以想想額外收益一類的事了。」

  「這快讓我發瘋了。」凱特在包裡摸索著帶上的胃藥。

  「我們有了六千二了,」托馬斯繼續徵求出價。「夫人,你有像天鵝一樣的脖子,這些珍珠也許是專為你做的。」

  在場的人笑了起來。「湯米,你這個魔鬼,六千六吧。」

  「你說這究竟值多少呢?」凱特問道。

  「在蒂凡尼的零售價嗎?也許一萬二千五吧。」瑪戈滿心喜悅,竭力想越過人群看清那些舉起的手。「他們仍然在討價還價。」

  當叫價高達九千時,她真想手舞足蹈了。叫到一萬時,她但願能站在一把椅子上把叫價人看個清楚。「我從未料到會抬到這麼高的價,我低估了他們的慷慨。」

  「還有他們的競爭精神。」凱特踮起腳看,「這好像是在兩到三人之間展開的,可我看不見。」「現在事態嚴肅了,」瑪戈嘀咕道,「沒人再出價了。」

  「現在一萬二,期待著一萬二千五。」托馬斯精明的眼睛轉來轉去,引導著價碼。「有人出一萬二千五。一萬三呢?」看到搖頭的反應後,他又轉向另一個叫價者。「一萬三?好的,我們有了一萬三了。有人出一萬三,你願意出一萬三千五嗎?我們期待一萬三千五,啊,有了。一萬三千五。你想出一萬四嗎?你真是個聰明人。有人出一萬四。我們期待一萬四千五。叫到一萬四了,要賣了,要賣了,賣了!賣給出價一萬四的人,他有著上乘的品味和藝術的眼光。」接著是一陣禮貌的掌聲和善意的笑聲。

  瑪戈忙著去看熙熙攘攘的人群,沒有發現人們對她的注目。「我們應該去祝賀這個贏家,一定要讓他的照片見諸報紙。無論誰先到,都要把他纏住。」

  「瑪戈,我親愛的。」

  她還沒走兩步就被人抓住了胳臂。瑪戈望著這女人的臉,拚命想著她的名字,然後照例敷衍地答道。「親愛的,很高興見到你。」

  「我玩得很愉快,這次聚會真好,這個小商店也很迷人。我本來幾個星期以前就該來這兒,但是我太……忙了。如果下屆委員會我再任職的話,肯定會把腰給累斷的。」

  瑪戈想起來了,這是坎迪的一個朋友,特麗,梅麗……謝麗。「我很高興你把我們考慮排進了你的日程。」

  「噢,我也很高興,今天晚上真妙啊,而且我被那對可愛的耳環迷住了,那對鑲紅寶石和珍珠的,簡直迷人極了。你能告訴我它們賣多少錢嗎?我要纏住蘭斯,要他給我買,因為他把那條項鏈輸給了喬希。」

  「我得查查——給了喬希。」她停住搜尋價碼簽,腦子裡一片空白。「喬希買了那條項鏈?」

  「別裝著不知道。」謝麗又拍了拍瑪戈的胳臂,眼裡閃閃發光。「你真聰明,讓他替你買回來。」

  「嗯,不是嗎?耳環我會出售的,謝麗,下星期的營業時間都可以來看看,告辭了。」她擠過人群,向許多人道晚安,一邊竭力保持著愉快輕鬆的笑容。她發現喬希正毫無顧忌地和他董事會裡一個成員的女兒調情。

  「喬希,我得打擾你一下。」她剛開口,那個女孩就不由地噘起嘴。「你能幫我把這樣小東西拿到儲藏室嗎?」她一把將他推進去,關上門。「你都做了些什麼?」

  「就是讓這孩子今晚做做好夢而已。」他露出一副無辜的樣子,把手一舉攤開手掌。「絕對沒有越軌,我有人可以作證。」

  「我不是在說你和那個女孩可憐的調情,她小得可以做你女兒了。」

  「讓我解釋一下,她十七歲了。我只是讓她挑逗我,提供個實戰演習機會罷了。」

  「我說過我不是指的這個,儘管你也應該感到羞恥。你買那條項鏈是什麼意思?」

  「哦,那個。」

  「哦,那個,」她重複道,「你知道這像什麼樣子?」

  「是的,它是由三股非常漂亮的珍珠擰成的,還帶有一個弓形的夾子,上面鑲滿了足有十八克拉重的碎鑽。」

  她發出了嘶嘶的聲音。  「我知道這該死的項鏈像什麼樣。」

  「那你為什麼要問?」

  「別跟我玩律師的文字遊戲了。」

  「這比法律更具有政治色彩。」

  她揚起頭,閉上眼睛,直到她覺得自己已勉強控制住了情緒。「這看上去像是我誘使你買的——付了超過它零售價的錢——好讓我本利雙收,一舉兩得。」

  他琢磨著若告訴她不存在一舉兩得的問題,一定不會令她發笑。「我有個印象,拍賣的收益全歸慈善機構。」

  「是的,可這項鏈——」

  「是賣給出資最高的人。」

  「大家都會認為是我叫你買的。」

  他饒有興趣地偏起頭。是的,他注意到,她的臉漲得通紅,一雙眼睛灼熱而明亮,這尷尬的表情對他既陌生又有吸引力。「那你什麼時候才開始在意別人的看法的?」

  「我在盡量學著去做。」

  他想了想。「為什麼呢?」

  「因為……」她又閉上了眼睛。「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那,好吧。」他從口袋裡拿出珍珠,在手中把玩,一面仔細地打量它們。「只不過是些泥沙和碳塊,被時間和自然幻化成了美麗的東西。」

  「請你說話像個男人。」

  他揚起目光,直盯著她的眼睛,讓她直哆嗦。「當咱倆做愛時我就決定買它了,那時你身上只戴了它,你看著我的神情就好像這個世界上只存在咱倆。這話像不像個男人說的。一個愛你的男人,瑪戈,一直愛你。」

  她盯著他,既驚恐又激動。「我要窒息了。」

  「我知道這感覺。」

  「是的,我真的快窒息了。」說著,她一屁股坐在一張椅子上,把眩暈的頭放在兩膝間。

  「嘿,這可是對表白愛情的奇特反應呢。」他把珍珠項鏈滑回口袋,以便揉揉她的背。「你一向如此嗎?」

  「不。」

  他冷峻的嘴變得柔和了些。「那,就對了。」

  「我還沒有準備好。」她慢慢地吸氣,又慢慢地呼氣。

  「我只是對這一切,對你,沒準備好。我也愛你,可我沒有準備。」

  她最後對他說愛他,對這一時刻,他曾設想過種種場景,但卻沒料到她會把頭埋在膝上說這番話。

  「你可以做起來對我再說一遍嗎?就是『我愛你』那段。」

  她抬起頭,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我的確愛你,但是——不,現在別碰我。」

  「見鬼去吧。」他把她拽出椅子,迫不及待地將嘴壓在她的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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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4 00:30:17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章

  凱特打開儲藏室的門,看見喬希和瑪戈正熱烈地緊緊擁抱接吻,於是長長地歎了口氣。也許這一幕的確讓她感動,但沒有必要讓他知道。

  「你倆能不能控制一下自己的激素,讓我們體面地把今晚的聚會了結?」

  喬希從瑪戈的唇上抽開嘴,長長地吸了一口氣。  「走開。」他命令道,接著繼續接吻。

  「我不會走開。外面仍然有十幾位客人希望和主人握手言別,是和三個主人,包括你此刻在施行緊急扁桃腺切除術的那個女人。」

  喬希越過瑪戈頭頂迅速地瞥了她一眼。「凱特。你真是個不解風情的傻瓜。」

  「我知道,這是我的…大弱點。」她邁步上來,用勁將他們分開。「我敢肯定你們倆能記起暫時住手的地方。來吧,夥計。噢,喬希,你最好呆在這兒,直到你能……見得人為止。」他窘得臉都快紅了。「不應該讓妹妹注意這種事的。」

  「你的這個妹妹看見了所有的事情,懂得所有的事情。」

  她和喬希走進頂層套間時,已經快一點鐘了。現在她奉該把一切都想個一清二楚的,她完全應該知道要說些什麼,做些什麼。但當身後的門關上,只剩下他們兩人時,她竟理不清頭緒了。

  「我會想念你的父母的,一旦他們回到歐洲。」

  「我也會。」他臉上掛著輕鬆的笑容,正式的領帶,晚禮服襯衫的紐扣,現在都已鬆開。在瑪戈眼裡,他就像一名優雅的男模特,在為名貴的性感的古龍香水做廣告。「你剛才一直沉默寡言。」

  「我明白。我一直在想,在考慮我們談論這件事時,該說些什麼。」

  「你不該把那想得如此艱難。」他向她走去,開始取下她頭上的髮針。「我一直在想的是和你單獨在一起,最後就剩我們。」她的頭髮已鬆開,他擺弄著衣櫥上的髮針。「這並不需要花多大力氣。」

  「我們之中得有一個頭腦清醒。」

  「為什麼?」

  要是在別的時候,她會笑起來的。「我不知道原因,只知道我們得有一個人這樣。這看來不像是你,喬希,我不敢肯定我們都知道如何應付這事兒。」

  「對於怎樣開始,我有個很好的主意。」他用手臂將她攬住,從她背上滑去攏住她的雙肩,把她擁入懷中。

  「這一部分很簡單,也許對我們來說太簡單了。我想我們都不願意改變。」

  「幹嗎要改變呢?」他用嘴輕輕撫弄著她的下頦,感覺她的肌膚溫暖而又光滑。

  「因為我們已把事情變得複雜。」他正那樣地愛撫她,好像她是他從閃閃的水晶裡挑出來的寶貝,在這種時候,他又怎麼能要她思考?‥因為我以前從沒真正愛過,而且我想你也沒有過。」她的心跳得咚咚作響,「我們不知道在做什麼。」

  「那麼,我們就從現在開始吧。」他的情緒高揚,不會被她突然襲來的邏輯問題掃了興。他拉動她裙子背後的拉鏈,綢緞分開時,他便用手去撫摩她的肌膚。

  「你是說事情用不著改變嗎?」她頓時一陣輕鬆,但當她的裙子慢慢滑下時,心裡的慾火卻越燃越旺。

  他想告訴她一切都已改變,但他太懂她了,知道如果提起關於改變、責任和永遠之類的事,她就會躲躲閃閃,或者乾脆逃走。「我們沒有什麼需要改變的。比如說,這個。」他哺喃地說,一邊用拇指摩挲著她胸部白皙柔軟的曲線,那飽滿潔白的胸部從無帶的黑色蕾絲花邊的內衣中隆起。她的絲襪高高地挽在大腿上,黑色的絲襪與白白的肌膚形成了誘人的對比。他任手指輕撫,從絲襪到肌膚再到胸衣的蕾絲花邊,每一種獨特的質地都讓他神魂顛倒,而他一直盯著她的眼睛。

  「每次你一碰我,我就想要你,這好像是成了不能控制的事情。」這令她焦慮,焦慮得讓她有意拋開一切理智,而去解開他雪白的襯衫,親撫那下面淡金色的皮膚。「我從沒有過這樣的情人,一呆在同一間房裡就讓我如此心動。這能持續多久呢?」

  「讓我們把答案找出來。」他把她放到床上,只見她一頭淺黃的秀髮到處散開,牛奶般潔白的肌膚裹在黑色絲綢和蕾絲底下,渾身香氣四溢,曲線優美,頎長柔軟的四肢伸過來向他包圍。

  她抱緊他,為他壓上來的體重而陶醉,兩人都為身體的接觸而充滿慾望。在這個時刻,她只知道自己十分需要他。她的嘴迫不及待地尋找他的雙唇,只為那舌頭之間醉人的接觸。

  她幾時開始需要他的氣息,他的味道和皮膚的感覺的?這麼多年的友誼和親情,是怎樣進發出激情和渴望的?為什麼,在什麼時候,他倆的身體能夠如此完美的融和,這要緊嗎?

  她的皮膚在他手底下顫慄,那順滑而長久的愛撫令她興奮著迷。在她內心裡被喚醒的東西埋得太深,也太複雜,她無法去分析,只迷失在炙熱的激情裡。他感覺著每一次翻動和歎息,知道什麼時候她的克制會化為接受。在這兒,在這張柔軟的大床上,沒有什麼疑問,她曾是——而且一直是他想要的一切:頎長的四肢,飽滿的曲線,光滑噴香的肌膚,她的身體天生是接受和給予快樂的;與她雙唇相接時他想道,沒有任何人,會把這種快樂從她那兒拿走或是帶給她。沒有任何人像他那樣懂得她的心,她的想法和她的美夢。

  沒有任何人。

  隨著他情緒的高昂,她的心也怦怦直跳。焦躁的手和貪婪的唇在她全身急促地撫動,她迎合著他的節奏和熾烈,歎息聲漸次變成了呻吟。

  這種瘋狂真美妙啊。

  她翻了個身,雙手像他的手一樣急促,像他一樣催促著她。在昏暗的燈光下她的皮膚像潮濕的絲綢那樣閃光,她的眼睛湛藍而狂野,緊緊地盯著他。一次心跳。兩次心跳。

  現在,他倆四周的空氣彷彿都醞釀著慾望。作為響應,他緊緊地抓住她的後臀,手指深深地陷了進去。她長長地嬌吟了一聲,身子向後反弓,用手輕撫著自己的身體,從腹部到軀幹,再到胸部,她能感到那兒心在激盪。她也能清楚地感覺到身體的每一次顫抖,感覺到他的眼緊跟著她的動作,慢慢地,慢慢地,她把雙手滑下,直到撫摩到那個他倆身體的融合處。

  她興奮不已,又揚起手,甩了甩頭髮,開始騎馬奔馳。

  她的節奏疾速劇烈而又狂暴,他看著她把自己推上頂峰,不由得顫慄起來。激動的感覺如雪山崩裂一般向他襲來,模糊了他的視線,但他卻知道世間上他見過的最美妙的事,莫過於瑪戈陶醉在她自己的激情裡。

  她尖叫一聲,身子向前猛傾,雙手按住他的肩膀,頭髮蓋在他的臉上,他別無選擇地與她陶醉在一起。

  「每次和你做愛,幹嗎我都覺得像是從高山上俯衝下來?」瑪戈並沒有真的期望他回答。她以為喬希睡著了,或是至少昏昏欲睡了。但是他翻過身,用嘴唇舔了舔她胸部兩邊的曲線。

  「因為是我和你在一起,公爵夫人,我們是很危險的一對兒。我現在又想要你了。」他一點點地吻上她的頸部,接著找到了她溫暖的興奮激動的嘴唇。

  她準備著再次漂浮起來,用輕柔的手臂將他圍住。「以前從來不像這樣。」透過再次聚集而起的慾望,她感覺到了變化,也懂得了這一切的原因。「我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這並不要緊。」他不願意去想它,只想擁有她,懷抱她。

  「這很要緊,對咱而言。」她原本對此一直都很有信心的,現在卻突然懷疑起來,她用手抱住他的臉,把它抬起來。他的雙眼飽含著慾火。慢慢顯露出一絲兒煩躁。「我想我們得談一談。」

  「咱倆都並不貞潔。」

  這是事實。她也知道,雖然她以前有過情人,可報界誇大其詞,強說她性慾旺盛,令不少人望塵莫及。

  「咱倆需要談談。」她重複道。

  「瑪戈,我沒問過你任何問題不管你以前的生命裡有過誰,有多少,而你現在只有一個,只有我。」

  這種冷靜,捨我其誰的口吻在其他的場合也許會惹她著惱,這就是喬舒亞?坦普爾頓的典型作風——看見了想要的就想得到。但他們現在卻仍然在相偎相依。「沒有你想像的那麼多。喬希,我並沒和我約會的每一個男人都上床。」

  「很好,我也沒有和我帶去晚餐的每個女人都上床。」他脫口而出,一邊轉過身躺著,抹去臉上的頭髮。「不管怎麼說。眼前是最重要的,我們意見一致嗎?」

  她希望是一致的,但他的惱怒,那冷冷的克制,卻告訴了她不同的東西。「喬希,我以前從不在意我的名聲,實際上,它只會增添我的身價。可是現在……現在我很在意。」

  她忽然覺得一陣涼意,坐起來抱住自己的胳臂。「我現在在意是因為我在意你。我不知道該怎樣去應付,我不知道我們各自將怎樣去應付。如果只是性的話——」

  「我從來不認為這只是性。」

  「我不知道這個,」她靜靜地說,「只有等它來臨時,我才知道你的感覺,或是我的感覺,這種感覺如此強烈,如此重要,如此可怕。」

  他感到吃驚,不僅是因為她的話,還有她說話的語氣,那裡有緊張,悔恨和迷惑。在男女之間的遊戲中,這些感覺對瑪戈來說是非常少有的。

  「你害怕了?」

  「是恐懼。」她噓了一口氣,起身從衣櫥裡拉出一件袍子。「我對此一點也不高興。」

  「我也是。」

  她扭過頭看著他,見他眼裡孕育著新的慍怒。一隻瘦長的雄性動物,她想,他的手此刻正疊在腦後,那張英俊的嘴似笑非笑。她拿不準是該狠狠揍他還是責罵他。

  「你這是怎麼啦?」

  「恐懼,不高興唄。」

  她束了束衣袍上的帶子,轉過身來。

  「你知道我怎麼想的吧,公爵夫人?」

  「不知道。」他臉上自得的笑容吸引她坐回床邊。「你想的是什麼?

  「我們以前很隨便,太隨便了。」

  「以後就不會這樣了。」

  他拿起她的手,漫不經心地與她的手指交叉。「看來不一定。也許在說到別的男人時,我自己有點心理問題,一點障礙。畢竟我愛的女人曾訂過五次婚。」

  「三次。」她猛地抽出手,意識到她的過去會不時地襲來讓她蒙受羞辱。「另外兩次是多事的報界憑空捏造的,那三次是……錯誤,我很快就修正了。」

  「問題是,」他自恃十分有耐心地說道,「我沒有一次艷遇發展得那樣遠。」

  「這在你,可以視為害怕承諾。」

  「可以,」他低聲說道,「但最簡單的事實是,我愛了你將近有半輩子了,半輩子呀。」他又說道,一邊坐起來。好讓他陰影般黑色的眼睛與她對視。「我碰過的每個女人都是你的替代品。」

  「喬希。」她只搖了搖頭,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任由那感情的浪潮把她淹沒。

  「瑪戈,看到一個女人,一個你真正想要的女人投向別人的懷抱,真的很讓人沮喪,而且只有在一旁等待和觀望。」

  這種事情一想就讓人激動,讓人恐懼,更別說現在已經知道了。「可是你為什麼要等呢?」

  「一個男人總得用上他具有的優勢,我的優勢是時間。」

  「時間?」

  「我瞭解你,瑪戈。」他用一根手指輕撫著她臉頰的輪廓。「你遲早會栽跟頭,或者乾脆厭倦了那奢侈的生活。」

  「接著你就等在那兒收拾殘局。」

  「這奏效了。」他輕快地說道,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以防她跳出床外。「沒必要被凍僵啊。」

  「這很有必要。你這個傲慢自私的畜生,就等瑪戈完蛋,然後再插手進來。」要不是他早有防備,又逮住了她另一隻手腕,就會狠狠地被她揍一下的。

  「我本來可以不那麼說,但是……」他得意地笑道,「你的確把事情弄糟了。」

  「我做過的事自己知道。」她把手向外拔,結果沒有成功。「我也同樣靠自己擺脫了和阿蘭那檔子糟糕事。」他眼裡的笑意使她閉上了嘴,那絲笑意稍縱即逝,但她卻熟悉他的每一個微妙的表情。「難道不是嗎?」

  「的確如此,可問題是——」  

  「你做了什麼?」她怒火中燒,用兩隻被他逮住的手敲打他的胸口。「你又不在希臘,你要是在,我會知道的,你是怎麼應付的?」

  「確切地說,我沒怎麼應付。」真見鬼。「喏,我打了幾個電話,幫了點小忙。老天啊,瑪戈,你在監獄裡被他們肆意侮辱時,難道你指望我在海邊無所事事嗎?」

  「不。」她靜靜地說,因為她怕自己會尖叫起來。「不,我一有危難,你就挺身來解救。放開我的手。」

  「我不這樣認為。」他說道,一面揣度著她眼裡的怒火。「聽著,我所做的就是讓它早點結束。他們沒有找你麻煩,也不想這樣。但也不該因為要煞你的威風就把你拘禁那麼長久。你的錯誤就是沒有品味,糊里糊塗地跟個老狐狸似的偽藝術家攪到一起,他是在拿你做掩護。」

  「非常感謝你。」

  「既然你已經提到了,那我再次承認自己沒有品味,糊里糊塗幹了很多傻事。」

  她扯出了手,惱怒他捏得太緊了。  「但那已是過去了。  該死的,我對自己的生活負責,我會一點一點地把它修復,  這永遠與你無關,我冒了險,我做下的,我——」

  「我為你而驕傲。」他讓她一下洩了氣,於是把她捏緊拳頭的手放到唇邊。

  「別轉移話題了。」

  「我為你感到驕傲,因為你勇敢地面對要做的事情,並把它變成了獨一無二、激動人心的事。」他掰開她的手指,把嘴唇壓上她的掌心。「我也為你感動,為你今晚那樣站在那兒,為你所講的那席話。」

  「見鬼去吧,喬希。」

  「我愛你,瑪戈。」他撮起嘴。「也許過去是我那可憐的感官使我愛上了你,但是我更愛現在和我在一起的女人。」

  她屈服了,把眉頭靠在他的眉頭上。  「你怎麼做到的,讓我怒氣沖沖,又讓我消氣?我都忘了幹嗎要生你的氣了。」

  「到這兒來。」他把她擁入懷中,「讓我們來看看還能忘記點什麼。」

  後來當她蜷縮著躺在他身旁,感覺著他沉甸的手臂,聽著他緩慢而有力的心跳,她什麼都記了起來。她意識到,他們並沒有解決任何問題。她琢磨相互認識這樣久這樣深的兩人竟會不能瞭解對方。

  直到今晚,她才為曾引入自己生命的男人感到恥辱。她過去一直尋找和夢想的全是樂趣、刺激和羅曼司。大多數女人都曾將她視為情敵,早在孩提時代,除了勞拉和凱特她也沒有多少女性朋友。

  但是男人……

  她歎了口氣,閉上眼睛。

  她瞭解男人,很小的時候她就得出結論,美貌和性有強大的力量。她也為此而沾沾自喜。從沒打算傷害誰,她想,她從沒冒險去玩雙方都可能真正受到傷害的遊戲。是的,她一直都小心翼翼地挑選懂得規則的搭檔,上了歲數的男人,有經驗的男人,他們彬彬有禮,富有而謹慎。他們不會干涉她的事業和野心,因為遊戲的規則很簡單,大家都遵守。

  樂趣,刺激,羅曼司。在她脫身時沒受傷害,沒被糾纏,也沒有痛苦的感情。根本沒有感情。只有一大堆愚蠢的判斷。

  現在喬希出現了。和他在一起她的力量變了,夢想變了,規則也發生了改變。噢,這其中仍然有樂趣,有刺激和羅曼司,但也更有傷害和糾纏。

  難道這意味著總有一個人會受到傷害嗎?

  儘管他很愛她,她卻還沒有取得他的信任。而只有在信任之後,她想,才會贏得他的尊重。

  他愛現在和他一起的女人,她記得這話。但她卻想知道,他是不是在等著看她留下還是跑掉。而在她內心深處,也想知道,她是不是也在這樣觀望。

  畢竟,他天生富貴,可以隨意選擇和拋棄任何東西,任何人。如果他真的曾那麼長時間地想擁有她,他曾經等待和觀望,那麼,以喬希的性格,他也曾在等待和觀望的挑戰中得到了快樂。

  而現在挑戰已經接受了……

  「我會為這而恨你的。」她喃喃地自言自語,吻他的肩頭,「無論是誰造成的傷害,我都會為此而恨你的。」

  她蜷得更近了,希望他能醒過來,使她的腦子重新出現空白,好讓她不去擔憂和煩惱。

  「我愛你,喬希。」她把手掌放在他的胸口,數著他的心跳。直到和他的心跳一致。「上帝幫幫咱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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