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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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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茱迪•麥娜]溫柔的勝利(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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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7 22:31:51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飛機飛在三千英尺的高空,朝西南方而去,陽光耀眼奪目。瑞蒙小心翼翼地伸手探過正倚在他肩上酣睡的凱地替她拉下窗簾,以免曬傷她漂亮的肌膚。這趟飛行特別不穩,很多乘客的臉上開始顯露不安。但凱蒂沒有,瑞蒙溫柔的凝視她的睡姿心裡想,在她柔弱的女性外表下,其實蘊藏了無限的勇氣、力量和決心。

  就連昨天和今天,她的父母親因為她即將離別而特別傷心,使她愧疚萬分,情緒大受影響,但她並未顯露出來,反而微笑地承擔一切。

  星期五她的父母自動提出要幫她處理房子轉租的事,而且會幫她打包好屋裡的東西寄到波多黎各,然後又堅持她回他們的家度過週末。雖然他一直陪著她,卻沒有機會獨處。

  看到凱蒂的心情隨著時間的過去愈來愈緊張,瑞蒙不由得告訴自己,如果凱蒂衡量一下覺得和他在一起面對不定的未來無法勝過她父母親所能提供的安定生活,自己也不能崩潰。他曾自私地想把她拉回公寓,緊緊地擁在懷裡,他知道這樣她的熱情便會勝過理智,幸好,她的決心最後並未動遙

  凱蒂雙眼緊閉,長而卷的睫毛在凝脂般的臉頰上畫上陰影,這美麗的倩影令他滿心歡喜。還好他定的是頭等艙的票,座位比較寬敞,凱蒂還以為是航空公司超賣了經濟艙的票,才讓他們坐頭等艙,而他也沒有揭穿真相。

  想到此,心裡一陣懊惱,瑞蒙轉頭看向另一邊的窗外。幾個月前,他還有能力帶凱蒂做葛氏企業專屬的波音噴氣機到波多黎各,裡面有豪華的臥室、餐廳和寬敞的起居室,全部鋪上白色地毯,裝潢古色古香。凱蒂一定會喜歡的。也許她會更喜歡他坐到聖路易的私人座機——李爾號,現在正停在聖路易機場的一處停機棚中。

  李爾號是他的私人座機,不是公司的,但就像他的其他財產——包括房子、小島和帆船一樣,他都拿出去幫公司設定抵押,現在都贖不回來。今天他們本來可以搭李爾號回波多黎各,讓凱蒂嘗嘗他原來過的奢侈生活,但這又有什麼意義呢?只會使他現在的生活顯得更加寒磣而已。

  瑞蒙疲憊地向後靠,閉上眼睛休息。他實在沒有權利叫凱蒂離開原本熟識的公寓及事業,跟他一起到這棟小屋來過放逐的生活。這種做法太自私,但他無法忍受沒有她的日子。本來的他連全世界都可以給她,現在的他什麼也給不了,甚至不能誠實,還不到時機。

  明天他安排了好幾場會議,其中一個是跟會計師見面。現在只能奢望他個人的經濟狀況不要像表面看起來那麼糟。之後,他就知道自己還有多少立足之地,然後他得想辦法對凱蒂解釋他的身份及過去的一切。他曾經堅持他們兩人間的一切要坦誠,雖然他從沒有真正說過謊,但他還是得自始至末原原本本地告訴她一切。想到要告訴凱蒂自己是個失敗者,他不禁悲從中來。他不在乎別人怎麼看他,但是成為凱蒂眼中的失敗者卻令他難以忍受。

  星期五早上和凱蒂的父親解釋實情就已經夠難堪的了,想到那天的情形,瑞蒙不禁莞爾。

  瑞蒙走進原先約好的私人俱樂部時,柯雷恩已經滿臉怒容地等在那裡。「你到底在搞什麼鬼,葛瑞蒙?」瑞蒙一坐下,柯雷恩便毫不客氣地質問道:「你根本不是什麼波多黎各的小農夫,我還一直奇怪為什麼覺得你很眼熟,昨天晚上才讓我想起時代週刊上刊載了一篇有關你的報道,而且——」

  當瑞蒙向他解釋葛氏企業即將倒閉後,他的憤怒先是轉為驚訝,接著又轉為同情。當他主動提出要幫忙時,瑞蒙壓抑住苦笑。他解釋以雷恩的資本,至少得有一百個人同時投資才能撐住葛氏企業,而不致被它拖垮。

  飛機突然一下子往下降,又驟然攀升。「我們要降落了嗎?」凱蒂迷迷糊糊地問道。

  「還沒。」瑞蒙答道,在她幽香的髮上印上一吻。「再睡一下,等到了邁阿密我再叫你。」她聽話地閉上眼睛,身體挨他更近。

  駕駛艙的門突然打開,正駕駛要去洗手間前被坐在他前面的乘客攔下來問了幾個問題。當他屈身回答時,瑞蒙看到他欣賞的眼光不停地在凱蒂臉上梭巡。他頓時覺得妒火中燒。

  嫉妒——這是他和凱蒂在一起後另一種需要適應的新情緒。狠狠地丟給可憐的駕駛一個白眼,瑞蒙握住她的手歎口氣。看樣子,嫉妒以後將成為他的常伴了。

  光是和她走過機場,看到那些男人目不轉睛看她的模樣,就足以令他恨的牙癢癢的。一襲墨綠色的絲織洋裝襯托出她修長的雙腿,再穿上高跟鞋,活脫像個名模特兒。不,他認識的模特兒裡沒有一個人有凱蒂這般玲瓏有致的身材,也沒有她高貴優雅的五官。她們只有魅力,而凱蒂則是真正的美。

  凱蒂的手掙脫了一下,瑞蒙這才發現他抓得太用力。他輕輕地、性感地用大拇指輕撫她的手掌。凱蒂即使在睡夢中對他得撫摸也有反應,挨得更近了些。老天,他好想要她,光是讓她倚在肩上,他已經因慾望而悸動地痛苦不已。

  瑞蒙再度靠在椅背上,閉上眼,快樂地舒出一口氣。他成功了!成功地讓凱蒂和他坐上飛機到波多黎各,成為他的人。他欣賞她的獨立聰慧,崇拜她內心的嬌柔。她可以說是他夢中女神的化身——自尊心極強卻不顯得傲慢,出事果斷卻不會野心勃勃。在性方面,她是思想開放、行為保守,這使他尤其窩心。如果凱蒂曾經任意和其他男人發生關係,他一定會深惡痛絕。正因為她不亂搞男女關係,使他更珍惜她、寶貝她。他知道這是一種不公平的雙重標準,尤其是想到自己過去十年來曾經有過的無數的女人,心裡略感愧疚。

  想到凱蒂知道他的道德觀之後會有多生氣,他心裡頓覺好笑。她一定會指控他落伍、大男人。好笑的是,他懷疑這點正是凱蒂被他吸引的主因。

  短暫的快樂很快被幾天來在心中盤橫不去的疑雲取代。他不知道凱蒂被他吸引的原因,也不知道她為什麼突然決定要嫁給他。唯一說得通的理由是她可能愛上他了。

  但是她沒有。

  心理上,瑞蒙一直逃避這個事實,但是他知道自己得面對這個事實。凱蒂從來沒有一次提起過「愛」。三天前,當他說他愛她時——這是他的肺腑之言——她的反應卻好像沒有聽到。著真是諷刺。生平頭一遭,他告訴一個女人他愛她,她卻無法告訴他她也愛他。

  或許是報應吧!以前多少女人說過她們愛他,他卻只是靜靜不答,或只是微笑,因為他不想許下任何不是發自內心的承諾。

  如果凱蒂不愛他,又為何要和他上這班飛機呢?他知道她在性方面受他吸引。從他初次摟她入懷後,他便無情地煽動她內心的慾火,迫使她更加渴望他。顯然熱情、慾望是她對他唯一的感覺,也是她願意上這班飛機的唯一理由。

  不!這不可能是真的,凱蒂那麼聰明,不可能只因為性的渴望就考慮要嫁給他。她對他一定還有別的感情。畢竟他們之間一直有一股強大的吸引力——精神和rou體都有。如果她真的不愛他,他能只用身體的慾望綁住她嗎?就算可以,知道自己對她的愛遠超過她對他的情,他能忍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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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7 22:32:04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走出聖胡安機場女盥洗室,凱蒂走向提領行李的地區,此時轉盤上正一件件送下他們自邁阿密轉來的行李。

  聽見耳邊急速地響著她聽不懂的西班牙語,間或雜著一些英語,一股不自在的感覺不禁自背脊上竄起。在她的左側,有一群髮色較淺的出色男士,她肯定他們說的是瑞典話。在她身後,則是一大群說法文的觀光客。她既驚且喜地發現,除了美國人之外還有這麼多國家的人喜歡到波多黎各來度假。

  她掃視著四周成群的旅客,然後看見瑞蒙正朝一個腳夫點點頭,而腳夫則立刻朝他的方向走去,並將凱蒂的六個古奇牌的皮箱放在推車上。凱蒂微微一笑,因為其他的人都必須用盡方法來吸引腳夫的注意,而瑞蒙只需要微微地點一下頭,就立刻有人過來為他服務,凱蒂驕傲地想著。穿著深色西裝,裡面打上一條保守的領帶,瑞蒙是她所見過最英俊的男人。他身上所散發出的一種別人所無法取代的權威及冷靜自持的特質,連腳夫都無法不注意他。看著他,凱蒂倒覺得他像是個頗有影響力的企業總裁,而不像是個農夫。她猜想腳夫一定也是這麼想,並且以為他一定會賞他一大筆小費。凱蒂此時不自在地想,不知道瑞蒙自己知不知道這一點。

  她為何不提議由他們自己提行李就好了呢?他們可以分成兩趟或三趟拿,因為瑞蒙只帶了一個大皮箱和一隻小手提箱。她現在必須要學者節省一點,因為瑞蒙並沒有什麼錢,她甚至必須開卡車到外面去賺外快。

  「準備好了嗎?」他問,伸手扶著她的肘,帶她走出擁擠的機常

  機場外停了一大排等著生意上門的計程車,瑞蒙和凱蒂隨著腳夫走向停在最前頭的計程車。「這裡的天氣一直都這麼好嗎?」她抬頭看著點綴著朵朵白雲的藍天問。

  瑞蒙臉上揚起的笑容告訴了她,他是多麼渴望她能喜歡她未來的家。「通常是,這裡的氣溫通常都維持在華氏七十度左右,而東風則帶來——」瑞蒙說著說著發現腳夫已遠遠地走在前頭,因而斷了話題。

  隨著他憤怒的目光,凱蒂驚訝地發現她的行李正被放上一輛停在最前頭,閃閃發亮的勞斯萊斯車上。一位身穿筆挺黑色制服,頭戴帽子的司機正恭敬地站在車旁。當他們走近車子,他立刻打開後座門,伺候他們入座。

  凱蒂停頓一下,詢問地看著瑞蒙,而他正以機關鎗似的西班牙語向司機問話。不知司機是怎麼回答的,總之瑞蒙看起來是氣極了。他一聲不吭,輕扶凱蒂的後背,讓他坐進涼爽豪華的白色座椅上。

  「發生了什麼事?」瑞蒙一坐進車子,凱蒂就迫不及待地問。「這是誰的車?」

  瑞蒙等到司機將隔開駕駛座和客座的玻璃升上之後,才回答她的問題。他的聲音因壓抑胸中的怒火而顯得有些緊繃。「這輛車是島上一個別墅的主人的。不過,他並不常待在這兒,嘉西,就是這位司機,是——呃,我家的一個老朋友。當他知道我們今天抵達,就決定要來接我們。」

  「哦,他真體貼!」凱蒂高興地說。

  「我還特被告所過他,叫他不要這麼做。」

  「噢,」凱蒂應了一聲。「不過,我想這也是他的一番好意。」

  瑞蒙按了一個按鈕,降下隔在中間的玻璃板,以快速的西班牙語對正由後照鏡看著他們的司機下達指令,未幾,勞斯萊斯就以平穩的速度上路。

  凱蒂從沒坐過勞斯萊斯,因此,對車內的裝備好奇極了。她用手指輕扶著豪華柔軟的白色椅墊。「這是什麼?」她說著,用手按按駕駛座後面的一個按鈕,看著一張玫瑰木製的寫字檯翻靠至她的腿上,凱蒂不禁莞爾一笑。打開桌台,她發現裡面有厚厚的一疊白紙,幾隻金筆,甚至還有一個小小的金製釘書機。「我怎樣才能把它歸回原位?」她邊說,便徒勞無工地想將桌子推回去。

  「再按一次那個按鈕。」

  凱蒂照他的話做,隨著一陣輕微的機械轉動的聲音,桌子自她的推上翻起,退回原位。然後白色皮質的蓋子自動滑下,遮住桌子。「那個鈕又是幹什麼的?」她笑著問,邊朝瑞蒙膝蓋上方的鈕點點頭。

  瑞蒙看著她,臉上不帶任何表情。「這個鈕可以打開隱藏在我座位前面的酒櫃。」

  「那電視和音響呢?」凱蒂開著玩笑問。

  「在書桌和酒櫃中間。」

  愉悅的笑容自她的嘴角退去,她發現瑞蒙並沒有和她一樣享受這豪華車內獨特的配備。她猶豫地停頓了一下,然後急切地說:「這輛車的主人一定非常非常有錢!」

  「他過去是。」

  「過去?」

  「在財務上,他已經完蛋了。」瑞蒙尖刻地說完之後,即轉頭看向車窗外。

  對瑞蒙所表現出的冷漠覺得迷惑又傷心的凱蒂,此時也只轉過頭看著窗外。

  她的靜默不久即被瑞蒙突然將她放在腿上的手拉了過去,緊緊握在他那雙溫暖又堅定的雙手中的舉動給打破。仍看著窗外的他,以粗沉的聲音說道:「凱蒂,我希望我能給你一打像這樣的車子。」

  回過神來,凱蒂有好一會兒驚訝的說不出話來。一股鬆了口氣的感覺劃過她的全身,隨之而來的是遮掩不住的幽默感。「我希望你只要能買的起像這樣『一』部車子就夠了。一輛昂貴的車總是快樂的保證,不是嗎?」瑞蒙銳利的眼神掃視過她,而凱蒂則誇張地睜大她湛藍的雙眼,無邪地看著他:「大衛曾經送我一輛保時捷當結婚禮物,但是你看看我們的婚姻有多幸福!」

  瑞蒙的嘴角慢慢放鬆,並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凱蒂繼續說道:「現在,如果大衛送我一輛勞斯萊斯,我可能會非常滿足於我們的婚姻生活。雖然——」瑞蒙摟住她的肩,將她拉近自己。「使我的生命真正充滿狂喜的是——」她的話被瑞蒙突然覆上的雙唇給打斷,他深深地吻她……吻著她,凱蒂心中充滿了瞭解的喜悅。

  當他終於抬起頭,凱蒂不能自己地沉醉在他溫柔的微笑中。「什麼會使你的生命充滿真正的狂喜?」他粗嘎地問。

  帶著晶亮飛舞的眼神,她靠向她。「一輛法拉裡!」

  瑞蒙大笑出聲,凱蒂感覺到他原本緊繃的身體放鬆了下來。現在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他們可以一起開懷大笑,而這也正是她所盼望的。

  波多黎各完全出乎凱蒂的意料之外,她沒想到這會是一個到處是山脈,青翠的山谷和湛藍湖泊的熱帶公園。勞斯萊斯平穩地沿著開滿了耀眼花朵、樹木扶疏的森林大道前進,四周全是粉紅色及黃色的小花。

  他們經過山脈邊如畫般的村莊,每個村莊都有自己的廣場,廣場中間則是有著高聳入雲之屋頂的教堂。凱蒂伸長了粉頸,晶瑩的雙眸欣悅地欣賞著佈滿了山丘和草地各種鮮活的色彩。她清脆愉快的聲音沿路報告著她所看到的一切。

  雖然被窗外的美景所吸引,凱蒂仍能感覺到瑞蒙投射過來的凝視,觀察著她的一舉一動。她兩次突然轉過頭來下了一些熱切的評論,從而瞥見他來不及以微笑遮掩住的心急的表情。他急切地想讓凱蒂喜歡他的家鄉,可是,為了某種原因,他似乎不大能相信她是真的喜歡這塊土地。

  離開機場差不多開了一個小時的車程之後,勞斯萊斯又開過了另一個小村莊,然後轉向開上一條泥土路,繼續往下走。看著眼前的美景,凱蒂驚訝的說不出話來,他們就像是走在一條充滿了陽光的紅絲鋪稱的隧道一般。開滿花朵的樹木排列在道路的兩旁,茂盛的枝葉在頂端相連,掉落在地上的紅艷艷的花蕾將地面染成了鮮紅。「這真是太不可思議了。」她深深地吸口氣,轉向瑞蒙。「快到你家了嗎?」

  「大概還有一英里半。」他回答,臉色又緊繃了起來。所謂的微笑也不過是微微地牽動了一下嘴角。他往前看,好像也和她一樣急切地想知道前方等待的會是什麼。

  當凱蒂正想問瑞蒙那些有鮮紅色花托的花兒是不是鬱金香的一種時,勞斯萊斯正好開出那偏紅艷的森林小道,停靠在一幢破陋不堪的樓房前面。試著掩飾心中駭人的失望,凱蒂轉向瑞蒙,而他正怒火沖天地瞪著那房子,凱蒂不自覺地又縮回座椅中。

  車子尚未停妥,瑞蒙已經怒火沖沖地下車,用力摔上車門,大步踏著可憐的草坪,向屋子走去。

  司機扶凱蒂下車,然後兩人正好看到瑞蒙猛力地搖動大門並用肩膀用力地頂,終使大門脫離門閂,整個倒在地上。

  凱蒂僵在那兒幾乎無法動彈。她看著那個幾秒鐘前還有扇門板的黑色大洞,還有掛在窗邊的碎片和油漆剝落的門柱。

  在這一霎那,她的樂觀和勇氣全離她遠去。她懷念她那間有瓦斯和隱秘陽台的漂亮公寓。她永遠也沒辦法在這種地方住下來,她真是個傻子,居然想否認自己喜愛豪華的本性和她的出身。

  微風將一絲秀髮吹離她優雅的髮髻。凱蒂將頭髮自雙眸前撥開,並試著將這副自己站在雜草堆中看著傾頹的破落房舍的景象自眼前掃去。一、兩年之後,她也會變得和這幢房子一樣又破又舊,因為住在這種地方足以將一個人的自尊一掃而光,直到什麼也不在乎。

  不情願地,凱蒂舉步走向通往房子的破落紅磚走道。屋頂的紅色瓷磚早已破落剝離,一塊塊地掉在地上。凱蒂小心地踩著步伐,深怕那雙昂貴的意大利涼鞋會踩到那些瓷磚。

  她急忙地走進門檻,試著適應房內的光線。一股噁心的感覺自她的喉頭升起。空蕩蕩的室內佈滿了灰塵和蛛網。當陽光射入房內時,只看到滿室灰塵飛舞。瑞蒙怎麼可能住在這種地方,她恐懼疑慮地想。他總是那麼純正、高尚,她實在無法想像他會住在這麼一個……一個污穢的地方。

  用盡最大的努力,凱蒂將那股驚慌的情緒硬生生地壓了回去,強迫自己運用邏輯來思考。首先,這裡並沒有人轉—灰塵看來已經有好多年沒清了。老鼠也沒人趕,她打了個冷顫想,同時牆邊也響起一陣絲窣聲。

  瑞蒙站在屋子中央,僵直的背對她。

  「瑞蒙?」她輕聲地叫他。

  「離開這個地方,」他咬著牙,憤怒地說。「即使你不碰任何東西,灰塵還是會沾的你一身都是。」

  此時凱蒂真的是迫不及待地想離開這裡——她想回機場,然後回家,回到她那幢漂亮又摩登的公寓。她開始往外走,發現瑞蒙並沒有跟她走時,她停下腳步,轉向他。他仍然背對著她站著,不願——或是無法轉過身來面對她。

  凱蒂頓時明白了,他一定很怕讓她看到這副慘狀。難怪一路上他都那麼緊張,現在他一定很難堪,也很羞恥於自己所能給她的竟是這一幢破爛不堪的房子。她試著打破這令人難耐的岑寂說:「你——說你是在這裡出生的。」

  瑞蒙轉過身,像是她並不存在般地盯著她看。

  為了替他打氣,她繼續說道:「我想你是說你曾經住過這兒,不過這幾年來再也沒人住在這裡了,對不對?」

  「的確。」他尖銳地回答。

  他的語氣讓凱蒂微微一縮。「你離開這裡很久了嗎?」

  「對。」他啐道。

  「久沒人住的房子,即使再好再美,也會變得破爛不堪的。」她竭盡所能地想要安撫他,即使最需要人安慰的人是她自己。「它可能跟你記憶中的樣子不大符合了。」

  「它跟我記憶的一模一樣。」

  他尖刻地諷刺,就像一把鋒利的剃刀,深深地刺進她敏感的心緒。不過,她仍鍥而不捨地努力說:「既然它還是你記憶中的模樣,那——那你為什麼還生氣——這麼沮喪?」她急切地問。

  「因為,」他以一種令人膽寒的聲音說:「我四天前就打電報給他們,要他們盡快清理,並整修這幢房子。」

  「哦!」凱蒂放鬆地吁了口氣。

  她明顯的反應使瑞蒙整個身子僵硬起來,深邃的黑眸像兩把利刃般地瞪著她。「你以為我會讓你住在這——這棟破草寮?現在你既然看到這副德行,我絕不許你住在這裡,你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它今天的這個樣子。」

  凱蒂憤怒又困惑地看著他。不過幾分鐘前她還肯定自己是有人要的,安全又被愛的。現在,她卻什麼也不敢想,而且也很氣惱瑞蒙把自己的沮喪強加在她的身上。

  一時間百感交集,對他的同情及柔情自心底湧起,使她喉頭一緊。站在這棟他出生的破房子的中間,瑞蒙像是完全背擊潰了,她的心揪成一團。「如果你真是以為我會那麼想,你未免也太低估我了。」她打破沉默地說。

  迴避他尖銳的目光,凱蒂走向通往客廳的門向內窺視——裡面有兩間臥房,大的一間在房子前頭,較小的一間則在後面。「從這兩個房間都可以看到漂亮的風景呢!」她讚道。

  「因為兩間的窗台上什麼也沒有!」瑞蒙帶刺地說。

  不理會他的話,凱蒂走向另一個房間。這是間浴室,看著銹蝕的臉盆和浴缸,她心中一顫,父母家中美麗的大理石浴缸和她自己公寓裡摩登的衛浴設備全浮現在她的心頭。她很快地將這些景象自心中掃去,勇敢地打開燈。「這個房子有電呢。」她高興地說。

  「燈沒亮。」瑞蒙丟來一句話。

  凱蒂知道自己像個急於想把房子賣出去的房地產中介商。「這裡一定是廚房。」她走向一個架在鐵架上的陶瓷臉盆。「這裡有冷水和熱水。」她想打開水龍頭來試試看。

  「別費心了,」瑞蒙的聲音緊繃地說,從房門口看著她。「沒水的。」

  她微微揚起下頜,試著鼓足勇氣轉過頭來面對他。突然,她發現自己正好看向臉盆上的大窗。「瑞蒙,」她吸氣道。「蓋這幢房子的人一定和我一樣喜歡漂亮的風景。」在她的眼前是一大片綠色的山丘,上面還覆蓋著無數鮮黃和粉紅的花朵。

  帶著由衷的愉悅,她轉過頭來。「這裡真是美極了。如果我能一邊洗盆子一邊看著外面的風景,我願意靠洗盆子為生。」她急切地看向廚房的另一端。在那裡有一大面的玻璃窗,窗前則是一組木製的桌子及椅子。「在這裡吃飯就像是坐在陽台上一樣——你可以從兩邊的窗戶欣賞外面的風景。」她說著,看見瑞蒙臉上閃過一絲不確定的表情。

  「這件廚房可以變得更亮,空間更大!」

  小心地避免看到剝落不平的地板,凱蒂轉身走向客廳。她走向一面嵌在兩面牆間的大玻璃,擦擦其中的一角。她自擦拭過的地方向外望去。「我可以看到村莊呢。」她驚歎道。「我甚至還可以看見教堂。從這裡看過去,整座村子就像個被翠綠的山丘包圍著的白色的玩具村一樣。瑞蒙,這裡看出去,就像是在看——看一副風景明信片。這個窗子讓你不管從哪個方向看出去,都能看到漂亮的風景,你知道嗎——」絲毫不覺瑞蒙已悄悄走到身後,她猛然轉身,撞上他高大健碩的胸膛。「這棟房子真的可以整修的!」她以燦爛的微笑對上他嘲諷的表情。「這裡只需要好好地刷刷油漆,再裝上一些新的窗簾就可以了。」

  「還要找個除蟲專家和一隊木匠,」瑞夢尖酸地回答。「能找個人來放把火燒掉則更好。」

  「好吧——油漆、新窗簾、殺蟲劑,還有你帶著鎯頭和釘子。」她輕咬下唇地沉思道。「你該知道怎麼做一些木工吧?」

  這是自從進入這棟房子的第一次,凱蒂看到他的臉上露出一絲幽默。「我想我會的木工和你能做得出的窗簾是半斤八量,凱蒂。」

  「好極了!」凱蒂打腫臉沖胖子地說,雖然她一點也不知道怎樣做窗簾。「那你修這些東西應該是易如反掌了吧?」

  他看來有些動搖,然後一輕蔑的眼光掃視了一下房子。他的表情就像是用刀子刻出來的冷硬。凱蒂知道他想拒絕,於是將柔荑輕覆上他的手。「我們可以把這裡變成一個溫暖又充滿歡欣的家。我知道讓我看到這間房子目前的狀況讓你感到難堪,不過,當我們合力把踏修整成踏該有的模樣時,不是會更令人興奮嗎?我、真的很願意幫你整理這個房子——真的,瑞蒙。」她在他的耳邊輕柔地呢喃著。「拜託不要掃我的幸好嗎?」

  「掃你的興!」他吼道,用手爬了一下頭髮。「掃你的興?」毫無預警地,他抱住凱蒂,而她則覺得被瑞蒙緊緊擁在懷中。「我明知不該帶你來波多黎各的。」他以痛苦的聲音在她的耳際低語。「我知道這樣做很自私,但還做了。現在,我應該把你送回去,送你到你該去的地方。」他痛苦地說。「但是——上帝原諒我——我忍不下心這麼做。」

  摟住他的腰,凱蒂將臉頰埋在他壯碩的胸口。「我不想回家,我想和你留在這裡。」而在此刻裡,她確實是這麼想。

  她聽見他並住呼吸,還有他突然緊繃的肌肉。他輕輕拉開她,溫柔地捧著她的臉問:「為什麼?」眼睛搜索,審視著。「為什麼你想陪我留下來?」

  一絲微笑照亮了她的臉龐。「因為這樣一來我就可以證明這棟房子可以變成你的夢中之屋!」

  她的答案使他的唇角勾起一絲悲哀。他緩緩地低下頭,靠近她。「這就是你留下來的真正原因。」他溫暖的唇來回地輕刷著她紅艷艷的雙唇,他的手則上下輕撫著她的背脊。

  凱蒂身上的每一絲神經都顫抖起來。瑞蒙好像已經好久好久沒有這樣熱情如火地吻她和愛撫她了。現在,他故意慢慢地磨蹭,讓她等待,挑逗著她。凱蒂耐不住性子。她的手臂繞上他的頸項,將自己貼上他健壯的身軀。她深深地吻著他,企圖打破他鐵一般的自制。可是,好像是想懲罰她的挑逗,他將唇滑下她的嘴角輕吻著,然後吻向她的粉頰,溜向她敏感的部位,然後又吻上她的耳垂,他用敏感的舌探索著她的每一寸曲線。

  「別!」凱蒂用痛苦的聲音祈求著。「別逗我了,瑞蒙。現在不要。」她心中有些希望他不要聽她的話。相反的,他的唇此刻飢渴地覆上她。他的雙手狂野地撫上她,將她緊緊地擁在自己的懷中。

  歡愉的顫抖著,她的手指掐進他背部的肌肉中,她欣喜地迎合他飢渴的唇,柔順地貼近他。

  過了許久許久,瑞蒙慢慢地抬起頭。即使還沉浸在狂喜中,凱蒂還是看得出瑞蒙眼中的激情,她知道瑞蒙也一定看得出她的。身子仍因剛才的火花而顫抖不已,她看見瑞蒙的視線仍貫注在她誘人的朱唇上。他收緊雙臂,又低頭想吻上她的紅唇,然後他猶豫了,試著想控制住激情。「哦,天啊!」他申吟道,然後急切渴望地再一次吻住她。

  一次又一次他想離開她,可是他總是改變心意一次又一次地吻她。

  當他終於放開她時,凱蒂幾乎因他們剛才無盡的歡愉而碎成片片。他將臉頰輕倚在她光滑的秀髮上,他的手則輕擁著他,將她貼在仍猛烈跳動的心房上。凱蒂虛弱地靠著他,雙手仍繞在他的頸上。

  過了幾分鐘,凱蒂似乎聽到瑞蒙好像喃喃自語著些什麼。她抬起頭,睜開迷濛的藍眸看著他。迷失在自己的狂喜中,她讚賞地看著那張正凝望著她的男性臉龐。他真的英俊極了,她想。他臉上堅硬、雕刻般的五官是這麼地富有男性的魅力。她喜歡他堅定的下頜,他充滿決心的下巴,還有上面那一道迷人的小溝,還有她那誘人的唇。不過,最讓她驚心動魄的,還是他那雙咄咄逼人的雙眸——那雙足以融化她或冰凍她的眸子。他烏黑濃密的頭髮梳成優雅的髮型,長度則正好足夠她的手指穿梭撫弄。

  她深受順順他太陽穴邊的髮絲,然後撫上他的臉頰,她的拇指撫摸著他下巴上的小溝。

  瑞蒙晶瑩的黑眸凝望著她,兩人的眼波交會,定在空中。然後他轉頭輕吻她的柔荑。他以充滿感情而非激情的聲音低沉地說:凱蒂,你真的使我非常地快樂。」

  凱蒂想給他一抹微笑,可是他聲音中透露出的悲傷卻讓她不僅潸然淚下。經過三天內心激烈的衝擊和方纔的激情,使她無法控制住自己滿眶的熱淚。「你也使我非常的快樂。」她低喃著,淚珠一滴滴地滑下粉頰。

  「我看的出來。」看著她的淚珠,瑞蒙認真又幽默地說。

  凱蒂看了他一眼,覺得有些搖搖欲墜。十秒鐘之前,她肯定他的話中略帶哽咽,而現在他卻正在微笑。而她在落淚。只不過,她現在快要破涕為笑了。「我高興的時候總忍不住要掉淚。」她邊擦眼淚邊說。

  「怎麼會!」他故作恐怖地說。「那你傷心的時候就會大笑嗎?」

  「大概會,」凱蒂自承,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自從認識你之後,所有的事情都天翻地覆了。」她吻了一下他的唇,然後又靠會他的臂彎中。「我想我們該走了,要不然嘉西一定會想我們在裡面搞什麼鬼。」

  她遺憾地歎口氣,引得瑞蒙不禁莞爾。「嘉西是一個非常有自尊的人,她決不會偷窺我們在這裡做什麼的。」說著,瑞蒙還是放開她。環著她的腰,他們一起走出屋外。

  凱蒂正想問他他們什麼時候可以開始整修房子的時候,瑞蒙的注意力已轉向一個正走進院子的六十餘歲的老人。

  當他看見瑞蒙,那張飽受日曬,如皮革般的臉上緩緩露出笑容。「我一個小時前才剛剛得到你的電報——就在我看到勞斯萊斯開過村子之前。是不是我這雙老眼在騙我,瑞蒙,或使我真的看見你站在我的面前?」

  瑞蒙笑著伸出手。「你的眼睛跟以前逮到我偷抽香煙時一樣的犀利,拉斐。」

  「那是我的香煙。」這個叫拉斐的老人說,邊握著瑞蒙的手,並慈愛的拍拍他的手臂。

  瑞蒙朝凱蒂眨眨眼。「真不幸,我連自己的煙都沒有。」

  「因為你那時候才九歲,根本不夠格去買煙。」拉斐解釋道,並朝凱蒂笑了笑。「你真該看看那時候他是個什麼樣子,小姐,他仰躺在稻草堆上,頭枕著手,相個什麼大人物般地享受著。我那天叫他一下子把三根煙都抽光。」

  「那三根煙把你給治好了嗎?」凱蒂笑著問。

  「那三根煙讓我把煙給戒了。」瑞蒙承認。「我後來改抽雪茄。」

  「然後是女孩子。」拉斐幽默地對凱蒂說。「當雷神父今早在彌撒上宣讀你的結婚公告時,不知有多少少女失望地痛哭流涕呢,而雷神父則放心地大歎了一口氣。替瑞蒙祈禱是雷神父工作中最重要的課題。」享受著瑞蒙的不自在,他繼續說:「不過,別擔心,小姐,瑞蒙既然已經和你訂婚,他一定會改掉過去的惡習,而那些過去這幾年一直追著他的那些女改也只有乾瞪眼的份了。」

  瑞蒙向老人使了個眼色。「拉斐,如果你對我的數落差不多了,請容我向你介紹我的未婚妻——我假設凱蒂在聽了你這翻話還敢嫁給我。」

  凱蒂驚訝地發現他們的結婚公告居然已在此地的教堂中宣佈了。瑞蒙是怎樣將公告自聖路易市送到這兒來的呢?當瑞蒙向她介紹拉斐就像是他的另一個父親時,凱蒂還是試著擠出一抹微笑。過了幾分鐘後,她才將所有的心緒收回,全心貫注在他們的談話上。

  「當我看見車子朝這個方向開來,」拉斐說。「我真的很高興你並不齒於帶你的未婚妻來看你的根在哪裡,雖然你現在——」

  「凱蒂,」瑞蒙突然插話,「我想你大概還不大適應這裡的陽光。也許你該到車上等我,車上比較涼快些。」

  訝於瑞蒙以禮貌的語氣叫她迴避,凱蒂向拉斐道聲再見,然後順從地進入有冷氣空調的勞斯萊斯轎車中。不知瑞蒙到底跟老先生說了些什麼,使得這位老先生表現出一臉的困惑,然後轉變成震驚和極端的不悅。可是,當他們兩人終於握手道別時,均又露出微笑,凱蒂鬆了口氣。

  「原諒我剛才那樣請你離開,」瑞蒙說,邊滑入客座。「我必須和拉斐談談房子的事,如果我們在談價錢的時候有你在場,我怕拉斐會覺得很困窘。」按鈕降下客座和駕駛座間的玻璃,瑞蒙以西班牙文下達指令。然後,他脫下外衣,解開領帶,鬆開奶油色襯衫上的幾顆扣子,伸伸長腿。凱蒂想,他看起來就像個剛經歷了嚴酷的考驗,但卻對最後結果非常滿意的人。

  她的心中有一大串的疑問,她開始從最不重要的一個開始提。「我們現在要去哪裡?」

  「我們現在到村子裡吃一頓安靜的晚餐。」瑞蒙用手擁住她的肩,手指則玩弄著她耳垂上的藍色墜子。「我們吃飯的時候,拉斐會叫他已出嫁的女兒準備一間客房給你祝我本來打算讓你住在剛才那棟房子裡,可是那裡根本不能住人。而且,要不是拉斐提醒我,我還沒想到應該幫你找一位伴護。」

  「一個伴護!你一定是在開玩笑,」凱蒂嗤之以鼻。「這是——」

  「必須要做的。」瑞蒙替她說完。

  「我是要說又不是維多利亞時代,太古老又愚蠢。」

  「沒錯。可是我們這個例子必須要找一個伴護的人。」

  凱蒂揚起優美的眉。「我們這個例子?」

  「凱蒂,這是一個小村子,平常也沒什麼大事發生,所以大家沒事總會注意別人在做什麼,而且東家長西家短的。我是一個單身漢,所以,很多人對我的一舉一動都會很注意的。」

  「這一點我從剛才魏老先生的話中就已經知道了。」凱蒂反駁道。

  瑞蒙撇撇嘴,但沒說什麼。「身為我的未婚妻,你也會成為眾人矚目的焦點。更重要的是,你是個美國人,這一點更會讓你成為別人批評的焦點。這裡很多人都認為美國女性的道德感並不怎麼樣。」

  凱蒂美麗的臉龐露出一抹叛逆。她高聳的顴骨飛上一抹淡紅,而晶瑩的藍眸則閃動著危險的光芒。瑞蒙看出她眼中透出的危險的訊號,急忙將她擁如懷中,並將唇印在她的太陽穴上。「我所謂的『伴護』不是叫一個人跟著你不放,凱蒂。我的意思是你不能一個人祝如果你一個人住,那我只要一踏上你家的門,一定就回謠言四起的說你讓我上你的床,又因為你是個美國人,絕大部分的人都會相信這些謠言。你也許會想你根本不在乎,可是,這裡將是你未來的家,你不會喜歡好幾年後你在村上走著而後面的人對你指指點點的吧?」

  「原則上,我還是不同意這個點子。」凱蒂說,不過並不大能說服人,因為此時瑞蒙正愛撫地玩著她敏感的耳朵。

  他低沉的笑聲使她的背脊上泛起一陣酥麻的激情。「我希望你反對,是因為多了一位伴護會讓我們更不容易有機會……獨處。」

  「這也原因之一。」凱蒂幾乎喘不過氣地承認。

  瑞蒙大聲地笑著。「我會住到拉斐的家,而你將到碧莉的家去,這兩家之間只有一英里的距離。」他的手自她粉嫩嫩的臉頰撫上她美麗的髮髻,他低沉地說:「我們仍可以找到時間和地點彼此分享。」

  凱蒂覺得用這種方式來形容雲雨之樂是一個很美麗的方式,兩個人分享著彼此的身軀,並從彼此的身上獲得無上的快樂。她微笑地想,自己是否曾經瞭解過他。他擁有溫柔和力量的獨特組合,他身上充滿了原始的爆發力,其中又融合了性感、溫和和親切。難怪她蒂一天認識他就被他給迷惑住了。在她生命中,從來沒有遇到過一個像他一樣的男人!

  嘉西將車子停在廣場邊。「我想你大概想散散步。」瑞蒙邊解釋扶她下車,邊欣賞著古老的西班牙教堂。「這裡將是我們結婚的地方。」瑞蒙告訴她,凱蒂用讚賞的眼光看著教堂和環繞在四周的建築物。

  西班牙的遺風在拱形的走道和窗戶上表露無疑,街上自賣新鮮麵包店到賣宗教雕刻物的小店都上有黑鑄鐵製的裝飾品。鮮花開放在各個角落,掛在陽台上、窗戶邊,或是插在門口的大陶罐中,這些艷麗的花朵使得這小小的廣場像是一幅美麗的畫。帶著照相機的遊客充滿了整座廣場,有的逛著廣場上的小店,有的則坐在露天的咖啡座上,邊啜飲著冷飲,邊欣賞著過往的村民。

  凱蒂瞄了一下走在身邊的瑞蒙,他已脫下外衣,將它甩在肩上,並用拇指勾祝雖然他一臉悠閒的表情,凱蒂還是感覺得出他正急切地等待著她對這個小村的評語。「這裡真美,」她真誠地說。「就像圖畫般迷人。」

  他懷疑地瞄了她一眼。「可是這裡很小,並不是你心中所想像的?」

  「比我原先所想得更美、更方便。」凱蒂固執地爭辯。「這裡甚至還有雜貨店,而且,」她逗著他說。「還有兩家旅館呢。」

  她的玩笑開的還滿成功的,可是她真誠的讚美則沒有達到目的。他笑著摟住她的腰,將她用力地抱了一下。「這家叫卡沙旅館,」他朝一家三層樓高的房子點點頭說。「他號稱有十間客房,另外一家旅館只有七間客房,不過有一個小小的餐廳,我們今天就在那裡吃晚餐。」

  餐廳裡只有五張桌子,四張已被觀光客佔據了。侍者帶他們走向最後一張桌子,點燃放在紅白格子桌布中間的蠟燭,並等候他們點菜。瑞蒙往後靠坐在椅子上,微笑看著正以困惑的眼神看著他的凱蒂。「你在想什麼?」他問。

  「我在想你以前住在哪裡?做什麼工作?你不可能一直都在務農或是一直住在拉斐的家裡吧?」

  瑞蒙仔細斟酌,幾乎是小心謹慎地回答:「以前我住在馬雅圭斯,然後一直替一家現在已經破產的公司工作。」

  「這家公司是做農產品生意的嗎?」凱蒂問。

  他遲疑一下,然後點點頭。「那是一家罐頭加工廠。自從遇見你之後,我決定不再替其他公司工作,我想回到我自己的農場種田,而不是花錢請別人去耕我的田。這兩個星期,我還需要回公司處理一些事務,其餘的時間我想和工人們一起整修我們的房子。」

  「我們的房子。」凱蒂的胃揪成了一團。它聽起來好奇異,她垂下眼簾,玩弄著手中的杯子。

  「你在害怕什麼,凱蒂?」他問。

  「沒有,我——我只是想你不在的時候我該做些什麼?」

  「我去工作時,你可以去買一些必須用品,有很多東西在村子裡就可以買得到,至於傢俱,就必須到聖胡安去買。碧莉會帶你去採購,必要的時候,還可以充當你的翻譯。」

  「傢俱?難道你在馬雅圭斯的家裡沒有傢俱嗎?」

  「有,但我打算賣掉,反正那些款式也不適合我們的房子。」

  凱地注意到瑞蒙的嘴角又變得冷硬起來,大概是害怕讓她看到那些傢俱他會難堪,就像那棟房子一樣配不上她。她知道瑞蒙要她暫住碧莉家是因為他付不起三個星期的旅館錢,他那套怕別人說閒話的說法根本騙不了她的。他既然付不起旅館的錢,當然也不不起買新傢俱的錢嘍。然而,為了取悅她,他還是會去買那些傢俱,想到這裡,凱蒂的心裡更不安了。

  如果後來有些事使她不想嫁給他了怎麼辦?她怎麼能在他花了那一大筆錢,努力買她所要的東西之後,再告訴他這些?她覺得自己好像已跌入陷阱,掉入一個自己願意自投羅網的牢籠裡,當牢籠的門一扇扇的關起來時,她開始驚慌了起來。婚姻中可怕的結果正向她當頭蓋下,凱蒂知道如果自己再往後幾個星期中改變主意不嫁給他,自己必須能毫無愧疚的離開。

  「我要負擔一部分的傢俱費。」她突然蹦出一句話。

  瑞蒙等侍者擺好食物離開之後,才望著她斷然地回答:「不行。」

  「可是——」

  「我不會買我們付不起的東西。」

  他表明態度不想再討論下去,可是凱蒂還是非常地沮喪。「這不是重點!」

  「不是?」他問。「那什麼才是重點?」

  「重點是你已經花了一大筆錢翻修房子,而且傢俱更不便宜。」

  「明天我會給你三千塊去買一些家裡要用的東西。」

  「三千塊?」凱蒂驚訝地問。「你怎麼會有這麼多錢?你從哪裡得來的?」

  瑞蒙猶豫了一下才回答。「公司還欠我幾個月的薪水,我準備去向他們要。」

  「但是——」凱蒂仍想說服他。

  瑞蒙的下頜形成一道冷硬又不可妥協的曲線。「身為一個男人,就必須負責給你一個家,你不必為這個家出半毛錢。」

  凱蒂垂下濃密的睫毛,小心地隱藏住自己叛逆的目光。她決定要讓瑞蒙知道她是一個討價還價的高手,他只需要花一半的錢就可以買到那些傢俱——因為她會付掉另一半的錢。

  「凱蒂,我是跟你說真的。」

  他那斬釘截鐵的聲調使她頓時停下餐刀。

  「我絕不允許你花自己的錢,不論是現在或結婚後,你的錢都要原封不動地方在聖路意市的銀行裡。」

  她是這麼急切地想表達她的看法,以致完全沒注意到他用了「不允許」這個字。「你不明白……我一點都不在乎那些錢。除了從工作中存下來的錢之外,我父親還替我存了一筆信託基金,還有一些投資上的獲利。這些錢都很大筆,我根本不用動到本金,只要領一些利息出來就——」

  「不,」他不悅地說。「我還沒窮困潦倒到這地步。即使到了那個地步,我也不會接受你的錢。我們剛認識時,我不是就告訴過你我的觀點了嗎?」

  「是埃」她喃喃地回答。

  他歎口氣,聲音中充滿憤怒。不過,凱蒂感覺得出他的這股怒氣全是衝著他自己而發的。

  「凱蒂,我從來沒有光靠農場的收入來過日子。而且,我也不知道要花多少錢才能讓農場的每一寸土地再恢復生產力。一旦農場恢復舊觀,我相信一定能提供我們相當舒適的生活。不過,在那之前,我的每一分錢都必須投入農常這塊土地是我唯一能給你的財產,所以任何農場所需都必須擺在其他奢侈品之前。我實在很慚愧,必須在帶你來這裡之後才跟你說這些事。不過,我想在來這裡之前,你大概已經知道我所能提供給你的是什麼樣的生活了。」

  「我知道,而且我一點也不擔心往後不能過奢華的生活。」

  「那你還擔心什麼呢?」

  「沒有啊!」凱蒂說謊道,心中更下定決心要替他付傢俱的費用。瑞蒙的自尊心實在太強了!他的態度也因此而變得有些不講理——特別是他們馬上就要結婚了,不過,既然他這麼在意她的錢,她乾脆什麼都不告訴他。

  他溫柔地說:「如果你願意,你可以把錢存到信託基金中,留給我們的孩子,我像這樣做可以省下一些稅金。」

  孩子?凱蒂全身竄過一股既喜又憂的戰慄。照瑞蒙催她的速度看來,她大概不到一年就會懷孕了。為什麼每件事都必須發生的那麼快呢?她想起拉斐說他今天早上聽見教堂宣佈他們的結婚公告,她心中愈來愈驚慌。她知道他們的結婚公告必須連續在三個星期天的彌撒中宣告,他們才能結婚。可是,瑞蒙不知怎麼安排的,讓他們的結婚公告今天就做了第一次的宣告。這樣一來,凱蒂原本以為還有一個星期讓她考慮的時間也沒了。她試著將注意力集中在食物上,可是她卻一口也嚥不下去。「瑞蒙,你怎麼可能這麼快就讓我們的結婚通告在今天早上就被宣佈了呢?我們今天下午才到機場的啊!」

  她的口氣透露出她內心的翻騰,他移開餐盤,也不再假裝吃東西。他平靜地看著她說:「星期五,你還在上班的時候,我打電話給雷神父,告訴他我們希望盡早結婚。他是看著我長大的,他知道我在這座教堂裡結婚應該沒什麼問題,而且我也向他保證你也不會有問題。」

  「那天早上我和你父親一起吃早餐時,他給了我你們的本堂牧師的名字。我把這個消息告訴了雷神父,這樣,如果你願替我們證婚,他可以告訴自己一切都沒問題,事情就是這麼簡單。」

  凱蒂避開他咄咄的視線。

  「你好像有些不高興。」他平淡地問。「怎麼啦?」

  過了一會兒,凱蒂搖搖頭說:「沒什麼,只是很驚訝而已,這些事情都在我不知不覺中進行。」

  「我不是有意這麼做的,我以為你的父親早就告訴你了。而他也以為你早就已經知道了。」

  凱蒂用微微輕顫的手推開餐盤。「難道雷神父不用見見我——我們,我是說——再他同意替我們證婚之前。」

  「是的。」

  瑞蒙點燃一根雪茄,然後往後靠在椅子上看著她。

  凱蒂緊張地用手順了順金紅色的秀髮,試著撫平原本即一絲不亂的髮絲。「請你不要這樣看著我。」她喃喃地說。

  瑞蒙轉頭,朝侍者示意買單。「不看你實在很難,凱蒂。你是這麼地美麗,卻又這麼地害怕。」

  他的聲調是這麼的冷淡,這麼的平淡,凱蒂花了好一會兒才聽清楚他在說什麼。可是她還來不及反應,瑞蒙就已經把錢丟在桌上,並起身協助凱蒂離座。

  他們走出餐廳,走入沁涼如水的夜色中。夜空中閃爍著亮晶晶的滿天星斗,他們走過空曠的廣常經過午後的暖陽,夜風中突然帶來一陣刺人的涼意,夜風輕吹起凱蒂天藍色的絲織洋裝。她顫抖了一下,但這陣顫抖是起自於她心中狂放的情緒,而非因為夜風。瑞蒙脫下上裝,披在她的肩上。

  他們走過西班牙式的教堂,此時瑞蒙的話在她的耳邊響起:「這將是我們結婚的地方。」十四天後,她很可能會自這個教堂中走出來成為瑞蒙的新娘。

  她以前也當過新娘——只不過教堂外等著的是足以造成交通堵塞的加長型轎車。大衛和她站在教堂的台階上讓親友們拍照祝福,他穿著筆挺的燕尾服,而她則穿著潔白的新娘禮服和婚紗,然後衝出親友們對他們所猛撒的祝福米粒。那時的大衛是多麼的英俊,而她又是多麼的愛他啊!

  走在萬家燈火的鄉間小道上,凱蒂的心沉入痛苦的回憶中。

  大衛。

  在他們六個月的婚姻生活中,他一直讓她處於混亂的羞辱中。然後是恐懼。甚至在短暫的訂婚期,凱蒂偶爾也會注意到他看著其他女人的若有所思的目光,只不過次數並不多。她總是壓下痛苦的嫉妒,提醒自己大衛只是渴望而已。他一定會覺得自己的佔有慾那麼強,未免太孩子氣,何況他只是看看而已,決不會不老實。

  他們結婚連個月之後,凱蒂終於開始批評他,只因為她覺得深受傷害,而且困窘到無法自持。他們曾出席密蘇里律師協會的正式晚宴,來自堪撒斯城一名律師的美麗妻子勾起大衛的興趣。兩人從餐前雞尾酒開始眉來眼去,用餐並坐時情火高漲,等在舞池跳舞時就更是一發不可收拾了。

  跳完舞沒多久,兩人就消失了將近一個半小時,留下凱蒂一人獨自承受熟人的憐憫和對方丈夫的憤怒目光。

  大衛和她回家後,凱蒂一肚子火。大衛聽她憤怒的泣訴,手上肌肉緊縮。但是直到四個月之後,凱蒂才發現他緊縮的肌肉預告著什麼。

  她說完之後,原希望他否認或是認錯,但是他卻站起來,以帶著蔑視的眼光掃過她,隨即上床去了。

  第二天,他開始報復。表面上他似乎容忍她出現在他面前,事實上卻是成功地對她進行精神虐待,形成一種優美而殘酷的報復手法。

  她的臉,身材,姿勢或是人格,不管是實際的或是想像的缺點,沒有一樣不被他批評。「百褶裙讓你的臀部更大。」他冷冷地說。凱蒂抗議說她的臀部才不大,但是她為了證明就報名上運動班。「如果你剪短頭髮,你的下巴就不會這麼突出。」凱蒂抗議說她的下巴並不突出,但是她去剪了頭髮。「如果你緊縮膝蓋,你走路時後腿就不會扭動。」凱蒂繃緊膝蓋,懷疑她是否還在「扭動」。

  他的目光從未靜止過,雙眼緊跟著她走,直到凱蒂變得自覺到走在房裡老是東碰到桌子,西撞倒椅子。而那也未逃過他的注意。煮飯燒焦,衣服忘記送洗,書架灰塵忘了清,都受到冷眼旁觀。某晚大衛觀看她清理傢俱。「有些女人既能持家,又有事業,顯然你並非其中之一,你將必須放棄工作。」

  如果回頭去看,凱蒂幾乎無法置信他如何輕易地操縱著她。有兩個星期,大衛「工作到很晚」回家後,又完全不理她。等她對他說話,口氣不是冷淡的調侃就是客氣的諷刺。凱蒂不斷試著以各種方式彌補爭吵,但是大衛對她的努力全以冷淡的輕蔑視之。短短兩周內,他設法把她變為好苦緊張的可憐蟲,並讓她相信自己既笨拙、愚蠢又無能。但是那時她只有二十一歲,大學剛畢業,大衛比她大九歲,既世故又獨裁。

  放棄工作的念頭瓦解了她的自制,她涕泗橫流地說「可是我熱愛我的工作。」

  大衛冷冷地反駁說:「我以為你『熱愛』你丈夫。」他看著她熱切擦桌子的手。他拉長語調粗暴地說:「我很喜歡那個花瓶,請在你弄翻它一前先把它那開吧。」

  凱蒂突然生氣地哭喊道:「我不會弄翻它!」然後把珍貴的瓷瓶推落桌面,它碰到地板發出令人厭惡的碎裂聲。凱蒂也想那只花瓶般破碎了。她投向大衛的臂彎開始啜泣。「我愛你,大衛——我不知道我最近怎麼了,我真的很抱歉,我會放棄工作,而且我會——」

  大衛的報復成功了。一切都被寬耍他安慰地拍拍她,告訴她只要她愛他最重要,當然她不一定得放棄工作。陽光又再度降臨她的婚姻,而大衛又恢復他善解人意、體貼、迷人的本性了。

  四個月後,凱蒂提早離開辦公室,準備回家做特別晚餐慶祝結婚半年紀念,讓大衛驚喜一下。她的確讓大衛吃驚了,他和法律公司資深合夥人的妻子正在床上,他靠著床頭一手悠閒的抽煙,一手擁著玉體橫陳的女人。凱蒂的表現相當鎮靜,即使她的胃口正在翻攪。「既然你們看來已經完事,」她靜靜地站在門口說:「如果你們離開這裡,我會很感激,兩人都走。」

  她茫然地走進廚房,從菜籃中取出蘑菇,開始切來做晚餐。她割到手指兩次卻未注意流血了。沒幾分鐘,大衛低沉、粗野的聲音在她聲後響起:「你這小賤人,今晚你得學學一些禮節。希薇的丈夫是我的老闆,現在去向她道歉。」

  「去死吧!」凱蒂混雜著痛苦與羞辱地說。

  他的雙手兇猛地抓向她的頭髮,把她的頭髮向後扯。「我現在警告你,照我的話做,否則她走了以後,有你好受的。」

  痛苦憤怒的眼淚掛滿凱蒂的眼眶,但是面對他猙獰的眼光卻毫不退縮。「不!」

  大衛放開她,踱步至客廳。她聽到他說:「希薇,凱蒂很抱歉她讓你不高興,她明天會為她的粗魯向你道歉。來,我送你去開車。」

  他們離開公寓後,凱蒂木然走向與大衛共用的臥室,她聽到他回來的聲音,又從衣櫃拉出手提箱,機械式地打開抽屜,取出自己的衣服。

  大衛以輕柔的聲音在門口說:「你知道,親愛的,四個月前,我以為你已學會不再惹我生氣。我試著教你簡單的方法,但是很顯然作用不大。我恐怕這次的教法必須要用比較令人記憶深刻的方法。」

  凱地從茫然的收拾中抬頭,看到他冷靜地解開並抽出腰際的皮帶。而她的聲帶也跟著赤裸的恐懼變僵了。「如果你敢碰我,」她以窒息般的語氣說。「我會叫人以攻擊罪逮捕你。」

  他悄悄地緩步至她面前,凱蒂向後退,他用惡意取樂的眼神看著她。「不,你不會,你會哭得很慘,說你很抱歉,然後告訴我你愛我。」

  他對了。三十分鐘後,凱蒂仍在枕上喊叫「我愛你」時,他已摔門離開公寓。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拖著身體下床,她套上外套,拿起皮包離開公寓。她當夜無法集中心思開車到她父母家,也沒回到公寓。

  大衛日夜打電話給她,或用哄騙或用威脅地求她回去:他深感抱歉;他因為工作繁忙,面臨巨大壓力;這種事以後不會再發生。

  再一次見到他,是跟著律師上離婚法庭時。

  瑞蒙把車開進一條狹窄的泥濘車道時,凱蒂往前看。遠處的正前方可以看到山邊燈火閃爍,她想那是碧莉的房子。她看看四周的山巒閃著其他的房舍的點點燈火,或高或低,或遠或近,讓山丘看來更討喜,像黑夜裡安全的港口。她試著要享受美景,集中心思在眼前和未來,但是過去緊抓住她不放,它捉住她,警告她……

  康大衛並未完全欺騙她;是她讓自己被他欺騙。即使是天真無邪的二十一歲少女,她早就感覺他並非如表面的形象那般迷人。一位餐館侍者動作不夠快,大衛控制憤怒的眼神早已被她下意識地記在心裡;一位駕駛人沒有讓出位置,她看到大衛雙手抓緊方向盤;在他看別的女人時,她甚至從他眼中看到這隱藏的臆測。她也懷疑他不是他要她相信的那個男人,但她還是愛上了他,也不顧一切地嫁給了他。

  現在她又快要嫁給瑞蒙,但是卻無法甩開心頭的疑慮:他也不是那個他想要她相信的男人。他就像一個各個碎片不大吻合的拼圖。在她問起他的過去時,他看起來是那麼猶豫隱藏。如果他毫無隱瞞,他為何那麼不願意談起自己?

  凱蒂心中因此而爭論交戰:只因瑞蒙不愛提及自己,並不一定代表他對她隱瞞一些邪惡的人格特質。大衛以前很喜歡談他自己,從這一觀點來看,兩人男人迥然不同。

  從各方面來看,他們卻極其不同,凱蒂堅定地告訴自己。但是,她會不會又錯了呢?

  她決定,她只是需要一點時間適應這個再婚的念頭。一切事情的發生快到令她恐懼。未來兩周,她那些非理性的恐懼必會離她而去。會還是不會?

  瑞蒙突然走到她面前擋住去路時,碧莉的房子已清楚地浮現在眼前。他以簡短但焦急的口吻質問著她:「為什麼?你為什麼如此害怕?」

  凱蒂否認,結結巴巴地說:「我——我沒有。」

  他嚴厲地說:「有!你有。」

  凱蒂抬頭看著他被月光照亮的臉。儘管口氣嚴厲,但他的眼中仍有溫柔,他的五官冷靜而堅毅。大衛便從不溫柔也不強壯,他是一個邪惡的懦夫。她半帶實情地說:「我向可能是因為一切似乎發生的太快了。」

  他皺眉道:「只有太快讓你煩惱嗎?」

  凱蒂猶豫了,她不能解釋她對他的恐懼之由。她自己也無法完全瞭解,至少目前還沒有瞭解。「有太多事情要做,可供利用的時間卻又太少。」

  他似乎鬆了一口氣,把手搭在她肩上,然後拉近自己胸前。「凱蒂,我一直就希望我們能在兩個星期之後結婚,你的父母會來參加婚禮,而一切必要的事情我都會處理好。你所需要做的,只是在這期間去見見雷神父。」

  他絲絨般的聲音、挑動她秀髮的氣息,和他身體麝香般的男性味道,一起對凱蒂產生了神奇的作用。「你是說,去見雷神父討論婚禮的事?」她靠在他臂彎中仰頭問道。

  瑞蒙更正道:「不,是去說服他你適合當我的妻子。」

  「你是認真的嗎?」她喘息著,她已被越來越靠近她的、引人遐思的男性雙唇完全吸引。

  「對你認真?你早就知道我有多麼認真。」他喃喃說道,嘴唇近到與她的溫暖氣息相通。

  「不,我是指必須說服雷神父,我會是你的好妻子的事。」她對著他越來越近的嘴說。

  「當然,」他粗嘎地低語。「現在不防先說服我。」

  一抹朦朧的微笑掛在她嘴邊,她一手勾住他脖子,將他的嘴帶的更近自己的。「你會很難說服嗎?」她逗弄的說。

  瑞蒙的語調因增長的慾火而更形粗嘎。「我會努力配合。」

  凱蒂用另一手滑上他的胸部,故意以挑逗的愛撫讓他的肌肉緊張、氣息急促。「你覺得需要多久我才會說服你?」她挑逗地低語著。

  「大約三秒鐘。」他熱烈地低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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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7 22:32:25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凱蒂轉身仰躺,然後睜開雙眼,在一股不真實的感覺中,自沉睡中甦醒。她所睡覺的房間充滿陽光,並且整理的一塵不染。簡樸的房裡擺了一座舊式的楓木衣櫃,還有一張被擦拭的入境面般明亮的床頭幾。

  「早埃」碧莉軟軟的嗓音在門邊響起。

  所有的記憶刷地回到凱蒂的腦海中,此時碧莉走進來,在床頭几上擺了一杯熱氣騰騰的咖啡。二十四歲的碧莉有著驚人的美貌。她高高的顴骨和閃亮的棕色雙眸,是所有雜誌攝影師所夢寐以求的。昨晚,她老實地告訴凱蒂說,曾經有一個著名的攝影師,某一晚在村子裡看到她之後,即希望能找她當模特兒。可是她的丈夫,艾迪,卻不答應。

  雖然凱蒂認為她丈夫的反應實在令人氣憤。不過,在昨晚見過那位沉默寡言又英俊非凡的艾迪先生之後,她也料到他會有這樣的反應。凱蒂謝謝碧莉為她端來的咖啡,而這位小婦人也回以微笑。

  「瑞蒙今天早上離開前來看過你,發現你還沒醒後,就說不打擾你了。」碧莉解釋。「他要我告訴你,他今晚回來後,會過來看你。」

  「從馬雅圭斯?」凱蒂說著,只是想讓她們之間的談話能繼續下去。

  「不是,是從聖胡安。」碧莉糾正她。然後一種喜劇演員那般誇大的恐怖表情閃過她臉龐。「也許是馬雅圭斯。真抱歉,我沒記清楚。」

  「沒關係。」凱蒂說著,對她的焦急感到頗為不解。

  碧莉鬆了一口氣,臉色卻亮了起來。「瑞蒙留下一大筆錢給你,他說如果你準備好了,我們今天就可以去採購了。」

  凱蒂點點頭,瞄了瞄床邊的塑膠鬧鐘,驚訝的發現居然已經十點了。明天她要趕在瑞蒙出發到那塊在馬雅圭斯的荒田工作之前醒來,以便能和他見面。

  岑寂像是一具靈柩般籠罩著坐在葛氏國際企業聖胡安總部會議室裡大會議桌邊的七個人——這股沉默隨著牆上掛的巴羅克老爺壁鍾不詳地敲了十點的聲音而被打破。這個曾經風光一時的大財團,此時正準備接受死亡的宣判。

  坐在會議桌首位的瑞蒙,眼光掃過坐在左手邊的五位葛氏企業的董事。這五個人都是他父親所精心挑選出來的,也都具備了葛西蒙所要求的三種特質:聰明、貪婪和毫無骨氣。二十年來,西蒙利用他們的才智,發掘他們的貪婪,並粗魯地佔盡他們因不敢反駁他的意見和向他的決定挑戰的好處。

  「我剛才問了,」瑞蒙冰冷地重述。「你們有哪個人能想出避免宣告破產的辦法。」兩名董事緊張的清請喉嚨,另一個則伸手去取放在桌子中央盛冰水的水壺。

  他們規避的眼神和持續的沉默,點燃了瑞蒙極力控制著的火氣。「一個建議也沒有?」他的口氣中帶了一絲危險。「那麼也許你們其中有哪一個還沒有喪失說話能力的人,能向我解釋為什麼當我父親在他最後的十個月裡做出那麼不合情理的舉動及決定時,居然沒有人來告訴我一聲?」

  這時,其中一名董事,在用手指撫撫衣領和頸子後說道:「你父親說不要拿這裡所發生的事去煩你。這是他特別提醒我們說的,對不對,查理?」他邊說邊向坐在他身邊的一個法國人點點頭。「他告訴我們:『瑞蒙將到法國和比利時視察業務六個月,然後,他要到瑞士的世界商業中心發表演說。接著,他要忙著和開羅那邊的人協商。我們不用拿這邊所作的這些小小的決定去煩他。』他就是這麼說的,對不對?」五個人不約而同地點點頭。

  瑞蒙一邊慢慢地用手指轉著筆,一邊看著這些人。「所以,」他以一種透著危險氣息的柔軟語調說。「你們沒有一個人敢來『打擾』我。即使是我老頭以半價賣掉了一船隊的油輪和一架飛機,或更過分地決定將我們在南美洲開礦所得的利潤捐給當地的政府當禮物?」

  「那——那是你的錢,是你父親的錢,瑞蒙。」坐在後面的那個董事無助地舉起雙手。「我們全部的人加起來,也不過只擁有這個企業的一小部分股票。其他的股票全是屬於你們家的。雖然我們知道他那樣做對公司並沒有好處,可是你們家『擁有』這個公司,而你父親說他要替著家公司節省一些稅。」

  怒火在瑞蒙的體內熊熊燃起,一直延燒至身上的每根血管。他手中的鉛筆在此時被折成兩截。「節稅?」他咬牙切齒地說。

  「是——是埃」另一個人回答。「你知道——就是讓公司少付一些稅。」

  瑞蒙的雙手用力拍擊桌面,站起身來。「你們是不是要告訴我,你們認為我父親放棄這一大筆財產只為了節省那一點稅金是對的。」他以一副要殺人的眼光巡視著這些人,繃緊的下巴肌肉抽搐著。「我想你們大概知道公司這次已無法支付你們到這裡來開會的旅費。」他停頓一下,惡意地看著他們受驚的表情。「同時,我也不會付你們去年的『顧問』費。今天的會議就到此結束。」

  此時,其中一名董事很不識相地挑這個時候說話。「嗯,瑞蒙,根據公司法的規定公司必須付董事們的年費——」

  「去告我好了!」瑞蒙狠狠地留下一句話,接著轉身走出會議室,進入隔壁他私人的辦公室,身後跟著一個在會議中坐在他左側的人,此人在會議中未發一言,只是靜靜地在一邊觀察著。

  「邁爾,你自己倒酒吧。」瑞蒙邊說,邊脫下外套,扯掉領帶,走到窗邊。

  魏邁爾只是看了看擺在牆邊的華美酒櫃,很快地在一張面對著豪華大桌的金色絲絨扶椅上坐下。他用盛滿同情的棕色雙眸看著站在窗邊,背對著他的瑞蒙。瑞蒙身高一隻手臂按在窗框上,另一隻手則緊握成拳。

  幾分鐘後,他放鬆拳頭,放下手臂,做了一個疲倦的手勢,瑞蒙動了動肩膀,這才用手按摩頸後緊張的肌肉。「我還以為我幾個星期前就承認失敗了。」他痛苦地歎口氣,轉過身子。「其實似乎沒有。」

  他說著,走向桌邊一張厚實的高背椅,他在椅上坐下,看著魏拉斐的長子。他面無表情地說:「我想你大概也沒發現什麼令人振奮的消息吧?」

  「瑞蒙,」邁爾用懇求的語氣說:「我只是地方性的會計師,這個工作你該去找你公司的稽查人員來做——你不能光靠我所發現的線索。」

  不理會邁爾的推托,瑞蒙說:「我那些查賬人員今天早上全會子紐約過來,不過,我不會讓他們去看我給你的那些我父親的私人紀錄。你有什麼發現?」

  「即使你料到的那些啊,」邁爾歎口氣。「你爸爸把公司裡面值錢的東西全賣了,只留下那些虧本的生意。當他發現再也沒什麼好賣的時候,他就把好幾百萬捐給慈善機關。」他從皮箱中拿出好幾疊資料,不情願般地從桌上滑送到瑞蒙面前。「讓我最沮喪的,就是你在芝加哥和聖路意蓋的那些超高的辦公大廈。你每一幢都投資了兩千萬美金。如果銀行肯貸款讓你把那些大廈蓋好,你就可以把它們賣了,這樣你不僅能把投資下去的那筆錢拿回來,還可以小賺一筆。」

  「銀行不會把錢貸給我的。」瑞蒙簡潔地說。「我已經在芝加哥和聖路意跟他們談過了。」

  「該死的東西!為何不肯呢?」邁爾大聲怒斥道,完全不顧自己應該是一個客觀的專業會計師。他表情痛苦地看著這個他愛如兄弟的男人。「既然他們以前能借一部分的錢給你,讓你蓋這些大樓,為何現在卻又不肯援助你蓋完它們?」

  「因為他們已經對我的判斷力和能力失去信心,」瑞蒙邊說邊看著資料上的數據。「他們不相信我有能力蓋好那些大樓以償還那筆貸款。以他們的觀點來看,在我父親生前每個月都能還他們一百萬美金的利息,現在他死了,公司由我接手卻連續四個月付不出錢來。」

  「可使公司沒錢還債都是你父親一手造成的啊!」邁爾咬牙切齒地說。

  「如果你這樣跟他們解釋,他們會指出為什麼我身為總經理卻不能阻止這些錯誤的產生。」

  「錯誤?」邁爾怒罵道。「這不叫錯誤,這完全是你父親一手造成的,好讓你一文不名。他要讓大家認為他死了之後,公司一沒有他就會分崩離析!」

  瑞蒙的雙眸立即冷硬起來。「當時他已患了腦瘤,對自己的行為根本沒辦法控制了。」

  魏邁爾自椅子上跳了起來,他黝黑的臉龐充滿怒火。「他是一個可憐的混蛋,一個自我中心的暴君,這是你明明知道的!每一個人都知道,他恨你的成功和你的名聲。那顆腦瘤只是讓他再也控制不住他的嫉妒而已。」看見瑞蒙的臉色愈來愈陰沉,邁爾放柔音調。「我知道你不想聽這些,但是這完全是事實。你進公司才短短幾年,卻使這個公司成為世界知名的大企業帝國,業績也比你父親在位時漲了三百倍。這些都是你的功勞,不是他的。雜誌和報紙要採訪的是你,他們口中那個全世界最有活力的企業家是你,在日內瓦舉行的世界商業會議也邀請你去演講。又一天我在一家飯店吃中飯,剛好坐在你父親的鄰桌,這天也是他知道你被邀請去演講的日子。他不但一點也不覺的驕傲,反而惱羞成怒!他甚至試圖說服那位和他一起用餐的朋友,說你不過是個二號人選,因為他沒辦法去瑞士,才輪得到你去。」

  「夠了!」瑞蒙厲聲地說,憤怒與痛楚使得他臉色灰白。「無論如何,他還是我父親,而他人也已經去世了。雖然他活著的時候我們之間並沒有多少愛的存在,可是也不要毀掉我對他僅存的一絲親情。」說完後,他埋頭審查邁爾放在桌上的資料,一時室內頓然靜默無聲。看完最後一行紀錄,他抬起頭。「你列在最後這一筆三百萬的資產是怎麼回事?」

  「這筆錢已經不能算是資產了。」邁爾怏怏不樂地說。「這些是我在你父親放在馬雅圭斯的資料中找到的。就我所知,這是你九年前借給那個在聖路易的甘錫德的錢。雖然他仍然欠你這筆錢,可是你卻不能告他或採取任何法律行動,因為法律上的追訴期——七年早已過了,你無法向他索討這筆錢。」

  「這筆錢已經付清了。」瑞蒙聳聳肩說。

  「可是,我卻找不到付清的紀錄。」

  「如果你查的夠久,就會發現這筆錢已經付清了,不過你不必浪費時間再去查那些資料,你要做的事太多了。」門口響起敲門聲,進來的是葛西蒙優雅的女秘書。

  「紐約的查賬員已經到了,另外有兩家報社的記者想約期採訪你,還有一通從蘇黎世來的緊急電話。」

  「帶查賬員到會議室等我,告訴記者訪問可以訂在下個月,這可以讓他們不要再來煩我;蘇黎世的電話我等一下再回。」點點頭,她退出去,裙子在修長的美腿上輕輕一擺。

  看著麗絲離去,邁爾的棕眼裡盛滿讚歎。「至少你父親對女秘書的品味頗高,麗絲真是迷人。」他以一種客觀的審美眼光評論道。

  瑞蒙沒有回答,他打開厚重的雕花書桌的鎖,拿出三大疊標示著「機密文件」的資料。

  「提到漂亮女人,」邁爾毫不在意地問,邊收拾著桌上的文件準備離開。「你什麼時候讓我瞧瞧那位雜貨店老闆的女兒?」

  伸手按右邊的通話器,瑞蒙下達指令給麗絲:「叫大衛和瑞明上來,他們上來之後叫他們和查賬員一起到會議室去。」看著面前成堆的檔案,他說道:「什麼雜貨店老闆的女兒?」

  邁爾轉動眼珠,有趣地說:「就是那位你從美國帶回來的女孩,艾迪說她長的還算迷人。你知道艾迪最不喜歡美國女性了,他都這麼說了,我可以想像著女孩一定是美若天仙了。他說她是個雜貨商的女兒。」

  「雜貨商?」有一會兒瑞蒙的表情像是有些不悅,然後他下頜剛硬的線條逐漸柔和,眼底的冷漠也逐漸融化,嘴角泛起一抹不可解釋的微笑。「凱蒂,」他大聲吸口氣。「他是指凱蒂。」他緩緩靠向椅背,合上雙眼。「我怎麼忘了我已經把凱蒂帶來這兒呢?」自半閉的雙眸下看著邁爾,瑞蒙稍帶幽默地說:「他的父親是一個很有錢的美國人,擁有一些超級市場連鎖店。我昨天把她從美國帶來這兒。她將在碧莉和艾迪家住上兩個星期,然後我們要結婚。」

  當瑞蒙一邊解釋他是如何誤導凱蒂,和他為什麼這麼做的原因時,邁爾已慢慢地坐回那張他剛剛離開的座椅。他搖搖頭。「老朋友,我還以為你要納她做你的情婦呢。」

  「艾迪知道她不是,他不相信所有的美國女人,他寧可以為我會改變注意不娶她。只要他一瞭解凱蒂的為人,他就會喜歡她了。還有,基於對我的尊重,他會待她如客,而且也不會和她討論我的過去。」

  「可是,你回到鎮上的事早已成為鎮上的話題,我想你的凱蒂遲早都會聽到那些風言風語的。」

  「我知道她會聽到,可是她一個字也聽不懂,因為她不懂西班牙語。」

  邁爾站起來,擔憂地看著瑞蒙。「那我的家人怎麼辦——他們都會說英語——尤其是那幾個年輕的可能在無意間洩露出來呢。」

  「只是你的父母,碧莉和她的丈夫還記得點英語,」瑞蒙淡淡地說。「你的兄弟姐妹們只記得西班牙文。」

  「瑞蒙,經過這些事之後,不管你說什麼或做什麼都嚇不倒了。」

  「我希望你能當我的男儐相。」

  邁爾嚴肅地笑著。「我一點也不驚訝。我一直都期待著能當你的男儐相,就像你大老遠從雅典飛回來當我的男儐相一樣。」他伸出手向瑞蒙熱烈地道賀。「恭喜你,我的好友。」一面向他表達溢於言表的惋惜,惋惜他財務上的巨大損失。「我回去繼續審核你父親的資料了。」

  這時對講機響起,秘書說瑞蒙要她召開的公司的兩名律師現在已在會議室等待查賬員。

  瑞蒙坐在桌後,看著魏邁爾走過大片的金色厚地毯。等他關上門,瑞蒙四下大量他的辦公室,好像這是他最後一次看它,不自覺地想記住它安詳的美。

  他自一個私人收藏家以重金購得的雷諾瓦風景畫掛在聚光燈下,顏色與醇厚的胡桃木牆形成強烈對比。在發現父親失敗的實際情形前,他把自己所有的財產全拿來當抵押,以取得一些貸款。隨著其它的擁有物,這件作品也快被怕賣掉,他希望買者會像他一樣珍惜它。

  頭靠在椅背上,瑞蒙閉上雙眼。幾分鐘後他將走進會議室,將各種紀錄交給查賬員,並指示公司律師對法庭申請並在商界宣佈葛氏國際公司破產。

  四個月來他努力想挽救,試著以自己的資金注入公司——用盡各種挽救方法。他失敗了。現在他能做的,就是確定它可以死的快而有尊嚴。

  他每晚躺著無法入睡,害怕這一刻到來,現在它終於來了,他卻不像兩個星期前所預想的,會以極度痛苦面對它。

  因為現在他有凱蒂。

  他會將自己貢獻給公司,現在他要把餘生獻給凱蒂。只給凱蒂。

  多年來,瑞蒙首次感到篤信宗教。這就好像上帝決定要拿走他的家人、財產、地位,然後瞭解到瑞蒙已一無所有,於是對瑞蒙憐憫而賜給他凱蒂。凱蒂彌補了他所失去的一切。

  凱蒂用茶色口紅擦起雙唇,以配合她纖纖十指的明亮指甲油色。她檢查了一下眼睫毛膏,然後以手指梳弄兩邊閃閃動人的頭髮,把它弄成飄逸的飛揚髮型。對自己的外形感到滿意後,她的目光自梳妝台的鏡子移開,望望時鐘。都五點半了,天還這麼亮。今早瑞蒙是告訴碧莉他會在五點半到六點之間來接凱蒂到拉斐家去吃晚飯。

  突如其來的一股衝動使凱蒂決定出去跟他碰頭。換上長褲及一件鮮艷的藍地白邊絲織襯衫,她從前門溜了出去,為自己能逃避碧莉那老是看她不慣的丈夫艾迪所帶來的壓迫感而著實鬆了口氣。

  在她的頭上,粉藍色的天空堆滿了鮮奶油般的雲屑。山丘聳立四周,上面覆蓋翠綠,間或點綴粉紅與紅色的花。凱蒂發出滿意的歎息聲,仰起臉接受柔風吹拂,開始走過通往泥土路的前院。通往樹林的泥土路可通到大馬路上。

  整天混在陌生人當中,她覺得有些茫然,而且她思念瑞蒙那令人安心的陪伴。自從瑞蒙帶她來見碧莉夫婦,停留一小時回到拉斐家去後,她還沒見到他。

  「凱蒂!」這熟悉的聲音阻止她繼續向前走。回過頭,凱蒂看到瑞蒙在她左側的五十公尺的地方。他從拉斐家中穿過山坡而來,他停住腳步,等她走向他。凱蒂高興地招著手,轉向走上山去。

  瑞蒙逼自己留在原地,充分享受她出來迎接他的樂趣。他以溫柔愛撫的眼光巡視著她,看著她金紅色的閃亮頭髮在肩上飛揚的樣子。她的湛藍雙眸對著他笑,歡迎的微笑使得誘人豐唇更迷人。她以自然不造作的優雅姿態移動,苗條的臀部輕微搖擺著,剛足以產生強烈的挑逗。

  他的心被渴望敲擊著,那是攬她如懷而纏綿的渴望,及與她合而為一的渴望。他多想覆住她的雙唇,絮語不斷地說: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他很想告訴她這些,但他又不敢冒險,如果凱蒂的反應——或者沒有反應——告訴他她不愛他,他會無法承受。

  凱蒂在他前面幾公尺處停下,因為羞喜交集的奇妙心情而不能動彈。瑞蒙暗藍色的襯衫半敞至腰際,露出覆有黑色的茸茸胸毛的寬闊古銅色胸膛,他的黑長褲繃著他精瘦的臀部及堅實的腿,平順地順著他修長的雙腿而下。他流露著原始且強而有力的性感,使得凱蒂感到出奇的脆弱與無力。她吞嚥了一下,思索要說的話,最後只以輕柔而不確定的口氣說了聲:「嗨!」

  瑞蒙向她展開雙臂,聲音粗嘎的回答:「嗨!我的愛人!」

  凱蒂起先猶豫,繼而將自己投入他熱情的擁抱。他的雙手環抱她,彷彿再也不讓她離開那般地抱緊她。

  「想念我嗎?」在長長地熱吻後,他急促地輕語道。

  凱蒂將櫻唇深印在他喉頭,吸嗅著男性溫暖肌肉令人興奮的氣味及辛辣的刮鬍水味道:「想。你想念我嗎?」

  「不想。」

  頭向後仰,凱蒂抬頭看他,笑容帶著疑惑。「你不想念我?」

  「不想,」他冷靜、嚴肅地說:「因為從今早十點後,我就一直讓自己和你在一起,我不會讓你離開我的身邊。」

  「從十點——」凱蒂開始問,然後他聲音裡的某些東西使她更仔細的看他。她直覺地認出在那瑪瑙雙瞳深處隱藏的熾熱情感。她向上用拇指及食指握住他的下巴,把他驚訝的臉先轉向左邊,然後右邊。保持表情愉快的她調侃地問道:「其他的男人都是些什麼樣的人?」

  「什麼其他的男人?」

  「那些想狠狠揍你的人。」

  「你是說我看來像打過架?」瑞蒙說。

  凱蒂慢慢地點頭,笑容更燦爛。「而且至少是和六個武裝的男人以及一家發狂的壓路機。」

  「那麼糟啊?」他狡猾地露齒而笑。

  凱蒂又點頭,然後嚴肅起來。「你知道的,為一家即將倒閉的公司工作,那一定是非常困難、非常令人沮喪的。」

  他吃驚的眼神告訴凱蒂她的結論正確。「你知道嗎,」他帶著困惑搖著頭說。「許多來自各個國家的人曾經告訴,如果我願意,我的臉決不會透露我的心思讓人猜中。」

  「而你今晚想讓它令人猜不透,讓我猜不透?」凱蒂猜測說。「因為你不想讓我看到你既累又沮喪的一面?」

  「對!」

  「你有沒有用自己的錢投資在這家公司?」

  「事實上用了我所有的錢以及我大半的生命,」瑞蒙在驚訝中微笑地向她坦承。「你的感覺很敏銳。但是你不必擔心,今天以後事情就會簡單一些,而我也不必每天花那麼多時間在那裡,明天下午我可以開始幫忙那些在我們家裡工作的工人。」

  由於餐桌上的笑聲笑語不斷,在魏拉斐家的晚餐真是一項輕鬆樂事。拉斐的太太是一個忙碌的強壯女人,待瑞蒙慷慨與縱容就像對待自己的丈夫和孩子——兩個二十多歲的男孩和年約十四歲的女孩。由於大部分用英語交談,凱蒂輕鬆許多。孩子們雖不會說,卻顯然聽的懂,因為凱蒂看到他們因拉斐或瑞蒙所說的話而微笑。

  晚餐之後,男士們到客廳去,女士們擦桌洗碗,做完家事後加入男士啜飲咖啡。瑞蒙好像一直在守候她似的抬起目光,伸出一雙邀請的手。凱蒂將手掌滑進他的緊握之中,他施展恰到好處的力量把她拉到他身邊坐下。

  她聽著拉斐和瑞蒙說話,對農地作建議,但是她每分每秒都清楚感覺到瑞蒙的腿摩擦她的。他的手臂靠在沙發背上,手則輕輕地愛撫著她的肩,大拇指無意識地在她濃密秀髮內柔滑頸上游移著。只是他所作的一點都不是無意的——他是故意要讓她感覺到他的接近。真是這樣的嗎?凱蒂突然開始猜測。她想到早先他說要她相伴,暗示他需要她的幫忙來渡過這一天。他現在和她肌膚相親,如此觸摸她,或許只是需要她陪他渡過今晚?

  凱蒂偷偷看著他如同雕刻出來的側影,她看出他臉上心事重重,心裡一陣疼惜。

  凱蒂用手掩口,優雅地假裝打哈欠。瑞蒙馬上看她。「你累了嗎?」

  「有一點。」凱蒂說謊道。

  三分鐘內,瑞蒙以她的情況為借口向魏家告辭,快步帶她走出前門。「你想要走路回去?還是要我開車送你?」

  「我什麼都可以,」凱蒂溫柔地倩笑說。「是你看來既疲倦又心不在焉,所以我用那個借口讓你離開那兒。」

  瑞蒙並未否認。「謝謝你。」他溫柔地說。

  碧莉和她丈夫已經就寢,但是他們並未將前門上鎖。瑞蒙走到沙發邊坐下時,凱蒂停下,打開光線柔和的燈盞。在她走近時,他便抓住她的手臂,想要把她拉到腿上。但是凱蒂掙開他的抓握,繞到他的身後。

  她開始按摩他繃緊的厚實肌肉,在她按摩的手下,他的寬肩緊張。在這種情況下與他相處的感覺很奇怪,有著以前從未有過的較為輕鬆的親近。一直以來,瑞蒙似乎有一種總是讓她處於戰慄期待的強大的性吸引力,今晚那種精力成了較為平靜的磁力。「感覺如何?」她揉著他頸肩處的肌腱。

  「好的你難以想像,」他低下頭好讓她更容易按摩頸部。幾分鐘後,凱蒂開始用她的手快速地垂打他的肩和背。他問:「你從哪裡學來的?」

  凱蒂的手僵住了。「我不記得了。」她說謊道。

  她聲音中的某些東西讓瑞蒙猛然回頭,他看到她眼中似乎見了鬼的表情,便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拉到面前,坐到他的腿上。「現在該我讓你舒服一些。」

  凱蒂還來不及思考前,他熾熱的雙唇已吻住她,讓她的腦袋突然一片空白,茫茫然進入一片火樣的需要。他一手環抱她的肩,一手按住她的腰,把她移到沙發上,他的一半身體壓著她。「他死了,」他猛烈地提醒她。「而且我不希望他的鬼魂卡在我們之間。」雖然聲音粗嘎,他的熱吻卻充滿甜蜜。「埋葬他吧,」他細語央求。「求求你。」

  凱蒂以雙手環抱住他的闊肩,立刻把整個世界全部遺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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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7 22:32:38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第二天,魏邁爾大步經過被嚇了一跳的秘書,打開瑞蒙辦公室的門,然後關上。「請把你在聖路易的『好』朋友甘錫德的一切告訴我。」邁爾諷刺地在「朋友」兩字加強語調說。

  靠在椅背上的瑞蒙正在專心閱讀一些法律文件,不經意地瞥了邁爾一眼。「他不是我的朋友,他只是認識我一個朋友的人而已。」重新開始看那些文件,他說:「九年前他在我朋友開的雞尾酒會上接近我,對我說他研究出一種油漆新配方。他說用他的配方,他可以製造出比市場上其他品牌更好、更持久的油漆。第二天他那一份新發明油漆的分析報告給我,那是由一家獨立的測試實驗室所作,而且證明了他的說法。」

  「他需要三百萬美元開始製造行銷,我安排葛氏國際公司借他錢。我還安排他認識我的幾個需要購買油漆製造產品的朋友。你會在某處的一些機密檔案發現這些資料。」

  「只有一部分資料在檔案室,其餘的我今天早上才從公司的財務部得到。事情並不想你想的那樣簡單。你父親派人調查甘公司,發現他是一個二流化學家,並認定他永遠也不會有足夠的企業觀念去行銷他的產品,三百萬美元將會浪費掉。為了當好一個『仁慈、親愛的父親』,令尊決定給你一個教訓。他要財務部把三百萬美元先寸進你的賬戶裡,讓你私人成為甘氏的債權人。一年以後,當貸款該還的時候,甘氏寫信來說,他希望延期。根據財務部門的說法,你當時在日本,因此他把甘氏的信交給你父親。你父親說別管這信,而且也別去試圖索回貸款,因為那是你的問題。」

  瑞蒙懊惱地歎口氣道:「不管怎樣,貸款都已經還清了,我記得我父親這樣告訴過我。」

  「我管他媽的誰告訴過你——事實卻不是這樣。甘錫德他自己告訴我的。」

  瑞蒙猛然抬頭,他的下頜因憤怒而收緊。「你打電話給他?」

  「哦……對呀……你自己告訴我不要再浪費時間在資料堆裡的,瑞蒙。」邁爾提醒瑞蒙,在瑞蒙的憤怒目光下顯得有些畏縮。

  「去你的!我沒叫你這麼做,」瑞蒙發起火。躺回椅子上,他暫時閉上雙眼,顯然是在與他奔竄的怒氣掙扎。當他再度開口,聲調已被控制祝「即使我在聖路意時,我也沒有打電話給他。他知道我有麻煩;如果他願意幫我,他自己會和我聯絡。他會把你打電話給他解釋為,是我要向他拿錢,才編出陳年貸款這一套卑鄙的伎倆。在九年前,他是一個傲慢的混蛋,除了背上的襯衫,其他什麼也沒有;我可以想像,現在他成功了會是什麼樣子。」

  「他還是一個傲慢的混蛋,」邁爾說。「而且他從未付過一毛錢。當我解釋我想把你貸款給他的紀錄找出來,他說就算你要告到法院追索,時間也過期了。」

  瑞蒙以自嘲的好玩心理聽完這番話。「他的確說對了。注意貸款的償付與否是我的責任,如果沒付,我也應該允許在有限的時間內採取適當的法律行動。」

  「老天!你給了這個人三百萬美元,在你讓他致富之後他卻拒絕還錢,你怎麼還能這樣坐在那裡?」

  瑞蒙嘲弄地聳聳肩。「我並沒有『給』他錢,我是借給他。我並非本著善意或救濟之心而做,而是因為覺得他能製造的優越產品需要資金,而且也因為我希望能賺錢。那是一種生意上的投資,而看好錢財是投資者的責任。很不幸,我沒有瞭解到我是投資者,我以為公司的會計會監督好一切。對甘氏公司而言,既然已不必付錢,他拒絕再付也不再是他個人的事——他只是在保證自己的利益。這就是生意。」

  「那是偷竊!」邁爾忿忿地說。

  「不,那只是一件好生意。」瑞蒙說,以冷冷的興味看他。「我想,在告訴你他不會付錢後,他可曾向我問候,並對我的悲慘處境致以『深摯的遺憾』呢?」

  「他敢說才怪!他要我告訴你,如果你真有人家稱讚你的一半聰明,你早該在幾年前就去把錢要回來。他說,如果是你,或是其他代表你的人再和他聯絡,想要收錢,他會以騷擾的罪名叫他的法律顧問向你提出控告。然後他就把我的電話掛掉了。」

  所有好玩的神情全部自瑞蒙臉上消失,他放下筆。「他什麼?」他以相當輕柔的聲音問。

  「他——他說那些話,然後掛掉了我的電話。」

  「現在那是一筆不好的生意了。」瑞蒙以輕柔而預示惡兆的聲音說。

  他躺回椅背上,若有所思地沉默起來。他的嘴角彎成一抹諷刺的微笑。突然間,他手伸到對講機邊按下鈕。在麗絲回答後,他念給她七個名字和七個在世界不同城市的電話號碼。

  「如果我沒有記錯貸款的條件,」瑞蒙說。「我用的利率是借他三百萬,按照還錢時的利率本息一起還。」

  「對!」邁爾說。「如果他在一年裡重複貸款,那時的利率是百分之八,他就欠你三百二十四萬左右。」

  「目前的利率是百分之十七,而他已欠了九年。」

  「從技術上而言,他欠你超過一千二百萬元,」邁爾說。「但是那不重要,你不可能收到那筆錢。」

  「我不想去試。」瑞蒙輕柔地說。他的眼光轉到桌上的電話,等著第一通越洋電話接通。

  「那你要怎麼辦?」

  瑞蒙愉快地揚揚眉。「我要給我們的朋友甘錫德一個他早該得到的教訓。這個教訓來自一個古老的諺語。」

  「什麼諺語?」

  「那諺語說,你在攀爬成功之梯時,永遠不要故意踩在別人的手上,因為你可能需要他們在你走下坡路時幫助你。」

  「你要給他什麼教訓?」邁爾問,他的眼睛開始閃著愉悅的期待。

  「永遠不要製造不必要的敵人,」瑞蒙回答。「而這個教訓要花他一千二百萬美元。」

  當電話接通,瑞蒙按下啟動揚聲系統的按鈕,好讓邁爾清楚聽到雙方的談話。幾通電話用法文進行交談,邁爾吃力地聽著,因為他只學了點皮毛,而瑞蒙卻說的很流利。然而頭四通電話後,邁爾開始瞭解一點內容。

  邁而交談的每個人都使用過或是曾用過甘氏公司製造的油漆的主要實業家。每個人對瑞蒙都很友善親切,在聽取瑞蒙解釋想做的事情時,也表現了興趣。每通電話結束,邁爾有些驚訝地聽到每個人都問道:對瑞蒙「困難的處境」,他們有什麼可以幫的上忙的嗎?而瑞蒙每次都加以婉拒了。

  「瑞蒙!」下午四點半,前四通電話結束後,邁爾叫道。「這些人的任何一個都可以幫你解決你現在的經濟困難,他們全部會提供援助。」

  瑞蒙搖搖頭。「那只是客套話而已,他們依禮提議協助而我也該依禮婉拒,這幾十生意。你看。」他帶著一抹微笑說。「我們全都已經知道甘先生該學的教訓。」

  邁爾無法止住笑聲。「如果我沒聽錯那些電話,明天法國媒體會報道,法國主要汽車製造商因永樂甘氏油漆而使測試車輛外表斑駁,並且決定使用其它牌子的油漆。」

  瑞蒙走到酒櫃,到了兩杯酒給自己和魏邁爾。「這話對甘氏公司,將有某種程度得致命性。我在巴黎的朋友也告訴我,因為甘氏油漆太貴,他已決定不用它。九年前是我幫他和甘氏拉上線的,掉漆問題其實是因為他自己的工廠人員使用不當,不過當然他是無意中把這件事告訴媒體。」

  他把杯子拿到邁爾跟前,拿一杯給他。「那個德國農具製造商會等巴黎媒體宣佈後一天,因為看到巴黎媒體的報道,他才會打電話給甘錫德,威脅要取消訂單。」

  瑞蒙把手插入口袋,向邁爾露齒微笑。「不幸的是,對甘錫德而言,他的油漆已不再頂尖,其他美國製造商也已製造出同樣高品質的商品。我在東京的朋友會對東京的媒體說明,他們永不會用甘氏油漆,以防止他們的汽車發生掉漆的麻煩,以回應巴黎方面的宣佈。」

  「星期四,瓦希拉第公司會從雅典打來,取消它的造船廠需要的防水油漆的所有訂單。」

  瑞蒙喝了一口酒,在桌子後坐下,然後開始把今晚離開凱蒂後要逐一批閱的文件放進公事包裡。

  邁爾靠在椅子扶手上,興致勃勃地問:「然後如何?」

  瑞蒙往上看,好像這個話題已不具意義。「然後就憑各人猜測了。我希望其他製造同樣良好品質油漆的美國廠商會利用時機,在美國媒體上努力摧毀甘錫德。以他們的效率而定,反宣傳可能會使甘氏的股票一落千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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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7 22:33:11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週四一大早,邁爾正和瑞蒙在仔細檢查他們合擬的財務聲明,這時麗絲未經習慣性的敲門就逕自進入瑞蒙的辦公室。

  「對不起,」她臉色蒼白而木然。「有一個人——一個非常無禮的男人——打電話來。我已經兩次告訴他你不想被打擾。但是我一掛斷電話,他又馬上打來,而且又開始對我大吼大叫。」

  「他想幹什麼?」瑞蒙不耐煩地說。

  秘書焦慮地嚥了一口水。「他——他想要和企圖把一些綠油漆倒入他水管的臭王八蛋說話。他指的是你嗎?」

  瑞蒙的嘴唇一抿,「我想也是。把電話傳進來。」

  邁爾急切的向前靠。瑞蒙輕按一下電話的揚聲器,然後輕鬆地向後靠在椅背上,拿起剛剛在讀的財務聲明,沉靜的繼續讀下去。

  甘錫德的聲音在室內爆開來。「葛瑞蒙,你這混蛋!你一直在浪費你的時間,你聽到沒有?不管你做什麼,我都不會付一毛錢,懂了沒有?不管你做什麼!」對方一點也沒回應,甘錫德嚷道:「說話呀,去你的!」

  「我佩服你的勇氣。」瑞蒙慢慢地說。

  「那是你告訴我,你帶有更多游擊戰略的方法嗎?你是在威脅我嗎,葛瑞蒙?」

  「我確定我永遠不會殘酷到『威脅』你,錫德。」瑞蒙以淡然又心不在焉的語氣回答。

  「操你的,你根本就是在威脅我!你他媽的以為你是誰?」

  「我以為我是那個要花掉你一千二百萬美元的混蛋。」瑞蒙說著,一邊把手伸出去,按掉通話鈕。

  凱蒂很快地在她剛買的傢俱半價賬單上簽下名字,然後用瑞蒙給她的錢付另外一半。在她要求要兩張收據,現金付的和簽帳卡付的各一張時,店員很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凱蒂一點也不在乎,但是碧莉臉紅起來,還把眼光轉到別的地方。

  外頭氣溫暖人心胸,遊客沿著聖胡安舊市區陽光普照的街道上漫步。車子停在人行道邊,那是碧莉丈夫的車子,全身凹痕纍纍卻十分牢靠,她丈夫讓她們用來大肆採購。

  「我們收穫豐富呢,」凱蒂歎道,搖下車窗讓微風吹進悶熱的車內。已經星期四了,她們瘋狂但成功的購買熱已經進入第四天,她雖然累,卻很高興。「即使如此,我仍希望能擺脫或許忘了什麼的感覺。」她沉思著,一邊回頭看塞在車後座的兩盞燈和一張茶几。

  「有,」碧莉漂亮的臉在發動車子時顯得憂鬱,然後對凱蒂投以悲哀的微笑。「你忘了告訴瑞蒙這些東西的價值有多高。」她開入聖胡安市中心川流不息的交通裡。「凱蒂,如果他發現你所做的事,他會很生氣。」

  「他不會發現的。」凱蒂高興地說。「我不會告訴他,你也保證不會說。」

  「我當然不會說!」碧莉似乎受了冤枉地說。「但是雷神父每星期日已經說過很多次,重視是丈夫和——」

  「哦,完了!」凱蒂大聲的申吟。「那正是我忘掉的事。」她頭向後一靠,比上雙眼,「今天是星期四,下午兩點我要見雷神父。瑞蒙週二做了安排,今早還提醒過我,但是我完全忘了。」

  「你現在要去見雷神父嗎?」一小時候,她們的車開進村裡時,碧莉問道。「現在只有四點,雷神父還沒吃晚飯。」

  凱蒂很快地搖頭。她整天都在想今晚她和瑞蒙要在小屋野餐的事。他在那裡和其他人一起工作,她要帶食物上去。等那些人離開,凱蒂和瑞蒙就有幾小時可以獨處——從她到此地後這幾天裡的第一次獨處。

  等她們到碧莉家後,凱蒂坐到駕駛盤後面,向碧莉揮手,然後把那輛老爺車轉向,開往村落。在那裡,她可以在沿途一家商店買野餐要用的食物和一瓶酒。

  過去的四天,在她的感覺是奇特而不真實的。瑞蒙曾每早在馬雅圭斯的農場以及小屋裡工作直到天黑,所以她只能在晚上看到他。只憑著她對瑞蒙品味的認識,她每天為瑞蒙的房子買東西、佈置和選配顏色。她覺得好像在度假,藉著重新佈置他的房子——而不是為自己的——打發時間。也許那是因為他太忙碌,她太少見到他,一旦他們聚在一起,又老是有其他人在旁邊。

  拉斐和他的幾個兒子也和瑞蒙在小屋裡一起工作,每天晚餐時,四個男人雖然是興高采烈,但也真是累壞了。雖然瑞蒙晚上把注意力都集中在她身上,與拉斐一家人坐在氣氛融洽的客廳時,總是讓她不離身邊,但「彼此一起分享時空」的機會卻一直沒有出現。

  每晚,瑞蒙陪她走回碧莉已經暗下來的家,帶著她走到沙發,把她拉到身邊躺下。

  現在凱蒂每次在白天走過沙發,臉就開始紅起來。連續三天,瑞蒙溫柔地輕解她的羅衫,把她撩撥的嬌弱無力,才柔情地再幫她穿好衣服,陪她走到臥室,用一個最後激情的親吻靜靜地向她道晚安。每夜,凱蒂在冰冷的床被上因為渴望而輾轉反側。她所想的正是瑞蒙要她感覺的。但她相信,他永遠比她更情慾高漲,所以讓他搞的彼此都如此心癢難耐實在很沒有道理。

  昨夜,意亂情迷之中,凱蒂主動控制情勢,建議從她床上拿條毛毯,到可以擁有隱私和不受打擾的戶外去。

  瑞蒙黑煤般的雙眼發出燃燒的光俯視她,黝黑堅毅的臉充滿激情。但是他終於勉強地搖了搖頭。「雨會打擾我們,凱蒂。這場雨一個鐘頭前就該下了。」就在他說話時,一道閃電在室外投下一道奇異的光芒,但是雨仍然沒有下來。

  無疑的,今晚是他一直等待的「時與地」,凱蒂充滿期待的認為。凱蒂把車開到一家商店前面,走出車外。推開厚重的大門,她走進這座古老建築的擁擠內部,眨眨眼適應室內的光線。

  除了兼任這小村落的郵局,這家商店還囤積了從麵粉、罐頭食品、游泳衣到便宜傢俱等貨品。成堆的物品將木質地板塞的只剩下一條窄窄的通道讓顧客走動。如果沒有工作人員的幫助,凱蒂和碧莉可能要花上數個星期才能買齊必要的東西,不但櫃檯上堆滿商品,牆上高高的架子也一樣。

  凱蒂碰到以前碧莉幫她介紹的一個瑞蒙的朋友,這個西班牙女孩看到凱蒂便向她露出一個燦爛的微笑,快步走了過來。由於她週一的幫忙,凱蒂才能在一排男性工作褲下找到軟厚的毛巾,雖然顏色全是紅、白、黑單色。凱蒂把六條全部買了,另外還訂了十多條各種大小的白毛巾。拿女孩顯然以為凱蒂是來看其他毛巾是否到了,因為她拿著一條毛巾舉起,而且遺憾地搖頭。由於不會說英文,她全靠肢體語言解釋。

  凱蒂露齒而笑,指著夾雜鏟把的架子,然後走過去挑眩拿這挑好的新鮮水果、麵包和包裝好的肉類到擺滿東西的櫃檯,凱蒂伸手進皮包找錢。當她抬頭看,那個西班牙女孩已經笑著拿給她兩張賬單,每一張都列了該物品的一半價錢。拿女該因為自己記得凱蒂每次都要賬單的方法而感到頗為驕傲,而凱蒂也不想解釋,買雜貨時不必用這種方式。

  當車子顛簸地駛過一片猩紅的鳳凰木後,迎面而見的景象令她大吃一驚。前院停滿了破舊的卡車、兩匹馬,和另外一輛載滿廢物的卡車。那些廢物顯然是從房子裡扔掉不要的。有兩個人正在換屋頂的瓷磚,另兩人正在刮掉門框邊緣的斑駁油漆。百葉窗已經修好,敞開在玻璃晶亮的窗邊。從週日以來這是凱蒂第一次來到此地,而且她很想知道內部的進展。她很快地看了車子的後照鏡一眼,重新塗上口紅,並整理了一下秀髮。

  她走出車外,拍拍名牌牛仔褲上脫落的纖維,然後把格子襯衫塞進腰帶。自屋內傳出的持續不連貫的敲擊聲突然停止。當凱蒂跑上已經補充磚快的走道時,那些屋頂上的人全部跳了下來。她看了看表,正好六點,顯然,這些人已經結束了一天的工作。

  週日那天被瑞蒙打破的前門已經重新裝上,剝落的油漆也被刮掉,目前全是光滑的原木色。八個男人拎著木質工具走到門口時,凱蒂閃到一旁。拉斐和他的兩個兒子跟在這些男人後面,竟有這麼多人在這裡工作,凱蒂驚訝地思索。「瑞蒙在廚房裡弄水管。」拉斐帶著他一貫溫暖、慈祥的微笑說。他們走過她身邊時都對她露齒一笑。

  客廳裡用溝槽木板鑲成的牆壁已經用砂紙磨光了,原木地板也一樣。凱蒂花了一會兒工夫才弄懂為什麼房子看起來如此愉快而明亮:原來所有的窗戶都被洗的乾淨而發亮,有些還打開著,讓和熙的微風進入,和新木屑的刺鼻味混在一起。一位老人家兩手各拿著一把大扳手,向凱蒂客氣地觸帽致敬,然後走出客廳外消失。水管工人吧,凱蒂猜想著。

  投以最後一次讚賞的眼光後,凱蒂慢慢走進廚房。就像其他木製品的表面一樣的,廚房櫃櫥表皮已經剝掉,剝落的醜陋油漆都已被刮掉。金屬工具尖銳的撞擊聲,把她的注意力拉到水槽。一雙修長、充滿肌肉的腿伸出於地板上。那人的身軀藏在水槽下。凱蒂微笑,甚至沒看到被迴旋的水管擋住的頭部和肩部,就認出一雙長腿和結實的臀部是屬於誰的。

  瑞蒙顯然不知道水管工人已經走了,因為他熟悉的西班牙語發出了模糊的命令。凱蒂不確定地遲疑著,然後就像小孩捉弄大人一樣,那起一把放在櫃檯上的扳手,從新裝的不銹鋼水槽底下把它遞給瑞蒙。再扳手被粗魯地推回她面前時,她幾乎要大笑出來,然後他又暴躁地重複同樣的命令,這次扳手被不耐煩的摔在槽底。

  估計猜想了一下,她向前靠,然後把兩個水龍頭都打開。水沖下來的同時,水槽底下也爆發出瑞蒙一連串粗野的咒罵聲,水流遍了他的臉、頭髮和赤裸的的胸膛。從地板上抓起一條毛巾,瑞蒙氣急敗壞地跳了起來,在凱蒂忙亂地伸手關掉水龍頭的同時,瑞蒙用毛巾滿頭滿臉地擦著。她帶著驚訝的興味,聽著瑞蒙從毛巾背後傳來的西班牙文咒罵聲。瑞蒙把毛巾摜在地上,一看到她便跳了起來。

  他的表情變成一臉吃驚。「我——我想讓你驚喜一下。」凱蒂解釋,咬著下唇忍住笑。水自他的卷髮、眉毛和眼睫毛上滴下來,然後在他寬廣胸膛的捲曲胸毛上閃閃發亮。凱蒂的肩膀因忍不住的笑而抖動起來。

  瑞蒙的眼中閃過一道光。「我想一個『驚喜』應該配上另外一個。」他的右手突然伸手去開水龍頭。凱蒂還來不及抗議,她的頭就被按到水槽裡,離嘩嘩的流水只有一寸遠。

  「你敢!」她又尖叫又笑。水又被開的更大,她的頭被迫更靠近水龍頭口。「不要!」她叫道,笑聲在不銹鋼槽裡迴響。「水流的地板到處都是!」

  瑞蒙放開她,關上水龍頭。「水管漏了,」他說,向她揚揚眉,又邪惡地補充說:「我一定要想一些其他的好方法讓你『驚喜』一下。」

  凱蒂笑著不理會他的威脅,「我以為你說你懂木工。」她嘲諷道,用手拍拍他堅實的臀部。

  「我是說,」瑞蒙自嘲地糾正道。「我會木工的程度,就像你會做窗簾的程度一樣。」

  凱蒂咯咯地笑,努力裝出一副滑稽的正經狀。「我做的窗簾已經進步到比你修水管的技術好太多了。」凱蒂還暗暗地補充說,因為縫製的是碧莉和魏太太。

  「哦,是嗎?」瑞蒙嘲笑著。「進去浴室。」

  凱蒂很驚訝,他不但沒跟進來,反而伸手拿掛在釘子上的毛巾和乾淨襯衫。她在浴室門外停下來,心理已準備再度去面對週日住在生銹浴缸裡的爬蟲類。當她遲疑地打開門,她的雙眼睜的老大。

  舊浴室的一切裝備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現代化的豪華水槽、配有滑動玻璃門的玻璃纖維大浴缸。她試探性地把其中一扇門推到一邊,滿意地發現它滑動自如。但是蓮蓬頭卻在滴水,凱蒂笑著搖搖頭想,瑞蒙對漏水的修補還是不行。她小心地走過去,避開纖維玻璃缸上易滑的水坑,一邊伸手想把水龍頭關緊。突然,一條冰冷的水柱正對她的臉上衝下,她驚訝的張嘴尖叫,可是叫不出聲來。她看不見,摸索地跳出浴缸,她的皮鞋鞋底一滑,讓她在冰冷的水柱下跌個狗爬式。

  她撐起雙手雙膝爬出來,濕透的衣服貼在皮膚上,頭髮和臉不斷滴下水。她笨拙地掙扎站起,抓起粘在眼睛上的頭髮。瑞蒙站在門口,顯然極力要忍笑。「你敢笑!」凱蒂嚴正警告。

  「你要肥皂嗎?」他懇切地問。「或者是毛巾?」他主動地給她一條老早就拿在手上的毛巾,又從腰間拉出剛剛才穿上的乾淨襯衫,然後開始接扣子,繼續談話。「那你容許我提供你我身上這件襯衫嗎?」

  快忍不住要笑自己的凱蒂正想做些無傷大雅的反駁時,瑞蒙說:「奇怪,一個『驚喜』真的會引來另外一個,不是嗎?」

  發現他真的故意對她做出此事時,她開始怒火中燒,顫抖著從他手上搶過襯衫,並當著他笑嘻嘻的臉甩上門。他一定是看著她走進浴室,然後打開水龍頭開關。她脫下濕冷的牛仔褲,越想越生氣。原來這就是一個拉丁男人在被無意的捉弄後所用的報復手法!這是那怪物式的男性自尊要求的報復!她猛力推開浴室的門,身上只穿著濕內褲和瑞蒙的白襯衫,走出空蕩蕩的屋子。

  瑞蒙正在前院,泰然自若的打開她放在候車廂的毯子鋪在樹下。那種高高在上的態度!他真的以為她會溫順地忍受這種待遇?他真的期待她會待在這裡,和他共度一個溫馨的小野餐!

  瑞蒙變了一下蹲踞之姿,抬頭看她,表情冷漠。「永遠不要在當我的面甩門。」他平和地說,然後就像這段插曲至此結束般,表情轉為溫和。

  凱蒂怒火中燒,雙手抱在胸下,靠在門框上,一隻纖長的足踝橫過另一隻站著,讓他看個夠。因為今晚除了看,他什麼也別想做,再過幾秒鐘,她就要拿起毯子裹住身體,開車回碧莉的家!

  瑞蒙的眼光從她如瀑布般潮濕的微紅秀髮看到肩膀,再往下看那對貼住襯衫、若隱若現的高聳玉峰,然後眼光停留在襯衫尾端的大腿部分,繼續盯著她玲瓏有致的長腿。「你看夠了沒有?」她問他,一點也不避諱她的敵意。「你滿意了嗎?」

  他的頭突然抬起,眼睛審視著她的臉,好像他並無法瞭解她的心情。「難道令我『滿意』是你現在的想法,凱蒂?」

  凱蒂不想理會這句話的暗示,拉起他坐著的毛毯開始捲起來。「我要走了。」她用冷酷、高傲的眼光看著他。

  「不用再找東西遮了。你的衣服會幹,而且我也看過你穿更少的衣服。」

  「我不是想穿更多的衣服。是你故意把我弄濕以示報復後,我已經不想待在這裡野餐。」

  瑞蒙慢慢站起來,聳立在她面前,凱蒂生氣地把眼光佇足在他銅像般的寬闊胸膛上。「我需要用毯子裹住身體,才能回碧離家,而你正站在毯子上。」

  「的確。」他輕聲說著向後退。

  凱蒂一把扯上來,把自己包成羅馬袍式,然後走向車子。她知道瑞蒙正悠哉地靠在樹上看著她的一舉一動。她鑽到駕駛盤後,伸手找尋留在發動機上的鑰匙。它不見了。不必在座位上找,就知道是誰拿去了。

  她從打開的車窗對他怒視,他把手伸進口袋,掏出鑰匙,然後放在手掌上。「你會需要這個。」

  凱蒂爬出車子,帶著她身裹毯子所能裝出的最大尊嚴大步走向他,在距他一臂之遙時停下,警覺性地搜尋他的臉。「給我。」她伸出手說。

  「來拿。」他淡然地回答。

  「你保證不碰我?」

  「我做夢也不敢想,」瑞蒙以令人懊惱的鎮靜回答。「但是我想不出不讓你碰我的理由。」凱蒂氣的呆住,看著他把鑰匙塞進她的李維牌牛仔褲的口袋裡,然後雙手環抱胸前。「儘管來拿它。」

  「你很喜歡這種遊戲是不是?」凱蒂恨恨地嘶聲道。

  「我正打算喜歡它。」

  現在凱蒂氣得想打倒他,為了拿可惡的鑰匙跟他扭打。她大步走上前,不管是否碰到他的敏感部位,一手伸進他一邊口袋,把鑰匙拉出來。「謝了。」她諷刺地說。

  「是我該謝謝你。」他意味深長地說。

  她旋風般轉身走一步,身上的毯子卻掉落在地上——因為瑞蒙用腳上穿的皮靴牢牢地踩住毯子尾部。凱蒂無力地握緊垂下的雙拳,緊跟著轉身。

  「你怎麼可能認為我會故意對你做這種事?」他平靜地問她。

  凱蒂審視他英俊的臉,怒氣盡消,宛如氣球洩了氣般。「不是你故意的嗎?」

  「你覺得呢?」

  凱蒂咬著唇,自覺很愚蠢可憎。「我——想你應該不會。」她承認,羞愧委屈地低頭看著她光著的腳。

  他語帶興味地說:「現在你打算怎樣?」

  凱蒂抬頭看著他的眼睛,她的藍眼因笑容和歉意而溫暖起來。「我要整夜把你伺候得無微不至,以表示我有多抱歉!」

  「我明白了,」他以回應的笑容說。「如果這樣,我現在該做什麼?」

  「只要站在那兒,我來鋪好毛毯,在倒些酒,做點三明治給你。」帶著歉意的笑容,瑞蒙讓她做了三塊牛肉三明治給他。她不斷斟滿他的酒杯,並隨時供應起司。

  凱蒂不但堅持幫他削蘋果,還把蘋果削成一片片喂到他嘴裡。他笑著說:「一個男人很容易就能習慣這種款待呢。」

  凱蒂在漸暗的薄暮中看著他,所有的感覺因他的接近而更為活躍。他仰臥著,雙手枕在頭後,看來就像一隻輕巧有力的叢林大貓,知道它的獵物就在掌握中,而且不會逃跑。

  「凱蒂,」他充滿情慾的聲音說。「你知道我現在要做什麼嗎?」

  凱蒂舉起酒杯送到嘴邊的手凝住了,心跳加速。「什麼?」她輕聲問。

  「你那出色的按摩。」他說著,翻成俯臥,露出他的背要求服務。

  凱蒂把杯子放到一旁,跪坐在他的身邊。他肌肉結實的寬闊肩膀和逐漸窄細的背,摸起來就像束緊的綢緞,在她滑動的手指下,光滑而溫暖。她繼續按摩、搓揉他堅實的肌肉,直到她的雙手疲倦,然後她坐回去拿起酒杯。

  「凱蒂?」他又說話,把他黝黑的頭別過去。

  「嗯?」

  「我是故意的。」

  像閃電般,凱蒂把酒倒在他光滑的背上,跳起身來迅速走向屋子。她正走過黑暗的客廳,瑞蒙已抱住她的腰,她向後踢著他時,他整個身子因大笑而震顫不已。「你這禽獸!」她在興奮與敵意之間喘息著。「你是最狡猾、最傲慢——」

  「也是你知道最無辜的人,」他笑道。「我向你保證。」

  「我可以殺了你。」她笑著在他緊緊的摟抱中做失敗的掙扎。

  在她身後,他低沉的聲音突然變得非常粗嘎。「你在這樣扭動,我就必須去沖個冷水澡了。」

  凱蒂靜下來,他的唇廝磨她的耳,然後激情地滑到她頸部的迷人曲線,探索遍嘗她每一寸未經遮掩的肌膚。他的手用每次都會讓她兩腳發軟的佔有性技巧愛撫著她。

  「你的乳頭堅挺,」他以低沉,令人心跳加速的聲音告訴她。「而且胸部漲的充滿了我的手,轉過身,我的愛。」他熾熱地呢喃。「我要感覺它們抵住我的胸膛。」

  凱蒂因期待而顫抖,在他臂彎中轉過身去。他注視著她豐滿、令人心動的ru房香溝,然後把灼熱的眼光移向她的藍眼。被催眠般,凱蒂看著他的嘴慢慢低下,他的手滑到她的頸子,手指深入她的頭髮。

  在他微張的嘴唇覆上她的那一刻,親吻便一發不可收拾。他的舌帶著令凱蒂幾乎要在他臂彎裡融化的迫人飢渴,和赤裸裸的急迫,伸進她的嘴裡。他另一隻手撫過她的背,將她幾乎要融化的肌體融進他兩臂間的熾人熱力,就這樣抱著她,將她吻至完全沒有意識的狀態。他移開嘴唇說:「跟我一起到外面去。」他粗嘎地下著命令,等凱蒂輕聲答應時,他申吟著將雙唇埋進她潮濕柔軟的唇,以求的另一個令然心醉的長吻。

  一道令人睜不開眼的亮光,在凱蒂閉著的眼簾後閃開來,同時有一個聲音響起。「我可以問,在這個蜜月期之前,是誰主持了兩位的婚禮嗎,瑞蒙?」

  凱蒂的眼陡然睜開,她吃驚的眼光飛到這個裝束特別的人。他站在燈火已被打開的房內。她再把視線移到瑞蒙身上,瑞蒙的頭向後仰,他的雙眼緊閉,臉色混雜著不相信、激動和好笑。歎著氣,瑞蒙終於睜開雙眼,相左看這位不素之客。「雷神父,我——」

  凱蒂的雙膝彎曲。

  瑞蒙的手臂緊縮,眼睛從神父身上轉到凱蒂雙眼陡然大張的蒼白臉上。「凱蒂,你還好吧?」他急切地問。

  「我相信柯凱蒂小姐並不太好,」這位老神父突然說。「她一定想走開去穿上衣服。」

  羞澀的敵意使凱蒂蒼白的雙頰起了紅暈。「我的衣服全濕透了。」她說。很不幸地,此時她又發覺瑞蒙的手還環著她,她身上穿的他的襯衫也被撩到內褲的蕾絲腰帶上面。她不大自然地拉下襯衫,掙出瑞蒙的手臂。

  「那麼,也許你會想拿我在外面看到的毯子來蓋住身體,它原來的功能不也是這樣嗎?」

  瑞蒙用快速的西班牙文對神父說了些什麼,並伸手阻止凱蒂。但是她站到一邊,走出戶外。她覺得被羞辱、驚嚇,感覺就像一個頑皮的十五歲女孩,氣急敗壞。這個可恨的跋扈老頭,竟然就是她必須取得他的贊同才肯主持他們婚禮的神父,她怒火中燒。她這輩子從不曾如此憎惡另一個人!在不到十秒鐘內,他已讓她覺得自己既骯髒又下賤。而從現代的標準來看,她幾乎稱的上處女了!

  凱蒂身裹毯子進入小屋時,瑞蒙正以冷靜的語氣和神父說話。他向她伸手,把她安慰地拉近自己身邊,但是他已開口就語帶責備地說:「你為什麼沒有遵守約定去見雷神父,凱蒂?」

  凱蒂防衛地抬起下巴看神父。他頭頂已禿,周圍一圈白髮,濃密的白眉尾斜下,看來如同撒旦。凱蒂覺得他完全符合一個老魔鬼的長相。然而她的眼光與他足以穿透人心的藍眼睛碰上時,她卻退縮起來。「我忘了。」

  凱蒂真切地感覺到瑞蒙正瞇起了眼睛看著她的頭頂。

  「既然這樣,」雷神父以一種冷靜且毫不妥協的口吻說。「也許你願意在另訂一次——明天下午四點。」

  凱蒂以一聲不大優雅的「好吧」,同意了這個命令。

  「我開車送你回鎮上,神父。」瑞蒙說。

  在點頭同意後,神父從他的老花鏡上對她投以意味深長的一眼。凱蒂差點跌倒地板上。「我確定柯凱蒂小姐也想回家碧莉家了,天色愈來愈晚。」

  等不及瑞蒙回答,凱蒂突然轉身走進浴室關上門。在令人窒息的羞辱中,她掙扎地穿上她濕漉漉的衣服,用手指梳了梳頭髮。

  拉開門,她差點撞上站在門口的瑞蒙,他的雙手張開來抵住門框上罩著她。他臉上的苦笑激怒她原本早已撕裂的情緒。「凱蒂,他認為他是在保護你的貞節,不受我的色慾侵襲。」

  頓時泫然欲泣的凱蒂看著瑞蒙下巴的凹槽。「他根本不相信我有貞節!現在讓我走吧,我想離開這裡。我——我很累了。」

  當凱蒂大步走向站在車邊的雷神父,她濕透的帆布鞋發出巨大的的響聲,她的牛仔褲和腿部濕答答的摩擦出聲。這證明了她的衣服真的濕了,也使神父嘴邊浮起一抹微笑。但是凱蒂只冷冷看他一眼,鑽進車子裡。在回村子的路上,他兩次想和凱蒂談話,但是凱蒂只回答一、兩個字,讓他談不起來。

  在村子放下神父後,他們開到碧莉的家。十五分鐘後,凱蒂換上乾衣服從臥室出來時,瑞蒙正站在客廳和碧莉的丈夫艾迪說話。看到她,他便向艾迪告退,邀凱蒂出門來。她和雷神父間不愉快的情緒大半已煙消雲散,但是凱蒂對瑞蒙的情緒卻稍有不安。

  在極度沉默中,兩人散佈到潔淨的小後院。在院子最後面,凱蒂停下來把肩膀靠在一株大樹幹上。瑞蒙把手放在她肩後的樹上把她圍祝凱蒂從他下頜看出決心,從他專注的眼神看出了冷靜的評估。「你今天下午為何不去見雷神父,凱蒂?」

  問題來的意外,凱蒂結結巴巴地說:「我——我告訴過你,我忘了。」

  「我今早上工前去看你時還曾提醒你,你怎麼能在幾小時後就忘了呢?」

  「我忘了,」她防衛地說。「我過分忙於四天來一直在做的事——為你的房子買妥需要的東西。」

  「為何你總說它是我的房子,而不是我們的房子?」他毫不留情地堅持下去。

  「為什麼你突然間要問我這些問題?」凱蒂爆發地說。

  「因為每當我自問這些問題,我不喜歡我想出來的答案。」向後退一步,他冷靜地從口袋中抽出一根細細的雪茄和打火機。一手按著打火機點上煙,從煙霧後看著不安的凱蒂。「雷神父是唯一可能阻擋我們在十天內結婚的因素,是不是?」

  凱蒂的感覺就好像他在用話逼她,把她逼到一個角落裡,「大概是吧,是的。」

  「告訴我,」他帶著似乎並不在意的好奇說。「你明天會準時赴約嗎?」

  凱蒂以一種被激怒的舉動推開前額的頭髮。「會的,我會去。但是你現在最好知道,他不喜歡我,而我也覺得他只是一個獨裁的大忙人。」

  瑞蒙答以不置可否的聳肩。「我認為那只是傳統,即使在美國也不例外。一個神父總是認為他有責任確定以對已經訂婚的新人真的彼此適合,並且有機會創造幸福美滿的婚姻。他想做的只是這些。」

  「他不會相信我們可以!他已經選擇了相反的意見。」

  「不,他並沒有。」瑞蒙不容否認地說。他向前靠近,凱蒂下意識地向後靠在粗糙的樹幹上。他的目光在她臉上游移,在開口發問之前估計著她對蝦一個問題可能會說出來的回答。「你很希望他決定我們不適合結婚,凱蒂?」

  「不!」凱蒂輕呼。

  「告訴我你的第一次婚姻。」他突然命令說。

  「不!」凱蒂向後退,她整個身體因憤怒而僵硬。「別再叫我那麼做,因為我不會說的。我永遠不要去想它。」

  「如果你真是豪發無傷的復員了,」瑞蒙繼續說,「你應該能毫不感到痛楚地談論它。」

  「談論它!」凱蒂在驚愕的憤怒中叫道。「談論它?」她本身的反映之激烈,嚴重到把她自己嚇的沉默了。她深呼吸一口氣,控制了凌亂的情緒。瑞蒙現在審視她的樣子,就好像看著顯微鏡下的標本。她抱歉的微微一笑。「我只是不想讓醜陋的過去破壞現在,而且它真的會破壞。難道你看不出?」

  瑞蒙看著她光滑完美的臉,臉上浮起一抹勉強的微笑。「我看得出,」他輕歎,雙手輕柔而愛撫地滑上她的手臂,把她拉緊靠在自己心坎上。「我看得出你有美麗的微笑,而且你累了。」

  凱蒂雙手環住他的頸子,她知道他對她的解釋並不滿意。但他不再繼續追問,讓她感激的無法以言語形容。「我有一點累,我想我該上床了。」

  「你躺在床上時,都想什麼?」他問道,語氣低啞而逗弄的。

  凱蒂的眼睛閃著光芒。「廚房裡該用什麼顏色。」她撒謊。

  「哦,是嗎?」他輕喘著。

  凱蒂點頭,唇上漸露微笑。「你在想什麼?」

  「鳳梨的批發價。」

  「騙子。」她低語,望著那性感的嘴唇逗人心癢的移近她的。

  「黃色的。」他貼著她的唇呼吸。

  「你是說鳳梨?」凱蒂漫不經心地低語。

  「我是指廚房。」

  「我以為是綠色。」她說著,心理期待地怦怦跳。

  瑞蒙突然向後退,他整個表情既友善又若有所思。「也許你對。綠色是生意盎然的顏色,很少人會它感到厭倦。」他帶著愛意拍了一下凱蒂的臀部,轉過她的身子領她進屋裡。「你今晚在床上想一想這件事。」

  凱蒂驚訝地走了幾步,轉過身疑惑而失望地看著瑞蒙。

  他向她揚起一道眉毛,在懶洋洋的微笑中露出整齊潔白的牙齒。「你還想要什麼嗎?也許一些可以在床上想得更好的事?」

  凱蒂感到他流露出的性吸引力,就好像某種原始的力量讓她無法抵擋。

  甚至他溫柔的聲音似乎也像伸出手般觸動著她。「過來這裡,凱蒂,我會把它給你。」

  凱蒂走進他緊緊的擁抱時覺得全身發熱。剛才那一小時的風暴,心境狂野的震盪,從情慾到羞辱,從憤怒到現在的嘲謔,已經把凱蒂扭進種種原始的情緒中,在瑞蒙的手臂緊緊環抱她的那一刻爆發了出來。

  被某種程度的急切需要所趨策,想要讓瑞蒙——和她自己——相信一切都會沒事,她以再也壓制不住的迫切及深深的激情吻著他,是他有力的軀體戰慄起來,抱她的手臂也更緊了。

  瑞蒙好不容易將嘴自她的唇移開,親吻她的臉、她的額、她的眼、她的頸。

  就在他的唇搜索最後一個狂烈的吻時,她似乎聽到他低語說:凱蒂,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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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7 22:33:26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凱蒂和碧莉從早上到大半下午都在臨近兩個鎮上的商店街穿梭。凱蒂非常喜歡碧莉。她除了是個絕佳的伴之外,還是一個永不疲累的購物狂。有時她對凱蒂的事比凱蒂自己都更熱心。然而必須購買無數的東西,但是卻沒有時間去做,即不是凱蒂心目中引以為樂的事。

  凱蒂正為剛買的床單和床罩付賬,例行地要求兩份賬單以分兩半付賬,然後用瑞蒙和她自己的錢各半付賬。碧莉但求心安的暫時離開現常

  「我認為瑞蒙會喜歡我選來用在臥室的顏色,你說對不對?」她們坐進車內時,凱蒂高興地問。

  「他應該會,」碧莉說,坐進座位上微笑地看著凱蒂。她濃密的黑髮美麗地飛揚在風中,她的雙眼明亮。「你所買的一切東西都為了適合他,而非適合你,要是我,我就買有褶邊的床罩。」

  開車的凱蒂在開進交通緩慢的馬路時,往後照鏡看了一下,然後不安地看了碧莉一眼。

  「不知怎地,我就是不大能接受瑞蒙處身於一大堆印有淡花的雅致褶邊裡面。」

  「艾迪和瑞蒙一樣男性化,但是如果我把臥室佈置得很女性化,他也不會反對。」

  凱蒂必須對自己承認碧莉所說的是事實,艾迪可能會用他平日常見的愉悅的微笑默許碧莉的願望。在過去的這四天中,凱蒂改變了她對艾迪的看法。他並不會用嚴厲、反對的眼光看這整個世界——他只是在看著凱蒂是才用那種眼光。他一向對她有禮,但是她一踏進門,他臉上的和煦立刻消失。

  如果他既小又平庸,或是既大又低能,她就不會這麼不安了。但是事實上,艾迪是個令人一見難忘的人,讓凱蒂立刻感到自己有所欠缺。三十五歲的他充滿黝黑的西班牙味,相當英浚他比瑞蒙稍矮,體格健壯,自信的男性至上態度不時地惹惱凱蒂。他在外貌或世故方面都比不上瑞蒙,但是當兩個男人在一起時,他們之間就有某種很自然的同志之愛,讓凱蒂清楚的知道,只有她不符和艾迪那不為人知的標準。對瑞蒙的奇異的混雜著友誼與推崇……但對凱蒂,則除了客氣,就什麼都沒有。

  「我做了什麼事觸犯了艾迪嗎?」凱蒂大聲問,半希望碧莉能否人他的態度沒有異常。

  「你可別管他,」碧莉出奇坦白地說。「艾迪不信任所有的美國女孩,特別是像你這種有錢的女孩,他認為她們都嬌縱成性,又不負責任,諸如此類的。」

  凱蒂假定「此類」可能包括雜居。「是什麼讓他覺得我很富有?」她小心地問。

  碧莉對她抱以抱歉的微笑。「你的行李。艾迪以前讀書時曾在聖胡安市的一家大飯店做櫃檯工作,他說你那些行李箱的價值超過我們客廳所有的傢俱。」

  凱蒂的驚訝還來不及恢復,碧莉已經變得嚴肅起來。「艾迪很喜歡瑞蒙,他怕你不能適應當一個西班牙農人的妻子。艾迪想,因為你是一個有錢的美國女人,你沒有膽量,等發現你在這裡的生活其實很辛苦時,你會離開;收成不好或價格太差時,你會在瑞蒙面前炫耀你的錢財。」

  凱蒂不安地臉紅起來,碧莉明智地點點頭。「那就是為什麼一定不可以讓艾迪發現你在付部分的傢俱費。他會責備你不服從瑞蒙,還會認為你這麼做是因為你覺得瑞蒙買的起的不夠好。我不知道你為何要付錢,凱蒂,但是我覺得剛才那些不是原因。有一天如果你想說就告訴我,但是現在不可以讓艾迪發現,他會馬上告訴瑞蒙。」

  「除非你說了,要不然他們不會知道。」凱蒂笑著再度保證。

  「你知道我不會說的,」碧莉抬頭看太陽。「你想去馬雅圭斯那個拍賣傢俱的人的家嗎?很近。」

  凱蒂很快地同意,三小時後,她成為一套廚餐具、一張沙發,和兩張椅子的主人。那間房子原本屬於一個富有的單身漢,在他生前顯然很喜好木製、好手工而且堅固又舒適的傢俱。這兩張椅子有扶手靠背,以繡線縫住的多節乳色布牢牢地套祝還有兩個相配的靠墊。長沙發有寬大的圓扶手和深厚的墊子。「瑞蒙會喜愛它。」她在付錢給拍賣者並安排請人送傢俱只村上時說。

  「凱蒂,你會喜愛它嗎?」碧莉急切地問。「你也要住在那兒,但是你還沒為自己買過一件東西。」

  「我當然有。」凱蒂說。

  差十分鐘四點,碧莉在雷神父的小房子前停車。那是在村裡廣場的東側,與教堂隔街而對,從白漆、暗綠色百葉窗的外觀就很容易認出。凱蒂從座位上拿起皮包,向碧莉擠出一個緊張的微笑,才走出車子。

  「你真的不要我等你?」碧莉問道。

  「真的。」凱蒂說。「從這兒走到你家並不遠,我還有足夠的時間換衣服再去小屋看瑞蒙。」

  凱蒂不情願地走到前門。她停下,拉拉粉綠色的洋裝裙擺,用一隻顫抖的手整整盤成一個髻的金紅色秀髮,她希望她看來端正而冷靜。她覺得自己相個緊張兮兮的神經玻

  一名老管家出來應門,並讓她進屋去。跟著管家走進暗暗的大廳,凱蒂感覺自己好像一個被判了罪的囚犯,走著見劊子手之前的最後幾步——雖然她覺得沮喪的原因,她並不願意追究。

  她走進雷神父的書房時,他站了起來。她發現他比她昨晚認為的矮瘦一些——雖然他們不可能有肢體衝突,但他並不高大的事實竟仍使她放心不少。他指著他書桌對面的椅子示意凱蒂坐下,然後他也坐下來。

  有那麼一會兒,他們都以客氣但警戒的眼光審視著對方,然後他說:「你想喝點咖啡嗎?」

  「謝謝你,不用。」凱蒂以堅定客氣的微笑回答。「我沒有多少時間。」他濃密的白美突然蹙在一起時,凱蒂才發現她說錯話了。

  「你一定有更多重要的事要做。」他不大高興地說。

  「不是為我自己,」凱蒂趕緊用一種求和的方式解釋。「是瑞蒙的事。」

  讓她大感寬慰的是,雷神父接受了她的求和。他在點著花白的頭時,緊繃的嘴唇略微放鬆成幾乎是微笑的表情。「瑞蒙很急著要完成一切的事,一定讓你忙不過來。」他手伸到書桌,拉出一些表格並拿起他的筆。「我們先從填表格開始,請說你的全名和年齡。」

  凱蒂說出來。

  「婚姻狀況?」在凱蒂回答以前,他抬頭哀傷地說:「瑞蒙提過你的第一任丈夫已經去世。你第一次婚姻就守寡,真是悲劇。」

  偽善從來不是凱蒂的缺點,她客氣又不失堅定地說:「我是在離婚後才『守寡』的,而且如果有什麼悲劇,那就是我們曾經結婚。」

  眼睛後的那對藍眼睛瞇了起來。「對不起,我沒聽清楚?」

  「他死前我們就離婚了。」

  「什麼原因離婚?」

  「無法協調的差異。」

  「我不是問你法律的原因,我是問你真正的原因。」

  他的刺探激起了凱蒂胸中的反叛心理,她吐出一口緩慢冷靜的氣息。「我因為鄙視他而跟他離婚。」

  「為什麼?」

  「我不想討論它。」

  「我明白了。」雷神父說。他把文件推到一邊,放下筆。凱蒂覺得他們脆弱的和平開始粉碎。「既然這樣,也許你不反對討論瑞蒙和你的事,你們認識多久了?」

  「只有兩個星期。」

  「真是不尋常的答案。」他說,「你們在哪裡認識的?」

  「在美國。」

  「柯小姐,」他以冷冷的口氣說。「如果我問你一些比較細節的問題,你會覺得那是侵犯隱私嗎?」

  凱蒂的眼睛強硬地閃光。「一點也不會,神父,我在一個酒吧認識瑞蒙。」

  他看起來很吃驚。「瑞蒙在酒吧認識你?」

  「事實上,是在酒吧的外面。」

  「請再說一次。」

  「是在酒吧外面的停車場,我碰到一些麻煩,瑞蒙幫了我。」

  雷神父坐在椅子上的身體放鬆了一些,並且點頭表示同意。「當然,你的車子出了毛病,而瑞蒙幫了你。」

  就像她在法庭宣了誓而必須絕對誠實似的,凱蒂糾正了他錯誤的猜測。「事實上,我和一個男人出了麻煩——他想在停車場吻我,然後瑞蒙打了他。我想他有些醉意。」

  在那金絲邊眼鏡背後,神父的眼睛變成冰球。「小姐,」他以輕蔑的口吻說。「你是在跟我說,葛瑞蒙在一間酒吧的公共停車場上,捲入一樁酒後爭鬥,是為了某個他不認識的女人——也就是,你?」

  「當然不是!瑞蒙沒有喝酒,而且我當然也不會把它叫做爭鬥——他只是揍了若柏一下,他就昏過去了。」

  「接著又如何?」神父不耐煩地命令。

  不幸地,凱蒂任性的幽默感選在這個時候強調它自己。「接著我們把若柏丟進他的車裡,瑞蒙和我就開我的車走了。」

  「好個迷人的故事。」

  一個真正的笑容滑過凱蒂的臉。「其實它並沒有聽起來那麼恐怖。」

  「我覺得難以相信。」

  凱蒂的笑容消失。她的眼睛變成深沉、反叛的藍色。「你愛怎麼相信都隨便你,神父。」

  「是『你』如此努力地要我相信的這回事在讓我吃驚,小姐。」他厲聲說,從他書桌後站起來。凱蒂也站起來,這次拜訪出人意外的突然結束,把她的情緒弄得好亂,她幾乎不知道自己該鬆一口氣還是該擔心。「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她疑惑地問。

  「你想想看,而後我們會在週一早上九點再見面。」

  一小時後,凱蒂換上寬鬆的長褲和一件白色針織衫。她一邊從碧莉的家爬上山丘到瑞蒙工作的小屋,一邊覺得生氣、困惑和罪惡感。

  在第一處高原上,她會過頭俯視佈滿野花的山丘。她仍然認得觸碧莉家的屋頂、拉斐的房子。當然,還有小鎮的本身。瑞蒙的小屋比周圍的房子高出太多——事實上,高出兩處高原——所以凱蒂決定先坐下來休息一下。她把雙腿收在胸前,手臂環抱住它們,把下巴擱在膝上。

  「是『你』如此努力地要我相信的這回事在讓我吃驚,小姐。」老神父說。他說這話的口氣,好像她「努力」想給他不好的印象,凱蒂生氣地想,而事實上,她整天忙著趕快買的東西,用意就是要準時赴約呀。

  她只是說出了她和瑞蒙認識的事實,如果那觸怒了他的老舊道德觀,那當然不是她的錯。如果他不要他的問題被回答,他就不該問這麼多,凱蒂氣憤地想。

  她想得越多,就越覺得自己跟雷神父首次會面的不友善語氣,責任真的不在她。事實上,她對整件事感到相當的不滿。然後她想起瑞蒙的話。「在我提醒你之後,你怎麼可以忘記和雷神父的約定……雷神父是唯一可能阻擋我們在十天內結婚的因素……你希望他決定我們不適合結婚嗎,凱蒂?」

  所有的不確定迅速冷卻了凱蒂的怒氣。她怎麼可能會忘掉哪個見面的約定?她的第一次婚禮花了好幾個月準備,還有跟裁縫師、花店、辦酒席者、攝影師、印刷工人和六、七個其他人的無數個見面的約定。她沒有一次曾經「忘記」過。

  她是否下意識地想忘記昨天和雷神父的約見,凱蒂有些罪惡感地開始猜測。她今天是不是故意要給雷神父一個惡劣的印象呢?那個問題使凱蒂內心感到侷促不安。不,她並沒有企圖要給他任何印象——不論在壞的方面或好的方面,她向自己保證。但是她「會」讓他對她和瑞蒙在峽谷客棧的相遇產生扭曲不清的印象,卻未立刻糾正它。

  在他企圖要探問她的離婚時,她直截了當告訴他,此事與他無關。坦白地說,凱蒂承認那確實與他有關。另一方面,她又覺得她有權力憎恨任何人——所有的任何人——任何一個相逼她談論大衛的人。然而,她也大可不比對這個話題充滿這麼深的敵意。她本來可以告訴雷神父,與大衛離婚的原因是因為他通姦和施暴。那麼,如果他想再深入探問,她應可以解釋她不可能討論細節,而且她寧願不討論它。

  那是她本來該說的和該做的。但是她卻故意很不合作,既輕率又冷酷地一再反抗。事實上,在她的記憶中,她從不曾對任何人如此地厚顏無禮。結果她得罪了這個唯一可能阻礙她和瑞蒙在十天內結婚的人,她所做的真是如此的愚不可及。

  凱蒂拾起掉在身邊的一朵非洲菊,開始無聊地剝著深紅色的花瓣。突然,碧莉的話浮上心頭。「你還沒為自己買過一件東西。」那時,凱蒂根本不把它當一回事,但是現在她才認真的考慮到它。她知道她不自覺地避免選擇任何一件可能會顯示她女性特質和人格的物品,放在瑞蒙的屋裡。因為那會使她有嫁給瑞蒙和住在那裡的責任。

  他們結婚的日子越近,她就變得越驚慌和猶豫。沒道理否認它,但是承認它也無濟於事。在她和瑞蒙離開聖路易時,她是如此確定來這裡是最佳的選擇。現在,她一切都不確定了。她不能瞭解她的恐懼或是她的不確定是因何而來,她甚至不能瞭解她正在做的某些事!對一個會以自己的邏輯思考為傲的人,突然間做起事來卻像一個完全失常的神經過敏人。凱蒂生氣地想,她的行為根本沒有任何借口而且是絕對無法原諒。

  然而或許也有呢?她上一次將自己交託給一個男人,一樁婚姻,她的世界卻隨之破碎。很少人比她更清楚,一樁失敗的婚姻能令人痛苦和羞辱到什麼程度。也許婚姻不值得冒險,也許她永遠不應該考慮再婚——不!絕對不!

  她絕對不讓大衛留給她的情感創傷破壞她的生活,毀滅她擁有溫暖快樂婚姻的機會。她不會讓康大衛稱心如意——不論死去或是活著。

  凱蒂跳起來,拍拍長褲。在第二高處時,她再回頭向下看著村子。她輕笑著想,它看來就像旅遊手冊上的一頁,玩具般大小的白色樓安臥在綠色山丘之間,教堂在正中央——那座她將在十天內結婚的教堂。

  一想到這個,她的胃馬上打上千百個結,凱蒂覺得自己真想絕望地哭泣。她覺得好像要被撕成碎片,她的理智把她拉到一邊,她的心卻把她拉到另外一邊。恐懼在她胸中蜷縮,慾望在她血管脈動,她對瑞蒙的愛是一切的中心,像不斷發亮的火持續地燃燒著。

  她真的愛他,她非常非常愛他。

  她以前從未真正的對自己承認這一點,而且承認後使她全身感到一陣猛烈的歡愉及痛苦。既然她已承認她的感情,為何她不能只是接受她對這個英竣溫柔、激情的男人的確有愛,而且不管這份愛帶她到哪裡,她就跟到哪裡?

  跟著愛走到天涯海角,凱蒂帶著痛苦的絕望想。她以前曾做過一次,而它卻把她帶進活生生的噩夢裡。凱蒂咬著唇,回頭又開始走上山。

  為何她老是突然想到大衛和她的第一次婚姻,她悲哀地檢討著。大衛和瑞蒙唯一相同之處,除了身高和膚色之外,就是他們都很聰明。大衛曾是一個野心勃勃的聰明律師、一個有禮而世故的男人,而瑞蒙……

  而瑞蒙是個謎:能言善道、博覽群書,對世界大事擁有強烈興趣、廣泛理解的聰明男人。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地和父母那些附庸風雅的朋友混在一塊——但是卻選擇當農夫的男人。可是他對自己的土地卻沒有強烈的情緒,也沒有真正的驕傲。他從未提出要帶凱蒂去農田里,即使她曾要求要去看,而且在瑞蒙與拉斐討論改良農作時,他的語氣雖充滿果斷的決心——卻從來沒有真正的熱情。

  這樣的態度使凱蒂大為驚訝,所以在這個星期稍早,她曾問他,除了務農之外,他是否曾想過作其他的事。瑞蒙的回答是一個也沒有透露的「有」。

  「那你為什麼還要務農?」凱蒂堅持地問。

  「因為農田就在這裡,」他答了個不是答案的回答。「因為它是我們的,因為我發現和你在這兒,可以找到以前不曾有過的平靜和快樂。」

  比什麼平靜呢?凱蒂絕望地猜測著。如果他真的快樂,他那樣子可一點也看不出來。事實上,過去的一個星期中有很多次,凱蒂看他時瞥見他臉上的線條嚴肅而繃緊,一種破壞性的嚴厲常出現在眼中。但他一知道她在看他,那種表情就馬上消失,他會對她微笑——他那種一貫的溫暖親密的微笑。

  他對她隱瞞了什麼?一些深沉的悲哀?或是更糟的事情?像大衛那一層次的邪惡或是——

  凱蒂否認地摔著頭。瑞蒙決不像大衛,決不像他。她在爬山是停住,從一株茂盛的小樹上折下一根樹枝。那樹枝長滿了黃花,她舉起它湊近鼻子,想把隨時糾纏著她那折磨人的不確定悉數趕走。

  在凱蒂走上山頂時,她聽到錘子和鋸子的聲音從小屋裡傳來。四個油漆匠正在外面把磚牆和木製門框漆成白色,另一個則把百葉窗漆成黑色。

  週日看來像頹敗陋捨的屋子,今天看起來完全不一樣,這使得凱蒂的情緒大為提高。在一群木工的幫助下,瑞蒙在五天內把它變成一棟優美如畫的小屋。他祖父住在這裡時,一定就是這個樣子。

  「花箱。」凱蒂大聲說。她把頭斜靠在牆邊,試著想像在前門兩側寬闊的窗下,成排花箱的花朵盛開著。那正是這個小屋所需要的,她如此決定。那會使它變成故事書裡的夢幻島上的夢幻屋。但是她在這兒的生活,會像一本故事書嗎?

  她發現瑞夢從架在屋子另一端的樓梯上爬下來,他原來也是在那裡油漆。聽到她輕喊一聲:「嗨,」,他這才驚訝地回過頭來。一個緩慢但極富魅力的笑容橫過他古銅色的俊臉。他顯然很高興看到她,這也讓凱蒂突然間感受到一種荒謬的快樂。

  「我給你帶來了一樣東西。」她開玩笑地從身後拿出長滿花朵的樹枝,而且像一束花一樣把它獻給他。

  「花?」瑞蒙調侃地說,正經八百地接過樹枝。「給我的?」

  雖然他的語調輕快,但凱蒂在他表情豐富的眼神中抓住了溫暖的火苗。他點頭,一個挑逗性的微笑讓她彎起嘴角。「明天會送你糖果」

  「那後天呢?」

  「哦,按傳說應該是珠寶吧。應該是一項昂貴而風雅、但是份量並不中的東西——某種不會太炫耀的東西。以免你對我真正的用意起了戒心。」

  他笑著說:「那大後天呢?」

  「鎖上你的門,保護你的貞節,因為那天要收總賬了。」她笑起來。

  他寬闊的胸膛赤裸著,像上過油的銅器般閃閃發亮,他的身上有聞起來向肥皂和汗綜合起來的味道,在他摟她如懷時,讓凱蒂感到一股奇異的刺激。「因為是你,」他說著,雙手慵懶地撫摸她的背,性感的唇漸漸接近她的。「我會是一個容易征服的人。我的貞節只用鮮花就可以收買了。」

  「無恥的蕩婦!」凱蒂有些喘不過氣來的調侃。

  他的眼睛黝深起來。「吻我,凱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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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7 22:33:45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雷神父在祭壇上叫了瑞蒙的名字後,叫到凱蒂的名字時,她抬起頭來。她知道神父正在讀教會中的婚姻通告。擁擠教堂中的每個人似乎同時轉向靠近凱蒂和瑞蒙,碧莉和她丈夫以及魏家家人所坐的後方的座位。

  村人當然都知道瑞蒙是誰,這一點也不令人驚訝,因為他是在這裡出生的。但是令人驚訝的是,他們對他的特別態度。從他陪著她走進教堂的那一刻,他們就一直公開而好奇地看著他。一些村人向他點頭或微笑,但是他們臉上也混雜著不確定,甚至敬畏的表情。

  當然,瑞蒙在禮拜儀式開始前的態度,肯定地讓那些可能想表示友好的人退避三舍。他以高傲、冷淡又客氣的微笑向教堂那些好奇的人瞥了一眼,然後在凱蒂身旁坐下,便完全不再理會他們。

  凱蒂不安地坐在硬硬的座位上,在聽雷神父講道的同時,她表現出全神貫注的樣子,其實一個字也聽不進去。她開始猜測,命運是否卯足全力的設計著,不讓瑞蒙和她有絲毫單獨相處的機會。在過去的七天裡,他們根本不曾,正如瑞蒙所預言的「分享彼此」的機會。

  在週五,當凱蒂還在瑞蒙臂彎裡,高興地享受他迷幻藥般的感激之吻當作他的「花束」,一堆烏雲捲過天空,遮掩了太陽。起先是小雨絲絲,後來很快變成傾盆大雨。雖然這方面不盡如意,他們還是和碧莉夫婦玩牌,度過了一個愉快的夜晚。

  週六天氣放晴,男人們整天在小屋裡工作。雖然已接上水電,天黑後瑞蒙仍讓他們在屋裡工作,小屋也不適合做約會地點了。週六晚稍早,碧莉的丈夫艾迪向瑞夢建議,凱蒂可能會喜歡到附近的磷湖一遊。

  凱蒂很驚訝在所有人之中竟會是艾迪建議他們出去度個浪漫的假,還提供他的車開到位於西南岸的風景區。她無法想像艾迪扮演邱比特,尤其是她知道他滿心不喜歡她。這個謎團在瑞蒙向凱蒂建議,而她也欣然同意時揭曉。「那就成了。」艾迪說。「碧莉和我會很高興讓你們同行。」顯然他的用意是想有效避免在艾迪帶碧莉那湖邊時,瑞蒙和她有時間在他們的家裡單獨相處。瑞蒙挺了一臉驚訝,凱蒂可以看出,他對他的朋友很惱怒。

  雖然如此,那夜出乎意料地順利。在開始的八十公里的平坦道路上,瑞蒙陪著凱蒂坐在後座,沉默而若有所思。凱蒂知道她是因為艾迪而不快,於是對他展現一個最燦爛的笑容,瑞蒙很快地也對她笑,忙著回答凱蒂對於沿路風景的種種問題。

  磷湖之行對凱蒂而言是一個神奇的經驗。同樣沉重的烏雲,帶來雨水並使大部分的遊客遠離湖畔,也遮蔽了月亮。在租來的汽艇上,凱蒂和瑞蒙仍坐後座,凱蒂不時地把臉抬近瑞蒙的臉,迅速交換一個偷來的吻,然後坐下看著船尾餘波發出的粼粼綠光。在瑞蒙示意下,他靠在船邊,將手伸進水裡。在她抬起手時,一層同樣的粼粼綠光也映上他的手臂。甚至從水中跳中的魚兒也在它們的身後留下一道光。

  至於瑞蒙,他在船上悠閒的靠躺著,像是順應三名遊客的當地人,不過也還頗能自得其樂。如果他有比看凱蒂快樂更快樂的事,那就是阻撓艾迪想在船尾和他的妻子私下浪漫一下的願望。每次艾迪示意瑞蒙和凱蒂改坐前座時,瑞蒙都以一句善意的話拒絕:「我們在後面這裡很舒服。」

  在將近深夜時,看來惱怒的人變成艾迪,而瑞蒙則露出滿意的笑容。

  雷聲響起,傳遍了陰暗的教堂,接著幾道閃電照亮了美麗的彩色玻璃窗戶。凱蒂苦笑著,又是一個因氣候而被迫進入室內的一天,也將是另一個瑞蒙和她甚至無法單獨談話的夜晚。

  「我們有美好的一天可供購物,」碧莉在第二天早上八點半,端一杯咖啡到凱蒂臥室做了這項宣佈。「太陽出來了。」她高興地補充說,然後在床上坐下。她啜飲著咖啡,看著正要付雷神父之約的凱蒂。

  「我看來夠莊重了嗎?你覺得如何?」凱蒂問,拉直有著中國式衣領的白洋裝上的金質腰帶。

  「你夠完美了,」碧莉笑道,「你看來就像平常一樣——漂亮!」

  凱蒂轉動雙眼,笑著接受這項讚美,一邊準備出門,並且答應與雷神父的會面一結束就趕快回來。

  十五分鐘後,凱蒂笑不出來了。她被釘在座位上,在雷神父銳利的審視下開始臉紅。

  「我問你,」他預示不詳地重複,「瑞蒙是否知道你用你的錢、你的信用卡,去付房子傢俱的錢?」

  「不,」凱蒂焦急的承認,「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們等會兒再談那個,」他以低沉,憤怒的聲音說。「首先我想知道的是,你是否知道瑞蒙是在離開多年後又重回這個村子?知道很久以前他因為更遠大的理想而離開?」

  「是的——為了一盤已經失敗的生意。」

  她的承認使得雷神父看來更生氣。「那麼你知道瑞蒙一無所有地回到這裡,是為了東山再起的嗎?」

  凱蒂點頭,感覺好像斧頭即將掉落,雖然她不確定要從哪個方向掉下。

  「你知不知道,小姐,一個男人不能衣錦還鄉,而是以失敗之姿回到他的出生地,需要多大的力量和勇氣?你是否瞭解,在他必須面對所有當年認為他該成功歸來的人,如今卻是落敗而回時,對他的自尊影響多大?」

  「我不認為瑞蒙覺得落敗或羞辱。」凱蒂抗議道。

  雷神父一掌拍在書桌上。「不,他本來不覺得羞辱——但是他將會,而這全是因為你!因為你,全村的每個人都會說,他有錢的美國女朋友付了毛巾的錢,好讓他可以擦手!」

  「沒人知道我付了所有東西的一般價錢!」凱蒂衝口而出,「除了你——沒有別人。」她馬上修正以保護碧莉。

  「沒有別人知道,除了你和我。」他嚴厲的嘲諷。「當然,還有比莉小姐,還有村裡此刻正在向另一半不知情瞎扯的好事者!我講的夠明白了嗎?」

  凱蒂悲哀地點點頭。

  「碧莉顯然並未對艾迪說出實情,不然艾迪早就向瑞蒙說了。你以迫使她為了你欺騙自己的丈夫!」

  凱蒂焦慮地看著他努力控制自己的脾氣,「柯小姐,是否有極孝極小的可能,瑞蒙不會反對你所做的事情?」

  凱蒂實在很想抓住這個借口,但是她的自尊使她決不屈服。「不,我曾向瑞蒙提過,我向分擔一些費用,而他——他對這個意見不大高興,」她看到神父的眼睛瞇起。「好吧,他很堅決地反對。」

  「那麼,」他以令人懼怕的語氣說,「瑞蒙告訴你不要這樣,但是你還是做了,而且狡猾地做,是嗎?你違背他。」

  凱蒂火大起來。「不要對我用『違背』這個字眼。我不是一隻飽受訓練的狗。第二,我『狡猾地』為了瑞蒙花了一大堆『我自己的』錢,而我認為那是善意的行為,而非一種罪行。」

  「善意!」他生氣地叫出來。「那就是瑞蒙對你的意義嗎——一項慈善事業,一個同情的對象?」

  「不!當然不是!」凱蒂的雙眼因真正的驚嚇而睜大。

  「如果你付了一切東西一半的錢,那麼你就是花了他負擔得起的兩倍金錢。你竟然驕縱到必須得到馬上就要的東西,一分鐘都不能等?」

  和他的態度相比,凱蒂覺得西班牙著名的宗教法庭一定就像一陣微風。她無法閃避他的問題,而且她一定不能告訴他,她這樣做是不要讓自己覺得有義務嫁給瑞蒙。

  「我正在等你的答案。」

  「我很想給你一個,」她悲慘地說。「可惜我給不出來,我這樣做的理由都不是你所想像的,這太難解釋了。」

  「若要瞭解則甚至會更難。事實上,小姐,我不瞭解『你』。碧莉是你的朋友,但是你毫不猶豫的就拉了朋友參與你背叛的行動。你在艾迪的屋簷下生活,非但不回報他的好客,還逼迫他太太誤導他,卻一點也不感到懊悔。你相嫁給瑞蒙,但是你背叛、欺騙、羞辱他,你怎麼可以對你所愛的人做出這種事呢?」

  凱蒂的臉開始失去血色,雷神父注意到她驚愕的表情,在沮喪中搖搖頭。當他再說話時,他的聲音雖然專注,但是已經禮貌了許多。「小姐,儘管這一切事情都發生了,我仍不相信你是一個自私自利或沒有心肝的人。你之所以如此做,一定有一些好的理由,請你告訴我好讓我瞭解。」

  凱蒂悲哀地沉默著,只能看著他。

  「告訴我!」他說,他的臉既生氣又疑惑。「告訴我你愛瑞蒙,而且不瞭解村人會瞎扯。我會相信的,我甚至會幫你向瑞蒙解釋,只要你說出來,我們現在就可以完成你們結婚的一切安排事宜。」

  凱蒂的胃痛苦地痙攣,但是她蒼白的臉十分冷靜。「我不欠你任何解釋,神父,而且我也不會和你討論我對瑞蒙的感情。」

  他濃密的白眉蹙成雷霆怒視,向後靠在椅背上,他朝凱蒂長而銳利地看著。「你不要談論你對瑞蒙的感情,是因為你對他沒有感情……是嗎?」

  「我沒有這樣說!」凱蒂否認,但是放在腿上的緊握雙手透露了她內心的衝擊。

  「你能說你愛他嗎?」

  凱蒂感覺自己好像被強烈的情緒四分五裂,讓她既無法瞭解,也無法控制。她想說出他等著要聽的話,向他保證他有得到答案的權利,但是她做不到。她所能做的,只是以冷冷的沉默看著他。

  雷神父的肩膀垂下。當他再度說話,他口氣中的可怕絕望,讓她覺得泫然預泣。「我明白了,」他靜靜地說。「像你這樣的感覺,你能成為瑞蒙什麼樣的妻子呢?」

  「一個好妻子!」凱蒂急切的輕喊道。

  她的情緒之強烈,似乎令他嚇了一跳。他再度注視她,好像真的想瞭解她。他的眼光移至她蒼白的臉龐,搜索她的藍眼,在它們憤怒的深奧中尋找某種東西,因而使他的語氣迷惑而溫和。「好吧,」他輕輕地說。「我接受這個說法。」

  這項驚人的宣佈對凱蒂有同樣的驚人作用。一種她也無法解釋的安心及警戒,突然開始令她從頭至尾地顫抖起來。

  「如果你告訴我,你已準備要以瑞蒙之妻的身份履行你的責任,我會相信你。你願意以他的需要為優先,去榮耀和尊重他的——」

  「權威?」凱蒂簡潔地接下去。「別忘了『服從』他,」她站起來時叛逆地補充一句。「那不正是你想問的嗎?」

  雷神父也站起來。「假如我是呢?」他以冷靜的好奇問。「你會說什麼?」

  「就像其他有腦、有嘴、有背脊的女人會對這種令人生氣羞辱的建議說出的話!我不會,我保證『不會』對任何男人臣服。動物和小孩會服從,女人不會!」

  「你講完沒有,小姐?」

  凱蒂嚥了一口口水,堅定的點頭。

  「那麼容許我告訴你,我正要問你,你是否願意尊重瑞蒙的意願,而非他的權威。還有,提供你做參考,我也會要瑞蒙做同樣的承諾。」

  凱蒂的長睫毛在蒼白的臉上投下陰影,將她的極度困窘隱藏起來。「我很抱歉,」她以細微的聲音說。「我想——」

  「不要抱歉,」雷神父疲倦地歎息。他轉身走到可以俯瞰小廣場的窗邊。「而你也不需要再回來這裡,」他看也不看她地繼續說:「我會讓瑞蒙知道我的決定。」

  「那會是什麼?」凱蒂好不容易問出口。

  他的下巴在搖頭時很堅定。「在我決定以前,我想靜靜地考慮一下。」

  凱蒂用手撫著秀髮。「雷神父,你不能阻止我們結婚,如果你不幫我們主持婚禮,別人會。」

  他的背脊挺直,慢慢轉身,對她抱以生氣與好笑的眼光。「謝謝你提醒我我有的限制,小姐。如果你沒有在離開前找到一些新方法跟我做對,我會很失望。你要我對你產生最惡劣的想法,不是嗎?」

  凱蒂在沮喪的憤怒中看他。「你是最自我中心、自以為是的——」她拉長不徐不疾的一口氣,好讓自己平靜下來。「我不會在乎你對我的看法。」

  雷神父在誇張的鞠躬中彎下頭。「再度謝謝你。」

  凱蒂抓起一把草,然後生氣地把它扔開。她坐在一顆大而平坦的石頭上,背部靠著樹,呆呆地俯看著三里外平緩的山丘和峽谷。夕陽西下,發出金紅相間的光芒,但是這幅美景並未撫平她因為早上與雷神父之約而生出來的怒氣。即使與碧莉逛街購物六小時也不能。在她右邊百碼處,那些在小屋工作的男人正要放下工具,回家吃晚餐,然後再回來完成剩下的工作。

  凱蒂百無聊賴地猜測,瑞蒙整天到哪去了,但是她對自己和那個愛刺探的神父實在很生氣,根本不能再想太多。她想,那個人竟敢詰問她的動機和感情。她對著聳立身前的山頭狠狠地怒視。

  「我希望,」一個逗趣、低沉的聲音拉長說。「你不是用你現在臉上那種表情在想我。」

  凱蒂驚訝地轉過頭,一頭光澤的秀髮飛揚披撒在右肩上。瑞蒙正站在距她不到一公尺的地方,他高大寬闊的身影擋住了金黃色的夕陽。他看來好像剛花了一整天在他那繁忙的辦公室,而且剛脫掉他的外套,白襯衫的衣領敞開,袖子捲到古銅色的手臂上。他濃黑的眉毛輕揚著詢問,他的目光堅定地看著她。

  凱蒂強顏歡笑地說:「事實上,我——」

  「正在計劃一宗謀殺案?」瑞蒙促狹地說。

  「差不多。」凱蒂喃喃地說。

  「我認識那個可能的被害人嗎?」

  「雷神父。」她站起來時承認道。

  高大的瑞蒙低頭看她,把雙手插進褲袋裡。這個舉動拉緊他的白襯衫貼到肌肉糾結的胸膛與寬闊的肩膀,凱蒂感到她的心跳加速,回應著他身上流露出的純粹有力的男性氣息。然而他接下去的話,把她的注意力拉回到目前的話題。

  「我幾分鐘前在村裡見到他,凱蒂。他不想幫我們主持婚禮。」

  凱蒂被徹底擊倒了。雷神父對她的輕蔑竟然有那麼深,她美麗的臉因氣憤而潮紅。「他可曾告訴你為什麼嗎?」

  不了瑞蒙卻笑了,而且是用那種老是讓她屏息瘋狂的突然微笑。「雷神父好像認為,你缺乏他認定的要當我好妻子所應具備的某些特質。」

  「例如什麼?」凱蒂反抗地要求說。

  「溫順,服從和尊重權威。」

  凱蒂在反抗和歉疚之間左右為難。「你怎麼說?」

  「我告訴他,我是要一個妻子,不是要一隻獵犬。」

  「然後?」

  瑞蒙烏黑的大眼閃著笑意。「雷神父認為我還是娶一隻獵犬比較好。」

  「哦,那不是很對嗎?」凱蒂生氣地反駁。「如果你問我,我會說那個好管閒事的老暴君對你的利益表現了不尋常的關心。」

  「事實上,他關心的是『你的』利益。」瑞蒙苦笑說。「他很擔心,在我們閃電結婚後,我可能會謀殺你。」

  凱蒂轉身背對他,試圖隱藏她的迷惑與傷害。「他的想法對你如此重要嗎?」

  瑞蒙的手搭在她肩上,溫柔有不失為堅定地將她拉回他身邊。「你明知道不是這樣。但是任何延誤我們婚禮的事,對我卻很重要。如果雷神父不肯改變心意,我必須去聖胡安另外找一位神父。但是可能又要再等教堂的結婚宣告。我要在這個星期日和你結婚,凱蒂,而雷神父是唯一可以讓此事變為可能的人。其他的一切事都準備好了,小屋的工作今晚會完成,你的父母已經訂好週六的機票,而我也在希爾頓為他們訂了一間套房。」

  凱蒂震顫地明白他溫暖的氣息挑動她的秀髮,知道他堅實、肌肉虯結的身體抵壓著她的背和腿。他繼續說:「雷神父剛去維開斯島,在他週四回來時,我要你去和他談談,給他任何需要的保證。」

  在他把她擁入懷中,用熾熱的雙唇覆在她的櫻唇上時,凱蒂的抵抗也為之粉碎。「你願意為我做這件事嗎?」他停下來後沙啞地低語。

  凱蒂看著他堅毅而迷人的嘴唇,在抬起眼睛望著他迫人的烏黑大眼,所有的防衛也跟著瓦解了。他急切的渴望她,而她也想要他——一樣的急切。「願意。」她呢喃著。

  他在飢渴探索的熱吻中佔有她的唇,他的手臂也益發加緊。她的朱唇微啟,熱烈地讓他的舌進入時,他發出愉快的申吟,這聲音對凱蒂激發出某種原始的回應,她大膽地以自己的激情迎接他的,渴望給他同樣的歡愉。她挑逗地親吻他——正如他所做的,他的雙手急劇地滑過她的肩背,身體壓住她的。

  在她停止親吻而抬起頭時,她失望地喘息著。仍在情慾餘波中震盪的凱蒂掙開沉重的眼簾,在夜幕逐漸低垂之際,他與她相視而望。「我愛你。」

  凱蒂張嘴欲言又止,她的胃劇烈的翻攪,然後緊縮成令人痛苦的一個結,她想說「我愛你」,但是很久前的一個可怕夜晚,她對大衛一再尖叫的那些話,現在卡在她的喉嚨中,使她的聲帶癱瘓。她發出急切的低吟聲,將雙臂纏住他的脖子,開始狂熱而絕望地吻著他,但是他身體的每一寸肌肉卻緊張起來抗拒她。

  痛苦想一把熾熱不齊的刀子將瑞蒙劈開。她不愛他。去她的!她不愛他。

  「我——我說不出來,」她心碎地哭泣,把他抱的緊緊的,身體貼近。「我說不出你想聽的話,我就是不能。」

  瑞蒙望著她,恨她也恨自己為何愛上她。他舉手拉開她纏在頸上的手臂,但是凱蒂瘋狂地搖頭,把他抱得更緊。淚珠從她美麗的藍眼中滾下來,在她長長的睫毛上閃閃發亮,柔嫩的雙頰也濕了。「你可不能不在愛我——」她苦苦哀求。「只因為我目前還說不出那句話,別停止你的愛!」

  「凱蒂!」他嚴厲地說。她柔軟的櫻唇因他語氣中的冷峻拒絕而顫抖。他抓住她的肩,想從她的擁抱中掙脫,而把她牢牢推開。

  凱蒂明白。「不要這樣。」她呢喃,聲音破碎。

  瑞蒙的堅持也破碎了。他申吟一聲,將她拉進他激情的擁抱,以令人窒息的吻覆住她的唇。她在他底下融化,如火的回應點燃了他體內深處的火焰。「凱蒂,」他心痛地低語。她以前所未有的烈焰熱情地吻著他時,他的手臂把她抱得更緊。「凱蒂……凱蒂……凱蒂……。」

  她愛他,他知道的!他可以感覺到,她或許說不出來,但她的身體告訴他,她愛他。一個女人必定已經獻出了她的心,才可能像凱蒂這樣獻出她自己。

  他把她放到草地上,而即使他這樣時,凱蒂的唇仍貼著他的,雙手熱烈地愛撫他,將他熊熊點燃。瑞蒙解開襯衫剝掉它,原讓自己燒成灰燼,只要凱蒂與他共赴情火。

  他捕捉住她的櫻唇,他的舌有力而富節奏的深入,訴說了他想對她做的事。而凱蒂也歡迎這種佔有式的入侵。

  他把她拉到他身上時,身體給人的感覺如同火爐。他的目光貪婪地望著她嫩白的高聳玉峰壓住他胸前的黑毛。「我為你飢渴,」他劇烈地喘息。「我如此渴望你,那令我全身發痛。」

  他一手環住她的頸項,把她的櫻唇壓住他的,然後模糊地說:「讓我更痛一些,凱蒂。」

  她做了。她用她的心與身吻他。瑞蒙把她抓得更緊,想把她的肌膚融入他的,讓她把他逼近慾望的煎熬中,然後拉著凱蒂一起側身並躺著。

  凱蒂的睫毛猛然張開,瑞蒙呼吸急促,臉色因激情而堅硬黝黑。「在這一切結束之前,」他沙啞地喘息。「我就被你弄瘋了。」

  凱蒂希望他完成他們才剛開始的事,但是他卻躺下去,讓她的頭枕在他的肩上,讓她緊靠他,然後仰望夜空。凱蒂疑惑地躺在那兒,她不能想像瑞蒙為什麼突然停下來,莫非他認為這是她想要的?但是這決非她想要的!在她全身渴望他的身體時,在她急切地想要給他歡娛時,他怎麼可以這麼想?她躺在一邊,想採取主動控制情勢。「如果我真的讓你瘋狂,那是你自己的錯。」凱地說,在他回答之前,她開始挑逗地用她的舌在他耳邊畫著圓圈。

  他一隻手環過去輕摟她的腰,愛撫著她。她把舌頭伸進他耳朵,恣意地探索著。「凱蒂,不要。」他低啞地警告著,「不然我可要採取行動了。」

  凱蒂毫不畏懼地繼續挑逗的探險。「你已經行動了。」她對他耳朵吹氣。「而且我很喜歡。」

  凱蒂集中全部的勇氣,用一隻手肘撐起身體,若有所思地看著躺在他黑色胸毛之間的閃亮銀鏈及紀念章,然後抬起她疑問的大眼睛看他說:「瑞蒙,」指尖滑過銀鏈,並未特別在意此舉對他的挑逗效果。「你有沒有想過我們不必停的?」

  瑞蒙捉住她難以捉摸的手,以免它繼續做逗人心癢的下滑動作。「我當然想過——」他自嘲地低語道。「在剛才那十分鐘內想過兩百次以上。」

  「那我們為什麼——還是停了下來?」

  他別過頭去,看著深藍夜空中明滅的小星星。「因為那些工人吃完晚飯快回來了。」那當然是事實,但並不完全是他剎車的理由。如果他能絕對地確定凱蒂愛他,他盡可以帶她到別的地方去,那他們現在就有隱私了。如果他能確定她愛他,從來波多黎各之後,他每天都會和她做愛。如果凱蒂愛他,身體的結合就會加深他們的愛。

  但是如果她對他的感覺,只是強烈的慾望,如果那是她願意嫁給他的唯一的原因,那麼在正式結婚前就滿足性慾,會使她不再那麼迫切地想要走進結婚禮堂。他不願意冒這個險。他痛苦而自責想,尤其九天來他一直故意地挑逗她,不讓她滿足解脫,費了這麼多心思,他可不想功虧一簣。他故意激起她的性慾,卻不滿足她的飢渴,如果她想得到滿足,她得先嫁給他。

  從他在聖路意摟著她的那一刻,他們之間就有極大的化學性吸引力存在。他那時就體會了這一點,而且一直加以利用。直到現在。他為自己如此折磨並設計她,感到慚愧。凱蒂相信他,他卻利用她自己的性慾作為迫使她嫁給他的武器。但是這項武器是把雙刃的利劍,因為他接著熱吻愛撫她,等達到高chao再立刻剎車,在rou體上也飽受折磨。每次他抱著她,知道她甜美溫暖,而且願意更進一步時,他卻臨陣退卻,就是一種折磨。

  瑞蒙自我鄙視地質問,他是什麼樣的男人,竟然使用這種性勒索的辦法。這個問題的答案和問題一樣令人羞辱:他只是一個深深愛上了顯然不愛他的女人的男人。他的心猛烈的排斥那個想法,凱蒂愛他!他可以從她的唇上嘗到它。他發誓在他們結婚前,她會承認它!他會讓她告訴他她愛他。

  但是她若仍然不說怎麼辦?

  瑞蒙閉上眼睛,歎出一口長而顫抖的氣。那時他會讓她離開,他的自信和自尊永遠不會允許他和她一起生活——如此愛她,卻知道她並不愛他。他無法忍受這種單戀的羞辱或是痛苦。

  凱蒂貼近他身邊,把他從夢想中喚醒。「該走了。」他告訴她,不情願地坐起來。「碧莉和艾迪在等我們回去吃晚飯,他們會奇怪我們到哪裡去了。」

  凱蒂拉好襯衫,用手指輸好凌亂的頭髮,向他露出一個苦笑。「碧莉知道我們在哪裡。艾迪則會自動地認為,我把你拉到某處想引誘你。事情一與我有關,艾迪便充滿懷疑。」

  瑞蒙帶著一絲笑意看著她。「艾迪並不擔心你會偷走我的貞節,凱蒂,我老早就失去了——就我記憶所及,那也是他失去處男身份的同一天。」

  凱蒂以一種毫不關心的態度抬起漂亮的下巴,但是她的聲音卻帶有酸意。這讓期待凱蒂有這種反映的瑞蒙感到很高興。」你那時候幾歲?」

  「沒你的事。」他笑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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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7 22:34:01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章

  「再次謝謝你。」兩天後,凱蒂高興地打著電話。她擦掉臉上一塊污垢,然後向魏拉斐夫婦和他們的兒子揮手說再見。他們昨天和今天整天幫她清房子、整理傢俱和掛上窗簾。她看著拉斐的老爺車軋軋的開下去,然後轉身看累的自己捱進椅子的碧莉。

  他們從清晨就開始工作,到現在已經是傍晚了。「你認為瑞蒙會驚訝嗎?」凱蒂問,她的臉帶著和碧莉一樣的精疲力竭的快樂。

  「豈止驚訝?」碧莉棕色的大眼睛閃著愉悅的光芒。「兩天前,這裡還有工人,到處空蕩蕩的,今晚他見到的小屋子,每樣傢俱都擺好了,床也鋪好了,餐桌上甚至還有蠟燭和放刀叉的亞麻墊。瑞蒙將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碧莉預言道。

  「但願你是對的。」凱蒂以一絲驕傲說。「我告訴他,這間房子會很漂亮,可是他不相信我。」

  「漂亮?」碧莉搖頭說,她拿起皮包走到門口。「這房子根本是美麗極了,你很有佈置家裡的天份,凱蒂。」

  凱蒂看著她,想著她們曾經多次一起開車,一家一家尋找東西的疲累時光,從頭到尾,碧立一直都很愉快而支持。「碧莉,」凱蒂輕聲說,身體因深深的情誼與感激而激動。「你很有做朋友的天份。」

  一個笑容點亮了碧莉的臉。「這真的有些奇怪,是不是——我們之間居然有手足般的親密感,我們彼此認識才只有十一天,但是你幾乎像是我的姊妹。」

  這兩個在工作時共享一瓶酒的女人,相對含蓄地微笑,她們的臉因喝酒和愉快之故而潮紅起來。碧莉隨後轉身離開。

  凱蒂拿起酒杯,喝盡了杯中剩下的酒,然後看看手錶,已經五點了。昨晚她要求瑞蒙答應下班後直接來這裡,這表示他會在半個小時內抵達。來到廚房裡,她洗好兩個杯子,把它們放在新的白色的塑膠櫃檯上,等瑞蒙到達時,它們仍可以派上用常

  她哼著歌打開碗櫃,拿出另一瓶紅酒和開瓶器。事實上,她已經喝夠了酒。她想,是喝多了一些,感覺相當溫暖和興奮過渡。但是她高興的提醒自己,新居落成本來就是非常值得慶祝的事。

  她環視明亮而親切的廚房,一切就像她告訴瑞蒙的情形一樣,她驕傲地如此想著。壁板上貼著明亮的綠白相間壁紙,其中一面牆展示著各種大小形狀的柳條籃和草籃,如國在美國買,價錢要貴上好幾倍。所有的碗櫥全部被重新剝皮重漆成白色,正好配合牆上的綠與白。

  她離開廚房,從一間房逛到另一間。在臥室,她停下來撫平床上美麗的床單。它的圖案是大方形,每個方形有不同的花樣,但是每個方形都組合了金、白、橘三種基色。金色的窗簾掛在大窗戶上,與黑橡木梳妝台、床頭板,以及蓋住部分光滑橡木地板的金色厚地毯十分相配。她拉直窗簾的皺褶部分,好讓它們在窗戶兩邊優雅地垂下。她覺得這個房間相當完美。

  而且很男性化。

  凱蒂推開這個突來的雜念,慢慢走到客廳。她花了自己大約三千美金,但是很值得,她驕傲地想著。擁有圓筒扶手和厚靠背的紅褐色沙發,放在兩張乳白色的椅子對面。

  一條寬闊的雕刻乳白色地毯在沙發和兩張椅子間展開。鑲貼薄木和黃銅細邊的巨大咖啡桌是她最大的奢侈,但是她一看到它就無法抗拒。或是在兩張椅子間搭配的檯燈桌,還是用黃銅打造的古董檯燈是她最大的奢侈?凱蒂記不起來,但是那些都已經不重要了。擁有粗織的乳白色窗簾和長窗戶的這間房間,豐富、宜人而又完美。

  而且很男性化,一個小聲音說。

  凱地努力地不去想它,走到浴室洗練梳頭。她從鏡中看著自己,眼睛因期待而閃閃發亮。或是因喝太多酒而顯得水汪汪呢?凱蒂聳聳肩,環視浴室。她會不會把這裡佈置得過於前衛了?這令她焦慮地開始懷疑。因為正間浴室是白色的,她就以白色為基色,用印有報紙圖案的閃亮白色壁紙貼在牆上。她覺得自己是很聰明的,如果瑞蒙厭倦了黑、紅色毛巾,他可以用其他顏色取代,浴室看起來就像新的一間。她在一條紅色毛巾上擦乾雙手,然後小心折好放到梳妝台上黑色的毛巾上面。其他毛巾現在應該已送到村中的店裡,明天她見過雷神父之後回去拿回來。

  她對浴室看了最後一眼,若有所思地斜靠一邊。對房子其他部分而言,這裡是有些太現代化,但是它很有生氣。

  一輛栗色的勞斯萊斯停在距離通往小屋子的泥巴路的路邊。瑞蒙不耐煩的看著這條開滿花朵,行程長長的紅樹叢的路,真想要讓嘉西開車送他到小屋門前。他急於見到凱蒂,而不想花時間走兩公里路上去。可是,如果凱蒂知道有專用司機每天用勞斯萊斯再送他上下班,她自然會問一些更進一步的問題。那些若不拒絕回答,就是必須說謊的回答。出於必要,他已經誤導她,但是他不會欺騙她。

  「明天早上在老地方等我,」他吩咐嘉西,隨即打開門步出車子。他知道明天早上七點半,嘉西會把車子開到路邊,在距村子廣場半里處的一處轉角等待。不用問,也不用解釋。即使瑞蒙不再付嘉西薪水,這個老人仍然堅持要為瑞蒙開車。「我們在一起很久了,你和我。」嘉西再凱蒂來到波多黎各那天在機場告訴瑞蒙。他以沉鬱的黑眼珠和極大的尊嚴說:「除非車子賣了,否則我會照以前一樣為你做事。」

  走上小徑,瑞蒙思及嘉西,心中混雜著歡喜和抱歉。如果瑞蒙要求他,在瑞蒙進銀行搶劫時,發動車子在外面侯命,他一定會毫不遲疑地照做。他二十年來的忠心服務,最後的酬勞竟是失業——以及一封推薦信。瑞蒙希望他可以給嘉西更多,他應該得到更多。

  在小屋門口,瑞蒙停住腳步,一天的憂慮和問題全部溜走了,忘記了。凱蒂在這裡,在他的家等著他。陽光在窗上流動,凱蒂在客廳彎腰拿東西時,陽光使她沐浴在一個金色的光圈中,她正在修建陶制花瓶裡茂盛的野花枝葉。

  一種深深的滿足感遍佈全身,將那種溫暖傳至他的血管裡。真奇怪,他曾被認為是世界上「最有錢」的人之一,但是他從未有過這種回家的感覺,從未經驗過這種感覺。他曾回家見情婦和僕人,在大廈、閣樓公寓和海濱別墅,但是他從未發現這種美妙的平靜之感在等待他——因為他從未真正回「家」過。如今,凱蒂在家。

  以前人們曾嫉妒他,現在他們可憐他,因為他喪失了財富。多麼愚不可及!現在他有凱蒂,而且凱蒂使他很富有。這位帶有紅色金髮和微笑籃眸的美麗天使,將會懷著他的孩子,和他共度晨昏。她就是他生命中一向缺乏的一切。她是喜悅。

  無聲無息地,瑞蒙說:「我愛你,凱蒂。」

  她轉過身,笑容點亮她的臉。「怎麼樣?」她看著他。「你覺得如何?」她轉身成一圈圈,雙臂伸出,期待地看著他。

  瑞蒙知道她已經聽到他的話,他的心因為她缺乏反應而下沉,但是他暫且不管。「我認為你很美。」他以欣賞的眼光,看著那趁出纖腰的亮綠色上衣,以及露出玲瓏修長玉腿的搭配短褲。

  凱蒂轉動眼珠說:「不是我,而是房子、傢俱、一切……」

  這是瑞蒙第一次看到凱蒂以外的東西,而他所看到的讓他呆住了。「你是如何用我給你的錢去買到這許多東西?我的原意並不要你這麼大費周章,我本來要在你準備傢俱時,再給你更多的錢。」

  她的臉垂下。「你不喜歡嗎?」

  「喜歡?」他笑著,「我連看都還沒看,但是怎麼——」

  「別想錢的事了。我剛好是一個絕佳的便宜貨獵人。」凱蒂說,用手拉著瑞蒙的手臂,帶他參觀每一個房間。

  瑞蒙的反映令凱蒂疑惑。他可以判斷出他喜歡她買的東西,而且他很高興。他盛讚一切而且語帶真摯,但有間事很困擾她。

  她並未等很久就發現答案。廚房是參觀旅程的最後一站,等瑞蒙檢視完畢,他走到她放酒的櫃檯。凱蒂看著他,佩服他修長能幹的手指用開瓶器巧妙地打開酒瓶。「怎樣?」她期待地說。「現在你已經看過整個房子,你覺得如何?」

  「我覺得它相當吸引人,」他站著,邊將酒倒入兩個酒杯,拿了以杯給她。「你打算住在這兒嗎?」

  這個問題頓時使她驚訝地說不出話來,然後她說:「當然。」

  「要住多久?」他平靜地問。

  她喝下的酒令她覺得頭昏,「為什麼問我這些問題?」

  「因為這個房子有兩間臥室,」他專注地看著她說。「第二間,我相信你知道,是為孩子留的。但是你費了許多力氣,你在那個房間為我設置漂亮的書桌、書架,和一張墊的又軟又厚的椅子,而不是兩張。你是想讓那間房間讓我獨享,而不是我們倆人或是我們的孩子共享。你的公寓充滿植物,但是這房子裡一盆植物也沒有。你的臥室很女性化,但是——」

  「植物?」凱蒂對他眨眼,她的情緒由驚嚇轉為愉快。「我一點都沒想到植物!我會給你植物當結婚禮物!」她突然決定。

  「你也會給我孩子嗎?」他面無表情地說。

  「不行,」凱蒂嘲弄說。「那不能當作結婚禮物,想像看那會有多少流言?」

  瑞蒙的目光從她高顴骨的紅暈轉到他開的酒瓶旁的一個空酒瓶。「你喝了那瓶酒的多少?」

  「一半多一點。」她相當驕傲地宣佈。「其餘是碧莉喝的。」

  瑞蒙真想搖醒她,結果他只走到廚房角落的大窗戶邊,舉起酒杯大口喝酒,然後向外看風景。「你為什麼想跟我結婚?」

  凱蒂看到他的肩膀、他的側影都十分緊張,急著想讓氣氛輕鬆。「因為你既高大黝黑又英俊!」她開著玩笑說。

  他對她展現的短暫笑容並不幽默,「你還為了什麼要嫁給我?」

  「哦,和現在一般人結婚的理由一樣啦,」她開玩笑說。「我們喜歡同類型的電影,我們——」

  「別再和我玩遊戲了!」他斷然地說。「我問你為何想嫁給我?」

  驚慌使得凱蒂整個神經系統為之慌亂,她的心開始狂跳。「我——」她欲言而不能。她知道瑞蒙要她說她愛他,而且他要聽她說出最後而且肯定的承諾。而凱蒂兩樣都不能做。她不敢不說,但是又不能說任何可以滿足他的話,凱蒂只能在安靜的悲哀中看著他。

  在兩人間爆裂的駭人沉默中,她可以感覺到瑞蒙的心已經離她遠去,而且在他終於開口時,他言語種的嚴厲結論讓她極為驚恐。「我們不會再談它了。」他說。

  在濃厚的沉默中,他們走回碧莉的家。凱蒂想用酒後令人安慰的熱情偽裝自己,但是她每走一步都覺得更焦慮。瑞蒙並未進門吃晚餐,只是停在前門,很快地吻了一下她的前額,然後說:「晚安。」

  這句話頗有些不詳的成分,聽起來不像晚安,而像再見。「你——明早去工作前會過來看我嗎?」

  他開始邊走邊看她,他的臉完全讓人猜不透。」我明天不去工作。」

  「那麼我見過雷神父後會看到你嗎?我想我明早的頭一件事去見他,然後我要上小屋處理一些需要做的事情。」

  「我會找到你的。」他說。

  「瑞蒙,」她說,不願讓他以這種心情離開。「我覺得你不大熱心,你不喜歡我的佈置嗎?」

  「我道歉。」他客氣地說。「你做的相當好,相當適合我。」

  雖然他並未強調「我」這個字,凱蒂注意到他避免使用「我們」這個字眼。她不知道面對這種疏遠客氣的態度,她應該對他說什麼。她打開門。「那麼,晚安了。」

  瑞蒙看著她關上門,苦楚和刺痛像膽汁一樣從喉頭冒上來。她漫無目的地走了幾小時,像著過去的兩天。兩天來,他一直在等她說她愛他。他曾挑逗他,和她一起歡笑,讓她在自己臂彎裡因激情而申吟。但是甚至在她最火熱的時候,她也不曾回應他的「我愛你」。她會吻她或對他倩笑,像對待一個迷戀的小男孩般安撫他,但是她從未會應他那句話。

  當他回到拉斐家暫時的房間時,明月高掛天際。他在床上伸展四肢,眼望天花板。他誠實地問過她,而她也很誠實。她拒絕說出一種她感覺不到的情感。事情就是這麼簡單。

  老天!她怎麼可以不愛他,而他卻是這麼愛她。

  凱蒂的身影在他面前舞蹈:凱蒂從山上跑向他,長腿優雅地跑著,微風撫弄她發亮的秀髮。凱蒂看著他,她深邃的籃眸有時因笑容而發亮,有時因關切而黝暗,因為他看來很累。

  瑞蒙閉上雙眼,像延後他做出決定的那一刻,但是沒有用,決定已經形成了。他將必須送她回家,他明天會送她回家。不,明天不行,後天。他必須要在遠離她一天——還有一夜。只要一天。再一天去看她在小屋中穿梭,去記憶她在每間房間看起來的樣子——以便他在她離去後記的她。再一夜和她在她親自為他佈置的臥室裡,與她共效于飛,將他飢渴的身體與她合而為一,達到忘我境界。他會以一個男人能給一個女人的各種極度歡愉滿足她的感覺。讓她因快樂而申吟,因狂喜而尖叫,然後一再地將她帶入震撼的高chao中。

  一天一夜以累計回憶:讓他同時感到痛苦和愉快的回憶,但是那部重要,他必須擁有它們。

  然後他會送她回家,她將感到如釋重負,他現在知道了。他一向都知道。不管她答應嫁給他的原因曾是什麼,她從未全心同意。如果她是,她就不會將她未來的家裝潢成一棟漂亮的單身漢住處,沒有一絲她個人的風格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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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7 22:34:18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章

  第二天早上,雷神父的管家領凱蒂進入他的辦公室,他以客氣的保留態度歡迎她,等她坐下來後,他也坐在書桌後面。

  凱蒂試著看他冷靜的表情。「瑞蒙說,你覺得我不夠溫順、服從和尊重權威。」

  「我的確說過,」他靠向椅背。「你不同意嗎?」

  凱蒂慢慢搖頭微笑。「一點也不。事實上,我認為那是一大恭維。」他的表情並未因而改變,她遲疑一下,然後繼續說:「顯然你並不同意,你告訴瑞蒙那是你不想為我們證婚的原因。」

  「你比較喜歡我告訴他主要的原因嗎——也就是,他愛的女人並不愛他?」

  凱蒂的纖纖十指握進手掌裡。「我並沒有說——」

  「柯小姐!」他以低沉冷靜的語氣打斷她。「我不想浪費時間繞圈子,那對彼此都沒有好處。你在尋找方法避免結這次婚姻,而我正在提供你方法。」

  凱蒂很驚訝。「你怎麼可以那麼說?」

  「因為那是事實,我從我們第一次見面就感覺出來了。當我問及你認識瑞蒙有多久,你告訴我『只有』兩個星期。你故意讓我覺得你是那種常去酒吧,以便認識男人的女人,你讓他們公開在停車場跟你親熱。其實你並不是那種人,小姐,而且我們知道。」

  他舉起一隻手止住凱蒂即將爆發的情緒。「現在說那些已經太晚。還有其他原因讓我相信我所做的並沒有錯:我告訴過你,如果你原因說你愛瑞蒙,我們便可以將結婚的計劃決定下來。如果你真的想嫁給他,不管是不是真的,你都會說你愛他,這樣一來,我就會同意主持婚禮。」

  「然而在我告訴你,如果你願意當瑞蒙的好妻子我就接受你的請求時,你的臉變得和紙一樣白。十秒後你爆跳起來,指控我是想要你保證尊重他的權威並且服從他。」

  凱蒂的眼光垂到腿部,她潮濕的手掌搓著膝蓋。「我說什麼都無法證明你說的不對,不是嗎?」

  「你根本不想證明我是錯的,小姐。在你心裡,你想避免這樁婚姻。」他摘下眼鏡,疲累地搓著鼻樑。「也許你害怕承認,害怕付出你的愛,我不知道。但是我的確知道這件事——在瑞蒙知道你只能給他身體,而不是你的心時,他不會滿足。任何一個有自尊的男人都不會讓他自己繼續深愛一個不愛他的人。瑞蒙對你的愛會枯萎死亡,因為他一定會讓它發生,他會親手殺死這份愛。那種情況一旦發生,他一定可以在找到另一個女人結婚。知道這一切後,我不能也不會用『神聖婚姻不可分離』的教條把他的一生綁在你的身上。」

  凱蒂的眼睛因拒絕流出的眼淚而灼熱,她的喉中卡著一塊石頭大的東西。他接著說:「如果你馬上回到美國,對你們兩人都好。如果你缺乏勇氣和風度去做它,那就和他在罪惡中生活,或是和他舉行一般婚禮。我不能阻止你。我已經給你一個解決辦法,我希望你也給瑞蒙一個出路——不要在這間教堂把他綁在你身上。」

  凱蒂僵硬地站起來。「這就是你最後的決定?」

  雷神父久久才站起身來。「如果你堅持要那麼說,是的。那時我最後的決定,我會讓你去告訴瑞蒙。」他的藍眼幾乎是帶著同情的。「不要因為你不愛他而感到罪惡,小姐。瑞蒙是很能吸引女人的男人。許多女人愛過他,將來會有更多人愛上他,而且更想當他的妻子。」

  凱蒂的頭盎然直立,但是她的眼睛充滿淚水。「我不覺的愧疚,我覺得生氣!」她舉步走向門邊。

  雷神父的聲音聽來出奇地悲哀。「小姐……」

  凱蒂一直別開臉,不想讓他看到她哭而感到滿足。「什麼事?」

  「上帝祝福你。」

  淚水梗住了她的喉嚨,讓她無法回答。她打開門走出去。

  凱蒂開車到小屋,眼睛因羞辱和恐懼之淚而模糊。雷神父是對的。她一直在找一個出路——不,不是出路,而是拖延時間的方法。「去你的,大衛!」她頻頻低語,她生命中的一團糟都是他造成的。他雖然死了,陰魂還是不散,一直在騷擾她。因為他,她無法克服這沉重的痛苦,這可能讓她重蹈覆轍的痛苦。

  她曾經嫁給一個表裡不一的人,雖然她的本能已警告過她。現在她想再嫁,感覺和上次一樣,她怎麼也擺脫不了這個感覺。

  她在童話般的小屋前停車,走進屋裡發現瑞蒙不在那裡,才安心起來。她不想解釋她為何一臉痛苦。她要怎麼說?她怎麼可以說,你的一些事情令我害怕,瑞蒙。

  凱蒂走進廚房,機械般地把咖啡倒在她買來的新咖啡壺裡。泡好之後,她倒一些在馬克杯裡,然後端到餐桌上。她雙手握著熱熱的杯子,向外看著分向兩邊延伸的山丘,讓這雄偉的景致撫平她凌亂的情緒。

  她回想她和大衛結婚前她對他的看法。某種直覺,某種本能警告她,康大衛不是他要她相信的那種人,她應該相信自己的。

  現在她想跟瑞蒙結婚而她擁有的每一項本能都在告訴她,他也不是他要她相信的那種人。

  凱蒂用指尖揉著太陽穴。她從未覺得如此害怕而困惑。已經沒剩多少時間可以拖延了。不是忽略本能的恐懼嫁給瑞蒙,就是回美國。

  一想到離開他,她的身體就好像病了一樣。她深愛他!

  她愛他的黑眼和令人暈旋的笑容,他線條分明的臉有令人安心的力量,以及存在他下巴上的不言而威之感。他魁梧結實,高達六英尺三英吋,對她卻是百般溫柔。他的高大時她五英尺六英吋的身高也變得嬌小,和他在一起,讓她有被呵護之感,而非受威脅及渺小的感覺。

  在本性上,他是有主見、成熟自信的男人,而她卻是頑固而獨立。她本應對他想限制她專心當家庭主婦而感到憎恨,但是她並不,成為他的妻子的想法事她充滿快樂。

  一想到要為他生孩子,她就很興奮。她很樂意為他掃地煮飯,以換取在夜晚被他強而有力的臂彎所擁抱。

  他要她接受一種相互約束的形式,將她的身體和生命交給他。相對地,他會是她的情人、賺錢養家的人和他們的孩子的父親。凱蒂害羞地對自己承認,那也是她所想要的。雖然那也許不太美國式,而且不算開放,但是看來卻很正確,令人很有充實感,至少對她是如此。

  凱蒂望著她無力地躺在膝上的手。瑞蒙是她想要的一切,一個聰明、細心、性感、而又愛她的男人。

  只除了他不是真的。

  他不是他要她相信的人。她不知道她為何會有這種感覺,或是有什麼事不對,但是這種感覺一直不肯消失。

  瑞蒙把拉斐的車開到那家雜貨店前面,然後下車。艾迪也打開車門。「我和你一起進去,碧莉叫我買一些牛奶。」

  「什麼?」瑞蒙心不在焉的問。

  「我說——」艾迪煩躁地甩甩頭,「算了,我一早上講的話,你一個字也沒聽進去。結婚影響了你的聽力,我的朋友。」

  「我不結婚了。」瑞蒙冷酷地說,然後推門走進店裡,留下艾迪瞠目結舌地呆望他。比起外面的酷熱,這家擁擠的商店十分涼快。瑞蒙不管艾迪茫然的目光,以及用強烈好奇心看著他的十來個顧客,選了幾支雪茄。然後走到櫃檯前,有兩個售貨員在為客人服務。

  艾迪把一盒牛奶放在瑞蒙的雪茄旁邊,低聲地說:「你在開玩笑嗎?」

  瑞蒙看著他。「我不是在說笑。」

  一位漂亮的波多黎各小女孩正在為一個想換圍裙的胖女人服務。當她看到瑞蒙時,她的臉為之一亮。在拜託另一個中年男店員幫她處理退款事宜後,她走到瑞蒙和艾迪站著的隊伍邊。「葛先生,」她愉快地以西班牙文說。「你還認得我嗎?我是瑪麗。我小時候綁著馬尾,你經常拉著它,還告訴我說,我長大後會很漂亮。」

  「我沒說錯。」瑞蒙勉強擠出微笑說。

  「我現在和胡安訂婚了。」她說著,一邊笑著伸手到櫃檯下,拿出一大包用白紙包起來的東西。「這是柯小姐為你定購的毛巾,你要帶走嗎?」

  「好,」瑞蒙簡短地點個頭,他伸手向背後的褲袋掏出皮包,一邊看著賬單。「你只打上雪茄的價錢,瑪麗。毛巾要多少錢?」

  「柯小姐已經用信用卡付了帳。」她對他說。

  瑞蒙試著用他認為還算平穩的語氣說:「一定搞錯了。」

  「搞錯?」瑪麗回答。「我覺得沒有啊!不過我會看看。」她剪斷繩索,撕開白紙,一堆後棉的紅、黑毛巾攤在櫃檯上。瑞蒙覺得他四周的村人悄悄地逼近他,想看清楚包裹裡是什麼。「這是賒賬單,這些是收據存根。」瑪麗從兩條毛巾中拉出那兩張單子說:「不,一點也沒錯。柯小姐在用信用卡付這些毛巾的錢時,也付清了她上星期拿去的東西。看,全都在收據存根上,在這張總數五百美元的單子上。她付了烤麵包機、咖啡壺、碟子、鍋盤,各式的玻璃杯、攪拌器、旋轉攪拌器、廚房用具以及這些其它項品。」

  站在瑞蒙身邊的老人用手指狡猾地戳戳他的肋骨說:「你是個幸運的男人,瑞蒙。你的未婚妻要你擁有最好的。她不但漂亮,而且慷慨,不是嗎?」

  「把這些毛巾包起來。」瑞蒙以低沉粗暴地語氣對瑪麗說。

  瑪莉看到他的表情,一張臉蒼白起來,而且開始笨拙急切地把紙拉攏過來。「這裡——這裡是柯小姐的兩張賬單,一半款項一張。」她結結巴巴地說,在交給他單子時,眼睛不敢看瑞蒙殺氣騰騰的臉而畏縮著。「碧莉夫人,」當她說出艾迪太太的名字時,她不安地看著艾迪發怒的臉。「她解釋說,柯小姐付現金時我不必這樣準備賬單,但是我——我還是做了。」

  她把包裹推向瑞蒙,好像它很燙似的。她的聲音變成了驚慌的低語。「那樣我就永遠不會忘記了。」

  瑞蒙的語調冰冷。「我相信柯小姐會感激你的幫忙,瑪麗。」在他以盛怒的步伐大步踱出店外時,每個人急忙退出一條路。

  十一個村人看著瑞蒙甩門而出,然後是艾迪。他們不約而同地互相瞪視,臉上的表情從驚訝到滿意不一而足。只有一個人遺忘了剛剛所發生的事——一個不懂西班牙語的英國人。他客氣地清清喉嚨,把他要買的東西抱在手臂上,但是沒人注意他。

  瑪麗頭一個開口。她環視每個人,溫柔的棕眼在她低語時顯得大而驚恐。「我做錯了什麼事?」

  另一個中年男售貨員嘲弄地看著她說:「瑪麗,你剛剛給柯小姐幫了一個很大的忙,我想。」

  曾對瑞蒙挪揄他的未婚妻很慷慨的老人,拍起大腿呵呵大笑說:「我早就告訴你們,葛瑞蒙不知道那女孩在做什麼。我早就告訴你們了!」他在看周圍的人時,風乾的臉皺成一個得意的笑容。「告訴你們,即使他快餓死,他也不想靠女人過活。」他沾沾自喜地補充說:「他會找她算賬!」

  「我會再回來買那件圍裙。」胖女人走向門口時說。

  「你要去哪裡,羅啥?」她的朋友在背後叫她。

  「去教堂禱告。」

  「為了那個美國女孩?」另外一個女人笑著說。

  「不,為了碧莉。」

  「有人也會找她算賬。」老人宣佈。

  當凱蒂聽到瑞蒙進門的聲音,她站著假裝在整理餐桌上的刀叉墊子。只因聽到他叫她的聲音,她的精神就飛揚起來,真是瘋狂。

  「這是你定購的其它的毛巾,」他說著將包裹隨意的丟到桌上。「店裡的那個女孩說,錢已經付過了。咖啡還熱著嗎?」他走過去,倒一些倒咖啡杯時問。

  凱蒂側身向他點頭微笑,把束起來的餐巾拉出來開始重新折。

  「我仍然無法想像,你怎麼能用我給你的錢買到這麼多東西。」他說。

  「我告訴過你,」凱蒂高興地說。「我是殺價高手。」

  「而且你還是個騙子!」

  凱蒂猛然回頭,一陣恐懼的刺痛,在看他的那一刻升高成為驚恐。相對於他聲音的死寂,他的臉是殘暴憤怒的面具。

  「你用了自己多少錢?」

  凱蒂的嘴開始幹起來。「很少。一——一百塊。」

  他的眼睛象刀片一樣劃開她。「我問你多少!」他用可怕的語氣重複說。

  「兩——兩百塊。」

  「再騙我一次,」他輕聲地警告。「我會讓你覺得你的第一任丈夫像個聖人。」

  這項恐嚇讓凱蒂幾乎驚駭的想吐。「大概三千美金。」

  下一個問題像一根鞭子一樣抽打她。「為什麼?」

  「因為我……不想覺得我有義務嫁給你。」

  在他整個身體變得僵硬,想抵抗劇烈的痛苦前,痛苦已經把他的面具撕裂了。「嘉西會在明天下午兩點送你去機場,他會帶一張支票,還你所花掉的錢。你不必對碧莉和艾迪解釋,他們都已經知道你要離開。」

  凱蒂的呼吸變得急促,像要窒息。「你真的要把我送回去,只因為我為這個家買了一些東西?」

  「因為我告訴過你不要這麼做。」他毫不留情地糾正她說。

  「只是——只是因為那樣?只是因為——我反抗你?」凱蒂感覺好像身體遭受痛打一樣。她心裡似乎無法接受這個驚嚇。他一定瘋了,這個她覺得永遠、永遠不會做這種事的男人,不會因這麼一件小事而如此的男人。

  她開始用麻痺的雙腳慢慢走向門邊。在她經過瑞蒙時,她看著他,眼睛因痛苦和幻滅而黯淡。「只因為這樣,」她喃喃自語、麻木地搖著頭。「不要!」在他的雙手把她拉轉過身,將她摔進自己的胸前時,她驚叫出來。

  他俯視著她,臉色憤怒而蒼白。「你只是一個飢渴的rou體和空虛的心靈。」他狠狠地咬牙作響。「你以為我這麼需要你,而會接受暫時的身體租借契約,並把它成為婚姻嗎?」他把她從身上甩開,好像她是碰不得的毒蛇猛獸,然後大步走到門口,待他回頭,他的聲音殺氣騰騰。「如果你在十四天內,不把嘉西給你的支票兌現,我會把屋裡全部的東西搬到外面放火燒掉。」

  凱蒂把最後一樣東西放進行李箱,啪地一聲關上鎖,把它提到開著的臥室門口,和其他五件並排。今晚除了睡覺以外,沒別的事可做了。

  她在碧莉備用的床上坐下,無精打采地四處看。她曾想要爭取多一些的時間——現在她有了。她有大半的餘生等待她去猜測,她這樣做是丟開了一個榮耀快樂的機會,還是逃離了另一個夢魘的婚姻。凱蒂抬頭看鏡子,鏡中回看她的那張神情憂傷的臉,是她內在情感的完美反射。

  碧莉睡覺了,艾迪晚飯後馬上出去。凱蒂光是回憶那可怕的一餐就會發抖。愛迪生氣的悶聲吃飯,碧莉蒼白的象死屍一般,在低低的鼻塞聲中不斷給凱蒂同情的悲慘微笑。吞不下喉間食物的凱蒂,小心地避開艾迪雷電般的眼光,而以無助的抱歉看著可憐的比例。在吃完晚飯後,艾迪推開他的椅子站起來,怒視著凱蒂。「恭喜你,」他咬牙切齒地說。「你已經成功地摧毀了一個非常偉大的男人,連他父親企圖這麼做都沒有成功的,但是你做到了。」然後轉身大步走開。

  凱蒂聽到前門打開又關上的聲音後,不自覺地看了床邊的塑膠鏡一眼。艾迪沉重的腳步聲走向她的臥室,她急忙地用手指揩揩臉頰,然後抬頭看見艾迪在門口出現。當他走到她坐著的床邊時,她無力抵抗地抬起下巴。

  他塞給她一本用皮索綁著的相簿,冷冷地說:「這是你把他羞辱到在村人的眼光中變成乞丐程度的男人。」

  凱蒂麻木地接過相簿。

  「打開它,」他斷然地說。「這是拉斐夫婦的,他們希望你在離開前看看它。」

  凱蒂吞下一口口水。「瑞蒙和他們在一起嗎?」

  「沒有。」艾迪簡短地說。

  在他走後,凱蒂打開相簿。裡面沒有很多大頭照,而是成堆成堆的從雜誌報紙上剪下來的文章。她的眼光集中在第一章,她翻過塑膠套好的一頁後,手開始劇烈的顫抖。那是瑞蒙在瑞士日內瓦舉行的世界商業會議中演講,站在十幾隻麥克風前被攝下的報紙照片。「哦,老天,」她低呼,「哦,我的天。」

  一大隊照片從她手上飛落:上百張不同姿態的瑞蒙照片攻擊著她的感覺神經。瑞蒙,他在阿拉伯石油酋長的會議演說,英俊的臉龐相當嚴肅;瑞蒙,在與國際商業領袖舉行的會議裡,靠坐在他的會議椅上;瑞蒙,手上提著公事包,搭乘一架印有「葛氏國際公司」之名的噴氣客機。

  凱蒂試著想讀文章,但是她頭昏腦脹的只看到一些片斷:「葛瑞蒙素以其協商的天才聞名,舉世公認他將葛氏國際公司的地位提高到金融帝國……精通西語、法語、意語、英語及德語……哈佛大學畢業……企管碩士……全球首要之購併公司……厭惡新聞界干擾其私生活……」

  還有一些瑞蒙身穿西裝,在蒙迪卡洛賭場賭博的照片,旁邊還站了一位艷光照人的金髮美女,深情款款地看他。還有一張瑞蒙靠在其巨大遊艇欄杆,頭髮被微風吹亂的照片。

  其它許多照片,都證明了據稱他拒絕讓媒體闖進其私生活的報道,因為那些照片既不清楚,而且顯然是用一些特別的鏡頭從遠距離拍攝而成的。

  全都在那本相簿裡面,包括結束的開始。裡面有一些在芝加哥和聖路意進行一半工程的大廈照片,附帶一些公司在伊朗蒙受巨額財務損失的報道。

  凱蒂合上相簿,用手環抱著它,把它抓著護在她胸口上。她用臉頰貼住相簿側邊,身體因劇烈的啜泣而顫動。「哦,親愛的,為什麼你不告訴我?」她抽抽噎噎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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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7 22:34:36 |只看該作者
  第十九章

  嘉西拿出最後兩隻皮箱放上勞斯萊斯,凱蒂轉身看著站在客廳中的碧莉。「我很遺憾,」碧莉在她的耳邊輕語,並和她擁抱道別。「真的非常遺憾。」

  艾迪上前,伸出手。「旅途愉快。」他說這話的態度比以往更冰冷。

  嘉西打開車門,凱蒂坐入後座。她看著車內豪華的白色裝潢,還有那曾一度令她著迷的鑲金邊的各種小機關。這是瑞蒙的車,當然啦,凱蒂悲傷地想。難怪當她被這輛車迷住的時候他看起來那麼地猶豫——他失去了他的車子。他輸掉了所有的東西——甚至是她。

  發現嘉西還沒關上門,她抬頭看他。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張銀行的匯票。凱蒂憂傷地呆望著那張匯票。那是一張面額三千五百美元的支票——比她付出的還有多出五百元,顯然瑞蒙並不相信她的話。

  凱蒂覺得難過極了。這一切並不全是她的錯啊!如果不是瑞蒙騙她,說他只是一個普通的農夫,她也不會害怕跟他結婚,她也不會覺得自己什麼都必須付一半的錢,那麼這一切都不會發生了。她羞辱了他,而他現在就要把她送走了。

  她想著想著,此時車子已漸漸駛離碧莉家的車道。她是怎麼了,居然讓瑞蒙就這樣把她送走!這不是她開始表現順從的時候,這也不是她該害怕和膽怯的時候,可是她卻這麼做了。凱蒂恐懼地想起昨天他那氣憤的表情,還有他對她說的那些氣話。但令她記憶最深刻的卻是他的威脅:「再騙我一次,我會讓你覺得你的第一任丈夫想個聖人!」一瞬間,他好像真的氣的足以做出任何事。

  凱蒂咬住嘴唇,努力地想鼓足勇氣請嘉西帶她回去向瑞蒙解釋。她「必須」去找他。她驚惶地告訴自己,瑞蒙決不會像大衛那樣對待她。當瑞蒙威脅她時,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不論如何,她不會再對他說謊了,因此他沒有理由——

  沒有用的,她心裡明白。她要去找他,跟他解釋,可是她卻不敢單獨面對他的怒氣。她被粗暴的鞭打給嚇怕了。

  她需要有人陪她去面對瑞蒙。凱蒂的雙手開始因恐懼和決心而微微地輕顫了起來。

  這裡沒有人能幫她,而且一切也都太遲了。瑞蒙恨透了她的所作所為。不,他是「愛」她的。而且,如果他真愛她,他不可能這麼輕易就放棄她的。

  他必須聽她解釋,凱蒂急切地想著,此時勞斯萊斯正開過村子,停在路邊等候一群觀光客過街。天啊,一定得有人跟他解釋!就在這個時候,她看見雷神父正好傳過廣場朝教堂走去,他黑色的長跑被溫柔的午後微風吹的一飄一飄地。他朝車子看了看,自車窗看到了她,然後慢慢地轉開臉。雷神父一定不會幫她的……不過,這也難說,或許他會呢?

  勞斯萊斯又準備上路了。凱蒂找不到那個可以降下玻璃的按鈕,於是她用手敲窗,並高喊:「停車——請停車!」不過,自嘉西由後照鏡中傳來的眼神來看,他並沒有聽她的話。瑞蒙很顯然命令嘉西把她送上飛機,而嘉西打算絕對的服從。她想打開車門,可是車門已自動鎖上了。

  她急中生智地以手掩嘴地叫道:「停車,我快要吐了。」

  這招奏效了!嘉西連忙下車,並扶她出來。

  凱蒂掙開他的手。「我現在覺得好多了。」她邊說邊快速地穿過廣場朝教堂跑去,她要去找那位曾經想幫她向瑞蒙說明一切的人。她朝後看了一眼,發現嘉西還站在車子旁邊,顯然以為凱蒂大概臨時發了什麼宗教狂了。

  跑到石階下方時,凱蒂猶豫了。她的胃緊張地糾在一起。雷神父現在一定非常看不起她,一定不會幫她的。他曾經明白地叫她回美國去。鼓足勇氣,凱蒂打開橡木大門,進入陰涼、閃動著燭光的陰暗中。

  她巡視著聖壇和擺滿了以紅色罩子罩住的燭火的小凹壁,並沒有看到神父。然後,她看到了他。她並沒有如她想像地做著一些神職的事,而是獨自坐在教堂前方的第二排座位上。他的頭低垂著,連肩膀也向下垂,凱蒂不知他是否在禱告。

  踩著猶豫的腳步,她原來薄弱的勇氣此刻也幾乎快消失無蹤了。他一定不會幫她的,雷神父比艾迪更有理由討厭她。轉過身,凱蒂開始往回走。

  「小姐!」雷神父嚴厲的聲音象條鞭子般地令她僵住了腳步。

  慢慢地,凱蒂轉過頭來面對他。雷神父此時已離開座位,站在走道中間,表情比以前更加嚴肅。

  她吞下喉中的哽咽,試著將空氣吸如緊繃的胸中。「雷神父,」她懇求地喚著他。

  「我知道你心中對我又怎樣的想法,可是我並不怪你。直到昨晚我才知道為什麼由我來付錢會讓瑞濛濛羞,特別是在這個村子裡。昨天,瑞蒙知道我所做的事,他好生氣。我——我這輩子還沒見過有人生過這麼大的氣。」她哽咽地繼續說。「他要把我送回去。」

  她看著他,希望從他臉上看到一絲同情或是安慰,可是他只是用銳利的眼神審視著她。「我——我不要離開,」她哭著說,雙手無助地舉著,淚水滂沱地滑下臉頰。凱蒂覺得自己沒臉面對神父,她徒勞地想抹去如斷了線般墜落的淚珠。「我要留下來跟他在一起。」她用力地說。

  「為什麼呢,凱蒂?」神父溫柔的說。

  她驚訝地抬起頭,他從未如此溫柔地叫過她。透過淚霧,凱蒂看他向自己走來,他的臉上慢慢地泛起一抹微笑,照亮了他的整張臉龐。

  他停在她的前面,柔聲地問她:「告訴我為什麼,凱蒂。」

  神父溫暖的聲音慢慢地溶解了她心中的那塊寒冰。「我留下來是因為我想嫁給瑞蒙——我不想在逃避婚姻了。」凱蒂如孩子般坦白地說。她以更有力的語氣告訴神父:「我向你保證我一定會讓她快樂,我知道我能,而他——他也使我感到很幸福。」

  雷神父慈愛地笑著,然後凱蒂高興地發現神父又重新問她他星期一時曾問過她的問題。「你會把瑞蒙的需要放在第一位嗎?」

  「會的。」凱蒂喃喃地回答。

  「你會全心投入這樁婚姻,將它視為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件事嗎?」

  凱蒂順從地點著頭。

  「你會以瑞蒙為榮,並尊重他的意願嗎?」

  凱蒂急切地點著頭說:「我會是你見過最完美的妻子。」

  雷神父努努嘴。「你會服從他嗎,凱蒂?」

  凱蒂看著他。「你以前說你不會要我保證這一點的。」

  「如果你現在要求你呢?」

  凱蒂將自己平生的信條和未來的幸福在心中暗暗地衡量了一下,她直視著雷神父說:「我願意向你保證。」

  他的眼神中充滿了笑意。「事實上我只是問問你罷了。」

  凱蒂鬆了口氣,「好極了,因為我也沒辦法保證永遠守得住這個諾言。」她緊接著問:「現在你願意替我們證婚了嗎?」

  「不。」

  他慈祥的聲音使她以為是自己聽錯了。「不?」她複述,「為——為什麼?」

  「因為你還沒告訴我,我想聽你親口告訴我的那件事。」

  凱蒂感到心口緊縮,霎時面色慘白。她閉上雙眼,內心想要趁此刻將這番話再說一遍,卻又不自覺地試圖將它自腦海中抹去。「我……」她啞聲道。「不行,我做不到,我想說,可是我……」

  「凱蒂!」雷神父緊張的喚著她。「來,坐下!」他很快地說。並輕輕地扶她在身旁的長椅上坐下。他坐在她身邊,慈祥的臉龐充滿憂慮和關切。「你不必說你愛他,凱蒂,」他立刻安慰她,「我看得出來,但至少你總可以告訴我為什麼要你承認你愛他會令你感到如此痛苦和難以啟齒吧!」

  凱蒂蒼白的臉上帶著無助驚恐的神情轉頭看著神父,輕聲說道:「我一直忘不了上回我說出這局話的情景。」

  「孩子,不管究竟發生了什麼,你不能像這樣讓它成為你內心的負擔,你難道沒有和其他人談過嗎?」

  「沒有,」凱蒂的聲音嘶啞,「誰也沒有。不然我爸爸早就去把大衛——我的丈夫殺了。在我爸媽從歐洲回來以前,那些瘀傷就已經好了。女傭安妮也答應永遠不提那晚我回家時的狼狽模樣。」

  「你能試著將所發生的事告訴我嗎?」他柔聲問道。

  凱蒂注視著垂放在她腿上無力的雙手。如果把事情說出來能把大衛從她腦海甚至生命中連根拔除,那麼她決定一試。起初她是斷斷續續的訴說,然後恐懼就化為激動、痛苦的字句如激流般湧出。

  當凱蒂說完,她神情疲憊地靠在椅背上,感到驚訝的一切的事、甚至痛苦,都已消失殆荊聽著自己大聲訴說大衛的種種,使她瞭解瑞蒙和大衛之間沒有任何相似之處,一點也沒有。大衛向來是個自私自利的虐待狂,而瑞蒙則愛她,保護她和供養她。甚至在她激怒和羞辱瑞蒙時,瑞蒙也從未對她動粗,過去發生的,就讓它留在過去。

  凱蒂看了雷神父一眼,覺得他似乎已肩負了她全部的負擔。她臉上有種驚駭的神情。「我覺得好多了。」她柔聲說,希望能令他高興。

  「瑞蒙知道那晚發生的事嗎?」這是她開始訴說事情原委以來神父第一次開口。

  「不知道,我說不出口。況且,我一直認為這件事不會困擾我,我已幾乎忘了大衛這個人。」

  「其實它正確確實實地困擾著你。」神父駁斥了她的話,「而且你一直想到他,不管你自己是否知道。要不然你大可面對瑞蒙,看他是否如你所想的不是他自己所說的那種人。你沒有面對他,是因為你心裡害怕你可能會發現的事。由於你過去的慘痛經驗,你便自以為是的假定瑞蒙的秘密會和你以前在另一個男人身上發現的秘密一樣可怕。」

  他沉思了幾分鐘,然後又回過神來。「我想在你們結婚之前告訴瑞蒙比較好。由於過去的回憶,很有可能當你再次經歷夫妻間親密行為時會感到嫌惡。瑞蒙需要有心理準備。」

  凱蒂露出微笑並堅定的搖了搖頭。「我和瑞蒙在一起時,不會感到厭惡,所以不需要擔心。」

  「也許你是對的。」神父突然面露不豫之色,「即使你真對婚姻性生活感到恐懼,我相信以瑞蒙對女人的經驗,他會有辦法應付這類的問題。」

  「我相信他絕對可以。」凱蒂對神父保證,並對神父生氣且責難的表情感到好笑。老神父精明的目光轉移到凱蒂的笑臉上。「也不是很確定啦。」她立刻改口。

  他點頭應許。「你讓他等待是對的。」

  凱蒂感到她的臉頰因羞愧而漲紅,雷神父也注意到了。他揚起白眉,從金邊眼鏡頂端盯著凱蒂。「或是瑞蒙讓你等待?」他精明的改口問。

  當一些遊客走進教堂時,他們兩不約而同地轉過頭去看。「來吧,我們還是到外頭把話講完比較好。」他說。他們走下台階站在教堂外的廣場上。「你現在打算怎麼辦?」他問道。

  凱蒂緊咬下唇,抬眼望著對街的商家。「我想,」聲音裡有著明顯的遲疑。「我可以把我在那兒買的東西都帶回來,在當著眾人的面說瑞蒙不肯……不准……」她停頓一下,「我留下那些東西。」

  雷神父縱聲大笑,對街幾個從店裡拎著包裹出來的村民轉頭注視著他倆。「准許和服從……情況很樂觀了。」他笑著對她搖頭說:「我不認為瑞蒙會希望你那麼做。他不會犧牲你的尊嚴來換回她的。你或許可以建議你想那麼做,那將讓他相信你已經真正後悔了。」

  凱蒂帶著喜悅的目光看著神父,「你仍然認為我不夠溫順,而且不敬重權威嗎?」

  「我真心希望是這樣的,」他面露微笑看著凱蒂閃露喜悅的面容。「因為瑞蒙相當明白地對我表示過,他並不想娶一個象獵犬般聽話的女孩。」

  凱蒂臉上的笑容頓失。「他現在也不想娶我嗎?」

  「你和他談的時候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凱蒂想了一會兒,搖搖頭。「本來我來教堂時是想請你那麼做的。昨天我被他的憤怒嚇倒了,他威脅要讓大衛像個聖人。」

  「瑞蒙有沒有要伸手打你?」

  「沒有。」

  雷神父的嘴唇抽動了一下,「如果他在昨天那樣激怒的情況下都沒有打你,我確信他永遠都不會那樣做的。」

  「我想我一直都很清楚這一點,」凱蒂承認道。「可能是因為想到大衛的關係,才會讓我在昨天和今天這麼怕瑞蒙。」

  雷神父把手背在身後對著山峰、晴空、村莊和村民露出讚許的微笑。「凱蒂,只要你願意,生命可以是非常美好的。但是你必須和它談妥交易。你付出就會得到,然後你再付出就會再獲得。當人們只受不施時,生命就不再美好。然後他們就變得頭腦簡單,更費力地想要抓住一切,卻一次比一次更失望和痛苦。」他朝她笑笑。「既然你不擔心瑞蒙會對你動粗,我想你也就不需要我了。」

  「事實上,我還是需要。」凱蒂皺眉看著雙臂交握在胸前站在車旁的嘉西,他的眼睛注視著凱蒂的一舉一動。「我想瑞蒙吩咐嘉西要把我從這個島上送走,就算我誤了班機,他也會把我送上船、箱子或瓶子裡,瑞蒙教他做什麼他都會做。你想你能說服他送我回碧莉的家嗎?而且告訴他我要給瑞蒙一個驚喜,他就不會說出我沒有走的事。」

  「我想我辦得到,」他輕扶著她的手肘一起朝車子走去,「一個像我這樣『自我中心、自以為是』的人去唬個司機應該是不成問題的。」

  「我為我說過的那些話感到非常抱歉。」凱蒂痛悔地說。

  雷神父的藍眼睛滿是笑意的看著她。「即使在服了四十年神職,我還是有可能變成那種不該變成的人。我承認你對我說了那些話後,我也努力探尋內心,想要知道是否被你說對了。」

  「先前我在教堂裡打斷的就是你的自我探尋嗎?」

  他的臉色一沉。「不如說是極度悲傷的片刻,凱蒂。我看到你乘瑞蒙的車經過教堂,我也知道你即將離開。我也曾希望並祈禱在那一刻到來以前,你會明白自己心裡真正想要的是什麼。不管你說過什麼或做過什麼,我覺得你是愛他的。現在,就讓我試試看能不能說服忠誠的嘉西,違背瑞蒙的命令其實是為了瑞蒙長久的利益。」

  當車子駛進碧莉家的院子,凱蒂仍和嘉西在爭論,要他送她去小屋。問題就在於瑞蒙可能好幾天都不會回小屋去,而凱蒂也不知道怎麼找他。只要不讓艾迪發現,碧莉會幫她的忙。

  她舉起敲門,但門已突然開了。開門的不是碧莉而是艾迪,表情冷峻且毫不妥協。「你沒走?」

  「沒有,我——」凱蒂正要開口懇求,就被艾迪突如其來的擁抱把未說完的話打斷了。

  「碧莉說我錯怪你了。」他粗啞的低語道,他一隻手環著凱蒂的肩帶她走進客廳。「碧莉說你很有勇氣。」他突然嚴肅起來。「你需要極大的勇氣去面對瑞蒙……兩次被蔑視,他一定會加倍憤怒。」

  「你想他今晚會在哪裡?」凱蒂勇敢的開口問。

  瑞蒙半坐半倚在書桌上,以單腿支撐全身重量。面無表情的聽著邁爾和坐在他辦公室另一頭豪華沙發座椅上的四個稽核員商討要提出的破產文件。

  瑞蒙的目光轉向他高聳的辦公廳的窗外,注視著一架飛入午後藍天的飛機。依時間來看,這是凱蒂搭的那班飛機。他的目光緊緊追隨著飛機,直到它變成地平線那端的一個小銀點。

  「如果你不同意,瑞蒙,」邁爾大聲說。「就沒有必要宣佈破產。你有能力償清未付的債款。你借貸的銀行會取消島上房子、飛機、帆船、藝術收藏的贖回權,然後把這些東西賣給別人,便可以收回他們借你的錢。其他債務就是你在芝加哥和聖路易興建的兩座辦公大樓了。」

  邁爾從前面大辦公桌上的文件堆中抽出一張紙。「借你錢興建大樓的銀行打算把那兩棟樓賣給別的投資人。當然,那些投資人會在大樓完工後將它們出售再賺一筆。很不幸,他們也能把你投資在每棟大樓上屬於你自己的兩千萬元扣留下來。」他歉然的看著瑞蒙。「也許這件事你早就知道了。」

  瑞蒙冷漠地點了點頭。身後書桌上的對講機響了起來,接著傳出麗絲的聲音。「甘錫德先生又從聖路易打電話來了。他堅持要找你,葛先生。他對我咒罵還大叫。」

  「跟他說我請他冷靜下來以後再打給我,然後把電話掛斷。」瑞蒙直率的回答。

  邁爾笑道:「也難怪他會覺得苦惱,他的對手現在正在散播謠言說他的油漆又太多瑕疵,華爾街日報和美國其他報紙的商業版都登了這條新聞。」

  一名稽核員對邁爾報以苦笑。「我猜想他更擔心他的股票。兩個星期以前甘氏油漆化工公司一股是二十五元,今天早上已經下跌到十三元了。氣氛似乎很緊張。」

  邁爾背靠著沙發,交叉雙臂一副洋洋得意的樣子。「不曉得究竟出了什麼問題?」但一看到瑞蒙皺緊雙眉,他立刻坐直了身子。

  「你說的是聖路易的甘錫德嗎?」坐在沙發右手邊那位戴著眼鏡的瘦削稽核員第一次從賬簿中抬起頭來。「計劃接受你在聖路易辦公大樓的集團首腦,就是叫這個名字。瑞蒙,他們早就向銀行提出了一個價碼,要買下大樓再完成它。」

  「吸血鬼!」邁爾咬牙切齒的說,並開始一連串的咒罵。

  瑞蒙聽不到他在說什麼。所有他感受到的失去凱蒂的痛楚和憤怒都在他內心如火山般爆發並指向一個他要還擊的目標——甘錫德。「他也是那家銀行的董事之一,因此銀行拒絕延長你的建屋貸款。好讓大樓不能完工。」他以低沉且具威脅的聲音說道。

  他身後的對講機又響了。在稽核園整理文件準備起身離去時,瑞蒙按下對講機。「葛先生,」莉絲說,「甘先生打電話來,他說他現在覺得冷靜多了。」

  「把電話轉過來。」瑞蒙溫和的說。

  甘錫德的聲音從對講機傳過來。「混蛋!」他高聲叫道。瑞蒙禮貌地點頭示意四位稽核員離開,並迅速投給邁爾一瞥請他留下。「你這個下流的混蛋,你有沒有在聽啊?」甘錫德大叫。

  瑞蒙的聲音聽來平靜、壓抑,而且非常危險。「現在你罵也罵夠了,我們可以談正事了吧?」

  「我跟你沒什麼好談的,你——」

  「錫德,」瑞蒙柔聲說。「你惹火我了,我被惹火的時候會變得很不理性。你欠我一千兩百萬。」

  「我欠你三百萬。」他大叫。

  「加上利息現在已經超過一千兩百萬了。就年來你一直在吃我的利息錢,現在我要把它要回來。」

  「你下地獄去吧!」他咬牙切齒地說。

  「我已經在地獄了,」瑞蒙的聲音不帶絲毫感情。「我要拉你來做伴。從今天開始,只要錢一天沒還,你一天就會損失一百萬。」

  「你不可能這麼做,你沒有那麼大的影響力,你這個鬼孫子!」

  「試試看!」瑞蒙狠狠地說,然後切斷電話。

  邁爾迫不及待趨身向前問道:「你真有那麼大的影響力嗎,瑞蒙?」

  「沒有。」

  「但是如果他真的相信了你的話——」

  「如果他相信,他就是傻瓜,他現在不敢冒損失另一個一百萬的險,三小時以內他會再打電話來,這樣他才可以在今晚銀行關門前把錢匯入我在聖路易的銀行。」

  三小時又十五分鐘以後,邁爾領帶鬆垮,西裝敞開,氣惱的歪坐在椅子上。瑞蒙從正在簽署的文件堆中抬頭看他說道:「我知道你沒吃午飯,而現在已經是晚餐時間了。打電話到樓下從餐廳裡叫點東西送上來吧。如果我們要工作到很晚,你該吃點東西。」

  邁爾一手按在電話上。「你不要點什麼嗎,瑞蒙?」

  這個問題讓他想起凱蒂,瑞蒙緊閉雙眼抗拒悲痛。「不要。」

  邁爾打電話到餐廳要了三明治。他一掛上電話,電話馬上又響起。

  「莉絲已經下班回家了。」瑞蒙說,並自己接起電話。有片刻的時間他整個人動也不動,然後他傾身按下通話鈕。

  甘錫德的聲音迴盪在高雅的辦公室內。「……我需要知道是哪家銀行。」

  「沒有銀行,」瑞蒙粗聲說。「把錢交給我在聖路易的律師。」他告訴他公司的名稱和地址,然後又說:「吩咐他們在收到支票後打這個電話給我。」

  三十分鐘後瑞蒙的律師打電話來了。當瑞蒙擱下聽筒時,他看到邁爾的眼裡寫滿興奮。「你怎能坐在那兒不動,瑞蒙?你剛賺進了一千兩百萬。」

  瑞蒙的笑裡充滿諷刺。「事實上我剛賺進了四千萬。我要用這一千兩百萬買甘氏油漆化工公司的股票。兩星期內我就能以兩千萬的價錢把它賣掉。我要用那兩千萬完成聖路易的大樓。當我在六個月後賣掉大樓時,我就可以取回我最先投資的兩千萬再加上賺的這兩千萬。」

  「再加上你在房產上的利潤。」

  「對。」瑞蒙語調平板的表示同意。

  邁爾急忙穿上西裝外套。「我們出去慶祝慶祝吧。」他邊說邊將領帶打直。「我們就把告別單身和事業成功聯合起來慶祝吧。」

  瑞蒙的目光霎時變得陰沉起來。「沒有必要告別單身了。我忘了告訴你,我星期天不結婚了,凱蒂……改變了心意。」瑞蒙打開右手邊的大抽屜,小心的迴避老友臉上明顯的遺憾神情。「你去替我們兩慶祝我的成功吧,我想看看那棟大樓的檔案。」

  一會兒之後,瑞蒙看到一個男孩手提兩個白紙呆站在他的門前。「有人打電話到樓下定三明治,先生。」他邊說邊敬畏的環顧這富麗堂皇的辦公廳。

  「東西擱那兒就好。」瑞蒙朝房間那頭的咖啡桌點了點頭,並伸手往西裝外套內袋掏錢。他取出皮夾想找一些一元紙鈔給男孩做小費。

  他所有的最小面額是一張五元鈔票——凱蒂的五元鈔票。他從沒打算要用它,所以他把它對折再對折好,以別於其他的錢;這是他從一個有著一對會笑的藍眼睛和一頭金紅髮的天使那兒得到,而且收藏的紀念品。

  當瑞蒙緩緩將凱蒂那張鈔票自皮夾中取出時,他感到自己彷彿也四分五裂了。他緊握鈔票的手指感到痙攣,然後他強迫自己放手。就像他強迫他自己讓凱蒂走。他張開手心,將起縐的鈔票給了那個迫不及待的男孩。

  男孩離開後,瑞蒙低頭俯視皮夾,凱蒂的錢不在了,凱蒂也走了。他再度又成為一位極為富有的男人,痛苦的憤怒在他體內燃燒,他的手緊握成拳,有一股想搗碎東西的野蠻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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