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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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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茱迪•麥娜]等待真相(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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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7 02:20:57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在十一時過五分時,魏士定越過兩名快快不樂,被擋駕而折返馬車的少年;主持夫人真要關上門時,士定低聲警告道:「麗蒂,你敢當我面關上那扇倒霉的門!」
  
  她從燦亮的廳門往外面黑暗裏瞧,將門掩上,「不管你是誰,都已遲到,不得進入。」
  
  魏士定一腳頂住門,止住她的動作,「我想你得考慮破例。」
  
  她不高興的臉面露在半掩的門縫中,「我們從不破例,先生……」她看見他是誰了,一抹滑稽的不信,立時間打碎了那張高傲冰冷的表情。「蘭福伯爵?是你?」
  
  「當然是。現在開門吧!」士定靜靜地命令著。
  
  「你不能進來。」
  
  「麗蒂,別讓我提及不愉快的往事,你曾帶我到比這不堪的地方——你那可憐的丈夫竟近在咫尺。」
  
  她拉開大門,可是站立正中,魏士定正想舉肩提起她,她狠狠地耳語說:「士定,講講理,我不能讓你進去!別的主持會要我的命。」
  
  「她們會因為你為我破例而親你的雙頰。大家聽說十五年來,我首次來到這無聊的青澀大集會時,想想明天的人潮。」
  
  她遲疑著,想到這個事實,以及在還來不及解釋前,她就遭大家攻擊得體無完膚的情景。「你的到來將使倫敦每一個適婚男子都會想要到邀請卡,來看看何方女子居然能誘你來到。」
  
  「對極了,」魏士定譏諷道:「你會有好多的適婚男士,你非得多備些溫熱的檸檬飲料、牛油、麵包。」
  
  她想到能在她主持的這季裏,成就多對良緣、佳評湧來的可能而樂,忘卻了他對艾瑪堂的粗俗點心的評語,「好吧,你可以進來。」
  
  晚上一切並不像雪莉想像的那麼槽,她跳著舞,也覺得頓受歡迎。事實上,只有些微的不適,大致還算愉快。但是,她一直緊張著,直到數分鐘前鐘聲響起十一點時,蘭福伯爵的出現已是不可能,她感到難以置信地失望。然而,她拒絕對怒氣及排斥感低頭。她感覺得到他並不熱中於前來此地,而她竟傻得盼望他會為她而勉為其難。必得有某些關懷才會這樣,她必須接受他並無此心。惠妮與他母親都錯了。下定決心,不讓對他的思念再佔據她的夜晚,她集中精神與少女們及她們的媽媽們交談。
  
  多數女孩都比她年輕;撇去智慧不談,她們也都還可愛,然而她們都驚人地清楚,室內每位男士的收入、前景、家世系統,只要她對某一男士看了第二眼,她們——或是她們的媽媽們——即刻靠過來,與她分享著一切資料。這一大堆的資料攪糊塗了蔡小姐,不時使雪莉又愧羞又好笑。
  
  一位嚴肅的老太太,葛公爵夫人,介紹著她的外孫女施桃樂——另—美洲女孩;當一位英俊的青年向雪莉請求二次邀舞時,歪著頭警告著:「假若我是你,我就不會給那位先生好臉色,他只是個男爵,他的收入只有五千而已。」
  
  杜寧康大半時間都在牌局中,回到雪莉身旁時聽見此說,低下身子,輕聲說:「你看起來尷尬極了,親愛的。奇怪,是嗎?在一個處處以禮節為傲的國家裏,居然毫不知恥地談論著這類事情。」
  
  樂師們在短暫休息用點後,紛紛回到樂器前,室內隨即充滿樂聲,「蔡小姐看來是累了。」雪莉提高聲音,超越著音樂及沸騰人聲。
  
  蔡小姐聽到自己的名字,猛然抬頭,「我不疲倦,親愛的孩子,我只是極其惱怒,蘭福伯爵答應要來卻沒有出現。我要狠狠地責備他這樣槽糕地對待你。」
  
  週遭語聲突然靜止,人頭轉動,耳語由浮動而激動。
  
  雪莉沒注意到原因,自顧自回答道:「沒關係的,沒他在我也很盡興。」蔡小姐並未因此而平息,「我不記得在過去三十年以來,有這麼生氣過;雖然我不記得三十年來所有的事情,但我確定從沒這麼不高興。」
  
  身旁,葛公爵夫人不再側耳聽她們的談話,兩眼轉向屋子那頭,「我不相信我的眼睛!」她大聲嚷著。人聲一時沸騰,她不得不提高嗓門以淹過其他聲浪,側身對孫女說:「桃樂,整理一下你的頭髮及衫裙,這可能是你一輩子僅有的機會。」這一道命令促使雪莉望向桃樂,她正遵命伸手整理頭髮,一如大半的少女們的動作,不是摸拍著頭髮,就是整撫著衫裙;在舞池中與舞伴跳舞的少女們也都朝休憩間蜂擁著,還不忘整理儀容。
  
  「發生了什麼事?」雪莉抬眼好奇地問那擋住視線的寧康。
  
  寧康看了看身邊的環肥燕瘦,個個興奮的臉色、急盼的眼神,連頭也不回地回答,「要不是舞池中突然失火,就是蘭福伯爵蒞臨。」
  
  「不可能的,十一點已過,門也鎖上了。」
  
  「話是不錯,我還是願意打一個大賭,騷動的原因是蘭福伯爵。女性獵取的本性正表現到最高點,正意謂著獵物在望。要我找找看嗎?」
  
  「別露痕跡呀!」
  
  他緩緩地轉身,證實了他的說詞。「他正在跟主持夫人們招呼呢!」
  
  雪莉原來想好了,如果他來的話,她就偎在寧康身旁,退到休憩室,當然不對儀容作整理,只是穩住自己。她在進入休憩室時,發現她的未婚夫是眾人唯一的話題,所談的話令她興奮……
  
  「我姐姐知道今晚蘭福伯爵會來,而自己沒來,一定會暈倒。」
  
  「去年秋季梅夫人的舞會裏,他對她情有獨鍾,然後就沒再搭理她;害她為他相思憔悴。」
  
  「可是去年秋天,他幾乎向費夢珂求婚啦!」
  
  「那不可能的,我姊姊們說,他確定是——」
  
  「——與一個有夫之婦有特殊的親密關係。」
  
  「你看過他的密友嗎?」女孩們都轉過頭來,「我姨媽兩天前在劇院看到他跟她在一起。」
  
  「密友?」雪莉衝口而出,恍然於那晚與他及家人晚餐後,匆匆而去的原因。
  
  女孩們樂於協助新人,尤其是來自美洲,提供她必須的消息以能充分享受這閒言閒語之樂。
  
  「密友通常是交際名媛,分享男人的基本情慾。戴綺蓮可是個中翹楚。有一晚,我聽我哥哥們說過,戴綺蓮真是人間尤物,她偏愛淺紫色,你們知道嗎,蘭福伯爵特別為她打造了輛銀色馬車,裏面清一色淺紫色靠墊。」
  
  淺紫!那件淺紫蟬翼,令惠醫生皺眉的衣服,那讓惠醫生話中別有含義的「是淺紫呀!」原來是屬於那位與他分享基本情慾女人的。雪莉知道親吻也是情慾,但她不知什麼謂之基本,只覺得是熱切而有些不能為外人道的個人行為。他竟然在跟他不要的未婚妻共餐後,隨即與另一女人共事著這一切!
  
  蔡小姐已知蘭福伯爵的到來,但是氣憤不減,在雪莉回到身邊時,她說:「明天一早,我就要向他母親報告他今晚的行為,她會罵得他體無完膚。」
  
  士定平靜愉快的聲音令雪莉驚嚇僵直,他漫步到他們身後,對蔡小姐說:「我為了什麼要被我母親罵到體無完膚呢,小姐?」臉上是懶洋洋無辜的笑意。
  
  「因為遲到,老頑童!」對著那抹迷人的笑容,她的敵意盡失,「因為與主持夫人們寒暄過久,還有就是因為你太帥太吸引人!好了,我完全原諒你,規規矩矩地吻我的手,然後請雪莉跳舞去。」
  
  寧康背對著中央,防護著雪莉,此時只得閃開。雪莉因蔡小姐輕易地撤防而氣憤,看到那歡悅的藍眼及熱情的笑容時,怒氣更深。然而,全屋子的頭都轉向她,她勉為其難地依照禮節,伸出她的手,「藍小姐,」他說著輕輕地在手背上一吻,「我有榮幸請你跳下一支舞嗎?」抓住她的手並沒放開。
  
  「放開我的手,」聲音因氣憤而顫抖,「大家都在看著我們!」
  
  魏士定審視著那氣憤的臉色、嚴厲的目光,奇怪於自己何以沒有注意到她發怒時威嚴的美。如果他早幾天知道,稍稍的遲到會令她由冷漠轉為憤怒,他每餐飯都會遲到。
  
  「放開我的手。」
  
  他情不自禁地笑著,因為他很開心,而她這樣的不高興,顯然是因為他的遲到。他作弄她說:「你要我拖著你進舞池嗎?」
  
  「是的!」掙脫出他的手。這個動作及答詞令魏士定的得意減退。
  
  一名青年擠身越過他,在雪莉前微躬,「這一支舞該是輪到我的,對不起,爵爺。」士定只得站開,看著她優雅地行禮後,與男伴步入舞池。
  
  身旁,杜寧康很樂地觀察著,「我相信你剛遭遇到一次慘重的挫敗,蘭福爺。」
  
  「你說對了,」他和善地說。靠著身後的柱子,他高興得甚至願意仁慈地對待老杜。「我看這兒大概沒有任何帶酒精的飲科吧?」看著雪莉跟舞伴舞著。
  
  「沒有。」
  
  令眾多美女大失所望,魏爵爺與杜寧康除了向那美洲來的女孩邀舞外,並不欲邀請任何女士跳舞。在雪莉與同一位男士跳第二次舞時,士定不免皺起眉頭,「難道沒人警告過她,與同一人跳兩次舞不妥嗎?」
  
  「你聽起來像是個嫉妒的情郎。」
  
  魏士定沒理睬杜寧康的諷語。在四周熱切、飢渴的女性環視下覺得他像人肉大餐,正等著一群衣冠楚楚的食人族品嚐。
  
  樂聲接近尾聲,他說:「你知不知,她下一支舞曲是否已排完了?」
  
  「她已經排滿了。」
  
  他看著那位青年彬彬有禮地將雪莉送回蔡小姐身邊,人們紛紛走動邀約自己的舞伴,準備著華爾滋舞曲的到來,魏士定注意著人群裏的動作,以采先機。身旁,杜寧康從兩人一同倚靠著的柱子後移身而出,「我想這支舞該是我的了。」
  
  「可惜不是,」士定溫和地輕聲吐出,「如果你敢去邀舞的話,」他的聲音使老杜動作停頓.「我就會告訴她,你只是我嫂嫂佈局的一名追求者。」說著,頭也不回,走向那位不願遷就的舞伴。
  
  「寧康是下一位,」雪莉高傲地說,故意用親密的稱呼以示他們關係的進展,「寧康。」
  
  「他已將特權授給我了。」
  
  士定語氣中的不妥協,讓雪莉決定改變主意,不再拖延或拒絕,先與他跳完舞再說,「好吧。」
  
  「今晚還愉快嗎?」她的木然,完全沒有早先那優雅自然的舞姿。
  
  「我很開心,非常謝謝。」
  
  他低頭看著她發亮的頭髮,看到了她憤怒的側影,袋中的信使他的煩惱久久不能釋懷而無視她的態度,「凱詩。」他下定決心地說。
  
  聽見聲音中的柔情,仍然拒絕抬頭望他。
  
  「我為一切令你傷心的言詞動作而道歉。」
  
  他知道他傷了她,也清楚他能傷她,這個提示,使她已被割裂的自尊超越忍耐限度,微慍的星火變成熊熊烈焰,「你不必再想到這些,」雪莉盡量使自己的聲音聽來無聊而不屑,「我敢確定,在一星期裏,我會有好幾個適合的求婚者,我也非常高興你給我這樣的一個機會,得以被引介予其他的男士。今夜前,」她的聲浪因故意而提高,「我一直以為所有的英國男士都是蠻橫、情緒不穩、自大而無禮的。現在,我知道他們不是這樣,你才是。」
  
  「真是太可惜了,對你,對他們來說。」他顯然為她深深的怨怒而吃驚,「你可是與我訂有婚約的。」
  
  雪莉正高居上風,並不為他的說詞所困,「今晚認識的一些男士不止是和藹可親,更比你值得欣賞多了。」
  
  「真的嗎?哪方面呢?」
  
  「就以一方面來說,他們都年輕,」恨不得一掌摑去他那使人無法忍受的自以為是的笑容,「今晚我才覺得,對我來說,你太老了。」
  
  「你真這樣想嗎?」他的視線有目的地落在她唇上,「也許你需要提示一下,你也有覺得我值得欣賞的時候。」
  
  雪莉將自己的視線挪開,「別這樣地看我,這不像樣,別人會講閒話的!他們都在看著我們!」她吐出話語,並試圖拉開距離,只是讓他更抓緊手臂,使她動彈不了。
  
  魏士定以平常閒談的語調說著,「假如我跟從我的意願,不是將你一肩扛起抬出去,就是在此舞池中央深深吻你,你想會發生什麼事嗎?這一來,你將被拒於所有規規矩矩的男人。我呢?當然不會在乎,一個蠻橫、自大、無禮的人——」
  
  「你敢!」她氣極了。目光尖銳,大瞻地喝阻他的奸詐。附近的舞者舞步錯亂,急於探測伯爵與這神秘美洲女孩爭吵的究竟。魏士定望著她那張脹紅了的迷人而叛逆的臉龐,唇也帶著一些笑意,說:「你對了,愛人,」他輕聲細語地說:「我不敢。」
  
  「在你對我做盡壞事後,還敢這樣叫我!」
  
  魏士定一時忘了她會被他所熟悉的性戲技巧嚇昏,暗示性地將視線落在微露於禮服領口花邊下,她那圓潤飽滿的胸脯上,「你還不知道我敢對你做什麼呢!喔,我讚賞過你的禮服了沒?」
  
  「你可以帶著你的讚美,跟你自己一同下地獄去。」她咬牙切齒地低語著,一面掙脫他的臂彎,將他甩在舞池中。
  
  「棒呀!」先前與雪莉跳舞的男士對舞伴說,「你看到了沒有?藍小姐剛把蘭福伯爵甩在舞池中。」
  
  「她真是瘋了。」
  
  「我不以為然,」年輕的男爵得意地說:「藍小姐可沒這麼差勁地對待我,她溫文有禮又可愛。」舞曲結束,他急急走告相識,那一頭紅髮的神秘美洲美女,喜歡他甚於那高高在上的蘭福伯爵。
  
  這令人啞然的一幕使屋內大多數的男士欣慰。令他們處處自卑的蘭福伯爵,居然會有一位品味高雅,高瞻遠矚的女士認為不如他人。
  
  一時之間,這位梅先生的聲望急速升高,超越他人。那位甜美的美洲女孩,無視於廣受注目的蘭福伯爵,頓時成了英雄。
  
  被她衝動怒氣的舉動所激怒,魏士定悻悻地站立一旁,看著成群的男子擁向他的未婚妻,圍著她,邀著舞,恭維著。這陣激動令她不知所措地望向他,求助的眼神不是對他,士定更為氣惱,那是射向杜寧康。
  
  杜寧康放下手中檸檬水,向她走去,但是周圍人群密佈,她只得後退,急急隱入休息室中。寧康只得退回原來柱旁的位置,在胸前相交雙臂,一如士定的姿勢。一模一樣地並排站立,兩個英俊的城市人,身著得體的燕尾禮服,臉上是相同的無奈。
  
  「甩了你,她變成這裏每一位男士心中的英雄。」寧康看著這一慕說。有同樣看法的魏士定很高興地注意到老杜語氣中居然也帶沮喪,「到明天,我的未婚妻將被全倫敦的各式男士,公推為無可比擬的聖女貞德,你使我的求婚期將延後好幾星期呢!」
  
  「我已經拒絕了你提的求婚,」魏士定得意地反譏著,同時將頭朝屋裡另端看,「請隨意對那些急切盼望的候選人,展示你的魅力,我相信你今晚就可向任何一位求婚,明天就可在她家人的祝福下,以特別許可而結婚。」
  
  寧康追隨他的視線,一時故意觀察著這渴求的一群,「你有沒有這種感覺,她們看你好像是一尾美味的魚?」寧康問道,禮貌性朝對他搖著扇子的少女點頭招呼。
  
  「我想她們看我像張有腳的空白支票,」士定回答道。見到雷夫人急切地在對女兒耳語,還不時對他飄送注視,他隨意地瞄向雷府美貌的千斤,「至少雷府小姐還有點頭腦,有點尊嚴,對我們的存在一無所視。」
  
  「容我引介你給她,至少今晚不會全部浪費,」杜寧康說:「我可是有約於對我好感大增的紅髮美女了。」
  
  「老杜,」聲音的冷峻正與他展示於眾的彬彬外貌相反。
  
  「怎麼?」
  
  「你閃開!」
  
  寧康回望的眼神與他一般,彬彬有禮後面藏著樂意:「我是不是可以假設,你心回意轉,不再想擺脫你對藍小姐的義務了?」他挑釁著。
  
  「你是不是皮癢,要約我在某處峽谷天亮見面呢?」魏士定憤恨地說。
  
  「不怎麼想,不過這個主意倒也不錯。」杜寧康說著。離開柱子,他向牌室走去。
  
  雪莉覺察到自己情況的改變,當然也明白原因。進入休息室內,語聲夏然停下,好奇的笑顏都向她射來,但是無人對她說話。終於,一位高大和善的女孩開始,「你這樣史無前例地糗了那伯爵,真令人難以想像,藍小姐,我相信他從來沒有受過這樣的挫折。」
  
  「我確定他會碰到很多的。」盡量讓自己的怒氣與窘態隱藏於平靜的表面下。
  
  「很多?!」一名女孩高興地喊著,「啊,可是,他是這麼的英俊瀟灑,你不以為然嗎?」
  
  「不,我喜歡平凡的人。」
  
  「在美洲的平凡人是否都很嚴謹?」
  
  雪莉記憶空白,只得說:「對我這個美洲人來說,是的。」
  
  「聽說你最近受傷而失去記憶?」女孩帶著同情又好奇地問。
  
  雪莉淡然一笑,如蔡小姐建議她,可以增加神秘感而不會顯得愚笨。說:「這只是暫時現象,」然而大家好像還有所盼望。她又繼續說:「目前,我很高興地覺得沒什麼可擔心的。」
  
  在她回到舞廳時,她又有了更多有關魏士定的資料,她厭惡每一件聽來的事跡,及由事跡延伸所得的結果。不論惠妮怎麼說,魏士定顯然是個放蕩、下流的享樂主義者,惡名昭彰的調情聖手。他的艷史不計其數,而他的醜行卻被上流社會縱容,全部——絕對的全部——都認為他的提親僅次於英國國王!更糟的是,雖然他目前與她訂有婚約,他還養著一名情婦,還不是一般的情婦,而是一名時髦的交際名媛,據說是美艷得無以比擬。
  
  她回到舞廳,混雜著不受重視、驚嚇,又憤怒的感覺,雪莉出氣於潛藏的嬉戲能力。她對仍然圍繞在蔡小姐身邊等待她回轉來的男士們嬌笑,並答應了十餘位稍後羅公爵府上舞會的邀舞。她的未婚夫卻遠遠看她,並未前來干預她的矯情嬌笑。事實上,他一無所慮的態勢,趨前來告訴她,該赴羅公爵府時,她反倒覺得無所不安。他興致良好地與她等著老杜及蔡小姐一同乘車前往;他甚至還殷切地笑著附和蔡小姐興奮的評語。
  
  「雪莉成功極了,蘭福爺,我等不及要告訴你母親及嫂嫂,一切都完美極了。」
  
  杜寧康早先的馬車漂亮光滑,頂蓬可以收向後去;蘭福伯爵的豪華座車滑到他們前面時,讓雪莉瞪大了雙眼。六匹一式的灰馬,架著銀色索套,車身油亮烏黑,伯爵的徽號漆於門板,雪莉曾在家中廚房遇見過車伕及馬僮,今晚,他們可是正式的穿著;白色皮褲,綠色斜紋緊身衣,外加綠色外套,綴著金色鈕扣及辮飾;黑亮的皮靴,雪白的領飾,雪白的手套。雪莉告訴他們,他們看起來與艾瑪堂內每一位男士一般出色。她出自真心的贊語令僕人們欣喜地微笑,卻讓蔡小姐驚嚇無度。
  
  伯爵的表情依然,雪莉突然覺得不安,她發現他想單獨與她同車前往羅府,她拒絕著說:「我喜歡與蔡小姐及杜先生同車。」她堅決地回身走向另—輛車。
  
  他的手緊捏著她的肘,強拉她進入開啟著的車門,她恐懼極了。
  
  「進去,」他聲音可怕,「你別再製造另一高潮。」
  
  至此,她才意識到平靜安詳下,魏士定正怒火中燒著。
  
  她急忙望向葉小姐及杜寧康,他們已上車離去,其他自艾瑪堂內出來等車的人漸漸多起來,她只得上了馬車。
  
  他自她身後跟進來,短促地吩咐收起踏腳板的馬童,「走遠路,穿過公園」
  
  坐在他對面,雪莉不自覺緊靠豪華的銀色天鵝絨坐墊,緊張地等著即將爆發的怒火。他瞪著窗外,下巴緊縮。她希望他快快發完脾氣,可是,當他終於將冰冷的視線轉向她,以低沉而凶野的聲音說話時,她又希望還是回復到原來使人不安的寂靜好。
  
  「如果你再讓我困窘,」他幾乎是咬著每個字,「我會將你當眾翻倒在我膝上,給你一頓狠打。聽清楚了嗎?」
  
  她大聲吞嚥著口水,聲音顫抖地說:「清楚了。」
  
  她以為他說完了,不想他才正開始呢。「你像個沒教養的女孩,對每個來邀舞的男子賣弄風情,你想達到什麼目的?」他聲音低沉卻恐怖,「將我甩在舞池中,緊緊挽住老杜的臂彎?專注他每個字句?」
  
  對她在舞池裡的舉止,責罵是應該的。然而對她與其他異性交往態度的數落,卻是不公平的、假道學的、令人生氣的。這點燃了雪莉的脾氣。
  
  「對個愚笨到會與你這樣的人訂下婚約的蠢女人,你能盼望什麼?」她反擊著,且得意地看到驚嚇一下子打碎了他那滿佈怒氣的容貌。「今晚,我聽到了所有有關你的醜陋的傅言,你的征服,你的密友,還有你與有夫之婦的鬼混。你居然瞻敢數落我的舉止行為,而自己卻是全英國最負盛名的浪蕩子。」
  
  她為今晚所聽到的一切流言而氣憤,而屈辱,全然沒注意到他緊縮下巴肌肉的跳動,繼續氣極地說:「難怪你得到美洲去找個新娘。真奇怪你的這種名聲居然沒傳到那兒去。你這說不出口的卑鄙小人,一面跟我訂婚約,一面艾瑪堂裡大家都等著你向費夢珂以及其他的女人提親,無疑地,你哄騙每一位你看上的可憐女孩,相信你將向她們提親,我一點也不奇怪你這樣的對待我,你『秘密地』與她們訂婚,然後叫她們再去找別人,」她上氣不接下氣,高興地結束道:「好,現在我不再認為我們訂有婚約,聽見了嗎,我的爵爺?此刻我宣佈婚約撤消。從此以後,我愛與誰調情,什麼時候調情,全看我高興,這跟你的名聲牽連不上,所以,你也沒什麼可說的。聽清楚了嗎?」仿著他的語氣,她得意地等著他的反應,他一聲也不吭。
  
  她全然不能相信。他居然只是抬起眉毛,謎樣的眼光注視著她,臉上也沒有表情。不安幾分鐘後,他傾身向前,向她伸出手去。這突如其來的舉動,以為他要掌摑,雪莉躲身向後;然後,她意識到他只是要與她握手,達成撤消婚約的協議。雖然因他毫無回話的同意而深感屈辱,自尊強使她正視他,並將手放到他手中。他細長的手指禮貌地輕圍,圍上她的手,接著突然收緊,有如鉗子緊夾,一把將她扯離座位。雪莉壓住聲音驚呼中,跌匐在他身旁,肩膀抵住車門,他傾身向她,他閃亮的眼睛近在鼻尖,「我真想掀起你的裙子,拍打到你明智,」他的聲音可怕的低柔,「好好聽清楚,別讓我們兩人都痛苦,我的未婚妻舉止要合宜。我的妻子,」高傲而冰冷地繼續,「永不得懷疑我的,以及她的名聲。」
  
  「不管她是誰,」雪莉喘著說,輕視的語氣後面藏著害怕,在他重量下無用地扭動著,「我深深同情她,我——」
  
  「你這個愛發脾氣的小潑婦,」他狂野地說著,嘴往下掃去,搜住她的唇,猛然地吻著她以責罰。他的手抓住她的腦後,強制著這接觸,她發狂地抵制,終將頭撇開去,「別,」她叫著,氣憤聲音中的恐懼與哀求,「請別這樣……求求你!」
  
  士定也聽出了恐懼與哀求,雖沒放鬆,卻抬起了頭。審視著她那張蒼白、恐懼的臉,忽然驚覺,自己的手竟然置在她乳房上,訝異自己前所未有的失控。她雙眼因恐懼而圓睜,心臟在他手下狂奔。他只是要馴服她,使她柔順,讓她理智。他無意驚嚇她、侮辱她。他說什麼也不願,永遠不會,壓制她那高昂的活力。就算現在,被他制伏住,完全聽任他宰割的情況下,在那長長睫毛下的灰眼睛中,仍有暴風般的叛逆。在他靜下來的這會兒,她充滿勇氣的戰鬥精神又茁壯起來。
  
  她在盛怒中仍然美極了。他看著那火紅的髮絲散覆著她的臉頰,無禮、高傲、甜美、勇氣十足、機智俏皮——都將是他的。在他臂彎中這個令人興奮、火暴脾氣、火紅頭髮的女孩將懷育他的孩子,主導著他的餐桌,當然也不容置疑地會與他的意願抗衡,她將永遠不會令他厭煩——在床上或在床下。他一、二十年嬉戲脂粉堆裏的經驗告訴他。她不知道自已是誰,他是誰,或者在她恢復記憶後,她會喜歡他的種種事實,都不令他困擾,從她將手放在他手中入睡那時刻起,他們間的某些聯結已然形成。今晚她聽說的,所做的都無法使他信服,她願拆散這聯結,或是她不像他想她那樣地想他。她只是對一堆流言過度反應而已,她無法知道,流言中僅那麼一點真實性。
  
  這一切都在這短暫閃過他腦海,然而這短短的時間足以讓他未婚妻知道,他的怒意已被控制。她調整音調,既是請求,卻也堅定,「讓我起來。」
  
  士定又增加了她一項可取的妻子特質——敏銳的洞悉力。他搖頭,定定鎖住她的視線,「恐怕在下車前,我們得獲得某種認知才行。」
  
  「有什麼需要認知的?」她又暴發道。
  
  「這個。」說著,一手插入她的頭髮,另一手握住她的下巴,將她的臉抬起向他,緩緩將唇再度印上她的。
  
  雪莉看到他眼中有目的閃爍,她急急吸住氣,試著將頭扭開。當她無法掙開,她鼓足力氣,欲再來一次使勁扭動,卻沒有動作。他極其柔情地觸碰她的雙唇,令她吃驚而安靜,然後,攻擊著她小心築起的防禦。他的唇來往掃著她的,懶懶地誘著,手自發間下移到頸窩,感性地揉搓;他無止境地吻著,好整以暇地探索著,吻著她嘴唇的每一部位。
  
  雪莉覺得脈搏猶如敲擊,對他的抗拒垮塌。親吻她的人,突然變成那在她床邊椅上入睡,充滿關懷的未婚夫,那逗得她開懷大笑,吻得她失魂落魄的未婚夫,只是現在更有一種令人忘魂的效果,他那探索的唇嘴令人窒息地執著。他的吻,他的擁抱傳達了佔有的信息,不管不同在哪,她迷茫的心對他無法抗拒。被擁在他的臂彎裡,嘴唇輕觸,頸窩被撫,連馬車的輕搖都顯的誘惑萬分。他的舌尖追蹤著她顫抖雙唇的線條,誘使她為他開啟。雪莉使出最後力氣抗拒著。他改變了戰術,將嘴移開,熱吻她的頰邊,一路吻上額鬢,眼角。他的舌尖舐觸著耳朵的邊緣,將慾望的顫抖傳遍她全身。他感到勝利在望,他重重地將唇從她頰上刷過,輕觸她唇角,探索、尋求;雪莉完全瓦解,她徹底的投降、正臉向他,承受著他的親吻。雙唇微張,他的舌尖乘機挺進,輕柔地碰觸著她的。
  
  魏士定感到她的手滑向他的胸膛,她的身體更近地貼向他,他迎接勝利、他攻擊著她的嘴唇,挑逗它,折磨她,她本能地回應著。先前狂怒燃燒的火焰,現在是熱情燃燒的火光,魏士定感覺到的是狂野特別的吻!迅速地失去控制、他的手滑向她的乳房,掌握住它,她緊縮著,柔順地棄守,奉上自己的雙唇。他告訴自己停下,卻吻得更深,使她輕哼;在她回吻他時,舌尖試探地輕觸他的唇齒,他聽見的是自己的喘氣聲。他將手指插入豐厚的紅髮中,紮結頭髮的珍珠髮帶因而斷裂,珠粒伴隨紅髮瀑布散落他的雙手雙臂。他們吻著吻著,忘我地吻著,他的手愛撫著她的胸部……
  
  雪莉被自己情慾的巨浪擊倒,讓自己的手自他肩頭滑下他胸前,感到他心跳即重又快,顯然他們的親吻也影響到他,此外,她背後的那手,輕柔的愛撫,使她遠不以為被征服。今晚,他有些不一樣,無法說明的溫柔,且更有威嚴。她不明白原因,但是決定要找出這個原因。將前額抵在他的胸膛,她大聲地說:「我們剛做的——是我答應嫁你的真正理由,是嗎?」
  
  她對他們共享的熱情居然這樣無奈,士定不禁笑著對她的頭髮說:「那是你將要嫁我的理由。」他改正她。
  
  「我們不太適合。」
  
  「我們不適合嗎?」他低語說著,攬起她的細腰,拉近身邊。
  
  「不,不適合。有太多你的作為,我不贊同。」
  
  魏士定忍住了笑,「你可以在星期六慢慢地數落我的缺點。」
  
  「為什麼在星期六?」
  
  「如果你想成為一名潑辣的妻子,你得等到我們結婚以後。」
  
  他可以感到她身體的緊張,然後慢慢抬起她的頭,注視著他。她的眼神仍疲軟,但她的拒絕卻有一絲力量。「我不能在星期六嫁你。」
  
  「那麼星期天好了。」他慨然同意,誤以為她的拒絕為一般女性對嫁樁的顧慮。
  
  「那天也不行,」她警告道,但是她聲音裏的焦急告訴他,她缺乏令人信服的理由。「我要在記憶恢復後,才能跨出這無怨無悔的一步。」
  
  魏士定的目的正好相反,「恐們我們不能等那麼久。」
  
  「有什麼理由不可以?」
  
  「讓我示範。」說著,迅速深深地給了她一個索求的吻。然後,他看著她,抬起眉毛,詢問著她對這示範的意見。
  
  「我喜歡你的吻是沒錯,」她承認著,士定忍住對她語氣及表情笑出聲,「但那也不足為急於行禮的原因。」
  
  「星期天。」他平靜地重複。
  
  她搖搖頭,讓他認識了她驚人的意志,雖然他可以看出,她的意志已開始搖擺了。
  
  「我還不是讓你可以予取予求的,爵爺,所以,我建議你不要用那種特別的語氣跟我說話,那是不顧別人的;也不知道什麼緣故,特別使我生氣。我堅持要有選擇——你在幹嘛?」她大叫起來。他正將手溜進她的花邊下,握住她的乳房,撫摸她的乳頭,迫使它堅挺。
  
  「給你一個選擇,」士定說,「你可以承認你要我,並同意我在星期天,讓我使你成個受尊敬的婦人,或者,你否認——」他故意停頓以示警。
  
  「如果我否認——」她輕輕地駁斥著。
  
  「不管怎樣,結果都是星期天的婚禮。」
  
  在柔如絲絨的深沉聲調下,有著鋼鐵般的意志,高傲的自信,只要他決定了的事,他可以也必會成功。「昨天,你一點也不熱中結婚,是什麼使你回心轉意?」
  
  「昨天,我不知道我們是這麼的相互屬意。」
  
  「可是,今晚稍早時,我確定我絕對不要你。我有個建議——」士定歡喜看到她臉上的欣喜,雖然他知道他不會喜歡,也不會同意任何改變他計劃的建議。五百年的濃濃貴族之血在他血管中流著,承襲下祖先的自信高傲,士定已決定,他的意志主宰一切。
  
  「我們可以繼續現在這樣,如果你不再陰晴不定,如果我們仍然喜歡相互親吻,然後,我們就結婚。」
  
  「一個不壞的建議,」士定說謊,「可是,我想的可要比只是吻你來得多,而且我……我焦躁不安地想,那樣才滿足我們兩人呢!」
  
  她的回答足證她不只忘了她自己的名字,她未婚夫的,名字。要不然就是象溫室裡的英國少女那樣,從未聽說過新婚夜所發生的事。
  
  鎖起褐色雙每,灰色眼珠閃著疑問。她說:「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也不知道你想的是什麼,但是,如果我使你不安,那也沒什麼不對,我實際上是坐在你身上。」
  
  「我們待會兒再談我的想法及動機。」他的聲音粗嘎。她離開他懷裡的扭動,給了他無比的樂趣。
  
  「我們何時談論?」她坐到對面去後,固執地問。
  
  「星期天晚上。」
  
  無法再與他爭辯,也無法抗衡他的注視,她將窗簾拉開,望向車外。兩樣事情使她立刻注意,首先,他們正停在一棟房子前,每一台階都立有門僮,手持火炬,迎接著華服爭艷的賓客們,大家都回望著這輛馬車的門。更槽的是,如果自己真像窗上顯影的話,她的髮型,已被她未婚夫不規矩的手指破壞。
  
  「我的頭髮!」她叫著,盤在頂上的髻已蕩然無影,髮絲鬆散於肩頭,士定私下認為好看極了。她一叫喊著頭髮,他的思想即刻跌入平時的幻覺中,看到那些紅色髮絲散佈於自己赤裸的胸上。「我這個樣子,不能進去,人們會以為——」她羞澀地停下。
  
  士定扭著嘴問,「他們會以為怎樣?」看著她嫣紅的雙頰及攻瑰般的嘴唇,當然知道人們是怎麼想。
  
  「可不能讓人胡思亂想。」她迅速將一些發針拔下,頭髮垂向雙肩,她取出髮梳,梳理著長髮。
  
  「自從你要我形容你的容貌那刻起,看你就成為我最喜歡的消遣了。」他莊重地說著。
  
  他的聲音,他的字語比任何親吻還要誘惑,雪莉覺得自己拒絕結婚的意志在崩塌之中,但是自尊及情感要他更重視珍惜她。「在你想著星期天結婚之前,我想你該知道,我對某些事情極其厭惡,不像你們英國女士們不在乎,我自己本來也不知道,直到今晚,我才發現我的感覺有多強列。」
  
  「你對什麼如此地厭惡。」
  
  「淺紫的顏色。」
  
  「我知道了。」驚訝於她的坦然,也佩服她的勇氣。
  
  「請好好考慮,我們是否仍保持婚約。」
  
  「我會的。」
  
  他沒有如她所想地讓步,不過他也沒生氣;他對她認真呢!雪莉告訴自己該滿意了,一面整理著頭髮,對他憐愛的眼神,她無助地說:「你這樣看我,我沒法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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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7 02:21:15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雖然魏士定勉為其難移開視線,但在她走在他身旁,拾階而上,進入羅府擁擠的大廳時,沒人能將視線自她身上挪開。高抬著頸的她,被他吻的紅潤的雙唇,細緻的皮膚亮麗發光,象牙白的長禮服襯托著端莊的她,卻適得其反地頂著一肩散披的長髮,優雅地鬈垂著。雪莉覺得這一段路永遠走不完似的,台階上,陽台上,大廳裡,在在都有人招呼著蘭福伯爵、寒暄著。她一點也不在意,只是這些對話多少都涉及使她不安的玩笑……
  
  「蘭福伯爵,聽說你近來對艾瑪堂的集合廳,產生無比的喜愛。」
  
  另一位攔下傭僕遞給士定與雪莉的香檳,「不對,不對,爵爺最近愛上了檸檬汁,啊,還要溫熱的,就像艾瑪堂裡的那樣。」這類笑話一路傳著,傳著。
  
  在到達跳舞大廳時,「蘭福,是真的嗎?聽說一個紅髮小姐在艾瑪堂裏,將你甩在舞池中央。」魏士定側頭指向雪莉,表示確有其事,而且她就是那「紅髮小妞」。
  
  稍後,一位手持枴杖的長者說:「聽說你最近舞步不精,蘭福伯爵,如果你明天過來,我可以教你兩手。」為自己的幽默樂的枴杖敲得砰砰地響。
  
  伯爵高興地忍受著一切笑謔,不做任何回答,雪莉卻費力地維持表面的平靜,驚訝於他被注視的程度,有關他的流言迅速傅播,他的一舉一動都被監視似的。她恐懼地想著,人們由馬車車窗偷窺,兩手罩著雙眼,監視著他們。想到他們可能會看到的,令她臉頰緋紅。
  
  蔡小姐與惠妮、克雷,還有一群魏府親友在一起,在擁擠的人群中找到他們時,注意到雪莉的嫣紅,「老天,你氣色真好,你現在這模樣讓我想到這趟伯爵馬車之行一定使你感到舒適!你在離開艾瑪堂時,臉色不好呢!」
  
  雪莉使勁地扇著臉,好幾位魏府親友都在等著引介,也聽見了這段話。她的未婚夫當然也聽到,傾身向她說:「那讓你舒適嗎?親親?」
  
  正赧然不安時,他的微笑使她笑起來。「可惡!」她低聲說,警戒地搖著頭。
  
  可是她的動作引起了蔡桑妲的注意,「離開艾瑪堂時,你的頭髮是盤在頭頂的,發針散了嗎?今晚我回去,會責備我的女僕。」
  
  好幾位,包括克雷公爵在內,給雪莉一個偷偷的瞭解的一笑,魏士定也同樣地笑著,她忘了對他的克制,反而對他轉動著雙眼。他對她俏皮大笑,並為她引介了身邊的兩對好朋友,何公爵及夫人,還有韋侯爵及夫人。
  
  蔡小姐沒有理會這些談話,「蘭福伯爵,請走開吧!那些年輕人都要向雪莉獻慇勤,你卻站在這裡,把他們嚇跑。」
  
  「對呀,」惠妮說著將手穿入他臂彎中,她臉上的笑容洩露了克雷已告訴她,婚禮即將到來,「倫敦最有身價的單身男士們,都正要包圍起雪莉,你難道不能裝作高興嗎?」
  
  「不行。」他扶持著雪莉的手肘,將她轉向主人而去。
  
  羅公爵,昂藏身材,—臉真誠熱切的笑容,世代傳承顯赫的名聲,賦予他那種無以比擬的自信,雪莉即刻喜歡上了他,可惜不得不轉身,應答著艾瑪堂過來的一群,列隊與她寒暄,並登記著邀舞。
  
  「看來,士定,你還真有不少對手呢!」看著梅先生挽起雪莉步向舞池,桑妲得意地揮搖著手讚許著這一對。
  
  「聽說杜寧康也覺得她非常地出眾,」羅公爵喝著香檳說:「所以也到艾瑪堂去了。聽說你們兩人無法接近這位小姐,只得一起倚靠在同一柱子邊;這可是很難想像的一幕,」羅公爵雙肩因笑而抖動著,「你跟老杜同一晚出現在艾瑪堂,兩隻餓狼在一群小羊中。咦,老杜呢?」
  
  「他的意中人剛答應另一人的求婚,現在八成躲在哪個角落心碎呢。」
  
  「真的嗎?」他迷惑地打量著與雪莉舞著的梅先生,重新給他評價。「你不是說小梅吧,可不要好好一朵鮮花插上了牛糞。」
  
  「她不是要嫁給小梅。」
  
  「她要嫁誰?」
  
  「我。」
  
  他的臉從震驚到歡愉到滑稽的關切,他以香檳酒杯比畫著全場,「你會讓我今晚來宣佈嗎?我可要看看聽到這消息後,這些人臉上的表情呢!」
  
  「我認為很好。」
  
  「好極了!」說著,望向惠妮,「你記得的話,夫人,我曾要宣佈你的婚約的,可是,那晚,你的腦袋瓜有點問題,要暫保秘密。」
  
  這一句平常的話和兩兄弟嘲弄的眼神,提醒她當時拒絕克雷公爵求婚在倫敦造成的震撼。
  
  「別鬧了,你們倆,」惠妮不好意思地笑著說:「你們要我一輩子忘不了嗎?」
  
  「就是啊!」她丈夫愛憐的對她笑著說。
  
  這一小時來,雪莉終於站到士定身邊,愉快地與他的友人們交談著;羅公爵突然走離人群,穿過擁擠群眾,步向樂隊,樂聲高揚又停止,人們停下交談,奇怪地張望,找尋原因。
  
  「女士先生們,」羅公爵朗聲道:「今晚,我極其榮幸在報紙公佈前,能預先做—重要的婚約宣佈——」雪莉與眾人一樣望著他,猜測著是哪一對新人。在好奇中,她忽略情深款款、歡悅地注視著她地魏爵爺,欣賞著她望向群眾並猜測的熱切表情。「我知道,這個婚約的宣佈,將使今天在此的單身男士大大地解脫,很高興終能擺脫了他形成的阻礙。我看我已經引起大家的好奇,」得意於自己製造的高潮。「既然這樣,讓我再延長這懸疑的時刻,與其我來念出他們的名字,不如讓我來請他們為這支舞曲開舞。」說著步開空曠的舞池,隨伴著浮起的人聲、笑聲,然而沒有人看著他。
  
  樂隊指揮揮出一首圓舞曲,室中填滿了樂聲,眾人紛紛尋視,有的甚至互望。雪莉對安妮夫婦說:「這樣宣佈訂婚多美妙啊!」
  
  士定說:「我很高興你認可,」說著將手覆上她的,帶領她到舞池邊,讓她看得更為真切吧!?雪莉這樣想。站在池邊,樂聲悠揚,他站到她身前,擋住她的視線。
  
  「藍小姐,」他平靜地說,欲使她的注意力集中向他,而她正偏頭繞過他而望,「嗯?」她不解他雙眼中莫名其妙的歡樂。
  
  「我有榮幸請你跳這支舞嗎?」
  
  沒有時間怯場,沒有時間思想,因為他的臂已然環攬她的腰肢,拖她向前,轉入池中。
  
  眾人發現開舞者是誰後,一時語聲、笑聲、歡樂聲震耳欲聾。
  
  雪莉抬起眼睛望向士定。在那微笑對她的藍眼睛深處,她看到一串羅曼蒂克的魔力……
  
  我愛你,她想著。
  
  好像聽到她的話語似的,他的臂彎收緊。至此她才發覺她居然說出聲音。
  
  在舞池上層的迴廊裡,老夫人欣喜地望著這一對,已然看見一群漂亮的孫兒女了。
  
  她想到自己,給士定那張『太老了』的名單,她得意地說:「我促成了。」
  
  在她身邊,惠醫生看著這一幕,想著好多年前,他的梅米蒂與老夫人讓他們兩人直跳到天亮……
  
  「老夫人,你想跳舞嗎?」
  
  她高興地轉過身來,「謝謝你,惠醫生,這主意真好,有好多年我們沒跳舞了。」
  
  「我好像是在自己家作客。」魏士定跟哥哥在樓下客廳裡,等著女人們整裝上歌劇院。自從昨晚宣佈了他們的訂婚後,他沒有任何時間跟雪莉單獨相處;他覺得可笑之至,這公開的聲明,反使他們之間任何的親密關係,都譜上休止符。在他母親的建議下,他搬進了哥哥家,母親搬進他家,好在婚禮前三天陪伴雪莉,以消除任何可能的流言,因為雪莉幾乎在倫敦高層社會上,幾乎是一張白紙。
  
  士定只得欣然接受建議。因為他原希望惠醫生同意他自己照顧會使雪莉安心,而蔡小姐仍然可以隨行伴護。然而,惠醫生卻認為如果眾人知道士定自己照顧,將對雪莉名譽有損。
  
  今晚,他的兄嫂將隨行監護,陪伴他們到歌劇院,而老夫人可以出席自己的社交活動;她答應會在他們回來時,先回來等待。
  
  聽到樓梯上的聲音,他們雙雙起立。士定穿上外衣,往前走去,幾乎撞到突然停步的哥哥
  
  「你看看她們。」
  
  士定已經看見了,「一幅出色的畫。」
  
  兩位女士笑著,在鏡前試著另一位的披肩帽飾。
  
  惠妮來時,身著亮麗的藍禮服,雪莉說她想穿的是鮮綠的禮服,然而,士定昨晚給她的訂婚戒指是枚巨大的藍寶。
  
  「藍寶的藍好像是我的最愛。」她們顯然交換了思緒,也交換了禮服;惠妮現在是身著綠袍,而雪莉卻穿著她的藍裳。他們迎向前去,卻聽惠妮說:「克雷才不會注意到我們的改變呢。你看,好了。」
  
  「我也不認為魏爵爺注意到。剛才我問他哪件衣服配這枚戒指好時,他只專心著——」士定吃吃一笑,她將「親吻」吞了回去。
  
  士定走到雪莉身後,扶持她的雙肩,在她耳邊柔聲輕語地說:「我已經跟老哥說好,讓我們倆單獨相處—會,他會引開惠妮——」
  
  她旋過身,罵聲已起,才發現他戲謔的笑意,「魏士定,如果你瞻敢——」
  
  一輛輛華麗的馬車策過。鄧公爵與夫人座車經過時,鄧夫人欣羨地望著這座豪門宅院,說:「爵爺,我們還能找到誰來娶我們的茱麗呢?蘭福伯爵已被訂了,上哪兒再去找個同樣有品位、高雅又有教養的——」
  
  前面馬車前門開啟打斷她的話,四個人輕快地自裡面出來,伯爵跳著跑下台階,追趕著他的新未婚妻。
  
  這個來自美洲的女孩,—面回頭回著話,一面笑著跑向克雷公爵的馬車——鄧夫人擠到窗邊,難以置信地瞪著蘭福伯爵攬起他未婚妻的柳腰,穩穩將她安置在自己的車中。「爵爺,我們剛親眼瞧到今年最美的閒話題材。看我去跟大家說。」
  
  「你省了吧!」
  
  「為什麼?」
  
  「沒人會相信你的。」
  
  在金碧輝煌的門前,排滿華麗的馬車。正準備著下車,雪莉自窗中外窺,不禁興奮地喊出:「好像希臘神廟呢!就像你圖書室中的那張一樣。」
  
  她的興奮感染了魏士定,他也側身望向窗外,「這是仿雅典智慧之神廟所蓋的。」
  
  雪莉小心地拾起裙裾,搭著士定的手步下馬車。進入之前,她四下觀望,「美極了。」她步過大堂踏上台階,觀賞著雄偉的圓柱及閃亮的希臘燈盞,無視於眾人奇怪的目光。魏士定雖不願掃她的興,但是他們顯然阻礙了其他人入場。「我們待會兒可以留下,你慢慢欣賞。」
  
  「抱歉,我很難想像人們只匆匆而過,毫不停留欣賞。」
  
  魏士定的包廂處於最顯眼之地,當他們進入時,他好好地正視了她的臉,可是,她卻忙著欣賞對面包廂的水晶吊燈及廂前綴畫著的金色花卉及星星。
  
  「希望你會喜歡歌劇,」他在她身旁坐下,並與隔鄰包廂點頭招呼,「我都會在每星期四來。」
  
  雪莉抬頭望他,高興得難以自信,「我想我會喜歡的。我是說,我感到好興奮,這是個好訊息。」他的眼睛在對她笑,她看著他的表情轉變——眼瞼低垂,目光落在她的唇上,久久逗留。他的手緩緩伸向她的掌心,輕輕觸撫。
  
  下面大廳的座位裡,人聲嘈雜而好奇,毫無掩飾地打探著包廂裡的人物。雪莉盡量裝著平靜,雖然脈搏因他手指的觸碰而加速著。在撫觸停止,她的脈搏漸趨正常後,她感到愚蠢,他不經意地碰觸居然令她如此不可自持,一半由於自責,一半由於好奇,她作了實驗。當兩兄弟在交談時,她在士定的指節處碰觸,專心一意地觸著,對他並沒什麼效用;事實上,當他打開了手,她以為他欲將手抽去,他沒有,他手心朝上地留在原處。他專注地與哥交談著話,她只得將視線由長長的指尖,跟隨著直到掌心。他談著話,沒有注意,也不反對,雪莉以指尖劃著他的指紋。她無助地想著,我愛你,以指尖傳送著訊息。請也愛我吧!有時,當他吻她時,或對她笑時,她幾乎可以確定,他愛地,然而,她要聽到這句話。我愛你,她以指尖訴說著衷情。
  
  士定放棄了勉強的對話,偷望她垂下的頭。他坐在眾目睽睽的公眾地方,帶著興奮的勃起,好像性交前長時間的前戲,而不是僅僅握住這毫無經驗處女的小手。他的心跳快速,一如盡量嬉戲,延遲自己的高潮;他沒有禁止她,反而伸長了手指,屈服於自己的折磨中。
  
  他難以想像她的動作,他的喜樂不只是來自她輕柔的搓撫,更是對她要觸碰他的瞭解。
  
  在他居住的閃亮而矯情的世界裡,角色扮演分明,妻子專職養育子嗣,夫婦之間不必相容相屬,與別人的配偶可以偷情。在相熟的這人中,士定大概可以想到二十對的夫婦,關係只是溫情,他可以想到上百對夫婦毫不相屬,妻子們不盼望丈夫的愛撫,她們也不刻意讓丈夫要求她們的撫觸。這卻是雪莉正在做著的,他低下眼瞼注視著她的側影,享受著她觸摸來的官能樂趣,看著她在他手中畫著,畫著。
  
  她的縮寫!
  
  他急急吸氣,抬眼望著她臉的側影,在意識中,他將她拖到黑暗的角落,自己的唇上了她豐柔的雙唇……
  
  他意識形態裡正親吻著她的乳房……忽然,下面一陣騷動,幕廉已然啟動,這個擾亂的到來,讓士定既喜且憂。雪莉傾身向前,看著深紅幕廉拉開,展露出優雅的弧形,化了妝的女人,握著號角及花環。然後樂隊演奏起來,她忘了整個世界……
  
  回家途中,魏士定握住她的手,對自己為簡單的撫觸而如少年郎般興奮,感到不可思議。
  
  「我看你滿喜歡這場表演的。」他伴她步上門前台階。
  
  「我愛極了,」雪莉雙眼充滿奇怪的興奮,「我想我認得它,不是詞句,是樂曲。」
  
  這個好消息跟著另一個好消息。郭發在協助雪莉退下薄薄披肩時說:「老夫人已經安寢。」
  
  「謝謝你,郭發,我想你也可以就寢去。」士定公然說,腦裡是歌劇院裡的一幕。總管退向屋後而去,捻熄了所有的燭火,除了進門處的燭光。士定望著雪莉,她正對他道著晚安。
  
  「謝謝你,這是一個奇妙的夜晚,爵——」
  
  「我的名字是士定。」他告訴她,奇怪自己怎麼沒告訴她?!
  
  雪莉試著,欣喜於它的親密性,「謝謝你,士定。」
  
  沒有時間去說其他的,他托著她的肘,堅定地引她走過黑黑的走廊,來到瀉滿月光的客廳,轉身向她。背後是門,前面擋著的是他;她看著月光照耀下的那張臉,不知他在這黑暗中要做些什麼。
  
  「什麼?」
  
  「這個——」他一面回答,一面將兩手伸向門上,置於她頭的兩側,身體傾向她,低下頭。雪莉能有所反應之前,他的唇已覆上她的,堅實的身體抵向她,她輕哼著,雙手繞過他腦後,回吻著,承受著他舌尖的攻擊,歡欣於他熱烈親吻的喘息,身體無助地回應著他。
  
  毛重明手持早報,渙渙走進他溫馨的小餐廳,小心翼翼地看看他的新婚妻子,她正玩弄著早餐,怔怔望著窗外熙攘的倫敦街道。
  
  「凱詩,這幾天來,你在煩惱著什麼?」
  
  凱詩抬起頭來,看看那張在船上時她認為英俊極了的臉,然後,看看這小小的餐室,以及他小小的房子,她生他的氣,也生自己的氣,她不知如何回答。在船上時,他身著制服,既帥又羅曼蒂克,彬彬有禮的談吐;一切卻都在她誓言過後變質了。他又要她在床上做那噁心的事,她告訴他她討厭那檔事後,他竟然首次對她兇惡。她明告他後,短暫的蜜月倒也還算愉快。但是,當他帶她返回倫敦,看到他的居所後,她呆了。他騙了她,讓她誤信他有一所漂亮的房舍,以及不錯的收入;以她的標準,這簡直是貧窮,她根本瞧不上眼,也瞧不起他。
  
  假如她嫁了白樂敦,她可是位男爵夫人,她會在最時髦的店舖裡購置衣物;而現在,此一時刻,她該是穿著漂亮的晨間衣服,拜訪一位住在高級住宅區裏那富豪華屋的友人。可是,她昨天將全部所有買了件漂亮衣服,到高尚人士聚集的綠色公園去散步,沒人理睬她,大家無視於她的存在;直到昨天下午,她才知道一個貴族名號的必要性,也親眼目睹了那緊密交織卻封閉的社交圈。
  
  還不止這呢。當她那英俊丈夫詢問衣服價值時,他看起來就像要哭,不但沒有讚賞她卓越的品味,誘人的體態,他只想到錢。她才是該哭的人,她憤怒地想著,不屑地望著閱讀報紙的他。
  
  在家鄉,她曾是妒意的焦點,大家摹仿的對象,現在,她什麼也不是,比那更糟,她每天被妒羨銷蝕著,望著無視於她的上流社會人士,散步於圈中。毛重明的問題是,他不瞭解她的特殊,家鄉的人卻知道,就連她爸爸也知道,可是這高大英俊、她所嫁的白癡,居然一無瞭解。她曾試著向他解釋,他居然侮辱她說,她的行為不足以讓她特殊。她憤怒地告訴他,人們的行為是反應於所受的待遇!她覺得這句話對極了,就像女子學院卜老師所說的一樣,然而,他仍沒像他該回應那樣回應。
  
  不過,對這樣一個欠缺教養及品味的人,你能盼望什麼呢?他怎會分辨付費的伴侶與嬌養獨生的繼承人的不同?起先,他對卜雪莉的興趣大於對她,當然,那卜姓女子真不知自己的斤兩,整天閱讀言情小說,什麼保姆家教竟嫁給了主人。凱詩恥笑她沉迷這些故事時,她還大瞻地說財富名號都不會,也不應該阻攔兩個真正相愛的人。事實上,如果不是那卜姓女人,她今天就不會在這令人心碎的困境。凱詩一刀刀割下一片火腿,一邊仇恨地想著。若不是那樣,她也不會在看到他們兩人很談的來時,強行引誘毛重明,也不會與他私奔以向全船的人,尤其是卜小姐證明,我藍凱詩可以要任何的男人。
  
  她那可怖的生活全歸咎那紅髮魔女的錯失,和她那愛情至上羅曼蒂克的思想。
  
  「凱詩?」
  
  她兩天沒跟他說話了,但他聲音中的怪異,使她抬頭看他。看到他那難以置信的表情,她幾乎問他,報上什麼使他露出這副蠢相。
  
  「船上還有叫藍凱詩的人嗎?我是說這不是個普通的容易重複的名字。」
  
  她怒目不屑地掃了他一眼,愚蠢的問題,愚蠢的人。她所有的一切全都不普通;連那特殊的名字也一樣。
  
  「依報上所載,」他傻傻地看著她說:「藍凱詩三星期前搭乘『晨光號』抵達倫敦,剛與蘭福伯爵訂婚。」
  
  「我不相信,」她輕視地一把抓過報紙,—探究竟,「船上沒有另外一名藍凱詩。」
  
  「你自己看吧!」他沒有必要地說著,她已經將報紙抓到手中了。
  
  一會兒後,她摔下報紙,滿臉怒容,「有人對伯爵冒充我,陰謀、詭計—一」
  
  「你上哪兒去?」
  
  「拜訪我的『新未婚夫』。」
  
  雪莉輕聲地哼著,愉快地將一小時後要穿的結婚禮服拿出來,置於床上。現在著裝還太早了,壁爐架上時鐘的指針好像是半速在移動著。
  
  要邀請的親友實在太多,未免掛萬漏一,最後決定只請至親參加婚禮,既不得罪敏感的友人,又可應雪莉之顧,有一個安詳而親密的婚禮。同時,也可讓家族拖延幾周後才宣佈婚訊,以免過於唐突之嫌。老夫人已經輕聲細語地要雪莉稱她為「母親」,昨夜他們說,倉促的婚禮總不免造成風風雨雨的流言及猜測匆促的原因。
  
  蔡小姐亦在被邀之內,沒人願意排她在外,她一會兒即將到來。惠醫生是另一位非家屬的受邀者,但是,他已送信來說,有一位病人需他照顧,他只能稍晚來喝香檳。
  
  依照計畫,克雷公爵將於一小時內,陪伴母親及惠妮到來,士定再過半小時,准十一時婚禮開始時到達。
  
  牧師顯然相當重視蘭福伯爵婚禮中,他所扮演的角色,所以在一小時前就早早到了,郭發在報告雪莉時,覺得這準時的有些可笑。郭發,與其他所有的傭僕一樣,穿上了新制服,特別來請准,全體傭僕要為今天這特別的日子而唱。雪莉感動的即刻答應了。直到目前為止,雪莉所看到的,只有總管跟自己是鎮定的;女僕一上午緊張地忙著雪莉的沐浴梳洗,不是掉了發針,就是放錯了毛巾;最後,雪莉不得不將她打發開去,自己靜靜地享受著獨自盼望的滋味。
  
  她信步來到梳妝台邊,看著早上士定送來的鑽石藍寶項鏈,輕放在白絲絨襯托的珠寶盒裡,她微笑著輕撫,鑽石向她閃閃發著愉快的光芒,迎合著她的情緒。這豪華的飾件此她的禮服還正式,雪莉還是決定戴上,因為那是士定送的。
  
  士定,他將成為她的丈夫。她又免不了想到那晚歌劇完後,回到幽暗的客廳裡的情景。他堅實的身體緊緊抵住她,官能震驚的浪潮襲遍她全身,他舌尖每一深深得索求,他雙手對她乳房每一處親密地揉捏。她稍稍移開一些時,他的呼吸急促而怪異,雪莉無助而全面棄守地攀附著他。
  
  「你知道嗎,」他沙啞低聲地說:「你有多熱情,多特別嗎?」
  
  雪莉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在空白的記憶裡搜尋著理由,何以讓他親吻時讓他愛撫,她會有罪惡的不安感。她無法找到任何東西,將手伸到他腦後,將自己的臉頰貼著他堅實的胸膛。
  
  他半似歡笑,半似呻吟,將她的雙手拉下,退後一步,「夠了。除非你想蜜月超前婚禮,小姐,你的有所節制……」她一定是很失望的樣子,因為,他又笑著,傾身親吻著她。
  
  雪莉的思緒為敲門聲所打斷。何其根進來說道:「請原諒,小姐,」他的臉色蒼白,似乎很是痛苦,「有一位年輕——女士,在樓下,她說她必須見你。」
  
  雪莉自鏡中望著他問,「她是誰?」
  
  年長的副管家攤開顫抖的雙手,「她說她是你,小姐。」
  
  「你說什麼?」
  
  「她說她是藍凱詩小姐。」
  
  「啊,這多——」雪莉的心沒緣由地撞擊著,她的聲音也窒息住那個字眼——「奇怪」
  
  他好像急於要她澄清另一女子的詐騙行為,他說:「她——她有——有好多好——好多的事實證明她的說辭,我知道這些是真的,因為我以前曾為白樂敦爵爺所僱傭。」
  
  白樂敦,白樂敦,白樂敦,這個名字好像報死訊的惡魔般在她腦中轉啊轉。
  
  「她——她要求見伯爵,但是,你對我這麼好,對我們大家都這樣,我只希望你——如果有什麼偽裝——隱瞞,先跟我說,而不是告訴伯爵——或是其他的人。我——當然得告訴爵爺——等他來舉行婚禮時,那女人要見他,不過,也許你可以先見她,她也許會較平靜——」
  
  雪莉雙手撐著梳妝台以支撐,點頭示意,讓那自稱是自己的女人上來。她緊閉雙眼,集中思想,集中。
  
  人像、聲音開始在她腦中閃過,愈閃愈快,一幕還來不及看清,下一景又展開。
  
  ——一艘船,一間艙房,—個受驚嚇的女僕。「如果藍小姐的未婚夫以為我們殺了她,或是賣了她,這一類的事情怎麼辦?你什麼也不是,法律將在他那邊。這是英國,不是美國……
  
  ——火把,碼頭工人,一個高大嚴肅的男人,站在跳板盡頭。「藍小姐,有一件意外,白樂敦爵士昨天死了。」
  
  ——棉花田,大草原,篷車堆滿物品,一個紅頭髮的小女孩——「我爸爸叫我胡蘿蔔,因為我頭髮的顏色;我的名字叫雪莉,有一種玫瑰雪莉,我媽媽以它為我命名。」
  
  ——一匹煩躁的馬,一名不苟言笑的印地安人,夏日的味道。
  
  ——營火,月光,—個英俊的西班牙人,微笑的雙眼,手中的吉他,夜晚的樂聲——「親親,跟我一起唱。」
  
  ——一間小小整潔的房舍,發脾氣的小女孩,生氣的女人——「卜柏德,你該為將那孩子教養成這副德行而挨鞭打,她不識書寫又沒禮貌,她的頭發放蕩,大膽地告訴我她喜歡一個名叫卜瑞德的,她也許有一天會叫他娶她。她居然要自己提親,嫁給那賭牌欺詐的西班牙浪蕩子,我還未提到她另一個喜歡的同伴——一名與狗一塊睡覺的印地安老頭。假若你還有良心,對她還有一點愛,你應該將她留下給我。」
  
  ——兩位莊嚴的男人站在院中,第三個站在門口,臉色嚴肅,「你得聽妮麗姨的,親親,我不久就會回來。一年,最多是兩年。
  
  ——一個憂傷的小女孩揪緊他——「不要,爸爸,不要留我在這。求求你,我會穿上裙子,我會梳理好我的放蕩頭髮,只要別將我留下——」
  
  ——小女孩們的聲音,「早安,卜小姐。」穿著白襪,結著蝴蝶結的小姐們,跟著卜雪莉的示範,作著屈膝禮的動作。
  
  她的手心在妝台上流著汗水,雙膝疲軟。身後,門打開處,一位金髮女孩大步踏入,語聲充滿怒氣,「你這個不可告人的冒牌貨!」
  
  從一幕幕影像中轉過來,雪莉強自睜開雙眼,抬起頭來,從鏡中望去。自己的臉龐旁有另一張臉,一張熟悉的臉。「啊,我的老天!」她哀吟著,雙臂開始抖動而軟弱,她如不站直,就將摔倒地上。她緩緩轉過身來,恐懼爬遍全身,驅散了虛弱及暈眩,她面對著藍凱詩,全身驚慌地抖動;她的每一個氣憤的字,都像—次次的重擊,打在她頭上。
  
  「你,惡毒、卑鄙、耍詭計的小人!看看這個地方,看看你!」她圓睜雙眼,四處望著這金色綠色的豪華房間,「你真正取代了我的位置。」
  
  「不,」雪莉爆發出來,但是她的聲音怪異,狂亂而脆弱,「不是,不是故意的。老天,不——」
  
  「叫老天也免不了你的牢獄之災,」她以前的學生搶白道。面容因憤怒而扭曲,「你取代了
  
  「別這樣,求你聽我說,那是件意外,我喪失了記憶。」
  
  這更使她火上加油。「喪失記憶?!」她不屑地喊著,「哈,你卻知道我是誰!」她旋轉過身,「我將帶執法人員過來,且看看他們對你喪失記憶的說法是怎樣?你這個惡毒——」
  
  雪莉無意識地跑去,抓住凱詩的肩頭,要她聽她說完再採取行動,「凱詩,請聽我說,我頭被撞到,一次意外。我不知道我是誰。請等一等,聽我說——你不知道,不瞭解,這樣的醜聞對他們的嚴重。」
  
  「我在天黑前要看你被打入牢裡!」她更是氣憤,摔開了雪莉的手,「我要揭發你那高貴伯爵的愚行——」
  
  一片黑暗升起雪莉眼前,白紙上的黑字,頭條標題在呼喊,醜聞、牢獄。「這是英國,你什麼都不是,法律會在他那邊。」
  
  「我離開!」她喊著,聲音哀愁而狂亂,一面退向門邊,「我不會回來,我不會惹麻煩,別找執法人員,艦醜聞會毀了他們。看著我,我就離開。」說著轉身而跑。她逃往樓下,幾乎將一名僕從撞倒。想到—小時後,士定將走進客廳;想著婚禮,只是,他的新娘卻要捨他而去,雪莉不禁喉頭梗塞,心頭痛楚。她衝進圖書室,匆匆寫下潦潦數語,塞給驚鄂的老管家。她拉開門,衝下台階,衝向街頭,衝向轉角。
  
  她跑著,跑著,直到跑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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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7 02:22:06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魏士定歡悅地笑著走進廳廊,為婚禮而盛裝,亦發神采奕奕。「牧師到了嗎?」
  
  「到了,爵爺,在藍廳內。」管家回著話,表情怪異,毫無喜慶的歡欣氣息。
  
  「我哥哥與他在一起嗎?」
  
  「不,他在客廳內。」
  
  婚禮前不得看到新娘的規矩,使士定問道:「我可以進去嗎?」
  
  「當然。」
  
  克雷背對房間,瞪著空空的壁爐。士定快步走進大客廳,「我來早了,母親跟惠妮一會兒就到。你看見雪莉了嗎?她要——」
  
  克雷慢慢轉身,表情凝重,令士定的話中途而停。
  
  「怎麼回事?」
  
  「她走了,士定。」
  
  士定不解地望著他。
  
  「她留下了這個,」克雷說著,遞過一張折疊著的紙。「還有另一位少婦等著見你,她說她是真正的藍凱詩。」克雷的語氣是接受事實,而非嘲笑。
  
  士定打開那紙短箋,顯然是倉促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揉碎著他的意識,切割著他的靈魂。
  
  你不久將從真正的藍凱詩得知,我不是你以為我是的人,也不是我自己以為我是的人。請相信這點,直至藍凱詩今晨的到來,我對自己一無所憶。除了意外發生後,我被告之的一切。現在,我知道我是誰,也知道我原來的身份,我們之間的婚姻似乎是沒有可能的。我也深深瞭解,在藍凱詩告訴了你她對我的看法後,我們的婚姻會更不可能。我不知道現在該如何面對人生,但知道這世上,你仍可過著你的生活,若你將一生認為我是攻於心計的騙子,這會更使我傷心。你不會認為我是騙子的,我知道你不會。
  
  她塗去最後數字,僅簽下卜雪莉。
  
  卜雪莉。在他生命中最痛苦的一刻,手中握住她的短箋,那每一個難以置信的字句烙印在腦海中,魏士定卻瞪著她的真名,卜雪莉。好名字,他想著,比凱詩更適合她。
  
  「瞪著見你的女人說,你一定是被她故意地放了蠱。」
  
  士定將信紙捏成一團,仍到桌上,「她在哪兒?」
  
  「在書房等你。」
  
  他的表情一如他的感覺般狠惡,大步跨出房間,決定證明這新來的藍凱詩在說謊,是騙子,或是誣賴雪莉放蠱迷惑。然而,不可否認的痛苦事實是——雪莉跑了,不願面對他解釋清楚;這使人無法忍受地意味著她有罪。
  
  士定快步走向書房,想著雪莉將於一、兩小時內會回來。她跑走了,是因為困惑——歇斯底里。對了,惠醫生說的,失憶是歇斯底里的一種,說不定回復記憶時,也同樣會歇斯底里。想到她孤單又茫然地遊蕩於倫敦街頭。
  
  魏士定進入房間時,冷漠地對著他的金髮少婦點頭招呼,他在桌後椅子坐下,決定不予採信她故意編說之事。「坐下,」他冷冷地命令著,「看你的說辭是什麼。」
  
  「我可有得說呢!」她衝口而出。
  
  藍凱詩感到他的不信任,看見眼前這英俊又富有,可能屬於她的男人時,她的怒氣及決心急速升起。她被他冷漠的威嚴震嚇著,正考量該如何開始,他冰冷且狂怒的聲音響起,「你對一名不在場為自己辯護的人,做了嚴重的指控,現在,說吧!」
  
  「啊,我想你不願相信我,」她警覺地,也盛怒地說:「我在看到報上的消息時,我也不願相信,她蠱惑了你,就像她蠱惑了所有的人那樣。」
  
  「她失憶了。」
  
  「當我出現時,她可是已找回了她的記憶。你對這怎麼解釋呢?」
  
  他無法解釋,但是,他不願讓她看出他的反應。
  
  「她是個騙子,一名野心勃勃的詭計者,她一向都是的。在船上,她告訴我她要與像你這樣的人結婚,她幾乎成功了,不是嗎?起先,她還要引誘我的丈夫,然後,她鎖定你這目標。
  
  「在她回來與你面質之前,我認為這一切都是一個婦人嫉妒的怒氣。」
  
  「嫉妒!」凱詩暴跳起來,「你竟敢說我嫉妒那紅髮小妖精,告訴你,爵爺,她跑走了是因為她被揭穿,她不會回來了,聽見了嗎?她向我承認她謊騙了你!」
  
  士定覺得胸上捆綁著繩索,隨著這金髮女子的每一詞句,愈收愈緊。她說的是實話,因為那都寫滿在那張對卜雪莉不屑的臉上。
  
  從美洲來的路上,她勸我不要嫁給白樂敦,卻說服我跟毛先生私奔。真是奇怪,她怎麼沒嫁給我的那個未婚夫算了!」
  
  士定在自己情緒的波濤洶湧中,看著眼前這個女孩,他眼中含淚,雙拳緊握,怒不可遏,兩件可悲的消息即將到來。以目前的情緒,魏士定無意再事拖延,他控制住情緒,以平靜的口吻說道:「白樂敦已經死了。」
  
  「死了?」凱詩出自肺腑的哀號,她原來想擺脫毛重明後,白樂敦仍願娶她為妻的希望,現在整個敲碎。「怎麼會?」她啞著嗓音,伸手自小手袋中取出蕾絲手帕,拭著眼睛。
  
  士定告訴她,並觀察著她臉容垂垮;她沒有作假,她是真的傷心欲絕。
  
  「我可憐的父親,我真不知道如何面對他,那姓卜的教我與毛重明私奔,我害怕失措,至今還未寫信給父親呢!我要回家去!」凱詩已經有了無暇可擊的藉口,要她父親接她回家了,並支付離婚費用,付一筆贍養費,或是別的什麼。「我這就回去。」
  
  「藍小姐,」士定覺得以屬於雪莉的名字,稱呼這個女人,頗為怪異,「我有一封來自你父親律師的信,經由白樂敦的房東轉來的。」暫時將自己的煩惱置於一旁,他打開了鎖著的抽屜,取出信件及支票,很為難地給了她,「我怕不是什麼好消息。」
  
  閱讀時,她雙手顫抖,然後,看著支票,緩緩抬起雙眼,「這就是我全部的所有?」
  
  她的財務狀況不是魏士定的問題,也不是他該在乎的,她已經在來英的路上,放棄了白樂敦而嫁別人了。在他來說,當務之急,在於如何使她閉嘴。
  
  「我不是說我相信你所說,卜雪莉故意冒充你,」他平靜地說,「我願意給你一筆相當的錢,以——以助你解決目前的困境,而——而你對此事的隻字不提,是交換的條件
  
  「如何的相當?」
  
  此刻,士定大大地不恥著她;不恥於自己付錢靜止她,但若不這樣做,流言將立刻為醜聞,散佈全英國;他不恥於自己內心深噬,對雪莉將於一兩個小時內回來的懷疑。她的短信並不是道別,那是哀求——一個怕他不聽、怕他不信,可愛又憂傷的少女的哀求。她的離去是給他時間冷靜,萬一他相信了藍凱詩的話。她會回來,迷惘、憂傷、又憤怒;她會回來面對他的……
  
  付了龐大數目給藍姓婦人後,他步到窗前,望向街道,祈盼著他的新娘歸來說明。他看著藍凱詩踏上街車,他哥哥進來,站在他身後,靜靜地問:「你預備怎麼辦?」
  
  「等。」
  
  在他—生中,克雷公爵難得地無助而不知所措,「你要我請牧師回去嗎?」
  
  「不要,」士定斷然地說,「我們等。」
  
  杜寧康看著深紅色上裝,那高傲的貼身侍從欣賞著主人雪白的襯衫及頭巾。「我總是說,老爺,沒有任何英國人比得上你的絕佳品味。」
  
  老杜玩笑地說:「我也總是回答說,孟佛,那是因為我是法國人而非英國人,而你卻對英國人有著偏見——」他的話被急迫的敲門聲打斷。
  
  「什麼?」寧康奇怪著,何以他那高傲的貼身侍從會讓一名外門僕人進入上房。
  
  「我是來報告,有位小姐要見你,老爺,她在藍廳,看起來很憂傷。她說她是卜小姐。管家曾要她離開,因為她是坐著通街車來的,他又不認得她,但是她像極了——唔——我們想,也許——」
  
  看見主人臉上嚴肅的表情,他停下了,主人急急走出門去幾乎將他撞倒。
  
  「凱詩?」他看見她那恐怖狂野的表情,心中不禁警戒。她淚水沾滿蒼白的臉,灰色眼睛反而顯得深邃。
  
  「發生了什麼事?」
  
  「我——我找回了我的記憶,」雪莉張嘴吸著氣,好像快要窒息,「我是偽冒的,大家都偽冒!凱詩是與白樂敦訂婚,為什麼魏士定要假——假裝?噢,不是,我是偽冒的人——」
  
  「先別說話,」寧康走向酒架,隨手倒了些白蘭地,拿給她,「喝這個,全喝下去。」看她只喝了一口,他促著她,「這會很快助你定神的。」他想,現在她知道她從未與魏士定訂過親而歇斯底里起來。她看著他,以為他瘋了,但還是聽從他,大口喝乾這烈酒,嗆咳著。
  
  「先別說話!」她張口欲說話時,他說。雪莉無助地遵照著,無助地看著自己雙手。
  
  按二連三,一幕幕在她腦中跳閃著,她坐在公園裡,頭昏腦脹,她要得到一些答案,找個最不需要騙她的人。白蘭地讓她感到她能面對任何的解答。
  
  「我去通知蘭福伯爵。」寧康看她神色漸定後說,但她強烈的回答,使他知道她仍在歇斯底里。
  
  「別,別,不要叫他。」
  
  他坐回原處,安撫地說:「好,在你說可以之前,我不離開這房間。」
  
  「我必須說明,」雪莉強自鎮定地說,忽而改變了主意,要從一堆騙局得到一些實情,最好是先發問。「不,你必須說明。」她小心地改口道。
  
  杜寧康看得出來她對字句的斟酌,也立即瞭解她並非狂亂地撞來的,她的開場白證實了他的看法,也輕易地將他套牢。
  
  「我來此是因為,在魏府這整個戲裡,你是唯一無所得的人。」
  
  「你不覺得跟你未婚夫談,不是更好嗎?」
  
  「我的未婚夫?」她有點狂亂地喊出,一邊搖著頭說:「白樂敦與藍凱詩訂有婚約,不是魏士定!假如你們還再繼續謊騙,我就——」
  
  「再來點白蘭地!」寧康傾身向前。
  
  「我不需要白蘭地!我需要答案!」她叫喊著,「你難道不明白嗎?」她知道自己若不理性地談話,將得不到任何答案。雪莉即刻控制住自己的情緒,並平心靜氣地說話,兩眼哀求地直視他的雙眼,「我來此找你,是因為在我回想起來,你並沒有積極地參與這——這可怕的鬧劇,你從未像他人那樣,稱伯爵為我的未婚夫,請你現在幫助我,告訴我實情,全部的實情。如果你不答應,我恐怕會瘋掉。」
  
  兩天前,魏士定宣佈他的婚約時,杜寧康真是吃驚不已,但是,惠妮對她解釋了雪莉父親的死亡,使寧康對於她記憶恢復前急急舉行婚禮—事才稍事釋懷。惠醫生雖一再警告大家,不能告訴她任何事情使她困惑,但是寧康確定,她想要也必須得到真相,全部的真相。很高興醫生不在此,使他的決定複雜化,杜寧康準備好應付這棘手的任務,為別人的舉動做答,因為藍凱詩信任他,顯然她只信任他一個人。
  
  「請協助我,」她安詳而無助地說:「在你說完後,我也有事要對你說明,很難啟口,羞恥而尷尬的事,但是,我絕不對你有所保留,我最討厭隱瞞實情。」
  
  看他向後靠,好像準備面對艱難的討論,他的眼神卻沒一刻離開過。「我會很坦白的說,如果你認為你已經安穩鎮定,可以聽取一切的話。」
  
  「我沒問題了。」
  
  「你要我從哪兒開始呢?」
  
  「從開始的地方開始,」她笑著說:「他為什麼讓我相信他就是白樂敦爵士?在魏府醒來前我最後記得的是,他在船邊與我見面,並告訴我白樂敦爵士已死了。」
  
  杜寧康覺得奇怪,她說到白樂敦已死時,雖很嚴肅,卻無傷痛。魏士定的臆測顯然不差,他們相識不深,她對他並沒太深的感情。
  
  「白樂敦在你船到達的前一晚,死於一場車禍。」他的聲音雖柔順,卻直截了當。
  
  「對他的死訊我感到很抱歉,」她的聲調與杜寧康一般平靜柔順,顯示她要的是全部的真相。
  
  「蘭福伯爵當時是架車的人,」他看她雖然縮了一下,但她仍沈靜鎮定,「那天,接近天亮,有著濃霧,白樂敦喝多了,衝向馬蹄前,可是蘭福伯爵為此引咎,我若是他,我也會這樣想的:他所駕御的是不適宜城市座車的馬匹,如果不是那樣,白樂敦說不定還活著。」
  
  「總之,蘭福爵爺稍後詢問出來,白樂敦的未婚妻將於次日自美洲到達,白樂敦沒有什麼親人或朋友,可以去接你並告訴你這個噩耗。事實上,若不是白樂敦的管家知道你,及你將到達的話,根本沒有人會到船邊接你的。其餘的,你大概也都可以記得了——蘭福爺到船邊去接你,並提供必要的協助;他大概是太專注於此,而沒注意到起重貨網,直往你的頭部撞去。」
  
  「蘭福將你帶回家,又召喚了他們的家庭醫師。你人事不知有好幾天的時間,連惠醫生都懷疑你是否會醒過來呢。當你恢復意識時,他發覺你的頭傷使你喪失記憶,他特別囑咐不能說出任何使你困惑的話。你好像以為蘭福伯爵是你的未婚夫,所以,他們——我們就讓你相信是這麼回事。這就是我所知的了,只是——」老杜要為魏士定說句公道話,「我知道蘭福爵士為沒對你善加保護而自責,為如此沒有考慮地向你宣佈可怕的消息,致使你無法保護自己而自責;我還知道,他為害你喪失未婚夫而深感罪惡。」
  
  深深引以為辱,她明白地下了痛苦的結論,「所以他覺得有義務以自己供給我另一個未婚夫。就是這樣,是嗎?」
  
  杜寧康遲疑著,然後說:「就是這樣。」
  
  雪莉轉過頭去,使勁地忍著哭泣,為自己的愚笨,為自己輕易受騙,為自己愛上一個對自己只覺得有責任的人而哭。怪不得他從未提過他愛她,怪不得他要她另外找人去嫁!「他真是為罪惡感與責任感而娶我嗎?」
  
  「我可不認為,在此時刻他只是為愛而娶你,」他小心地說出,「我懷疑他對你應是有某些感情的。」
  
  「他當然有,」混身是屈辱感,雪莉說:「那種感覺是『可憐』!」
  
  「讓我陪你回蘭福府。」
  
  「我不能回去。」
  
  「藍小姐。」他尖銳而權威的語氣,通常會令聽者退縮,卻使對面受驚嚇的少女笑彎了腰。
  
  「我不是藍凱詩。」杜寧康責怪自己以為她能夠平靜接受這一切事實;看來她精神有點錯亂了!
  
  「我不是藍凱詩,」她重複著,笑聲突地轉為輕泣,「我只是受雇為她的行程隨伴而已。」她仍然雙手捧腹,前後搖擺地哭泣,「我是光芒掩飾的保姆,而他要娶我,他的朋友會因此笑掉了牙,他會為了從沒看過白樂敦爵士的保姆而內疚。」
  
  寧康吃驚地瞪著她,卻相信她的每一個字,「啊,老天。」
  
  「我以為我是藍凱詩,」她哼著,肩頭因暗泣而抽動,「我發誓,我真以為我是……」她抵住他的胸膛哭泣著,「我一直以為我就是她,直到她今天來到那兒……我真的以為我是她,我發誓。」
  
  「我相信你。」這樣說老杜自己也奇怪。
  
  「藍凱詩不肯離去,她要親口告訴他,他——他卻在準備結婚,一個隱秘的婚禮。我沒地方可去——沒衣服——沒錢。」
  
  他試著輕鬆一些,說:「至少死的不是你父親。」
  
  極其緩慢的,她自他胸中抬起頭來,惶恐而茫然,「什麼?」
  
  「上周,有天晚上蘭福爺收到一封信,是白樂敦房東轉來的,是藍凱詩父親的律師寫給藍凱詩的,轉知她她父親於她啟航英國後兩星期時去世。」
  
  她不由倒抽著氣,淒然地說:「他很嚴厲卻不冷酷,但是,他極其寵溺凱詩——」一陣抽搐,以為自己要嘔吐了,「上周——是不是我到艾瑪堂後又到羅公爵府那晚?」
  
  「好像是吧!」
  
  她的頭益形低垂,更感屈辱,淚水再度滴落臉頰,「他以為我父親死了,難怪他一改初衷,從要我再尋覓一個丈夫,到決定我們馬上結婚。」想著自己在歌劇院裡,觸摸他的手的情景,他一定是噁心地忍受著——還佯裝要親吻她——
  
  「我希望我死掉算了!」她傷心地低語著。
  
  「千萬別這樣想,」杜寧康不經思考地叫出,「今晚,你留在這兒,明天,我跟你一起去向蘭福伯爵說明。」
  
  「我在留下的信中說明了!我不能回去,我也不回去。如果你去請他來,我可以告訴你,我會瘋狂,我知道我一定會的。我是永遠不能回去的。」
  
  雪莉不知在他懷中哭了多久,也不知何時停止的,「我不能留在此地。」
  
  「如你所說的,你無處可去。」
  
  她推開他安慰的擁抱,站直了身子,「我不該來此的,如果有對我的控訴,我也不會奇怪。」
  
  「至少,今晚你在此很安全,明天早上,我們再來看看我可以怎麼幫忙。
  
  雪莉意識到自己的一無所是,而杜寧康是真心誠意地要助她一臂時,幾乎打垮了雪莉脆弱的自持。「我——我得找份工作,我沒有任何推薦介紹,無法留在倫敦,我不——」
  
  「我們明天早上再談,親親。現在,我要你去躺下,晚餐一會兒給你送上去。」
  
  「凡是認識他或他家人的,都不會僱用我,而他——所有在倫敦的人,好像都知道他。」
  
  「明天早上。」他堅決地說。
  
  「你不能告訴他們任何一人我在哪裡,答應我,你不說。」
  
  寧康遲疑著,考量著他的選擇及其後果,終於,他說:「我向你保證。」他看著她上樓,憔悴又卑微地。她從來沒有婢僕的模樣,可是,現在竟然如此模樣,使得他有向魏士定動粗的衝動,他一直很有風度地表現出該有的風度,他極不願地想著。
  
  「在我告退前,還有別的事嗎,爵爺?」
  
  魏士定自手中酒杯抬起視線,瞪著站在寢室門邊那年長的副總管,「沒事。」
  
  他一直讓家人及牧師等到深夜,癡癡地相信卜雪莉會回來面對他。如果她是無辜的,如果她真的喪失了記憶,她一定需要解釋以澄清;她更需要聽聽他的解釋,何以裝做訂婚。既然她不需要這些解釋,她一定是早知真相的。現在,無法逃避真相,世上所有的酒似乎也無法澆熄心中漸漸燃旺的怒火。卜雪莉顯然從未喪失記憶,在她回復知覺時,只是抓住機會,精采演出以換得一時舒適的生活,而自己卻提供了婚姻,使之更美上千萬倍;在他偽裝成白樂敦時,她一定笑瘋了地扮演成自己的僱主。以他的經驗,他的世故,居然栽在這最古老的女人伎倆裡。兩次了,第一次於賴敏麗,現在又是卜雪莉……他的怒火燃著,燃著。
  
  以雪莉的天分,她應該上台表演,那兒才是她的天下,與那一群野心勃勃的娼妓們,跳著、唱著、背著台詞。他又喝一大口酒,想著一些她精彩的演出。
  
  第—場真是令人印象深刻。那天早晨,他熟睡在她床邊。他被她的飲泣聲所驚醒,「我不知道我像什麼樣子!」她的哭泣絞痛了他的心,「小事一樁,真的,既然你已經醒了,你能形容一下我嗎?」還有那天早上,她決定指出頭髮顏色,士定恨恨地想著,「我的頭髮不是棕碣色,你看,那是紅色——」自己像個驢蛋似的,呆站在那兒,為那—頭亮麗的紅髮驚呆。還有她那迷人的不知應對的迷惑。而他的最愛是,士定自諷地想著,她能下床的第一晚哀哀地求著,「我的家人——他們是怎樣的?」他解釋後,她睜著大眼問道:「我們很相愛嗎?」
  
  在所有的談話中,他能記得的,只有一次她失口了,他告訴她,如果她留在他家中,她得有隨行監護時,她曾笑著說:「我不需要陪伴人,我是一個人——」她唯一一次的失誤,現在想起來,真是個絕佳證明。
  
  「老天,她居然是這麼個詭計多端、聰明絕頂的機會主義者。」士定咬牙切齒地說。
  
  在馬車中,她雖然頑強抵抗著,但在不到一個小時裡,她即同意了婚事,而仍顯得是他說服她似的。他脫了襯衫,扔在地上,意識到這是為婚禮而穿上的,他一件件地褪下,堆起。登森進來時,他正拉上睡袍;登森吃驚地彎腰撿拾。
  
  「燒了它們!」士定狠狠地說:「都給我拿出去。你先睡去,明天早上,讓人將所有她留下的東西,統統清除掉。」
  
  他站在壁爐前,瓶中最後的酒在手中杯裡,門聲再次響起,「又他媽的有什麼事?」
  
  白樂敦的管家閃進門,一臉痛苦不堪。「我——我不願扯上與我——無關的事,爵爺,但是,但是我——我又覺得隱——隱瞞消息又不妥,你——你也許希望知道。」
  
  「你是要告訴我呢,還是整晚站在此地?」他兇惡地說。
  
  老僕人立刻說,「惠醫生曾私下關照,隨時注意藍——那位小姐。」
  
  「那麼?」
  
  「所以,當她今天在那種情況下離去時,我派遣了一名門僕去跟隨她。她——她到杜先生家去了。她就是在那兒——」伯爵銳利的眼神令他停止,躬身退出房間。
  
  老杜,她到老杜那兒。「小賤人!」他大聲吐出。
  
  他並不想去找她。對他來說,她已死去,他才不管她去了哪裡,分享了誰的床位,她有著高度的求生本能,他不懷好意地想著,她又在喂老杜什麼故事,使老杜讓她今晚留下?•不管是什麼,老杜也同樣有著求生的本能,而且他從未被她愚弄過。無疑,老杜會安置她於一所美好的小屋,只要她在床上取悅於他,並好好懇求他。這紅髮女巫是天生的爛貨!
  
  站在杜府客室的窗邊,雪莉瞪著黑夜,前額抵住冰冷的玻璃,雙眼因盈滿淚水而脹痛。在杜寧康堅持她上來後這六小時裡,她的思緒漸漸清晰,充分意識到她幾乎得到——而已失去的,她不知道自己將如何忍受。轉身走到床邊,躺下。睏倦無法與翻騰的記憶抗衡,閉上眼睛,她希望睡眠到來。但她所看到的儘是那慵懶的笑臉,在羅府舞會上,他那充滿柔情的注視……「藍小姐,我有榮幸請你跳這支舞嗎?」她激烈地嚥下,更形緊閉雙眼,意識中卻是他在馬車中柔情的吻。「就因為這樣,我們才要結婚。」他以那一貫親吻時沙啞的嗓音說著。
  
  她痛楚地想,他當然不是偽裝喜歡親吻她,她必須相信,非相信不可,至少這點是真的。如果連這點她都無法確定,那往後的日子該如何度過呢?這個記憶,還有其他親吻的記憶,將是她獨自擁有的,不屬於「藍凱詩」,屬於她,卜雪莉。她翻轉身子,擁著枕頭入睡,夢著強而有力的臂彎,緊擁著她索吻,輕柔的手搓捏得她失魂;還夢著現實生活裏,她所不懂的一切。
  
  惠妮站在育兒室裡,望著沉睡中兒子胖嘟嘟的小臉。門輕輕推開,畫出一角光亮,她丈夫步入房間,臉色是少見的凝重。
  
  「我無法入睡。」她說著。
  
  克雷自背後伸手攬住她的腰,無言地安慰著。「我曾為我兒子向你道謝嗎?」看著三歲的兒子,他笑著對她耳語。
  
  「從昨晚到現在都沒有。」她轉臉向他,試著微笑。
  
  他沒被她的笑顏所瞞,一如她沒被他故意不提今天取消的婚禮所哄。
  
  「我好難過。」她吐出真言。
  
  「我知道。」他靜靜地說。
  
  「我無法忘了士定臉上的表情,時間一滴滴地過去,他終於明白,她不可能回來了。」
  
  「我也是。」
  
  「他讓牧師等到十點。她怎麼可以這樣對待他呢?」
  
  「其實我們都不知她的底細。」
  
  「不知道你注意到沒有,今天在等不到卜雪莉回來時,蔡小姐滿臉淚水。」看他沒有回答,她又問:「你注意到了嗎?」
  
  「有呀,你問這幹什麼?」
  
  「她傷心欲絕地告訴我,她多年來第一次覺得自己有用,結果卻無法為卜雪莉找到士定以外的另一位丈夫。」
  
  「我聽見了,士定也聽見了,」不安及疑惑震盪在他聲音中,「然而我認為她是說,她很抱歉沒為她找個易受騙的倒楣鬼,卻找到了她最疼愛的蘭福伯爵。」
  
  「我來想請你幫個忙。」
  
  兩星期後的一天,魏士定在沒有預先通知下來到哥哥家中,惠妮正監督著更換夏日遮廉。他的突然來到,使惠妮丟下了一切,引他到客廳。過去三星期中,她總在不同夜晚的場合看到他,帶著不同的女人,也有傅言說他是跟戴綺蓮上劇院的。現在,在日光的揭露下,明顯地告訴了惠妮,時間並沒有撫平他的傷痕;他的臉容冰冷,態度疏離,疲倦的線條刻畫在眼角嘴角,好像多日未眠,或是當醒著時,酒不離口。
  
  「你知道我會為你做任何事情的。」惠妮心痛地回答。
  
  「你能安插一名老人嗎——一名副管家?我不要看到他。」
  
  「當然,」接著,她小心地問,「能不能告訴我,你為什麼不要看到他?」
  
  「他是白樂敦的管家,我不想看見任何能使我想起她的人或東西。」
  
  士定說完便轉身而去,惠妮滿瞼愁容地走進書房。
  
  克雷自報上抬起眼來,看著惠妮憂心仲仲地走進來。他站起身來,「有什麼不對勁?」
  
  「士定剛來過,」她的聲音如泣,「他看起來可怕極了,說起話來也可怕極了。他甚至要趕跑白樂敦的管家,因為他使他想起了雪莉。她的離去,受傷害的不僅是他的自尊,他深愛著她。」她激動地說著,眼中噙著淚水,「我知道他愛她。」
  
  「這都已經過去了,她已離去,一切都過去了。士定慢慢會恢復的」
  
  「像這樣可難呢。」
  
  「他每晚臂彎裡都抱著—個不同的女人。我可以向你保證,他要成為憤世嫉俗、遠離城市,可還早得很呢!」
  
  「他將自己困閉著,甚至連我也一樣疏離,我可以感覺得到。我還可以再告訴你,我愈加思考,愈不認為卜雪莉在演戲,包括她對士定的感情。」
  
  「她是個野心的策畫者,很有天分,你要有特殊奇跡才能讓我相信她不是。」克雷平淡地說完後,走回書桌後。
  
  何其根一臉惶恐靜靜地看著主人。「我——我要被辭退了,爵爺?是我做錯了什麼?還是有失職守——」
  
  「我已經安排好,你到我哥哥家工作。就是這樣。」
  
  「是因為我怠忽——」
  
  「不是!」士定大聲吼說,轉開臉去,「跟你毫無關係!」
  
  通常僱用、解雇家裡傭僕,他從不假手,他真該讓秘書去處理的。老人雙肩垂縮,比剛進來時好像突然老是了十多歲……
  
  她知道就算有這樣安全的距離,仍不該去找士定出來,雪莉是情不自禁。他曾告訴她,幾乎每週四都會上歌劇院,她一定得在離開英國前再看看他。三周前,她寫了信給妮麗姨,告訴她這兒所發生的一切事,並請她寄旅費給她回家。在這期間,雪莉經由杜寧康的推介,謀得一份保姆教職,蔡小姐是她的第二推介人。
  
  在劇院中廳推擠嘈雜的座位中,雪莉沒在意人們的推擠撞擦,她的眼睛搜尋著包廂座前面第七座,她瞪著,瞪著。忽然,第七座包廂的簾幕拉開,她驚惶失措,她終於要看到他了,然而,那群人中並沒有他,她重新數著包廂,每—座都以金色栓子懸掛水晶吊燈所分隔,她數著,數著。今夜,他沒出現,他將包廂給了別人。她要再存夠錢,過一個星期再來。
  
  過了一周,當她再度來到,但那兩個座位仍是空的。台上,深紅幕簾拉開,樂隊奏出悠揚音符,她充耳不聞於她所喜愛的音樂,只是數著分秒,期盼她再抬頭看時,能看到他。
  
  他在第一幕與第二幕之間到達,她也沒看見他坐下——迷迷濛濛的記憶與目前的現實交織著,淚水模糊了她眼前影像。她提醒自己,他沒愛過她;看看他的形象是對自己的折磨,她只是他錯誤中負起的責任,她都知道,然而,這一切都無法阻止她望著那雕鑿出來的嘴唇,記起他們柔軟的碰觸;望著那輪廓分明的側影,記起溫情的笑如何轉變著這分明線條。
  
  雪莉並不是唯一心不在表演的人。在劇院另一端,魏克雷公爵包廂裏,韋侯爵夫人正對下面大廳座位中,努力地瞪視搜覓,尋找她剛才進院時瞄了一眼的一名女客。
  
  「我知道我看到的是藍——我是說卜雪莉。」她對惠妮耳語著,「她排在進入樓下大廳的隊裡,等等——她在那兒!」她低聲呼叫著。「她戴了頂深藍軟帽。」
  
  也不管兩位坐在身後莫名其妙的丈夫,兩位女士緊靠著觀望這位問題少女。
  
  「如果她不戴那軟帽,那頭髮的顏色可讓我們即刻知道是她。」
  
  惠妮不需看她頭髮的顏色。下面半小時的表演,這位少婦除了望向魏士定的包廂外,沒望過其他的地方,這已夠證明了。
  
  「她沒停止過觀望他那邊,」韋夫人的聲音有著與惠妮同樣的迷惘與愁悵,「你想她知道他今晚會來嗎?」惠妮點頭,希望那少女會反過來看看她這邊。
  
  「她知道士定星期四晚會來,也知道那是他的包廂。就連她——失蹤前,她還跟他一同出席在同一包廂裏,」失蹤是惠妮唯一能想到的字眼,韋侯爵夫婦是他們兄弟的好友,也是少數知道詳情的人之一,他們也曾被邀請參加婚禮後,小小的慶祝會。
  
  「你想她會是在計畫著『意外地』遇上他嗎?」
  
  「我也不知道。」
  
  身後,她們的丈夫奇怪地看她們的動作,錯失了極其精采的表演。
  
  克雷不解地朝韋侯爵低聲問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一定是有誰穿了這世紀來最特殊的服裝。」
  
  「可是會在下面大廳公眾席位裏嗎?上次,她們倆這樣交頭接耳時,是士定帶著情婦在自己包廂裡,隔壁則是費夢珂與貝爵爺;而費夢珂佯裝一柱之隔是她不認得的人。」
  
  「對呀,那是情婦戴綺蓮。」
  
  「惠妮一路笑回家。」
  
  「內人直說那是當季最有趣的三小時,」說著傾身向前,對妻子說:「夫人,你快有摔下去的危險了。」
  
  她不好意思地對他一笑,卻沒有停下她們正觀望著的。
  
  「她離開了,」惠妮說,感到放心又沮喪,「她不等到落幕,也沒在場景中離席,她不是要『意外地』遇上他。」
  
  對她們的吱吱喳喳感到好奇又好玩,克雷也不免傾身望向樓下公眾席位。但是,他等到他們去參加下一節目——一場豐盛的晚宴時,才對那若有所思的妻子問及:「你跟韋夫人一整晚吱吱喳喳個不停,在幹什麼呀?」
  
  惠妮遲疑了一下,她知道他不希望卜雪莉重回他們的生活圈,也不會對她出現的原因有興趣。「韋夫人以為她今晚看見了卜雪莉,我卻沒法看清楚她的容貌以確定。」看見丈夫故意的蹙眉,惠妮決定不再提起這個題目。
  
  當又一個週四來到,她們的丈夫們在別處有所耽誤,惠妮與韋夫人到達歌劇院,占包廂之利,她們一個個地審視著大廳公眾座位的客人,找尋那張特別的臉龐,「看到她了嗎?」
  
  「沒有,可是,上星期你居然可能在這人群中看到她,真是奇跡。」
  
  「我不知道該是放心呢,還是失望。」幕啟時,她們仍沒看到她們以為是卜雪莉的女子。
  
  惠妮靠後坐好,整理著自己的思緒,「你的小叔剛到,」韋夫人宣佈著,「跟他在一起的是包嬌吉嗎?」
  
  惠妮心不在焉地看向士定的包廂,點頭應著。
  
  「她非常地可愛。」韋夫人的語氣是做作地樂觀。她很喜歡士定,他是她丈夫少數幾個好朋友之一,同時,她也很快就喜歡上了雪莉,她跟她一樣也是來自美洲。
  
  惠妮考量著士定對身旁高興談笑著的女人的態度,他臉帶僵硬的禮貌聽著,惠妮認為士定根本不知道她在跟他說著話,她有一張小臉,甚或她在他的包廂裡。她又轉向樓下大廳,過濾著熙來攘往的人……
  
  「她在這兒,我就知道她在!我的意思是,我有種感覺,她在這兒。」
  
  「如果不是上星期入場時看到她進入大廳公眾區,我絕對無法從這眾多人裡,指出她來。現在,哪兒有可能?」
  
  「我有辦法,」惠妮靈感湧來,「我們找一個不看舞台,卻回頭看望魏士定包廂的頭。」
  
  幾分鐘後,韋夫人興奮地抓住她的手臂,「就在那兒!還戴同樣的帽子!她幾乎就在我們的正下方,難怪我們看不見她。」
  
  既然找到了這名女人,惠妮不時地看著她;但是直到她起身準備離去時,她才能清晰地看到那張冀求的臉。「那的確是她!」惠妮狂熱地說著,為雪莉臉上表露無遺的哀苦及渴求而心痛,無助地同情。
  
  同情不會是她丈夫願意分享的——除非他也看到雪莉孤坐在那,求情地望著士定的模樣。只要他看到,假如他的態度軟化,也許可以遊說他去勸服士定,找出雪莉來。惠妮知道,克雷是唯一可能影響士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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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7 02:22:35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我們不能遲到,」惠妮急急地看了看鐘,對正品嚐著雪莉酒的丈夫說,「我想我們應該動身了。」
  
  「我怎麼從來沒發現你這樣地喜歡歌劇呢?」克雷好奇地望著妻子。
  
  「最近——最近的表演都很精彩。」她彎腰擁抱她那欲睡的兒子,保姆及蔡小姐才將他帶開。
  
  「精采,真的嗎?」克雷重複聽她的說詞,並好奇地自杯緣望著她。
  
  「是呀。噢,對了,今晚我將包廂跟羅公爵對調了。」
  
  「我可以知道為什麼嗎?」
  
  「從士定那邊景觀較好。」
  
  「什麼景觀?」
  
  「觀眾呀。」當他要繼續追問這些莫名其妙的答案時,她說:「請相信我,別再問問題,等到我指給你看我所說的,你就會明白了。」
  
  「看,」惠妮壓低了聲音,激動地緊抓克雷的手腕,「她在那兒——別,別讓她看見你在看她,轉動你的眼睛,可別轉頭。」
  
  他沒轉動頭,卻將視線從她所指的方向移向她身上,說:「假如我有一點資料,知道你要我看誰,那會大大的方便我的觀看。」
  
  他的反應、他的援手關係事情的成敗,這令惠妮緊張。「那是卜雪莉。我不想預先告訴你,是怕她沒來,或是你不肯來。」
  
  一聽到這個名字,他的臉色隨即不悅;她哀求的綠眼對上他冷冷的灰眼。「求求你,克雷,別馬上定她的罪,在這件事上,我們從未聽過她的說辭。」
  
  「因為她就是畏罪潛逃。她喜歡歌劇的事實,是我們都知道的,這也改變不了什麼。」
  
  「你對士定的關注蒙蔽了你的判斷」沒有預期的反應,惠妮以溫和卻堅定的口吻說著,
  
  「她不是來看表演的。她從不望向舞台,只是定定地看著士定,她總是坐在他包廂的後面幾排,以免他目光溜走時,看到了她。求你,親愛的,請你自己看。」
  
  好一段時間,他猶豫著。終於輕輕點頭作了讓步,朝他們左邊望去。
  
  她知道他看到雪莉了,他的下巴緊縮,視線即刻轉回台上,直到幕簾拉起。失望卻不放棄,她以眼尾掃向他,希望看到他姿勢的改變,看上第二眼。她感覺到了,他迅速地偷望她一眼,他僅將頭稍稍左移了一些,視線卻大大地向左看。她心中祈求著,卜雪莉可不要是在數星期以來,首次決定要看表演!
  
  惠妮自克雷肩上偷眼望去,放心地笑了。
  
  接下來的兩小時裡,惠妮小心地注意看她丈夫及卜雪莉,謹慎地不移動身體以干擾了他。在節目結束後,她兩眼酸痛,但卻感到無比的有成就。一晚上,克雷的視線無數次地射向雪莉,惠妮避免提起這個話題,直到兩天後,她想他該有時間,調整自己對士定前任未婚妻的態度。
  
  「你記得那天看歌劇的情形嗎?」在傭僕撤去早餐用具後,惠妮小心翼翼地問道。
  
  「我想正如你說的,『精采』的表演,」克雷正經地說:「男高音——」
  
  「你沒在看表演。」她肯定地打斷他的話。
  
  「你說對了,」他微笑著說:「我在看你觀察我。」
  
  「克雷,請正經點,這很重要。」
  
  他抬起詢問的眉毛,全神貫注。他的表情卻是欣喜、小心且有備的。
  
  「我要設法使士定與雪莉面對面。昨天,我跟韋夫人談及,她也同意他們該被強製麵對對方。說完,準備著辯論自己的論點,卻聽到丈夫不經意地說:「事實上,我也有同樣的想法。所以,昨晚我在俱樂部跟士定提了。」
  
  「你怎麼不跟我說呢?你說了什麼?他說了什?」
  
  「我說,我要跟他談談卜雪莉,我告訴他,她到歌劇院去,專程是為了看他的。」
  
  「然後呢?」
  
  「他站起來,走了。」
  
  「就這樣?他什麼也沒說?」
  
  「事實上,他說了。他說因為對母親的尊敬,他忍下了想對我動武的衝動,如果我再對他提及卜雪莉之名,我別指望他的容忍能保持。」
  
  「他真這樣說了?」
  
  「當然不是逐字逐句,士定的話語簡短,用詞多采多姿。」
  
  「他可不能恐嚇我,我一定能做些什麼的。」
  
  「你考慮過祈禱沒?朝聖?魔術?」儘管他說來輕鬆,他的意思是要她放棄。看她沒有笑容,他將杯子置回盤上,靠向椅背,輕蹙眉頭,「你決定了要管這當事,不論士定說什麼,或是我說什麼,是嗎?」
  
  她遲疑了一下,然後點頭說:「我得再試一試。」
  
  「還有沒有什麼話可以勸說你,這是個錯誤呢?」
  
  「恐怕是沒有了。」
  
  「好吧。」
  
  「我還是說實話吧,我已經找了馬修本,請他打聽雪莉的下落,我得先找到她才能使他們見面。」
  
  「我還在猜你會僱用名跟班,在休息期間跟她回去,然後要馬修本的公司去詢問她。」
  
  「我倒沒想到這點。」
  
  「我早做了。」
  
  他的聲音一無表情,他的表情也平靜無波,好一會兒才使惠妮瞭解他這幾個字的意義,一陣熟悉的沖激,四年婚姻生活日漸深厚的愛意,她衝口說出:「我愛你,克雷。」
  
  「她在一處男爵府任職保姆,史芬頓爵府,二個孩子。我從來沒聽說過史芬頓男爵,不過馬修本有他的地址。」
  
  惠妮放下咖啡杯,起身,想即刻寫信給律師,將全部資科送來。」
  
  「惠妮?」
  
  她在門邊回過身來問著。
  
  「我也愛你。」他以笑回答。稍停後,他慎重地警告道:「如果你堅持要讓他們面對面,一定要小心處理,而且要有心理準備,士定一看到她,即會離開,他也可能為此對你久久不能原諒,在行動前,想想清楚,以免你可能會後悔不及呢!」
  
  「我會的。」
  
  克雷看著她離去,搖著頭。他清楚地知道,她不會浪費時間來構思策劃的,她的個性本就是不能任由事情自生自滅,也就是他最愛她的地方之一。
  
  不過,他倒也沒想到她的行動如此地快捷。
  
  當日中午,他經過餐廳時,看她坐在紅木桌前,羽毛筆掃著臉頰,對著手中紙張沉思著。
  
  「這是什麼東西?」
  
  她茫然地抬頭,然後很快地笑著,「—張賓客名單。」
  
  狂熱的社交季活動才漸漸接近尾聲,他們都在盼望著回到安靜祥和的鄉間度過暑天,克雷不免驚訝於她要邀宴的舉動。「我以為我們後天就要回到克雷門去了。」
  
  「對的,這個宴會是三星期以後的,樂海的生日派對,也不是大型的拉。」
  
  從她肩上,克雷瞄著名單,不禁笑著念出,「一隻小象,孩子可以安全觸摸——」
  
  「我在想以馬戲班為主題,有小丑、耍把戲的等等,所有的活動及餐宴都在草地上舉行,這樣比較輕鬆,孩童可在大人身邊玩樂著。」
  
  「樂海是否還太小了一些呢?」
  
  「他需要跟別的孩子交往呢!」
  
  「這不正是我們帶他到倫敦,每天可以跟費府、桑府的孩子一起的原因嗎?」
  
  「是呀!今天,我跟士定提起,他自動提出在克雷門舉行樂海的生日宴會呢!」
  
  「我覺得你不該麻煩他。」
  
  「我建議在他那兒舉行母親的六十壽誕,而我們還是在克雷門為樂海慶生。」
  
  「聰明的女孩,」隨即改變了意見,「母親的生日宴會人可多了。」
  
  「我們的宴會可是小型的——仔細挑選的客人,他們的孩子及保姆們。」他一邊說著,一邊閱讀著她手邊的名單。看到「史芬頓」,他直起了身子,嘲笑地說:「有趣的名單。」
  
  「不是嗎?」她無視其他地笑著回答,「五對絕對可靠的夫婦,不論他們看到什麼,聽到什麼,都沒有問題,何況他們都已清楚事情的起始,還有史芬頓。」
  
  「你預備如何阻止士定在看到她後離開呢?」
  
  「離開?」看來很高興地,「丟下崇拜他的侄兒?他寵愛的侄兒?那讓樂海會怎樣?我希望有更秘密一點的方法讓他們相處,可是士定明白顯示不可能私自與她會面,我只得設法讓他在我們要他在的地方,又不能私下離開;就算是樂海不會注意到他的缺席,他仍然會在其他客人前失禮,失面子。他是很要面子的人,雪莉已經踐踏過一次,我不相信他會讓她再來一次。在戶外舉行活動,可讓保姆們經常顯在客人眼前,這樣士定無法躲避雪莉,甚至在晚間也難。」
  
  她停下,沉思地看看名單,「我不敢邀請寧康,他一定會勸我打消念頭,不然就是拒絕出席這樣的安排。他極其不贊同士定對雪莉所作所為,包括他不去找她解釋。寧康對整個事件都存在著敵意。我在劇院看到她的第二天,他首次對我承認,他知道她在哪裡,可是拒絕告訴我。寧康從未拒絕過我的請求,他卻堅定地說,她已為士定受夠了苦,她不希望被找到。」
  
  「是她離開的,不是士定。」克雷指明了說。
  
  「我也這麼想,可是寧康確是很肯定地。」
  
  「那麼你還是聰明點,別把他們丟到一個屋簷下。」
  
  惠妮煩惱地鎖起眉頭,「為什麼不行?」
  
  「因為自從雪莉失蹤後,士定產生了一種特別敏感的杜寧康厭惡症。」
  
  她煩惱的模樣使克雷改變了話題,回到她將雪莉帶到士定跟前的計劃。她的計劃並非無懈可擊,但處於這種情況,也想不出更好的計劃。「假如史芬頓拒絕邀請呢?」
  
  他妻子的手指敲擊著桌上折疊著的紙張,說:「根據馬修本事物所送來的資科,史夫人說服了丈夫,帶著家人到倫敦參加社交節,以能與『恰當』的人群交往。看來,史夫人雖沒什麼錢,卻有著遠大的社交企望。」
  
  「聽起來她很使人愉快。」他嘲弄地說。
  
  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她接著道:「他們滿懷希望到倫敦來,參與高層社會的活動,希望他們那十七歲的女兒會有機會,找到閃耀的對象。直到昨天為止,他們的目的都沒達到,在此之後,你認為他們會拒絕克雷公爵私人邀請,到他們鄉間莊園的宴會嗎?」
  
  「不會。但總有可能。」
  
  「不會,」他那不改自得的妻子笑出聲音,說:「當你的兄弟正好是被認為全英國最令人想釣的金龜婿時。」
  
  酸痛的腳架在矮登上,史芬頓夫人安靜地坐在租賃的倫敦小屋裡。對面,丈夫閱讀著報紙,痛風的雙腳也高架在另一張腳登上。「聽聽,多安靜呀,卜小姐帶孩子們吃冰淇淋去了,他們一會兒就會回來。我只能說,他們不在多好。」
  
  「是的,親愛的。」丈夫心不在焉地回答著。
  
  她正欲繼續談話,他們的門童兼馬伕兼管家,打斷了這寧靜,伸手遞上一封信。「如果這是一紙房租通知——」她正說著,手指接觸到厚重,奶油色的紙張,她翻過來,看看蠟印。「史芬頓,」她重重地呼吸著,「我想——我幾乎確定——我們剛接到第一個重要的請帖——」
  
  「是的,親愛的。」
  
  她拆開了封套,打開了信箋,瞠目結舌地望著那金色烙印,烙在羊皮紙上。她開始念後,雙手開始抖動,興奮使她躍離座位。「克雷!」另一手緊按胸膛,平息著加速跳躍的心臟,「我們被邀請去克雷門呢!」
  
  「是的,親愛的。」
  
  「克雷公爵及夫人邀請我們參加他們為兒子慶生的小型宴會,」她伸手拿起桌子的鹿丸,」公爵夫人還親筆給了我一紙短箋呢。她說很遺憾沒在社交季時認識我們,希望能在克雷門一嘗夙願——」吞下鹿丸後,她繼續道:「——三星期裏,我們還要帶著孩子們。你覺得怎麼樣?」
  
  「怪異。」
  
  她將請柬貼於胸膛,無限敬意地說:「史芬頓,你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嗎?」
  
  「是的,親愛的,那是說,我們接到了一張給別人的請帖」
  
  史芬頓夫人為了這可能性而驚嚇,將胸前紙張拿開,再次閱讀,搖著頭,說:「不是呀,是寫給我們的,在這兒你看。」
  
  他終於將注意力從報紙轉開,從她伸出的手中接過請帖,讀完後,他的表情從不相信變為沾沾自喜的滿意。「我跟你說過不必倫敦各地跑。這封信就算我們留在濱頓菲家鄉,也一樣會找來的。」
  
  「這可不僅僅是一封請帖,比那還多得多呢!」
  
  他拾回了他的報紙,「怎麼會呢?」
  
  「這跟珠麗有關。」
  
  他的報紙稍稍低了一些,雙眼架著眼鏡從報緣上張望著,「珠麗?怎麼回事?」
  
  「用腦,老史,用腦!珠麗全季都在倫敦,雖然我們無法擭取艾瑪堂的舞券,也沒能帶她參加其他適當人選出沒之處,我可是堅持她每天到綠色公園散步,我們曾經看過他一次,他正視著珠麗,我想——我想他看到她了,一定是因為這樣,我們才被邀前往克雷門的。他一定注意到她多可愛,也在設法認識她呢。」
  
  「要自己老婆為他發請帖,這是哪門子的方法,我沒法說我贊同這種卑劣的品味。」
  
  「你在說什麼啊?」
  
  「我們的女兒與克雷公爵。」
  
  「公爵?」她挫折地叫起來,「我要她找的是蘭福爺。」
  
  「我不知道你如何謀成,如果克雷喜歡上了她,你又要蘭福要她,那不是麻煩嗎?在我們去之前,你還是先決定好才行,我親愛的。」
  
  她正欲張口怒罵,卻被門廳裡一串歡樂聲打斷。「孩子們!」史芬頓夫人衝向門廊,擁抱住第一個奔進來的,「卜小姐,」她興奮得連保姆也一起擁住,「我們得日夜趕工,準備旅行呢!我實在不知我們需要什麼,去參加這種一流的家庭宴會,——」當她只看見四歲與九歲的兩名紅紅小臉的男孩時,「珠麗,你在哪兒?」
  
  「夫人,珠麗上去自己房間了。」
  
  雪莉每週僅有一個晚上的休假,為此,她還得不停不休地從早做到晚,做那些原屬裁縫或傭僕而非保姆的職責。在大家興奮之時,她避到閣樓上自己的房間。洗完臉後,她在小小的窗邊坐下,拾起了針線;為了這個家庭宴會,一定有更多的縫補整理等著她。每晚,一切寂靜,她在燭光下縫紉時,她可以天馬行空,隨著自己的回憶,作著美夢。有時,她也擔心,對他這無助的狂想,會令她真正發瘋。她低頭縫著,創造著與他一起的全新境況,修正原來的真實境況;她一次又一次地重新想著她婚禮的結尾,多數都是同樣的開始:藍凱詩盛怒衝進她的臥室,在她咒罵雪莉的動機與詭計時,士定正好走進來,後面的發展卻有幾個雪莉喜歡的版本:
  
  ——士定聽著凱詩的誣賴漫罵後,將她趕了出去,然後轉身,同情地傾聽她的說辭。他們按照計劃,當天結婚。
  
  ——士定根本不聽凱詩要說什麼,叫人趕她出去,同情地聽她傾訴後,依計當天結婚。
  
  ——他們已經結婚後,藍凱詩才出現,他只能聽她並相信她的說法。
  
  這些都無法解決寧康透露的痛苦事實,魏士定只是為了良心及責任而娶她,但是,雪莉以一個簡單的答案掩蓋過這個屈辱——士定也愛她。她也有著很多的結束版本:
  
  ——他一直深深愛著她,只是等到她離去後,他才發現,他尋尋覓覓,終於找到了她。他們結婚了。
  
  ——他們結婚了,他也愛上了她。
  
  她比較喜歡前面那個結局,因為那才接近可能的真實,她經常把持著這個夢想,使她不時望向窗外,幻想著他步向門前;除了幻想外,她還有真實生活的樂趣——也是折磨——在歌劇院裡看看他。
  
  她得停止前去歌劇院,得停止折磨自己,等著他對身邊任何的女人,散發著那熟悉的懶洋洋的親密微笑。她知道,那一天將是她最後到歌劇院的一天,她將無法忍受。
  
  有時,她甚至想像她的失蹤是造成他嚴厲而冷漠的原因,雖然在私人包廂裡身旁坐著佳麗,他看起來憔悴而無情,因為他想念雪莉——因為他後悔失去了她——
  
  現在仍是白日,離做夢的時間還早呢。她搖搖頭,驅散腦子裡的思緒,定定神笑望著溜過來的珠麗。
  
  「卜小姐,我可以在這兒躲—躲嗎?」十七歲的少女說著,輕輕掩上房門;她走到床邊,一臉驚惶,小心地在床邊坐下,像個沮喪的天使。有時,雪莉真正懷疑史芬頓爵士這樣的一對夫婦,何能養育出如此甜美、理智、聰穎的黃金女孩來。「能想到的最槽的事情發生了。」珠麗厭惡地說。
  
  「最槽的?不是什麼可怕的禍事,卻是能想像得到的最槽的事?」雪莉追著她說。
  
  珠麗笑不出來地歎著,「媽媽突發奇想,相信有名貴族喜歡上了我,而事實上他根本沒朝我看過一眼,更不要說跟我說過話呢!」
  
  「啊,是這樣。」她嚴肅地說,正要接下去時,門被史夫人推開,圓睜雙眼。「我想不到我們在這種場合,有什麼好穿的。卜小姐,你是位公爵的姐姐推介來的,你也許可以給我們一些建議;我們得直接到大街上。珠麗,挺起你的肩頭,男人不喜歡縮肩哈腰的女人,卜小姐,我們該怎麼辦?馬車可以租用,我們得帶上全組的傭僕才行,當然還有你。」
  
  雪莉並不以為忤,這是事實,尤其在這個家庭裡,她就是這樣,也很幸運找到這麼個位置。「我對貴族人家穿著也不是專家,」她小心地說著,「不過我很樂意提供意見,夫人。宴會在何處舉行?」
  
  史夫人挺直雙肩,吸著氣,讓雪莉想起了一隊儀隊,宣稱著國王、王后的蒞臨。「在克雷公爵與夫人的鄉間莊園。」
  
  一時天旋地轉,接著一切歸於平靜。當然是自己的耳朵在欺騙她。
  
  「克雷公爵與夫人邀請我們全家,去他們家參加一個小型親密的聚會。」雪莉緊緊抓住床栓,瞪著那名婦人。她親眼目睹的上流社交層次裡,魏府是高高在上,而史府則在最低的圈層,根本不可能受到魏府的注意。姑且不論那天差地遠的財富及聲望吧,血統傳承也不可能。魏府顯赫的家世,與他們交往的也相若;史府夫婦則一無所有。這不可能的,雪莉想道,她又在作著白日夢了,而這次變成了個噩夢。
  
  「卜小姐,你也失態了,我一定得警告你,根本沒時間讓你在胡思亂想呢!如果我沒時間亂想,你也沒有。」
  
  雪莉吞著口水,「你……你跟他們熟悉嗎?」
  
  「史爵士跟我從來沒見過他們。」
  
  「那麼,怎麼會,為什麼——」
  
  「我有足夠的理由相信,」史夫人驕傲地敘述她的秘密,「珠麗吸引了全英國最有身價的獨身男子,這個宴會依我看只是一個幌子。蘭福伯爵聰明的設計,將珠麗帶進他們的社交層次,讓他可以好好看看她。」
  
  雪莉可以看到自己眼睛冒出火花。
  
  「卜小姐?」
  
  她眨著眼睛,審視著這個編造這一堆鬼話來折磨她,來催毀她辛苦建立起來的精神基礎的婦人。
  
  「卜小姐,這樣可不行!」
  
  「媽媽,快把你的嗅鹽給我!」
  
  珠麗的聲音好遠好遠,好像蹲在隧道裏。「我沒事的,」將頭轉離史夫人在她鼻下搖晃的嗅鹽,「我只是有一點兒暈眩。」
  
  「感謝老天!我們只能靠你來提供我們上層社會的規矩及作為了.」
  
  雪莉的笑聲,一半欣喜一半歇斯底里。「我怎會知道?」
  
  「可是蔡小姐的推薦信上說得很清楚,你是少有的禮儀專才,可為任何交給你的孩子們,樹立最高社會評價的榜樣。是她寫的信,不是嗎?」
  
  雪莉懷疑是杜寧康的述,而讓蔡小姐讀也不讀就簽下的。因為一名獨身者,尤其是惡名在外的花花公子的推薦信,很難使一位年輕女子得到受人尊敬的職業。要不然就是他乾脆簽上兩人的名字。雪莉迂迴地說:「我曾表現得要使你懷疑那信的真實性嗎,夫人?」
  
  「當然沒有。你很不錯,雖然你那頭髮的野性色彩,卜小姐,我希望你不會令我們失望。」
  
  「我會盡力而為。」她驚訝於自己還能說話。
  
  「我給你幾分鐘,休息一下。這兒空氣不夠流通。」
  
  雪莉像個聽話的孩子般躺在床上,心房瘋狂地敲打著,史夫人關上門後,雪莉靜靜地坐著,一點也不相信史夫人那一廂情願的想法。雖然珠麗是不可否認地貌美可愛,她的特質必須從談吐中得知,但士定並未與她交談過,更何況從艾瑪堂裏聽到的說法——他不必假以辭色,各式各樣的女人就會自動倒在他腳邊,隨他為所欲為,他又何必大費周章地安排這麼個家庭宴會呢?不對,絕不是史府——包括保母教師——全部被請去克雷門作客的原因,這項邀約跟他們一點關係也沒有。事實應該是魏家——還有他們的友人——集在克雷門,精心設計了一項報復卜雪莉的計策,以懲罰她利用他們擠身上流社會的欺騙行為;尤其是現在她這種幾乎是傭僕的身份。最痛苦、最屈辱的是她別無選擇,非去不可。
  
  她下巴因激動而顫抖,憤而起立。她的良心平靜,而且她現在的職位並不可恥,她壓根兒也沒想過成為伯爵夫人。心裏卻告訴她那不盡然,她想過成為魏士定的夫人,這將是對她癡人作夢的懲罰,不禁對自己妄想高攀而對命運之神生著氣。
  
  「我要回家。」她高聲在空中怒吼,「總有方法回家的!」已經五個星期過去了,她知道錢是一定會到來;只是必須要八到十個星期的時間,她的信才會到達妮麗姨手中;而另外一個八到十個星期,她才會收到她的回音,就算大西洋上風平浪靜,船舶也中途不靠岸,那也得還有三個星期,她才可能收到妮麗姨的訊息。還有三個星期,她才可能有錢購買船票,還有三個星期才是克雷家的宴會。如果幸運之神眷顧她的話,在她踏出英國土地的第一次照顧下,她也許還可以躲過魏府的報復。
  
  錢終究未到。
  
  這些時間以來,雪莉認為自己已經在精神上武裝完畢,足以面對魏府設下的、不論何等的不愉快場面。她提醒著自己,自己是無辜的,真理正義該在她這邊,她堅決地排斥了對士定所作的白日夢以更牢固地防範著自己!終於,她能以自以為是無動於衷的情緒赴克雷門,她與男孩們興奮地談著旅途見聞,以排除想著什麼時候會見到士定,或是否會見到他;她堅持孩子們與她齊唱歡樂輕快的歌曲,以制止構思士定在看到她時,會說什麼或做什麼;她專注於孩子們的衣著儀容,而禁絕自己望向窗外掃瞄莊園房舍,她不讓自己欣賞那宏偉的克雷公爵莊園。
  
  只是,她的心跳持續地增速、加快,到達克雷門時,她維持著鎮靜合禮的態度,面對身著克雷公爵府燦爛制服的僕從。她緊梳於腦後的髮髻,深藍的長服,直扣到喉間的白領口,標準的保姆形象,她扶著男孩,尾隨史爵士夫婦步上門前台階。她下巴微抬,但不誇張;雙肩挺直,無愧無羞。在過去三星期中,她無數次地提醒自己,她從未欺騙過魏府或任何人;蘭福伯爵卻故意而不當地瞞騙了她,以未婚夫自居,且幾乎就娶了她,他的家人是同謀者,所以一切責任,一切罪惡,一切羞辱都該是他們的,不是她的。
  
  不幸的是,她苦心經營的堡壘在她到達樓高三層的大廳後,面對了第一次的襲擊,傭僕兩邊分立,等著副管家分配房間後帶領客人前往。
  
  「夫人認為史爵爺及夫人可從藍色套房欣賞極佳的田園風光,待兩位休息梳整完畢,她會在客廳接待閣下極其他貴客。」他說完後,一名聽差上前引導著史芬頓爵士夫婦,「史小姐,你的房間就在隔壁,」他轉身向男孩們說:「少爺們,你們的房間在三樓,與遊戲室很近,你們的保母,當然——」雖然雪莉已有時間準備面對他,但亦冷不防看到何其根臉上閃過的恐怖,他的眼神射向她廉價的穿著,再回到她的面容,「——當然就——就在近邊——你們房間對面,越過走道。」
  
  雪莉有伸手拍他臉頰的衝動,告訴他她身為保母並無關係,他不必有傷心之狀,但是,她僅僅一笑說:「非常感謝——」她低聲輕輕說:「——何其根。」
  
  她的房間比男孩房間小,僅一床,一椅,一個洗臉架,可是比起史家分給她的閣樓,真有天壤之別;更好的是,如果她只留在三樓上,她將可以輕易避開屋子的主人及他們的家屬,她清洗後,打開衣箱。整理完畢後,她去看看孩子們安頓的情形。
  
  另有兩位保母也被安置於廊道盡頭,雪莉帶領著孩子進入遊戲室時,她們也伴著孩子進來。簡單介紹後,孩子們玩在一起,雪莉面對最不願意的情況——空閒的時間。
  
  躲離孩子的喧囂,她信步走到這寬大房間的另一邊,繞過堆滿木製兵將的大桌子,拾起地上掉落的兩本書,插回書架中,信手拈起一本舊畫冊,翻看著。心跳突地停住,馬兒在湖邊飲水或嚼草,下面有作畫孩童吃力的筆跡:魏士定。她啪地一聲急忙合上畫冊,旋身避開;她仔細經營的防護再次遭到攻擊——這次層面更廣,幾尺之外,在搖搖木馬旁,桌上相框裏,滿臉稚笑的男孩,一手攬住一匹馬的頸項;畫者一定很有天分,那頑皮的笑容,雖非她熟悉的坦然撫慰,卻是錯不了的士定的笑。
  
  「我也要參加遊戲,你們在玩什麼?」雪莉背對著畫像說。
  
  九歲的史家男孩說:「我們人已經太多了。獎品是份精緻美點,你不能參加,因為我要得到它。」
  
  「我要啦!」四歲的吼著。
  
  孩子們的儀態雖已有改進,雪莉仍歉意地望向其他的保母,她們明瞭地笑笑,說:「你一定很累吧?我們是昨天到的,有了一夜的休息,在宴會開始前你去休息一會兒,我們幫你照看這些小少爺好了。」
  
  既然要控制著翻閱的衝動,雪莉乘機接受她們的好意,幾乎是逃奔地回到自己房中。讓門開著,她走到床前椅子坐下,盡量不去思想這是士定成長的屋子;三星期苦苦地築防,因過去半小時的牽扯,終於首次讓自己面對夢幻,這次邀約非因她而行,她可以三天停在三樓,魏士定也不會來到此地。
  
  珠麗的到來不但粉碎了她幻想的可能,還明確地告知她將接受不時的屈辱。
  
  「你在休息嗎?我可以進來嗎?」
  
  雪莉自幻覺中醒覺過來。「我很高興有你陪伴,」她據實地說著,然而,仍忍不住,「蘭福伯爵到了嗎?」
  
  「還沒呢,不過他隨時都會到達。媽媽正發著神經,要撮合我跟他呢。我真不知道我怎麼度過這周未。」眼中充滿怒意。「卜小姐,她為什麼要這樣對我?請告訴我,為什麼她一生最大的願望,就是將我推給一個最富有、最有聲望名號的人,管他是多老、多醜、多不堪?告訴我,為什麼當她在一群社會地位高於她的人中時,她就是那副諂媚巴結相?」看著這十七歲的少女,控制著自己的憤怒與羞辱,雪莉為她心痛不已。「你該看看她方才在客廳裏,對著克雷公爵夫人,還有她的朋友們,那副急於討好的面貌。」
  
  雪莉無解,因為她對她母親的態度亦是同感。她小心翼翼地措詞,「有時,她們只是想女兒有個比自己好的生活——」
  
  珠麗不屑地回著,「媽媽才不在乎我的生活哩,如果她讓我靜靜寫作,我才會很高興;我的生活會很愉快,如果她不急於將我嫁掉,好像我是個——」
  
  「美麗的小公?」這有一半的真實性,因為在史夫人腦中,容貌身材皆出眾的珠麗,將是她交換全家社會地位提升的法寶,她女兒當然也很清楚。
  
  「我希望我長得其醜無比!」珠麗爆發著,很真心地說:「我希望我醜的沒人要看我。你知道在你來之前,我的生活是怎麼樣嗎?我整天只是閱讀,這就是我全部的生活。我什麼地方也不准去,因為媽媽怕我被什麼不肖份子跟上,破壞了我在婚姻市場的價值!我倒希望這事發生,毀了我。這樣,我就可以帶著祖母留給我的那點遺產,在倫敦找個小地方住下,有自己的朋友。我去聽歌劇、看戲劇、寫我的小說,自由自在。朋友,你是我第一個朋友,卜小姐,你是與我年齡相近,媽媽讓我接近的唯一女性。她不贊同與我同年齡女孩現代的行為,如果我與她們交往——」
  
  雪莉為了表示瞭解與同意,接著說:「你的名譽將會受損,你將會——」
  
  「毀了!」她高興地喊出,眼裏閃著史夫人急欲扼殺的活潑幽默的光亡。她彎腰低聲說:「毀了,無法可嫁,聽起來不是太妙了嗎?」
  
  「不,那不是。」雪莉明瞭她的心情而說。
  
  「卜小姐,你相信愛情嗎?我是說男女之間的愛,小說裡闡述的那種?我不相信。」
  
  「我——」記起了士定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所引起的震撼,他使她愉悅,還是以為她使他愉悅?發現珠麗的緊緊迫視著自己,她說:「我以前相信。」
  
  「那麼?」
  
  「如果是單向的,那是極其痛苦的。」她發現只是想到一個親吻,就令她藩籬盡撤。
  
  「我明白了。」她聰明銳利的雙眼,超乎她的年齡,她將是名深具洞悉力的好作家。
  
  「我不認為你明白。」雪莉粲然一笑。
  
  珠麗簡單的說詞令她吃驚,「當你剛來我家時,我感覺得到你心底深處的傷痛,還有勇氣及決心。雖然我相當確定,可是我不會問你,是否為了失戀;但是,我可以問你另外的事情嗎?」
  
  打探別人隱私是不妥的行為,話到嘴邊,雪莉不忍對這孤寂可愛的珠麗說教。「只要是不使我為難的。」
  
  「你怎麼樣使自己看來這樣地平靜安詳呢?」
  
  雪莉覺得目前自己就是欠缺安詳,試著諷嘲一番,「顯然我是典範呀!勇氣及決心。現在,讓我們談些重要的事,你知道周未的安排是什麼嗎?」
  
  珠麗佩服雪莉技巧地轉變了話題。「那將是戶外的活動,連餐飲都在外面;我覺得好奇怪,孩子保母大家都得一起坐在附近,我在上來前到草地走了一轉,看到這樣的安排。」說著,彎腰除去鞋上的一塊小石子,因而沒看到雪莉臉上恍然大悟的敵意與恐懼。「你還得彈奏吉他,帶領男孩唱歌——」
  
  雪莉不但沒被擊倒,她緩緩起身,內心的怒火推動著她。根據珠麗所述,整個宴會就是要雪莉經常曝光於眾,客人們都限於她所熟稔的,也都是魏府的親密友人,這意謂著可以盡情羞辱由士定未婚妻搖身一變而成保姆的雪莉,而且事後倫敦流言圈會有一些對伯爵有影響的傳言。他們甚至於不讓她安安靜靜地吃飯,要讓她像朝廷弄臣般,御前獻藝。
  
  「這群妖魔!」她咬牙切齒地說出。
  
  珠麗弄妥鞋子,抬頭不解地望她,「男孩子們?」
  
  「不是那些魔鬼,是成人妖魔,」雪莉不假思考地說著,「你說他們剛在客廳裏?」
  
  微張著嘴,驚訝地望著這位她剛稱讚安詳的女人。雪莉勇往直前地踏步而去,她知道她將因此而失去職位,但是,周未過後,史家一樣會辭退她的。史夫人野心勃勃又狡詐,不需多時就可看出她孩子們的保母是被輕視的目標,更是這次宴會的焦點,她會毫不遲疑地辭退她,因為魏府對她的不齒。
  
  一路走來,這一切都不在她的意中,她寧可餓死街頭,也不願讓這一群飽食終日,高傲病態的英國貴族們,以卑劣的報復來折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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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7 02:24:06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除了自己的意志以外,雪莉無視於一切。在一名僕從的指點下,她找到了客廳。另—名聽差站在緊閉著的門邊。
  
  「我立刻要見公爵夫人,」充分預期否定的答案,也充分準備好必要時強行進入。「我的名字是卜雪莉。」
  
  她吃驚地聽到傭差說:「夫人正等著你,」一邊為她拉開了門。
  
  這一宣佈證實了宴會是為懲罰報復她而舉行的。「我想她也是!」雪莉不屑地說著。
  
  她一進門,笑聲停止,語聲打斷,她漠視所有客人,也不招呼老夫人及蔡小姐,直自走向克雷公爵夫人前面。
  
  她雙眼噴火,往下看著幾乎為姊妹的褐髮婦人,雪莉的聲音因盛怒而顫抖,「你是否窮極無聊到要來折磨傭人以自娛?」雙手握拳,語如利刃,「除了彈奏吉他歌唱外,你還期望我如何娛樂你的佳賓?你是否還想看我舞蹈?為什麼士定還沒到來?他一定跟你一樣,迫不急待等著開始!」她的聲音在結束時,愈形抖得厲害,「你們全部白費了時間,因為我要走了!明白嗎?你讓史家花費不貲,燃起那根本沒有的希望之火,只是為了報復我!你們是——是怎麼樣地一群妖魔呢?你也別對我否認你這一切計策只是要將我拉來此地。」
  
  惠妮預期雪莉的到來,卻沒預期到這樣的單挑,準備好的溫文解說,只得丟開,換上了針對卜雪莉的唇槍舌劍。抬起挑戰的眉毛,她冷靜地說:「為了某個理由,我認為你可能會感謝我們將你帶入士定領域的苦心。」
  
  「我並不想到這樣的地方。」
  
  「那是你每週四到歌劇院去的理由嗎?」
  
  「任何人都可以到歌劇院去。」
  
  「你沒看台上的表演,你看的是士定。」
  
  「他知道嗎?」雪莉蒼白著臉問,「啊,請你別告訴他!你為什麼要如此殘酷?」
  
  「為什麼?」惠妮小心謹慎地措詞,知道自己已在真相邊緣,何以雪莉失蹤,自己是否做錯,「讓他知道你去那兒看他是殘酷的?」
  
  「他知道了嗎?」她倔強地問著。惠妮衷心欣賞著她的勇氣,卜雪莉可以在一屋子貴族面前對誰也不低頭;但是,她的謹言慎行及超人勇氣,卻使她孤立無助。惠妮倒抽著氣,雖不喜歡威脅,卻也別無他法。「他還不知道。不過,如果你不明白告訴我,你為什麼在神聖婚姻台前摔下他,卻又到歌劇院裏看他,他就會知道了。」
  
  「你沒有權利這樣問我。」
  
  「我有十足的權利。」
  
  「你以為你是誰呀?英國女王嗎?」
  
  「我想我是出席在你的婚禮的一個女人,而你卻沒有出席。」
  
  「為此,你該謝謝我。」
  
  「謝謝你?」惠妮不明所以,「為什麼?」
  
  「你問我這些做什麼?我們為什麼在這些枝節瑣事上吹毛求疵?」
  
  惠妮審視著自己的指甲,「我不認為我小叔的心,他的生活是枝節瑣事。也許這是我們不同的地方。」
  
  「在我不知道我是誰之前,我比較喜歡你,」雪莉無助地望著四周,「那時,你——你不這般咄咄逼人而不可理喻。在婚禮當天,杜先生為我解釋了為何士定突然決定娶我後,我做了我只能做的事情。可憐的藍先生,孤孤單單地逝去,凱詩也不在身邊。」
  
  雖然惠妮原本有意要他參加這次策劃,但老杜必然壞事。目前,她專心於自己的策略中。
  
  「我可以走了嗎?」
  
  「當然。」賓客吃驚地看著她,「卜小姐,」克雷夫人的聲音溫和如昔,「我相信我的小叔深深愛著你。」
  
  「別跟我這麼說!」她爆發開來,手緊握門把,背對著室內客人,「別這樣對我,他從未裝作愛我,在討論婚姻時,也從未提及。」
  
  「也許他不願以言語表達他的感情,甚至對他自己,也許現在依然,不過,他已不是你離開時那樣了。」
  
  雪莉不知如何平衡爆發開來的希望與恐懼,腦中排斥著喜樂,「看在老天爺的份上,請別謊騙我。」
  
  「雪莉。」雪莉對著這輕柔的叫喚聲轉回身子。「在婚禮那天,士定無法相信你不再回來。藍小姐吐露出一堆對你惡毒的中傷,他仍不相信,他一直等你回來解釋。」
  
  雪莉的心碎裂成片,公爵夫人又說:「他將牧師留到深夜,他不讓他走;那像個不要你的人嗎?那像只為了罪惡感與責任感而結婚的人嗎?那時,他已知你不是藍凱詩,你的頭傷已癒,記憶也已恢復,他為什麼還會對你有罪惡感或責任感呢?」
  
  雪莉的心粉碎了,想到她可能有的,想到她已然失去的。
  
  「他不信你會逃跑,他不讓執事們離去,牧師強調婚禮只能在日光下舉行,依照習俗,是午前,但是,士定強詞奪理。」
  
  雪莉因滿目淚水而將頭轉開去。「我從未想過——從不知道——他不可能清楚想過,」她轉過頭來,加重語氣,「他不能考慮娶—個普通的受雇於人的保母。」
  
  「啊,會的,他會的。」惠妮含淚笑著說,「我以個人經驗告訴你,從我知道的家庭歷史裏——魏家的男人一向隨自己意思行事,經常如此。讓我提醒你,在士定留住牧師時,他已經知道你是藍凱詩僱用的伴護,這對他沒有影響,他決定要娶你,沒有什麼可以阻止他,只有你。」她停下,看著雪莉的表情由喜樂而痛苦,而希望。惠妮為此高興極了,但仍不得不清楚地警告著,「不幸的是,魏家的男人在被不可理解地激怒後,是很難駕馭的,我恐怕士定已早早超出了那個界限。」
  
  「不可理解地激怒?」
  
  惠妮點頭,「恐怕是吧。」她等著,希望雪莉必須要有的勇氣訊息會出現,「如果要想你們之間的事情澄清,恐怕你得負起全部重擔。事實上,你能從他那兒得到的最好的回應將是全面的排斥,冷漠而不理不睬的排拒;最壞的則是惡言相向,讓他發洩他對你的評價。」
  
  「我知道了。」
  
  「他不要知道任何與你有關的事物,甚至於不讓我們提到你的名字。」
  
  「他——他恨我?」她其實知道,也知道自己原可阻止這一切的。
  
  「恨透了。」
  
  「但是,他——我是說,你真認為他以前不恨我?」
  
  「我想他是愛你。我曾告訴過你,我從未看過士定對待任何女人,像對待你那樣,除此之外,他還極其霸佔;這通常都不是他的風格。」
  
  雪莉望著自己的手,懷疑是否仍能點燃起他心中的這些感情。無法阻止自己的希望,她抬起眸子,望向惠妮。「我能做什麼?」
  
  「你能爭取他。」
  
  「可是,怎麼爭取呢?」
  
  「這可是很微妙的,」咬住唇以制止對雪莉警覺的笑意,「當然,他會迴避你。事實上,他知道你在此,他會即刻離去,然而,因為這是樂海的生日,他的遽然離去會令他面子盡失的。」
  
  「看來,我得為此安排而感激你們呢!」
  
  「事情其實不會變成這樣的。你說這一切都是仔細安排的是沒有錯,但是並不是要使你難堪,而是要強迫士定面對你,我更徵得史夫人同意,請其他兩位保母協助照顧孩子,讓你陪伴監護珠麗,當然是有距離的,這樣,你就可在莊園上隨意走動,甚至騎馬,通常都顯現在眼前。」
  
  「我——我不知道如何謝你。」
  
  「你以後也許不想謝我呢!」惠妮神經質地一笑,為了給雪莉足夠的保證,確使她能面對任何士定的作為,她透露給她魏家的秘密。「數年前,我父親在我不知情中,將我許配給我丈夫,我當時正值浪漫少女情懷,認為我愛上了當地的一個男孩,非他不嫁,所以我做了一些事情以逃避婚姻,終至我丈夫解除婚約,取消聘訂,不幸的是,我至此才發現,我對那人只是一時的迷惑,並無愛意,但是,克雷甚至不願承認他認識我。」
  
  「最後,他還是改變了主意。」
  
  「不盡然,」惠妮赧然地說:「我改變了他的主意。他正打算與別人結婚時,我來到此地見他,要他打消他的念頭。士定插手,強留下我。我的這個構想,當年對我及我丈夫成功了。」
  
  「是在他看到你後,水到渠成了嗎?」
  
  這個問題促使公爵夫人也搖著頭,邊放聲而笑。「他看到我的影子都恨透了。那是我一生中最恐怖的一晚,但在這一切過後,我贏了,我們倆都贏了,我沒了驕傲自尊,我有了他。」
  
  「你是在警告我,我的自尊會受損?」
  
  「除非我猜錯,否則那是大大的受損。」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能知道也有人因犯下大錯而自己修正,將是很大的支助。」
  
  「我告訴你這些秘密,不是要分享憂苦,我這樣做是有更重要的理由。」
  
  「我知道,」雪莉遲疑著,笑容慘澹,但語音堅定,「我該怎麼做?」
  
  「首先,你必須隨處可見,這樣,他才無法避免看見你。還要隨時可傳喚。」
  
  「傳喚——對他嗎,你是說?」
  
  「正是。被拋下,被欺騙後,士定不要跟你有任何牽扯,邀請必須來自你,希望你能再將他引向你去!」
  
  雪莉點著頭,她的心跳如雷電,充滿憂慮,希望及猶豫。她緩緩轉向被她辱罵過的其他賓客,她們同情、喜愛地望著她。首先,她向老夫人及蔡小姐說:「我真是不可原諒的無禮,」士定的母親搖著頭,打斷她的話,伸手向她,「在這種情況下,我也會像你這樣的。」
  
  雪莉雙手緊握這隻手,「我真是非常非常地抱歉——」
  
  何公爵夫人起身給了她一個擁抱,以打斷更多的歉詞,「我們都是來支援你的,在士定到達後,你會需要的。」
  
  「別嚇她了,」湯夫人笑著說,「把那個留給士定吧!」
  
  「你們的丈夫們都知道這麼回事嗎?」她們的點頭讓雪莉感動無比。前面的任務艱巨困難,他讓執事人員等到深夜,教她心痛,然而,她一生中還未這般快樂過。
  
  雪莉、湯夫人、何夫人相繼離去後,廳中剩下的三名婦人,在聽到馬車到達的聲音時,雖然竭盡所能保持鎮靜、自然,仍難掩緊張興奮之情。
  
  「那一定是士定,」老夫人說著,放下茶杯,貴重的瓷器居然被敲得鏗鏘作響。一上午,賓客陸續到來,可是始終沒有士定的蹤跡,不是有事耽誤行程,就是他今天根本來不了了。「如果他不是受了傷,或是在公路上被搶劫的話,我可要親自審問他了。我神經緊張到了極限,要忍受這種懸了心在等的滋味,我可是太老了。」
  
  等不及管家來通報,惠妮已衝到窗前—探究竟了,「是他嗎?」
  
  「是——是的。啊,不!糟了。」惠妮回轉身來,抵壓住關閉上的窗簾,一臉驚惶。
  
  「是他,還是不是他?」蔡小姐問著。
  
  「是他,是士定。」
  
  「太好了。」
  
  「他跟費夢琦。」
  
  「這可槽了,」老夫人說著,將三歲的孫兒交給了蔡小姐。
  
  「他還帶了包嬌吉。」
  
  「這可糟透了。」老夫人更不悅地說。
  
  「我想這很好哩。」蔡小姐叫起來。她好整以暇地握著樂海的雙手,拍著,逗著他笑,然後緩緩抬眼望著等待她解說的眾人,「一個女人會佔據他的時間,兩個則會互相羈絆,讓他自由去面對我們的雪莉。」
  
  「可惜夢琦與嬌吉互不相容。」
  
  蔡小姐並不以此為障礙。「要使蘭福伯爵有好印象,兩人定會互比溫柔、謙容;否則,如果蘭福爺對雪莉稍加注意,她們會聯手對付我們可憐的雪莉哪。」
  
  對這點,惠妮深覺不安,望著婆婆說:「我們該怎麼辦?」
  
  不願被冷落的蔡小姐高興地說:「我們該邀請杜先生來扯平數日。」
  
  老夫人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這是哪門子的好主意?你是知道的,自從雪莉走後那晚開始,士定就產生了對那名字的厭惡感。」
  
  看著婆婆從來沒有過的脾氣,惠妮急急說:「你帶樂海到外面去吧,蔡小姐,我已經吩咐保母們帶著孩子,到池塘邊看天鵝吃點心,你可以注意一下我們那特別的保母是否也出現了。」
  
  「來,小爵爺,我們去扮偵探去。」
  
  孩子撒嬌地向祖母及媽媽說:「先親親。再見。」
  
  老夫人與惠妮的笑容,在孩子與蔡小姐消失於引向草地的落地長窗後,亦隨之消失。視線轉到廳廊的門上。她為士定破壞她們的計畫而生氣,因而連帶氣惱那兩位女士為何要跟來。
  
  士定對母親隱忍住的脾氣毫不覺察,他陪伴客人進入客廳後,直接來到她座椅邊。「你看起來有點倦容。」彎身親吻著母親的臉頰。
  
  「如果不是你遲遲不到讓我操心,我就不會有倦容。」
  
  士定為母親強烈的反應吃驚,「我不知道時間有這麼大的關係。真對不起要你擔心。」
  
  「讓女主人這樣等才是失禮之至呢!」她仍沒好氣地說。
  
  士定站直了身子,奇怪地看著她,「我由衷的歉意,夫人,第二次的道歉,」對母親這很不自然的找碴行為,士定微微聳聳肩,站開身體,使他的客人上來見面,「母親,相信你認識費夢珂——」
  
  「夢珂,你父親好嗎?」在少女行著美麗的屈膝禮時,老夫人問道。
  
  「他很好,謝謝老夫人,他也問候你。」
  
  「請向他致意。既然你長途跋涉來到,相信你一定累了,我看你最好上樓去,休息到用餐時,你就可以恢復了。」
  
  「我一點也不累,老夫人。」夢珂為語中含意著她的儀容有瑕疵而不樂。
  
  老夫人轉而面對另一位少女,當她行著禮時,她說:「聽說你最近生病了,包小姐,你必須多多休息。」
  
  「啊,那是去年的事了,夫人,我完全康復了。」
  
  「預防是健康之鑰,」她堅持著,「那是我的醫生常說的,我也是這樣活到這把年紀的,身體健康,精神愉快。」
  
  惠妮適時切入,招呼著客人,「兩位看起來精神都很好,不過相信你們都需要幾分鐘整理一下。」說著,她陪伴兩位步出客廳,聽差僕從已準備好,引領她們到指定的房間去。
  
  「我的小侄兒哪兒去了?」他輕吻著嫂子的面頰,戲弄地耳語道:「我母親的愉快精神哪兒去了?」
  
  「樂海正跟蔡小姐——」惠妮說著,突然想到此其時已沒有轉圜的餘地。「再半個小時,大家都到池塘邊,孩子有個派對,樂海會跟村裏的孩子們一塊兒。」
  
  天鵝優雅地浮游在如鏡的湖水中,雪莉與其他兩名保母站立在一座白色的涼亭邊,注意著孩子們的嬉戲。雪莉心跳的聲音遮掩了其他的聲響,她終於看見他帶著兩位女士自屋中出來。惠妮雖早已耳語警告過她,可是她聽到的只是「士定留著執事直到深夜,他不得不相信你不回來了。」每次想到這,溫情與悔恨襲擊她全身,增加她的勇氣;她決心要面對他,給他任何必要的「邀請」以贏取他回到身邊。
  
  士定聽著夢珂的談話,那笑容卻心不在焉,目光則在孩子身上。愈走愈近,雪莉的心跳亦益形響重,好像震著她的耳朵。樂海奔跑向她,蔡小姐緊隨在後,他羞怯怯地在她前面停下,「花花,給你。」
  
  雙手捧上蔡小姐教他摘採的花。蔡小姐的理由很簡單,「蘭福爺一定會找樂海,如果他跟你在一起,我們大家可早些放心,不必緊張地等他去看保母們。」
  
  雪莉才不管那主意,她蹲下身子,接受獻花,這四歲的男孩使她想起她父親跟士定。「謝謝你,小爵爺。」眼尾注意著走近涼亭的士定。她身後,大橡樹下,成人們也在注意著這一幕,談話聲間斷,笑聲停止。
  
  樂海看著陽光照射著的她那火紅髮絲,伸出小手,又停下,問蔡小姐說:「燙燙?」
  
  「不會,」雪莉回答著,愛極了他的容貌,「不燙。」
  
  他笑著,撫觸著,但是,士定的喊聲喚走了他的注意。
  
  「樂海。」
  
  樂海高興地笑著,在蔡小姐尚未來得及阻止他時,他已一溜煙地奔向他的叔叔,一把被撈起在臂中。「你長高了一尺呢!」士定說著將他換到左臂,看著樹下大家,「你想我嗎?」
  
  「想呀!」樂海重重地點著頭說。在經過雪莉附近時,樂海看到她在看著他,突然做了決定,扭著身子滑下地上。「什麼?這一下就不要我了?」有點意外,也有點感傷。「顯然我得多帶些豪華的禮物給他。上哪兒去,小東西?」士定對樹下的成人,還有夢珂及嬌吉說著。
  
  樂海崇拜地看著他,吧胖的小指指向一名身著深色衣服,站在不遠處的一位女士,解釋道:「先親親。再見。」
  
  士定不知自己是成打眼睛的焦點,他順著孩子所指望去——僵住了,他的目光正與雪莉的交個正著,她正彎下腰接受著親吻,目光卻直直注視著士定。
  
  惠妮看見他的反應,看著他下巴緊縮,頰上肌肉突起,她雖然暗自希望他能相信史芬頓是她的舊識,雪莉的出現純屬巧合,看來這個希望已然落空。緩緩地,士定抬起頭來,直直看著她,雙眼燃起熊熊火焰,無言的咒罵,陰謀、詭計,然後,他轉身故意走進屋內去。
  
  怕他真離去,惠妮急急放下酒杯,向客人告罪後,追隨他進入屋子。管家報告,他吩咐備車後上樓上了。惠妮奔上樓去,敲打著他的房門,沒有回應,她繼續敲著,仍然沒有聲音,她試推著門,居然沒鎖。她步入室內,士定正從化妝間出來,換了件襯衫,看見她後,臉色比剛在外面更難看。
  
  「士定,聽我說——」
  
  「出去!」他警告道,急急整理好襯衫,拿起外套。
  
  「你不是要走吧?」
  
  「走?」他嘲語說:「我不能走!你連這都排算好了,恭喜你,夫人,」他不屑地加重著語氣,「為你的陰謀,你的不誠實,你的不忠誠。」
  
  「士定,求求你,」她哀求著,遲疑地踏入幾步,「先聽我說,雪莉以為你娶她僅僅出於憐憫。我想,如果你有機會再看見她——」
  
  他向她走近,氣勢嚇人,「如果我想要看她,我只要找你姓杜的朋友就可以!」他很快地說:「她離開我時,是去找他的。」
  
  惠妮開始急速地說著,一面自然地往後退著,「假如你從她的立場來設想。」
  
  「假如你聰明的話,」話語雖輕軟,卻冰透肌骨,「這個星期最好離我遠遠的,惠妮,而且,在這星期過後,你跟我的交談,只能經過你丈夫。現在,請別擋在此。」
  
  「我知道你愛她,而我也告——」
  
  他抓緊她的肩頭,強制將她擺開,然後,大踏步走了出去。
  
  驚呆的靜止中,惠妮看他穿過廳堂,下了樓梯,「老天,」她疲軟地吐出。認識士定四年多了,從來沒有想到、猜到,他會有這樣的一種恨意,她剛在他臉上看到的這種深深的恨意。
  
  她緩緩下樓,回到客人中,宴會已有了個不詳之兆的開始。她發現士定帶著夢珂及嬌吉,一同到村裏觀光去了,也就是說,他將一去好幾小時,史夫人當然也失望非常,只是理由不一樣。他的離去只有兩人不覺沮喪,史爵士繼續喝著他的酒,史珠麗高興地與雪莉交談著,並協助照顧著孩童;她對雪莉說著什麼,臉上帶著明顯的同情。
  
  旁邊,老夫人看著這金髮女郎,試著不再想士定對雪莉現身強烈反應,半開玩笑地說:「史珠麗這女孩感覺到有事發生,她看到士定看雪莉那可怕的眼神,她即刻趕到雪莉身旁;我先前跟她談話時,發現她非常可愛而有智慧。」
  
  「她長得也很漂亮,」惠妮將思緒自士定可怕的話語中拉回來:「對自然的孕育法則,人們不免要奇怪,像這樣的人,」她朝史爵士不屑地望著,「跟這樣的女人,」接著極不悅地睨了史夫人一眼,「居然能生育這般可人的孩子。」
  
  當士定自村裏歸來時,聽差隨從不像往常站滿以準備接待賓客,照顧車馬,只有一名聽從,專心眺看遠方山丘,直到士定的馬車駕駛自他背後停下,才警覺回身,歉意地接過韁繩。
  
  「大家都上哪兒去了?」士定奇怪於管家何以還不指派更多的僕從,也不打開大門。
  
  「他們都在馬廄那邊,爵爺,不錯的表演呢。爵爺,容我說句話,可別錯過。我聽在屋後觀賞的人說的。」
  
  他取回韁索,決定駕車到馬廄,對這「可別錯過」的表演看個究竟。馬廄外一片綿延的草原,公爵府裏的馬兒都在此放牧或訓練,士定將馬車停在馬廄邊,整片牆邊站滿了僕從、聽差,甚至馬僮。他扶助兩位女士下車,注意到除了他嫂子外,全部客人都站立在馬廄圍籬的另一端,正如所有的傭僕們般,引頸望向山邊。魏士定帶著他的客人,加入了觀望的一群,審視著他哥哥的側影,懷疑著他是否參與了惠妮的詭計,他故意向韋侯爵夫婦問道:「你們都在看望什麼?」
  
  「你自己等著瞧吧,先說了就沒意思了,」韋侯爵說。韋夫人卻迴避著他的視線,過分熱心地說:「真是很了不起呢!」
  
  魏士定覺得湯家、韋家夫婦舉止都透著怪異,女的神經兮兮,男的焦躁不安,他們若不是不樂於卜雪莉的出現,就是他們都有份不安。士定觀察著這四位好友,不知友誼是否將告終結。他旨定女人們—定知道,湯夫人感覺到他的視線時,兩頰緋紅。
  
  看到他以前的未婚妻至目前這三個小時,他不讓自己想到她,刻意摒棄她存在的現實是唯一使他能繼續留在此地的方法。在過去幾星期以來,他想了又想她在失憶期中的所言所為,他只能記得她僅有的一次失誤……她確是個出色的演員,從頭到尾精采演出,士定恨恨地想著自己的愚蠢。出色極了,他生氣地想著今早他們四眼相遇時,她眼中的溫柔。她居然瞻敢這麼全心全意地直視著他,除非她根本沒有心,顯然也沒有良心。
  
  唔,她還想再耍他一次,她那美麗誘人卻充滿欺騙的臉。
  
  他原以為姓杜的必定好好珍藏著她的,卻沒想到,才這麼短短時間,他已經厭倦她而叫她滾蛋了。
  
  她現在是被僱用的保姆,顯然是在尋找較好的生活,她再度施展那楚楚動人的笑容,以為他仍像以前那般愚蠢地墜入圈套!他將視線轉向男人,但韋夫人的叫聲引去他的注意。
  
  「他們來了!」
  
  魏士定將氣惱的思想轉向韋夫人所指的方向。
  
  兩位騎者全速飛奔著,低伏於馬兒項背,一同躍過矮籬。士定一眼即認出其中之—是惠妮,她可是他所知道的善騎者中的佼佼者,男的女的都算在內。向她挑戰的男孩個兒雖較小,技巧卻似乎更甚惠妮,每—跳躍輕鬆自然,少見的俐落,他緊抵馬鬃,自信、得意。
  
  「我從來沒看過馬兒跳躍得如此美妙!」克雷歡欣地讚賞著,「士定,你曾騎過『司令』出獵,它在平地上腳程夠快,但是它也曾這樣跳躍過嗎?」
  
  士定對著午後斜陽瞇起眼睛,觀望著絕妙的躍起及奔跑,既然無法詢問兄長有關卜雪莉的問題,他只能評論著那少年,「好像他控制住『司令』,不讓它超越『可汗』——」
  
  「『可汗」通常都比『司令』來得愛跳躍。」克雷補充著。
  
  騎者做了最後一躍,一同轉身,全速齊向馬場開著的門,觀眾齊集的地方。
  
  這一年來,克雷在甄試著新的馴馬師,他一定要給這小個兒一試的機會。蹄聲踏近,士定想告訴哥哥可長期僱傭他時,兩件事情的發生,使他的話沒說出口。一名馬僮匆匆奔向場地中央,丟下一隻穀物袋,「司令」的騎者右側身子,往下彎去,帽子下面的頭髮散開,火紅的髮像一面旗子飄揚在她背後,她愈彎愈低,幾乎摔掉下馬背,夢珂驚呼著,士定不自覺地向前跨著步子,朝她奔去——雪莉從地上掃起袋子,僕從聽差們歡聲雷動。
  
  一瞬間,怒火取代了士定的恐懼——怒火因她的愚行驚嚇了他,怒火因她居然仍能挑動他任何的情緒。他還在掙扎時,她的馬兒直向他小跑步而來,夢珂及嬌吉都驚呼著躲避,士定卻交叉雙臂原地而立,深知她控馬有術。直等到她幾乎駕臨他頂端,她才扯馬停止,同時,抬腿跨過馬背,優雅地滑下馬背!踏到地上。賓客鼓掌、傭僕叫好聲中,雪莉正立在他前面,軟柔的唇邊帶著—抹輕笑,臉色興奮;但是,在士定一無表情注視下注意到的是那對冰銀般的眼睛,哀求他的軟化,他的微笑。
  
  反之,他輕視地將她自火紅的頭髮之靴的腳尖掃視一遍,說:「難道沒人告訴你,該如何穿著嗎?」
  
  他看到她畏縮,嬌吉適時大笑,可是雪莉的目光卻沒動搖。在眾目睽睽下,她對他笑著,以溫柔引人的聲音說:「在古早的時候,通常競賽的勝利者,會將榮譽給予與會觀眾中的一人,作為最高的敬意。」
  
  士定不知她在胡扯著什麼,直到她拿出那只穀物袋,伸向他,並輕聲說:「我的榮譽,魏爵爺——」
  
  在不知不覺下,他接受了它。
  
  「可恥,氣人——」夢珂怒喝著。
  
  「卜小姐!」史夫人好像受辱般喊道,「你忘了自己的身份了!快向大家道歉後,立刻去整理你的行——」
  
  「告訴我!」珠麗急速打斷,將手穿過雪莉的臂彎,將她拖向屋子,「你一定得告訴我,你什麼時候學會這樣騎馬的?」
  
  韋夫人也步開人群,對史府的人及她的丈夫說:「卜小姐跟我都來自美洲,我很想跟來自家鄉的人談談。容我告退至用餐時,好嗎?」
  
  「沒了你的伴,我會很孤單的,夫人——」他微微一躬,柔情地一笑。
  
  「我也想知道一些美洲的情形,」湯夫人對大家說著,轉向丈夫,「爵爺,我是否也可期望,沒有我的陪伴,你也同樣感到孤單?」
  
  湯公爵毫不掩飾對夫人的熱情,說:「你知道的,只要你不在,我都覺得孤單無依的。」
  
  在同謀者先後離去後,惠妮在臉上擺出一副燦爛的笑容,準備找個藉口告退時,史夫人卻先她一步。
  
  「我真不知道卜雪莉是怎麼回事,」臉頰因激怒而脹紅,「我總跟我們爵士說,現在要找好幫手可真不容易。」說著轉向惠妮,「夫人,你得指點我該如何辦到呢!」
  
  惠妮看著士定與夢珂和嬌吉聊著,好像什麼也沒發生過,穀物袋扔在腳邊地上,「對不起,史夫人,我剛想著別的事情。你是在問著什麼?」
  
  「你怎麼找到適合的傭僕的?如果不是那麼困難的話,我們也不會僱傭那紅頭髮的美洲女人,我覺得要再繼續留她,真是困難。」
  
  「我並不以為保姆是傭僕——」惠妮以為士定沒在聽她們的談話,可是當她這樣說時,他抬頭向她,並回答著史夫人。
  
  「我嫂子當她們為家人,你甚至可說她將她們看得還不止是家人呢,不是嗎?」他向惠妮嘲諷地說。
  
  這是他被介紹給史夫人後第一次對史夫人說話,史夫人認為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沒聽出他的嘲諷之聲,她急急丟下保姆的話題,「我家的珠麗也是一樣,你看她急急跳起來維護卜雪莉,她就是這麼個可愛的女孩,」她一面說一面設法擠進士定與夢珂之間,「珠麗為人非常中肯,非常柔順。」
  
  在士定走向屋子時,她跟緊他身側,史爵士則尾隨身後。
  
  「我真替他難過。」克雷看著史夫人自說自話地絮絮。
  
  「我才不呢。」忘不了士定狠毒的責怪雪莉,惠妮向男士們道歉著說:「我得去找韋夫人及湯夫人。」
  
  三人看著她離去,「不管我們的老婆們怎麼想,這是個錯誤的嘗試。」韋侯爵替大家說出了心聲,「不可能成功的。」他看著克雷說:「你比我跟老湯更瞭解士定,你看怎麼樣?」
  
  「我看你說對了,這是個嚴重的錯誤,而受傷害的將是卜雪莉。士定已判定她是攻於心計的機會主義者,畏罪潛逃;現在,由於他沒告發她,她又恢復信心,再度施展她的狐媚。她不論做什麼或說什麼都沒用,因為她要證明他錯了,這是她無法辦到的。」
  
  聚集在藍廳裡評估狀況的妻子們,意見也差不多。
  
  「這是個錯誤,」惠妮告訴從窗子觀看一切的老夫人,「我都想哭了,看著雪莉這般勇敢,坦然又脆弱地面對他,而他卻無視於她。」
  
  「我們還有今晚跟明天一整天,」士定的母親說,「也許她會軟化他。」
  
  惠妮搖著頭,「他不會,我想讓他聽到我說話,他也不會改變意思。我現在知道了,因為他知道,她那天離開後,就去找寧康,你們都知道他對寧康的看法。」
  
  一直靜靜坐著的蔡小姐,聽到這一說,突然□烈轉過頭來,蹙眉集中著思想,「士定沒有任何證明是不會相信雪莉的,她的行動已說了一切,一定得有人指出一個使雪莉跑掉的強有力的理由——」蔡小姐起身,靜靜走出房間打斷了惠妮的言詞,「我看蔡小姐吃不消了,尤其是這額外的緊張壓力。」
  
  「她說這一切令她興奮極了。」老夫人歎著氣說。
  
  在房間窗口外望的雪莉,同樣感到希望渺茫。她無法使他單獨跟她說話,因為他擺明不願合作。
  
  魏士定決心無視於她的存在,且時間進入夜晚而更形堅決。看到她時的震驚使他驚惶了好幾個小時,現在,這個障礙已被克服。他站在賓客的後面,肩膊抵住橡樹,他可以觀看她而不被覺察,制止不住的記憶,一幕幕地閃過腦海。
  
  她站在書房門前跟副總管說著話,「早呀,何其根,你今天看起來好帥,是新衣嗎?我也穿上了新衣,好看嗎?」
  
  他問她看了那些雜誌書本沒有,她反問他,「你看過那些書報嗎?有一本名為『女仕月刊博物院』的……」
  
  但是,超乎這一切,他記得最清楚的是融化在他臂膀裡她的甜美,她嘴唇的浪漫,她是天生的誘惑者,欠缺的經驗全被由衷的熱情所補足。
  
  她帶領著史家男孩出來,顯然要作某項表演,她手上提著一件樂器。魏士定強迫自己瞪視著手中的白蘭地,以免碰上她的眸子,無助地想要她。想要她?他厭惡地想著,在倫敦,她在他床上睜開眼那一刻,他就想要她了,此刻,才看到她一會兒,渴想的心情一點也不減當時,平庸的衣著,嚴肅的髮髻,仍使他全身緊繃,充滿情慾。
  
  他瞧了瞧與母親談著話的夢珂及嬌吉,兩人都很貌美,穿著華麗,優雅髮型,舉止更是高雅合度,都不可能穿得像馬僮般在那匹馬背上奔躍。然而,就算她們盡力嘗試,也不可能會有這般光彩。她們也都不會嬌笑著,給他一隻穀物袋,假作給予「榮幸」;當然,她們也不會逼視他的眼睛,「邀請」他拖她入懷,瞻敢向他示意。
  
  他曾認為她是女巫,在弦聲初撥,樂聲揚起時,這個想法再度襲向他來。她摧眠著每一個人,除了他;談話終止,甚至傭僕們也紛紛聚集望著她,讚羨地聆聽著,魏士定生氣地注視杯中白蘭地,竭力阻止自己望向她,卻清楚感到在自己身上她的目光。今晚,很多這樣的目光,那樣輕柔、誘請,有時還帶懇求。夢珂與嬌吉為此氣憤不已,不屑於她這種大瞻的引誘。魏士定為自己的軟弱生著悶氣,他離開樹幹,在附近桌上放下酒杯,向大家道了晚安後,步向自己的房間。如果要喝得昏死才能阻止自己去找她,他就自己獨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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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7 02:24:49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她腦袋為一天的緊張而暈眩,拉開遊戲室對面的小小臥室。黑暗中,她小心地在不熟悉的環境中摸索,找到了打火石,預備點燃桌上的蠟燭時,一個低沉的男音嚇得她禁不住呼叫。
  
  「我不認為我們需要太多的光亮。」
  
  她突地轉手,雙手自身邊垂下,心跳加速,喜樂的狂野,魏士定坐在房中唯一的椅中,優雅而輕鬆,白襯衫敞開著領口,優閒的態度,太優閒了,似乎對這重要的相聚過於冷靜,她不在乎,一點也不在乎;看見他使她高興,這般親近使她興奮,愛他之深她什麼也不在乎。
  
  「就我的記憶,」他那懶洋洋、感性的低沉音調,總是使她的心都融化,「上次我等你時,是我們正計劃行婚禮。」
  
  「我知道,我可以解釋,我——」
  
  「我不是來談話的,」他打斷她的話,「在樓下的時候,我清楚的印象是,你要給我的超出語言,還是我判讀有誤?」
  
  「沒有。」她低聲說。
  
  魏士定鑒賞著,不再是傻乎乎的追求者,她的一分一寸都充滿誘惑及奇妙,—如以往,只是,他不喜歡她的古板髮型,尤其是現在,他充滿了肉慾及報復。「拔去你的髮針髮夾。」他不耐地命令著。
  
  雖被他的聲調及這個要求驚嚇,雪莉馴從地伸手拔除髮夾。她回轉身來,看他立起身,慢慢解脫著襯衫。
  
  「你在做什麼?」她倒吸著氣。
  
  我在做什麼?魏士定氣惱地想著,是被邀請還是不屑?追纏著婚禮當天,一言不發丟下他的同樣的一個女人?他伸手取起頸巾,一面回答說:「我在做的是離開!」他說完步向門去。
  
  「別,請別走!」她衝口而出。
  
  魏士定轉身,預備臭罵她一頓,卻不想她摔向他胸前,「請別走。」她哭著,指甲深陷他肩頭,熟悉的她的氣息,但是,他的雙手仍垂在身旁,然而,他知道,他正漸漸失去優勢。「請讓我解釋——我愛你——」
  
  他雙手握住她的頭,雙眼已在她微張的唇上。「聽明白,不管你說什麼,我都不會相信,不管什麼。」
  
  「那麼,我表現給你看。」卜雪莉狂野地圈住他的頸項,緊緊抵住他,以毫無技巧的天真及本能性感的混合親吻著他,這種混合曾令他狂野,現在仍然。舉起雙手,插入濃厚的柔髮中,他回吻著她,迫使她激起他強烈的性慾。以最後一絲的理性,他抬起唇,給她最後的叫停機會,「你確定要嗎?」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他拿取了她所給予的,拿取了他第一次觸碰她時就想要的;他毫無意識地拿取著,為強烈要她的慾望驅使著,他堅定、急迫、飢渴拿取;純屬獸性原始求偶的索求,然而他想知道,她是否同樣興奮。自尊使他要確知她也同樣要他,他以他全部的性經驗,攻擊著一個毫無經驗,不知所以的小女孩的抗拒、他的手指深深伸入她濕濕的溫熱中,咬著她堅挺的乳頭,使她躬身喊叫,緊緊扣住他。然後,他才要拿取她,打開她的雙腿,長驅直入進到她裡面,他感到她身體因痛苦而扭動,指甲刺入他的背部。聽到她因驚恐、痛苦而悶哼,「我知道我在做什麼。」
  
  困惑中,他張開眼睛。她雙眼噙滿淚水,既無怨言,亦無勝利。她悶哼的低語加強了她眼內的表情,她環抱著他的肩頭,說:「抱住我,求你——」
  
  魏士定依言而行,讓無意識的肉慾之樂取勝,環抱著她,強烈而瘋狂地吻著她,而她雙手摸撫著他,毫無保留地給予,給予——每一根神經都在呼喚著洩放,他仍忍著,更深地進入她裏面,要她也得到一樣的樂趣。她哼著,兩眼緊閉,為自己所不知的期盼著,害怕著。
  
  他粗啞著聲音說:「就快了——」
  
  話還未完,她就像著火般,身體滾熱貼住他,魏士定聽見自己因她給他的滿足而吐出的喘息。在他攬抱她在身邊時,驅使他佔有她的報復思想及受傷的自尊,都被拋到腦後。她不是為復仇而生的,是為他的臂彎而長的;他們的親吻是特殊爆發的結合,剛才狂野的交合居然是他生命中,最滿意的一次。她的感受也是真的,這點他毫不懷疑,沒有任何女人能這樣的偽裝,尤其是她,他現在知道了,她一無經驗。
  
  雪莉醒來,獨自在床。這應該正常,然而,不盡然。她突地睜眼,他霍然坐在椅中,—陣歡樂游過全身。他已穿著整齊,但是臉上表情高深莫測。她不自然地拉起毯子遮掩上身,坐靠在枕頭上,奇怪著何以在經過他們所做的事後,他可以保持如此地輕鬆不經意。在她意識邊緣,她開始察覺這是羞恥的事情,但是她將它排除在外。他的視線潛入遮掩著她胸膛的毯子,緩緩升起至她臉上,清楚告訴她,她的羞怯很可笑。雪莉不能怪他如此,只是她希望他不要如此不在意,如此嘲諷,或是如此冷漠,她正設法在剛才發生的事後,盡量鎮靜。忽而,她發覺他不再冷漠,嘲弄,或是氣惱,真是奇妙的轉變。
  
  雙臂緊夾毯子,她跪起身子,雙手圍住他,說:「我們現在能談談嗎?」
  
  「你為什麼不讓我開始?」
  
  在這溫馨時刻,不急於提起藍凱詩。她點頭答應。
  
  「我給你一個提議,」看著她眼裡閃過幸福的光芒,士定心想我還會笨到提議婚姻?「一樁事務性的提議。在你有時間考慮後,你會覺得對我們兩人都很合理的,你絕對會覺得比為史家工作要好。」
  
  雪莉感到不安,「什麼樣的提議?」
  
  「雖然我們有很多的不同,我們顯然在性慾上極其相配。」
  
  她真不能相信,在經過他們那如狂風似暴雨的親密相屬,他可以坐在那兒輕描淡寫地談著。她顫抖著地問:「什麼樣的提議?」
  
  「當我想要你的身體時,你來分享我的床;你會得到自己的房子、傭僕、華服、馬車等等,以及隨心所欲的自由,只要沒有另一名男人使用我所付費買下的。」
  
  「你是在建議我成為你的情婦?」
  
  「有何不可呢?你野心勃勃,又聰明,況且這要比你現在所做的要舒適多了。」看她沒有回答,士定以不耐的口氣說:「你別告訴我,由於剛發生的事,你在期望我提議結婚吧?你不會這麼天真,這麼愚蠢吧?」
  
  被他的語氣聲調所刺,雪莉看著他冷酷而英俊的外貌,和她先前沒有察覺到的嘲弄眼神,她強吞著口水,搖搖頭,誠實地說:「我不知道對我們所做的事情有什麼可期盼的,但是,我並不期盼那會使你要娶我。」
  
  「好極了。以前,我們之間有太多的欺瞞及誤解,我不希望你再誤導你自己。」說著,他輕輕吻她的額頭,「至少你還算聰明,沒對我的提議發火耍脾氣,考慮考慮。」
  
  雪莉無言地望著他。他又說道,聲音冰冷如割,「在你決定前,我的警告你,如果你再對我說任何謊,只要一次,我會將你扔到大街上。」他伸手開門時,轉回頭又說:「還有—件事,不准對我說『我愛你』,我不要聽你對我說這幾個字。」沒有再一個字,沒有再一眼,他走了出去。雪莉將頭抵住雙膝,任由淚水落下,她為自己在他擁抱中失去理性節制而哭,為有那麼一會兒真想接受他的提議而哭。
  
  次日,梳洗完畢,雪莉充分瞭解昨夜所做的事;在光天化日下,面對的是無法否認的可怕事實,她犧牲了她的貞操,她的原則,她的道德;她必得帶著這恥辱終其一生。她垂死的一搏僅為得回他的愛——如果他曾愛過她的話——而他對她的罪惡之行反應又是如何呢?答案就在窗下。
  
  草地上,眾人正用著餐,昨夜與她共枕的男人,正與夢珂共餐,享受著她的取樂,對她所說的話開懷大笑著。雪莉充滿羞恥與焦躁,他卻舒暢歡樂;昨夜,他取去了她所能給予的,然後作為他以情婦的提議,延伸著對她的屈辱;今天,他奉承著—位決不致蠢到像雪莉所做的那樣,深深值得匹配自大的他的女人,他會與她提議婚嫁。
  
  在窗前想著這些,望著他,她拒絕流淚。她要記住這一景,她要一生中牢牢記住這一景,她將永遠永遠不會再因想到他而軟弱。冷漠掃去痛苦,也驅走她對他的柔情。「混球!」
  
  「我可以進來嗎?」
  
  珠麗的聲音使她吃驚。「當然。」盡量裝著亮麗的笑面對她。
  
  「吃早點時我就看你站在窗前。要不要我拿些什麼上來給你?」
  
  「不要,我不餓。謝謝你想到我。」不知道對昨天向魏士定獻榮幸一事,從何解釋起。
  
  「不知道你想不想離開?」
  
  「離開?」盡量使聲音不顯急迫,「我們要到明天才走呢……」
  
  珠麗走到窗前,站在她身旁,望著她逕自折磨的一幕。
  
  「珠麗,我覺得我該解釋一下,昨天向蘭福爵爺獻榮幸一事。」
  
  「你不必解釋的。」珠麗肯定的笑顏令雪莉覺得這十七歲的少女,倒像是她的隨行了。
  
  「我要。我知道你母親非常想促成你與蘭福爵爺,而你一定也奇怪我何以如此大膽,親熱地對他。」
  
  「幾星期前,」珠麗好像在轉變著話題,「媽媽是萬分地沮喪,我記得是在你來前不久。」
  
  「為什麼原因,你媽媽如此沮喪?」
  
  「報上登了蘭福爵爺訂婚的消息,她的未婚妻是美洲來的。」雪莉在珠麗定定的眼睛注視下,無言以對。
  
  「對她,有一些流言傅著,你知道媽媽是不會放過任何上流社會的風風雨雨的。他的未婚妻是紅頭髮的,很紅很紅的;他稱她為凱絲;他們說她因頭傷而失記憶,但很快即能恢復。」
  
  「你為什麼跟我說這些?」
  
  「這樣,如果你需要協助的話,你就可以找我了,你才是我們被邀請的原因;昨天,我看見魏爵爺看到你時的反應,我就覺得怪異,媽媽毫無感覺,真令我吃驚。」
  
  「什麼怪異也沒有,」雪莉強烈地說:「整件可怕的事情已結束,過去了。」
  
  「她們知道你是誰嗎?」她偏著頭,朝向夢珂及嬌吉。
  
  「不知道,我從未見過她們,那時我——」
  
  「當你與他訂有婚約時?」
  
  雪莉深深吸著氣,勉強地點頭。
  
  「你要回家嗎?」
  
  雪莉怪笑一聲,「如果我可以得到這樣一個機會,我早就做了。」
  
  珠麗轉身離去,—邊臉露詭笑,說:「收拾東西吧!」
  
  「等等,你要做什麼?」
  
  「我要去把爸爸拉出來,告訴他我極其不適,你必須即刻陪我回家。我們不可能把媽媽挖離此地,但是,她絕不會讓滿臉病容的我留下,惹厭蘭福伯爵的。你相不相信?」她笑著說:「她仍在希望,他會突然看到了我,然後瘋狂地愛上我,雖然事情已是這樣明顯了。」
  
  她正要關上門時,雪莉叫住她,「請你告訴公爵夫人,在我們離去之前,我想見她。」
  
  「女士們都到村子裡去了,除了蘭福爵爺的女客及蔡小姐之外。」
  
  上次,雪莉離去時,她讓自己看來有罪又無情;這次,她不想偷偷離去,但她只想離去。「那麼你去請蔡小姐上來好嗎?」她又說:「除了你父親外,別對任何人提起我們要走的事,我要親自跟伯爵說,面對面。」
  
  雪莉告訴她,她們要先離去時,蔡小姐的臉拉了下來。「你還沒時間單獨跟蘭福爺說話,告訴他你真正失蹤的原因。」
  
  「昨夜我有過機會,」她恨恨地說著,一面收拾著東西,—面望向窗,「結果就是那樣。」
  
  蔡小姐走到窗前,看著兩位女士歡娛著伯爵,「這男人真是莫名其妙,他根本就不在乎那兩個女人嘛!」
  
  「他也不在乎我。」
  
  蔡小姐在椅上坐下。雪莉記得第一次看到她時,覺得她像個瓷娃娃,現在,她像個迷惑又不開心的瓷娃娃。
  
  「你跟他說,你是為什麼跑走不回來的沒有?」
  
  「沒有。」
  
  「你為什麼那樣做?」
  
  問題來得突然,雪莉愕然。「我都跟你說了,我一直以為我是藍凱詩,突然間凱詩站在我面前,罵我冒充她,威脅我要向士定揭露,我害怕而跑走;在我驚嚇恢復前,我發現每一個人都對我說著謊。我記起凱詩是與一位男爵訂婚,不是伯爵,名叫白樂敦,不是魏士定,我要答案,所以我去找寧康。至少他很誠實,告訴我真相。」
  
  「他告訴你什麼真相?」
  
  她窘羞地佯裝整理東西,「全部真相,可怖的實情。從白樂敦的死,到為什麼魏士定認為有責任替我找個未婚夫。我的意思是為藍凱詩,他告訴我所有的事情。」她吞嚥下受辱的淚水,自已竟愚笨到認為魏士定會娶她,同樣的天真無知,使她昨夜為他犧牲了自己的童貞,自己的尊嚴,「他還解釋了最大的秘密。」
  
  「什麼樣的秘密?」
  
  雪莉的笑聲哽咽而痛苦,「士定突然的求婚,那天晚上,我們到艾瑪堂時,正巧他接到藍凱詩父親過世的消息,所以他向我求婚,乃出於憐憫及責任,不是因為他在意我,或是想娶我。」
  
  「寧康這樣說真是不應該。」
  
  「他不必說的。碰到那邊那個人,我就變成個傻瓜。」
  
  「你昨晚都跟蘭福伯爵談過了?」
  
  「我想說,可是他說他對談話沒興趣。」她痛苦地說著,提起衣箱。
  
  「那他對什麼有興趣?」
  
  她的問話突然使雪莉懷疑,她是否像蔡小姐看起來的那樣迷糊,比如現在,她觀察著雪莉熱紅的頰。「假如他對我有興趣的話,我以為他是要證明我的無辜,可惜他不是,」她急急迴避地說:「昨天,昨晚,我試著以他的角度來看,我之逃避是因為我有罪,我還能有什麼其他的借口呢?」
  
  她想以後不會再看到蔡小姐了,擁著她,輕輕地一抱,「請轉告大家,我知道大家的幫忙,替我向她們道別。」
  
  「一定還有什麼我能做的。」蔡小姐的臉都要垮了。
  
  「有的,請告訴伯爵,我想單獨見他一會兒,請他在前廊邊的小客廳等我。」雪莉自信地笑著說。
  
  她鎮定地呼吸,走到窗前,看見蔡小姐趨向他後,她隨即步向屋內。一絲希望痛刺著——也許,只是也許——他不讓她離去,也許,他會為昨晚而求她原諒,要她留下。她步下樓梯時,禁不住這甜蜜的幻想。踏入小廳,關上門,一看到他看她的眼神,幻想即刻破滅。
  
  「你要見我?」
  
  她不自覺地鎮定,點點頭,「我來告訴你我要走了,我不想像上一次那樣,失蹤了事。」
  
  她等著,企圖自他臉上尋找一點一絲的什麼,而他僅僅抬起眉毛,好像在問她要他怎麼樣。她接著說:「我不接受你昨晚的提議,」而雪莉幾乎不能相信他是如此地冷漠無情,在她奉獻了貞潔,榮譽之後,草草做出了關係她一生的決定。
  
  他聳聳肩頭,淡然地說:「好。」
  
  就這樣,一個簡單的字,使她從屈辱絕望的深淵,轉向幾乎無法容忍的怒氣。士定旋轉身子向外走去;突然,停下,回過身來。「還有別的嗎?」極其不耐地問。
  
  雪莉憤怒至極,亦為自己的決定高興,她對他一笑,向他走近,「是的,還有一件事。」
  
  高傲地抬起眉,「什麼事?」
  
  「這個!」她一掌之重,摑得他頭歪斜一邊。雪莉因他臉上的怒容,本能地倒退一步,站穩了腳步,胸頭氣憤鼓脹,「你是個沒心沒肺的惡魔,我不能相信昨晚居然讓你碰觸,我覺得骯髒又齷齪!」他下巴的肌肉開始跳動,雪莉氣憤得根本無視於他的怒容,她繼續說著:「昨夜,我讓你對我做的是我犯下的罪惡,但是,我可以祈求上帝的原諒,然而,我卻永遠無法原諒我自己愚蠢到信任你,愛你!」
  
  魏士定看著門被摔上,他靜靜地站著,無法揮去大發雷霆的美女、冒火的雙眼、一臉怒容及不屑的影子,混雜著充滿感情的字句。「我卻永遠無法原諒我自己……」她真的說著每字每句,連最後那個字。老天,她真是個出色的演員,比賴敏麗還高明。不過賴敏麗也不會當面摔回他的提議。
  
  他倒是沒有想到雪莉會這樣,她既然可以將短暫的失憶充分利用,幾乎達成她搖身一變,由受雇的保姆到伯爵夫人,昨晚的提議,雖沒給她伯爵夫人的頭銜,卻給了她想也想不到的奢華生活呢。也許她並不如士定想的那樣聰明,也許她對奢華沒有興趣——也許她一直都是無知的——一如昨晚以前,對性的一無所知。士定不安地遲疑著。他急忙掃去最後的一個可能,無知的人不會逃跑的,有著雪莉的勇氣及膽量的人不會。
  
  為了樂海的生日,惠妮努力維持宴會的歡樂,絕口不提卜雪莉的離去,然而,到克雷門的賓客大家都興致低落。雪莉離去後不久,烏雲掩來,急雨傾盆,眾人只得退進室內,情緒益形不佳。唯獨蔡小姐似乎不受影響,在大家退回房內,趁晚餐前小睡一時,她獨自在彈房內享受著這安靜,並觀察克雷公爵及韋侯爵、蘭福伯爵玩著彈子。
  
  「我總覺得彈子有趣極了!」她謊言著,正巧克雷公爵誤了一桿,沒打中球。
  
  「那是你的策略嗎?故意讓我沒擊中桌上的球,好讓士定可以打?」
  
  「那倒是個有趣的看法。」蔡小姐點點頭。
  
  「現在怎麼辦?」克雷說。
  
  韋侯爵說:「現在士定接手,我們兩個都沒轍了。」
  
  「原來是這樣的。那是不是說你是彈子打的最好的人了,蘭福爺?」蔡小姐說。
  
  聽到名字,他抬起頭來。蔡小姐覺得他好像沒聽到她的話,也沒在專心玩球。自雪莉走後,他就死氣沉沉,然而,他出桿仍有力而准。
  
  「好呀!」韋侯爵讚賞著。
  
  蔡小姐說:「我喜歡男人的社會。」
  
  「為什麼?」克雷禮貌地問著。
  
  「我們女人有時心眼很小,可是男士們可是互相尊重,誠信對待。以韋侯爵為例吧,如果你是女人的話,你可能對剛才蘭福爺那漂亮的桿而嫉妒不已,可是,你有嗎?」
  
  「當然不會。」
  
  「這就是我的意思。每次說到誠信友誼,你們知道我即刻想到誰嗎?」
  
  「誰?」
  
  「杜寧康跟蘭福爺呀!」
  
  士定的桿滑向邊上,卻誤撞進了一球。
  
  「那不是准,只是運氣!你有沒有計算過,你靠運氣贏的時候有多少?我真想算算看。」韋侯爵不平道。
  
  蔡小姐不讓韋侯爵轉移話題,對著克雷及侯爵繼續說道,卻避開士定的眼光,「假如杜寧康不是這樣忠誠的朋友,在卜雪莉哭著到他家時,他就會即時送她回去的,可是,他沒有!」她從鏡子注意到士定停下球桿,眼睛瞇成一線,「雪莉求他告訴她蘭福要娶她的真相,雖然據實告訴她而傷了她的心,不是可憐的寧康的責任,他還是扛起責任做了。其實他大可謊騙她,或是送她回去讓她自己詢問蘭福伯爵的,可是,他還是承受一切,助他的朋友脫困。」
  
  「到底我朋友杜寧康跟雪莉說了什麼?」士定聲音低沉而狂野。
  
  蔡小姐回頭,一臉無邪自然,「喔,那當然是說出實情啦。她知道自己不再是藍凱詩了,所以老杜告訴她白樂敦的死訊,以及你覺得自己應負起的責任,也就是為什麼你得佯裝她的未婚夫——等等。」
  
  三個受驚又憤怒的男人瞪著她,蔡小姐高興地望著他們說:「當然,一個羅曼蒂克的女孩,雪莉仍然希望你之所以要她嫁你,還有些別的原因,然而寧康非告訴她不可,你的求婚是接到藍先生不幸逝世的消息,不得不做的,你全是為了憐憫,這可令那可憐的女孩傷心極了。寧康也做了該做的,為他的朋友,無私地說了。」
  
  士定將球桿重放回壁前架上,急步走出房間,口中喃喃罵道:「那混球。」
  
  被他的粗話驚嚇著,蔡小姐問侯爵,「你想他上哪裡去了?」微蹙的眉掩藏著她的微笑。
  
  侯爵望著公爵問:「你說他會上哪兒去?」
  
  「我想他是去跟『老朋友』談談。」
  
  「好極了!蘭福爺走了,你們倆願跟我玩彈子嗎?」
  
  「我們還是下棋吧,我看策劃是你的專長。」公爵在端詳她半天後說。
  
  「我想你說對了。」
  
  雖然社交季已近尾聲,俱樂部裡仍不乏嗜賭者。裡面一張賭桌上,史公爵、貝威利與杜寧康賭興正濃,並善意地邀約了另兩位青年參加。兩位家世都不錯,急於在社交圈裡顯名揚聲。一個說著,「談到追騎,這一整星期都沒在海德公園看到蘭福伯爵。」
  
  「他侄兒的生日,他嫂子舉行了個小型的生日會。公爵夫人真是賢慧大方;我想你在她回英國前,跟她在法國應該很有交情。」
  
  寧康點著頭說:「我很幸運,跟魏府大家都有交情。」他得防止不必要的流言。
  
  「還說呢,流言說你跟蘭福為了個紅髮小姐,差點老拳相向呢!」
  
  「胡說八道的傳言,不一會就煙消雲散了。」杜寧康說。
  
  「假如你們真正交手,我希望我在場。」
  
  「我也希望,」另一位青年說,「我在拳館看過你們練拳,兩位出手招式都棒極了。」
  
  貝爵士說:「他們絕不會用拳頭解決紛爭的,跟你們這些毛頭小伙不—樣,你們真該學學這絕佳的儀態風範,而不是他們運拳的功夫。」
  
  「對不起,可是——」青年之一的聲調,使五人同時抬頭。魏士定大步向前跨來,臉上的表情與和善可親,真是相距千里。他無視於熟悉友人的招呼,直往五人的座桌而來,四人緊張地盯住那不善者的來訪,不知何人何處出了什麼差錯。只有杜寧康對蘭福伯爵的威脅無動於衷,在大家眼裡,他這種不經意的態度,似乎在邀請著麻煩。
  
  在魏士定停在他椅邊時,他說:「要參加嗎,蘭福爺?」
  
  「起來!」蘭福爺的聲音狠毒,明顯的挑釁。廳裡一陣不小的騷動,杜寧康臉上顯出懶懶的笑容,益形沉往座椅裡,「這兒?」
  
  「滾出你的椅子,」士定輕輕的聲音帶著危險,「你這混——」
  
  「確定是在這兒。」老杜打斷了他的話,他的微笑僵硬,緩緩收起閒散的坐姿,頭向後面的房間一偏。
  
  話語立刻傳開,經理急急從廚房中趕出來,排開群眾,擠身前往後面房間,「各位,各位,本俱樂部有史以來——」他急於進房。
  
  房門卻在他面前甩上關住。
  
  「請想想你們的衣著,請想想傢俱擺設,」他呼喊著並開啟了門,他聽到拳聲,並看到杜寧康的腦袋斜向一邊,便急急將門關上,他面無人色。眾人期盼地看著他,「怎麼樣?」
  
  「此刻,我想是三比一。」
  
  「賭誰贏呀?」不耐的聲音此起彼落。
  
  經理痛苦地扭絞著雙手,遲疑地推開—條門縫張望著,一聲身體撞擊門板的聲音,他急拉上門,「賭蘭福爺。」又是一聲同樣的聲響,他再次推門張望,「不,杜爺!不!蘭福爺!不——」及時關上門,避開了撞擊。他背抵著門呆立著,直到聲音漸停,突然,門被打開,他冷不防地跌進室內,而蘭福與寧康兩人則走了出來。他單獨在房中,放眼四望,一陣欣喜,傢俱等物幾乎完好。然而,仔細近瞧,乖乖,相互靠抵的桌椅,斷腳去手地圍成整齊座形,桌面的綠色絨布也撕裂不堪。既痛苦又氣憤,他扶著牆邊一張椅子的背,以平息心情,椅背也自手中倒下。
  
  兩位交手者,不是漠視一切,就是沒感覺到不自然的氣氛,他們在大廳中間分道,蘭福找尋著送酒的侍者,寧康回到他的牌桌前。
  
  「是該我洗牌嗎?」老杜坐回原來的位置,伸手取牌。
  
  貝爵士為自己前面所說的話感到尷尬,慨然說出每個人腦子裏的話,「你還是先告訴這兩位,裡面發生了什麼事,否則他們無法專心,或者晚上連覺也睡不著。可恥的行為,兩人都是。」
  
  「沒什麼可說的,我們討論了一個婚禮。」他洗著牌說。
  
  大家欲言又止,只有那喝得飄然的青年說:「一個婚禮?」他望著杜寧康扯開的領子說:「兩個男人對一個婚禮有什麼可談的?」
  
  「誰當新郎呀!」老杜輕描淡寫地說。
  
  「你們決定了嗎?」
  
  「決定了,我將是伴郎。」
  
  「一個婚禮!」一位大笑道。
  
  「你難道希望是個葬禮嗎?」老杜看著他,緩緩地說。
  
  未免事情變槽,貝爺急急說:「你們還談了些什麼?你們在裏面好一會呢。」
  
  「我們談到記憶衰退的老太太們,還讚頌上帝的智慧,讓她們還偶爾能將已無功能的舌頭及腦袋發揮一下特殊功能。」
  
  史公爵警覺地說道:「我希望你不是指什麼我認識的人吧?」
  
  「你認識一位叫桑妲的嗎?」
  
  公爵忍俊不住,想著那不折不扣對他姊姊的形容。
  
  史爵士退了城裏租的房舍,打道回鄉去了。結果,杜寧康多花了三個小時才找到雪莉,來實行蘭福認為最好,也是唯一的羅曼蒂克方法,讓她相信他的意圖絕對高尚。寧康並不以特使身份為忤,他極力想補償他無意間破壞了的關係,他高高興興地去說服雪莉辭去史家職務,及隨他至另一地方試另一職務,他已隨身帶了兩位保母以取代她留下的工作。史夫人已帶領著女兒到德坊,因為她聽說未來的諾靈漢公爵將在那度過七月;只有史爵士需要說服,但魏士定爵爺已決定將為他代為付新保姆第一年一半薪津的條件,將很容易完成這項任務。現在,如何說服雪莉,必須即刻整裝上路,去面試這更好的工作呢?他將盡量據實以告,並隨機應變。
  
  「哈格子爵脾氣有點暴躁,有時還很難纏呢,但是,他極其寵愛他的侄兒,要求給他最好的,因為目前他是他的繼承人。所以薪津極好,以彌補子爵自己的短缺。」
  
  「多好?」雪莉問道,想著子爵的脾氣能有多怪異。
  
  寧康說出的數字,令雪莉瞠目結舌。
  
  「當然還有其他的福利。」
  
  「什麼樣的福利?」
  
  「自己的大套房,一名女傭,自己的馬匹——」
  
  「還有嗎?」她的眼睛不信地圓睜,「還能再有什麼?」
  
  「事實上,還有。這個位置最大的福利,是我所謂的任期。」
  
  「這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只要你接受了,這職位,連同其他福利,將終生為你保有。」
  
  「我不預備在英國多待上幾個月。」
  
  「是一個小小的麻煩。不過,你也許可以遊說子爵照樣給你。」
  
  她遲疑著,想對僱主多所瞭解。「他是位年長者嗎?」
  
  「比較來說,是的。」他不禁好笑,蘭福只不過比他大一歲。
  
  「他以前用過保母嗎?」
  
  「用過。」
  
  「她們為什麼離職?」
  
  「也許她們要求終身任期,他沒答應。」他輕描淡寫地帶過,防止她更多的問題。他說:「像我早先說過的,這事子爵急得很,如果你對此職位有興趣,那麼就收拾東西,我們此刻就動身,我答應在今天兩點時帶你前去,我們已晚了三個小時了。」
  
  雪莉無法相信,在她抵達英國後,幸運之神終於要眷顧她,她遲疑著,站立起來。「我不明白他為什麼放著大批優秀的英國保姆不請,而要請我這樣的一個人。」
  
  「他堅決要一名美洲來的。」
  
  「好吧,我去見他。如果我們能相容,我就留在他那兒。」
  
  「這也是他希望的,」看她上樓收拾,他又說:「我帶了一件較恰當的衣服,看起來比較——比較不太嚴肅,哈格子爵不太喜歡週遭呈現嚴肅。」
  
  「有什麼不對嗎,親愛的?」他懶洋洋地對著午後斜陽說。
  
  雪莉將視線從窗外田野風光收回,搖搖頭,「我只是期望改變。但一個新職位,極佳的薪津,自己的大房間,還有馬可騎;聽起來不像真的。」
  
  「那你為什麼看起來這麼沉重呢?」
  
  「我覺得這樣突然地離開史家,不太好。」
  
  「他們現在有兩位保母了,史爵士高興得很,還幫你整理行李呢!」
  
  「如果你見過他們的女兒,你就會明白她很需要我,我雖然留了一張字條給她,我仍然不喜歡沒有當面道別,事實上,我不喜歡將她留給他們,不管怎麼說,我都非常地感謝你為我所做的一切。」
  
  「希望再過一會,你仍然如此想。」他取出懷表,雙眉蹙起,「我們太晚到了,他可能以為我們終究不來了。」
  
  「他為什麼會這樣想呢?」
  
  他停了好一會才說話,「我不敢向子爵保證,我可以誘使你離開現在的職位。」
  
  「誰會推掉這樣的一個職位?」她大笑著說。突然,另一可能出現腦海,她正色地說道:「你不是在說,待我們趕到時,他已將職位給了他人吧?」
  
  這問題使他覺得有趣,然而看到她的憂慮之色,他安慰著,「我確定這職位仍將是你的,假如你要的話。」
  
  半小時後,馬兒慢了下來,車子突然左轉,車身搖呀晃地駛過突起的地界,「我們大慨已近他家了。」說著整理起寧康帶給她的漂亮藍色衣服,並撫平她那緊挽的髮髻。
  
  寧康伸頭外望,大磺石的建築座落窄窄車道的盡頭,他滿意地笑著,「離子爵的莊園還有—段距離,不過他此刻正在此地,他認為這是最適合與你談論你職位的地方。」
  
  好奇的雪莉側身望向車外,一臉狐疑,「這不是教堂嗎?」
  
  「據我所知,這是座教堂,是早在六世紀以前屬蘇格蘭教會的,特別准許後,拆遷至此。在子爵的族譜中,佔著極其重要的地位。」
  
  「好像是最早的一位祖先,強迫教士為他與—位不願意成婚的新娘在此行婚禮,」雪莉不寒而慄,寧康又說:「現在想起來,這好像是祖先的習慣。」
  
  「真令人不舒服。那邊還有兩輛馬車,可是其中沒人。這個時間、這個地方,會有什麼樣的禮拜?」
  
  「私人的,極其私人的禮拜。來,讓我看看你怎麼樣。」
  
  她面對著他,可是他皺起了眉頭,「你的髮髻好像散滑下來了,」雪莉覺得奇怪,因為髮髻極為牢固。她抬手向上,但他的動作更快。「讓我來,你沒有鏡子。」
  
  在她能禁止他或警告他時,他反而將發針髮夾拉下,濃厚的長髮垂落肩上。
  
  「啊,槽了!」她驚呼著。
  
  「你有髮梳嗎?」
  
  「當然,可是你——」
  
  「別緊張,假如你知道他喜歡你看起來很活潑時,你再反對吧。」
  
  「我還能對他的提議反對些什麼?」
  
  寧康在馬車踏板放妥後,先行下車,伸手助她下車時,含糊地說:「我想你也許會有一兩樣反對的,至少開始時。」
  
  「是不是你還有事沒給我說清楚?」她稍稍遲疑才下車來,車伕即刻將馬車駛離。她與寧康並肩走著,偷眼觀賞著這小教堂的風光,想著什麼樣的一個人,會花這樣的代價聘用一名保姆?
  
  她好像看到什麼東西移向左邊,手不由自主擱上心頭。寧康急忙問:「什麼事?」
  
  「沒事,我以為我看見了某個人。」
  
  「可能是他,他說他在這兒等的。」
  
  「在這兒等?他在這兒幹什麼?」
  
  「沉思吧,我想,沉思著他的罪行。好吧,去聽聽他有什麼好說的,還有,親愛的!」
  
  「嗯?」她停下來望著他。
  
  「如果你真的不想接受他的職位,你就跟我離去,你還有其他的職位,也許不如這個這麼吸引人,千萬記住,假如你真的要拒絕,你可在我保護下離開。」
  
  雪莉點著頭,小心翼翼地走向矮矮的白色圍籬,眨著眼睛,調節著從外面光芒進入黝暗樹蔭的視線,前面,一個男人站立在樹蔭下,雙手胸前交叉,手套握在手中,此人似曾相識,她走近他,心跳加速,為面談而緊張。她向前跨步時,他亦同時跨近,聽見聲音,雪莉僵住了。
  
  「我怕你不來呢!」
  
  一時間,她雙足有如種入地心,突然,她旋轉身子跑著;氣惱、震驚推動著她的速度,她仍然無法跑開。士定在門邊抓住她,扭轉她的身子,緊捏她的雙臂。
  
  「放開我!」雪莉在沉重受傷的呼吸中警告著。
  
  平靜地,士定說:「答應我,站在這裡聽我說完要說的話?」
  
  她點頭,他放手。他有所防備地抓住她的雙臂,「別讓我限制你。」
  
  「我不會為你做任何事情,你這可鄙的、下流的,」她無效地掙扎著,「還有那杜寧康也有份!他帶我來此——他說服我辭去現職,他讓我相信你要提供我一個職位——」
  
  「我是有個職位給你。」
  
  「我對你任何的提議都沒興趣!」放棄了掙扎,怒容雖息地面對著他,「你上次的提議仍令我傷痛。」
  
  他說著話,好像沒聽到她所說的。「新職位附帶有一座房舍捨,好幾座。」
  
  「我以前都聽說過了。」
  
  「沒有,你沒有!這職位還附帶有傭僕供你使喚,你想要花的錢、珠寶手飾、皮草華服,還附帶了我!」
  
  「我不要你!」她喊叫道,「你已經像對妓女般用過我了!現在,請離開我!老天,我真是羞愧——保姆愛上華廈裏的主人,只是在小說裏,那主人沒有做出你對我在床上所做的事,醜陋極了!」
  
  「別那樣說,」他的聲音生澀,「請別那樣說,那不醜陋,那是——」
  
  「齷齪!」
  
  「新職位附帶著我,」他繼續說著,臉色因忍隱而蒼白,「附帶著我的名號,我的手,以及我的所有。」
  
  「我不要——」
  
  「啊,你要的。」他搖著她。她覺得一陣歡欣,然後,她意識到這只是他另一次良心及責任的驅使,顯然這次是重重地誘惑著她。
  
  「去你的!我不是為了你每次的罪惡而要接受你求婚的。你第一次求婚時,我甚至不是你正確的對象。」
  
  「罪惡,」他苦笑著說:「我唯一一次感到罪惡的是,當你恢復知覺那一刻,我就想據你為已有時。看老天份上,看著我,你會明白我說的是實話。」他抬起她的下頷,她既不拒絕,也無合作,但是視線卻落在他肩頭。「我奪去了一位年輕人的生命,看到了他的未婚妻,我也想奪取她;你能想像我覺得自己像什麼嗎?從一開始,雪莉,我就想娶你的。」
  
  「沒有,你沒有,直等到你得知藍先生的死訊,這孤苦無依可憐的小女孩,在這世界上僅剩下你。」
  
  「那不是使我可以堂而皇之地娶那孤苦無依的可憐女孩的借口,我可以為她做任何事情,但我不必要給予婚姻。事實上,在接到那封信一個小時後,上帝原諒我,我高興得跟哥哥喝著香檳慶祝著我的婚禮呢!如果不是要娶你,我會喝松子酒。」
  
  雪莉吞嚥下含淚的微笑,懼怕相信,恐懼相信,她深感無能為力,因為她愛他。
  
  「雪莉,看著我,」這次,她的眼神奕奕地射向他,「我有好幾個理由要和你走進那座教堂,裏面牧師正等著;罪惡並不是理由之一。我也還有一些事情,在你同意進去前要說清楚。」
  
  「什麼樣的事情?」
  
  「我要你給我有你同樣頭髮顏色及活潑的女兒們,兒子們則要有你的眼睛及勇氣,如果這不是你想要的,那麼任何你喜歡的組合都好,我會為任何你給我的孩子謙恭地向你致謝。」
  
  幸福填滿雪莉,使她渾身脹痛。
  
  「我要改換你的名字,你才能確定你到底是誰,屬於誰。」他柔情萬千地說:「我要今晚合法地分享你的床,從此以後的每晚,我要你在我的臂彎中呻吟,也要你在我臂彎中醒來。最後,我要聽你說——我愛你,每天,每天。如果你現在還不準備接受這最後的要求,我可以等到今晚。我會竭盡一切應允你一切的願望以回報。至於在克雷門那晚,我們在床上發生的事,並沒有什麼齷齪的——」
  
  「因為我們相愛!」雪莉衝口而出,因罪惡而赧然。
  
  「雪莉,從我們首次四唇相接時,我們就是情人了。」他平靜地說。
  
  然後,他所愛的女人,將頭埋入他掌中,給了他一個柔柔的吻,簡單的說:「我知道。」這簡單的字使他充滿自信、喜悅。她的眼中只有甜蜜的接受及安詳的歡欣。
  
  「你現在願跟我進去嗎?」
  
  「願意。」
  
  他那剛滿兩小時的新娘在馬車停止時,勉強地抖動著,他也同樣不願地將唇離開她。
  
  「我們到哪兒了?」
  
  「家。」
  
  「你的?」
  
  「我們的。」他改正著。雪莉感到無比的欣慰。
  
  她踏下馬車,伸手挽住他的手臂。四年來,女人們極盡所能取悅魏士定,希望能成為這宏偉莊嚴房舍的女主人;現在,雪莉站在前面,瞠目而視,窗子都亮著燭光,沿途馬車連綿。「有宴會嗎?」她驚恐地問。
  
  士定仰頭大笑,擁住她,埋頭於她濃密紅髮中,「我為你瘋狂,魏夫人。」
  
  她不在乎這宮殿般的房舍,卻很高興這個新名號,「魏雪莉,我喜歡。」
  
  後面,杜寧康的馬車隨到,她記起了她的憂慮,「你是在宴請賓客嗎?」
  
  士定點頭應是,看著杜寧康過來。「今天是我母親的六十整壽,我舉行了個舞會來慶祝,這也就是何以我兄嫂都不在教堂的原因,他們替我做主人呢!」看她有些愁容,他一邊帶她由後門走去一邊解釋道:「請帖早在數星期前就送出了,但是我不願等到舞會後才行我的婚禮。」
  
  「不是這個,是我的衣服——」
  
  「我親自在倫敦挑選的。」
  
  「可是,這不是舞會裝,」說著內室廳門打開,她身邊一位相識的臉龐,帶著親切的笑容,靜靜地等待她的注意,她忘了服裝的問題。「郭發?」她歡欣地招呼著。
  
  他正式地鞠躬,「歡迎回家,魏夫人。」
  
  「大家都到大廳了嗎?」士定閃去想著的大床,急於解決目前換裝的問題。
  
  「都到了。」
  
  士定對寧康說,「你先到大廳去,我跟雪莉換裝後就來。」
  
  「想都別想,我要你帶雪莉過去,我要看他們臉上的表情。」
  
  「好吧,我們換好衣服後——」他想著溫存新娘的時間。
  
  「二十分鐘見。」
  
  他們步上樓梯,寧康叫道:「二十分鐘,否則我就上來找你。」
  
  「沒時間替你趕衣服,惠妮帶來一件適當的服裝。」士定推開房門,三個女僕正準備著為她換裝,一件極精緻漂亮的象牙白袍躺在床上。她呆望著她的丈夫,「惠妮的結婚禮服,她說如果你回來的話,她要你穿上它。」他將她擁入懷中,輕輕地說。
  
  「你要多久才能弄妥?」
  
  「一小時。我要整理我的頭髮呢!」
  
  「要的話,刷一刷,就讓它這樣。」
  
  「我特別喜歡你那長長、亮亮的紅頭髮。」
  
  「既然這樣,今晚我只好垂發下去了。」
  
  「好,因為我們只剩十五分鐘了。」
  
  老夫人望著惠醫生,「幾點了?」克雷剛看過表,回答說:「十點過了。」
  
  這個時間讓好些人都失望地嘀咕著。惠妮替眾人說出了失望,「雪莉定是拒絕他了,否則三小時前,他們就該到了。」
  
  「我覺得非常肯定——」蔡小姐說不下去地垂下肩頭。
  
  「也許老杜沒法使她同意到教堂去,」費爵士說著,但他的夫人搖頭,「如果寧康要讓她去,他一定會說服她去的。」
  
  「舞會很熱鬧成功,你一定很快樂,老夫人。」
  
  「我應該可以更快樂一些的。」
  
  陽台上,副總管繼續唱著到來賓客的名號:「葛爵士,杜寧康先生——」
  
  這一個名字令老夫人飛身轉頭,其他賓客亦然。杜先生一臉莊嚴,來到俯視大廳的陽台,惠妮悄悄道:「沒有成功,我們失敗了。」
  
  她丈夫攬她近身,「你盡了力啦,親愛的。」
  
  「我們都盡了力啦。」蔡小姐苦著臉四下看看。
  
  「蘭福伯爵與夫人!」
  
  這聲宣佈引來整個舞廳的迴響。一身正式服裝的一對璧人,羨煞眾人。
  
  「噢,老天!」蔡小姐的驚呼聲被雷動的掌聲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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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7 02:25:24 |只看該作者
  後記
  
  今晚是他的新婚之夜。
  
  雪莉是他的新娘。
  
  鄧森進來令他吃驚。「今晚要我做什麼嗎?」
  
  做什麼?士定想入非非。
  
  鄧森專注的一件件拿起他放在床上的貼身衣物,「爵爺?」
  
  他瞼上的傻笑一定會令鄧森不知所措,「沒事,謝謝你。」
  
  鄧森仍欲協助,「浴袍?絲的?緞的?」
  
  「不要,退下吧,」鄧森這才躬身退去。
  
  士定將兩房中間的門打開,深為那晚的開始與結束而抱憾,他決定補償上次接觸時的缺失。他走進相接連的臥室,奇怪地發現雪莉沒在床上等著他,他步向浴室。一名女傭手捧一疊毛巾,匆匆走過,他的妻子正在沐浴,他的妻子,這個名分所隱含的一切。他伸手接過受驚女傭手中的毛巾,揮退女僕。
  
  「可是,夫人得有人協助穿衣就寢。」
  
  士定奇怪著是否所有的夫妻都是服裝整齊就寢的——他笑著走進浴室,他的妻子浸沈在大理石的浴缸中,泡泡直淹至她乳房。一陣淡淡的紫蘿蘭香味自浴缸中升起。他暗笑著,雖然她不高興他婚前的性活動,今晚,她會因此受益匪淺的,他已決定以他所知的技巧,給她一個永生難以忘懷的新婚之夜。
  
  他在浴缸邊坐下,執行著貼身女僕的工作。伸手進入溫熱馨香的水中,然後濕著她的肩頭,拇指按摸著她滑膩的皮膚。
  
  「我要起來了。」她沒回頭地說。
  
  他張開毛巾,雪莉踏出浴缸,他包裹著她。看到的是一雙男性的手臂,而不是女僕的手時,一驚之後,她軟軟地往後倚靠,全身緊貼著他,雙臂亦擁住他的臂膀;回過臉來,臉頰輕輕搓揉著他的襯衫,一個無聲的渴求呼喚,柔情、熱愛。當他將她轉過身來,她微微地顫抖,緊張的不安,看著他,「我可以穿上浴袍嗎?」
  
  既然他決定柔情待她,他毫不猶豫地笑著對她說:「夫人,你愛怎麼做就怎麼做。」
  
  她遲疑著,握住裹著身體的毛巾。士定禮貌地轉過身去,走進臥室,對她突然的羞澀有點不安。她走進臥室時,他的不安變為強烈。裹著毛巾,滴著水,她看來可口之至;穿上低胸蕾絲白睡袍,若隱若現地呈現著細緻的皮膚、肉體,她是男人夢中追逐的巫女,誘惑、致命。一個海中仙女,一個天使。
  
  雪莉看到他眼中燃燒的火焰,她想起克雷門那一夜的經驗,她等待著他的指示。她站立在那兒,笨拙地意識到自己的缺乏經驗,若女僕沒有倒入紫羅蘭芳香劑,情況也許不會那麼槽;要不是兩星期前,她看到了他的情婦,她的心情不會那麼差。這不是她喜歡的感覺,她希望士定告訴她他愛她;她希望他告訴她,他沒再找過戴綺蓮。她希望自己現在有勇氣,要他與綺蓮決裂;然而,常識讓她瞭解,這種要求只有在一名妻子使丈夫要她甚於任何女人時,才會有效。目前,她的障礙在於對如何使丈夫要她,但她一無所知。想到克雷門那晚,他命令她放下頭髮的情境,她舉起手,「我要嗎?」
  
  注視著她低胸睡衣下,豐滿欲溢的酥胸,士定走向她,輕柔地問:「你要什麼嗎?」
  
  「我現在要放下頭髮嗎?」
  
  又是一個請求。士定以為她定是想到那晚克裡門他粗暴的行為,「我來放。」他極其溫柔地說。
  
  她退縮一步,「不,如果你要我放下,我就放下。」
  
  「雪莉,有什麼不對嗎?什麼事情困擾著你?」
  
  戴綺蓮在困擾著我,她想著,「我不知道我該做什麼,我不懂規則。」
  
  「什麼規則?」
  
  「我想知道如何取悅你,」他竭力忍住笑意,保持一臉正色。她懇求的聲音說:「噢,請別笑,別——」
  
  士定看著臂彎裏的女巫,虔誠地喊道:「噢,老天——」她是說真的。她性感、甜柔、又昂然。她是很認真的。士定怕他一個錯誤的回答,一個錯誤的動作,會大大傷害她。「我沒笑你,親愛的,」他正色地說。
  
  滿意於他的瞭解及同意,她又搜索著他的眼睛,問道:「什麼服裝是被容許的?」
  
  他的手整理著她的頭髮,「任何都可以。」
  
  「有——有一個標準嗎?」
  
  士定自信滿滿以為以前與女人交往的經驗,使他今晚是游刃有餘的,看來卻一點也派不上用場,「是的,有。」
  
  「是什麼?」
  
  他的手滑到她背後,「目標是讓我們盡量接近,以各種方法享受我們的接近。」
  
  「我怎麼會知道你喜歡什麼?」
  
  僅從這樣的對話就已令他勃起興奮。「通常,如果你喜歡的,我就會喜歡。」
  
  「我不知道我喜歡什麼。」
  
  「我想你有時間去找出來。」
  
  「什麼時候?」雪莉怕他會說「有那麼一天」。
  
  他抬起她的下巴,她看著他的唇吐出兩個字,「現在。」
  
  她羞愧又盼望地等苦士定的動作,給她指示,他卻只瞪視著她的眼睛,飄飄然好像上了天堂。低下頭來,緩慢地摩擦著她的唇,手自然地順頸項滑向乳房,她緊緊靠向他,回吻著他。她喜歡,士定知道。她還喜歡別的,她的指頭輕輕抵住他襯衫領口。
  
  「你要我脫去襯衫嗎?」
  
  她的感覺是,這個問題是自己褪去衣衫的前奏,也知道這一定會發生的,她點頭示意。她望著他取下前襟按扣,一顆顆,然後將成堆扣子放到桌上,慢慢打開襯衫,脫下它。在一個女人注視下,緩緩地脫著衣服,有一些奇妙而新鮮的感覺。
  
  雪莉欣賞著肌肉結實,胸毛濃密的胸膛,舉起她的手,在他胸前停下,詢問地看著他,他輕輕點頭,高興於她的欣喜。她將手觸著他的肋尖,伸展手指,慢慢上移到他乳頭,然後,另一隻手放到旁邊;他很美,像尊希臘神像。她感到他肌肉的緊縮,她停下動作,「你不喜歡?」
  
  「我喜歡。」他粗戛地說。
  
  「我也喜歡。」她不假思考地笑著說。
  
  「好,」說著握住她的手,引她走向床去。他在床邊坐下,她也坐到他身邊;但是,他將她拉到懷裏,「繼續,」她重新開始。然後,她明瞭了他所說的,「如果你喜歡,我就喜歡。」這該是雙向的,她感到他的大手伸進蟬翼裏,握住她的乳房,她的脈博加速,這是不是與他肌肉緊縮一樣的意義!?她等著,他的手靜止了。
  
  士定等著她的決定,自己打開那層紗呢?要他打開它呢?還是不管它?他等著,無比地歡愉,她雙手繞過他的頸後,將自己的胸部緊抵著他赤裸的胸膛,她要他打開它。幾秒鐘後,複雜的扣索被扯開,他的手在敞開的蟬翼內,豐滿的乳房在握,他揉搓著乳頭,硬挺揚起,自己勃起更是堅挺,他再次主導,他的經驗至此才有價值。他低頭舔著她的乳頭,然後含入口中吮咬著。雪莉急促的呼吸,興奮的感覺,有節奏地自她的胸部射向她的膝頭,她的手指插入胸前的那頭黑髮中。他換了另一個乳頭,同樣地挑逗著。突然,他合緊嘴唇,她倒抽著氣,緊緊抱住他頭,抵住自己的胸膛,要他感到他給她融合的激動。
  
  他感受到了,輕輕將她放下床,自己在她身邊躺下,雪莉轉向他,學著輕咬他的乳頭,他的手指深深陷入她的髮中,任由她探索他的身體。
  
  士定深知,他會欲仙欲死。
  
  滿以為在床上他可以充分享受她的身體,卻沒想到對她這樣的動作。他無法再忍,他伸手推開蕾絲,發現裏面根本沒有扣索。在克雷門時,房裏暗而無光,他沒注意到他妻子長長細緻的腿,優美的圓臀,細小的腰肢,豐滿的胸脯。他原來計畫優閒的做愛,因自己身體的緊迫再遭困難。他閉上眼睛,雪莉的心不禁往下沉著,如果知道自己瑕疵在那,她將沒法遮掩或偽飾,她問道:「我什麼地方不對?」
  
  「你什麼地方不對?」他吻著她,「你不對的地方就是太美妙了,我要死你了——」說著一手攬起她,吻著,吮著,直到她呻吟,他的唇又到了脹痛的乳頭,手往下滑,滑至小腹,再往下挪,撫著她雙腿間的圓堆。他的手指觸著、摸著、折磨著她,直到雪莉緊緊扣住他,打開雙腿,迎著他。
  
  她已為他濕潤等著,他跨下床時,她覺得寒冷孤單。張開雙眼,她看到的他,站在床邊,雙手插腰;然後,又來到她身上,奇妙重新開始,更形熱烈。雪莉完全捨棄自己,顫抖地需索著他。士定托起她的臀部,緊抵自已,然後,將膝蓋伸進她腿間,搖著自己的臀部,他進入了她,深深感到她為他開啟,她的指甲掐進他的肩頭,割切著。她協助著他,抬起雙膝,讓他可以更為深入,他做最後的一試,減緩了兩人的急迫。他以一手托著她的臀,另一手捧著她的臉,抵住自己胸口,插在她裏面,輕柔地搖著,隨每一衝刺,深度加深,速度加快;在她軟柔的唇撞及他的,隨著他移動時,他忘我了。雪莉感到他強有力的衝刺,自己的身體鼓脹著。她緊緊抓住他,哼聲說出「我愛你」,整個世界都垮了。他迅速將她放平,更深入地驅策著,狂熱地吻著。他的手找到她的,緊緊握住,世界爆發出歡樂,她呻吟著,感到他的生命衝進她身體裏,他的身體一次次地帶著強烈的爆發力顫抖,手握更緊。士定強迫自己從忘我中返回,睜開眼睛,她緞般的髮絲散遍枕頭,正如他所想像過的一般,而他的手還緊握著她的。
  
  充滿的是喜樂,是敬畏,是虔敬,他看著剛給了他無以比擬的慾望,無法超越的滿足的女人,心中充滿感情,看著枕頭上緊握的雙手,一團陌生的塊壘擁塞住他的喉頭。
  
  他這一生中,從未在這種時刻,握住一個女人的手。
  
  他從未想到過,他從未想要過。
  
  直到現在。
  
  雪莉感到他的手收緊,本能地感到他在看的是什麼。共享的這熱情,使他們疲累,好一陣她才能將他腦後的手抽出,置於身旁枕上,他長長的手指滑上她的掌,十指交融,緊緊纏住。
  
  士定彎下身吻著她,他們的身體相連,雙手緊握。他閉上眼,咽吞著,想告訴她他的感受,向她解釋他從沒有這種感覺,但是情緒仍過於激動,他仍在喘息中。他唯一設法說出的是,「真等到你——」
  
  她明白,他也知道她明白,因為她的手也痙攣地緊抓著,她轉臉來,親吻著他的手指。
  
  坐在他豪華客廳裏的魏士定,望著牆上祖先們的畫像,暗自問道,不知他們是否也無法輕鬆地與新娘單獨過新婚前兩天。他不耐於研究祖先粗魯或斯文,轉頭看著賞心悅目的妻子,她正被他母親,他兄長,他嫂子,杜寧康等人圍著。他意識中抬起她的下巴親吻她,褪下她淡黃袍子的肩帶,撫握著她豐滿的乳房,吻著頸項,順勢而下到堅挺的乳頭。他注意到寧康正觀察著他,臉上是瞭解的笑。何其根的到來免除了他像少年郎的羞愧尷尬。昨天,他才將他要回來。
  
  他來到他身邊說:「對不起,爵爺,您有訪客。」
  
  「是誰?」他抑制了要驅除他們的衝動。何其根壓低了聲音報告著。魏士定不得不接見馬修本,他剛從美洲回來,並且還帶著人一同到來。他向客人告退,眾人熱切地討論著雪莉治家的話題,並沒注意他的離開。然而他的妻子注意到了。
  
  馬修本在士定還未走進書房即開始說明,「抱歉我來的不是時候,爵爺,總管說了你正新婚,不想見客,但是,你當時給我的指示是,找到藍小姐的親人,立刻陪他們到來。不幸的是,藍小姐唯一的親人——她的父親——在我到達殖民地時已經逝世。」
  
  「我知道,我接到一封給白樂敦的信。既然她沒有親人,你帶了什麼人來?」
  
  律師有些自衛地說:「是這樣,藍小姐與一位受雇的旅伴一同來,一位叫卜雪莉的年輕女士,她應該立即返回美洲的,然而一點消息都沒有。她的姨媽華妮麗小姐堅持要搜遍全英國找她,而她不認為可依賴我們來處理,堅持與我一同回英國,自己主持搜尋。」
  
  前兩天,雪莉已告訴過他她的身世,魏士定高興地可以給她一個驚喜的結婚禮物了,「好極了。」他想到她會有多高興。
  
  「希望你在見過這位女士後,你仍這麼說,她——她十分堅定——要尋找她的甥女,」
  
  「我想我能以驚人的速度處理此事,我知道卜小姐在哪裏。」
  
  「感謝老天!」馬修本疲倦地說:「因為卜小姐的父親失蹤四年後,卻當我在美洲時回來了。他跟他的朋友都很擔心她,也同樣堅定要你盡量設法找她回去。」
  
  「卜小姐很安全,」魏士定向他保證地一笑,「但是,她不能跟他們回去。」
  
  「為什麼不能?」
  
  士定等不及要看雪莉臉上的表情。他請律師進入客廳,又請何其根去迎接客人。他站到壁爐邊,可以全盤看清。他說:「雪莉,」打斷了杜寧康的笑話,「你有訪客。」
  
  「誰?」她從士定看到何其根,一名英俊的中年人,不耐地走進客廳,後面跟著的是穿著高領衣服的銀髮老人。「抱歉打擾了你,可是我的女兒失蹤了。」
  
  士定轉望著雪莉,她聽到聲音後,突地轉身,慢慢站立起來,「爸爸?」她父親的頭也轉向她。她呆立著,害怕影像失去,「爸爸——」
  
  他張開雙臂擁著飛奔而來的女兒。士定讓雪莉奔放的情緒盡情宣洩,士定的家人及老杜也同樣理解而不語。
  
  「你都在哪兒呢?」哭著,擁抱著,「你為什麼毫無訊息?我們以為你不在人世了。」
  
  「我在牢裏。你的朋友瑞福跟我在牌桌上贏了一匹偷來的馬,幸好被抓時,偷馬賊也被抓,才免於一死。你妮麗姨經常說,賭牌終有一天害了我。」
  
  「我沒說錯。」雪莉循聲而去,又是笑著,哭著,擁抱著。
  
  雪莉將父親及姨媽介紹給士定,在她說話之前,她父親說:「還有人想看你呢,雪莉,不過我懷疑他是否還認不認得出你來。」他語帶驕傲地說。
  
  瑞福的聲音自門外傳來。他比以前更英俊且瀟瀟自如,「嗨,小親親!」士定很不樂地看著他的新娘,投入另一男人的臂彎中,他還將她抱離地面轉著,轉著,抱得那麼貼近,「我來實踐娶你的承諾了。」
  
  「老天……」蔡小姐看著臉色難看的士定。
  
  「上帝……」老夫人也驚叫著,看著她兒子瞇起的雙眼。
  
  「他是什麼意思?」惠妮低聲問。
  
  「我們多久可以結婚呢,小親親?」他繼續著玩笑,放她下地後,從頭到腳地審視著她,「我在牢裡,想著我的小胡蘿蔔——」
  
  「請別以那麼沒有尊嚴的稱呼當著我丈夫的面叫我,而且我丈夫認為我的頭髮很特別呢!」說著挽起士定的臂,走上前來。
  
  這一說,令這群訪客突地轉身,望著壁爐邊立著的士定。雪莉急急介紹著。士定成了三人完整的檢視,而這三人似乎無視於他身為蘭福爵,或是他擁有華廈豪宅。
  
  魏士定攬住雪莉的腰,拖她靠近身邊,讓他們看著。
  
  「你快樂嗎,親愛的?」稍停後,她父親繼續著,「我答應了狗睡下,找到你後,帶你回去。他很想知道你是快樂的。」
  
  「我很快樂。」她輕輕地說。
  
  「你確定嗎?」她的阿姨問道。
  
  「非常確定。」
  
  卜瑞福繼續審視著,向士定伸出手,「你必定是很優秀、很突出,才會讓雪莉這樣愛你。」
  
  士定決定給這人一杯最好的白蘭地。
  
  是晚,他告訴雪莉他幾乎對瑞福選擇武器時,她撫摸著他,低低地說:「我愛你,我愛你的力,愛你的柔;我愛你善待我的家人,也愛你和善對待瑞福。」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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