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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事情顯而易見,你們兩個很『熟』。」
華倫的話使喬琪從尷尬變成生氣。「什麼意思?你那句話在影射什麼?我在他的船上,做了五個星期的侍童如此而已。」
「那在他的床上呢?」
「啊,終於決定要問問我了?」喬琪揚起一邊的眉毛。「我還以為你們只需要聽一名海盜的話就夠了,就不需要再問問其他人的說法了。你們四個打一個,一副欲置人於死地的樣子,不就是因為你們相信他說的每一句話嗎?既是如此,還何必問我?」
克立和波特臉孔一紅。她看不見站在她後面的迪魯的表情。但她肯定他一定也在難為情。只有華倫顯然有意見。
「一個正常的人是不會承認自己沒做的事。」
「不會嗎?那是你不瞭解他,華倫。他這個人是個怪人、怪胎、怪種。他最喜歡看別人出醜。他見不得別人過得平靜、安寧,他是那種唯恐天下不亂的人。他最愛做損人不利己的事,只要有熱鬧可瞧——」
「喬治,我要抗議了。」已在沙發坐下的詹士懶洋洋的說道。「你忘了你的哥哥們認出我了?」
「可惡,詹士!你就不能閉上你的嘴巴,少開口嗎?你為什麼一定要在我們的家庭會議上瞎攪和——」
「省省你的拖延戰術,喬琪娜。」克立冷冷道。「回答你自己提出的問題。」
有一秒鐘,她考慮說謊,但隨即想到她再過不久就會突顯而出的鐵證。此外,還有詹士。他花費了這麼大的工夫來攪亂她的生活,絕不會輕易再讓它恢復平靜。
「你們想聽我說什麼?」她憤慨的說,「是要我一五一十的描述,還是要我說莫洛裡船長所說的一切皆是真話,無半點虛構?」
「哦,媽的,一個卑鄙、下流、無恥的海盜?」
「波特,我那時並不知道他是個海盜。」
「英國佬!」迪魯吼。
「這我倒是不能否認。我怎麼能呢,在他每一開口都顯現出來之時?」
「你對男人的品味真是世上少有。」克立道。
「至少她的大原則把握住了——每況愈下。」華倫道。
「他們不喜歡我,喬治。」
「統統住嘴。沒錯,我是犯了錯,但我確信我不是第一個犯錯誤的女人,也不會是最後一個。而這個教訓起碼教會我別再天真到信任男人。我現在知道他打一開始就布下天羅地網,只等我上當受騙,他是如此的精於此道,如果不是他自己說出來,我還不曉得我居然有那麼笨、那麼蠢,竟然還以為我的偽裝並沒有被識破。你們生什麼氣?是不是你們也幹過同樣的勾當,為了掩飾你們是一丘之貉才那樣打他、揍他?我知道如果易地而處,你們有一半的人會做出他所做的事。所以你們有什麼資格責怪他?我才是那個有資格的人。但是除開他的奸詐、狡猾,單就事情的本身而論,我則是個心甘情願的參與者。我完全知道我在做什麼。我的良心可為證。」
「你的——什麼?」
「說得好,喬治。但這與他們想聽的相距太遠了。他們想聽的是你被強暴,或是被以極無恥的方式佔了便宜。」
她轉身面對詹士。「你不會是認為佔便宜的人是我吧?」她瞇起眼睛。
「怎麼會呢?不過,那個說患了暈船的人可不是我。」
喬琪霎時滿面緋紅。
唯一看到她臉紅的迪魯問:「什麼事?」
「沒事——一個私人笑話。」她瞪著詹士道。她要他閉上嘴巴,就這麼一次。
「笑話?喬治?你是那麼——」
「我要殺了你,我非殺了你不可,詹士•莫洛裡!」
「要殺,也得等婚禮之後。」
「什麼?」喬琪像陀螺般的轉向她大哥。「你說什麼?你不是在說真的,克立。你要他做你的妹婿?」
「你把話題扯遠了。是你選上他——」
「我沒有!而且他不會娶我——」她回頭瞧了眼詹士,突然變得遲疑。「你會嗎?」
「當然不會。」不過他也露出片刻的猶豫。「你要我娶你嗎?」
「當然不要。」她的自尊心強迫她那麼說。轉向她的哥哥們。「事情就這樣了,沒什麼好說的了。」
「對,就這樣了,你們今晚就結婚。」瓊斯道。「在你們兩個都昏迷不醒之時我們已達成共識。」
喬琪的眼睛瞇了瞇。「是你教唆的,對不對?」
「這是為你好。」
「這不是為我好,瓊斯。我不會嫁一個不要我的男人。」
「要你從不是個問題,小老鼠。」詹士懶洋洋的聲音又插了進來,「你會是個好情婦。」
喬琪只是歎了一口氣,她的幾個哥哥的反應便比較激烈了。
「王八蛋!」
「你得娶她,否則——」
「我要剝你的皮,抽你的筋!」
「我知道,」詹士不疾不徐,不慌不忙的說道,「外帶挫骨揚灰嘛。」
「不止,我們還要燒掉你的船!」華倫咆吼。
聽到那一句,詹士坐直。
「我們已有人找到它停泊的地方。」克立道。
詹士站起。
「他們將會制住你的手下。監獄和絞刑手今晚會相當的忙碌。」華倫道。
在靜默之後,波特道,「如果他做了喬琪的丈夫,我們還能把他送上絞刑台嗎?好像不太好吧。」
從震驚狀態恢復的喬琪叫了起來。「你們都瘋了嗎?」
「他已經招認他幹過海盜,喬琪,我敢說我們雲雀海運不是唯一的受害者。我們可不能莫視公理和正義。」
「讓他賠償不就得了?告訴他們你會賠償,詹士。」但當她轉過頭去看詹士,卻看見他像條牛一般的站在那裡一動也不動,而臉上的神情顯現出一副絕不願妥協的樣子。「瓊斯!喬琪驚慌得幾乎要哭出來。「我們在談的這些案件起碼有……有許多年以上,不是嗎?」
「七、八年吧。」瓊斯聳聳肩。「我的記憶力不好,但吃過霍克船長虧的人,記憶力不會個個都同我一樣。」
詹士大笑,但笑聲中毫無笑意。「你們這麼無所不用其極,還有臉說我是海盜?」
「我們只是想把你送交官府,讓他們開庭審訊。在只有我跟波特兩名證人的情況下……」瓊斯沒有再說下去。
但即便是喬琪也已聽出瓊斯的言外之意。在證據不足下,詹士會被開釋。
「『你們』的記憶力在作證之時或許會有生銹的情形發生,但我記憶力一向很好。」華倫道。「而我清清楚楚聽見他親口招認他是名海盜。」
「你們的策略好像有些分歧。要不要統一一下?要知道多頭馬車是行不了事的。」
詹士的話使得華倫更加光火。「若是照我的方式,將不需要審判,只要有你的船和船員就夠了。只要你一句話,他們一定樂於陪你上天或下地,不是嗎?」
詹士一步一步的走向華倫。他走得很緩,而當他開口,他的聲音是輕柔的,「你沒有權利,也沒有資格把我的船跟船員扯進來。」
華倫冷笑。「如果它是艘偷偷溜進我們海域的英國船呢?是艘有海盜嫌疑的海盜船呢?我們有絕對的權利。」
「那麼我也有。」
事情發生得如此之快,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沒有料到,包括華倫本人。他甚至沒有看到詹士是怎麼辦到的,他只感覺到對方的兩手在眨眼之間已鎖住他的喉嚨,而且無論他如何扯、如何拉都無法拉開他的手。
克立和迪魯撲了過去,一人一邊的拉住詹士的手臂,但也無法拉開他。等瓊斯找到足以打昏詹士的東西時,華倫的臉已變成紫色。但瓊斯並沒有用上他找來的東西,因為喬琪驚呼一聲,奔至詹士的身邊,對著他的耳朵大喊了一句:「詹士,他是我的哥哥!」之後,詹士便放開華倫了。
他一放開華倫,克立和迪魯也放開他,以便接扶住華倫。他們把華倫扶到椅子坐下,檢查過他的脖子後,他們認為頸骨沒有被捏斷。事實上華倫已開始嗆咳。
詹士轉向喬琪,他的臉上仍然充滿狂暴。「我可以把他捏成兩半的,你知不知道?」
喬琪嚥了口口水。「我……我想……我們知道。」
有好半晌,他只是瞪著她。而喬琪有種感覺,覺得他的怒氣並沒有在掐華倫時便已全部宣洩出來,他還有一大部分是保留給她。那可以從他的眼睛,他繃緊的全身肌肉看出。
但在那最緊張的一刻過去後,他又做了件使在場所有人皆愕然的事。
「那就趁我還沒有想再做一遍之前把你們的牧師找來。」
不到五分鐘,他們已自某一間小客廳找來牧師。在那位牧師宣佈禮成的後一秒,華倫陰森森的喝道:「把他關起來。他的新婚之夜已提前歡度了。」
* * *
「你不會真的認為那只花瓶可以再用一次吧,喬琪?」
正在試圖撬開抽屜的人嚇得跳了起來。她看見她的四哥就站在書桌的另一邊對著她搖頭。他的旁邊還站著一臉疑惑的波特。該死,他以為他們已全部上床了。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噢,你明白的。」迪魯一笑。「就算你拿到那只花瓶也沒有用,喬琪。華倫寧可犧牲那只花瓶也不會放過霍克船長。」
「我沒有聽錯?」波特質問。「你要放掉那個沒心少肺的東西?」
「是又怎樣?」她一抬下巴。「你們全忽略了一點。詹士今天來這裡是因為我的關係。如果他沒有來,就不會被你跟瓊斯認出他就是以前的海盜霍克船長,自然更不會被你們鎖在地窖。你們有沒有想過如果他被判刑,我將一輩子於心難安?」
「有瓊斯幫他開脫,他定不了罪的。」波特道。
「你愛上他了,喬琪?」迪魯瞇起眼睛。
「胡說八道。」
「謝天謝地,我還以為你失去理智了。」
「如果我曾經,現在也已經恢復了。」她僵硬的說。「但我還是不要良心受苛責。他是不是海盜,我不管,我不要以後食不知味,寢不能眠。再說,把無辜的船員扯進來就更荒唐了。」
「你這些話打動不了華倫的。」
「沒錯。所以你還是回房去睡吧。」
她瞪著他們。「詹士現在算起來是你們的妹婿了。你們就不能幫幫他嗎?」
「你要我們偷華倫的鑰匙?」迪魯笑了。「好,這個忙我幫。」
波特嗆出滿口的白蘭地。「別把我算進去。」
「我沒有要你們與華倫為敵的意思。我也不準備讓他知道是我們在搞的鬼。」
「唔,那把鎖已經很老了,我想我們可以輕易破壞它。」迪魯道。
「不,我們不直接參與。詹士的船和手下被我們扣在手中,詹士絕不會一個人逃走。而他一個人又救不了一船的水手,但我們可以,然後由他們來救他。華倫不會懷疑到我們的頭上……」
* * *
四十分鐘後,身著男裝的喬琪及她的兩個哥哥來到「安妮」號所停泊的小海灣。
華倫的手下假裝是官方的巡羅船,要求登船查驗。由於「安妮」號不停在港內,而停在附近的這麼一個小海灣,康納無可辯白,只得讓對方登船臨檢。等他發現不對勁之時,他和大部分的船員已被華倫的人制住,並將他們全體關進貨艙。而由於華倫在下命令時,並未要他的手下把船開回橋港,或是把該船的船員帶回橋港,於是他們只留下其中的兩、三名看守船和人,其餘的人原船返港覆命。
喬琪他們原以為岸邊一定留有一艘小船,但在找了十分鐘後,他們只剩下一途能抵達「安妮」號:游泳。
迪魯和波特原本不肯。畢竟時令已是秋天,海水相當的冷。但當他們看到喬琪一馬當先的縱入水中,只好尾隨。他們原本的計劃是:小船划近大船後,由喬琪告訴船上看守的人他們在鎮上逮到一名「安妮」號的船員,所以特地把他送過來和其他人關在一起。上了船後,由喬琪負責分散守衛的注意力,等到距離夠近時,再由波特和迪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動作擊昏他們。事情就是這麼簡單。
可是沒有小船後,計劃便得變更了:喬琪留下——留在錨繩上——波特和迪魯上船。等他們解決了守衛,自會給她訊號。
喬琪等了又等,始終得不到任何訊號,也未聽見任何異聲。而她的臂力已逐漸難以負荷,再加上寒風和冰冷的海水交相逼迫,她決定爬上船。
她很小心的爬。當她翻過船舷,她著實鬆了口氣,但才一抬頭,她的心臟頓時提升到喉嚨。她的四周全是人;她被團團圍住了。
水,在她的腳下漫淹。寒風吹得她直打哆嗦。
「這不是咱們的老喬治嗎?回娘家來看咱們嗎?」
「康尼?」喬琪再次鬆了口氣。「但……」她在康納把一件厚大衣披在她肩上時話語一斷。「你們怎麼出來的?」
「這麼說你知道我們這裡出了什麼事?」
「當然知——可是——你們是自己逃出來的?」
「在木栓一被打開之時。貴國的男人實在不怎麼聰明,轉眼之間便主客易位。」
「老天!你沒有傷害他們吧?」
康納皺眉。「為什麼這麼問?」
「他們是來放你們出來的!難道你們沒有給他們解釋的機會?」
「他們是你的朋友?」
「是我的哥哥。」
康納笑出聲。「放心,我們沒把他們怎麼樣。亨利,去把那兩個傢伙放出來。還有,這一次有禮貌一點。好了,現在可不可以告訴我詹士在哪裡?」
「一言難盡。在回去的路上我再告訴你好了。」
「他『沒事』吧?」
「唔,當然沒事,只不過有些……破皮和淤紫而已。此外,還需要你去把他從地窖救出來。」
出乎喬琪的意外,康納不但沒有生氣,沒有怒吼,反而笑了起來。
「這一點也不好笑,康尼。他們要把他送上法庭以海盜罪審判。」
康納的笑聲馬上不見。「媽的,我事先已警告過他!」
「是他自作自受,若不是他……」喬琪拚命催促康納,但康納似乎對事情的來龍去脈比較有興趣。
康納把迪魯和波特暫時扣留在船上,然後多帶了兩名水手。讓他們騎波特和迪魯的馬,他自己則跟喬琪共騎一匹。
喬琪很不想談事情的經過,但康納一直追問,似乎不把每個細節弄清楚便不甘心。除了追問外,偶爾也會說:「他沒有!」、「他幹了!」最後,他用生氣的口吻道:「你說的全都很有道理,但喬治,打死我都不會相信會有人能迫使他做他不願意做的事!」
而由於她根本沒想說服他相信,當他們抵達她家時,他仍然不相信。她當然不在乎他的信與不信,但康納的態度、口吻、追問使她氣瘋了。而如果不是怕他們會在摸索中吵醒僕人,喬琪會讓他們自己去找地窖在哪裡。
不過當門打開後,她倒是真的希望她沒有站在那裡。藉著她從廚房拿來的蠟燭,詹士可以毫無困難的看見來救他的人是誰,自然也能看見是誰帶的路。
「你實在不必來,老友。我活該被吊死。」
喬琪聽見詹士的聲音帶著自我厭惡。
「這麼說,是真的了?你真的娶了那隻小老鼠?」
「你怎麼知道?」
「當然是小老鼠自己告訴我的。」康納開始大笑。 「我……是……不是該……說聲恭……恭——」
「如果你再說一個字,我會讓你以後再也無法說話。」詹士冷哼。「如果你看過她了,你把那個無情無義的東西扔在哪裡了?」
「她呀,」康納回過頭,「在那兒呀。」
「喬治!」
已快走到地窖門口的喬琪,聞聲立即停下腳步走了回來。她以為世上只有她的幾個哥哥有副大嗓門,她作夢也沒想到詹士的嗓門更在他們之上。她咬牙握拳的快步走下台階。
「你這個白癡!笨蛋!你要把全家人,甚至整個橋港的人都吵醒,是不是?如果你真這麼愛這間地窖——」
詹士的大手立即蒙住她的嘴巴,她才為時已晚的意識到自己也犯了同樣的錯誤。但接下來的事,便讓她十足的困惑不解。當詹士的手鬆開,他並不是鬆開,而改用領巾綁住她的嘴。
站在一旁的康納靜靜地看著喬琪既沒有掙扎,也沒有反抗的任詹士綁她的嘴,而詹士在綁的時候,一手始終牢牢抱著她的腰,甚至在打結時也是用牙齒幫忙,而沒有移動那隻手。當他綁好後,用他的那隻手把喬琪挾在腋下。轉過頭,他這才看到康納。
「我們不能把她留下。」詹士怒聲道。
「當然。」
「她會向他們通風報訊。」
「當然。」
「你不必如此附和。」
「當然有必要。注意!別碰我的牙齒,我剛好很喜歡它。」
* * *
她聽見門打開並關上的聲音,也聽見橫過房間的腳步聲,但她沒有回過頭去看那是誰。不用回頭也知道那是誰。會不敲門就進來的人,只有詹士•莫洛裡。
她也沒有跟他說話。事實上從一星期前,他以那種把她挾出酒館的方式把她挾上他的船,並要他的手下把她的兩個哥哥丟出船外,她便再也沒有跟他說過話。
她不知道這段期間,他的手下是否已有人鼓起勇氣告訴他,是她的哥哥把他的人放出來的。如果還沒有,他也不可能從她這裡得知,因為她已下定決心絕不再跟他說話。而這個可惡的東西根本不在乎她不跟他說話。當他終於注意到她不跟他說話時,他竟毫不在乎的說:「太棒了!如果男人一定得有個叫作妻子的累贅,那謝天謝地,她幸好還有一個這樣的優點。」
這句話傷她極深,因為那顯然不是一句玩笑話。他顯然是真的那麼想,否則以他的個性絕不會一次也沒有激她說話,激她發怒,激她跟他吵架。當他們同處一室時,他們都竭力忽略對方,但她始終沒法像他那麼成功。
像此刻,他不想看他,但她的眼角卻不受控制的望向在書桌後坐下的詹士。他的姿勢是完全放鬆的,彷彿房間內只有他一個人,她根本不存在。他一次也沒有往她的方向瞧,一如她絕不會轉過頭去看他。
她始終不曾質問他為何當時沒把她也拋出船外。她不會問,也不必問,她太瞭解他的動機。
「那種瞧法使人毛骨悚然,喬治。」
喬琪立即專心看著窗外的海面。可惡,他怎麼發覺她在瞪著他的?
「很教人厭煩,你知道。」
她未置一詞。
「你的冷戰。」
她還是不出聲。
「當然啦,一個在蠻子圈長大的女人,能指望她如何?」
他終於辦到了!「如果你是在指我的幾個哥哥——」
「我在說的是你們那整個國家的人。」
「對一個全都是偽君子組成國家而言,你們也沒好到哪裡去。」
「偽君子總比蠻子懂得文明和禮貌。」
「文明!禮貌!」喬琪跳了起來,奔到書桌前。「一個連句『謝謝你的救命之恩。』都沒有說的人,還配跟人談文明、談禮貌?」
他站起身。「要我謝誰?那些你稱為親人的鄙劣之徒?那些把我丟進地窖欲置我於死地的惡棍?」
「要怪人何不先問問你自己?是誰自已跑了來?是誰一開口就傷人,毀人家的名譽?又是誰一口承認他自己罪行?你怪誰?!這些我們姑且不談。人家迪魯和波特跑去放了你的人,你又是如何對待人家?要知道如果他們所做的事被華倫曉得,他們會被他活活打死的!」
「我沒那麼沒智商。我不需要別人來告訴我他們做了什麼事。你以為我為什麼只叫人把他們丟人海裡,讓他們自己游回岸上?」
「是啊,你真仁慈。不用說,你扣留我,要把我帶去英國,不過是想報復。要我的哥哥為我擔心、害怕,對不對?」
「再正確不過!」
喬琪只聽見他所說的話,而沒有注意到他潮紅的脖子和臉,更沒有注意到他眼睛的神情。
「我的天,我的孩子竟然要有你這樣的父親!」
「見鬼的會有!我不會再碰你一下!」
喬琪早已奔出門外,她的聲音是由廊上傳過來,「你不必了,你這個壞蛋!」
詹士的感覺有如被劈了一斧,也有如被頭顱在臀部重踢了一腳。
至於喬琪,由於她已經跑遠,所以她沒有聽見詹士的輕笑聲,更沒有聽見在後來轉變成極大聲的愉快笑聲。
半小時後,詹士在廚房找到正把怒氣出在廚子及小廚子頭上的喬琪。他在一旁站了片刻,聽著她嘮嘮叨叨的罵,他發現她在罵的大部分是他,而且罵詞新鮮極了:驢的表兄弟,牛的同類,還有磚牆。磚牆?顯然是美國那邊的本土方言。他留意到他的那些手下都由著她罵;雖然她依舊穿著她扮侍童時的衣服,但他們顯然已得知她現在是船長夫人。
「我有話跟你說,喬治。」
「我沒有。」
聽見他的聲音她沒有回過頭,但他注意到她的站姿僵硬了許多。由於喬琪背朝他,所以沒看見他臉上浮起的邪惡笑容,也沒有瞧見他走近。但其他人看見了。
詹士熟練的用手一摟再一提,喬琪已被他挾在腋下。「諸位,失陪了。喬治最近一直怠忽她的職責。」語畢,他就那樣抱著她走出廚房。
「你得改改你的野蠻作風,船長。」喬琪沒有掙扎,她知道掙扎是沒有用的,但她無法忍住心頭的怒氣。「但這就像要螃蟹改成直著走一樣的希望渺茫,對不對?」
「如果你閉上嘴巴,我們可以早點到達,喬治。」
喬琪吃驚得說不出話。僅僅在半個小時之前,他對她又吼又叫,現在他的聲音裡卻充滿笑意和愉快。為什麼?但他是個英國人,不是嗎?一個反覆無常的人,又怎能以常理評之?
「去哪裡?還有,我怠忽了什麼?需不需要我提醒你我已不是你的侍童了?」 「喔,我非常清楚你現在是我的什麼人。雖然我對婚姻極反感,但它有個好處倒是我不會抱怨的。」
整整五秒後,她才明白他的意思。「你是瘋了,還是腦力已那麼老化了?沒多久前你才非常清楚的告訴我和一整船的人你不會再碰我!」
「一整船的人?」
「你聲音有那麼大。」
「我心口不一。」
「你——心口不一?!心口不一!講這麼一句就行了嗎?就可以——」她終於聽見遠近、高低不一的笑聲。她降低聲音說:「你敢碰我一下試試看!你若敢碰我一下……就知道會有什麼後果!」
他在要走下通往他艙房的階梯時手臂微微一用力,便將她由挾抱變成摟抱的姿勢。他的動作是如此的靈巧,彷彿她根本不具任何重量。喔,她真痛恨他的蠻力。
「你真好,願意把它弄得更吸引人,但甜心,沒有這個必要,我可以向你保證。」
現在她可以看到他的臉了。「為什麼?你只需告訴我這麼多,如果你敢的話。」
他俯瞥她一眼。在那一眼,她已看出答案,但他還是說了。
「別那麼愛鑽牛角尖,愛人。我的動機既簡單又基本。我們剛才的那一場互叫互吼,使我有些……暈船如此而已。」
「很好。」她閉上眼睛。「希望你吐得七葷八素。」
他笑得差點使她跌離他。「你也暈船了嗎?」
「才沒有!」
關門聲使她知道他們已回到他的房間。他放下她的腳,但由於他的另一手仍箍著她的腰,所以她的腳並沒有能夠著地。接著他的手向下移,罩住她的臀,使她貼緊他的下身,另一手則扣住她的頭使她無法轉開臉。
「不要,詹士……」
但他的嘴已覆住她。未幾,她已融化在他的懷中。
* * *
在西風的照拂下,「安妮」在兩個星期後駛入泰晤士河。
這兩個星期中,喬琪不斷想起詹士在那一晚所說的一段話。那天晚上她忍不住問出心中的疑問,問他對他們的婚姻準備怎麼辦,是要遵行,還是分手。
「人們結婚通常是為了延續子嗣或是為了聯姻可帶來的好處,而我們的情況不適用以上的任一種,不是嗎?不過最近社會又流行起復古風,崇尚基本的需要。在這一點,我們倒是非常匹配,是不?」
他的回答實在不是個回答。不過他的意思已非常清楚他倆之間只有肉慾。
可是在他們做愛之時,他總是那麼的溫柔,溫柔得讓她覺得他珍惜她,甚至讓她覺得有……被愛的感覺。事實上也是因為這一點使她沒有再問及未來。因為想從詹士那兒獲得確切的回答,是永遠不可能的;他若不是閃爍其詞,就是說些若是身子軟弱的人聽了一定會吐血的話。
也就是因為他這種教人生氣的個性,使她很快就知道那些話題是禁忌。而為了安寧。她絕口不再提她的幾個哥哥,也不再提他倆怎會成為夫妻的事。
當她先行步上甲板,她發現亞提和亨利像兩座佛像似的矗立在船板的兩端,而且毫不掩飾的盯著她。她險些笑出來。如果詹士有問過她,她會告訴他倫敦不是雲雀海運的口岸,他大可放心歷史不會重演。況且她身上沒有半分錢,他大可不必派人看守她,以防她的再次不告而別。
她身上唯一值錢的東西是她那枚玉戒指;在婚禮上,當牧師宣佈交換信物時,詹士把它從他所戴的項鏈取下,然後套進她的手指。而她不預備再與它分開。
現在這枚戒指已多了一層意義。只有在看到它的時候,她才會記起她如今是已婚的婦女。她也常常忘記她不但是個已婚的婦女,而且已有身孕。因為雖然她的懷孕期已兩個半月,但她的小腹始終平坦如故,而她的身體亦未曾有任何的不適。此外,她不曾再對詹士提起她已有身孕的事。至於詹士,他則從未談及這方面的話題,所以她一直不確定那天她在甩上艙房的門之前所說的那句話他有沒有聽見。
* * *
馬車平穩的行駛著。
喬琪用眼角掃瞄詹士。他的臉色比剛才更難看了。
自從他們看到英國的那一刻起,詹士便拉長了臉。
她沒有問他是什麼招惹了他;如果她問了,他只會給她一些尖酸、刻薄的回答,那她就會生氣,而他們就會吵起來。生氣是一件很難受的事;對身體、對腦子都是一種不舒服的折磨。但她無法不納悶。她原以為詹士會很高興回到家,畢竟他的親人在這裡,而且他還有一個兒子——老天,她怎麼可能忘記這麼大的一件事?他有一個十七歲的兒子,一個只比她小五歲的男孩子!詹士是不是在為難要怎麼向他的兒子解釋他怎麼會突然帶回一個妻子?或者,詹士並不預備讓她跟他的兒子、他的親人見面。說不定他根本不打算讓他的家人知道——
「我們到了。」
馬車停了下來。而她還沒來得及看窗外一眼,他已經跨出馬車。
「這是什麼地方?」
「我兄弟的房子。」他把她舉出馬車。
「哪一個兄弟?」
「德力。你記得的,那個黑得像個鬼的。我記得你是這麼說他。」
一直壓抑的怒氣爆發了。「你要把我丟在這裡,對不對?你沒有膽子帶我回去你家,就想把我丟給你的色鬼弟弟?是不?你怕向你兒子說的到底是什麼,是我是個美國人,還是我是你的妻子?」
「我厭惡那兩個字。你愛自稱什麼隨便你,但是請把那兩個字從你的語彙裡刪掉。」
他平靜的語氣只使得她更火冒三丈。「可以,那用妓女怎麼樣?」
「好多了。」
「混蛋!」
門在這時打開。那是德力•莫洛裡的僕役長杜賓。
被個陌生人當場逮到她在罵人,喬琪立即滿面緋紅。可是當她再瞥了一眼,她發現那人好像沒有聽見,因為他的面孔平靜得像石雕。
「歡迎你返家,爵爺。」杜宜把大門拉得更開些。
詹士幾乎是用拖的把喬琪拖進門內。「這個時候我弟弟不在家吧?」
「是的,爵爺。德力爵士到奈頓先生那兒練拳了。」
「思琳夫人呢?」
「她去看雪佛伯爵夫人。」
「雪佛伯爵夫人?啊,對了,我想起來了,喬治•安赫不久前娶了思琳的朋友。」他的眼睛鎖定喬琪的,「可憐的人。」當他看到她的表情由難為情、尷尬變成全然的憤怒,他知道他達到目的了:他使她忘了她的衣著及被杜賓聽見她脫口罵人的困窘。「我兒子呢,在學校?」
「他這個星期被送回來了,爵爺。但德力爵士已向校方提出抗議,而侯爵也已出面處理這件事。」
「一定是那個小子確有其罪。該死的小王八蛋,我才離開他幾個月——」
「爸!」
喬琪轉過頭,看見一名青年從樓上奔了下來,直撲向她的丈夫。他看起來不像十七歲,倒比較像二十四、五歲。是因為他的身高嗎?他幾乎跟詹士一樣,但沒有詹士壯。他較瘦,不過他的肩膀看起來好像還有發展的空間。他長得頗為英俊,但五官跟詹士全無相似之處。
「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是決定不賣掉那座農場了嗎?」
「不是,是我找了一個代理人替我處理掉罷了。」
「好讓你能快快回來?有這麼想念我,嗯?」
「別跟我嘻皮笑臉。我還以為我已經對你說得很清楚:不許惹麻煩。」
傑雷瞧了杜賓一眼,但他羞澀的表情只一瞬又變回魯莽、滿不在乎的笑容。 「她是件精品嘛。我能有什麼辦法呢?」
「你做了什麼事?」
「只不過盡了我的本分而已。可是校長是個老頑固,我告訴他們那個女人硬要跟我回我的房間,而且硬要留下來過夜不肯走。」
「但他們不相信,是不?」
「就是呀。」傑雷一笑。「但德力叔叔相信。」
詹士大笑。「那麼他還沒有把你瞭解透徹……」當他看到喬琪厭惡的神情,他的幽默感銳減。「從今以後,你只能在校外從事娛樂活動——如果他們肯讓你回去的話,而你最好祈禱他們會肯——要不然我會把你的屁股揍扁。」
傑雷臉上的笑容未減半絲。他隨著他父親的視線望過去,並停留在那兒。
喬琪的身上穿著詹士的大外套,頭髮全藏在軟帽裡。她知道她看起來就像一個穿著大人衣服的小男孩,所以她一點也不奇怪詹士的兒子眼睛裡有一點點的好奇。
「他長得一點都不像你,詹士,反而比較像你的那個弟弟。」她故意一頓,並揚揚眉。「你確定他是你的?」
「我知道你很有正義感,喬治,但別針對這個小混蛋。」詹士接著道,「傑雷,這位是喬治——」
「他的太太。」而後她佯裝無辜的樣子,說道,「哎呀,我忘了我得把那兩個字從我的語彙裡刪掉。那麼一來,我便只能是——」
「喬治!」
她只是瞪他一眼,絲毫沒有被他的怒容嚇倒。
傑雷走近她,上上下下仔仔細細的端詳她。「太太?這麼說,她是個女的羅?」
「哦,她是個女的沒錯。」
傑雷倏地伸手摘下喬琪的帽子, 「啊,」當她的秀髮垂下,他的那一聲啊充滿了讚歎。「我可以吻新娘嗎?」
「不能以你想要的方式,小混蛋。」詹士皺眉。
而喬琪只想知道一件事,「他為什麼不驚訝?」
「因為他一個字也不信。」
她想過千百種他會有的反應,但不信?這個男孩子以為她跟他父親聯合起來要開他的玩笑?她倒希望真的是如此。「這樣也好,我反正不在乎你的家人怎麼想。不過,詹士•莫洛裡,只要他們不認為我是你的妻子,不相信我是你的妻子,我們便不要睡在一起的好。」她轉身改瞪那位依然毫無表情的僕役長。「你現在可以帶我去一間離他的房間最遠的那個房間了。」
「遵命,我的夫人。」
「我不是你的夫人,我的好人。我是美國人。」她跟在僕役長的後面走向樓梯。
「媽的,你不能把你的情婦帶到這裡來,思琳嬸嬸不會容忍這種事的。」
喬琪聽見傑雷的話,立刻愀然變色。
「你嬸嬸會他媽的高興死,你看著好了。畢竟喬治跟她是妯娌了。」
「當然是了,而我也是婚生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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