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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雖然魏士定勉為其難移開視線,但在她走在他身旁,拾階而上,進入羅府擁擠的大廳時,沒人能將視線自她身上挪開。高抬著頸的她,被他吻的紅潤的雙唇,細緻的皮膚亮麗發光,象牙白的長禮服襯托著端莊的她,卻適得其反地頂著一肩散披的長髮,優雅地鬈垂著。雪莉覺得這一段路永遠走不完似的,台階上,陽台上,大廳裡,在在都有人招呼著蘭福伯爵、寒暄著。她一點也不在意,只是這些對話多少都涉及使她不安的玩笑……
「蘭福伯爵,聽說你近來對艾瑪堂的集合廳,產生無比的喜愛。」
另一位攔下傭僕遞給士定與雪莉的香檳,「不對,不對,爵爺最近愛上了檸檬汁,啊,還要溫熱的,就像艾瑪堂裡的那樣。」這類笑話一路傳著,傳著。
在到達跳舞大廳時,「蘭福,是真的嗎?聽說一個紅髮小姐在艾瑪堂裏,將你甩在舞池中央。」魏士定側頭指向雪莉,表示確有其事,而且她就是那「紅髮小妞」。
稍後,一位手持枴杖的長者說:「聽說你最近舞步不精,蘭福伯爵,如果你明天過來,我可以教你兩手。」為自己的幽默樂的枴杖敲得砰砰地響。
伯爵高興地忍受著一切笑謔,不做任何回答,雪莉卻費力地維持表面的平靜,驚訝於他被注視的程度,有關他的流言迅速傅播,他的一舉一動都被監視似的。她恐懼地想著,人們由馬車車窗偷窺,兩手罩著雙眼,監視著他們。想到他們可能會看到的,令她臉頰緋紅。
蔡小姐與惠妮、克雷,還有一群魏府親友在一起,在擁擠的人群中找到他們時,注意到雪莉的嫣紅,「老天,你氣色真好,你現在這模樣讓我想到這趟伯爵馬車之行一定使你感到舒適!你在離開艾瑪堂時,臉色不好呢!」
雪莉使勁地扇著臉,好幾位魏府親友都在等著引介,也聽見了這段話。她的未婚夫當然也聽到,傾身向她說:「那讓你舒適嗎?親親?」
正赧然不安時,他的微笑使她笑起來。「可惡!」她低聲說,警戒地搖著頭。
可是她的動作引起了蔡桑妲的注意,「離開艾瑪堂時,你的頭髮是盤在頭頂的,發針散了嗎?今晚我回去,會責備我的女僕。」
好幾位,包括克雷公爵在內,給雪莉一個偷偷的瞭解的一笑,魏士定也同樣地笑著,她忘了對他的克制,反而對他轉動著雙眼。他對她俏皮大笑,並為她引介了身邊的兩對好朋友,何公爵及夫人,還有韋侯爵及夫人。
蔡小姐沒有理會這些談話,「蘭福伯爵,請走開吧!那些年輕人都要向雪莉獻慇勤,你卻站在這裡,把他們嚇跑。」
「對呀,」惠妮說著將手穿入他臂彎中,她臉上的笑容洩露了克雷已告訴她,婚禮即將到來,「倫敦最有身價的單身男士們,都正要包圍起雪莉,你難道不能裝作高興嗎?」
「不行。」他扶持著雪莉的手肘,將她轉向主人而去。
羅公爵,昂藏身材,—臉真誠熱切的笑容,世代傳承顯赫的名聲,賦予他那種無以比擬的自信,雪莉即刻喜歡上了他,可惜不得不轉身,應答著艾瑪堂過來的一群,列隊與她寒暄,並登記著邀舞。
「看來,士定,你還真有不少對手呢!」看著梅先生挽起雪莉步向舞池,桑妲得意地揮搖著手讚許著這一對。
「聽說杜寧康也覺得她非常地出眾,」羅公爵喝著香檳說:「所以也到艾瑪堂去了。聽說你們兩人無法接近這位小姐,只得一起倚靠在同一柱子邊;這可是很難想像的一幕,」羅公爵雙肩因笑而抖動著,「你跟老杜同一晚出現在艾瑪堂,兩隻餓狼在一群小羊中。咦,老杜呢?」
「他的意中人剛答應另一人的求婚,現在八成躲在哪個角落心碎呢。」
「真的嗎?」他迷惑地打量著與雪莉舞著的梅先生,重新給他評價。「你不是說小梅吧,可不要好好一朵鮮花插上了牛糞。」
「她不是要嫁給小梅。」
「她要嫁誰?」
「我。」
他的臉從震驚到歡愉到滑稽的關切,他以香檳酒杯比畫著全場,「你會讓我今晚來宣佈嗎?我可要看看聽到這消息後,這些人臉上的表情呢!」
「我認為很好。」
「好極了!」說著,望向惠妮,「你記得的話,夫人,我曾要宣佈你的婚約的,可是,那晚,你的腦袋瓜有點問題,要暫保秘密。」
這一句平常的話和兩兄弟嘲弄的眼神,提醒她當時拒絕克雷公爵求婚在倫敦造成的震撼。
「別鬧了,你們倆,」惠妮不好意思地笑著說:「你們要我一輩子忘不了嗎?」
「就是啊!」她丈夫愛憐的對她笑著說。
這一小時來,雪莉終於站到士定身邊,愉快地與他的友人們交談著;羅公爵突然走離人群,穿過擁擠群眾,步向樂隊,樂聲高揚又停止,人們停下交談,奇怪地張望,找尋原因。
「女士先生們,」羅公爵朗聲道:「今晚,我極其榮幸在報紙公佈前,能預先做—重要的婚約宣佈——」雪莉與眾人一樣望著他,猜測著是哪一對新人。在好奇中,她忽略情深款款、歡悅地注視著她地魏爵爺,欣賞著她望向群眾並猜測的熱切表情。「我知道,這個婚約的宣佈,將使今天在此的單身男士大大地解脫,很高興終能擺脫了他形成的阻礙。我看我已經引起大家的好奇,」得意於自己製造的高潮。「既然這樣,讓我再延長這懸疑的時刻,與其我來念出他們的名字,不如讓我來請他們為這支舞曲開舞。」說著步開空曠的舞池,隨伴著浮起的人聲、笑聲,然而沒有人看著他。
樂隊指揮揮出一首圓舞曲,室中填滿了樂聲,眾人紛紛尋視,有的甚至互望。雪莉對安妮夫婦說:「這樣宣佈訂婚多美妙啊!」
士定說:「我很高興你認可,」說著將手覆上她的,帶領她到舞池邊,讓她看得更為真切吧!?雪莉這樣想。站在池邊,樂聲悠揚,他站到她身前,擋住她的視線。
「藍小姐,」他平靜地說,欲使她的注意力集中向他,而她正偏頭繞過他而望,「嗯?」她不解他雙眼中莫名其妙的歡樂。
「我有榮幸請你跳這支舞嗎?」
沒有時間怯場,沒有時間思想,因為他的臂已然環攬她的腰肢,拖她向前,轉入池中。
眾人發現開舞者是誰後,一時語聲、笑聲、歡樂聲震耳欲聾。
雪莉抬起眼睛望向士定。在那微笑對她的藍眼睛深處,她看到一串羅曼蒂克的魔力……
我愛你,她想著。
好像聽到她的話語似的,他的臂彎收緊。至此她才發覺她居然說出聲音。
在舞池上層的迴廊裡,老夫人欣喜地望著這一對,已然看見一群漂亮的孫兒女了。
她想到自己,給士定那張『太老了』的名單,她得意地說:「我促成了。」
在她身邊,惠醫生看著這一幕,想著好多年前,他的梅米蒂與老夫人讓他們兩人直跳到天亮……
「老夫人,你想跳舞嗎?」
她高興地轉過身來,「謝謝你,惠醫生,這主意真好,有好多年我們沒跳舞了。」
「我好像是在自己家作客。」魏士定跟哥哥在樓下客廳裡,等著女人們整裝上歌劇院。自從昨晚宣佈了他們的訂婚後,他沒有任何時間跟雪莉單獨相處;他覺得可笑之至,這公開的聲明,反使他們之間任何的親密關係,都譜上休止符。在他母親的建議下,他搬進了哥哥家,母親搬進他家,好在婚禮前三天陪伴雪莉,以消除任何可能的流言,因為雪莉幾乎在倫敦高層社會上,幾乎是一張白紙。
士定只得欣然接受建議。因為他原希望惠醫生同意他自己照顧會使雪莉安心,而蔡小姐仍然可以隨行伴護。然而,惠醫生卻認為如果眾人知道士定自己照顧,將對雪莉名譽有損。
今晚,他的兄嫂將隨行監護,陪伴他們到歌劇院,而老夫人可以出席自己的社交活動;她答應會在他們回來時,先回來等待。
聽到樓梯上的聲音,他們雙雙起立。士定穿上外衣,往前走去,幾乎撞到突然停步的哥哥
「你看看她們。」
士定已經看見了,「一幅出色的畫。」
兩位女士笑著,在鏡前試著另一位的披肩帽飾。
惠妮來時,身著亮麗的藍禮服,雪莉說她想穿的是鮮綠的禮服,然而,士定昨晚給她的訂婚戒指是枚巨大的藍寶。
「藍寶的藍好像是我的最愛。」她們顯然交換了思緒,也交換了禮服;惠妮現在是身著綠袍,而雪莉卻穿著她的藍裳。他們迎向前去,卻聽惠妮說:「克雷才不會注意到我們的改變呢。你看,好了。」
「我也不認為魏爵爺注意到。剛才我問他哪件衣服配這枚戒指好時,他只專心著——」士定吃吃一笑,她將「親吻」吞了回去。
士定走到雪莉身後,扶持她的雙肩,在她耳邊柔聲輕語地說:「我已經跟老哥說好,讓我們倆單獨相處—會,他會引開惠妮——」
她旋過身,罵聲已起,才發現他戲謔的笑意,「魏士定,如果你瞻敢——」
一輛輛華麗的馬車策過。鄧公爵與夫人座車經過時,鄧夫人欣羨地望著這座豪門宅院,說:「爵爺,我們還能找到誰來娶我們的茱麗呢?蘭福伯爵已被訂了,上哪兒再去找個同樣有品位、高雅又有教養的——」
前面馬車前門開啟打斷她的話,四個人輕快地自裡面出來,伯爵跳著跑下台階,追趕著他的新未婚妻。
這個來自美洲的女孩,—面回頭回著話,一面笑著跑向克雷公爵的馬車——鄧夫人擠到窗邊,難以置信地瞪著蘭福伯爵攬起他未婚妻的柳腰,穩穩將她安置在自己的車中。「爵爺,我們剛親眼瞧到今年最美的閒話題材。看我去跟大家說。」
「你省了吧!」
「為什麼?」
「沒人會相信你的。」
在金碧輝煌的門前,排滿華麗的馬車。正準備著下車,雪莉自窗中外窺,不禁興奮地喊出:「好像希臘神廟呢!就像你圖書室中的那張一樣。」
她的興奮感染了魏士定,他也側身望向窗外,「這是仿雅典智慧之神廟所蓋的。」
雪莉小心地拾起裙裾,搭著士定的手步下馬車。進入之前,她四下觀望,「美極了。」她步過大堂踏上台階,觀賞著雄偉的圓柱及閃亮的希臘燈盞,無視於眾人奇怪的目光。魏士定雖不願掃她的興,但是他們顯然阻礙了其他人入場。「我們待會兒可以留下,你慢慢欣賞。」
「抱歉,我很難想像人們只匆匆而過,毫不停留欣賞。」
魏士定的包廂處於最顯眼之地,當他們進入時,他好好地正視了她的臉,可是,她卻忙著欣賞對面包廂的水晶吊燈及廂前綴畫著的金色花卉及星星。
「希望你會喜歡歌劇,」他在她身旁坐下,並與隔鄰包廂點頭招呼,「我都會在每星期四來。」
雪莉抬頭望他,高興得難以自信,「我想我會喜歡的。我是說,我感到好興奮,這是個好訊息。」他的眼睛在對她笑,她看著他的表情轉變——眼瞼低垂,目光落在她的唇上,久久逗留。他的手緩緩伸向她的掌心,輕輕觸撫。
下面大廳的座位裡,人聲嘈雜而好奇,毫無掩飾地打探著包廂裡的人物。雪莉盡量裝著平靜,雖然脈搏因他手指的觸碰而加速著。在撫觸停止,她的脈搏漸趨正常後,她感到愚蠢,他不經意地碰觸居然令她如此不可自持,一半由於自責,一半由於好奇,她作了實驗。當兩兄弟在交談時,她在士定的指節處碰觸,專心一意地觸著,對他並沒什麼效用;事實上,當他打開了手,她以為他欲將手抽去,他沒有,他手心朝上地留在原處。他專注地與哥交談著話,她只得將視線由長長的指尖,跟隨著直到掌心。他談著話,沒有注意,也不反對,雪莉以指尖劃著他的指紋。她無助地想著,我愛你,以指尖傳送著訊息。請也愛我吧!有時,當他吻她時,或對她笑時,她幾乎可以確定,他愛地,然而,她要聽到這句話。我愛你,她以指尖訴說著衷情。
士定放棄了勉強的對話,偷望她垂下的頭。他坐在眾目睽睽的公眾地方,帶著興奮的勃起,好像性交前長時間的前戲,而不是僅僅握住這毫無經驗處女的小手。他的心跳快速,一如盡量嬉戲,延遲自己的高潮;他沒有禁止她,反而伸長了手指,屈服於自己的折磨中。
他難以想像她的動作,他的喜樂不只是來自她輕柔的搓撫,更是對她要觸碰他的瞭解。
在他居住的閃亮而矯情的世界裡,角色扮演分明,妻子專職養育子嗣,夫婦之間不必相容相屬,與別人的配偶可以偷情。在相熟的這人中,士定大概可以想到二十對的夫婦,關係只是溫情,他可以想到上百對夫婦毫不相屬,妻子們不盼望丈夫的愛撫,她們也不刻意讓丈夫要求她們的撫觸。這卻是雪莉正在做著的,他低下眼瞼注視著她的側影,享受著她觸摸來的官能樂趣,看著她在他手中畫著,畫著。
她的縮寫!
他急急吸氣,抬眼望著她臉的側影,在意識中,他將她拖到黑暗的角落,自己的唇上了她豐柔的雙唇……
他意識形態裡正親吻著她的乳房……忽然,下面一陣騷動,幕廉已然啟動,這個擾亂的到來,讓士定既喜且憂。雪莉傾身向前,看著深紅幕廉拉開,展露出優雅的弧形,化了妝的女人,握著號角及花環。然後樂隊演奏起來,她忘了整個世界……
回家途中,魏士定握住她的手,對自己為簡單的撫觸而如少年郎般興奮,感到不可思議。
「我看你滿喜歡這場表演的。」他伴她步上門前台階。
「我愛極了,」雪莉雙眼充滿奇怪的興奮,「我想我認得它,不是詞句,是樂曲。」
這個好消息跟著另一個好消息。郭發在協助雪莉退下薄薄披肩時說:「老夫人已經安寢。」
「謝謝你,郭發,我想你也可以就寢去。」士定公然說,腦裡是歌劇院裡的一幕。總管退向屋後而去,捻熄了所有的燭火,除了進門處的燭光。士定望著雪莉,她正對他道著晚安。
「謝謝你,這是一個奇妙的夜晚,爵——」
「我的名字是士定。」他告訴她,奇怪自己怎麼沒告訴她?!
雪莉試著,欣喜於它的親密性,「謝謝你,士定。」
沒有時間去說其他的,他托著她的肘,堅定地引她走過黑黑的走廊,來到瀉滿月光的客廳,轉身向她。背後是門,前面擋著的是他;她看著月光照耀下的那張臉,不知他在這黑暗中要做些什麼。
「什麼?」
「這個——」他一面回答,一面將兩手伸向門上,置於她頭的兩側,身體傾向她,低下頭。雪莉能有所反應之前,他的唇已覆上她的,堅實的身體抵向她,她輕哼著,雙手繞過他腦後,回吻著,承受著他舌尖的攻擊,歡欣於他熱烈親吻的喘息,身體無助地回應著他。
毛重明手持早報,渙渙走進他溫馨的小餐廳,小心翼翼地看看他的新婚妻子,她正玩弄著早餐,怔怔望著窗外熙攘的倫敦街道。
「凱詩,這幾天來,你在煩惱著什麼?」
凱詩抬起頭來,看看那張在船上時她認為英俊極了的臉,然後,看看這小小的餐室,以及他小小的房子,她生他的氣,也生自己的氣,她不知如何回答。在船上時,他身著制服,既帥又羅曼蒂克,彬彬有禮的談吐;一切卻都在她誓言過後變質了。他又要她在床上做那噁心的事,她告訴他她討厭那檔事後,他竟然首次對她兇惡。她明告他後,短暫的蜜月倒也還算愉快。但是,當他帶她返回倫敦,看到他的居所後,她呆了。他騙了她,讓她誤信他有一所漂亮的房舍,以及不錯的收入;以她的標準,這簡直是貧窮,她根本瞧不上眼,也瞧不起他。
假如她嫁了白樂敦,她可是位男爵夫人,她會在最時髦的店舖裡購置衣物;而現在,此一時刻,她該是穿著漂亮的晨間衣服,拜訪一位住在高級住宅區裏那富豪華屋的友人。可是,她昨天將全部所有買了件漂亮衣服,到高尚人士聚集的綠色公園去散步,沒人理睬她,大家無視於她的存在;直到昨天下午,她才知道一個貴族名號的必要性,也親眼目睹了那緊密交織卻封閉的社交圈。
還不止這呢。當她那英俊丈夫詢問衣服價值時,他看起來就像要哭,不但沒有讚賞她卓越的品味,誘人的體態,他只想到錢。她才是該哭的人,她憤怒地想著,不屑地望著閱讀報紙的他。
在家鄉,她曾是妒意的焦點,大家摹仿的對象,現在,她什麼也不是,比那更糟,她每天被妒羨銷蝕著,望著無視於她的上流社會人士,散步於圈中。毛重明的問題是,他不瞭解她的特殊,家鄉的人卻知道,就連她爸爸也知道,可是這高大英俊、她所嫁的白癡,居然一無瞭解。她曾試著向他解釋,他居然侮辱她說,她的行為不足以讓她特殊。她憤怒地告訴他,人們的行為是反應於所受的待遇!她覺得這句話對極了,就像女子學院卜老師所說的一樣,然而,他仍沒像他該回應那樣回應。
不過,對這樣一個欠缺教養及品味的人,你能盼望什麼呢?他怎會分辨付費的伴侶與嬌養獨生的繼承人的不同?起先,他對卜雪莉的興趣大於對她,當然,那卜姓女子真不知自己的斤兩,整天閱讀言情小說,什麼保姆家教竟嫁給了主人。凱詩恥笑她沉迷這些故事時,她還大瞻地說財富名號都不會,也不應該阻攔兩個真正相愛的人。事實上,如果不是那卜姓女人,她今天就不會在這令人心碎的困境。凱詩一刀刀割下一片火腿,一邊仇恨地想著。若不是那樣,她也不會在看到他們兩人很談的來時,強行引誘毛重明,也不會與他私奔以向全船的人,尤其是卜小姐證明,我藍凱詩可以要任何的男人。
她那可怖的生活全歸咎那紅髮魔女的錯失,和她那愛情至上羅曼蒂克的思想。
「凱詩?」
她兩天沒跟他說話了,但他聲音中的怪異,使她抬頭看他。看到他那難以置信的表情,她幾乎問他,報上什麼使他露出這副蠢相。
「船上還有叫藍凱詩的人嗎?我是說這不是個普通的容易重複的名字。」
她怒目不屑地掃了他一眼,愚蠢的問題,愚蠢的人。她所有的一切全都不普通;連那特殊的名字也一樣。
「依報上所載,」他傻傻地看著她說:「藍凱詩三星期前搭乘『晨光號』抵達倫敦,剛與蘭福伯爵訂婚。」
「我不相信,」她輕視地一把抓過報紙,—探究竟,「船上沒有另外一名藍凱詩。」
「你自己看吧!」他沒有必要地說著,她已經將報紙抓到手中了。
一會兒後,她摔下報紙,滿臉怒容,「有人對伯爵冒充我,陰謀、詭計—一」
「你上哪兒去?」
「拜訪我的『新未婚夫』。」
雪莉輕聲地哼著,愉快地將一小時後要穿的結婚禮服拿出來,置於床上。現在著裝還太早了,壁爐架上時鐘的指針好像是半速在移動著。
要邀請的親友實在太多,未免掛萬漏一,最後決定只請至親參加婚禮,既不得罪敏感的友人,又可應雪莉之顧,有一個安詳而親密的婚禮。同時,也可讓家族拖延幾周後才宣佈婚訊,以免過於唐突之嫌。老夫人已經輕聲細語地要雪莉稱她為「母親」,昨夜他們說,倉促的婚禮總不免造成風風雨雨的流言及猜測匆促的原因。
蔡小姐亦在被邀之內,沒人願意排她在外,她一會兒即將到來。惠醫生是另一位非家屬的受邀者,但是,他已送信來說,有一位病人需他照顧,他只能稍晚來喝香檳。
依照計畫,克雷公爵將於一小時內,陪伴母親及惠妮到來,士定再過半小時,准十一時婚禮開始時到達。
牧師顯然相當重視蘭福伯爵婚禮中,他所扮演的角色,所以在一小時前就早早到了,郭發在報告雪莉時,覺得這準時的有些可笑。郭發,與其他所有的傭僕一樣,穿上了新制服,特別來請准,全體傭僕要為今天這特別的日子而唱。雪莉感動的即刻答應了。直到目前為止,雪莉所看到的,只有總管跟自己是鎮定的;女僕一上午緊張地忙著雪莉的沐浴梳洗,不是掉了發針,就是放錯了毛巾;最後,雪莉不得不將她打發開去,自己靜靜地享受著獨自盼望的滋味。
她信步來到梳妝台邊,看著早上士定送來的鑽石藍寶項鏈,輕放在白絲絨襯托的珠寶盒裡,她微笑著輕撫,鑽石向她閃閃發著愉快的光芒,迎合著她的情緒。這豪華的飾件此她的禮服還正式,雪莉還是決定戴上,因為那是士定送的。
士定,他將成為她的丈夫。她又免不了想到那晚歌劇完後,回到幽暗的客廳裡的情景。他堅實的身體緊緊抵住她,官能震驚的浪潮襲遍她全身,他舌尖每一深深得索求,他雙手對她乳房每一處親密地揉捏。她稍稍移開一些時,他的呼吸急促而怪異,雪莉無助而全面棄守地攀附著他。
「你知道嗎,」他沙啞低聲地說:「你有多熱情,多特別嗎?」
雪莉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在空白的記憶裡搜尋著理由,何以讓他親吻時讓他愛撫,她會有罪惡的不安感。她無法找到任何東西,將手伸到他腦後,將自己的臉頰貼著他堅實的胸膛。
他半似歡笑,半似呻吟,將她的雙手拉下,退後一步,「夠了。除非你想蜜月超前婚禮,小姐,你的有所節制……」她一定是很失望的樣子,因為,他又笑著,傾身親吻著她。
雪莉的思緒為敲門聲所打斷。何其根進來說道:「請原諒,小姐,」他的臉色蒼白,似乎很是痛苦,「有一位年輕——女士,在樓下,她說她必須見你。」
雪莉自鏡中望著他問,「她是誰?」
年長的副管家攤開顫抖的雙手,「她說她是你,小姐。」
「你說什麼?」
「她說她是藍凱詩小姐。」
「啊,這多——」雪莉的心沒緣由地撞擊著,她的聲音也窒息住那個字眼——「奇怪」
他好像急於要她澄清另一女子的詐騙行為,他說:「她——她有——有好多好——好多的事實證明她的說辭,我知道這些是真的,因為我以前曾為白樂敦爵爺所僱傭。」
白樂敦,白樂敦,白樂敦,這個名字好像報死訊的惡魔般在她腦中轉啊轉。
「她——她要求見伯爵,但是,你對我這麼好,對我們大家都這樣,我只希望你——如果有什麼偽裝——隱瞞,先跟我說,而不是告訴伯爵——或是其他的人。我——當然得告訴爵爺——等他來舉行婚禮時,那女人要見他,不過,也許你可以先見她,她也許會較平靜——」
雪莉雙手撐著梳妝台以支撐,點頭示意,讓那自稱是自己的女人上來。她緊閉雙眼,集中思想,集中。
人像、聲音開始在她腦中閃過,愈閃愈快,一幕還來不及看清,下一景又展開。
——一艘船,一間艙房,—個受驚嚇的女僕。「如果藍小姐的未婚夫以為我們殺了她,或是賣了她,這一類的事情怎麼辦?你什麼也不是,法律將在他那邊。這是英國,不是美國……
——火把,碼頭工人,一個高大嚴肅的男人,站在跳板盡頭。「藍小姐,有一件意外,白樂敦爵士昨天死了。」
——棉花田,大草原,篷車堆滿物品,一個紅頭髮的小女孩——「我爸爸叫我胡蘿蔔,因為我頭髮的顏色;我的名字叫雪莉,有一種玫瑰雪莉,我媽媽以它為我命名。」
——一匹煩躁的馬,一名不苟言笑的印地安人,夏日的味道。
——營火,月光,—個英俊的西班牙人,微笑的雙眼,手中的吉他,夜晚的樂聲——「親親,跟我一起唱。」
——一間小小整潔的房舍,發脾氣的小女孩,生氣的女人——「卜柏德,你該為將那孩子教養成這副德行而挨鞭打,她不識書寫又沒禮貌,她的頭發放蕩,大膽地告訴我她喜歡一個名叫卜瑞德的,她也許有一天會叫他娶她。她居然要自己提親,嫁給那賭牌欺詐的西班牙浪蕩子,我還未提到她另一個喜歡的同伴——一名與狗一塊睡覺的印地安老頭。假若你還有良心,對她還有一點愛,你應該將她留下給我。」
——兩位莊嚴的男人站在院中,第三個站在門口,臉色嚴肅,「你得聽妮麗姨的,親親,我不久就會回來。一年,最多是兩年。
——一個憂傷的小女孩揪緊他——「不要,爸爸,不要留我在這。求求你,我會穿上裙子,我會梳理好我的放蕩頭髮,只要別將我留下——」
——小女孩們的聲音,「早安,卜小姐。」穿著白襪,結著蝴蝶結的小姐們,跟著卜雪莉的示範,作著屈膝禮的動作。
她的手心在妝台上流著汗水,雙膝疲軟。身後,門打開處,一位金髮女孩大步踏入,語聲充滿怒氣,「你這個不可告人的冒牌貨!」
從一幕幕影像中轉過來,雪莉強自睜開雙眼,抬起頭來,從鏡中望去。自己的臉龐旁有另一張臉,一張熟悉的臉。「啊,我的老天!」她哀吟著,雙臂開始抖動而軟弱,她如不站直,就將摔倒地上。她緩緩轉過身來,恐懼爬遍全身,驅散了虛弱及暈眩,她面對著藍凱詩,全身驚慌地抖動;她的每一個氣憤的字,都像—次次的重擊,打在她頭上。
「你,惡毒、卑鄙、耍詭計的小人!看看這個地方,看看你!」她圓睜雙眼,四處望著這金色綠色的豪華房間,「你真正取代了我的位置。」
「不,」雪莉爆發出來,但是她的聲音怪異,狂亂而脆弱,「不是,不是故意的。老天,不——」
「叫老天也免不了你的牢獄之災,」她以前的學生搶白道。面容因憤怒而扭曲,「你取代了
「別這樣,求你聽我說,那是件意外,我喪失了記憶。」
這更使她火上加油。「喪失記憶?!」她不屑地喊著,「哈,你卻知道我是誰!」她旋轉過身,「我將帶執法人員過來,且看看他們對你喪失記憶的說法是怎樣?你這個惡毒——」
雪莉無意識地跑去,抓住凱詩的肩頭,要她聽她說完再採取行動,「凱詩,請聽我說,我頭被撞到,一次意外。我不知道我是誰。請等一等,聽我說——你不知道,不瞭解,這樣的醜聞對他們的嚴重。」
「我在天黑前要看你被打入牢裡!」她更是氣憤,摔開了雪莉的手,「我要揭發你那高貴伯爵的愚行——」
一片黑暗升起雪莉眼前,白紙上的黑字,頭條標題在呼喊,醜聞、牢獄。「這是英國,你什麼都不是,法律會在他那邊。」
「我離開!」她喊著,聲音哀愁而狂亂,一面退向門邊,「我不會回來,我不會惹麻煩,別找執法人員,艦醜聞會毀了他們。看著我,我就離開。」說著轉身而跑。她逃往樓下,幾乎將一名僕從撞倒。想到—小時後,士定將走進客廳;想著婚禮,只是,他的新娘卻要捨他而去,雪莉不禁喉頭梗塞,心頭痛楚。她衝進圖書室,匆匆寫下潦潦數語,塞給驚鄂的老管家。她拉開門,衝下台階,衝向街頭,衝向轉角。
她跑著,跑著,直到跑不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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