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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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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茱迪•麥娜]天堂花(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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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6 18:30:12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懷著緊張、快樂的心情,伊麗莎白站在位於波奈德街的寢室穿衣鏡前,雅莉坐在床沿,對著伊麗莎白和四名易陽派來為她打扮、整理行李的女僕微笑。

  "對不起,小姐,"另一名女僕出現在門口,"班諾特要我轉告你,有一位弗克斯先生堅持立刻見你,我們向他解釋今天是小姐的大喜之日,他還是堅持非見到你不可。"

  "我馬上下去。"伊麗莎白環首尋找一件適合見客的袍子穿。

  "誰是弗克斯?"雅莉皺眉問道。

  "我聘請來調查羅勃特下落的調查員。"

  伊麗莎白走進小沙龍時,弗克斯手持帽子,焦急地來回踱步。

  "很抱歉在你結婚的日子登門打擾,"他說,"但是我有要緊的事報告,麻煩你關上門。"

  伊麗莎白伸出突然顫抖的手關門。

  "凱門龍女士,"他以擔憂的口吻說,"我有理由相信你的准夫婿和你哥哥的失蹤有關。"

  伊麗莎白坐入沙發。"何以見得?"

  "你沒注意到易陽•梭登和你哥哥決鬥的那一個星期,你哥哥就失蹤了?"

  "哦,那件事啊!"伊麗莎白不置可否。

  "梭登手臂曾被你哥哥打了一個洞。"

  "我知道。"

  "你也知道你哥哥在決鬥命令之前偷開槍?"

  "知道。"

  "所以,由於你哥哥的小人行為,使他受傷,他採取報復手段的動機是可以理解的。"

  "弗克斯先生,"伊麗莎白微笑道,"易陽……堪新頓侯爵如果要報復,大可在當時一槍了結我哥哥。他是神槍手,卻鐃我哥哥一命,因為他個人不贊同那次決鬥,更不贊同在決鬥中傷害人命。"

  "真的?"弗克斯嘲諷的揚起嘴角。"據我所知……你今天要嫁的那個蘇格蘭佬至少害過五條性命。"

  伊麗莎白嚥下口水。"我相信他是……不得已,公平的決鬥本來就是殘酷的。"

  "隨你怎麼想,不過……當然不只這些。"

  伊麗莎白手心開始冒汗。"什麼意思?"

  "你應該不會否認,梭登因你哥哥偷襲而受傷,必定非常生氣。"

  "我不否認,那……那是可以理解的。"

  "你也知道決鬥後的第三天,你哥哥又偷襲梭登一次?"

  伊麗莎白倏地站起。"什麼!真有這回事?"

  "不錯,這是我明查暗訪得到的消息,而且還有一個消息可能會更令你吃驚。隔了兩天,你哥哥又在梭登前往倫敦途中,偷襲他,結果用槍打傷他的肩膀。隔天,你哥哥突然失蹤,衣物都留在房裡沒帶走。"

  伊麗莎白又嚥了口水。"我如道羅勃特為我打抱不平想替我教訓易陽,沒想到他會用這種見不得人的方法。"

  "梭登沒跟你提過這件事?"

  她搖頭。"我們從不談羅勃特。"

  "你沒聽進我的暗示,"他不悅道,"而且你在逃避結論。讓我明說吧,我相信梭登綁架了你哥哥,或是更糟,因為你哥哥威脅到他的生存。"

  "我會找他問個清楚。"伊麗莎白尖聲說道,腦中彷彿有把鐵槌,敲得她頭痛欲裂。

  "千萬不要打草驚蛇,我們要繼續追查他,這是最後一次機會,你只需告訴他你知道的。"他語帶同情的下結語,"很抱歉告訴你這些令你難過的事,但是我必須在你嫁給那個可怕的蘇格蘭佬之前讓你知道。"

  他口中的"蘇格蘭佬",彷如一堆糞土,令伊麗莎白氣憤不平。

  "不要用'蘇格蘭佬'這種字眼,"她叫道,"易陽……堪斯頓侯爵……是半個英國人。"

  "也是半個野蠻人。"弗克斯以輕蔑的口氣反駁道,但看到伊麗莎白美麗的臉蛋氣得發白,立刻軟化。"你無法理解他們那種人,我妹妹就是嫁給蘇格蘭人,過的是地獄不如的生活。"

  "易陽•梭登不是你妹婿!"

  "他不是,但是他是賭徒,也是個騙子!十一年前他靠打牌賭贏一座金礦,輸家堅稱你未婚夫詐賭,結果如何你知道嗎?"

  她搖頭。

  "你的半個蘇格蘭佬槍殺他,你聽清楚了嗎?他殺死了他,每個人都知道。"

  伊麗莎白渾身發抖。

  "他們決鬥,而那個野蠻人殺死他。"

  "決鬥"兩個字如強心劑,灌入伊麗莎白震碎的心臟,決鬥至少和謀殺不同。

  "那是場公平的決鬥嗎?"她問。

  弗克斯聳聳肩。"據傳言是公平的決鬥,不過那只是傳言。"

    "只是傳言?"被耍的感覺使伊麗莎白怒火中燒。"你的一切判斷僅靠傳言,現在又想用傳言譭謗我未婚夫的名譽?"

  "請別這麼說,女士,"他懊惱地說道,"我拿人錢,就得為人做事,何況我是為你好,別草率嫁給梭登,你必須再等一陣子。"

  "我自己的事我會決定,周不著你操心。"在驕傲的憤怒下,她隱藏著恐懼。

  "如果你執意今天嫁他,請你不要提起我來過的事,也不要談論羅勃特•凱門龍,否則你哥哥的生命將不保,如果羅勃特還活著的話。"

  "你在胡說什麼?我一定要向易陽問個清楚,他會解釋……"

  "聽我說!"弗克斯情急之下,抓住她的雙肩。"如果你這麼做,你哥哥一定會沒命!"意識到自己行為失態,他匆忙放手。"請你想想看,你未婚夫就要把你娶到手,你的頭銜、財產勢必將淪入他的控制範圍,這時候你向他要羅勃特•凱門龍,他為了保護即將到手的利益,必定會殺人滅口。你懂我的意思嗎,凱門龍女士?"

  伊麗莎白點頭。

  "那麼我這就告辭了,好繼續追查你哥哥的下落。"他在門邊止步,回頭看頭兒低垂、臉色蒼白的伊麗莎白。"多為你自己著想,在我們查到更正確的消息之前,不要嫁他。"

  "要等多久?"

  "誰曉得?一個月,也許一年,也可能永遠查不出真相。"他停了一會兒,沮喪地吸口氣。"萬一你真的不計一切後果嫁給他,不為你自己也得為你哥哥著想,保持沉默,否則激怒猛獅的下場,恐怕難逃噩運,你好自為之。"

  他離開後,伊麗莎白坐回沙發,緊閉雙眼,不讓眼淚流出。在她腦海裡,她聽到弗克斯的聲音,在她心裡,她看到易陽微笑而沙啞的對她說:"愛我,伊麗莎白。"

  他總是對她微笑,而且在那場決鬥中,他沒有傷害羅勃特。不,她痙攣似的嚥下痛苦,拭去眼角的淚水,他不會傷害羅勃特!

  她看過他對她叔叔吼叫的憤怒眼神,但憤怒很快就被微笑代替,她心裡永遠揮不去的還是那句沙啞的聲音--"愛我,伊麗莎白。"

  她緩緩站起,作下決定;如果她不嫁他,而他是無辜的,他將不會輕易原諒她,她會永遠失去他;如果嫁給他,也許時間終會證明他是清白的,也許永遠查不出羅勃特的下落,也許……他真的是劊子手。

  雅莉看到她蒼白的臉,趕緊上前扶她。"你怎麼了,伊麗莎白?是壞消息嗎?告訴我,看你都快崩潰了。"

  伊麗莎白想告訴她的朋友,但是說了又有什麼用,既已作了決定,她就要全心相信易陽,也要雅莉更喜歡易陽。"沒什麼,"伊和沙白說道,"弗克斯先生想多瞭解羅勃特,我跟他很難溝通,如此而已。"

***

  婚禮在鄧肯牧師的主持下,順利完成。史丹霍普公爵堅持在蒙特馬耶舉行盛大婚宴,主要目的是堵住上流社會的大嘴巴,為新娘新郎過去的流言,畫下句點。他們的親戚朋友、社會名流,齊聚一堂,恭賀聲不絕於耳,最高興的莫過於史丹霍普公爵和鄧肯牧師。

  "她將是易陽的賢內助,"公爵說道,"我們都有功勞,紳士們,"他舉高酒杯,"敬你,鄧肯,謝謝你將易陽引向光明。"

  "敬你,愛德華,"牧師對公爵說,"謝謝你逼迫上流社會接納他們。"他轉向傑克•威利,"敬你,老朋友,謝謝你帶索羅克摩頓瓊斯小姐一起去村裡找清潔婦。"他再轉向面無表情的保母,"敬你,索羅克摩頓瓊斯小姐,"鄧肯深深一鞠躬,"謝謝你服鴉片,把兩年前的真相告訴我,間接促成今天這段好姻緣。"他替兩手空空的露西達向侍者要一杯香檳,"親愛的女人,你不拿酒杯,如何陪我們大家一起乾杯呢?"

  "謝了,我不喝酒,"露西達對鄧肯說,"而且,我的好牧師,"她以高姿態的表情補充道,"我也不吃鴉片。"說完,她撩起裙擺,挺高下巴走開,加入另一群人,留下三位錯愕的男士,面面相覷,然後爆出一陣陣大笑。

  伊麗莎白接過易陽遞來的香檳,仰頭微笑。"謝謝。"然後指向笑成一團的鄧肯、公爵,和傑克,"他們似乎聊得很高興。"

  易陽心不在焉地看了他們一眼,很快又回頭目不轉睛地看她。"你微笑的時候真美。"

  伊麗莎白聽出嗄啞聲音中的急切,看到他眼中催眠般的寧靜,腦中浮現一個問號。

  "我們該休息了吧?"他輕聲問道。

  以為他大概累了想睡覺,她也很想回房享受片刻安詳,但是她第一次當婚宴的女主人,必須送走所有客人才能休息。

  "我不想睡,只不過微笑一整天,有點疲倦。"她停下來,同某位客人揮手微笑。"今天的確夠累人的,如果你想休息,我想大家會諒解的。"

  "我相信他們會。"他乾澀地說道,雙眼發亮。

  "我留在這裡,替你送客人。"她說,心裡納悶他的眼睛為何突然變得如此亮。

  "你不覺得我一個人回房很奇怪?"

  "這裡的一切交給我,如果有人問起你,我會替你找借口。"

  他扭曲起雙唇。"你會替我找什麼藉口?"

  "我會說你身體不舒服,頭痛。"

  他睜大笑眼。"你真好心啊,夫人,為我找這麼好的藉口,明天我馬上會成為別人茶餘飯後的笑話。"

  "為什麼?紳士不該頭痛嗎?"

  "不該在新婚之夜頭痛。"他咧大嘴說道。

  "我不懂。"

  "你不懂?"

  她懊惱地搖頭。"我不懂為什麼他們拖到這麼晚還不走,普通這時候,他們都上床了。"

  "伊麗莎白,"他忍著笑,"婚宴不同於其他宴會,客人必須等新郎新娘退席之後,才能離席。你看看那邊,我大姑婆已經打起瞌睡啦。"

  "哦!"她恍然大悟,"你怎麼不早點說。"

  "因為,"他扶著她的手肘,帶她離開大廳。"我要你盡情享受我們婚宴的每一分鐘。"

***

  無視於柏黛的苦瓜臉,伊麗莎白穿著拉荷夫人店裡的乳白蕾絲睡衣,坐在梳妝鏡而讓柏黛梳頭。此刻她也不擔心V字形低胸睡衣,暴露太多胸部,或是她的半截長腿裸露在外,她的思維全被弗克斯先生的警告纏絆住。

  她不耐的移動坐姿,試圖專心想她的新婚之夜,回想露西達解釋小孩的由來。既然易陽強烈表示要小孩的意願,他勢必會在今晚行動,若真如此,根據露西達的解釋,他們必須同睡一張床。

  但是,如果小孩由配偶的吻而來,為何她聽到一些有夫之婦在舞會偷情的流言,她們的小孩不是丈夫的?顯然製造小孩的方法不只一種,露西達的解釋不見得正確。

  隔著易陽臥室的門突然打開,柏黛嚇得跳起來,然後瞪易陽一眼,關房門離去。和伊麗莎白的其他僕人一樣,柏黛對易陽既怕又恨。

  伊麗莎白微笑凝視走近的自信腳步,他已脫去外套背心,衣領敞開,露出古銅色的喉結,看起來粗獷中不失高貴。此刻,弗克斯的控訴,全被她拋到九霄雲外。

  她站起,上前一步,然後被流轉於暴露睡衣上的琥珀眸光釘在原地。她不安的轉向鏡子,抬手撫摸頭髮,易陽悄悄站到她身後,兩手放在香肩上,從鏡子裡,她看到他低頭吻她的頸子,酥麻感竄下纖頸,傳到雙臂。

  "你在發抖。"他用最溫柔的聲音說。

  "我不知道為什麼會發抖。"她緊張地答道。

  他揚嘴微笑。"你不知道?"

  她搖頭,害怕他們將在床上做的事。

  伊麗莎白看著他一隻手從後面攬住她的腰,拉她貼住結實的厚胸和大腿,他又低頭吻她的耳朵,另一隻手爬上她的手臂,鑽入肩上緞帶,尋找她的胸側,手指大膽的游移、愛撫。

  他慢慢將她扳過身,面對她,吻她的唇,她無助地回吻,兩手爬上他的後頸背,抱緊他……

  他緩緩抱起她,走回他的大床,雙唇片刻不離她的。

  陶醉在熱吻中的伊麗莎白,感覺雙腿慚漸滑下他的,慢慢著地。當大手欲扯下她的肩帶時,她抽離雙唇,按住他的手。

  "你在幹什麼?"她問。

  易陽抬起頭。"你以為我在幹什麼?"

  她頓了頓,不忍責備他。"脫我的睡衣。"

  "你很驚訝嗎?"

  "當然,為什麼不驚訝?"伊麗莎白反問,對露西達的解釋益加懷疑。

  "你對丈夫和妻子在床上的義務,到底瞭解多少?"

  "你是指……製造小孩那回事?"

  他對她可笑的用詞,一笑置之。"可以這麼說。"

  "露西達只告訴過我,丈夫在床上吻他妻子,第一次會痛,然後就有小孩。"

  易陽怔了一下,既覺好氣又感到好笑。"你是聰明的年輕女人,吾愛,不是守舊的老古板,你認為大自然法則會因為人類的一句話而停擺嗎?"

  他挑開睡衣肩帶,熟練地剝除。

  易陽感覺出她的顫抖,雙手抱住她,卻使她更僵硬。"我向你保證,"他喃喃道,心裡狠狠咒罵露西達•索羅克摩頓瓊斯雞婆。"你不會討厭我們在床上做的事。"

  他傾身吹熄床頭蠟燭,動手脫她的睡衣,她驚地猛往後縮,他抓緊她的肩,不讓她逃開。

  "早知道你對這種事一無所知,我一個月前就會解釋清楚。"

  奇怪的,他最後兩句話如鎮定劑,贏得她的信任。她點點頭,任睡衣滑落地板,然後快速鑽入被單內,安慰自己別驚慌。

  她聽到他脫衣服的沙沙聲音,然後床墊被他壓陷一大半,只留給她一點點空間。他支起手肘,輕觸她的面頰。

  他的沉默逼她張開眼,直視前方,赤裸裸躺在赤裸裸的男人身旁。

  她大聲咽口口水。"我終於明白我們的婚姻誓言賜與你什麼樣的權利,你一定認為我是最無知的女人,連夫妻的事都不知……"

  "別這麼說,親愛的!"他低頭攫住她的唇,直到得到她的反應才停止。"不管在這裡或在蘇格蘭的教堂,所有的婚姻誓言都一成不變。但是如果在蘇格蘭,我會補充一句話,你知道是什麼嗎?"他捧著她的臉,直直看進綠眸,他的溫柔在微弱燭光下,趕走她的羞怯和恐懼。

  "不知道。"

  "我會對你說,"他靜靜、毫不羞赧的說道,"我用我的身體愛惜你。"

  真誠的誓言,使她感動得淚眼盈眶,她轉頭吻他的手心,他悶吟一聲,粗魯、且溫柔的再次攫住她的唇,舌頭挑開她的,直接搗入,抽出、又搗入,鮮明的節奏,煽起伊麗莎白的慾望,她攀住寬肩,直往他身上貼近。

  他將她按回床墊,大手佔有性的爬上酥胸,罩住兩隻飽滿的乳房,輕輕逗弄乳尖,直到它們傲然挺向他的掌心。然後他的唇很快代替手的位置,她愉悅地呻吟,雙手揪抓他的頭髮,背無助的往後拱。

  他吻向平滑的小腹,在肚臍眼四周舔一圈,並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雙腿之間的隱密處印上一吻。她喘口氣,驚訝地往上彈,引得他呵呵低笑,然後再往上移,覆住她的唇,引誘她將舌頭伸進他嘴裡,雙手捧住粉臀按向他的,強迫她領受膨脹的男性慾望。

  當他抬起頭時,她呼吸急促顫晃,小手攀緊寬肩,心跳如擂鼓,既期待又怕受傷害的等待他佔有她。

  易陽感覺到她興奮的繃緊,輕輕在她額上刷過一吻。"還不到時候。"

  她強迫自己睜開眼睛,迎上他滿眼的溫柔和情慾,不禁興起讓他分享她的感覺的衝動,於是模仿他的動作,撫摸他的下顎,大膽地看進他的眼睛,飢渴地呢喃:"我愛你。"

  他雙眸變深,默默抓住她的手腕,拉向他的胸膛,讓她感受他強烈的心跳。

  她的視線順著手走,看到厚胸上暗色卻發亮的胸毛,他的肩膀、手臂鼓著結實的肌肉,好美。

  她的手又跟著視線走,游移於腹肌之間。

  "是的。"他嗄啞呢喃,鼓勵她。

  她鼓起勇氣,吻他的乳頭,學他用舌尖挑逗。他猛吸口氣,手緊按她的背。她的手漸漸往下移,唇繼續取悅他的感官,但不知何時,大手已悄悄逼近她雙腿之間。

  她本能地夾緊雙腿,兩眼寫滿恐慌。

  "不要怕,親愛的。"他一邊哄她,手指一邊蠕動。

  她把臉埋在厚胸上,顫晃地吸氣,強迫自己聽他的話。當他的手持續親密的愛撫,她愉悅地呻吟,手抱住他,任他的手指深入濕濡的溫暖。

  "我愛你。"她本能地開始蠕動臀部。

  他將自己調整到她的入口,捧起粉臀迎接他。"我將會弄痛你,吾愛,這是唯一的選擇,否則我願意為你承受痛苦。"

  "你知道嗎,"她揚起帶淚的微笑,直直看著他。"我等你叫我吾愛已等了多久?"

  "多久?"

  她抱緊他的肩,準備接受將至的痛苦。"兩年,我等待又等……"她猛抽口氣,全身抽搐,但痛苦很快消失,代之而起的是漲滿她體內的奇妙快感。

  慢慢的,她配合她丈夫的律動,在感官天堂繞一大繞,再重重摔落地面,他們一起放聲嘶叫。

  他緊緊抱住她,等心跳、呼吸恢復正常,才滾到她身邊。她的頭髮如一片絲緞瀑布,覆遮住他的胸,他舉起顫抖的手,為她撥開臉上的髮絲,托起小下巴,看入綠眸。

  "我有沒有告訴過你,你很有女人味?"

  她搖頭,但乍然從回憶中挑出那一段,不禁熱淚盈眶。"你說過,"她用手指撫搓他的肩,因為她不能不觸摸他。"當時我們在……"

  "在工寮。"他替她說完。"你知不知道那天下午你離開工寮後,我如何打發剩餘的時間?"

  她搖頭。

  "我在幻想今天晚上。沒料到當時與今天竟相隔兩年,這兩年我無時無刻不想要你。"

  "要我?"她支起手肘,抓起被單,遮住酥胸。"那就是你剛剛對我做的?我是說……"

  "蘇格蘭說它是做愛,"他柔聲打岔。"而大部分的英國人說它是'執行婚姻的義務'。"他語帶諷刺的補充。

  "你以前常說你要我,就是指這個?"

  他噘嘴,似笑非笑。"是的。"

  兩朵紅暈染上滑嫩的粉頰,儘管她努力裝出嚴肅的表情,眼睛仍泛著笑意。

  "我們談訂婚交易的那一天,你說你急迫的想要我,也是指……這個?"

  "這是其中一項。"他輕撫緋紅的臉頰。

  "早知道,我就多要求幾個額外條件。"她苦笑道。

  "什麼額外條件?"

  她將臉頰貼著寬肩,雙臂環抱他。"縮短訂婚到結婚的時間,縮短求愛時間,縮短婚宴時間。"

  他滿足地抱緊她,驕傲與甜蜜漲滿心田。在剛認識她的幾分鐘之內,他就看出她與眾不同;幾小時之內,他就確定她是他夢寐以求的一切。

  熱情、溫柔、聰明、敏感、機靈、勇敢,他愛她的所有特點,若把不服輸列為缺點的話,他也愛它,因為它使她順利熬過財務危機,重新振作。

  "你在想什麼?"她問。

  他托起她的下巴。"我在想我能在認識你的最初幾分鐘內就看出你的與眾不同,表示我很聰明。"

  她咯咯笑出聲,把他的話當作拍馬屁。"你什麼時候看出我的特點?"

  他想了想。"在你同情伽利略的時候。"

  她以為他會說她的外表,不是她的思想。"真的?"高昂的聲音,不掩喜悅。

  "你以為我會說什麼?"他好奇的觀察她的反應。

  她難為情地聳聳肩。"我以為你會說你第一個注意到的是我的臉,大部分人對我的臉都有特別的反應。"她不屑地歎口氣。

  "也許吧,但是我第一次在陰暗的花園看到你時,看不清你的臉,不過大概知道你長得很好看,身材也不錯,該有的地方都有。"他揶揄道。"直到那天在室內看到你從樓梯走下來,才是真正驚艷,酒杯差點都拿不穩。"

  銀鈴般快樂的笑聲,充滿偌大的臥房。

  "伊麗莎白,我不像很多有腦無智的人,只為一張美麗臉蛋而瘋狂,我並不是衝著你的外表而要求你嫁給我。"

  "謝謝!"她收回笑聲,凝視他正經八百的表情。"這是我聽過最好的讚美,大人。"

  "不要叫我大人,我不喜歡我們之間隔著一個頭銜,除非你堅持。"

  伊麗莎白往下埋入硬實的厚胸,靜靜答道:"遵命,大人。"

  易陽忍無可忍,將她推回床墊,堵住她的嘴,用雙唇、雙手、和身體,再次佔有她。

***

    新婚後的數星期,他們每晚數度相偕探訪愛的領域,白天一起看書,交換心得,或是他會客做生意、開會,她回海分赫斯特整理帳簿,交代事務。他教她做愛技巧,她教他與僕人相處之道,其樂融融。

  數十天的相處,她又挖掘出他至少兩項優點:第一,他信守諾言,給她最大的獨立空間,與她平起平坐,除了晚上上床時間外;第二,他有心算特異天賦,計算數字的速度,比算盤快好幾倍。

  夏季季末,他們在社交熱季開始前幾天,提前到倫敦。一方面易陽要拜訪他的投資夥伴,雅莉也在那裡,另一方面易陽有意讓伊麗莎白以侯爵夫人的新頭銜參加社交活動,充充電,同時也有炫耀之意,因為伊麗莎白永遠是社交場合中,最耀眼的一顆星。

  除了拜訪舊友,洽談公事,伊麗莎白和易陽度過一個熱鬧的社交季,不論過去發生多少不愉快的事,他們夫婦倆不計前嫌,交了許多朋友,從被人唾棄到被人捧上天的辛酸過程,箇中滋味只有兩個當事人知道。

  稍後,他們回到蒙特馬耶,鄉間的九月涼意甚濃,易陽的心也陣陣起寒,與伊麗莎白濃情蜜意的生活過了好幾個月,他僱用的調查員,也已經好幾個月查不出羅勃特的下落,那份埋在心底深處的愧疚隨著快樂時光的流逝,日益按捺不住,亟欲早日乞求伊麗莎白的諒解,解釋他娶她之後,仍隱瞞他綁架她哥哥的事實。

  愈愛她,愈珍惜她,他愈承受不了失去她的威脅。兩年前的錯誤,會在一夕之間衝垮他們之間看似固若金湯,卻可能不堪一擊的愛情嗎?

  對於伊麗莎白而言,她對易陽的愛也是與日驟增,毫無保留,尤其她愈確定他的愛,愛他愛得愈深,愈有信心,所以當她看心愛的人整天悶悶不樂,心事重重,即使出渾身解數逗他、吻他,或摘海分赫斯特的玫瑰花送他。

  "需不需要我買一套珠寶送你。以博你一笑,大人?"新婚三個月後的某一天,她開玩笑道。"我知道那是拉回愛人的心的好方法。"

  出乎她意料的,他一把將她抱個滿懷。"如果你指的是這個的話,我永遠也不會對你失去興趣。"

  她躺在他懷裡,繼續揶揄他,"確定?"

  "百分之百確定。"

  "你該不會對我說謊吧?"

  "我從不對你說謊。"話未落地,他忽然發覺自打嘴巴,隨即沉默下來。

  伊麗莎白知道某件事正困擾著他,而且情況日益嚴重,但她作夢也沒想過,她可能是令他悶悶不樂的導因。

  她常常想起羅勃特,然而自結婚的第一天開始,她就禁止自己想弗克斯的話,因為她不願意相信。

  "明天我要去海分赫斯特一趟,"當易陽放開她,她開口道,"石砌工作已經開始,灌溉也已納入軌道,如果順利的話,至少兩個星期不能回來。"

  "我會想念你。"他靜靜說道,保持給她獨立的承諾。

  "我會更想你。"她在他唇邊印上一個吻。

***

  伊麗莎白一邊牢記整件工程的款項,一邊從海分赫斯特倉庫走回住屋,腳步聲從身後傳來,她未來得及反應,一隻粗手抱住她的腰往後拖,另一隻手捂她的嘴,堵死她的尖叫。

  "噓,伊麗莎白,是我,"熟悉的聲音急切地說道,"別叫好嗎?"

  伊麗莎白點點頭,才被放開,轉身投入羅勃特的臂彎。

  "你到那裡去了?"伊麗莎白高興得死命抱他,又叫又笑。"為什麼不說一聲就走?你知道我有多擔心你……"

  他抓著她的肩,拉開她,表情緊張。"我沒時間向你解釋,黃昏時到花園見我,千萬別告訴任何人我來找你。"

  "連班特諾都不……"

  "誰都不行!我在你最喜歡的櫻桃樹下等你。"

  說完,他一溜煙隱沒於樹叢後。

  伊麗莎白整個白天都待在客廳裡踱步,等待日落。不知羅勃特有何苦衷,連班特諾都不敢見,也許她可以求助於易陽,她愛她哥哥,這一點易陽應該瞭解,說不定藉此機會,可讓他們言歸於好。

  羅勃特背靠樹幹而坐,低頭凝視自己的靴子沉思。瞥見伊麗莎白,立刻站起。

  "你有沒有帶食物來?"

  她猜得沒錯,羅勃特一定餓壞了。"有,不過只帶了一些麵包和起司,"她從身後拿出食物。"我怕帶多了,容易啟人疑竇。羅勃特,你都到那裡去了?為什麼不告而別?為什麼……"

  "我沒有離開你,"他咬牙道,"你丈夫在我們決鬥後一個星期,把我丟上他的船,我差點死……"

  "不要說了!"她尖叫道,痛苦且不敢置信的搖頭。"不要……他不會……"

  羅勃特從褲腰拉出襯衫,往上掀,背轉向她。"這就是證據。"

  "哦,我的天!"她捂嘴欲嘔,一道道猙獰的疤痕反瞪著她,無一塊完膚。"哦,我的天!我的天!"

  "不要昏倒,你要堅強,"羅勃特抓住她的手臂,扶持她。"否則他會趕盡殺絕。"

  伊麗莎白跪到地上,頭抵著膝,兩手撫在胃部。"哦!我的天!"她不斷重複同一句話,身子前後搖晃。

  過了良久,她才平穩情緒,弗克斯的話又重回她腦海。易陽是她的最愛,但她的最愛卻殘害她的另一個愛。

  她一手抵著樹幹,搖搖晃晃站起。"告訴我。"

  "告訴你他為什麼這麼做?還是告訴你我在礦坑挖煤挖了好幾個月?還是告訴你上一次我設法逃回來找你,卻被打個半死?"

  伊麗莎白撫搓冷麻的手臂。"告訴我為什麼。"

  "你要我如何解釋一個瘋子的動機?我想了兩年,直到我聽說他娶了你,才恍然大悟。你知不知道我們決鬥的那個星期,他曾在瑪柏瑪爾街暗殺我?"

  "可是我聽調查員說,是你暗殺他。"

  "胡說八道!"

  "那只是……猜想,"她說,"易陽為什麼要殺你?"

  "為什麼?"他飢腸轆轆地撕著麵包。"因為我在決鬥中,打傷他的臂;因為我撞見他在綠房引誘你,破壞他的計劃,如果他知道我還活著,一定會要我的命。伊麗莎白,我不能再忍受這種處於死亡陰影的生活。"

  "你想告他?"

  "想歸想……但現在誰會相信我的話?你丈夫是個有錢有勢的人,"他以責備的眼光看她,"你的丈夫。"

  "我……"歉意的淚水溢出眼眶,"請你別用這種眼光看我,"她無助的哭叫,"我的腦筋一片空白,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他放下麵包,擁抱她。"可憐的小美人,我日日夜夜為你擔心,怕你受苦,他的礦場就有不少人像牛馬一般被鞭打、做苦工,他的錢都是如此剝削來的。"

  他送給她的珠寶、貂皮大衣,也是剝削來的,她終於明白。欲嘔的感覺,使她不停顫抖。

  "如果你告不了他,打算怎麼辦?"

  "怎麼辦?這不是我一個人的問題,伊麗莎白,如果他知道被你揭露真相,你也會落得和我一樣的下場,能否活過明天,都是一個大問號。"

  此刻對她而言,死活已不重要,因為她的心正逐漸枯死。

  "我們必須離開這裡,改用新名字,過新的生活。"

  "去那裡?"她不假思索的問。

  "這我來安排。這一、兩天,你能弄到多少錢?"

  淚水滑落她緊閉的眼睛,因為她沒有選擇,必須失去易陽。"不少錢,我想,如果能找出門路,賣掉一些珠寶的話。"

  他在她太陽穴處印上一吻。"答應我,一定要完全按照我的指示做?"

  她靠著他的肩點頭,痛苦地嚥下口水。

  "不能洩漏你要離開的消息,萬一讓他知道,誰也走不了。"

  伊麗莎白又點個頭,她知道易陽不會輕易放她走。

  "盡可能把手上所有東西變賣掉,才不會引起懷疑。然後你易裝,使用假名去倫敦,星期五帶錢到瑟斯登交界處的柏南路的一處驛站,我在那裡等你。你丈夫發現你失蹤後,一定會到處找你,為了安全起見,我們最好以夫妻的身份逃亡。"

  伊麗莎白全聽懂了,但一點感覺也沒有。"我們要去那裡?"

  "還沒決定,也許去布魯塞爾,也許去美國。我們先往北走,挑個小村落落腳,再搭船去殖民地。"他推開她,"你瞭解我們必須離開的原因嗎?"

  她點頭。

  "還有一件事,找機會在別人面前跟他吵架,讓他以為你是負氣出走,而非無故失蹤,如此他才不會立刻僱用人追蹤你,至少可拖一、兩天時間。你辦得到嗎?"

  "可以。不過我想留張字條給他,告訴他……"淚水梗塞她的聲音,易陽也許心腸壞,但是她的心拒絕立刻放棄對他的愛。"……告訴他我為什麼離開。"她埋首飲泣,雙肩不停抖動。

  羅勃特再度擁她入懷,聲音冷硬如冰。"不能留字條!你聽清楚了沒有,不准留字條!也許等我們逃到安全的地方後,"他的聲音逐漸軟化,"你再寫信給那個混蛋。明不明白我給你的指示?"

  "明白。"

  "好,我們星期五見,"他親吻她的面頰後,轉身走開。"不要失約。"

  "我不會的。"

***

  伊麗莎白派人送了一張字條給易陽,說她要在海分赫斯特多住一晚,然後隔天星期三,趕至倫敦賣珠寶首飾,再給他另一張字條說要在波奈德街過一夜,借口是逛街購物,看管僕人。藉口雖然薄弱,但這是羅勃特指示的一部分,她就像沒有知覺、沒有生命的行屍走肉,任人擺佈。

  獨自坐在波奈德街的房間裡,茫然望出窗外,心痛如絞。她必須面對易陽。兩個星期沒有見面,這兩天又避不見面,一定會引起他的懷疑。新婚夫妻,誰忍受得了半個月的分離?甚至一輩子的分離?

  第一道曙光劃破夜空,當她在海分赫斯特門前下車,班特諾即行色匆匆跑出來。

  "小姐,你到那裡去了?侯爵在你的房間等你,說等不到你,就要燒掉這棟房子。"

  "哦,我丈夫真的這麼說?"她強作鎮定,"他似乎忘了他婚前給我獨立、自由的承諾,我這就去找他。"

  班特諾憂心的打量她。"小姐,你的臉色很不好看,要不要我沏杯熱茶給你?"

  她搖搖頭,悶聲不響,直接往樓上寢室走去。

  她一進房門,易陽劈頭就吼:"你先說,還是我先說?"

  她拖著疲憊、失眠的身子,坐到床沿。"說什麼?"

  "說你為什麼突然討厭跟我在一起。說我不知道你的去向,你的想法,我有多著急!"

  "兩個晚上我都給過你字條,交代我的去向。"

  "什麼鬼字條!我都快三更半夜才收到,才知道你要在某個地方過夜,我要知道為什麼!"

  "別對我吼。"她離開床沿,站到窗邊。

  他眉頭深蹙,欲伸手碰她。"伊麗莎白?"

  "別碰我!"她叫道。

  他的手仍摸到她的臉,她並沒有縮開。"親愛的,怎麼了?"

  溫柔的聲音,使她想倒在他跟前痛哭,求他告訴她,羅勃特和弗克斯說的是謊言。

  "你身體不舒服?"他皺眉端詳她的臉。

  抓住他提供的借口,她趕忙點頭。"是的,我覺得不太舒服。"

  "這就是你去倫敦的原因?去看醫生?"

  她又連續點幾次頭。

  他揚嘴微笑,慵懶而溫柔的微笑,令人窩心的微笑。"是不是懷孕了,親愛的?所以你的言行舉止如此反常?"

  她沉默了幾秒,思考該回答是或不是,如果他以為她懷了孩子,她跑到天涯海角都躲不過他。

  "不是!他……醫生說我只是……只是……神經衰弱。"

  "你在海分赫斯特工作過度,我不該讓你去那麼久的,"易陽的表情像體貼、關心妻子的丈夫。"你需要休息。"

  伊麗莎白再也承受不了他虛偽的溫柔、關心,和羅勃特告訴她的事實。"我想上床睡覺了,一個人。"

  他彷彿被甩了一巴掌,臉色頓白。他的妻子不要跟他同床,不要他碰她,而她拖延兩個晚上不回家,最令人起疑的是,她蒼白的臉上,寫滿愧疚和恐懼。

  "你知不知道當一個男人的妻子晚上不回家,而回家後又不跟他同床,他會怎麼想?"他冷靜地問道。

  伊麗莎白搖頭。

  "他會認為有第三者介入。"

  她氣得滿臉由白變紅。

  "你臉紅了,親愛的。"他冷言道。

  "我在生氣!"

  他頓鬆口氣。"我道歉,伊麗莎白。"

  "請你離開這裡!"她使出最後一絲力氣叫道,"我很累,讓我休息,我有權利過我自己想過的生活不是嗎?你不要管我!"

  他瞇起眼睛,走出房間。

***

  她躺在床上,發現床前閃過一道人影,大聲抽口氣。正要走到隔壁房的易陽,聽到她出聲,知道她還沒睡,倒一杯白蘭地,坐到床沿,扶她坐起。

  "喝下它。"他命令道。

  "那是什麼?"她狐疑問道。

  "白蘭地,可幫助睡眠。"他看著她喝光酒,微笑道,"既然剔除了第三者介入的可能性,我猜海分赫斯特一定有什麼不對勁,是不是?"

  "是的。"她胡亂回答。

  他傾前吻她的前額。"我來猜猜,整修工程預算不夠?承包商估價太高?"

  淚水湧上她的眼眶,被易陽看到。

  "那麼嚴重?"他揶揄道。"一定是超支過多,我們明天再一起想辦法。"

  他的口氣好像要待下來,伊麗莎白急急搖頭。"不……是石砌工,他們的估價比預算高出許多,除了你給海分赫斯特的貸款,我挪用了部分私房錢應急。"

  "哦,我知道了,"他咧嘴笑,"明天我再找他們商量。"

  "不!"她慌忙急叫,"你不必留下來,我一個人就應付得來,後天我會回蒙特馬耶,不必等我,我知道你很忙,真的,我求你。"

  易陽站直身,困惑的搖搖頭。"不必求我,伊麗莎白,只要能博得你微微一笑,我命也可以不要。不過不准你挪用私房錢,預算不夠,儘管開口。"他傾身在她額頭印上一吻。"你要在這裡住多久就住多久,我在岱方有生意要做,星期二才會回倫敦,你願意到那裡跟我會合嗎?"

  伊麗莎白點頭,默默目送他到另一間臥房,當門一關上,她馬上倒在枕上痛哭,哭得肝腸寸斷。

  連接走廊的門開出一道隙縫,柏黛往裡瞥了一眼,很快又關上,轉身對班特諾說:"她哭成淚人兒,但他不在那裡。"

  "他應該被槍斃!"班特諾咬牙道。

  柏黛直點頭。"他很可怕,班特諾先生。"

***

  星期二晚上,易陽在倫敦布魯克街的家等不到伊麗莎白,立刻派兩對僕人,分別到海分赫斯特和蒙特馬耶找伊麗莎白,卻傳回同一個答案;她在五天前離開,至今未見蹤影。

  隔天下午,易陽僱用一組大約一百人的調查人員,在全國各地展開地毯式搜查,六天後,伊麗莎白•梭登女士失蹤的消息,出現於各大報頭版新聞。

  根據泰晤士報刊載,海分赫斯特的一名領班親眼目睹梭登夫婦在梭登夫人失蹤的那個晚上,在房裡吵架,而一名女僕看到梭登夫人"哭成淚人兒"。另一則最令易陽氣憤的是,在梭登夫人失蹤前四天,一名海分赫斯特新僱用的園丁,看到女主人從後門溜到花園,他因有問題想請教她,所以跟過去,結果發現她和一個"不是她丈夫"的男人擁抱。

  於是報社驟下結語,說是易陽•梭登可能受不了妻子紅杏出牆,惱羞成怒,對他妻子下手,讓她永遠消失。

  起初有關當局不相信易陽會因為他妻子和某個陌生男人在花園幽會,而做出不可原諒的事,但是在第二個星期,一位姓弗克斯,自稱受雇於梭登夫人的調查員,作了不利於堪新頓侯爵的證詞,證詞內容保密,外界不得而知。

  隔天,易陽立刻被約談,有關當局禁止他離開倫敦一步,等法院開庭,再審判他是否要為他妻子的失蹤負責,及依照弗克斯提供的新證據,證明他和兩年前他大舅子的失蹤有關。

  "他們不會判你有罪的,易陽。"佐登•湯森迪一行舊識,在易陽獲釋當晚,趕到他家安慰他。

  "他們會。"易陽冷冷說道,他不在乎調查結果,伊麗莎白一字不留的走了,只有一個合理的原因可解釋她的不告而別。她為了另一個愛人而拋棄他。

  在她失蹤前一晚,他就想到這個可能,雖然被她否認,但是她為何拒絕跟他同床?

  他雖然不願意相信,卻不得不痛苦的相信。

  "我告訴你,他們不會判你有罪。"佐登重複道,然後看向鄧肯、史丹霍普公爵,"你們認為他們會嗎?"

  兩個上了年紀的人抬起困惑、懊惱的眼睛看向佐登,搖搖頭,又垂頭看自己的手。

  根據英國法律,易陽擁有侯爵頭銜,可在上議院接受審判,留點顏面,而且佐登是上議院的一員。

  "不單你有一位嬌生慣養的妻子,動不動就離家出走,換取丈夫的注意力,"佐登為易陽、也為伊麗莎白找藉口,"連上議院的諸公們也控制不住他們的妻子。"

  雅莉珊德抬頭看他,眼神驚惶、淒滄,她不認為伊麗莎白是任性、不懂事的妻子,更不相信伊麗莎白會跟情人私奔。

  易陽的領班出現在門口,將一封信交給佐登。

  "誰知道?也許是伊麗莎白寄來的,"佐登試著以開玩笑的口氣說,"要求我在她回來之前,別為你說項。"

  他的笑容驀然消失。

  "誰寄來的信?"雅莉問道。

  佐登將信紙揉成一團。"他們在召集上議院。"

  "太好了,"易陽從椅子站起,朝他的書房走去。"那裡有我的朋友和親戚。"

  易陽離開客廳,佐登繼續踱步。"這簡直是污辱嘛,包括他和她哥哥決鬥的翻案,她哥哥失蹤的理由很容易解釋。"

  "一個人失蹤容易解釋,同一家兩個人失蹤,就很難說。他若不為自己想點法子,他們會把他剁成肉醬。"

  一夥人各懷心事,悶坐著等待進一步消息。十一點過十五分,兩名調查員回來稟報,易陽•梭登--堪新頓侯爵因涉嫌謀害他妻子和大舅羅勃特•凱門龍而被起訴,四個星期後到上議院接受審判。等待審判之前,在家裡接受監管,保釋金十萬英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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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6 18:31:02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漢米席德是位於北邊靠海的小漁港,村民靠捕魚為生,民風淳樸,看不到穿金戴玉、虛偽造作的紳士淑女,只有皮膚黝黑的漁民,手腳粗糙的村婦,及不識人間愁,只會嘻嘻笑的兒童。

  伊麗莎白站在村落中央一處長草的突脊,背靠樹幹,眺望海岸線上連綿的陡崖,壯觀的大自然,美得令人敬畏。

  她閉上雙眼,隔絕眼前景色,美使她想起易陽,壯觀也使她想起易陽……

  她深吸口氣,才張開眼睛,背後樹皮扎疼她的背、她的肩,但她仍貼著樹幹不動,因為痛證明她還活著,除了痛,一切皆已成空,她甚至不敢回憶易陽低沉沙啞的聲音,溫柔的聲音,挪揄她的聲音,做愛時,在她耳邊呢喃的聲音……

  易陽的聲音……

***

  "我有消息了,易陽。"佐登大步走進易陽的書房。

  易陽忙著寫備忘錄,打發他的秘書後,才注意到佐登。

  "老天,拜託你別這樣!"佐登脫口而出。

  "別怎樣?"易陽往後靠向椅背。

  佐登打量他乾淨、略嫌消瘦、自信依舊的外表。"別再裝成一副什麼事都沒發生的模樣!"

  "那你要我怎樣?"易陽起身倒了兩杯蘇格蘭酒,遞過一杯給佐登。"如果你想看我大吼大叫或大哭,很抱歉讓你失望了。"

  "不,我很高興你沒有自甘墮落,等一下我要告訴你的消息,也許不合你意,但這是對你下星期的審判,最有利的消息,易陽。"他不安地頓了一下,"調查員已查出伊麗莎白的下落。"

  "她在那裡?"易陽冷冷問道,面無表情。

  "不知道。不過在她失蹤後兩天,有人看到她和一個男人出現在柏南路,他們在距離裡斯特北方十五哩的旅館投宿,身份是……"他急急吁口氣。"……夫妻。"

  除了緊握酒杯的動作,易陽並無其他激動的反應。

  "還有一些消息,對我們很有利。"佐登說。

  易陽舉杯仰頭一飲而盡。"我想不出有什麼更好的消息,她的出現已經證明了我沒殺她,同時也提供了我訴請離婚最佳的理由。"

  佐登看著他走回座位,繼續道:"頭一個消息也許能說服檢察官你沒有付錢教唆人綁架她,但第二個消息就可說服每一位審判官她是有計劃要離開你的。"

  易陽冷冷看他,不表意見。

  "她失蹤前的第四天,將珠寶賣給富雷查街的一名珠寶商,她報出的名字是羅勃特太太。"

  "羅勃特太太?"易陽咀嚼再三。"她賣珠寶……?我可不像你這麼樂觀,他們也許認為我收買別人冒名賣珠寶,再嫁禍給她。算了,我們還是照原訂計劃繼續合作投資運輸業。"

  "算了?"佐登實在受不了易陽凡事無動於衷的冷酷表情。

  "此時,我的忠貞、誠信名譽已毀於一旦,如果你的朋友全打退堂鼓,退出投資運輸計劃,我可以理解。"

  "他們已經退出,不過我還是跟著你。"

  "那好,"易陽從抽屜拿出合約,刪除其他人的名字。"反正兩個人合作的利潤更高。"

  "易陽,雖然我對你裝出一副漠不關心的態度,很不以為然,但是我能體諒你被妻子背叛的感受。"

  易陽下顎一縮。"我不需要安慰,我需要時間。"

  "淡忘它。"佐登為他說完。

  "不,我需要時間看完這些文件。"

***

  伊麗莎白每天都到同一棵樹下看海,等待會駛往牙買加的船隻入港。不是到牙買加就是去美國,羅勃特如是說,他似乎急著離開英國,而她一點也不著急。羅勃特租了一間木屋,房東夫婦善良、親切,兩個小孩活潑可愛,她和他們一家四口相處得很好,甚至有點樂不思蜀。

  在這個小村落,她找到近乎麻木的祥和感,她感覺距離易陽很近,幾乎可以感受到他的存在,同時又覺得離他很遠,他說什麼、做什麼,都傷害不到她。

  "你不能再往前走,夫人,"房東荷根先生從身後拉住她的手臂。"這個山脊很陡的。""我不知道我什麼時候走到這裡來。"伊麗莎白低頭一看,愕然發現她的鞋底一半已懸在半空中。

  "回屋子休息吧,你丈夫說你受過苦,需要靜養。"

  "羅勃……我丈夫跟你說我受過什麼苦?"

  "他沒明說,不過他交代我們,不要讓你聽到或看到任何東西,以免令你操心。"

  "你知道我現在最想做什麼嗎?"伊麗莎白隨荷根先生回木屋,一踏進門檻,就聞到烤麵包香味。"看報紙!"

  "尤其不能讓你看報紙,夫人,"荷根先生說。"報紙上都刊登一些謀殺、傷害、政治、緋聞的新聞,看了會讓你心情更惡劣。"

  "我看流行訊息就好,我對謀殺、傷害、政治的新聞,一點都不感興趣。"

  "不行,你丈夫說不行。"荷根先生搖著頭,逕自逗他的四歲雙胞胎兒子玩去。

  伊麗莎白碰到釘子,只好轉舵,同懷孕七個月,挺著大肚子不停工作的荷根太太要報紙看。

  "不行,羅勃特太太,你去那邊坐著休息,我替你沏杯好茶。"

  "我不喝茶,我只想看報紙。"

  "堤米!"荷根太太吆喝她的兒子。"把那個東西拿開,聽到沒有,堤米!"

  堤米不斷扯伊麗莎白的裙子,似乎要拿東西給她,但被荷根先生一把搶走。

  "給大姊姊!"堤米爬上伊麗莎白的膝蓋叫嚷,"我要拿給大姊姊!"

  "報紙!"伊麗莎白大叫一聲,差點把小堤米震落地面,荷根夫婦尷尬的漲紅臉。"荷根先生,讓我看,求求你。"

  "可是你的丈夫說,你看報紙會很激動。"

  "你不把報紙給我,我才會激動。"伊麗莎白捺著性子說。

  "報紙已經過期很久了,是三個星期前的。"

  世間事無奇不有,她竟跑到如此偏遠的小漁村,和一個鄉巴佬爭一份舊報紙!她覺得好氣又可笑。

  "我不會激動,真的。"她向比較好說話的荷根太太撒嬌,"在這裡實在太悶,我只想看一點流行資訊--譬如這一季流行什麼樣式的禮服。求求你,荷根太太。"

  經不起伊麗莎白一再的哀求,荷根太太轉而替她說情。

  "把報紙給她吧,約翰,流行服飾的新聞,對她不會有什麼影響的。"

  "我回房間看。"伊麗莎白終於如願,喜孜孜接過報紙,一路跑回房內。

  她一攤開頭版,幾個斗大的標題,赫然出現眼前。

  【堪新頓侯爵因謀殺妻子和大舅兩項罪名,被上議院起訴。】

  歇斯底里的尖叫竄出她的咽喉,她倏地站起來。

  "不,"她不敢置信的搖頭。"不!"

  她一再細讀標題,一再搖頭,易陽沒有謀殺羅勃特,更沒有謀殺她。再閱讀內容,根據報上登載的審判日在十八號--三天前,易陽可能會被吊死,她必須立刻趕回倫敦!

  伊麗莎白丟了報紙,衝出房間。"荷根先生、荷根太太,報紙上有一條新聞跟我有關係,我必須盡快趕回倫敦去。"

  "冷靜一點,夫人,"荷根先生柔聲安撫她。"我不該讓你看報紙的,你丈夫說的一點都不錯,你一看報紙就激動。"

  "我丈夫被控告謀殺罪,正在接受審判。"

  "你丈夫在碼頭等船,要帶你去環遊世界。"

  "不,他是我哥哥。"

  "他是你丈夫。"

  "他不是我丈夫,是我哥哥,我真正的丈夫因涉嫌謀殺我而被審判。"

  "夫人,你沒死啊。"

  "哦,我的天!"伊麗莎白懊惱的手撫額頭,苦思著要如何解釋這件錯綜複雜的事。她轉向荷根太太,蹲在她跟前,握住其粗糙的手。"荷根太太,我不激動,也沒瘋,但是我碰到麻煩,必須向你解釋。你沒注意到我在這裡並不快樂?"

  "我們注意到了,親愛的。"

  "你有沒有看到報紙刊登關於梭登夫人的消息?"

  "有,每一個字都看過。"

  "荷根太太,我就是梭登夫人。"

  荷根太太面帶憂色的看她丈夫一眼。

  "不,別看你丈夫,看我,看我的臉,我知道報上說堪新頓侯爵謀殺他的妻子和大舅,而我就是他的妻子,羅勃特就是他的大舅,我丈夫是被冤枉的,我和羅勃特都沒死呀!"

  荷根太太又看她丈夫一眼。

  "看我,荷根太太,你們一定以為我神經錯亂,但是你看我像個不正常的人嗎?"

  荷根太太瞪大眼睛搖頭。

  "謝謝。"伊麗莎白起身,拉著荷根太太的手,往她的房間走,荷根先生也跟上去。

  "跟我來,我給你看一樣東西。"她拿起床上的報紙,交給荷根太太。"報紙上說我失蹤時可能穿的幾件衣服,把它念出來。"

  荷根太太的想法開始動搖,與伊麗莎白十分合作。"他們說你可能穿綠色鑲黑邊的上衣,棕色裙子,乳白色外套,或是灰色旅行裝。"

  "是不是這些?"伊麗莎白得意的翻出行李箱內的衣服,攤在床上。

  荷根太太點點頭,不再看她丈夫。

  伊麗莎白轉向荷根先生,不多作解釋。"我必須立刻趕回倫敦,搭船可能比較快。"

  "下星期有一艘船"

  "我不能再等,荷根先生,我丈夫三天前就被審判,我必須立刻趕回去證明他沒謀殺我,否則他隨時會被吊死。請你今晚用你的船載我去堤伯力,余程我會自行設法。拿去,"她拿出一筆錢,塞給荷根先生,"希望這些錢夠彌補你的損失,也算是我的一點心意。"

  "可是,夫人,我……"他無助她看他妻子一眼,然後聳聳肩,收下錢。"我可以載你一程,但最好不要晚上出發。"

  "一定要今天晚上,我一分鐘都等不及。"

  "你們在這裡做什麼?"羅勃特走進房間,看見床上凌亂的衣服和報紙,忿然瞇起雙眼。"我告訴過你……"他氣急敗壞地轉向荷根夫婦。

  "羅勃特,我們必須談談。"伊麗莎白說道,"就我們兩個。"

  "約翰,"荷根太太對荷根先生說,"我們出去散散步。"

  伊麗莎白驟然興起一個可怕的想法,羅勃特早已知道易陽被控告謀殺罪,卻故意把報紙藏起來,命令房東夫婦不准讓她看報紙。

  "為什麼?"她勃然大怒。

  "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你不告訴我報紙刊登的消息?"

  "我不要你多操一份心。"

  "你什麼?"她吼道,現在她沒有時間和他爭辯。"我們必須回去。"

  "回去?"他冷笑地說道,"我不回去,我要看他因謀殺我而被吊死,那個混蛋!"

  "他不會因謀殺我而被吊死。"她將衣服塞回行李箱。"他不會。我只需寄去一封信……"她又興起另一個更可怕的想法,報紙上說羅勃特曾經兩次暗殺易陽未遂,弗克斯先生也這麼對她說過;如此一來,說謊的人是羅勃特,是羅勃特背叛她,不是易陽。"一切都是你編造的謊言,是不是?"

  "不全是謊言。他摧毀我的前途,"羅勃特嘶聲道,當她是叛國賊一般怒瞪她。"他把我拖上他的船,但我在聖地洛拉逃掉。"

  伊麗莎白抽口氣。"你是怎麼回來的?"

  "我身無分文。媽的,只好賣掉自己,逃往美國,我背部的傷就是被主人打的。"他慢慢朝她逼近。

  "你說你在礦場做工,真有此事?"面對他的威脅她有股想逃的衝動,卻無路可退。

  "不錯,我是在礦場做過幾個月'苦工'。"他咬牙道,只手鉗住她的肩。"我為了保護你的名節,在外面吃盡苦頭,你卻跟那個狗東西甜甜蜜蜜,如膠似漆;我在叢林砍甘蔗時,我的小妹妹在社交宴會裡扮演高貴的女主人……"

  "你的小妹妹為了替你還債,賣掉所有的家當,該死!"她噙著淚叫道,"羅勃特,你是我哥哥,你所受的苦都是我造成的,不是易陽。他若存心置你於死地,早可以在決鬥當時一槍結束你的生命,或是把你交給有關當局,讓你吃一輩子牢飯。"

  他雙手握緊,下顎僵硬。

  伊麗莎白吸吸鼻子,伸手觸摸他削瘦的臉頰。"我愛你,我相信你也愛我,如果你阻止我回倫敦,最好先殺了我再說。"

  他猝然放開她,像一隻困獸,在房內踱步。伊麗莎白拿出身邊所有的錢,僅留一點租馬車的錢給自己。

  "巴比,"她靜靜喚道,他聽到自己小時候的綽號,雙肩一縮。"到這裡來。"

  他愣了一下,繼續踱步,然後忽地走向床邊。

  "這些錢都給你,拿著它到你想去的地方。"她拉拉他的衣袖,"巴比,就此結束吧,不要再想報仇,帶著錢,搭第一班船到任何地方。"

  他張嘴欲說話,她飛快搖頭。

  "不要告訴我你要去那裡,你才能永遠躲開我、易陽,甚至英國法律。"她看著他不斷嚥口水,目光停留在床上的紙鈔。"六個月後,你在泰晤士報刊登一則廣告給伊麗莎白•鄧肯,我會陸續寄錢到廣告上的地址。"

  他仍一動不動。

  伊麗莎白抱著行李,"巴比,請你立刻作決定,沒有時間讓你考慮了。"

  經過難熬的一分鐘,他歎一口氣,臉上繃緊的肌肉,慢慢紆解。"你總是為別人著想。"

  他不吭一聲收拾行李,拿走床上的錢。

  "別忘了,"伊麗莎白邊哽咽,邊吞眼淚。"伊麗莎白•鄧肯。"

  他手抓著門把,回頭看她,兄妹倆互看最後一眼。"再見,貝絲。"

***

  經過四天跋涉,伊麗莎白衝下馬車,猛敲豪宋公爵遺孀家門。

  "太夫人!"她喘氣道。"我……"

  "你!"太夫人張口結舌瞪著眼前背叛丈夫,與別人私奔的女人。"應該有人狠狠打你一頓。"

  "以後易陽會自己親自動手,現在我必須先設法進入國會議事廳,我需要你的幫忙,因為他們不會讓女人進入上議院。"

  "審判期已過了六天,不瞞你說,情形很不樂觀。"

  "等會兒再告訴我這個!"伊麗莎白以命令的緊急口吻說道。"先連絡上有影響力的熟人把我弄進去再說,其他的我會應付。"

***

  十五分鐘後,太夫人的馬車在國會議事廳大門前煞住,奇勒頓伯爵走下門階。

  "究竟……"

  "扶我們下來,"太夫人說,"進去後我再解釋。裡面的情形如何?"

  "不太樂觀,不過聽說梭登夫人還活著,就是缺乏證據。"

  "等一下證據就會出現,你有沒有阻止審判的進行?"太夫人問。

  "阻止審判的進行!親愛的太夫人,上帝也阻止不了這場劫難。"

  "但是梭登夫人阻止得了。"

  奇勒頓伯爵這才注意到伊麗莎白,他的表情由驚訝轉為放心,再轉為鄙夷。他很快收回視線,手伸向門把。"在這裡等著,我去通知堪新頓的律師來見你們,在彼德生•戴爾漢出來之前,千萬別洩漏她的身份。"

  十分鐘後,奇勒頓陪著易陽的律師彼德生•戴爾漢推門而出,戴爾漢內斂的表情掩著興奮,握住伊麗莎白的手,快速打量她。

  "我們到那邊談。"

  進入一間小辦公室,戴爾漢示意她們坐下,他則坐到桌子後方,再一次較仔細地打量伊麗莎白。

  "梭登夫人,很感謝你挑了這個時候前來'拜訪'我們,如果我詢問你過去六個星期的行蹤,你願意配合嗎?"

  "願意,這就是我趕回來的目的。"伊麗莎白激動的叫道。

  "慢慢回答,"他嘲諷的吞聲慢氣,"那裡面有三百個人正等著你的告解。"

  "聽著,先生,"她尖聲道,"我是來證明我還活著,我哥哥還活著,不是讓你來污辱我!"

  "說清楚一點,我洗耳恭聽!"

  伊麗莎白深吸口氣,將羅勃特出現,到他們相偕而逃的過程,一五一十說出。

  "我們該相信這麼富麗堂皇的故事嗎?"戴爾漢敲著桌面,輕蔑地凝視她。"你哥哥還活著,而他沒出現,我們該相信一個已婚婦人和某個男人以夫妻的名義出遊……"

  "那個男人是我哥哥。"伊麗莎白用力拍桌面,厲聲反擊。

  "話是你說的。為什麼,梭登夫人,為什麼你突然關心起你丈夫的安危?"

  "戴爾漢!"太夫人為伊麗莎白打抱不平,"你瘋了不成?任誰都看得出她說的是實話,你沒有理由曲解她的……"

  "太夫人,如果她連這一點刺激都支撐不了,在那麼多人面前,她一點機會都沒有!"

  "我一定支撐下去,我會向大家解釋一切。我這裡有一封房東荷根太太的信可證明我的話,她因為有身孕不能來,如果真的需要她,她願意……"

  "好了,"律師站起來。"我先帶你們到一個隱密的地方旁聽,我的助手會護送你到證人席的位子,一切等進去後再說。"

  "你會不會告訴易陽我在這裡?"她細聲問。

  "不會,我要大家看到他第一眼見到你的反應,做為辯護時的有力證詞。"

  戴爾漢律師帶她們從側門進入一間凹室,在那兒她可以清楚看到上議院會議廳內的運作情形,但其他人看不到她。

  上層旁聽席和下層座位上的幾百名爵爺大官們各自交頭接耳,不耐地等待審判繼續進行。彼德生•戴爾漢一回到辯護律師的位子,吵雜聲立刻沉寂下來,大廳一片鴉雀無聲。

  "我想你可以繼續開始了,戴爾漢先生。"審判官泉塞勒公爵不悅的聲音揚起,震撼會場。

  "我再次為拖延審判進度,同各位致歉。"戴爾漢向他的助手耳語幾句,他的助手立刻起身走向伊麗莎白,他則背對泉塞勒公爵。"大人,我希望傳一名證人到證人席,問她一個問題,之後,檢察官大人可以隨意問她任何問題。"

  泉塞勒公爵轉身詢問首席檢察官。"你有異議嗎?蘿瑟蘭德伯爵。"

  高個子、麻勾鼻、薄嘴唇、披紅袍、戴假髮的蘿瑟蘭德伯爵起立。沒有異議,大人。"

  "帶你的證人上來,戴爾漢先生。"

  當律師助手碰觸伊麗莎白的手臂時,她幾乎跳了起來。她看向易陽,心跳如擂鼓,站起麻木的雙腳隨他走。

  "大人,"戴爾漢的聲音突然高揚,"我們傳證人堪新頓侯爵夫人!"

  會場一陣嘩然,每個人都往前傾,但伊麗莎白除了易陽,什麼都沒看到。他全身僵硬,眼光銳利如刀,表情覆著一層凍結的憤怒面容。

  戴爾漢律師走到證人席前。"你叫什麼名字?"

  伊麗莎白將目光移向律師。"伊麗莎白•瑪麗•凱門龍。"

  大廳爆發一波波驚歎,一個個覆著白色假髮的頭,交頭接耳,待審判官出聲制止,才安靜下來。

  "庭上可容我向被告查證這位女士是否是他妻子?"

  泉塞勒公爵瞇起眼,看向易陽。

  "沒錯。"易陽說,他縮緊下顎,面無表情。

  "既然梭登已證實證人確是他的妻子,我沒有其他問題。"戴爾漢退回席位。

  伊麗莎白愕然瞪著彼德生•戴爾漢,不敢相信他竟然不問羅勃特的事。

  "我有幾個問題,大人。"首席檢察官蘿瑟蘭德伯爵說道。他走到伊麗莎白面前,"梭登夫人,不用怕,我只問幾個問題,你能不能告訴我們,為什麼如此緊急的案子,攸關你丈夫的生死,你卻拖到現在才現身?"

  "因為我得知我丈夫被控告謀殺我哥哥和我,才立刻趕來。"

  "這段失蹤期間,你在什麼地方?"

  "在漢米席德,跟我哥哥羅勃特在一起。"

  "你哥哥?你是說梭登不僅沒傷害你;連失蹤兩年,幾十名調查員都找不到的羅勃特•凱門龍,都還活著?"

  "是的。"易陽臉上的恨,使伊麗莎白不敢看他,只得繼續面對咄咄逼人的檢察官。

  "你哥哥呢?"檢察官環首作尋找羅勃特的動作。"有沒有帶他一起來?"

  "沒有,可是……"

  "直接回答我的問題就好,梭登夫人。"蘿瑟蘭德停頓了半晌,"我們都想知道為什麼你六個星期前突然離開你的丈夫,現在又突然回來作證你的丈夫沒有傷害你,能否請你從頭簡單扼要地說明一遍。"

  伊麗莎白暗鬆口氣,避重就輕地重述她對戴爾漢律師說過的逃亡過程。

  "對不起,你說得很詳細,"蘿瑟蘭德打斷她的話。"不過我只想知道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伊麗莎白突然感覺不被信任,心生恐慌。

  "為什麼你要回來說這一則富麗堂皇的故事,為一個六星期前被你拋棄的人脫罪?"

  伊麗莎白投給戴爾漢律師求救的眼光,他聳聳肩,她霎時想起他在小辦公室裡說的話。

  "梭登夫人!"檢察官不耐地發出一連串連珠炮似的問題,"說實在的,梭登夫人,那個人……"他指向坐在她視線之外的易陽,"……找你回來,賄賂你編出這則荒謬的故事?還是他找到你後,威脅你回來作證?其實你並不知道你哥哥的下落,是不是?其實你是自願離開這個殘酷的人?你怕他進一步的暴行……"

  "不!"伊麗莎白叫道,目光掃過四周狐疑和不屑的眼光。

  "沒有其他問題。"

  "等等!"一個念頭閃進她腦海,如果不能使他們相信她說的是實話,就讓他們相信她是一個沒有能力圓謊的傻瓜。"是的,大人,我不否認他的暴行。"

  蘿瑟蘭德回過身,雙眼一亮。"你承認他是一個殘酷的人?"

  "是的,我承認。"

  "可憐的女人,你能不能舉例說明他有多殘酷?"

  "能。等你們聽完我舉的例子之後,就會相信我丈夫有多殘酷,以及我跟我哥哥一起逃家的理由。"她瘋狂思索任何不會構成偽證的半事實。

  "請說,你丈夫最近的一次暴行是在什麼時候?"

  旁聽席上的人不約而同往前傾,目光齊聚在她身上。

  "就在我離家之前,我向我丈夫哭訴預算不夠,我超支過多,而他威脅要縮減我的私房錢。"

  "你害怕他因為你超支過多而打你?"

  "不,我怕他不會多給我一些私房錢。"

  旁聽席傳來一陣大笑,但很快就平息,蘿瑟蘭德開始皺眉頭。

  "那一晚就是你的女僕說你哭成淚人兒的同一天晚上?"

  "應該是!"

  "你為什麼哭,梭登夫人?"

  "我為了籌措逃家的費用,必須賣掉我丈夫送給我的綠寶石,我很傷心,但是我想反正他還會買給我。"

  驚訝的笑聲,從旁聽席哄堂發出,給予伊麗莎白精神上的鼓勵。

  然而蘿瑟蘭德笑不出來,他意識到她想騙他,但在大男人的自大心態作祟下,他不相信她有這種智慧。

  "照你這麼說,我應該相信你賣綠寶石,是為了跟你哥哥一起逃走?"

  "老天,我不知道你應該相信什麼,我只知道我賣掉綠寶石。"

  "夫人,根據珠寶商的說詞,你賣綠寶石時,眼裡含著淚。為什麼?"

  伊麗莎白裝出傻大姊的表情。"因為我喜歡我的綠寶石。"

  頓時,大廳上下響起一陣爆笑。

  她往前傾,驕傲而自信的說:"我丈夫常說綠寶石搭配我的眼睛顏色,很好看,他的話這麼甜,我能不感到歡心嗎?"

  蘿瑟蘭德開始磨牙,伊麗莎白不敢看易陽,轉而看他的律師,戴爾漢難得地給她肯定的眼神。

  "所以,"蘿瑟蘭德粗聲道,"現在你要我們相信你並不怕你丈夫?"

  "怕,當然怕,我剛剛不是舉例他有多殘酷嗎?"她又作出傻大姊的表情。"所以當巴比讓我看他的背時,我不得不相信一個威脅要縮減老婆私房錢的人,有可能做出任何事……"

  這次如雷的笑聲持續更久,檢察官焦躁地等待笑聲平息。

  "而你想說服我們,你跟一個你自稱是你哥哥的人逃到英國的某個地方……"

  伊麗莎白誇張地點頭。"就是漢米席德,那是一個靠海的小漁村,非常寧靜、淳樸的地方,後來我從報紙上得知我丈夫將被審判,決定回來,但是巴比不肯,因為他至今仍為我丈夫把他丟上船的往事記恨著。"

  "你為什麼決定回來?"

  "因為我知道我丈夫不喜歡被吊死……"笑聲打斷她的話,等了整整一分鐘,才繼續說下去。"所以我把所有的錢留給巴比,讓他過他自己的生活,這些我都說過了。"

  "梭登夫人,"蘿瑟蘭德以威脅帶哄騙的口氣說道,"你知道作偽證要坐牢的嗎?"

  "知道,但是我不怕,因為我沒有說半句假話。"

  蘿瑟蘭德已分不清是誰落入誰的圈套,顯然他意圖將她塑造成一個聰明、奸詐、水性楊花,同時又膽小的妻子形象,徹底失敗。不過他尚未完全放棄努力。

  "夫人,你會為了保護那個人而作偽證嗎?"他大手指向易陽,伊麗莎白隨他的手望去,心跳赫然凍止,易陽的表情變得更冷漠,更疏遠,更陌生。

  "我再問你一次,下個月那個人就要被處絞刑了,你會為了救他而作偽證嗎?"

  她拚死也要救易陽。

  伊麗莎白收回視線,擠出空洞的微笑。"下個月?真不巧,下個月諾森夫人家要舉行舞會,特別邀請我去……"如雷的爆笑聲,幾乎震破屋頂。"……我好不容易逮到一個可以展現貂皮大衣的機會!"

  伊麗莎白等著下一個問題,隱約已意識到她的成功,從四周投來的眼光判斷,她似乎真的被認定為一個不說假話的傻大姊。

  "沒有其他問題!"蘿瑟蘭德鄙夷的瞪她一眼,才回到席位。

  彼德生•戴爾漢緩緩從座位站起,伊麗莎白從他內斂的表情,感受到鼓舞。

  "梭登夫人,"他以正常的語氣說道,"你還有什麼話要對庭上說?"

  面對突如其來的問題,她怔了一下,決定說出真心話。

  "是的,大人,我想說很抱歉,由於我哥哥巴比一時糊塗,引起這場軒然大波。我不該相信他的話,不告而別,我哥哥更不該為了兩年前的往事,記恨到現在,而鑄下大錯。如果堪新頓當時因為我哥哥偷襲他,把巴比送進監牢,巴比一定悔不當初,他是一個很難伺候的人!"

  "梭登夫人!"泉塞勒公爵的聲音高過一陣陣笑聲。"你可以下去了。"

  伊麗莎白在律師助手的陪同下,回到凹室,由眼尾餘光接受到易陽冷漠面孔中的絲毫趣味光彩。

  "情形如何?"太夫人趨前詢問律師助手。

  "他就快要嘗到勝利滋味了!"年輕人咧嘴道。

  "泉塞勒公爵,"彼德生•戴爾漢的聲音迴響整個上議院。"容庭上允許,我將傳另一位證人,亞利安那號的船長喬治•格侖桑,他可以證明羅勃特•凱門龍被送上船後,沒有被毆打或遭受任何傷害……"

  審判官和首席檢察官的臉色愈來愈難看,但伊麗莎白並不如預期的振奮,原來不需她作證,易陽也可洗刷謀害羅勃特的罪嫌。

  "為什麼你們不在報紙刊登我哥哥兩年前被綁架的經過?"伊麗莎白忿忿地詰問笑容滿面,神情專注,凝聽船長證詞的律師助手。"顯然我丈夫和戴爾漢先生心裡早已有數,傳船長作證是你們手中握有的王牌。"

  "這是你丈夫的主意,他故意拖到情勢不利的最後關頭,才亮出王牌,讓檢察官措手不及,完全掌握不到亞利安那號的消息。"

  現在伊麗莎白才明白易陽為何總是表現出一副冷漠、無趣的模樣,甚至當她解釋她是跟羅勃特而不是跟情人在一起,並拿出荷根太太的信為他作證時,他的表情仍不曾稍微軟化。

  "你丈夫操縱著整個審判的進度,"律師助手滿臉崇拜的說,"他是個聰明人,暗中和檢察官鬥智,安排所有對他有利的證據。哦,對了,戴爾漢要我轉告你,你剛剛表現得很出色。"

  在伊麗莎白眼裡,整個審判過程已成為一出嚼之無味的傀儡戲,泉塞勒公爵主持表決的結果,三百二十四票對十四票,判決易陽無罪釋放。

  "易陽•梭登,堪新頓侯爵,"泉塞勒對緩緩站起來的易陽宣佈道,"本院同仁一致決議,判你無罪釋放,希望你回去後,盡快把你妻子的綠寶石贖回來。"

  他的話引來旁聽席一陣訕笑。

  伊麗莎白閉上雙眼,抵抗她作證時刻意不理會的羞恥感。她告訴自己,被誤認為是一個愛慕虛榮的傻大姊,總比精明的蕩婦好。然而當她張開眼睛,看到易陽走遠的身影,不再在意任何感覺。

  "走吧,伊麗莎白,"太夫人輕扯她的手臂。"再不走,等一下新聞媒體堵在門口,想走都走不了。"

  太夫人不幸言中,她一踏出大門,就被逮個正著,而易陽已早一步衝出重圍,乘馬車離去。

  "是她!"一名記者認出她,其餘新聞媒體立刻湧上她。

  經驗老到的太夫人發覺情勢不對,立刻帶伊麗莎白躲回門內,請律師助手幫她們由側門溜出去,上太夫人的馬車。

  "上哪裡?"馬車伕問。

  "波奈德街。"太夫人代她回答。

  "不,上布魯克街。"

  "現在回去見他,不好吧,孩子。"

  "我寧願現在面對事實,也不要眼巴巴地等待一個失眠、害怕的夜晚。"

  顯然太夫人的意思是想給易陽一點時間,消消氣,避免伊麗莎白被任何氣話傷害。

  回到布魯克街時,天色已暗,伊麗莎白只覺全身神經緊繃得幾欲斷裂,而他們的領班不僅不為他的女主人打氣,反給她輕蔑的臉色看,顯然易陽已經回來,而她到上議院作證的消息也已傳入僕人耳裡。

  "我丈夫在那裡,克頓?"她問。

  "書房。"

  看到僕人從樓上搬下來一箱行李,她的心瞬間涼了一大截,飛奔似的奔入易陽的書房。

  他手持酒杯,袖子向上卷,低頭凝視壁爐裡的火焰,削瘦的背影令她心痛、懊悔。

  "你要離開?"她戰戰兢兢問道。

  他雙肩一僵,緩緩轉向她,她可以感覺到他正壓抑著隨時爆發的怒意。

  "是你要離開。"他粗聲道。

  她默默抗議地搖搖頭,移步走向他,此刻站在這裡,竟比站在上議院幾百人面前接受詢問還難受。

  "如果我是你,就不會這麼做。"他柔聲警告。

  "做……做什麼?"

  "接近我。"

  她猝然打住,彷彿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易陽,我知道,"她顫抖著苦思任何可消減他的火氣的話。"你一定很看不起我的錯誤行為。"

  "不錯。"

  "我願意做任何事來彌補它,不論你現在怎麼想,我不曾停止愛……"

  "住口!"他的聲音如馬鞭,鞭撻她的心。

  "不,你一定要聽我說,"她急急說道,"我不曾停止愛你,甚至當我……"

  "我警告你,伊麗莎白,你現在馬上給我住口,滾出去!滾出我的家,滾出我的生活!"

  "是因為羅勃特的關係嗎?我是說,你不相信跟我在一起的是羅勃特。

  "我不管那個狗娘養的龜孫子是誰。"

  伊麗莎白感覺四周景物開始搖晃,她看得出他是認真的。"我說過,那個人是羅勃特,我可以證明。"

  他忿忿發出急促的笑。"伊麗莎白,就算我看到你跟他在一起,我也不相信。我說得夠清楚了吧?你不僅是個騙子,而且是個演技精湛的演員。"

  "該不是因為我在證人席上說的那些話,你才這麼說吧?你知道我為什麼說那些話。"

  鄙夷的眼光刺進她的雙眼。"我當然知道!那是要達成某項目的的手段,為了得到某種東西,你甚至可以躺在毒蛇窩裡睡覺。"

  "你為什麼這麼說我?"她叫道。

  "因為在你的調查員告訴你我害你哥哥失蹤的同一天,你站在我身邊,在上帝面前發誓愛我不渝!你竟然願意嫁給一個你認為是兇手的人,跟兇手睡覺!"

  "事情不是這樣的,我可以證明,如果你肯給我一次機……"

  "不。"

  "易陽!"

  "我不要任何證明。"

  "我愛你。"她幾乎心碎。

  "我不要你的愛,也不要你,現在……"他抬頭看向門口。

  "賴利摩爾先生來了,大人。"克頓說。

  "告訴他我馬上去見他。"

  "你……你現在要去談生意?"伊麗莎白愕然問道。

  "不盡然,我找他來商討我們辦理離婚的訴訟議程,伊麗莎白。"

  "什……麼?"晃動的景物,開始在她四周旋轉。"基於什麼理由,我的愚蠢?"

  "遺棄!"

  霎時,愛與恐懼的淚水,充塞她的視線,她不敢相信一個愛她、挪揄她的溫柔、熱情的男人,一夕之間竟變得如此無情,連解釋的機會都不肯給她。

  "如果你在法庭上控訴我遺棄,只會被人看笑話,因為我會站在你身旁堅稱,我誓死信守我的婚姻誓言。"

  "限你三分鐘內滾出去,否則,"他冷言警告,"我會把控訴的理由改為通姦。"

  "我沒有偷人。"

  "也許沒有,但是你必須花上十倍的時間,洗刷這個罪名。現在,我最後一次警告你,滾出我的生活,一切都結束了,沒什麼好說的。"他走回桌子後面坐下,伸手拉鈴。"帶賴利摩爾進來。"

  伊麗莎白怔在原地,苦思最後的彌補辦法。她知道他仍是愛她的,如果愛一個人愛得如此深,卻要傷害……

  一個念頭閃過,她可不是狗,說來就來,說滾就滾。

  她站在桌子前,雙手支著桌面,強迫他面對她的目光。"仔細聽著,親愛的,我不會讓你如此傷害我們的婚姻,既然你給了我你的愛,我不會讓你輕易拿走。你來硬的,我會讓你頭破血流,我會每晚騷擾你的夢,就像我們分開時,你每晚騷擾我的夢一樣,你會因需要我而失眠,因為你知道我也因需要你而失眠。當你受不了煎熬時,你會回到我身邊,我就在那裡等你。到時,我會在你懷裡痛哭、懺悔,而你會幫助我找出原諒自己的方法……"

  "該死的女人!"他氣得臉色發自。"你要怎麼樣才肯罷休。"

  她頰抖地吸口氣,克制著哭泣的衝動。"我已經嚴重傷害過你,吾愛,在以後的五十年內,我仍會不斷傷害你。而你也會傷害我,就像現在你傷害我一樣深,但是我會忍受,因為我知道,失去你,也就等於失去生命的意義。不同的是,我知道,而你……還不知道。"

  "說夠了沒有?"

  "還沒有,"聽到走廊傳來的腳步聲,她挺直身,抬高下巴,"還有一件事。我不是狗,你不能一個命令就把我趕走,因為我不會留戀。"

  她離開後,易陽瞪著曾經因為她的存在而生氣蓬勃的空洞房間,思考她最後一句話的意思。

  賴利摩爾律師走進他的視線,他點個頭,示意他的律師坐下。

  "現在就要開始辦理離婚訴訟了嗎?"賴利摩爾打開公事包。

  他猶豫了一會兒,伊麗莎白心碎的聲音將他帶往他們第一次邂逅的情景……,他們最後一起做愛的情景……,到她離開他之後,他受盡折磨的情景。

  他看著等待他回答的律師,緩緩點個頭。

  ***

  隔天的報紙輿論,幾乎偏向易陽一面倒,把她說成是一個愛慕虛榮,只會帶給丈夫麻煩的女人。但伊麗莎白並不在意,在等待郎君回心轉意的期間,她參加各種活動,讓忙碌填充想他的時刻。然而,隨著日子的消逝,她愈來愈按捺不住。

  他們在舞會和劇院都碰過面,每一次她都心亂如麻,而他的表情愈來愈冷漠,並開始在紅粉堆中打轉。伊麗莎白不甘示弱,在法蘭克林的舞會中,鼓起勇氣與雪菲爾德子爵調情。當晚,易陽即挽著珍•艾迪生女士的手出場,這是他們分居後他第一次約女人出去,以表現休妻男子的"氣概"。

  他的行為令雅莉氣憤不平。"他正在用你的武器跟你對抗!遊戲規則不是這樣玩法的,他應該嫉妒才對!也許就是因為嫉妒,他才想以牙還牙。"

  伊麗莎白淒然一笑,搖搖頭。"他想懲罰我,看我痛苦!"

  "下一步你要怎麼做?"

  "既然他想懲罰我,就不會放棄見到我的機會,這表示他心裡還有我,我手上握有勝算。"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一個月後,班特諾向她稟報易陽的律師賴利摩爾先生要見她,想當面把離婚文件交給她。

  "那個沒心肝的東西,"雅莉叫罵道,"連佐登都看不過去!"

  伊麗莎白頭昏了一下,但很快恢復鎮定,她不能在最後一刻棄械而逃,她要支撐到底。

  "告訴賴利摩爾先生,今天我要和豪宋公爵夫人出遊,沒空見客,叫他明天再來,然後繼續再找任何理由,說我不在家。"

  班特諾咧嘴點點頭。"你要讓他找不到你。"

  "不錯。"伊麗莎白微笑道,"然後傳個口信給泰晤士報的湯姆士•泰森先生,告訴他我可以給他五分鐘時間訪問,叫他晚上來一趟。"

  "你準備去那裡?"雅莉問。

  "如果我告訴你,你發誓不告訴易陽和佐登?"

  "我發誓。"

  "我要去蘇格蘭的木屋。"

***

  易陽背靠著椅背,聆聽賴利摩爾氣急敗壞的報告。

  "她已經離開倫敦。"賴利摩爾說。

  "再到海分赫斯特找。"易陽給他海分赫斯特的路線圖,即匆匆催他離去。

  他正拿出一張合約閱讀,佐登抓著一份報紙急急走進來。

  "你有沒有看今天的報紙?"

  易陽抬頭端詳他朋友氣得漲紅的臉。"沒有,今天有什麼重要新聞?"

  "你自己看,"佐登把報紙摔在桌上。"伊麗莎白接受泰晤士報記者訪問的內容。"他手指著文章結尾最後幾行字,"那是你老婆自述她看到你在同儕面前接受審判的感受。"

  易陽皺起眉頭,細讀伊麗莎白的回答:

  【我丈夫接受的不是同儕的考驗,而是良心的考驗,他心裡坦蕩蕩,亳不畏懼,易陽•梭登無與倫比。】

  易陽撇開目光,拒絕作任何反應。

  "恭喜你,易陽,她的回答等於是公開道歉,你應該多給她一點贍養費才夠義氣!"

  佐登說完,頭也不回地走開,獨留易陽一人,傻眼瞪著那幾行字。

***

  一個月之後,仍沒有伊麗莎白的消息,易陽繼續嘗試將她從心裡剔除,卻屢試屢敗,他知道在這場戰爭中,他已失去優勢。當他看見她走進上議院,他就漸漸失去優勢了。

  兩個月之後,他仍坐在爐火前與內心交戰,試著把心放在明天的商務會議上。但是他看到的,想到的都是伊麗莎白……她蹲在花圃前與花交談,她站在木屋前與他比槍法,她在他懷裡仰頭對他說:"你曾不曾渴望要一件伸手可及的東西,卻不敢伸手拿它?"

  那時候他的回答是否定的,但今晚的回答是肯定的,他要知道她在那裡,他渴望知道。他的祖父、他的牧師舅舅、雅莉一定都知道,但是他們不告訴他,他也沒追問。

  凌晨三點了,他一點睡意也沒有,因為他需要她,因為她說過,她會在某個地方等著要他。

  當他回憶她站在證人席,美麗的臉孔面對數百雙質疑的眼睛,毫不退縮,有條有理,並有計劃的假扮傻大姊的角色,為他辯護,不禁莞爾。他應該起立為她的膽識鼓掌才對,應該為她趕去救他的良知感激涕零才對。

  憤怒與痛苦不知不覺消退許多,他想起弗克斯在他們結婚當天,在伊麗莎白面前說他壞話的事,如果他與伊麗莎白對換角色,他愛她、要她,若他的調查員在他面前說她壞話,他仍會不顧一切娶她。

  難道他怪罪她怪錯了?

  他的理智警告他,世上只有伊麗莎白適合他,只有伊麗莎白在被他羞辱、傷害後,仍敢面對他,一針見血地點出他注定贏不了這場戰爭的關鍵!

  ……當你受不了煎熬時,你會回到我身邊,我就在那裡等你。到時,我會在你懷裡痛哭、懺悔,而你會幫助我找出原諒自己的方法。

  易陽喪氣地喟歎出聲,既然贏不了這場意志力之戰,他只好投降。

  四個鐘頭後,他張開佈滿血絲的睡眼,上樓沖澡、刮鬍子,再下樓投注於工作之中。

  時近中午,他的領班交給他一封雅莉珊德•湯森迪的信,信封裡有一張銀行支票和一張字條,字條上面寫著:

  【支票寄自伊麗莎白,她要我轉交給你,她賣掉海分赫斯特,連本帶利,加上綠寶石的價錢,一起還給你,物歸原主。】

  他滿懷罪惡與震驚,大聲嚥下口水,拿起支票,久久無法自己。他的眼睛被淚水刺痛,雙肩因苦笑而顫抖,伊麗莎白為了償還他的貸款,賣掉心愛的海分赫斯特,一毛錢也沒少給他!

  三十分鐘後,他出現在雅莉家。

  "我正猜你會不會來呢,"雅莉冷諷道,"你知不知道海分赫斯特對她有多重要?"

  "我會贖回來還給她的。她在那裡?"

  他溫柔的眼神和語氣,令雅莉張口結舌,一時答不上話。

  "她在那裡?"

  "我不能說,"她懊悔不已,"我發過誓不能告訴你。"

  "如果我找你丈夫來幫忙說服你,有用嗎?"

  她同情地搖搖頭,以為他會暴跳如雷,大吼大叫,但英俊的臉龐只泛出一絲苦笑。

  "你很像伊麗莎白,你使我想起她。"雅莉對他一百八十度的轉變,仍抱持質疑的眼光。"我可以把你的話視為恭維嗎?大人。"

  不料,易陽•梭登竟伸手輕托起她的下巴,咧嘴道:"當然可以。"

  他轉身走向大門,看到臉上帶著會心微笑的佐登,又打住。

  "如果你想找你老婆,易陽,不必到我家找類似品。"

  不速之客離開後,佐登問雅莉:"你要不要寫封信給伊麗莎白,讓她知道他正在找她?"

  雅莉點點頭,又搖頭。"我會告訴她他問起她的下落,這是事實。"

  "他一得到答案,就會立刻去找她。"

  "也許。"

  "你仍不信任他是吧?"佐登給他妻子一個驚訝的微笑。

  "這次他來過之後,我才稍微信任他,但是我'不敢'相信他不會再傷害她"。

  佐登學他表弟托起她的下巴,擁她入懷。"她也傷害他,你知道的。"

  "也許。"

  佐登在她髮梢微笑。"等我踐踏你的心時,你會更有包容性,吾愛。"他揶揄道。

  "那是因為我愛你。"

  "如果我表弟彌補伊麗莎白受到的傷害,你會愛他一點嗎?"

  "只要他為她買回海分赫斯特的話。"

  "他這次又要破財了,"佐登咯咯笑道。"你知道伊麗莎白把海分赫斯特賣給誰嗎?"

  "誰?"

  "全倫敦最著名的見錢眼開先生,菲利浦•迪馬克斯,他若知道那塊地對易陽的意義,一定會開出創紀錄的價格!"

***

  接著隔了兩個星期,易陽花掉將近一半的財產贖回伊麗莎白的綠寶石和海分赫斯特,卻仍找不到他妻子的影。他翻遍所有她可能去的地方,食不下嚥,夜不成眠,更無心於工作。他就要崩潰,他終於熬不下去,愛她、要她的渴望,終日掐得他喘不過氣來。

  在十二月隆冬的某一天,他草草留下一張字條給領班,回木屋尋找寧靜。

  不同於以往,這次不是生活的壓力逼他逃回木屋,而是缺少伊麗莎白的空虛。

  伊麗莎白佇立在窗前,心卜卜跳著,凝視一具逐漸走近的高大身影。他終於回木屋來,回來尋找寧靜,他可知她正在這裡等他?!

  她靜靜站在客廳中央,雙手一握一放,注視門把轉動,門板緩緩開啟,一個高大、寬肩的男人帶著一道刺骨的寒風進屋,他看到火光下的陰影。

  "傑克,你不需……"

  易陽認出她,怔怔瞪視著她,門把仍握在手上。一陣陣寒風灌進屋內,他毫不知覺,只看到伊麗莎白站在那裡注視他,腳邊躺著一隻獵犬。

  "你好嗎?"她先開口。

  "我……"他突然手足無措,除了為雙手找到關門的差事,但不費兩秒關上門後,又不知該往那裡擺,最後只得放進褲袋,自嘲似地苦笑。"……很好,對於一個三個月不見陽光,滴米不進,無法成眠、無法工作的人而言,我過得還算好,因為我已太久不知道什麼是活的滋味。"

  易陽看到美眸中閃爍的淚光,看到淚珠滾下平滑的粉頰,心痛的感覺在他的聲音裡表露無遺。

  "親愛的,"他溫柔地說道,"如果你往前走一步,你就會在我懷裡痛哭,然後我再開始懺悔,為我的一切過錯道歉……"易陽無法再多等待一秒,跑上前緊緊抱住她,讓她埋在他胸前泣不成聲。"聽完我的告解,你再幫助我尋找原諒自己的方法。"

  不忍心看心愛的人痛苦,他抱她抱得更緊,下顎撫搓她的太陽穴。

  "對不起,"他捧住她的臉,直直看進綠眸,拇指不斷摩挲淚濕的粉頰。"對不起,"緩緩地,他低下頭,攫住她的唇。"我對不起你。"

  她一邊抽泣,一邊回吻他,共同分享她的鹼濕淚水和他的歉意。

  嘗到她的淚水,他更覺痛心。"別哭,親愛的,"大手在她顫動的背、和肩膀來回移動,試圖安慰她。"別哭。"

  她緊緊抱著他,抽噎、飲泣,臉頰埋在厚胸前,浸濕他的毛衣、襯衫,撕碎他的心。

  "別哭,"他噙著淚喃喃道,"你會哭碎我的心。"

  最後一句話立即收到效果,她停止哭泣,因為她怕傷害他,怕他心碎。

  "跟我上樓好嗎?"他輕聲問。

  她點點頭,依偎著他,隨他相擁上樓。她知道他要帶她上床,現在任何言語都是多餘的。

  她原諒了他,因為她愛他。

  在床上,他用行動表達他彌補過錯的誠意,用熱情表達永久不變的愛意,她也毫不保留的回應,毫不吝嗇的付出,讓他知道她已原諒他。

  "我愛你。"她把他包圍在體內,捨不得讓熱情冷卻,捨不得分開。

  "我也愛你,甜心,"他甜甜吻住她的唇。"願意嫁給我嗎?"

  "可是海分赫斯特已經是別人的了。"她故意嬌嗔道。

  "它現在還是你的,親愛的。"他調皮地眨眨眼。

  她掩著興奮,繼續逗他。"可是綠寶石鑽戒早已賣掉了。"

  "回到布魯克街的家,我馬上把它套進你的手指。"

  "傻瓜,"她俏皮地偷吻他一下。"我是逗著你玩的。既然它們都在,那最好,不買回來也無所謂,我只要你,只要你在我體內移動……"

  她扭擺臀部,企圖挑逗他。

  "不要動,吾愛。"他抱緊她,不讓她動彈,故意反逗她。

  "為什麼?"

  "我們的孩子正在你體內成形。"他又調皮地眨眼。

  她佯裝無知的瞪大眼。"你怎麼知道?"

  "因為我要孩子,而你總會給我我想要的一切。"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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