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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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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喬安娜.林賽]真假公主(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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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5 01:27:48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丹雅的眼前充滿紅霧,而那並不僅是由於那頭紅髮的關係。

  不過她必須承認迪凡並沒有回吻那個女人,事實上他在推拒著,然而那女人像八爪章魚般攀著他不放。只是她更敢確定如果不是她在場,也知道不是迪凡顯然仍記得她的存在,他的反應一定會有所不同。這可以從他花了那麼久的時間,才把那女人的手臂從他的脖子拔下來得到證實。他若真想拉下那兩條手臂,推開那副凹凸有致的豐滿身體,根本連半秒都不需要即可擺脫。

  「你真是太壞了,迪凡。你怎麼可以一去就去那麼久,害我想死你了。你不知道我們好擔心你。你父王甚至派了一個人來這裡,那個人都快成了這裡的肉中刺了,不過我想你父王一定也跟這裡所有的人一樣,為你的遲遲未歸而不安,而心焦。我看那個人一從你這兒得到音訊後,一定會兼程趕回去向你父王報告,好讓你父王可以多省卻數日的掛念。」

  「這麼說我父王仍安然無恙了?」

  「我還沒有聽說有相反的消息。」那女人粲然一笑,並又要往迪凡的身上攀。

  丹雅僵硬了起來,她的手甚至已探向大腿。在那兒,她藏了一把小餐刀。那是從船上拿的。她本來可以藏在靴子裡,但沙夏把她的靴子扔掉了。而雖然她有一個至四個男人在隨時保護她,她還是較習慣靠自己。

  如果她能把那隻小刀架在那女人的脖子上,那一定很有意思。不過那麼一來,迪凡一定不會喜歡她露骨的嫉妒行為。雖然她從未嘗過嫉妒的滋味,但當她看到那女人親吻迪凡時她突然很想挖掉那女人的眼珠,很想拔光她所有的頭髮的那種感受,一定就是叫做嫉妒的東西。

  但她要怎樣告訴迪凡?如果她告訴了他,他一定會像相信她是處女一樣的相信她,易言之,會是半點也不相信。她當然可以告訴他真相,亦即自從她接受他們即將會有個婚禮後,她已習慣將他視為她所有,如果她將擁有他,她要整個的,絕不要半個的。

  但是如果她那樣告訴他,只會使自己沒面子,因為他並沒有同樣的感受。他不否認他要她,但他同時也承認他憎惡那個事實,而且他的『要』只是一時。他甚至毫不諱言他並不想娶她,他是基於榮譽和責任才不得不娶她。如今站在她面前的人,更是他痛恨她的原因。

  瓦西裡說過迪凡有個情婦,但她沒有想到她會有跟那個人面對面的一天。她更沒有想到過迪凡會有繼續留著他的情婦的可能。

  幸好迪凡很識相的阻止了那女人的又要親熱,否則丹雅不曉得她會做出什麼樣的事。她看著迪凡技巧地把那個女人扳轉向她,使她看到他們並不是置身在只有他們兩人的世界。

  當丹雅接觸到那雙藍眸,她立刻看出那女人並非不曉得她的存在。非常明顯,迪凡的情婦是在給她下馬威。再當她看到迪凡一臉的春風,丹雅氣得血液逆流;他居然有那麼高興見到他的情婦!丹雅一點也沒有想到迪凡開心是因為他聽見他的父親仍活著。

  「塔堤安娜公主,這位是麗茜夫人。麗茜搶在其他人之前見你,是因為她希望我加冕為王后之時能收她作你的貼身女官。」

  除非我死!丹雅想著。但她沒有說出來。她寧可死,也不讓這兩個人知道她此刻的感受。她以點頭表示聽見迪凡的話。

  既然迪凡已為她們作介紹,那女人只得向丹雅行曲膝禮,畢竟丹雅貴為公主。但即使如此,丹雅心裡卻一點也不痛快。

  「請恕臣女眼拙,未能看到公主殿下站在這兒,請公主殿下恕罪。」

  撒謊鬼。那女人不是早從屋內瞧見,並演出這樣的一幕戲,丹雅願意吃下她的新鞋子。不過她什麼話都沒有說;如果開了口,她沒把握是否能掩飾住她心中的怒氣。她把眼睛移往迪凡,並揚揚眉,用動作表達出她心中的懷疑。

  他收到訊息了,至少她相信她的意思被子瞭解了,因為他的手離開了那女人的腰,並皺著眉看著那個女人。也許他終於領悟她甜美的麗茜剛才的那一吻是當著他的未婚妻的面。


  那天晚上的晚餐,簡直是對脾氣的一大考驗,起碼迪凡是如此。他一直無法找到能跟麗茜獨處的機會,而當他有時,他卻不確定該怎麼對她說。她是他有過的情婦中,最善解人意的一個,他實在不怎麼願意失去她。不過,此時他一點也不要她。

  當然,這種情形一等他由於丹雅產生的自我折磨結束後自會改觀。可是麗茜並不是一個會甘於坐在一旁等結果的人。要他對她提出這種請求,是不公平的,無論就情、就義、就理。畢竟他在去美國之前曾向她作過承諾,說他固然不得不娶那位流亡的公主,但他們的婚姻會只有名無實。

  今天下午當麗茜帶丹雅上樓休息時,他發現他幾乎把樓下的地板走凹。她們一個動不動就亮刀子——謝謝天,幸好她已不再佩帶它們——另一個則擅於保護她的東西,而麗茜仍認為他是屬於她。天曉得這兩個女人在一起時會發生什麼事。

  無論有沒有事發生,她們沒有一人願讓他知道。而那不但令他惱怒,更令他擔心。甚至他父王的那名信差也沒有出現——他原以為那人一定會立即觀見他,他甚至已寫好一封書信,準備讓那人帶回去呈給他父王。但那名信差卻在他抵達後不久,不僅沒有觀見他,也沒有觀見丹雅,便已急忙趕回卡底尼亞覆命。真是個糊塗鬼!一旦他父王問起細節,他要如何回答?他父王固然憂慮他的兒子,但也一定急欲知道公主的事呀。

  相到這裡,迪凡更加煩惱。他從來沒有對他父王說謊過。但如果他實情實稟,讓他父王知道丹雅這些年是怎麼過,並淪落到何種地步,他父王一定會受不了,一定會自責......事實上,他便無法不責怪他的父王將丹雅只交給一個人照顧。如果當初是交給兩個人共同照顧,那麼,丹雅便不至於......

  不行,他絕不能實情實稟。想到他得為了一個女人而對他父王說謊,迪凡實在愈想愈火大。不過,他又想,必然是這趟長途航程磨損了他的耐力,才會使今天即使是芝麻綠豆的小事,亦難以容忍。不,不對,是丹雅,她似乎想使他氣瘋。

  他原以為她會有所改變。拉嘉告訴他她已經不再懷疑她的身份,也不再懷疑他們的,所以他今早才主動去見她。結果,先是艙房內的那席話,然後是馬車內的,她到底想做什麼?如果是想挫敗他,那她再成功不過。

  這會兒瓦西裡以為他在做什麼,一直在向麗茜調情,彷彿她是他的情婦?是為了丹雅,要丹雅以為麗茜是他——瓦西裡的情婦?而麗茜只有一半在配合瓦西裡。

  瓦西裡這番功夫只會白費,因為丹雅並不笨,何況她目睹了那一吻。但她一點也不在乎,不介意。而那又是另一件令他生氣的事。她一點也不在乎跟他的情婦同桌吃飯。她簡直不正常。若是一般的女人,如果不為了別的,也會為面子問題而當場發作。

  迪凡瞪著她。她坐在拉嘉和捨基之間,跟他們談笑風生。這是他第一次看到這一面的她——自在、愉快、沒有生氣。她跟每個人說話,就是沒有跟他說話。一整個晚上,她一句話也沒有跟他說。但她又沒有完全忽略他,沒有當他是隱形人。事實上,她不時會往他瞧一眼,並對他嫣然一笑,笑得他的頭皮發麻,火氣愈來愈大。她到底在玩什麼把戲?


  迪凡不知道他的兩隻眼睛已像兩把火炬,但丹雅早已注意到。事實上,它們是她能夠繼續演下去,而沒有掀桌子,把那一個個盤子往迪凡砸過去,把一隻隻的刀叉朝迪凡擲過去——那是她衷心想做的事——的主要原因。她從來不曉得她也有演戲的天份,而且演技比起那個叫麗茜的女人毫不遜色。

  直到現在她仍然無法相信那個女人會無恥到那種地步。今天下午,她們一走進今晚要作為她的臥室的那間房間,那女人立即開門見山的說:「迪凡有沒有告訴你你們的婚姻將是有名無實的婚姻?」

  「沒有。他一定是忘了對我說了。」

  「哦,可憐的孩子。」那女人一副非常同情、非常憐惜似的。「你一定害怕死了......別怕,我很高興在這件事上我能幫得上忙。你不用謝我。我曉得他冷不防出現,並告訴你你將是他的人的那種感覺。別說是乍見,即使已看了一年半載,恐怕還是不太能習慣得了那些疤。」

  「什麼疤?」果如她所料,對方立即張口結舌,失去了平常訓練有素的頭腦和笑容。丹雅滿意的暗笑。

  「這不好笑,公主。」

  「我本來就不是在說笑話。」

  「你是說你一點也不『介意』那些疤?」

  丹雅轉身走到窗邊。她不屑回答。

  自她背後傳來那女人的冷哼。「我就說嘛。」她的語氣又恢復先前的熱絡。「我是想告訴你你大可不必緊張他會要你盡作妻子的義務,也不用擔心你會春閨寂寞。迪凡不會介意你納情夫。你只要小心一點,別把姦情弄得滿國風雨人人盡知就行了。在這方面,我會幫你遮掩,必要時還可以作你的穿針引線人。」

  「你對如何隱密的偷情一定十分在行。」

  「那還用說?」

  丹雅轉身面對她。「我對於做人行事的道理,也略諳一、二,所以我不會告訴你我對你的看法。」

  麗茜的眼睛瞇了瞇。「你最好好好跟我和平共處,公主。否則,我只需對迪凡說句話,保管你吃不了兜著走。」

  「是嗎?你對國王有那麼大的影響力?」

  「不錯。」

  「很不幸,直至目前為止,國王還『管』不到我的頭上,所以你若指望我會向你俯首,你最好再仔細合計合計。我這個人打仗一向自己打,不像你,得靠關係。你若真想打這一仗,你最好也把這一點計算進去。」

  那女人當時的反應是一仰鼻子,冷哼了一聲,然後高傲的走出房間。至於丹雅自己則又轉向窗外,數到五十,然後是一百,再然後又繼續往上加。直到好久的她久以後,她的拳頭才終於慢慢鬆開。她決定不殺那個女人,畢竟那女人的出現在這裡,有可能是迪凡在出發之前由於不確定他是否能夠一舉找到當年流亡在外的嬰兒公主,而給了她某種承諾——例如:叫她在這裡等他,例如:承諾他不會因為得跟個從未見過的女人結婚,就跟她分手。例如:迪凡有可能認為只要作妻子的人不知道他在外面有個情婦,便無傷大雅。現在她既然知道,而迪凡也一定心裡有譜,知道她必已看出麗茜跟他是什麼關係,為了表示她是個有教養、有風度的女人,她願意給迪凡一個機會——讓他利用整個下午的時間,想個他認為最婉轉、最不傷感情的方式跟他的情婦說拜拜。

  可是他沒有那麼做。她一走進餐廳,赫然看見那女人就坐在他的身旁,而且衣著光鮮,身上珠光寶氣。當她一看到丹雅,她的唇邊浮起一抹嘲弄的笑容,彷彿在說:你雖貴為公主,也或者即將成為一國之後,但你丈夫的心卻是我的。

  那女人仍然留在,而且在晚餐坐在他的身邊,不啻是在告訴她他不在乎她怎麼想,也不在乎她會有什麼感受,更不在乎她會有什麼反應。既是如此,她不會有反應。她有她的自尊,她絕不會讓他知道他傷她傷得有多深。

  果然她的滿不在乎與毫無反應大大出乎他的意外。他一定以為她至少會使使性子,發頓脾氣,像個潑婦般的扑打他的心肝寶貝情婦。但她什麼都沒有做。而她的缺乏反應令他非常的不快。

  非常好。無論他是基於什麼理由在生悶氣,她都希望他最好氣死!


  晚餐後,迪凡終於能夠平靜下來一些。那得感謝他所喝下的一肚子酒。

  在冷靜下來後,他開始能從別的角度探討丹雅的態度,或許在美利堅,那兒的人對某些事有他們的處理方式。經過仔細回想後,他發現丹雅雖然經常跟他吵架,對他的幾個朋友有時候也不十分友善,但自始自終她不曾當著陌生人的面給他或是拉嘉他們難堪。而以她的標準,她會將麗茜列為陌生人那一類。

  此外,女人是最奇怪的動物。兩個互相仇視的女人,在私底下或許會吵架,乃至打架、廝殺,但到了公眾場合,她們卻能夠做得讓不知情的人以為她們是好友,而且兩人之間不可能有齷齪或是嫌隙產生。

  愈想,想出愈多的可能解釋。丹雅從未見過世面,當她看到世故、成熟、舉止優雅的麗茜,心中一定難免有些相形見絀之感。而且她不懂社交禮儀;她甚至沒有更衣,仍是穿著白天的那套衣服。相反的,麗茜卻是盛裝下樓。他知道麗茜是有心相比個高下。他見過她這麼做過。以前他從未覺得反感過,只覺得那實在很無聊——在跟別的女人說話時手指故意撫撫頸上的項鏈,讓耳環、項鏈、戒指成套的珠寶相互輝映。

  今晚麗茜戴的是串成三圈的珍珠項鏈,鑽石耳環,十根手指就戴了八枚戒指。而且有意晚意的一直在丹雅的面前搖晃著。

  今晚麗茜的舉動令他反感,也令他生自己的氣,他的情婦穿的、戴的無一不是他買給她的,而他的準新娘除了那身衣服外,連半件首飾也沒有。丹雅一定氣壞了,卻費力地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

  他一定得補正過來。今晚就補正。就算得把一名珠寶師從床上挖起來,他也要丹雅在明天一大早就擁有一箱的珠寶首飾。他絕不能讓丹雅在抵達卡底尼亞時像個寒傖的小媳婦兒。

  迪凡絲毫都沒有領悟到他是在迴避,迴避作決定,迴避跟麗茜獨處。他是在回程的馬車上才意識到這一點。不過,他認為另一個理由更充分,也較更合理些。那就是,他下意識知道他已經喝醉,他的腦子的靈活度和清晰度已被酒精稀釋得難以在今晚作進一步的工作。

  此外,他覺得他在跟麗茜懇談之前,得先跟丹雅談過。如果丹雅對他大發脾氣,那麼,他會很高興地打發走他的情婦。而如果丹雅隻字不提,那,今晚他所想到的那些,全是他為她找的藉口,事實上她是真的毫不在乎他。

  迪凡終於作成決定,但他低估了一個情婦在想要保有她既有的東西的決心。當步履不穩的他走進沙夏為他準備好的房間,而不是那間他在去美利堅之前和麗茜共用的那個房間,卻發現一絲不掛的她蜷臥在他的床上等著他。

  「你沒必要只為了表面就換房間,迪凡。」她嬌聲的輕叱。「你那位小公主根本不在乎你睡在哪裡。」她在迪凡將手裡的小珠寶箱擱在桌子上,然後轉向她時明白了她說錯話,不該一開始就提到丹雅。不過,她同時也注意到迪凡的狀況;他不是十分清醒的。然而,當他開口,她卻又開始懷疑自己的判斷,因為他從來沒有用過那麼冰冷的語氣對她說話。

  「我不記得我有邀請你來我的房間,麗茜。」

  她輕笑兩聲。「我分享你的房間已經有兩年了,迪凡。我什麼時候需要你的邀請才能進你的房間過?」

  她沒說錯。但她的來到他的房間,等於是在逼他提前作決定。可是認真探討起來的話,他何嘗能有選擇?他不僅是要丹雅而已,丹雅還強迫他使他對她產生種種連他自己都不明白那是什麼的感覺。至於麗茜,他只是不想傷害她,畢竟他們在一起了兩年。

  「麗茜——」

  「好了,迪凡,你看看你的樣子。我就知道你今晚的酒喝多了些。你或許不需要我,但至少讓我伺候你。」她推被離床。麗茜知道她全身上下,最美的是身體。她同時也知道迪凡和大多數喝醉酒的男人一樣,只要一點點的刺激,無論是哪一個感官,也無論他的身體是否同意,都會很快就蓄勢待發。

  她不笨。當她看見那位該死的公主後,她便知道迪凡不但不會介意娶她,還會很樂意上她的床。但他知道那個小美人絕不會同樣的樂意嗎?如果不,她會讓他清清楚楚的知道。

  迪凡只是站在那裡,看著她,沒有說話也沒有動。

  麗茜開始恐慌。「真是的,為什麼挑今晚喝酒?」她著手脫迪凡的衣服。「你今晚或許不要我,但你離開了那麼久,人家想都想死你了。不過我能等。何況在看到那女人對待你的態度後,我實在不能怪你會喝酒,而且喝得這麼醉。」

  迪凡沒有費口舌糾正她對他的狀況的評論。他並沒有醉到不能跟她做愛的地步。在那麼久的禁慾後,他只怕要做上一整晚才能得到充分的滿足。但由於對像不對,所以他保持沈默。但她對丹雅所作的那句短評,他則無法置之不理。

  「你在說什麼?」

  「她在整頓晚餐完全漠視你的態度呀。而且她一點也不在乎你會怎麼想她的跟拉嘉的親密說笑。」

  迪凡一僵,他的聲音愈發冰冷。「我倒認為她今晚之所以會有那樣的態度,是因為她早先目睹的那一吻。她是我的未婚妻,麗茜,你該曉得你自己的身份!」

  「可是人家真的沒看見她。人家當時只看見你呀。我當時是那麼的高興,我根本無法控制我自己。我知道自己不該逾矩,我以後會謹記在心了,迪凡。可是迪凡,她根本不在乎你,不在乎那件事。」

  「你何以知道?」

  「我就是知道。」麗茜垂下眼瞼,假裝不願再多說。她甚至趁著他在等著她回答的當兒,脫下他的襯衫。他是如此的專注於他們的談話,一點也沒有注意到她在做什麼。

  「我在問你話。」他不很輕柔的重複。

  她還是不肯看他,手指則靈巧地開始解他的褲子的絆扣。「對不起,迪凡。可是今天下午她對我說了許多話。」之後,她又閉口不言。

  「說下去。」

  「她說,」她很小聲的說,「她很慶幸你有一個情婦,如此你在那一方面就不會去打擾她。」

  怒氣瞬間暴漲了十倍。他開始踱步。「她真的那麼說?」

  「正是。」麗茜真希望他是在她脫下他的褲子才氣得有如困獸的踱起方步。她或許不愛他,但他卻是她有過的情人中,最擅於做愛的一個。而她說她想念他是真的——就那一點而言。

  「她還說了什麼?」迪凡轉向她。

  「迪凡,你真的不需要知道......」看到他的瞪眼,麗茜知道她不宜再避而不答下去。「她說她受不了你......她不喜歡......」她沒有說完,但她特意瞥了眼他的左頰。

  那幾個疤扭曲了一下,然後倏忽消失不見。麗茜驚奇地瞪視。好上帝,她以前怎從沒注意到如果不去看那些疤他有多英俊。真是可惜,她無法忽略它們的存在。當然,如果他不是有那些痛快,她永遠也沒法自別的女人的手中贏得他。

  「迪凡,她是個無知的女人。一個無知的女人,你能對她有多少期望?她知道她長得有多美麗,知道她要什麼男人便可以有什麼男——」

  「夠了!」

  迪凡傷痛得沒有注意到麗茜的走近,但當她涼涼的小手撫過他的胸膛,軟綿綿的身軀貼偎著他時,他的身體起了本能反應。

  「讓我幫你遺忘她,迪凡。你知道我能。」

  他知道。他同時也的的確確需要一個女人,需要得全身發疼。


  丹雅一直睡不好。她已習慣船的輕搖輕晃,不過睡不好的原因不僅僅是由於習慣問題,更主要的原因是無處宣洩的怒氣始終在她的體內徘徊不去,困擾著她的心,使她無法完全平靜下來。也是因為如此,她不斷在醒醒睡睡之間來來去去。

  當她又一次醒來,她並不確定是什麼吵醒她,但她的直覺告訴她氣氛有些不對勁。原本燒得很旺的爐火,如今只剩下炭爐,也使得室內暗影幢幢。正因為如此,所以她看不見房門在悄悄打開。而由於那扇門保養得相當好,一點吱軋軋聲都沒有發出。

  在傾聽了片刻,卻再也沒有聽見有任何異聲在這寂靜的暗夜響起後,丹雅躺了回去,並試著繼續睡。就在這時一個嘎吱聲,非常清晰的嘎吱聲,由非常接近床的某塊地板響起。

  丹雅的眼睛再度張開,手並且迅速的探到枕頭下。那把小餐刀放在那兒。她的手在握住刀柄的同時,她頭下的枕頭被猛然抽走,並將它按在她的臉上。

  在最初的一秒,她以為自己在作惡夢。但在那之後,她開始猛烈的掙扎。然而她的身子被困在厚重的毯子下,而那人的兩手分別按在枕頭的兩側,其中的一手尚且隔著枕頭壓住她已握住刀子的手。她的另一手找到那人的一條手臂,可是無論她如何努力,都沒法使那人的手移開。

  是胸口的疼痛,以及已快窒息迫使她採取進一步的行動。然而,她握刀的那一手卻怎麼也掙脫不出來。於是她用另一手想把刀子抽出來。可是由於那個人的手是壓在她的手的上面,那使得她的嘗試也成為枉然。

  就在她的胸口似要爆發開來之時,她不曉得從哪兒來的力氣,她握刀的手居然能動了。一獲得自由後,她朝那人的手臂砍劃過去。而當她臉上的壓力一鬆,她立即向旁邊一滾——結果滾跌到床下,和毯子糾纏成一團。在這種情形下,她已無力再自衛,只有呼救一途。縱使如此,她還是試了三次才終於發出聲音。

  不到半分鐘,她的房門被撞開。迪凡是第一個,他的後面緊跟著持了一盞燈的捨基。當他們看到從床的另一邊,只露出一顆頭的丹雅,他們雙雙停頓了一下。

  丹雅沒有注意到他們的這個小動作,她的眼睛忙碌地藉著捨基所帶來的燈的燈光搜尋著室內。她甚至連床底下也看了,但除了他們三人外,再也無第四者。

  「你平常掉下床都這麼尖叫?」

  那語氣是如此的厭惡,使得丹雅一僵。迪凡真以為她只是睡著睡著跌下了床?「不是,我通常把尖叫留給想謀殺我的人。」她諷刺的說,然後不再睬他,眼睛轉向正在點亮另一盞燈的捨基。「如果你的動作快一點,說不定可以知道剛才是誰想殺我。」

  丹雅一點也不知道她的樣子——靜靜地坐在地板上,只有頭在床外露出來,而且是用嘲諷的語氣說話,給人什麼想法。

  「你是說真的嗎,公主?」捨基問。

  她的呼吸尚未恢復正常,所以她的:「非常。」簡直是聲非常大聲的歎息。不過那兩個男人在聽見她的話後,終於有所行動。

  眨眼之間,房內只剩下她一個人。但是她沒有忽略迪凡在奔出房間前所給她的那一眼。他顯然在生氣為了她的一句話,他得去搜索她『夢到』的刺客。而如果他在搜尋之後一無所獲,無疑的,他一定會把怒氣發洩在她的身上。

  丹雅歎了口氣,然後撐身擺脫那些毛毯站了起來。她扶著床沿在床邊坐了下來,之後她把仍握在手裡的刀放在床頭櫃上,接著再檢視她的手。真是不可思議,居然沒有一根斷掉。不過相當痛,尤其是小指和腕部。她的鼻子也是。至於她的胸部則仍像爆炸過一樣,準會痛上她幾天。

  不過那些都是小問題。想出是誰要殺她才是當務之急。

  很自然的,她首先想到的便是史泰洛福那家人。可是迪凡告訴她那家人已全死了,所以她很快排除掉它的可能性。

  自然也不會是去把她從美國帶回來的那些人。如果是他們,他們很輕易便可以在海上解決掉她,然後讓人認為她是失足墜海,或是不願跟他們走,在船行至半途跳海自盡。

  到底是誰想要她的命?還有誰知道她的存在,而她的存在是那人所不樂見的?她與人往日無冤近日無仇......?

  會嗎?可能嗎?有人不要她嫁給迪凡,成為卡底尼亞的王后?他的敵人?如果是,他們為何要在意迪凡的結不結婚?何況,不是人人都知道迪凡並不願意娶她,他是迫不得已?那殺死她,不就等於解救他,若是迪凡的敵人所為,他們幹嘛做這種利人不利己的事?難道——

  不,不會是迪凡。他不會想要殺死她。他之所以千里迢迢把她從美國尋了回來,是為了責任,為了榮譽。在他,這兩項東西比任何事物都重要。他絕不會做出危及這兩項東西的事。

  那麼到底是誰?

  會不會是某個想得到迪凡,卻由於突然冒出她這個未婚妻,使那個女人不能如願的成為迪凡的妻子,因而僱人守候在這裡,想使她這個未婚妻變成死人?想到這裡,丹雅的眼睛瞇了起來。更或者,不是僱人,而是親自出馬。

  丹雅回想剛才的情景,愈想愈有可能是麗茜那個女人想置她於死地。第一,她有充分的動機。第二,她在丹雅一反抗,便放棄她的企圖。若是男人絕對不會如此。若是職業殺手,他會在丹雅掙脫他時迅速再次制服她,並奪走她的刀,甚至用那把刀殺死她。但女人要使另一個女人死掉,就必須利用先機,因為她們的氣力相當,一旦失去先機,便很難成功。

  很顯然的,麗茜萬萬沒有想到她的外表看起來雖然纖弱,卻相當有力氣,而且能奮戰不懈。也很顯然的,她一發現她失去先機後,立刻溜回她的房間。這非常容易,因為麗茜的房間就在丹雅的對面。

  丹雅突然火冒三丈,氣得連疼痛都忘記了。她抓起刀子,立刻朝敞開的房門走。她的眼睛筆直瞪著對面那扇緊閉的門。就在她快要走抵時,一條手臂打橫擱在門框上阻擋她的去路。

  「沒有半個人,公主殿下,而且所有的門都是鎖上的。」迪凡冷冰冰的說。而後他的眼睛落在她手上的刀。「你想用那個做什麼?」

  「既然你們不打算處理這件事,我自己處理。」丹雅咬牙切齒的說。

  迪凡想用較平靜的語氣說,但說出來的語氣卻比先前更加火爆。「把那個收起來,並承認你是作了個惡夢。」

  「我從不作惡夢。」

  他就快失去自製了,迪凡想著。「好,我們就假設有名外人闖入,並打擾了你的好夢。我們也設想那人仍在屋內,即使我們已徹徹底底搜索過這間屋子的每一個該死的房間。」

  「沒有每一間都搜索過。」

  「你的房間就在樓梯的旁邊,因此,如果真有人闖入你的房間,他會往樓下跑,因為那層樓的每一房間都有人住。」

  「不錯。」

  他的眼睛瞇了瞇,「這件事就到此為止。現在,你是要我去找把鎖給你,讓你把房門鎖起來睡,或是要我睡在這裡,以防再有人闖進來打擾你的睡眠。」

  「隨便你。這房間反正有的是地板。現在恕我失陪一下,我要把你的情婦切成一塊一塊。」

  「你給我站住!我有沒有聽錯?你認為麗茜意圖傷害你?」

  他知不知道他承認了什麼?她講她要把他的情婦碎屍萬斷,而他沒有辯解!「我不是認為,迪凡.巴倫尼,我是『知道』。我大叫的時候,她在這間房間裡面——」

  「你非要含血噴人,非要污蔑別人,你才肯罷休?她不在。你大叫的時候,她在我的房間裡!」

  在三更半夜?丹雅突然注意到迪凡的衣衫不整。他的上半身是光裸的,而那條長褲像匆匆套上去。連扣子都沒有完全扣好。

  她沒有想到麗茜既然在那時候是跟迪凡在一起,那意味行刺她的人另有其人。她什麼都沒有想到,她只想到迪凡跟別的女人做了愛。接著,她想也沒有想,立即把刀子擲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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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迪凡難以置信,丹雅也是。而且她一擲出便已後悔。她氣得想打他,想對他擲東西,他傷害她,她也要回敬。可是不是刀子。

  那把刀擊在他左側的牆壁,然後跌至地板。

  他的難以置信很快轉為暴怒。而她的後悔在看到他那雙冒著金色火焰的眼睛後,也迅速消失。

  「你根本沒有危險,因為我從來擲不准。」她結巴的說。

  沒有回答。表情也沒有變。

  緊張使得丹雅的怒氣又跑了回來。「但我真希望我有擲中。要不然你以為我在聽見我在生命攸關的時候,你卻在跟人被翻紅浪,我會有什麼反應?什麼都不做?」

  還是沒有回答。但他關上房門,並開始朝她走過去。

  丹雅連遲疑都沒有。她轉身便跑。可是才沒跑幾步,她的長髮已被迪凡一把抓住,同時人也被他扳轉過去。

  「沒有人要殺你。而我也沒有跟人被紅浪。」

  「騙人!」

  「我拒絕人家的好意了。因為我認為如果我一定要跟一個妓女同床共枕,我大可以要我真正想要的那一個。」

  她的嘴的被攫住告訴她,她即是那個他口中他真正想要的妓女。有片刻,她的心中百感交集,萬味雜陳。而後她從他的吻嘗到酒味和怒氣。那令她害怕,她本能的開始掙扎。

  但無論她如何掙扎、反抗,卻始終無法掙脫出他的懷抱。而後她突然想到為什麼了。她居然忘了一旦他的怒氣脫了韁,這便是他宣洩他的怒氣的方式。她怎可能會忘記,她今天早上不是做盡傻氣的事,只為了要惹惱他?

  但那是在麗茜出現之前。瓦西裡曾說過迪凡習慣找其情婦紓解怒氣。而麗茜的人就在對面......不,不對,迪凡說他不要麗茜,他要的人是她。他甚至沒有去找麗茜,而是麗茜跑去找他,而他拒絕麗茜......

  可是她真的要在這種情況下獻出她的第一次,讓自己成為他的另一個『工具』?如果這是她唯一能擁有他的方法,那麼,是的。但它現在已不是唯一的方法,不是嗎?他早已肯定他要的人是她,不是出於憤怒的盲目,而是出於非常清楚的判斷之後。他現在只不過是在執行他理智清明時的決定。在氣得已昏了頭的時候。

  他氣她想殺他——在他看起來。他氣她謊報有人想殺她——在他看起來。如果她想要他只為想要她而要她,那她勢必得設法使他冷靜下來。但一旦冷靜下來,他說不定會回到麗茜的身邊,畢竟他的怒氣是針對她,而一旦冷靜下來後,那只不過是把對她的怒氣重新納入控制之下而已。

  怎麼辦?她的腦子愈來愈亂,愈來愈無法思考。在狂亂中,她抓住一個似乎是最重要的問題:她愛迪凡.巴倫尼嗎?

  恐怕已經愛上,不過她還無法確定。她唯一能肯定的是她要他。還有,她不要他去找別的女人,即使他只是將她們視為消氣的工具。

  有了解答之後,丹雅鬆弛了下來,也不再反抗。她準備接受迪凡所加諸在她身上的一切——野蠻、粗暴、快速......

  可是鬆弛下來之後,她意外的發現迪凡的動作一點也不蠻橫、粗暴。他只是急切的,不讓她有喘息和思考的餘地。而當他發覺她已不再反抗,他的動作緩了下來,只是仍然一次也沒有放開她的嘴。

  在恍惚中,迪凡知道丹雅已沒有再抗拒他,她甚至熱烈地反應他的每個動作。但朦朦朧朧的,他隱約感覺到有件事在困擾他,卻又難以想出那是什麼事。他的理智、感覺全已退得老遠,現在的他完全是由直覺在操縱、在左右。而那全是拜酒精之賜。他唯一能告慰的是,他十分肯定他在取的東西,無一不是屬於他的東西。

  在澎湃的欲潮中,他絲毫沒有注意到他在進入她時的困難。當他進入她的深處,他所感受到的快感是如此的強烈,強烈到令他捨不得移動。在同時,這份快感也使得他的腦子清明了起來。一瞭解他做了什麼,僅存的怒氣迅速被強烈的罪惡感所替代。

  他曾向自己發過誓,決不在盛怒中佔有她。而現在,他在她的裡面,而他一點也無法記起他在此之前曾做過些什麼。他只知道她有反應他——有嗎?或者,她是猛烈的反抗,而他卻把她的猛烈反抗,認定為熱烈反應?

  就在他深受震撼的當兒,她勾摟著他的頸子的手臂倏地收緊,而在靜止中他感覺到——非常不可思議的,過去的幾秒他一動都沒有動,但她卻突然達到高潮。而她的生理反應,將他帶回激情之中,鞭策著他佔有她,一次又一次。

  丹雅緊緊的摟著迪凡。她雖然對做愛毫無經驗,但本能告訴她迪凡在最後一刻終於失去克制力,終於變得狂野。而如果他所感覺到的、經歷到的是與她一致,那這個男人得跪下來親吻她走過的每一寸土地,因為是她把他帶到那個瑰麗的世界的。

  現在他的頭靠在她的肩上,他的心跳緊抵著她的,他的呼吸吹著她的頭髮,他的身體重重覆在她的身上。而她,她的一手輕撫著他的頭髮,另一手輕撫著他的背。在這一刻,她覺得她跟他靠得好近,無論是在肉體上抑或心靈上。而這種感覺是如此的美,如此的好。

  之後,他動了。他並沒有真正抬起頭,但他的身體突然緊繃起來。

  「我弄傷你?」

  處女膜破裂的痛楚,輕微得不值一提。「沒有。為什麼你每一次一冷靜下來,頭一句話一定是這一句?」

  「丹雅,我一點也不冷靜。我......有沒有......傷到你?」

  「唔,痛是有那麼一點點啦,但只是一下子。」

  罪惡感加濃了。只有一下子?老天,他打她了?他撐起身注視她的臉。他沒有看到任何的淤紫。但那並不表示別的地方沒有。如果現在沒有顯露出來,那它們明天會。麗茜便經常抱怨他把她弄得渾身青一塊紫一塊,雖然他從未確定看過它們。而如此他弄傷了丹雅——

  迪凡翻開身,扣上褲子的扣子,下了床,他迅速朝房門走過去。

  他怎麼了?丹雅大感納悶。瓦西裡就說若不讓他知道她是處女,而讓他自己發現,他將會氣瘋。可是他的反應不是憤怒,倒比較像內疚,彷彿在為奪走她的貞操而責怪自己。但太可笑、太荒唐了,畢竟他只不過是提早了他們的洞房花燭夜而已。

  他在門口轉身。他的兩眼閃著火花。丹雅無法確定他是在氣他自己,還是在氣他在盛怒中佔有了她。

  「你或許習慣不同種類的做愛,但那並不能構成......總之,這不會再發生,公主。我說話算話。」

  門關上後,丹雅依然只能瞪著它,一句話也說不出。他在說什麼?是在說他從今以後不會再跟她做愛?而後,他其餘的話終於進入她的腦海。老天,他氣得甚至沒有發現她是處女,他仍然以為她曾從事妓女的工作!


  「你看那像什麼?」

  「血漬。」

  「不是那個。」丹雅羞窘、惱怒的輕喊。「我是要你看床單破了的地方。」

  捨基走到床邊就近細看。

  丹雅不耐地等著。她真希望她沒有這麼做,沒有把捨基從床上挖起來,拖來看證據。但如果他跟迪凡早先有相信她的話,她根本就不用多此一舉。

  事實上,如果不是那點落紅離那個證據十分的近,她也不會發現它的存在。而當她一發現到它,她忘了她的咒罵——她本來一直在咒罵迪凡——立刻去捨基的房間。她無法容忍被視為無理取鬧、明明作了惡夢卻不肯承認的女人,而她不想再把精力浪費在迪凡的頭上。

  她不諱言她的賭氣多多少少和麗茜的遲遲沒有回房有關。她一直在注意著,但始終沒有聽見麗茜回房的腳步聲或是關門聲。事情非常明顯,迪凡在回到他的房間後,並沒有把他的情婦趕回她的房間,反而把他的情婦留在他的床上。說不定他們此刻正——喔,他大可以下地獄去!

  「是刀刺的,公主。」捨基在摸摸床單和床鋪上的破洞後道。

  「不錯。」

  「我去叫迪凡過來。」

  「別麻煩了。他會認為是我刺的。我叫你來,是因為我需要有人相信我真的不是作了夢,並進而採取應該的措施。我睡到半夜時,一個聲音吵醒了我。我馬上伸手去拿刀,但我的動作仍是稍嫌慢了。那人用我的枕頭壓住我的臉,想悶死我。我想一定是我那一刀刺中了那人的一臂——」

  「床單上的血是他的?」

  「不是。」丹雅迸出齒間。「然後他才放開枕頭。我立刻向旁邊滾。由於房內很暗,他很可能不曉得我已經滾離原來的位置,甚至已掉到床下。從床上的痕跡判斷,他顯然在那時想用刀刺我,而如果我沒有發出叫聲,他很可能在發覺我已不在床上時,再度向我攻擊。」

  「你被他這一刀傷著了?」

  丹雅真希望他別一直把注意力放在那個紅印上。「沒有,沒有。」

  「那這是誰的血?」

  「我的。」她暗暗默禱他會以為那是經血而自動收住。

  「我不明白——」倏地,他的臉紅得像煮熟的蝦子。可是他所想到的跟她所希望他以為的相差了十萬八千里。「我們搜過整幢房子後,迪凡回來過。」

  那不是問句。再加上捨基一定會向迪凡提起此事,「是。」丹雅回答。

  「發現你是處女,他很憤怒吧?」

  他為什麼一定要打破沙鍋?「他沒注意到。他那時候什麼都沒有注意到。」

  捨基的臉更紅了。「我去叫他。他必須看——」

  「你省省吧。」丹雅冷哼。「我今晚不想再面對他的臭脾氣,謝謝你。而且我不在乎他怎麼想,所以,拜託你,就當作你沒看見,行不行?你現在只需告訴我你信不信有人想殺了我?」

  「信。」

  她歎了口氣。「我還有什麼仇人是你們沒告訴我的?」

  「我想不出有誰會要將你置於死地。那些有動機的人,已全部死了呀。」

  「有沒有人是不樂意見到我嫁給迪凡,不樂意到想除去我的?」

  「這個不是不可能,可是知道這樁婚事,並仍記得的人不多,知道你仍活著的人更少。絕大多數的人都以為你已經死了。」

  「多好。」

  她的語氣惹得捨基失笑。「在那些史泰洛福餘孽仍未肅清之前,讓人們那麼以為對事情的本身有利無弊。不過我在想桑德不會在迪凡把你帶至他面前之前,就把你仍活在人世的事隨便洩露出去。」

  「看來我們是別想推測出那人是何許人,動機是什麼。告訴我,為什麼他明明有帶刀,為什麼不一開始就用刀,反而想用枕頭悶死我?」

  「也許他是不想追蹤到他身上。」

  「什麼意思?」

  「如果讓你看起來好像是在睡夢中死去——」

  「我這麼健康!」

  「由於某種不明白的原因。那麼,事情一量追究下來,就不會追查到他的頭上。」

  「那他便可以逍遙法外。」

  「然而殺死你一定比他的能得以逃脫更重要,否則他不會在一計不成之後,使用上刀子。」

  「看來我得慶幸那時幸好還剩下足夠的氣大叫。」

  「的確。」捨基一頓。「這件事一定得告知迪凡。」

  「關於刺客,可以。」她聳肩。「你甚至可以想辦法說服他,總之,我不在乎。但是,」她的聲音強硬了起來,不過她臉上的紅暈使得她的氣勢弱了許多。「但是別把那塊血斑的事告訴他,捨基。他跟我做愛,卻在離開之時仍認為我曾以出賣靈肉維生。既然他連我有沒有處女膜都不記得,他永遠都不會相信那是落紅。他只會認為他在離開後,我用刀刺傷自己,再把血滴在床單上,然後去把你叫來!我做人從沒這麼窩囊過!」

  丹雅直率的話,將捨基的臉窘得通紅。

  「你知道,當他氣得——」

  「別為他找藉口。」

  「而且他今天晚上喝了許多酒,公主。」

  丹雅厭惡地撇撇嘴。「你可不可以在回房之前,幫我找把鎖來。如果門不鎖上,我恐怕再也無法安穩的睡。」

  「這是應該的,公主殿下。我這就去辦,此外,我會睡在你的門外。」

  「不用如此。」

  「需要的。迪凡也會這麼做——」

  「他去死最好!」


  翌日,丹雅下樓後所注意到的頭一件事,不是那些在忙著把行李裝上車的僕人,也不是那二十名已上了馬的武裝侍衛,更不是站在第一輛馬車旁一面和他的三個朋友兼貼身侍衛在談話,一面在等她的迪凡。而是麗茜的不見其人。

  她當然不會開口問。如果迪凡終於覺得讓他的情婦跟著隊伍一起走有些不妥,那已經太晚了。

  「你來遲了。」她走近後,迪凡簡短的說。

  「哈,我根本連來都不想來。」

  迪凡擺擺手,遣開他身邊的人。

  丹雅注意到捨基的臉上沒有半點心虛的樣子。看來他沒有說出她不許他告訴迪凡的事。她想著。

  「你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你想呀,陛下。你不是很喜歡自己下結論的嗎?」她朝馬車裡走,但迪凡卻把她拉了回去。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你告訴捨基的?」

  他在火大的是這個?「你會信嗎?」

  「你設法使他相信了,但你試都沒試著要我信。」

  「我說過了,你會信——」

  「你是我的責任。我的!如果我不信你想告訴我的事,你見鬼的就該再試一次,一直到使我相信為止。像這麼重要的事——」

  「根本就不該不信。」

  「我贊成。」

  丹雅張大眼睛。

  「如果我昨晚是完全清醒的,那我可能自一開始就會相信。我為我在你需要的時候沒有保持一顆清醒的頭腦道歉。」

  「我不認為我能接受你的道歉,迪凡。你的喝醉酒所造成的傷害比你所知道的還要多。它,以及你的憤怒,奪走了一件我準備要送給你的東西,但你甚至連它的存在都不曉得。你不知道我在說什麼,對不對?如果你曉得你奪走了什麼,那我就原諒你,但既然你仍是不知道,那這件事沒有必要再談下去。」她再次轉向馬車,可是他也再次把她扳轉朝他。

  「如果你認為說含糊不清的演說就能分散我的注意力,你最好再重新考慮一下。把你的話說清楚。」

  「要不然呢?」

  「我很可能會再打你的屁股。」

  「那我很可能再朝你擲刀子。」

  迪凡歎了口氣,放開了她。「好了,進馬車吧,丹雅。你已經耽誤我們夠多的時間了。」

  「而那得歸功於你和那個刺客,要不然我不會睡的那麼少。」

  她的話使迪凡推了她一把。而那一推幾乎使她撞著另一邊的車門。

  迪凡在她的對面坐下,他的眼睛像兩丸發光的金珠,直直地射在她的臉上。

  「我已經答應同樣的事絕不會再發生。你還要我怎樣?」

  「不——怎——樣。」她咬牙的說。

  接下來的整整一小時,他們誰也沒有開口說話。而後,一直對著窗外的丹雅,感覺到一件東西丟在她的腿上。

  「給你的。」

  那是一個鑲著珠寶的精美小木盒。丹雅打開盒蓋後,她的眼睛圓睜。她從來沒看過那麼多、那麼美的珠寶首飾,有鑽石的、珍珠的、紅寶石的、藍寶石的......項鏈、耳環、手鐲、手鏈、頭飾。那夠她買一百間酒館還有剩!

  但她同時也看到它們的意義——那是國王付給一個妓女的夜渡費!丹雅氣得幾乎把那盒珠寶扔出窗外,也氣得幾乎把它朝迪凡的頭砸過去,但當她開口,她的語氣不帶絲毫的火藥味。

  「這應該夠我回家的盤纏。」

  她手中的盒子立刻被搶了回去。

  她愕然地眨了眨眼,然後聳聳肩。「會有別的法子回去的。別忘了我知道怎麼賺錢。」看見他氣得滿臉通紅,丹雅開心極了。她是指到酒館工作,但她曉得他並不是那麼想。

  「他們告訴我你至少是尊重這個婚約的。」他迸出齒間。

  「那是在我已被提醒你是一個怎樣的混帳之前。」

  「昨晚的事我非常抱歉,可是無論你願不願意,喜不喜歡,你都注定要嫁給我,跟我住在一起!」

  「是嗎?」

  那不是嘲弄,但他顯然以為它是。他伸手一帶,將她拉了過去。她還來不及弄明白他是想做什麼,她的人已在他的懷中,她的嘴也已被俘虜。

  吃驚變成驚喜。她居然使他食言了。

  她沒有注意到他的吻是技巧的、算計的,是要她融化,要她摟他、回吻他。而這些她全做了,她甚至沒有想要反抗。稍後她或許會責怪自己為何如此沒有骨氣,人家才一碰她,她就忘了她對他的憎恨、惱怒。可是她現在只想回吻他。

  一直到他的吻變成是在細咬、細啄她的唇、她的耳垂、她的頸項,她才明白過來他所做的事,僅是如此,不會有更進一步。

  她可以感覺到一股失望的情緒在擴散,在幫助她恢復理智。現在她能叫罵、能捶打、能推拒了,可是她決定什麼都不做,她要看他接下來打算做什麼。何況,他那細碎的啃咬,令她覺得十分舒服、閒散,令她覺得她慵懶得什麼都不想做,只想這麼偎著他,任他為所欲為。

  而後,他終於抬起頭,並托起她的下巴,迫使她無法迴避他的目光。他的眼睛恢復成雪利金,不過是混濁的雪利金色。她從來沒有看過這樣的顏色,也沒有看過他現在在看她的這種眼神。而他一句話也沒有說,只是那麼看著、凝視著。

  她淺淺一笑。她的笑容是狡獪的。「你的保證呢?」

  「我只是一點點生氣而已。」

  她冷哼。「去騙鬼吧。他們說不定會相信。」

  迪凡笑了。「那讓我重說。我是處於完全的自制。」

  「你想吻我?」

  笑容不見了。「你為什麼這麼驚訝?」

  「你賭咒說你——」

  「這是兩碼事。」

  兩碼事?她被弄糊塗了。「迪凡,你發誓說你決不會再做的到底是什麼事?」

  他的臉沈了下去。「我以為我已經說的很明白了。」

  「那就刷新我的記憶。」

  「我說我決不會再拿你作我的『出氣筒』。」

  她的心飛揚了起來,之後又沈了下去。「那你要拿誰作你的『出氣筒』?」

  「我想我得另外想辦法了。」

  「麗茜?」她真想咬掉舌頭,尤其是他笑了起來之時。他的心情顯然突然轉好了。她的卻恰恰相反。

  「你不會是在吃麗茜的醋吧?」

  「一點都沒有。對了,她人呢?」這一次她更想殺了自己算了。

  「在回卡底尼亞的途中吧。她一大早就出發了。」

  「我還以為她會跟我們一起走。」

  他瞪了她片刻,而後眉峰聚起,摟著她的雙臂也收緊。「你希望她跟我們一道走?為什麼?好讓我在想吻你時可以免得被我吻?」

  丹雅愈加有如墜入霧中。「你怎會有這個想法?」

  「不是你告訴她的嗎?」

  「我才沒有說這種話!事實上那比較像她對我說的話!她說我務必感謝上蒼有她這麼一個人存在,因為我不可能會喜歡跟你行夫妻之禮,而她呢,她會確使你不會那麼做。她居然,居然敢認定我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丹雅氣得眼前直髮紅。「那女人還說了我什麼壞話?」

  迪凡沒有回答。他不知道他該相信的話。丹雅說話有時總讓他有種分不清她到底是在講真的,或僅是一時的氣話。但麗茜便不同,她不曾騙過他。而且麗茜所說的全是他自知的。

  事實上那也就是為什麼他會在解開麗茜攀附在他身上的身軀,命令她回房去收拾行李,天一亮就離開之後,他又喝下更多的酒的原因。而他當時的口吻和態度,都不是很好。現在他清醒了,他很後悔對她那麼凶。也由於他現在是清醒的,他瞭解到昨晚他對丹雅說她尖叫時麗茜是跟他在一起——事實上那時候麗茜已回房有三十分鐘之久——完全是出於氣憤的報復心理。他要她也嘗嘗痛苦的滋味。但是丹雅並不覺得痛苦,她只覺得生氣,氣她在生命攸關的時候他則正在享樂。

  關於丹雅指控要殺她的人是麗茜的這件事,他還是無法接受。麗茜或許心胸狹小,也或許個性卑劣,但絕沒有膽子幹殺人這種勾當。

  下面的這句話,耗了他九牛二虎之力才問出口,「如果你不要她在我的身邊打轉,那麼你是準備接受全部的我了,包括我臉上的疤?」

  丹雅不曉得這句問話有多要緊,也不曉得如果她僅是照實說,說句是:「是。」事情將可以省去很多的麻煩和枝節,可是她的倔脾氣偏偏在此時又犯了。

  「又提你臉上的疤。你跟麗茜真是天生一對,兩個都那麼在意那幾個疤。」

  在迪凡的耳中,他只聽見她迴避了他的問題。而他當即認定他已得到他所要的答案。他猛然將她推坐回他的對面。

  「你或許不喜歡我碰你,但你最好學著習慣。不過你我心裡都有數,一旦你被吻時你便再也不在乎是誰在摸你、吻你,不是嗎?」

  「那我可不清楚。」丹雅回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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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5 01:28:21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你介意吻我嗎?」

  瓦西裡整整六英尺高的個子完全拉直。「你說什麼?」

  丹雅羞紅了臉,但她不準備放棄。他們已經恰恰抵達卡底尼亞。他們告訴她再過三、四天便抵達。

  這一路上,從離開了但澤,迪凡又像在船上時一樣,處處避著她。他不再同她乘一輛馬車;他叫捨基或是拉嘉陪她,他自己則和瓦西裡騎馬,而且是騎在隊伍的最前面,跟侍衛一起。現在她很難見到他,即使在村莊或是向莊園借宿,他也不曾再搭理她。有一次他們在野外札營,而她連他在什麼地方睡覺都不曉得。

  自離開但澤之後,他們就像離開了文明世界。放眼所及除了山,就是荒涼的原野,偶爾出現的農家、村舍成了這片大地唯一的點綴。此外,不時的,丹雅會看到一、兩座矗立的城堡。

  這一路的天氣不是很好。不是烏雲密佈,就是濃霧遮天,有時候霧濃得僅見只尺。到目前為止,還未有一天是晴天。事實上,昨天還飄起雪花。如果迪凡的陰陽怪氣沒有使她鬱悶寡歡,那這種綿綿愁雨的日子也會教她悶出病來。

  此刻,她盯著瓦西裡的眼睛,又把她的話重複了一遍。「我問你介不介意吻我。」

  「坦白說,介意。」瓦西裡憤慨的說。而後他看了看這個他們在一小時前停下來要紮營過夜的地方。

  丹雅一猜便知道他是在找迪凡。「他不在。他跟捨基到離此有一、兩哩路的村子去了。至少拉嘉是那麼告訴我的。」

  瓦西裡的眼睛回到她的臉上。「如果他真的不在附近,那你何以會提出如此荒謬的請求?你想要他吃醋,不是嗎?」

  「說得好像他真的會似的。」丹雅冷哼。「你想錯了,我是為我自己。迪凡說無論誰吻我,他們都會從我這裡得到相同的反應。我想知道是不是如此?」

  「你一定是在開玩笑!」

  「我的樣子像在開玩笑嗎?」

  「我不認為迪凡在講那句話是真心的。他最近的心情一直很不好。他心情不好時——」

  「他這句話是在我們離開但澤的當天說的。」

  「你不可以隨意叫男人吻你,公主。」瓦西裡的口吻是訓斥的。

  「如果這件事不是很重要,我才不會做這種事。也就是因為它很重要,我才找你,而不是找別人,如此才不會落入他人之口和耳。你到底要不要做?」

  「不要。」

  「為什麼?」

  「因為迪凡發現後會宰了我。」

  「我才不會這樣做。」

  「我可不願賭運氣。」

  丹雅相當驚奇。她原以為他會幫這個忙。「那就算了。我去找別人好了。」她轉身欲走。

  他抓住她的手臂。他的樣子像是已經氣瘋了,又像是不知所措。「你難道不能擷取以前的經驗作比較嗎?好上帝!」

  「它們屈指可數,而且都是屬於被偷吻。它們非常短促,因為我把拔刀的動作練得快如閃電。」

  瓦西裡投降了,不過不很優雅的。「好吧。」他俯下頭,把他的唇放在她的唇上足足五秒。

  當他抬起頭,挺直身,丹雅搖搖頭。

  「你知道我說的吻是什麼樣的吻,瓦西裡。你這個吻不是那種吻。」

  瓦西裡氣得臉發紫。他拉著她橫過營區。

  「你要把我拉到哪裡去?」

  「你要我好好的吻你,不是嗎?我總得找個隱密的地方,免得被人看見,跑去向迪凡打小報告。」倏地,他回過頭,眼睛半瞇著。「你不會打算把實驗結果告訴迪凡吧?」

  「如果我說了,我不會提到名字。」

  這個回答,顯然令他或多或少覺得滿意,因為他沒有再說話。

  他是拉著她朝她的馬車的另一邊走。如果他們是在野外露宿,這輛馬車便成了丹雅的臥室。馬車外在夜間至少會有四位的內侍、兩位的宮女睡在門外,此外還會有一整班的侍衛戍守、放哨。不過此刻它的周圍一個人都沒有。

  到了馬車的另一邊,一確定沒有人看得見他們,瓦西裡像擁抱情人般的將丹雅摟入懷中,並開始親吻她。

  他的吻起初是遲疑的,但很快它轉為精神十足的。

  至於丹雅則自一開始便充滿期待,也非常用心的全力參與。

  五分鐘後,她拍拍瓦西裡的肩膀。瓦西裡放開她,並退了一步。在他揚起眉之前,他的臉上掠過一種很像是溫柔的神情。

  「得到答案了?」

  丹雅一笑。「是的。」

  「那?」

  「你不會真的想要知道吧,瓦西裡?」

  她容光煥發的臉告訴他他一點也沒有能激起她的慾念。瓦西裡縱聲大笑。

  「是的,你千萬別說出來。你一向最喜歡打擊我的自尊,這一次你就饒了我吧,公主!」

  昨晚丹雅等迪凡等得好辛苦。依據拉嘉說法,迪凡和捨基只是去前面的那個村子打聽一下這一帶的路況,並向村人預訂早餐及一些乾糧,好讓大隊人馬今早去時可以吃,並帶走。

  拉嘉還告訴這一帶不怎麼平靜。他說這一帶由於地處邊陲,且土地貧瘠,在此接壤的各國——波蘭、奧地利、蘇俄,均不甚管理這個地方,而任它自生自滅。也因此,這裡的山賊特別猖獗。

  然而他們別無選擇,因為這條路是往卡底尼亞的必經之路。

  除了人不善外,這一帶的猛曾:熊、山貓、野狼縱橫山林。

  丹雅一次又一次的被叮囑,絕不可一個人走動。但她現在管不了那麼許多。當她好不容易把迪凡盼回來,他卻對她說他很累了,有什麼事明早再說。而今早,他則說他很忙,有什麼事晚上再說。晚上再說!讓他再對她說:我很累,改天再說好嗎?

  當她的倔脾氣一來勁時,不但言詞會變得犀利,腦子也變得特別靈活,所以她一點也不訝異她會很快想出這個利用地利的法子。

  她一直等,等到在伙幾乎用畢早餐時才開始行動。她甚至吃完宮女拿給她吃的一種十分特別的麵包,並等到那幾名宮女、內侍忙著準備啟程之時,她才悄悄溜到馬車的後面。確定沒有人看見她後,她迅速奔入林中。

  她沒打算要讓自己置身危險之中,她只準備躲在一旁,讓大家找不到她。等迪凡又氣又急之時才現身。到那時他再也無法漠視她、忽略她。至於他會有多生氣,會不會像前次她躍下密西西比河時那麼生氣,她並不擔心,因為那只加重了她的計劃的刺激性。

  不過她也沒打算做得太過火;她預備告訴他她不是故意不聽從勸誡,而是因為她一直在思考她到底要不要嫁他。該不該嫁給他,這個婚姻到底有多少成功率......等等,不知不覺走進了林子,再加上昨晚沒睡好,一時困了便睡著了,以致沒聽到眾人的叫喚聲。

  因此她需要一棵又肥又大的樹幹,而且不能距村子太近。太近,他們一找便找到。走著走著,她發現前方有個像草屋的東西。及近,她發覺那是一幢廢棄、傾圮了一半的農舍。

  當她繞到廢屋的另一端,她首先看到三匹馬,再然後才是倚牆而立的三個男人。她還來不及反應,離她最近的男人倏地一把將她拉過去。

  「你想幹嘛——」

  她的嘴巴被摀住,兩手被拉到身後綁住。緊跟著一塊破布塞入她的嘴內。一切發生得如此的快,她連想都來不及想,更來不及拔出她綁在大腿的小刀。

  「如果不是她呢?」

  「是她沒有錯。你派我去盯著他們,而她是他們一行中唯一的貴婦。」

  「如果是,她怎有可能一個人出現在這裡?這兒距離道路可不近。」

  「她自己送上門來,省得我們費事有何不好?」

  「既然如此肯定是她,那何不現在就做了她?」

  「你這個人腦子除了殺殺殺外,就沒別的,巴維?」

  「沒必要——」

  「好好看她,看仔細一點。這樣的大美人連享受都不先享受一下就殺,未免太浪費了。何況,這種事不是我們能作主,要納茲可夫說了才算。我們還不曉得對方的付費夠不夠真。我可不做沒酬勞的殺人生意。」

  丹雅聽不懂他們的斯拉夫話。但她知道他們將帶她跟著他們走,因為他們將她放在其中一匹小馬上,而個子最矮的那人坐在她的後面。

  她分析不出他們為什麼要綁架她,只希望他們別跟在但澤要殺害她的人是同一夥人。而既然他們沒有立即殺她,這表示這個希望的可能性很大。

  可是如果他們是山賊,怎不是搶劫她,而是綁架她?

  他們的長相、穿著,和她這些天在這一帶所看到的人,並無二致:黑頭髮、黑眼睛、黝黑的皮膚,及小腿的軟皮靴,內有毛襯的羊皮襖、寬腰帶、厚厚但貼身的長褲、毛氈帽。如果他們有攜帶武器,定然是藏在身上的某個地方,因為就外表看,沒看到他們有佩帶武器。

  那幾個人是朝南走,往喀爾巴阡山裡騎。他們馬不停蹄的趕路,途中只在一處農家暫停了一下,把他們已疲累的馬匹交換新的馬匹。他們甚至沒有停下來用餐,而是坐在馬背上啃乾糧。

  翌日的近午時分,他們來到一個村落,一個從外表看來,沒有任何異狀的小村落。這時的她已疲倦得幾乎不在意她的遭遇會是如何,一心一意只想好好睡一覺。

  他們將她拉進一間相當寬敞的木屋。他們一放開她,丹雅立刻走近壁爐取暖。她首先注意到的是屋內的髒亂;它髒得好像已一世紀沒有打掃。之後,她才注意到有個男人坐在一張桌子的旁邊在吃東西,而那人對他們的進入視若無曙,依舊埋頭吃著。那人長得十分的壯,像山嶽一樣,年紀約在四旬左右,臉上刻滿風霜和歲月的磨練。

  將她擄來的人,有一人將一小袋東西扔在那人面前。之後他們一來一往的交談著。丹雅反正聽不懂,索性把注意力移向週遭。當她看到好多張帆布床,她好想在其中一張躺下。不過她更不想離開火旁。雖然她的身上裹著那件銀灰色的長披風,但她並不習慣這裡的冬天。

  她倏地注意到室內的安靜。他似乎不打算作那個先開口說話的人。

  「你大概也不會說英語吧?」

  「英語,」他很不屑的說,「我會說七種語言,四種流利的,三種較不流利。英語屬於後者的其中之一。」

  「你說得很好聽呀。」丹雅略略鬆了口氣。她會一點法語和西班牙語,但她不以為他所會的七種中包括這兩種。「你可以告訴我他們為什麼把我劫持到這裡來嗎?」

  「你不該。」

  「不該什麼?」

  「不該會來這裡。如果我的手下知道怎麼分辨寶石和玻璃珠,你便不會來到這裡。」他從桌子上拿起一條項鏈,掛在一根手指晃著。

  「我聽不懂。」

  「這個是殺死你的報酬。但由於它是假的,所以你得以免掉一死。」

  「你是說有人要你的手下殺我,而那條項鏈作代價?」

  「我是這麼說的,不是嗎?」

  「而由於所鑲的珠寶是贗品,所以你們不殺我?」

  「我是這麼說的,不是嗎?」

  「可以告訴我是誰嗎?」

  他聳肩,「我們做這一行買賣從不問人家姓名。」

  丹雅歎息。「那現在?」

  「他們既浪費了不少時間守候你,如今更會引來一大群的獵狗。巴維認為光是害他們白費力氣,就該殺掉你消消他們心中的怨氣。」那人輕笑。「巴維痛恨貴族。你那邊的人會不會花錢贖你回去?」

  她聳肩。「也許會,但我不會拿我的生命賭咒說他們一定會。這樣吧,看你要多少,向他們要,不就知道他們會不會給了嗎?」

  他大笑。「我喜歡你思考的方式,小姑娘。」他比比爐上的鍋。「吃,然後睡。不會太久。」

  「不會太久?」

  「你那邊的人一直在追蹤,而且始終緊咬著沒有放。現在我們祈禱他們帶有大筆大筆的錢,否則我們就得將他們殺個片甲不留了。」

  迪凡緩緩騎進納茲可夫的村子,他的人在他身後一字排開。

  這個地方他曾來過一次。那是在七年前,而且也是為一個女人。那時他跟她的新情婦吵了一架,他的情婦在一氣之下,跑回來找她父親。而她的父親不是別人,正是大名鼎鼎的納茲可夫。

  他那時覺得那一架理虧在己——他只記得是一件芝麻大的事,但究竟是為何而引發吵架,他已不復記憶。總之,他決定來接她回去。亞莉安一看到他來接她回去,高興得喜不自勝,不過,她的一位追求者可不高興看見他們復合,堅持要跟他打一架。

  那實在是件麻煩事,因為他沒有想要亞莉安想要到不惜跟人打一架的那種地步。可是基於情勢,他又不得不陪那個男人打架。諷刺的是,他跟亞莉安的關係只維持了一個月便各自分飛他枝。

  納茲可夫自他的房子走了出來。他顯然仍記得迪凡;他對著迪凡笑瞇瞇的。迪凡一點也不覺得意外,畢竟那個老滑頭除了擺脫掉一個棘手的女兒外,還得到五十盧布的禮金,而那還是在迪凡已打贏他那名手下之後,他追加的條件。

  「這一次是什麼風把你吹來,迪凡?」

  又有兩從自納茲可夫的房子下出。迪凡認出其中之一。他一點也不高興見到巴維,尤其是巴維臉上狡猾、得意的神情。

  其餘的村人也出來了。他們悄悄的、技巧的圍住迪凡。表面上他們似乎個個手無寸鐵,實際上他們是把他們的武器藏在他們最方便拿的地方。而迪凡見識過他們的拔刀有多快速。

  「我相信我的某件東西落在你的手中。」迪凡開門見山的盯著納茲可夫。

  「你的?」納茲可夫縱聲大笑。「真是該死了。他們沒告訴我。」

  迪凡才不相信他的鬼話。「要多少?」

  「五百?」

  「成。」

  「他還得跟我打一架。」巴維大聲的說。

  「成。」迪凡仍是這個字。

  從納茲可夫的表情可看出他對巴維的挑釁頗為意外。他甚至意圖阻止,「你應該記取教訓,巴維,如此才不會重蹈覆轍。難道你忘了他上次如何徒手擊敗你?」

  「我上次錯在沒有叫他比刀。這一次我們比刀。」

  納茲可夫翻翻眼球,然後轉向迪凡。「他這個人一向愛記仇,即使亞莉安現在是跟了一個奧地利的公爵,他還是把她的看不上他記在你的頭上。不過這兒是由我當家作主,而我說你可以不必跟他行。」

  明顯的,納茲可夫是在擔心萬一有事的人是迪凡,他的這筆買賣就沒得做了。他一點也不曉得迪凡有多歡迎這個挑釁。

  「我已經接受他的挑戰,納茲可夫。」

  「迪凡!」拉嘉試圖攔阻。

  迪凡已一個瞪眼,截斷拉嘉剩餘的話。

  但瓦西裡便沒有那麼容易就閉上嘴巴。「殺雞焉用牛刀,由我們之中隨便哪一個上場,都足以料理他。」而後他壓低聲音。「你現在的身份,已不能再做這種玩命的事了,迪凡。」

  「危不危險,值不值得,我自己心裡有數。為了讓丹雅的皮繼續留著,這一架有打的必要。」

  瓦西裡終於明白迪凡的用意。「我們可不能讓丹雅有失皮之虞。」他嘲諷的說。「去吧,這一次用你的老方式吧。但是迪凡,如果你打算以後都延續這個舊方法的話,你最好想清楚一點。」

  迪凡只是僵硬的點了下頭,然後解下佩劍和長外套。他沒有帶刀,納茲可夫把他的刀遞給迪凡。那是一把刀身和刀柄都相當長的匕首。

  迪凡才接過刀,巴維已邊大喝邊向他刺過來。迪凡早就料到巴維不會正大光明的跟他比鬥。上一次才開打沒多久,巴維的小動作便不斷使出,使得他以痛揍巴維作為結局。這一次,迪凡在格開那一刀,並在巴維的手臂上劃開一道小血口時不禁納悶,如果巴維舊性不改,他是否得殺死巴維結束這一次的比鬥。

  他們繞著圍子,尋找對方的防衛破綻。他們兩人都已一天半沒有睡沒有休息,但他們並不覺得疲累,他們的全身只充滿暴戾之氣。巴維是仇恨和嫉妒,迪凡則是由提心吊膽轉為鬆了一口氣。但在他在林內發現那三匹馬的足跡之時,他胸口內的怒氣足以摧毀一整座山林。如果當時讓他當場逮住綁架走丹雅的那三人,迪凡會毫不容情的將他們一一擊斃。所以巴維應該慶幸迪凡不曉得他就是那三人中的一人。

  巴維動了,那是一個假動作。他假裝步履不穩,然後撲向迪凡的下盤,將他撂倒。

  迪凡被他撂倒在地上後,立刻一滾,避開巴維刺往他的心臟的一刀,使得他的刀子沒入地中。在同時迪凡起腳踹踢巴維,使他失去平衡,並利用他失去平衡之際,迅速站起。

  雙方一來一往的廝殺著。

  最後,迪凡的匕首刺入巴維的肩膀。迪凡在抽出刀子後,巴維疼累得只能跪在地上。

  「這是你第二次贏他了。」納茲可夫道。「如果他還是想找你的麻煩,不必你為難,我自會殺死他向你賠罪。」

  迪凡才不在意巴維會如何。「她人在何處?」

  納茲可夫把拇指朝他的房子一指。「那裡。在睡覺。沒人碰過她半根汗毛,只除了綁住她的兩手。不過,有句話我若不說,就不夠意思。我的人不是碰巧把她瞎朦來的。我派他們到華沙辦事,回途上,他們遇到一個人,那人出價要他們殺一名貴婦。也算她命大,因為事關人命的事,我的手下絕不敢擅自作主,一定得有我的同意。更幸運的是,那人所付的報償其實一文不值。紅寶石根本不是紅寶石,只是些玻璃珠子。」

  「於是你認為可以把她賣給我,如此一來,你還是不虧?」

  納茲可夫聳肩。「我留她何用?我早已不再年輕,也已過了好色之齡。」

  「你是太貪婪,以致留她不得。」

  納茲可夫露齒笑道。「這倒也不假。來吧,你們可以在此過夜,休息——」

  「謝謝你的盛情,納茲可夫,但我們現在就得走。」

  進了屋內,迪凡發現丹雅果然睡得像個不知憂愁的孩子,完全不知他已來找她,更不知方纔那場小小的戰鬥。

  迪凡沒有叫醒丹雅。他輕手輕腳的抱起她走出房舍,而且只在要上馬之時才把她交給捨基。上了馬之後,他又將她抱回懷中。這時,她醒了。她張開眼睛。

  「哦,哈羅,迪凡。」她閉著眼睛,唇邊含笑,頭找了個更舒服的位置。「見過納茲可夫了?他是個挺好玩的人,但你沒有付給他太多錢吧?」

  「花了一大筆呢。」他低吼。「要是他知道,他說不定會要我摘下月亮給他。」

  「月亮?」她打了個哈欠,哈欠變成笑聲。

  迪凡相當惱怒。他並沒有意思要洩露這樣的事,於是他道,「你得向你的朋友巴維致謝。是他使得我未能在一來到這裡時去找條鞭子。而現在,我則疲憊得沒有氣力打你。」

  笑容倏地消失。「為什麼要打我?」

  「我們等一下再談這個問題。」

  她張大了眼睛。「不要,我要——」

  「稍後!」

  「蠢蛋,就是你的打太極拳態度,事情才會變成這個樣子!」

  「原來如此。看來你打算就這樣綁著,一直綁到家。」

  但其實沒有。那天傍晚,他們一來到一男爵的豪華住處,跟車隊會合之後,她的繩子便被割斷。

  理所當然的,迪凡是用該男爵的主臥室。丹雅原以為他們一抵達房間內,必定是吵架之始。然而,進入臥室後,迪凡關鎖上門,把鑰匙收進口袋,接著便往那張豪華大床躺了過去。

  他呼呼大睡了。


  丹雅睡在一張很舒服的扶手椅上。當她被肩上的一個輕推喚醒時,她還是可以感覺到頸背的酸疼。

  張開眼,她看到超大張的迪凡的臉——他正在俯視她,他的鼻子與她的相距寸。老天,他已醒了多久,已把這兩天的怒氣貯足了,要發作了?

  「早安?」她提心吊膽的問。結果,她所獲的回答是被他從椅子整個揪起,並猛烈地搖著。

  「早!我要他們老早就告訴你這一帶有狼!」

  「不但有狼,還有熊,還有——」

  「你曉不曉得一匹狼可以有多快將你撕得屍骨不全?」

  老天,她忘了他弟弟所遭到的事!當他找不到她時,他第一個想到的事一定是她已遭狼吻。天啊!他一定有如置身夢魘。「對不起,迪凡。」她忘了她所要編的故事,「你不理睬我,而我只是想要你的注意力,因為我想告訴你你錯了。我和另一個男人接過吻,但我什麼都沒有感覺到。誰在吻我,是有關係的。」

  聽見一個如此有別於他所預料的答案,聽見她說她要他,立刻在迪凡的體內造成一股波瀾迅速的狂濤。他的怒氣,只由於害怕而衍生的怒氣,很快就被興起的波瀾吞噬。他原本已要再次晃搖她的手,改成擁摟,而他的吻也猛烈攫住她的嘴。

  丹雅沒有去思索他的突然轉變。在她的想法裡,它理所當然的是由於怒氣造成。她沒有掙扎,沒有抗拒,她甚至幫忙他脫自己的衣服。未幾,她的罩衫和裙子已躺在地板上,而他似乎一點也沒有注意到怎麼外裳一脫下,她便已一絲不掛;那是因為為了睡起不致不舒服,她在昨晚將內衣、襯裙悉數脫下。

  她熱烈地回吻他,悄悄地帶著他朝大床移動。而即使在她緩緩往床上倒之時,她也未敢鬆開他的嘴。她豎直了耳朵,一面擔心會有人來打斷他們,那麼一來勢必會使迪凡恢復理智,進而停止跟她做愛。因為一旦他恢復理智,他會記起他的那個誓言。

  為了防止,也為了要他繼續保持無意識狀態,丹雅努力地親吻他、愛撫他,甚至在他要脫下他的衣服時,也拒絕讓他離開她。一直到他們彼此都裸裎了,也已躺在床上了,她始放鬆了下來。而一放鬆後,她立刻被捲進狂野的漩渦中。之後,她不再注意到他在做什麼事,她所有的心神全集中向那股教人癡醉、蕩漾的快感。

  好片刻後,她才意識到他沒有在吻她了,而是在注視著她。事實上,他的表情是驚奇的、訝異的,而他的手也停止了動作。

  很直覺的,丹雅脫口而出,「該死,別冷靜下來呀!」

  令她懊惱的是,他居然縱聲大笑。即使在開了口時,亦依然笑不可遏,「為什麼?」他俯下頭輕咬她的唇,接著又用舌尖觸碰。「你以為我不會繼續做下去?」他一面輕啃一面道,「小奧麗,你是屬於我的,從你生下來的那一天,你的父親便已把你匹配給我了。」他的手以一種十分佔有的方式撫摸著她。「你是唯一真正完完全全屬於我一個人的女人。我不會再在毫無意識的情況下佔有你,丹雅,我不是告訴過你嗎?」

  她的回應是將他的頭拉了下來,把他的嘴引回她的唇。


  丹雅很不喜歡回到現實。但人不可能永遠在雲端,而他們也不可能永遠躺在那裡,擁著彼此,畢竟外面已是早上,每個人都已在作出發的準備。無論她願不願意,喜不喜歡,一旦他們沒有出去,而外面的又已準備好,他們的這個小世界仍會被打破。

  此外,她還得為自己的落入山賊的手中負責。她非常肯定迪凡一恢復自制,一定會開始責備她。可是,當她感覺到臉上細柔的吻雨時,他的口氣是好奇的,而不是憤怒的或是冰冷的。

  「誰的吻令你索然無味?」

  「瓦西裡。」她很坦白的說。「但是他一點也不喜歡那麼做。他是在我告訴他如果他不照我的話做,我只好去找別人,請他們吻我時才不得不吻我。」

  迪凡撐起上半身,他不相信地瞪著她。「你去找他,要他吻你?」

  「我想知道你所說的話是否正確。」

  迪凡張大了嘴巴。「你不能把以前的經驗拿來作參考?」

  「瓦西裡也問過相同的問題。真是很抱歉,讓你們失望了。我過去的經驗並沒有你們所以為的那麼豐富。」

  「顯然我得承認我有多高興,多喜歡你的缺乏經驗了。」

  丹雅聽出他的言外之意。她羞紅了臉。「那不是經驗,那全然是直覺。」

  「我不是在嘲諷或是侮辱你,丹雅。」他好柔好柔的說。

  她知道,所以她只是驚愕,而沒有生氣。「我們可不可以在這裡停留一下,以便好好研究一下你的『高興』度。」

  他大笑著,並抱著她一起翻身平躺。他的手撫著她的頭髮。「我也希望我們能有多一點在一起的時間,但我父王在日夜殷切的期盼著我們。他知道我們應該會在什麼時間抵達卡底尼亞,我們若是比那個時間晚到——」

  「他會擔心。」她輕喚,「我明白,我瞭解。」

  他在她的臀上輕拍了一下,示意她該起床了。可是當她要那麼做時就會被他的吻拖延住,而且是一連四次。看來今早的他似乎不捨得和她分開。她也是,而這種心有相契的感覺使她有如沐浴在春風之中。

  他們要離開房子之時,丹雅趁著他心情好,冒險的試問,「你說什麼巴維什麼鞭子,那是怎麼回事?」

  「沒什麼。」他回答,而後托起她的下巴,語氣也變得嚴厲。「以後不許再漠視任何特別叮囑你的事。」

  她微曬。「那就別再漠視我的存在,迪凡。我被激怒的時候就會做出一些愚不可及的事。」

  「上帝,我們人不都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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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5 01:29:12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雖然拉嘉,瓦西裡他們有教過她相關的宮廷禮節,但不知怎地,她竟然忘得精光。所以稍後,當她發現她居然在走進國王的寢宮的門廳,看見一張大書桌的後面坐了一個人,便想也不想的向他行鞠躬禮。那人十分愕然。他的下一句話,讓她明白他的訝異是由於迪凡,而不是她的那一斂裙鞠躬禮。他跟迪凡接下來的對話,讓她明白他不是迪凡的父親,也讓她慶幸他並沒有注意到她的失儀。

  「迪凡!怎麼回來卻不先派個人快馬傳書曉諭?」

  迪凡擁抱那人,並大笑的說道。「我本來會,但我父王所派去的人已等在但澤,且在我們抵達但澤之後立即兼程趕回來。那麼一來,我覺得我沒必要又教人回來傳報。」

  「那——」迪凡望向丹雅。「看來你那位刺客相當的聰明,消息也十分的靈通。而這麼一來,它也意味麗茜知道他的長相。」

  「刺客?」麥克米倫驚呼。

  丹雅半瞇的眼睛盯著迪凡。「如果你想去問你那個紅髮知己,我打算和你一起去。」

  「我甚至不知道她是否已回到國內,但,無論有沒有,自有別人去問案。」

  「刺客?」

  這一次麥克米倫終於獲得了迪凡的注意力。

  「自我們一踏上土地後,已有人連試了兩次,想要她的命。我不要有第三次,麥克。」

  「我會親自負責這件事。不過這件事不宜讓桑德知道。他的健康已有長足的進步,但還是不能受到刺激。」

  「有多進步?」迪凡懷疑地揚揚眉。

  「別那樣,孩子。你不可能認為這件事是你父王——」

  「他不會嗎?」

  麥克咧嘴一笑。「不無可能,不過他沒有。我說的是你父王的健康有進步,而不是說他已完全康復。御醫們很驚喜的說以他現在的狀況,再活數年亦非不可能的事——只要他遠離政務。現在,請容我向公主致意。」他轉向丹雅,行了一個深禮。「你長得跟你母親簡直有若孿生姐妹,塔堤安娜公主,只除了頭髮。它是完全的買納西克。」

  丹雅怎麼也無法明白她怎會突然熱淚盈眶。但她的眼淚一湧上眼眶,迪凡馬上將她擁入懷中。

  迪凡隔著她的頭頂對首相一笑。「不是你說錯了什麼,麥克,所以你無需驚慌,無需手足無措。這位姑娘只是個感情派和倔強派。任你怎麼想像,我確信你絕對想像不到我這些日子來受了怎樣的——」他的胸側挨了一拳,他呻吟。「瞧見沒?」

  「你這個傲慢的惡魔黨,你所受的還不及我所受的。我會讓你知道——」

  「規矩點,丹雅,否則我會認真考慮是否又要把你放在膝蓋上。」

  「你敢。」

  「孩子們,孩子們,」麥克輕笑。他看得出來他們誰也沒有真正的生氣,他們只是在拌嘴玩。「我想桑德看到你們處得這麼好,一定會很感欣慰。」他望向丹雅。「我們本來很擔心迪凡會——」

  「夠了,麥克。」迪凡截口。而這一次他的語氣明顯不悅。

  丹雅微微一笑。「秘密嗎?你以為我猜不出他是要告訴我你當初有多痛恨你必須接我回來?你以為我猜不出如果你有辦法的話,你會把我丟在美利堅,任我在那邊自生自滅?我一直告訴你我不是白癡,但你顯然一次也沒有把我的話列入考慮,迪凡。」

  「那是個見仁見智的看法,公主。」

  「哈。」

  「在觀見我父王之時你可否規矩一點?」

  「如果他跟你差不多,我不確定我是否還想見他。」

  「別老是張牙舞爪,小奧麗。公主是必須優雅地收起她們的利爪的。」

  「但酒家女是不管優雅不優雅的。」

  迪凡的臉一紅。

  丹雅的也是。他們一致記起除了迪凡一行五人之外,卡底尼亞上上下下,無人知道丹雅是在什麼環境長大。

  麥克米倫+譚尼首相什麼話也沒有說,他以為那是一句他倆之間的私人笑話。他注意到迪凡的改變,也很高興迪凡的改變。他肯定桑德也會。

  「對不起。」麥克聽見女孩如此說。

  「不必道歉,這件事遲早得讓他們知道。」

  「知道什麼?」麥克問,他突然從他們嚴肅的口吻感覺出不對勁。

  「先進去稟告我父王我們已經到了吧。我不想就這樣走進去嚇著他。見到他之後,我會把事情告訴你們二人。」

  接下來的一小時,他們都過得極不舒服,尤其是丹雅。因為迪凡把她的生活描寫成很悲慘,很賺人熱淚的悲情故事,最後她不得不打斷他,說了些愉快的事,免得桑德遜王和譚尼首相垮著臉,眉毛也幾乎擠成一條。

  可是她的話似乎並沒有多大的效果。桑德遜王仍是一副很難過的樣子。

  「你一定很恨我?」

  「啊?我為什麼要恨你?」

  「是我把你送出卡底尼亞。是我要杜敏洛娃女男爵——她是你母后的閨中好友帶到美利堅去。我知道她會用她的生命保護你,但我從未考慮到她有猝死的可能,害得你得受到一個那樣賤民的欺凌。」

  杜比一定不會欣賞賤民這個名詞。他習慣人們稱呼他為白人垃圾,但賤民?他一定會暴跳如雷。丹雅笑出聲。

  「對於不知道的事,何來怨尤?同樣的,為已成為過去的事整日怨天尤人,又有何助益,有何意義?到目前為止,我從不悲歎自己的命苦。從過去的這段生活,我學到很多東西,那是一個養尊處優,奴僕成群的公主所絕對學不到的東西。若非我的成長環境把我造就成一個堅強的人,我相信我一定會受不了你兒子跟他的那副臭脾氣。」

  桑德大笑。「真是虎父犬女。你們買納西克家人的口才一向有過人之處。孩子,謝謝你的寬宏大度。你將會是個光芒四射的王后。」

  「什麼時候?」她跟迪凡異口同聲的說。

  「下星期,會不會太快?這些年來,我們對你已望穿秋水,再者,婚禮已準備了數個月這久了。」

  一直到婚禮的前一天,丹雅才突然發覺在整整一星期裡,她只見著迪凡一、兩次,而且時間非常的短促。

  在那個星期裡,裁製她的婚紗及試穿、試戴是最主要的事。它們耗時又耗事。而除了裁製婚紗外,宮廷的裁縫師還得日夜不休的趕製這位未來王后在各種場合所需要的服裝和配件。除了每天的穿衣、試衣外,有件事也幾乎耗去她泰半的時間:上課。

  她從來沒有在那麼短的時間得吸收那麼多的知識過。除了卡底尼亞的歷史外,她還得知曉她的整個家族的家族史、內政、外交,乃至語文。其實她算是夠幸運,因為英語是國訂的六種官方語言的一種,所以她便省去不少心力。

  最令丹雅覺得新奇的是除了歷史老師、禮儀老師、美姿老師之外,還有一位專門說蜚短流長的老師。至少,丹雅覺得那女人的職務很有意思。不過,之所以特別聘了這麼一個講述最近有哪些醜聞,主要是讓丹雅明白,遇到這些醜聞的男、女主角時,絕不可以對他們友善的寒暄或是閒談,以免危及她的令譽。

  另外,丹雅還得親自挑選她的侍女團。一旦她成為王后後,那幾名貴婦和侍女將擔任起伺候她的生活起居的任務。麗莤所認為一定非她莫屬的職位,由迪凡的姨媽,亦即瓦西裡的母親勝任。

  丹雅在初見這位高貴、和善的夫人後,立即喜歡上她。不過,她實在無法想像那樣的一位母親,怎會生出瓦西裡那種怪胎。

  總之,在那個星期裡她忙得只剩下睡覺的時間是屬於她的,也忙得頭才觸及枕頭即睡著。她沒有餘暇煩惱為何老是不見迪凡,以及他都在做什麼事,為何始終不見人影。但是到了婚禮的前夕,一切的憂慮全都湧上心頭,她當下決定找迪凡一晤。

  一走出位於與迪凡同一翼的房間,她的侍衛立刻亦步亦趨的跟上她。首相在鉅細靡遺的詢問過她後,馬上派了十二名的侍衛,分成三班次,日夜寸步的跟隨在她的四周。這幾名侍衛除了隨時隨地守在她的身邊外,也負責阻擋任何未獲許可進入她的房間或走近她的人。

  尚未走抵迪凡的房間,從走廊的另一端迎面走來譚尼首相及他的隨從侍衛。

  「你該休息了,殿下。」

  「我知道,但——」

  「如果你是要見國王,他現在在他父王的房間陪他父王。他一直非常忙碌,今晚才得空陪桑德。」

  丹雅相信她的失望之情一定顯露在她的外表。

  「或許我幫得上忙,殿下。」

  「不,這件事……是的,也許你可以幫得了我。」她特意把視線移向首相身後的侍衛。

  麥克用眼睛示意他的侍衛,以及她身後的侍衛退到聽力範圍之外。「是什麼事,殿下。」

  丹雅直率的說,「你知道迪凡為什麼會討厭我的長相的原因嗎?」

  「你的長相。」

  「當他以為我長得平庸時他似乎較為喜歡我。我一直想不明白原因何在。」

  麥克莞爾。「這跟他當初不願去尋訪你,把你迎接回來的原因,恐怕相互關聯。」

  「只因為他不想娶我?」

  「只因為他認為你一定不會願意嫁他。他從一開始就『知道』你必然長得非常美。」

  「我還是聽不懂。」

  「沒人告訴人,」他皺眉,「他對他臉上的疤非常敏感?」

  「以是那些疤。是的,他們提過。但那跟我的長相有何相干?」

  「一切事關鍵都在於它們。迪凡破了相之後,便沒有再追求美女。他覺得她們只看得見他的外表。我本人也親眼看見。在一屋子全是人的情況下,他一出現,立刻有些女人會躲起來,或是避得遠遠的,不希望他會注意到她們的存在。他的打一開始不願與你結婚,即是因為他以為你必然跟其他的那些膚淺女人一樣,也一定只看見他的疤,而無法看見別的。」

  丹雅搖了搖頭。上帝,他那一次問她是否打算接受全部的他,包括他臉上的疤時。他一定嚥下了很大的自尊才得以開得了口,而她卻用那麼漫不經心的話回答。

  她怎會一直沒看出他不是討厭她的長相,而是認為他一定吸引不了她?因為她一直沒往那個方向揣測:事實上,要抗拒他所散發出來的魅力已耗盡她泰半的心神。

  「而我還一直告訴迪凡我不是呆瓜、白癡。」她自我厭惡的呢喃。

  麥克一笑。「從第一眼,我便看出你與眾不同。迪凡發現這一點時一定欣喜若狂。」

  「迪凡到現在還沒有發現這一點。不過,如果你能替我告訴他我希望他能到我的廂房一晤,我會確使他瞭解到這一點。」

  「你是說他仍然以為——」

  「我不知道他的腦子在想些什麼。這也就是我正想發掘的。」

  十點剛過,丹雅聽見敲門聲。那聲敲門聲很輕,而且只有一聲。顯然敲門的人以為他必然已經睡著,而如果已經睡著他不願吵醒她。假使她不是已經非常瞭解,她會認為那一定不是迪凡,畢竟他從來都是不敲門,而且直闖而入。可是卡底尼亞的這位新王,近來已非常懂得體貼別人。

  丹雅面帶笑容的叫了聲進來。

  關上門,然後轉過身的迪凡,首先朝起居室望過去。當他看到她時,他的身體和面容繃了起來。

  「你叫我來,是要誘惑我。」

  丹雅大笑。她曉得他為何會有如此的想法。她的人是蜷坐在壁爐前的一張椅子上,她的頭髮披在她的身上,而她的身上穿了一件應該是明天晚上才穿的白色睡袍。它的料子相當薄,式樣十分精緻、典雅,但同時也非常性感。在火光的照映下,想必一定更加的撩人。

  「晤,這個主意不壞。不過,不是,我是覺得我們有必要談一談。」

  「你還是不能肯定,是不?」他大聲的問,人走向她。但也沒有在她身旁的椅子坐下,反而站在她的面前,一臉嚴肅的瞪視她。

  「肯定?」

  「關於嫁給我。」

  真是舊性不改,才說不到幾句話,他的聲音便已大了起來。「我是肯定的,但我想知道你是怎麼看待這件事,是出於責任與榮譽,抑或出於你對你父親的孝心,如果沒有這些因素,你還要我與你共度一生嗎?」

  「是的!」

  「那你到底在火大什麼?」

  「通常一個新郎在新婚的前夕被新娘要求會晤,多是要求他解除婚約。」

  溫暖飄進她的眸子。「難道不可能會是由於她需要多一點點的保證?」

  「你?」

  「我今天剛好憶起幾個問題。我是說,你從不諱言價錢並不想娶我,又說我們不相配——」

  「難道男人不可以改變心意?」

  「還有。你自己說過你討厭我長得美。而我一直到今天才瞭解為什麼。」

  他僵硬了起來。「你瞭解什麼?」

  又一次,她像是沒有聽見他,自顧自的說下去。「我們是不是要過正常的夫妻生活,亦即睡在一起,並一起製造孩子——」

  迪凡猛然的拉她站起,使她發出一聲驚呼。但他只不過是要吻她,非常狂野的吻她。

  顯然她所選擇的話題辦到她的睡衣所沒有辦到的事。再不然就是他只是想要她住嘴,要她停止忽略他的話。不過,那個吻相當久以後才結束,而當他結束那一吻後,他並沒有開口說話,而僅是抱著她、摟著她。

  丹雅對著他的胸膛歎了口氣。「你一點也不知道我覺得你很吸引人,對不對,迪凡•巴倫尼?不僅僅是你的長相——我很慶幸你幸好長得不醜,畢竟我橫豎都很嫁給你,得看你這張臉、這副身軀看上一生一世,還有你的為人處事。至於你的那個臭脾氣,當我習慣它之後,雖然不再把它放在心上,但說句老實話,它實在教人喜愛不起來。所以,你之所以吸引我的地方——」

  「夠了!」他放開她。

  她捧住他的臉,不讓他走開。「你不相信,是不?對不起,對於一個你如此在意的事,我不該用輕率的口吻來談它。但說句實在話,我真不懂你為什麼對這幾個疤如此在意。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最先看到的不是這幾個疤,而是你的眼睛。它們是如此的奇異,使得我好一會兒之後才注意到你的臉上有疤。」她的手指輕柔地碰觸他的臉。「而當我注意到它們時,我的心中只有難過,我心裡想:這個人和我一樣,都歷經痛苦的滋味。那以後的每一次,當我注視你,我的眼中再也沒有過它們,因為我所看到的是一個把情慾介紹給我的英俊魔鬼。從來沒有人令我產生那樣的感覺,迪凡。你想想,如果你的疤真令我困擾的話,我有可能會要你嗎?」

  他沒有回答。

  她的直覺告訴她他的沒有出聲是因為如果他說出來,她一定會認為他是在侮辱她。畢竟在他的想法裡,她是一個價錢合宜便可以出賣肉體的女人,而他所提供給她的是一個富有的王國?不是嗎?

  她退了一步,怒焰閃入她的眼中。她實在無法不生氣,這個男人的腦袋簡直是有臭石頭堆砌的。「好吧,反正我已下定決心今晚是告白夜,我就索性把我的想法、感受全部說給你聽。在我們抵達但澤的時候,我仍是個處女。還有,既然你對那一夜的記憶並不很清晰,我不妨告訴你,你並沒有強奪它,是我把它奉獻給你的。而如果你指望我會一而再再而三的對你說,直說到你相信,你可以到一邊涼快去。因為我沒那份閒情,也沒那份逸致。」

  「你真以為我會醉到分不清你是不是……」他瞪著她。「你所說的事是不可能的,丹雅。」

  「對,當然不可能,我早幾百年就開始陪酒賣身了。」

  「夠了。我已經不在意你以前的歷史。你以前是什麼,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我之間以後的發展。從今以後,你是我的,而我……總之,以前的種種全不重要。」

  丹雅瞪著他,好半天無法說話。她的直覺告訴她他本來要說他愛她。但是,是什麼使他戛然改口?那些疤?難道她說了那麼多,他依然一句也不信?

  這實在太諷刺了。她的自尊使她不拿那條床單給他看,也是她的自尊使她告誡捨基,不許他把真相告訴迪凡。如今她除了一而再再而三的奮鬥不懈,她恐怕再也沒有別的法子能教他相信她要的人只有他一個。

  你以前是什麼,並不重要。

  我已經不在意你以前的歷史。

  老天,那不正是她所要求的:要他的要她,是不顧一切的,是儘管他以為她曾是個人盡可夫的女子?如果這樣還不算他已愛上她的證明,什麼可以?

  丹雅一笑。她的那一笑充滿嬌媚和喜悅。接著她拉下迪凡的頭親吻他的嘴。她是如此的快樂,快樂得胸口都快要爆炸了。

  有片刻她無法呼吸,因為迪凡的雙臂突然收緊,而他的嘴一遍又一遍的吻著她。之後他又突然移開他的嘴,只是緊緊的摟著她。

  她可以聽見他胸膛下急劇的心跳聲,可以感覺到他的身體活躍。當她聽見他的下一句話,她失望得差點大叫。

  「我今晚不會跟你做愛,丹雅。因為我們若做了愛,我一定得要一整夜才會滿足,而我不要你黑眼圈步入禮堂。」

  「迪凡!」

  他托起她的下巴,在她的唇上啄了一下,之後綻顏一笑。那一笑把丹雅的眼睛笑得為之一花。

  「但如果是結婚的次日晏起,便沒有人會說你的閒話了。」


  美得像詩的白紗禮服,長之又長的頭紗,美則美矣,卻累贅之至,害得她連轉個身,走步路都需要眾侍女的幫忙。

  她應該覺得困,覺得疲倦,畢竟昨晚迪凡離開後她難以成眠;她快樂得睡不著,也激動得睡不著。即使是現在,她也又是興奮又是期待,一點也不覺得困或是疲憊。

  當最後一根鑽石發針固定好之後,她的身後陷入靜默。丹雅花了好一會兒的工夫才意會她身後的靜默,不是那些侍女在欣賞她們的成品。回過頭,她一眼看見麗茜•胡查。

  丹雅的背脊立即挺得更直。她決定撤換外面的侍衛。如果室內的這幾位侍女都知道那女人是何許人,負責她的安全的人,怎會不知道在這麼重大的日子,誰可以進入准王后的房間,誰不可以?

  或者,卡底尼亞有情婦來向準新娘道恭喜的習俗?

  丹雅強忍住怒氣,比了一個手勢,要所有的侍女退下。

  房內剩下她們兩人後,麗茜微微一笑。她的笑容帶著三分詭譎三分曖昧。

  「你知道迪凡昨晚是在哪兒過夜嗎?」

  丹雅回以一笑,而且在笑容中加了比對方多三分的曖昧。「知道。」

  麗茜的沒有指出她說謊,乃至沒有撲過來打她,在告訴她她的沒有懷疑迪凡是對的。

  「如果你是來製造麻煩的,麗茜,你現在可以走了。」

  「那不是我——我來是因為我必須救迪凡。如果你還有一點良心的話,你就該主動提出解除婚約,讓迪凡可以在不損及他的榮譽的狀況下,得以有個美滿、幸福的人生。」

  「說得可真冠冕堂皇——」丹雅突然注意到麗茜的紅寶石項鏈。那條項鏈和那條納茲可夫拿在手中的項鏈簡直一模一樣。

  丹雅頓時氣得手伸向——接著她停住,因為她記起她的大腿今天沒有別刀子。今天是她的大喜之是,那些侍女若發現她們的准王后居然在大腿綁了一把刀子,一定會嚇壞,之後一定會鬧得全國盡知。她轉身裝作若無其事的走到五斗櫃前。打開抽屜,她從裡面取出她的刀子,並把它捏在手心。轉向麗茜,她開始慢慢朝她走過去。

  「沒錯,迪凡在卡底尼亞出發的時候,或許心不甘情不願,但他現在可沒有那麼想了。他愛上了我,麗茜,但我猜你必然已經發現,否則——」已經夠近了。丹雅突然一把揪住對方的頭髮,將她抵在牆壁,刀子偎在她的咽喉。「你不會收買人來殺我,不是嗎?」

  麗茜的臉頓時蒼白得一如丹雅身上的衣服,她的眼睛也因為驚駭而圓瞠。「不……不要……求求你!」

  「給我一個好得能夠教我放了你的理由。」

  「因為我氣糊塗了。他說我們完了,完完全全的完了。我把最寶貴的兩年青春奉獻經他,圖的是他即位後,我也能跟著水漲船高。我終於盼到了,但結果呢?他卻一腳把我踹開,完全不念舊情。是的,我猜到他愛上你了。我真正想傷害的人是他,就因為我知道他已愛上你,所以才會想要藉由傷害你,達到傷害他的目的。但當我冷靜下來後,我被自己所做的事嚇壞了。無論你怎麼想我,我都不是一個會殺人的人,如果我真的要你死,塔堤安娜,我會用真的紅寶石項鏈,而不會是贗品。」

  「你認為迪凡聽見你這些話會有什麼反應?」

  好不容易才恢復了一些些的血色,在聽到丹雅的話後,又流逝得無影無蹤。「哦,天,求你不要告訴他。求求你。如果他知道,他會依國法處決我。他不得不如此,因為法律有明文記載,任何對皇室不利的人,即是欺君叛國。而罪刑是絞死。求求你。」

  「你還不用擔心到那麼遠。你應該擔心的是現在。」丹雅略略加重持刀的手勁。「你猜我會不會割斷你的喉嚨。」

  麗茜的眼珠幾乎要掉出來了。「我發誓我決不會再做出這麼愚昧的事了,塔堤安娜。我會馬上離開卡底尼亞,我會——」

  「閉上你的嘴,我的耳朵快受不了你的聲音了。」丹雅不耐的說,「好,我姑且相信你不是存心想置我於死地。但我準備讓譚尼首相知道如果我的生命又遭到威脅,該找誰算這筆帳。現在,滾出去,趁我還沒改變主意之前。」

  門在麗茜的背後關上後,丹雅搖了搖頭,不確定自己在這件事上是做對,抑或會是個錯誤。

  「你相當擅於對付你的敵人,買納西克,但那些你不曉得他們的存在的人,是例外。或許我得讓你留一張字條給譚尼,讓別人來代我受過,一定十分有趣。」

  丹雅在一聽到聲即轉身。但見一男子站在起居室的門口。在過去的一星期,起居室一直是她受業的地方,也是在那裡她看到嘉洛士•史泰洛福的小肖像。迪凡果然沒有說錯,眼前這個人長得有如嘉洛士年輕的時候。

  「伊旺•史泰洛福?」

  「真聰明,公主。」那人向她嘲諷地行了一個躬。

  「你怎麼沒有死?」

  他的笑容漂亮極了。事實上,他長得極為風流倜儻。或許是因為他長得一點也不邪惡或是目露凶光,丹雅的心才沒有跳到喉嚨,反而仍繼續正常運作——即使在有把槍對著她的胸口的情況下。

  「我的泳技很好。」

  「你游過了整個黑海?」

  「我游離了沉船。」

  「但——你那樣是自殺呀!」

  他聳肩。「被逮著才是走向死路,游離沉船,以及那艘準備捉拿我的船才是我唯一的機會。事實證明上帝是公平的,他讓我在第二天被一艘土耳其船救起。他可憐我們史泰洛福家,決定讓我完成我祖父在臨走前的遺願。」

  他在說這些話的時候,無論聲音或是表情都是平靜。他的眼中更沒有想要置她於死地的強烈恨意。

  「如果你開槍,門外的侍衛會立刻跑進來。你會逃不掉。」

  「我當然寧可能完美地執行,但如果不能時,我也不會強求。現在,離開門邊,公主。」

  丹雅依其言慢慢移離門邊。她不得不,因為伊旺•史泰洛福在一步步的逼近。等她想到他有可能是要把門鎖上,好爭取更多的逃跑時間時,已經太晚,她已離門有段距離了。

  「你是怎麼進來的?」她盡量拖延時間

  「從那邊的窗戶。我本以為黎明前是最好的時機,沒想到我早,你的那些侍女來得更早,害我差點找不到地方躲藏。」

  「你爬了兩層樓上來?」

  「我是從屋頂爬下來。走這個路線既妥當又較容易。」

  丹雅這才注意到他穿了身灰色的衣服。那種灰跟王宮的建材顏色十分相似。

  「這麼說你在這裡已經躲了一整個上午了?」

  「我這個人的長處就是有耐性。光是等你的現身,我不是便等了長長的二十年?」

  「聽起來那好像不叫耐性,應該叫神智不正常。」

  她的話並沒有激怒他。事實上他笑了起來,手則伸向房門。

  「碰一下門栓,我立刻放聲大叫。」

  他猶豫,甚至還放下了手。「那樣就不聰明了,公主。」

  她聳肩。「你橫豎都會殺死我,不是嗎?我幹嘛不拉一個墊背的?」

  「你可以試試求我饒恕你呀,就像剛才那女人所做的一樣。我不會介意聽聽你的哀求。」

  「我不認為那有多少效用。但你有刀。」她將目光移向他腰間的匕首。「而我也有刀,敢不敢來公平的較量?」

  他大笑。「你想跟我決鬥?你以為你曾用刀得逞過一次,這一次也不會有例外?」

  「你是說——但澤那一次是你?」

  「當然。我在那兒守了那麼久,為的就是等迪凡把你帶回來受死。」

  「但你怎會——……?」

  「因為我知道他們的想法;他們以為我已經死了,你的安全無虞了。那個船難來得實在太助我也。」

  「廢話少說,我們還是言歸正傳吧。既然你沒叫我棄械,而我也不會棄械,那你是不是要打破你們家的傳統,來次公平的決鬥?」她終於成功地瓦解了他冷靜的外表。

  「你敢說我們史泰洛福家全是卑鄙小人?你們家才是卑鄙小人!若非你們家卑鄙、齷齪,我們家也不會慘遭滅門禍。」

  「事情緣起於你的大伯父,也是你們家的盲目仇恨,才致使你我成為兩家唯一遺孤。我父王只不過盡了他為人君的本分,將正義與公理昭示給予大眾。但你們家的人呢,全是一丘之貉,只會幹偷竊的事,不是嗎?」

  他沒有回答。瞇了瞇眼睛,他拔出刀,把槍插在腰間。

  這一次丹雅的心臟終於躍到咽喉。她終於說動了他,使他改用刀,但他是男人,而她雖然會使刀,但從未跟一樣有武器的男人對博過。突然之間,她瞭解麗茜剛才的感受了,而那種感覺一點都不怡人。

  她張口欲呼救,但聲音沒有能發出,因為在同一瞬,門被大力打開,門板撞上了牆壁,發出重大的聲響。迪凡填滿整個門口,而且明顯地本欲大吼出他的不快,他甚至沒有注意到伊旺的存在。但在伊旺轉過身,他便無法不注意到伊旺手裡的刀。

  一切在眨眼間發生,也在眨眼間結束。

  迪凡將手裡的東西——一條褲子——擲在伊旺的臉上;這一招很可能是學自丹雅。

  侍衛從他的身後一湧而入,但他並沒有給侍衛立功的機會。在伊旺抓下那條褲子的同時,迪凡取下伊旺腰間的槍,並一秒也沒多遲疑的即開槍射擊。

  丹雅默默看著侍衛將伊旺的屍體抬出。然後她開始顫抖。她的顫抖不是因為目睹一個一秒前還在跟她說話的人,眨眼間即魂魄飄渺——她在『後宮』曾目睹過七次——而是因為危機終於成為過去。

  「沒事吧?你有沒有受傷?」

  抬起頭,她驚訝的發現自己被迪凡抱在他的懷中。「我——沒事。」但她又打了一個寒顫,而迪凡立即更加收緊他的手臂。

  「那傢伙是怎麼進來的?」

  「窗。」

  「丹雅,你別害怕,一切都已經過去了。再也不會有人傷害你。如果有,我也決不會讓他們得逞的。」

  「我……知道。」她的牙齒打著顫。「你怎會過來的?」她感覺到他的全身僵硬了起來。

  他鬆開她,彎腰撿起那條褲子。「你看看這個!看看沙夏拿什麼給我穿。」

  「顏色不對?」

  「它的上面沾了污點,丹雅。」

  「哦,現在我能明白你為何會不高興了,但——」

  那條褲子幾乎觸及她的鼻子。

  「上面是血污!」

  「那沙夏實在太不小心了。怎可以不把它洗乾淨,還要你穿一件這樣的褲子行終身大事之禮呢?」

  「他不是太不小心,他是真心要我看到這條褲子——」他深吸了一口氣。當他再度開口,他的音量緩和了許多。「你沒有問這是誰的血,丹雅。」

  「你的?」

  「不是。」

  「那麼是你在跟巴維——」

  「不是。這條褲子在但澤穿過後就沒再穿。」

  「哈。」而後她的眼睛終於完全瞭解而圓瞠。「哦——你到底在生什麼氣?你說過過去的已經是過去,它們不重要。」

  「我說的不重要,是指你的……不是處女的時候,但你是!」他的聲音又大了起來。

  「你真的必須好好說個明白了,迪凡。我記得非常清楚,你明明非常輕視非常反感我的不是『良家婦女』。」

  「你非常清楚我的想法,而你從未糾正,一次也沒有!」

  「你又在顛倒黑白了,迪凡。我有,就在抵達紐奧爾良的那天早上。我告訴你我跟男人的經驗,只局限於跟你的。」

  「還外加了足夠份量的嘲諷,使我沒法相信它!」

  她皺眉。今天是他們的大喜之日,難道他們要這麼一路吵的走到聖壇前?「迪凡,你到底在氣什麼?是我的是個處女,還是你的不知情?」

  「都不是……都是——媽的!」他長歎了口氣,聲音變成咕噥。「我在氣我自己。」

  她笑了起來。「那可真奇了。」

  「還有你。」

  「這我早已看出。」

  「每一次你一反應我,我就想到你是個妓女,而且已經那麼久沒有男人。每次我一想到,我就無法不嫉妒那些在我之前跟你有過親密關係的男人。而你,你這個小壞蛋,你沒有解救我,反而老是一有機會就刺激我——」

  「只有在你先侮辱我的時候。你說我在說我是處女的時候是用嘲諷的口氣說的,那我在說我不是的時候,你怎會沒聽出它也是用嘲諷的語氣說的?」

  「因為你總有辦法使我氣得無法——」

  「要不然你希望我如何自證清白?唯一的方法我不是也已經使用過?結果如何呢?」

  他紅了紅臉。「對不起。還有昨天晚上。當你終於真誠的對我說,我卻又再一次令你失望。」

  「你沒有。」她抬起手輕觸他有疤的臉頰。「你昨晚說的話彌補了一切。你說我的過去再也不重要,它告訴了我你已經愛上我。你是愛我的,對不對,迪凡?」

  「愛得無以復加。」他深情的說。不過他雪利金的眸子裡仍有一絲絲的遲疑。「我的疤真的不會令你困擾?」

  「它們當然令我困擾。」她尖銳的說,然後靠過去,親吻每一個疤痕。「畢竟它們是如此的醜陋。」

  他露齒一笑,並將她圈在懷中。「我想我得開始習慣你的諷刺哲學。」

  「最好如此。」

  「如果你能受得了我這張醜臉,那你是不是也能愛我,即使我有個壞脾氣和——」

  「我剛好非常偏愛你的壞脾氣,它總把我驅使到極美妙的地方。」

  迪凡大笑。

  「迪凡,我曾發過重誓此生決不結婚,決不受男人的支配。如今我願意與你廝守終生,你總該瞭解到一件事吧。」

  「你已經愛我愛得無以復加?」

  「你總算弄對了,你這個笨男人。」

  迪凡淺淺一笑。那一笑使得他的整張臉,英俊得令丹雅幾乎頭暈目眩、支持不住。

  「如果你的脾氣已經發完了,我想我們該去結婚了。」

  「我的脾氣發完?是你一直在阻撓我,我的陛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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