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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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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琳達.霍華]致命危情(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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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13 11:56:02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章

 我的聲音大到他辦公室門外的一片嘈雜聲立刻停了下來。「給我收回那句話!」

  「好啦,好啦,別生氣。」他小聲說。「媽的,我收回。」

  「你才沒有收回,你還是這麼想。」經驗的傳承告訴我們,男人絕不可能叫他收回一句話就馬上收回。「南方女性法典」第十章第三條:若有人(此指男性)太豬頭,應該立刻要他付出代價。

  「我沒那個意思,我只是太煩了。」他伸出雙手。

  他還來不及碰到我,我已連忙後退,猛地拉開門衝出去。果然,龐大繁忙的辦公室裏每個人都盯著我們,有的公然在看,有的假裝沒在看。我一言不發快步走向電梯,順便說一下,各種疼痛的感覺這時全部出現,快步走讓我痛得要死。慢吞吞的走應該會比較好,可是慢慢走表現不出我的怒氣。我一定要讓他知道我很傷心。

  電梯門打開,兩件制服走出來。呃,制服裏面當然有人啦,大家懂就好。懷德跟著我一言不發地走進電梯,他撳下按鈕。

  「我真的沒有那個意思。」電梯門一關他馬上說。

  我瞪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四天內連續兩次看著你差點被殺,」他啞著聲音說。「如果不是皮篤恩下的手,那你一定有敵人躲在暗中,一定有什麼理由。你可能知道一些事情,只是你自己沒發覺。我只想多少挖出幾條可以指引正確方向的線索。」

  我說:「難道你不認為應該要先查清楚皮篤恩的不在場證明,而不是認定有『成千上百』的人想殺掉我?」

  「我可能有點誇張。」

  可能?誇張?「喔?那你到底覺得有多少人想殺我?」

  他目光炯炯地看了我一眼。「我自己有時候也很想掐死你。」

  電梯停了,門打開,我們走出去。我沒有回他最後那句話,因為我猜他只是想讓我因為火大而衝口說出一些傻話,像是:既然他承認想殺我,搞不好破壞煞車的人就是他,然後我就必須道歉,因為我知道他不是說真的。與其放棄制高點,我寧願耍賤招不說話。

  我們走進停車場,懷德一把摟住我的腰讓我轉過去面對他。「真的很對不起,」他輕輕吻我的額頭。「這幾天發生太多事,尤其是今天。不管我覺得多煩都不該取笑你。」他又吻我一次,聲音變得粗啞。「你衝進十字路口被第一輛車撞上的時候,我的心臟都停了。」

  唉,沒有必要耍小性子,對吧?我把頭靠在他身上,努力不去回想今天早上有多害怕。要是我都覺得這麼可怕,他一定更難受吧?我知道要是我跟在他後面看著他死掉會有什麼感覺,我敢說他當時也一定以為我死了。

  「可憐的小臉蛋。」他撫摸著我頭髮檢視著我,一邊喃喃地說。

  我可沒整天坐在警察局等著我的臉腫起來、眼圈變黑。有個警官給了我一個小塑膠袋,我裝了冰來敷臉,所以不管我看起來多慘,都沒有意料中那麼慘。鼻樑上的割傷也貼了膠布,我看起來八成像個剛下場的拳擊手。

  「懷德。」有人叫他,我們一起回頭,一位穿著灰西裝的灰發男士走過來。我個人認為他那頭灰發該配色彩鮮豔一點的服裝,至少也該搭一件漂亮的藍襯衫,看起來才不會那麼嚴肅。看來他太太可能沒有流行頭腦。他又矮又壯,看起來像生意人,不過他靠近的時候就看得出那種敏銳的眼神。

  「局長。」懷德說,我由此推斷這位就是局長大人(我的媽耶!),懷德的頂頭上司。就算我之前見過他也記不得了,事實上,在那當下我連他的名字都想不起來。

  「這就是局裏都在講的那位小姐嗎?」局長非常好奇地打量著我。

  「恐怕就是。」懷德說。「局長,這是我的未婚妻莫百麗,這位是葛局長。」

  我強忍住,不去踹他一腳——我說的是懷德,不是局長。我伸出手想握手,但葛局長只是輕輕碰了下,好像生怕弄痛我。我擔心自己比之前在鏡子裏看到的更慘,先是懷德那句「可憐的小臉蛋」,現在局長又當我是玻璃娃娃。

  「今天早上發生的事太恐怖了,」局長肅穆地說。「鎮上很少發生謀殺案,我們想維持下去。我保證警方會儘快解決這件案子。」

  「謝謝,」我說。我還能說啥?給我快點解決?局裏的員警都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我相信他們很厲害——就像我在某些方面也很厲害。我說:「您頭髮的顏色真好看,我敢說您穿上藍襯衫一定很好看,對不對?」

  他好像嚇了一跳,懷德暗中猛戳我的腰,可是我不理他。

  「呃,我不知道。」葛局長笑了一下,男人被稱讚又不知所措時的那種笑。

  「一定是,」我說。「法國藍,你一定有這種顏色的襯衫吧?你穿起來絕對很好看。」

  「法國藍?」他喃喃說。「我不*」

  「我懂,」我笑著說。「對男人來說,藍就是藍,那些花悄的名字毫無意義。」

  「的確,」他附和。他清清喉嚨退後一步。「懷德,隨時彙報進度。市長一直在問。」

  「當然。」懷德說完連忙趁局長往辦公室走去的時候把我轉向他的車。懷德用氣音說:「別告訴我,你竟然建議局長怎麼做造型。」

  「總得有人幫幫他,」我辯解。「那個可憐的傢伙。」

  「等著聽大家怎樣傳這個八卦吧!」他悄悄說著,打開前座車門扶我上車,這時候我已經全身僵硬酸痛。

  「為什麼?」

  他搖頭。「自從星期四晚上,你就是局裏上下最熱門的話題。他們有的覺得我活該,有的認為我是全天下最勇敢的男人。」

  好吧,我真的不知道該高興還是難過。

  經過早上發生車禍的十字路口時我閉上眼睛。不知道以後再經過這個停車標誌的時候是不是總是會想起那一切。懷德轉上通往我家的街道。「你可以張開眼睛了。」

  我甩開輪胎尖銳磨擦聲的記憶睜開眼睛。十字路口一旦離開視線我又覺得一切正常、親切又安全。我的房子就在右手邊,懷德停進雨棚下。我看看周圍,想起巡警幫我把車開回家的時候我家的柵欄開著。破壞煞車的人——我還是覺得皮篤恩嫌疑最大——是不是那時候就在監視?他是不是看到我的車被送回來就想到如果用槍打不死我,換種方法也許可行?

  「我可能得搬家,」我虛軟地說。「我再也不能安心住在這裏了。」

  懷德下車過來幫我開車門,扶我下車。「好主意,」他說。「等你身體好一點,我們就把你的東西搬去我家。你的傢俱要怎樣處理?」

  我看著他,活像他是外星人。「什麼叫做我的傢俱要怎樣處理?不管我搬到哪裡都需要傢俱啊。」

  「我家已經有傢俱了,不需要再增加。」

  啊,我的反應有點慢,這時才聽懂他在說啥。「我不是說要搬去你家。我只是要……搬家。賣了這公寓買間新的。我覺得自己還不能買獨棟房子,實在沒時間照料院子那些。」

  「既然搬一次就可以,何必搬兩次?」

  我知道他打什麼主意了,輕易就可以對付。「別以為你告訴葛局長我是你未婚妻就可以當真。你不只本末倒置,甚至連本在哪裡都不知道。別忘了我們連一次約會都還沒有。」

  「我們五天來幾乎形影不離,大可跳過約會那一步。」

  「你作夢!」我停在門前,就在那一刻猛然發覺我進不了家門。我沒有皮包,沒有鑰匙,沒辦法控制我的生活。我慌亂地看了他一眼,跌坐在門階上開始飆淚。

  「百麗……寶貝。」他沒有問我怎麼回事,要是他問我一定會揍他。他只是在我身邊坐下摟著我倚偎在他身上。

  「我進不去,」我抽噎著。「我沒有鑰匙。」

  「香娜有備用鑰匙對不對?我打電話給她。」

  「我要我的鑰匙,我要我的皮包。」這一天發生了那麼多事,失去皮包這件事終於壓垮了我,把我逼到崩潰邊緣。他顯然知道我沒辦法講理,所以只是抱著我,輕輕搖著讓我哭。

  他一邊搖著我,一邊拿下電話找香娜。因為偵察還在進行中,我的家人都不知道早上發生的事,懷德簡單解釋了幾句:我今天早上發生車禍,安全氣囊打開,我沒有受傷,連醫院都不用去,但我的皮包還在車裏拿不出來,所以進不了家門。她能不能過來幫我開門?如果不方便,懷德說他會派巡警過去拿鑰匙。

  我聽得到香娜的聲音,聽得出她很緊張,可是聽不清楚她到底說了什麼。懷德鎮定回答要她安心,他掛上電話說:「她二十分鐘就到。你要不要回車上去吹冷氣?」

  我要,我忍痛擦乾眼淚,問他有沒有面紙。他沒有。男人就是什麼都不會準備。

  「可是後車廂有一卷衛生紙,可以嗎?」

  好吧,我不想知道他怎會有一卷衛生紙,不過現在我不認為他什麼都不會準備了。暫時忘掉眼淚,我站在他身邊看他打開後車廂,看看裏面到底有什麼。

  最顯眼的就是一個大紙箱,裏面有衛生紙、頗為齊全的急救箱、一盒塑膠手套、幾卷封箱膠帶、摺好的塑膠布、放大鏡、卷尺、紙袋、塑膠袋、鑷子、剪刀還有一堆其他玩意兒。另外還有一支鏟子、一支鶴嘴鋤,外加上一把鋸子。「鑷子做什麼用?」我問。「有人想拔眉毛時隨時可以用?」

  「搜證用,」他拉出一段衛生紙遞給我。「我還必須出去調查的時候用的。」

  「可是你現在不用了。」我指出,一邊摺好衛生紙擦乾眼淚,擤擤鼻子。

  「舊習難改,我一直覺得可能會派上用場。」

  「那鏟子呢?」

  「誰知道什麼時候需要挖個洞。」

  「這樣。」我終於懂了。「我一直在車廂裏放塊磚頭。」我招認,想起我的車現在變成怎樣,心就揪緊起來。

  他眉頭深鎖地關上後車廂。「磚頭?你要磚頭做什麼?」

  「說不定我會需要打破窗戶。」

  他僵了一下,自言自語地說:「我不想知道。」

  我們坐在車裏等香娜,她開著一輛全新的豐田車來了。她下車,身上穿著灰褐色套裝,裏面是紅色蕾絲緊身上衣,看起來精明又性感。她腳上是一雙灰褐色三寸細帶鞋。一頭金髮剪成俐落的及肩短髮,簡單的線條讓她心形的臉蛋更出色。雖然香娜有超可愛的酒窩,她的樣子卻像在說「最好給我小心點」。偷偷說一下,我們姊妹幾乎把女性的長處都包了,我還算漂亮,但我比較運動風,又是生意人。香娜的外貌也許沒那麼出色,可是內在的智慧讓她發光,而且她胸部很美。小珍比我們兩個高,發色比較深,美得讓人驚歎。她一直定不下來,但在本地接的模特兒工作讓她收入頗豐。她大可以到紐約去試運氣,但她懶得去。

  懷德跟我一起下車。香娜看了我一眼,輕輕驚叫一聲,流著眼淚跑過來。

  她好像想抱我,可是她突然停下來,拍拍我又把手收回去。眼淚從她臉上直滴下來。

  我看看懷德。「我的樣子很嚴重嗎?」我有點懷疑地問。

  「是啊。」他的回答反而讓我安心,因為要是真的那麼嚴重,他應該會小心安慰我。

  「真的沒有什麼。」我拍拍香娜安慰她。

  「發生什麼事了?」她邊擦眼淚邊問。

  「我的煞車壞了。」以後再解釋詳情吧。

  「你撞到什麼?電線杆?」

  「別的車撞到我前座。」

  「你的車呢?修得好嗎?」

  「修不好,」懷德說。「全毀了。」

  香娜又一臉驚恐。

  我想轉移她的注意力,於是說:「媽要我們今天過去晚餐,我必須先清理乾淨。」

  她點點頭。「當然嘍,你滿身是血的樣子絕對會把她嚇死。希望你有強力遮瑕膏,你的眼睛變成熊貓眼了。」

  「安全氣囊打的。」我解釋。

  我公寓的鑰匙就在她鑰匙鏈上,和她自己的鑰匙混在一起,她找出來開門,後退讓我先進去解除保全系統。她跟在懷德和我後面進屋。「媽也要我過去,我想等我過來再回辦公室也差不多又該走了,所以就乾脆下班了。要我幫什麼忙嗎?我都有空。」

  「不了,我想一切都在控制中。」

  「你的保險公司在理賠敲定之前會先幫你租車嗎?」

  「會,感謝老天。我的理賠員說她明天會幫我安排租車。」

  香娜是律師所以想著下一步。「你有沒有聯絡技師做事後檢驗?你還需要公證書——」

  「不,」懷德說。「不是機件問題。」

  「百麗說她的煞車失靈。」

  「沒錯,但煞車不是自己失靈的,有人破壞了煞車線。」

  她眨眨眼,整張臉登時變白。她看著我,「又有人想殺你!」她爆出這句話。

  我歎口氣。「我知道。懷德說,都是因為我是啦啦隊員。」我拋給他一個「我在報仇」的眼神,逕自上樓去洗澡,微笑著聽香娜幫我教訓他。不過一走到樓上我的微笑就消失了,兩次有人想殺我,我受夠了。這整個狀況讓我越來越緊張。馬警官跟傅警官最好找出皮篤恩有大段時間沒有不在場證明,要是能從我車上采到幾枚指紋更好。

  我脫掉浸了血變硬的衣服扔在地上,反正都不能穿了。我很驚訝鼻血竟然會弄得到處都是。我走進浴室站在全身鏡前仔細觀察,顴骨和鼻子一定會整個瘀青,兩邊膝蓋、肩膀、右臂內側和右邊髖骨也無法倖免。我全身肌肉都在痛,即使是腳。往下一看,右腳上好大一片瘀血。

  我站在那裏觀察傷勢的時候,懷德進浴室來。他一言不發地把我從頭到腳看了一遍,然後輕輕把我擁在懷裏搖動著。難得一次他的擁抱沒有任何性愛企圖,不過要是這一大片瘀血會讓他亢奮,那絕對是變態透頂。「你需要冰袋,」他說。「而且要好幾個。」

  「我需要甜甜圈,」我回答。「大概兩打吧,我想煮點東西。」

  「什麼?」

  「甜甜圈,我得去一趟甜甜圈店買它兩打。」

  「餅乾不行嗎?」

  我離開他懷中打開蓮蓬頭。「今天大家都對我很好;我想做個麵包布丁讓你明天帶去請他們吃。我有一個用甜甜圈做底的食譜。」

  他定定站著,味蕾開始想像那種美味。「也許我們該買四打,你可以做兩個布丁,留一個在家。」

  「不好意思,可是我現在不能運動,所以吃東西必須特別小心。要是有個麵包布丁在家裏呼喚我,我很難抵抗誘惑,那會讓我立刻胖起來。」

  「我是員警。我可以保護你不受誘惑,我會把布丁拘留起來。」

  「我沒有力氣做兩個。」我邊說邊走進去淋浴。

  他提高聲音蓋過水聲。「我可以幫忙。」

  我微笑聽著他哀求。他不該讓我知道他喜歡吃甜食,這下我抓到他的要害了。我想著要如何折磨他,不讓他嘗到布丁的味道,直到明天在局裏跟大家一起吃,這讓我暫時忘掉有人想殺我這件事。這只是思緒跳躍,可是對我很有效。

  我把洗髮精衝掉的時候聽到他手機在響。我花了很大功夫洗頭,因為左臂還不太能用,但總之還過得去。我聽著他講電話,不過聽不清楚內容。我洗完關上水,從淋浴間門上扯下毛巾儘量自己擦乾身體。

  「快出來,我幫你擦乾。」於是我走出去,一眼就看到他又滿臉嚴肅。

  「怎麼了?」

  「剛才老馬找我,」他接過毛巾溫柔地擦拭我的身體。「皮篤恩的不在場證明查清楚了,一點破綻都沒有。他要不是跟他老婆在家就是在上班,中間的時間只夠他開車來回。老馬說皮篤恩的老婆已經訴請離婚了,不太可能袒護他。他們會繼續查,但看來的確不是他幹的,另外有人想殺你。」



第二十一章

  雖然我們順路去買做麵包布丁要用的甜甜圈和煉乳,到爸媽家的時間還是比約定的早。其他材料懷德家都有,包括不同尺寸的好幾個鍋子。沒錯,好幾個,複數。我們買了四打糖衣甜甜圈,光那香味就讓我口水直流,但我意志很堅強,連盒蓋都沒開。

  來開門的是老爸,他定在那裏仔細看著我的臉,接著非常冷靜地問:「發生什麼事了?」

  「我把車撞爛了。」我過去抱抱他,接著到廚房去面對老媽。我剛走就聽到老爸跟懷德小聲說話,我猜懷德在跟他報告內幕消息。

  我最後決定不必費事遮掩瘀青了,不過我還是穿著粉紅底白條紋的薄棉長褲和白色圓領衫下擺打個結,因為要是我穿短褲,路人一定會認為懷德對我動粗,而我沒力氣幫他辯解。但我沒有用遮瑕膏掩飾眼睛下面的黑輪,我想媽一定會想盡辦法治我的臉,化妝品到最後反而會糊成一團。

  她站在開著的冷凍庫前,眼睛看著裏面。「我本來想用烤箱做的,」她聽到我進來頭也不回地說。我不曉得她怎麼會知道進來的是我而不是老爸,反正無所謂。「可是我一直忙著跟那台鬼電腦奮鬥,根本沒時間準備。你覺得用炭烤——」她抬起頭看見我,眼睛睜得老大。「莫百麗!」她的口氣好像在責怪我怎麼把自己弄得這樣。

  「我出了車禍,」我挑了張餐廳吧台的高腳凳坐下。「我可憐的寶貝車撞爛了。我的煞車線被人剪斷,我看到停車標誌要煞車的時候,卻直直衝進一個車很多的十字路口,出事的地方就在我家附近。」

  「不能再這樣下去,」她緊繃又氣憤地說,關上冷凍庫打開冷藏室。「我以為警方已經逮到殺妮可的兇手了。」

  「已經抓到了。可是下手的不是他,他也沒有開槍打我,殺了妮可之後他除了上班都待在家裏。他老婆確認他不在場,一發現他偷腥他老婆就申請離婚,所以不可能保護他。」

  媽沒有拿東西又關上冷藏室,接著又打開冷凍庫。媽一向極有效率,這樣的手忙腳亂讓我看出她有多難過。她這次拿出一包冷凍青豆用乾淨的毛巾包起來。「用這個冰敷瘀血的地方,」她把青豆交給我。「你還有哪裡受傷?」

  「只有瘀血和全身肌肉酸痛。一輛車撞進我的前座,所以我的車用力跳了一下。安全氣囊打到我的臉,所以流了點鼻血。」

  「算你好運沒戴眼鏡。莎莉——」歐莎莉是我媽的姊妹淘。「開車撞進她家房子側面,安全氣囊爆開的同時打斷了她的鼻子和眼鏡。」

  我不記得莎莉開車撞進她家房子這回事,不過我相信媽一定會告訴我。我們三姊妹小時候都叫她「莎莉阿姨」,她們總是同進同出——媽帶著我們三個,莎莉帶著五個小鬼。我們全體一起出動的時候陣仗相當可觀。莎莉有四個兒子及一個女兒,她所有兒子的名字都來自福音的章節,可是她在聖經裏找不到喜歡的女性名字,所以他們幾個分別叫做瑪竇、馬可、路加、若望和譚美。譚美一直因為名字不是來自聖經而覺得孤立,所以有一陣子我們都叫她利斯(譯注:原文為Rizpah,出自舊約聖經薩母耳記)可惜她還是不喜歡。我個人覺得歐利斯還滿響亮的,可是譚美決定繼續叫譚美,連問都沒有問過我們。

  「莎莉什麼時候撞進她家的?你怎麼沒告訴我。」

  「把豆子放在臉上,」我乖乖把頭後仰,將冷凍青豆敷在臉上。這包青豆大到可以敷到我的眼睛、顴骨及鼻子,而且快凍死人了。「我沒告訴你是因為這是這星期六才發生的事,你那時候去海邊了,後來就一直沒機會跟你說。」

  啊,海邊。雖然只過了短短幾天我卻無限緬懷,那時候我唯一的煩惱就是懷德。在海邊沒人想殺我,也許我該回去那邊。蒂芬妮會很開心,而只要沒人會射殺我或破壞我的車,我也會很開心。

  「她是不是該踩煞車的時候踩成油門?」我問。

  「不,她故意的。她在生小傑的氣。」莎莉的丈夫叫傑伯,這也是聖經裏的名字,可是從來沒人叫過,大家都叫他小傑。

  「所以就開車撞壞房子?這太不划算了吧!」

  「她要撞的是小傑,只是他閃掉了。」

  我拿下那包豆子,驚愕地看著老媽。「莎莉想撞死小傑?」

  「不,她只是想給他一點教訓。」

  「那她該用除草車,而不是真的車。」

  「我覺得他八成可以逃過除草車,」媽認真地說。「雖然他最近胖了點。不,我相信他一定逃得過,因為連她開車撞過去的時候他都來得及閃開,除草車一定沒用。」

  「他幹了什麼蠢事?」我想像莎莉捉姦在床的場景,對方搞不好還是她最恨的人,這樣等於雙重背叛。

  「你知道電視上那些裝璜節目吧?丈夫或妻子請室內設計師過來重新裝修,好給對方一個驚喜?莎莉上星期回娘家的時候他就做了。」

  「噢,我的天。」媽跟我驚恐地對望一眼。光是想到有人跑到我們家來把之前的心血全部拆掉,重新裝潢的時候也一點都不知道我們的喜好,實在有夠可怕。我忍不住想發抖。「他請了電視裝潢秀過來?」

  「更恐怖,他請了『木石』的石夢霓。」

  這下真的沒啥好說了,面對這樣的災難我只能默哀。石夢霓酷愛玻璃與鋼鐵,而且喜歡裏黑色。什麼都用黑色。不幸得很,莎莉的品味比較偏向溫暖小窩。

  我知道小傑怎會選石夢霓:她在電話簿上登了最大篇幅的廣告,所以可憐的小傑一定以為她很成功又廣受歡迎。可惜小傑只是一廂情願。而且他最大的問題是,結婚三十五年了還不知道女人忍耐的界線在哪裡。要是他曾想到先來問問老爸的意見,這整件事都不會發生,因為老爸清楚得很,他簡直可以算這方面的專家。我爹地是個聰明人。

  「夢霓重新裝潢了哪個房間?」我無力地問。

  「把豆子放回臉上。」我遵命,媽接著說:「臥室。」

  我哀嚎。莎莉花了好大功夫才找到適合臥室的所有家飾,她走遍了所有車庫拍賣會與清倉會,一件件找出最棒的古董,其中有些甚至有當成傳家寶的價值。「小傑如何處理莎莉的傢俱?」我想技術上來說那些也是他的傢俱,但莎莉才是投注最多感情的人。

  「這就是引爆點。夢霓說服他把傢俱放在她的店裏寄賣,當然一下子就被搶購一空。」

  「什麼?」我瞠目結舌地看著媽,連豆子都掉了。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憐的莎莉甚至不能把臥室回復成原來的樣子。「汽車真的不算什麼,要是我,絕對會租一輛推土機來追殺他!她怎麼沒有倒車再撞一次?」

  「唉,她受傷啦。我說過她的鼻子斷了,眼鏡也壞了,所以她看不見。我不知道他們接下來該怎麼辦。我覺得她永遠不會原諒他——嗨,懷德。我沒看到你在那裏。百力,我沒時間用烤箱,所以必須生火烤漢堡。」

  我回過頭看到那兩個男人站在門邊聽著。懷德臉上的表情堪稱一絕,老爸則安然接受。

  「沒問題,」老爸殷勤地說,「我馬上去準備煤炭生火。」他走過廚房到露天平臺去,他的超大型烤肉架就在那裏。

  懷德是員警。他剛剛聽到一樁謀殺未遂案,不過我知道莎莉無意殺死小傑,只想撞斷他兩條腿。懷德的表情活像走進了陰陽魔界。「她不會原諒他?」他緊繃地問。「是她想殺了他耶!」

  「一點都沒錯。」我說。

  媽說:「誰叫他擅自改裝她的臥室。」難道我得畫張圖給他看,他才會懂嗎?

  「我到外面去。」他無力地說完,跟著老爸出去,看起來比較像在逃命。我不知道他本來以為我們在談什麼,也許是我目前的麻煩,可是之前說過,我不願意去想某件事情的時候,思緒會亂跳吧?那是老媽遺傳給我的。我們寧願聊莎莉想撞死小傑的事,也不願去想有人要殺我。

  但這件事就像一頭九百磅的大恐龍,就算能暫時放在一旁,也絕對無法忘掉。

  香娜來了,她先回去換了短褲跟休閒衫才過來。小珍也飄了進來,身上穿著亮麗的淺黃色洋裝,跟她的膚色很配,我們快速跟她說了車禍的事。事實上晚餐桌上大家一邊吃著美味多汁的漢堡,一面還是討論著這件事。不過其實晚餐是在外面的野餐桌,但概念都一樣啦。

  「我明天會去找百麗的前夫,」老媽問起行動計畫,懷德說。「雖然百麗說不可能是他,但根據統計數位,我最好還是找他談談。」

  我聳聳肩。「別費事了。就像我說的,離婚後我就再沒見過他,也沒跟他說過話。」

  「可是新聞一報導她受到槍傷,他立刻打來電話,還在答錄機留言。」懷德告訴興致盎然的家人。

  香娜往後一靠,深思地對我說:「這也不是不可能,他說不定想跟你重修舊好,也許他跟第二任老婆不合。」

  「那我更應該去找他。」懷德斬釘截鐵地說。

  「我無法想像傑森會使用暴力,」媽說。「他太在乎形象,為了保護政治前程,他什麼都願意。」

  「包括殺人?」懷德問,所有人都不說話。小珍把玩著銀餐具,低頭不看任何人。

  「可是我對他的政治前程毫無威脅,」我指出。「關於傑森,我知道的事情跟當年一樣,沒有新發現。都過了五年,他怎會突然決定必須殺我滅口?」

  「也許不是你改變了,而是他。說不定他計畫參選比州議員更重要的職位,例如州長或國會議員。」

  「所以他覺得可以犯下謀殺案,然後安然脫身?不太可能吧!」

  「不一定。他是真的很聰明,還是自作聰明?」

  我們大家對望著。問題是,傑森不笨,但也不像他自以為的那麼靈光。「先讓我想一想,」我最後說。「但我還是看不出動機。」

  「你覺得誰都沒有動機,所以還是不能排除他。」

  「我懂了。因為我提不出任何特定有嫌疑的人,所以你得考慮所有的人。」

  「懷德,在你逮到這傢伙之前,」媽說。「要怎樣保護百麗?她不能去上班,也不能回自己家。我很驚訝你今天竟然會讓她過來。」

  「我考慮過要取消,」他承認。「可是我得在各種需求之間取得平衡。上下車的時候我可以保護她,在路上我也能確認有沒有人跟蹤。除非這傢伙知道我跟百麗在一起,又知道我住哪裡,不然我那裏都很安全。你們有沒有跟別人說過?」

  「我連莎莉都沒說,」媽說。「反正她現在也聽不進去。」

  「我也沒有,」香娜說。「我會談起百麗遭槍擊的案子,可是不會說到私人的部分。」

  小珍搖搖頭。「我也是。」

  「那我們都沒問題了,」爸說。「我從來不去說她的私人生活。」

  「很好,請繼續保持這樣。我確定我媽也不會說出去。百麗,你有跟誰說過嗎?」

  「連琳恩都不知道,你也知道我們忙著談別的事。」

  「所以還是照之前的安排。她住我家,不去上班,要等我們逮到這傢伙,你們才會再見到她。打電話沒關係,可是不能見面。懂了嗎?」

  大家一起點頭。他看起來十分滿意。「警方目前在徹查百麗住家周圍,訪談所有鄰居,包括小孩。也許會有人在你車子附近看到什麼,只是當時覺得無關緊要。」

  對這一步我不抱太大希望。因為我的車不是停在公寓前的路邊。除非剛好有鄰居從後窗探出頭來,否則誰都可以偷偷從後門進去,爬進車子下面而且從大街上沒人看得到。

  雖然不樂意,但我還是把皮篤恩列為最可能殺我的人。我認識的人之中只有他有動機,雖然事實上他用不著下手,可是他又不知道我不能指認他。知道他有合理的不在場證明,讓我又陷入苦思,我真的想不出來為什麼有人想要我死。我從不跟別人的男人亂來,我也從不騙人;除非真的很生氣,否則我儘量和氣待人。我甚至不在勞工節之後或復活節之前穿白鞋。我是看過凱薩琳透納演的那部電影而且謹記在心,我可不想被時尚納粹盯上。

  「如果不是私人恩怨,」我沉思著說。「那就是生意嘍?錢嗎?不然還會是什麼?可是我從未欺騙任何人,我開好美力的時候也沒有擋其他人的財路。我買下那棟建築的時候哈洛健身房早就倒了,我只是重新裝修。有沒有人想到什麼?」

  野餐桌上的所有人一起搖頭。「天知道。」香娜說。

  「一般的動機是什麼?」爸用手指數著。「嫉妒、報復、貪婪。還有什麼?我不會把政治跟宗教算進去,因為我知道百麗一點都不熱衷那些。但這也不是某個瘋子的隨意攻擊對吧,懷德?」

  懷德搖頭。「兩次企圖都有預謀。由比例上來看,兩次都是男性犯案——」

  「你怎麼知道?」香娜對這種花腦筋的話題總是興致盎然,雖然目標是我。

  「因為距離,武器不是一般手槍。我們由彈殼查出槍手埋伏的地點,那是二二口徑的來福槍,在這一帶很多人都有這種槍,威力不大但射擊準確時殺傷力十足,射擊速度在亞音速範圍。對方開槍的時候百麗剛好彎腰,才打中手臂而不是致命部位。女人可能會用手槍,但很少用來福槍,因為來福槍需要練習以及遠距射擊的技巧,女性通常沒興趣練習這些。」

  「那煞車呢?」媽問。

  「現場有四位女性,誰知道煞車線在哪裡?」

  媽、香娜跟小珍都一臉茫然。「在車子下麵,」我說。「我看到你查看那裏。」

  「可是你以前知道嗎?」

  「當然不知道嘍。」

  「車底下有好多條線,你怎麼知道要剪哪一條?」

  「我可能得去問問別人,不過我很可能乾脆把所有線都剪掉。」

  「這就證明我的看法。女人對車子不夠瞭解,不會去破壞煞車線。」

  「但是我也可以找書查看看煞車線在哪裡。」我說。「要是我真的很想剪煞車線,就一定會想出辦法。」

  「好吧,讓我再問一件事。如果你想殺人,你會用這種手法嗎?你會怎麼做?」

  「如果我想殺人,」我思索。「首先,我一定是非常、非常生氣或非常、非常害怕,急著要保護自己或我愛的人。那我一定會抓起手邊任何東西當武器,換輪胎的工具、石頭,或就用我的雙手。」

  「大部分的女性都是這樣,這不符合預謀的假設。我是說大部分女性,不是全部,但根據統計數位,我們該找男性。大家同意嗎?」

  大家一致點頭同意。

  「可是,如果我真的很氣某個人就不一樣了。」我說。

  懷德臉上的表情在說他不該問,可是他還是問了。「怎麼說?」

  「嗯,我一定會先做好計畫。例如,我可能會收買她的美髮師剪壞她的頭髮之類的。」

  他用手掌撐著下巴似笑非笑地看著我。「你是個既陰險又可怕的女人。」他說。老爸爆笑著拍拍懷德的肩膀。

  「沒錯,」我說。「你最好給我記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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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13 11:56:13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二章

  媽非得先治好我的瘀血才肯讓我走。香娜跟小珍都來幫忙,用各種東西敷在我臉上:冰袋、維他命K乳霜、小黃瓜片、泡過冰水的茶包。除了維他命K乳霜,其他東西的功用都跟冰袋差不多,可是有人為我做這些事讓我的心情好了許多,有人寵我、圍著我團團轉,也讓我覺得快樂。老爸跟懷德很聰明地避開,躲到一旁看球賽。

  「我也出過車禍,」媽說。「我十五歲的時候搭乾草車夜遊,車前面有一輛卡車在拉。開車的是賀保羅,他才十六歲,是學校裏少數有東西可以開的人。唯一的問題是,狄佳如坐在他身邊的乘客座位上,我不知道她那時候在做什麼,可是保羅忘記看路,就這樣開進壕溝裏,整輛乾草車都翻了。我一點傷也沒有,至少我這樣以為,可是第二天整個人酸痛僵硬到幾乎沒法動彈。」

  「我已經是那樣了,」我慘兮兮地說。「而且我也沒坐過乾草車,太遜了。」

  「不管怎樣,千萬不要吃阿司匹靈,會讓瘀血更嚴重。試試布洛芬之類的止痛藥,」香娜說。「按摩或按摩浴缸那些。」

  「還有伸展運動。」小珍補充。她邊說話邊小心地推拿我的肩膀。她以前上過幾堂按摩課——她說只是為了好玩——所以大家肌肉酸痛都去找她。通常小珍嘰嘰喳喳愛說話,可是今天卻反常地安靜。她不是生悶氣或怎樣,雖然她偶爾會有一點,可是現在只是若有所思。其實她會留在家裏幫我按摩已經讓我很驚訝了,她通常都是跟朋友出去混,不然也有約會或派對。

  我喜歡跟家人在一起,我一直忙著好美力的事,很少有機會跟他們相聚。媽跟我們說她的電腦的問題,用的都是不太專業的詞,像「玩意兒」、「小東西」。媽操作電腦沒問題,可是她覺得沒必要去學那些像「主機板」的蠢名詞,明明用一般的字眼也可以。用她的說法,主機板就是「那個最主要的東西」。我完全可以理解。技術支援(多好笑!)無法達到她的期望,因為他們叫她解除所有安裝再重新安裝,只是這樣什麼都沒有解決。媽說他們要她把東西都拿出來又裝回去。

  我們終於還是得走了。懷德到門口來,什麼都沒有說,只是用那種男人很想走的時候特有的眼神看著我,那種不耐煩、好像在說「到底好了沒?」的表情。

  香娜瞄了他一眼。「那個眼神來了。」

  「我知道。」我全身酸痛地站起來。

  「眼神?」懷德轉過頭,好像以為有人站在他背後。

  我們四個同時模仿那種表情跟動作。他含糊說了幾句話,轉身回到老爸那裏去。我們聽到他們在說話。我猜老爸應該是在教懷德,如何跟四個女人在一個屋簷下相處的秘訣。懷德很聰明,懂得問專家,傑森總自以為他什麼都知道。

  但懷德是對的,我們真的得走了。我想在今天晚上先把麵包布丁做好,因為我知道早上我的酸痛一定會更嚴重。

  這讓我想起不知道明天他要我做什麼,因為我有自己的想法。「我不想去你媽那裏,」我在車上跟他說。「不是我不喜歡她,我覺得她很可愛,只是我覺得明天一定會全身酸痛得很慘,我寧願待在你家整天躺在床上。」

  藉著路燈我看到他擔憂的表情。「我不喜歡你一個人在家。」

  「如果你覺得我在你家不安全,又何必帶我去?」

  「不是這樣,我擔心你的身體狀況。」

  「我知道如何處理肌肉酸痛,我以前也有過。你以前練習近身搏擊後的第二天是什麼感覺?」

  「像被大木棍狠狠揍過一頓。」

  「啦啦隊練習也一樣。第一次痛過以後,我就學會怎樣保持良好狀態,所以再也不會那麼慘,可是第一周練習還是很不好玩。」接著我想起一件事歎了口氣。「別想待在家裏休息了。我的保險經紀人要幫我安排租車,我得過去拿車。」

  「把經紀人的名字給我,我幫你處理。」

  「怎麼處理?」

  「把車交給我。我開回家,然後請你爸來載我回局裏去開我的車。抓到這混蛋之前,我不想讓你進城。」

  我突然有個很不祥的念頭。「我的家人會有危險嗎?這傢伙會不會利用他們來找我?」

  「不要杞人憂天,目前看來他的目標只有你。有人覺得你對不起他,所以要報仇。這整件事感覺起來就像這樣,寶貝:報仇。也許是生意、也許是私人問題,他想報仇。」

  我真的什麼都想不出來,而且不知道為什麼有人想殺我,就跟有人想殺我的感覺一樣不好。好吧,沒有那麼差,根本沒得比。但我還是想知道。要是我知道原因,就能知道是誰。

  不可能是生意上的問題,完全不可能。我一直非常小心,因為我怕不小心會被國稅局抓到小辮子。對我來說,國稅局比什麼鬼怪都可怕。我甚至連退稅都不去領,也會少報扣除額,就是為了萬一他們來查稅,我還有路可退。我猜要是他們查稅的時候發現還要給我錢,應該會自動放棄調查,這樣對我的生意只有好處。

  我從未開除任何人,有幾個人辭職換過工作,可是我雇人的時候一向很仔細,我從來不會隨便抓個人來填補空缺,我只雇用好人,而且對他們都很好。我的員工絕對不會想殺我,因為我死了他們的退休金也飛了。

  所以只剩下私人恩怨,可是我腦中只有一片空白。

  「我想高中時代的恩怨就不用考慮了。」我對懷德說。

  他咳了一聲。「應該不用,不過有時候青少年時期的怨氣會過度發酵。你從前很高傲嗎?」

  懷德跟我上不同的高中,而且他又比我大幾歲,所以他對我的高中生涯一無所知。「應該還好,」我說。「我是啦啦隊。我只跟其他隊員混,不過我確實有一個啦啦隊之外的朋友,而她甚至從沒去看過球賽。」

  「是誰?」

  「她叫柯可蕾,念起來活像繞口令,她父母取名字的時候腦筋一定有問題。她原本住加州,剛搬過來的時候不太適應。她媽媽是『自然就是美』那一派,又加上一點女性主義作風,從來不准可蕾化妝打扮。所以可蕾跟我常提早到學校,我帶著化妝品去女廁幫可蕾打扮,避免她被別人取笑。她剛搬來的時候真的一點都不會化妝,實在太可憐。」

  「我可以想像。」他含糊地說。

  「她開始交男朋友以後狀況變得有點棘手,她必須想辦法化好妝,又不讓她媽媽看到。那時候她已經學會怎麼做了,我不用再幫她化妝。可是她又不能等到出門再弄,因為被男朋友看到沒化妝的樣子絕對是場大災難。」

  「我不懂,你沒化妝也很可愛。」

  「我現在已經不是十六歲了。在那個年紀,我寧願死也不讓人看到沒化妝的樣子。好像覺得漂亮的是化妝品而不是自己。唉,我認識的一些女生真的這麼想,可是我不會,因為我有老媽。我們三個念小學的時候她就教我們化妝,所以對我們不算太難。化妝品不是防護罩,而是武器,懂嗎?」

  「我真的想知道嗎?」他自問。

  「也許你不會想知道,大部分的男人都不懂。可是我十六歲的時候曾經很沒有安全感,因為我得拚命保持體重。」

  他不可置信地看著我。「你曾有體重的問題?」

  我巴了一下他的手臂。「當然沒有,我是啦啦隊,光練習就胖不起來,但我也是飛人。」

  「飛人?」

  「你知道的,被隊員拋來拋去的人,疊羅漢最上面的那一個。我身高五尺四寸,做飛人有點高。大部分的飛人只有五尺二左右,而且儘量維持體重在一百磅上下,拋起來才比較容易。我就算重個十五磅看起來還是一樣苗條,因為我比較高,所以更要特別注意。」

  「我的天,你那時候一定跟牙籤一樣瘦。」他又上下打量我。我現在的體重大約是一百二十五磅,可是我很壯而且結實,所以看起來比實際數字輕十或十五磅。

  「可是我很結實,」我說明。「我得有肌肉,既然有肌肉,看起來就不會像牙籤。肌肉容許我在增加五磅時也不顯胖,所以我一直小心平衡體重。」

  「為了在足球比賽的時候跳來跳去、揮動啦啦球,真的值得這麼拚嗎?」

  看吧,他完全不瞭解啦啦隊。我瞪了他一眼。「我因此而能拿啦啦隊獎學金上大學,所以絕對值得。」

  「那種東西也有獎學金?」

  「怎麼會沒有?男生拿顆豬皮的皮球跑來跑去,一樣有獎學金。」

  他夠聰明,懂得繞過這個話題。「繼續說你高中的時候。你有沒有搶別人的男朋友?J

  我哼了一聲。「謝了,我自己的男朋友多得是。」

  「其他男生不會被你吸引嗎?」

  「那又怎樣?我有固定對象,而且從來不看別的男生一眼。」

  「你的固定對象是誰?傑森嗎?」

  「不,傑森是我大學交的男朋友。高中的時候是何派克,他二十歲那年騎機車意外過世了。我們分手以後就沒再聯絡,我不知道他後來有沒有女朋友。」

  「何派克可以排除。柯可蕾現在在哪裡?」

  「在洛利杜罕鎮,她是工業化學家。我們每年聚餐一次,看場電影什麼的。她已經結婚了,有個四歲的小孩。」

  他大可把可蕾也排除。不是因為她死了,而是因為可蕾是我的姊妹淘。而且她是女人,他說過想殺我的很可能是個男的。

  「一定還有什麼人,」他說。「某個你好幾年不曾想起過的人。」

  他說的對。既然是私人恩怨,那一定是我認識的人。可是我完全想不出來有哪個認識的人會想殺我。我突然靈機一動。

  「我知道了!」我大喊。

  他嚇一跳立刻警覺起來。「誰?」

  「一定是你的前女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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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車子一滑,懷德連忙打正回車道上,瞄了我一眼。「你怎麼會有這種念頭?」

  「如果不是我,就一定是你啦。我是一個好人,據我所知沒有死對頭。但第一次出事是什麼時候?就在我們從海灘回來那天。多少人知道你追去海邊?星期四那天妮可被殺以後,你那種行為——」

  「我哪種行為?」他又驚又怒地問。

  「你告訴手下我們在交往不是嗎?雖然我們並沒有。我曾注意到他們看我的眼神,而且你強押我上車的時候,現場至少有五十個員警,卻沒有一個人來救我。所以我猜你一定是騙他們說我們在交往。」

  他繃緊牙關。「我沒有強押你。」

  「不要一直咬著這些小細節,而且你明明就有。但我到目前都沒說錯吧?你跟他們說我們在交往?」

  「是,因為我們真的在交往。」

  「這點有爭議——」

  「我們住在一起、睡在一起,我們在交往這件事到底有什麼爭議?」

  「因為我們還沒開始約會,這一切只是暫時的。你可不可以不要一直插嘴?我的重點是,你到處追我的時候,到底把誰當燙手山芋給拋棄了?」

  他磨了好幾秒的牙,我知道,因為我聽到聲音了。然後他說:「你怎麼會以為我跟別人在一起?」

  我翻個白眼。「噢,拜託。你知道你可以讓人為了得到你,連命都不要(You know you're to die for. )說不定許多女人都排隊等著你。」

  「才沒有女人排隊——你覺得,我可以讓人連命都不要?」

  這下他可開心了。我想拿頭去撞儀錶板,不過那會很痛,我全身上下已經夠痛了。「懷德!」我大叫。「你之前到底跟誰在交往?」

  「我沒有特別跟誰在交往。」

  「不用是『特別的誰』,只要有交往就算。你知道,有些女人會有不切實際的期待,出去約會一次就開始挑婚紗。你最後交往的人是誰?那個女的可能認真了起來,所以你追我到海邊的時候,她就抓狂了。妮可被殺的那個星期四晚上,你是不是在跟誰約會?」發現我乘機偷問了嗎?其實我一直想知道。

  他家到了,他放慢速度轉上車道。「不,那天我在教女子防身術。」他心不在焉地說,我很滿意這個答案。「你的……理論站不住腳,因為我差不多……呃,天啊,快兩個月沒跟任何人約會了。我的社交生活並沒有你想的那麼精彩。」

  「你跟上一個交往的人出去過一次以上嗎?」

  「有啊,好幾次。」他停進車庫。

  「跟她睡過嗎?」

  他不勝其擾地看了我一眼。「我終於知道你審問我的目的了。沒有,我沒有跟她上床。相信我,我跟她不來電。」

  「也許你沒被電到,可是說不定她有。」

  「沒有,」他重申。「她也沒有。與其一直挖我的過去,你該先想想自己。你是喜歡逗人的花蝴蝶(譯注:flirt 挑逗或拋媚眼),說不定哪個男的以為你是認真的——」

  「我才不是花蝴蝶!別想把這件事套回我頭上。」

  他過來幫我開車門,彎腰抱起我,省去我得靠僵硬酸痛的肌肉爬下車,然後輕輕把我放下站好。「你就是花蝴蝶,」他嚴肅地說。「你改不掉,那是與生俱來的。」

  他老用f開頭的字來形容我(上次是fluffy),我已經聽煩了。沒錯,我偶爾會賣俏,但算不上花蝴蝶。我並不認為自己是無能的人,但懷德總說得好像我是全世界頭腦最輕飄飄的糊塗蛋。

  「你又在嘔氣了。」他用拇指揉著我的下唇,因為那裏可能小小噘起來一點點。然後他彎腰吻我,這個悠然溫暖的吻不知為何融化了我,也許是因為我知道他不可能更進一步,他也知道,換句話說,他吻我只是因為想吻我,而不是要把我弄上床。

  「為什麼?」他的嘴唇離開後我有點急躁地問,想掩飾自己被融化的事實。

  「因為你今天很不好過,」他說完又來一次。我歎口氣放鬆身體靠在他身上,因為今天真的很不好過。一吻結束,他把我摟緊,臉頰靠在我頭頂。「讓警方負責調查工作,」他說。「要是你突然想起哪個死敵威脅過要殺你,絕對要告訴我。」

  我略後退對他皺起眉頭。「你真以為我是金髮笨妞,連這種事情都沒法立刻想起來?」

  他歎口氣。「我沒說這種話。我不可能說這種話,因為你一點都不笨。你有很多毛病,但『笨』絕對不是其中之一。」

  「喔,是嗎?請問我到底有什麼毛病?」我覺得有點好戰,因為我又痛又害怕,非找人發洩一下不可,對吧?懷德是男子漢,他抵擋得住我的攻擊。

  「彆扭(frustrating),」他說,我差點因他又用了一個f開頭的字而踹他一腳。「煩人、固執、狡猾,你每次都來金髮笨妞那一套,而且每次都達到目的。你的思考方式會嚇破我的膽,你無所畏懼、有趣、性感、可愛。」他溫柔地摸摸我的臉頰。「非常的可愛,而且不只是暫時的。」

  老兄,狡猾的人不只我一個吧?我才準備來場大嘔氣,又被他最後說的三項破壞了。所以說,他覺得我可愛嘍?很高興知道這件事,所以我決定忘掉「暫時」那部分。他彎下來又吻我一次,加上一句:「讓我連命都可以不要。」

  我對他眨眨眼睛。「女生才這樣說,男生不說的。」

  他站直。「為什麼?」

  「因為太像在撒嬌。你應該說更氣壯山河的話,例如『我願意為你挨子彈』之類的。知道其中差別了吧?」

  他努力忍著笑。「知道了。來吧,我們進去。」

  我歎口氣,還有兩個麵包布丁等著我去做,雖然一點心情也沒有,但答應的事一定要做到。沒錯,局裏的人不知道我要做布丁,可是我在心裏答應他們了,所以一定要做。

  懷德把甜甜圈及煉乳從後座拿出來,再打開後車廂抓出一個露出綠色東西的麻袋。他關上後車廂,皺起眉頭看著那個麻袋。

  「那是什麼?」我問。

  「我說過會幫你弄棵小樹,這就是了。」

  我看著那株慘兮兮的可憐植物,掛在外面的那些綠色東西一定就是它垂頭喪氣的小樹枝。「我要棵小樹幹麼?」

  「是你說屋裏沒有植物,好像就不能住人似的。這就是你的植物啦。」

  「這不是屋裏的植物!這是一株灌木,你竟然買了一株灌木給我?」

  「植物就是植物,種在屋裏就是屋裏的植物了。」

  「你真的搞不清楚,」我氣衝衝地說。「你把它關在熱烘烘的後車廂一整天?它都被蒸熟了,說不定根本活不了。要是小心呵護的話也許還有救,快去把門打開。你有幫它買食物吧?」

  他先開門,才小心翼翼的問:「植物還要吃東西?」

  我不敢相信地瞄了他一眼。「植物當然要吃東西,有生命的都要吃。」我看著那植物搖搖頭。「不過這可憐的小東西可能永遠吃不了。」

  雖然我用右手拿著植物,左手只是扶穩,但重量還是讓我受傷的手臂發出抗議。我大可讓懷德拿,但我不放心把植物交給他。他之前的表現證明他有可能虐待植物。

  他幫我把行李拿進來,我把植物放在水槽裏,輕輕灑水想救活它。「我需要一個水桶,」我對他說。「不要的就好,我要在底下打洞。」

  他正要從洗衣間拿出一個擦地用的藍水桶,聽到我說的話停了下來。「為什麼要在好好的水桶上打洞?」

  「因為你害得這株植物快活不下去了。它需要水,可是根部又不熊直泡在水裏。所以嘍,得讓水漏掉。除非你有打好洞的花盆可以用,不過我很懷疑,因為你連一棵盆栽也沒有,我只好在水桶上打洞嘍。」

  他歎氣。「好啦,好啦,我會在水桶上打洞。」

  我的英雄。

  他拿一支長長的螺絲起子戳穿桶底,很快地,那棵慘兮兮的小樹就坐在水桶裏,放在洗衣間的水槽中,水從成團的樹根浸過去再慢慢漏掉。希望到早上它會有精神一點。我接著打開他的兩個烤箱預熱,然後著手準備麵包布丁需要的材料。

  他抓住我的肩膀,溫柔地按著我坐下。「坐,」他根本不必說話,我已經被他按著坐下了。「麵包布丁我來做,你只要告訴我怎麼做。」

  「告訴你?你聽從過我告訴你的任何話嗎?」我當然不可能放過說這句話的良機。

  「我會努力聽,」他無奈地說。「至少這一次會。」

  夠了不起了吧?考慮到這一整天發生在我身上的事,他至少可以鄭重地向我保證從今以後都會注意聽我說話。

  於是我監督他做麵包布丁,作法其實很簡單,他邊撕甜甜圈邊說:「解釋一下,你媽說的那家人,那個丈夫好意想為妻子做點什麼,而她卻想殺了他,為什麼你們都站在她那邊?」

  「好意?」我震驚地看著他。

  「他找了專業的設計師來重新裝璜臥室,當作給她的禮物。就算她不喜歡,為什麼不能感激他的體貼?」

  「他們結婚三十五年,他卻沒注意到她花了多少時間和功夫把臥室弄成她想要的樣子,也沒留意她有多喜歡原來的裝潢,你覺得這樣算好嗎?她那些古董裏面有的值得傳家,卻連挽救的機會都沒有就被賣掉了,而且永遠找不到足以取代的東西。」

  「不管她有多喜歡,那些只是傢俱。他是她丈夫,你真的覺得他活該被她開車追殺嗎?」

  「她是他太太,」我反駁。「難道她就活該讓心愛的東西被毀,然後換上討厭的東西嗎?都三十五年了,他至少可以告訴設計師,莎莉不喜歡玻璃和金屬,你不認為嗎?」

  從他臉上的表情看得出他也不太欣賞超現代風格,但他絕對不會說出來。「所以她生氣是因為老公不知道她喜歡的風格?」

  「不,她發現老公根本沒有真正注意她,才那麼傷心。她生氣是因為他賣了她的東西。」

  「那些不也是他的嗎?」

  「他有花上好幾個月一件件找出來嗎?有沒有親手整修?我會說那些是她的東西。」

  「好吧,但就算這樣,還是沒必要殺他。」

  「唉,要知道,她沒有要殺他,只是想讓他受點傷,好瞭解她有多痛。」

  「那,就像你說的,她大可用除草車而不是真的車。不管她有多難過,要是殺死他,我就得依謀殺罪逮捕她。」

  我想了想。「有些事情就算被逮捕也值得,」我個人是不會像莎莉那麼極端,不過我才不會告訴他。女人得站在同一陣線,而且這也給他一個很好的教訓:不要亂動女人的東西。要是他能暫時不去想當事人到底犯了什麼法,就能看出其中的道理。「女人的東西意義重大,就像男人的玩具對他們一樣重要。你有沒有真的很寶貝的東西,像是父親的遺物,或是車——』我突然意識到一件事,萬分驚訝地看著他。「你沒有車!車庫裏只有那輛福特公務車,而且一看就知道是員警的車。」

  「我當然有車。」他溫和地說,眼睛看著兩個大碗裏剛撕成小塊的四打甜甜圈。「接下來呢?」

  「打蛋。我說的不是公務車,」我說。「你那輛休旅車呢?」我兩年前跟他約會的時候他開的是輛黑色大型休旅車。

  「折舊換新車了。」他快速打散兩個蛋,接著又用另一個碗打了兩個。

  「換了什麼車?車庫裏沒看到啊!」

  「雪佛蘭的貨車,我三個月前才換,一樣是黑的。」

  「那,車在哪?」

  「我姊麗莎的車送修,先借去開個兩星期。」他皺眉。「她早該還我了。」他拿起無線電話夾在頸間,「嗨,麗莎,我剛想起來我的車還在你那裏。你的車還在修嗎?怎會這麼久?」他聽了一會兒。「好吧,沒問題。我說了,只是突然想起來。」他停了一下,我聽得到對方說話的聲音,可是聽不出在講什麼。「是吧?可能嘍。」接著大笑。「沒錯,真的。等一切搞定之後再跟你說詳情。好,是,再見。」

  他按掉電話放回桌上,檢查剛才做到哪裡了。「接下來呢?」

  「每一碗倒一罐煉乳,」我狐疑地看著他。「什麼『真的』?」

  「只是我在處理的一件小問題。」

  我直覺猜到他在處理的問題就是我,但我必須在最佳狀態才能跟他吵架,所以現在先算了。「她的車什麼時候能修好?」

  「她希望星期五能好。不過我猜她可能只是太愛開我的車,那輛車很酷。」他對我擠擠眼睛。「既然你也喜歡開貨車,一定會很愛我的車。你坐在裏面一定可愛得不得了。」

  當然嘍,不然我可得好好檢討我的形象了。因為我很快就覺得累了,所以先告訴他接下來要加什麼東西:鹽、肉桂、再加點牛奶、一小滴香草精。他把所有材料拌在一起把碗裏的東西各自倒進兩個烤盤裏。烤箱已經預熱好了,他把兩個烤盤放進去定時三十分鐘。「就這樣?」他很驚訝怎麼會這麼簡單。

  「就這樣。要是你不介意,我要刷牙睡覺去了。時間到了以後,把烤盤拿出來用鋁箔紙蓋好,放進冰箱。我明天再來做奶油醬。」我疲憊地站起來,幾乎快油盡燈枯了。

  他的表情變得好溫柔,一言不發地抱起我。

  我把頭靠在他肩上。「你常常這樣,」他抱我上樓的時候我說。「我是說,抱著我走來走去。」

  「我喜歡抱著你,我只希望情況不是這樣。」溫柔的表情退去,他看起來有些兇悍。「看到你受傷我好難受,我一定會宰了對你做這種事的人。」

  「看吧,這下你知道莎莉的感覺了。」我勝利地說。只要能贏,什麼都行,雖然我通常不建議槍傷和車禍。可是換個角度想,既然那些事情都發生了,不用白不用,只有笨蛋才會拋棄王牌,誰管那張牌是怎麼到手的。

  我刷完牙他幫我換衣服,然後把我放進被窩裏塞好被子。他還沒走出房間我就睡著了。

  我熟睡了一整夜,連他上床的時候都沒醒。他的鬧鐘響的時候我才醒過來,昏沉沉地伸手到他那邊去按掉鬧鐘。「今天早上還好嗎?」他翻過來平躺,臉朝著我。

  「比我想像中好很多。比昨天晚上好。當然,我還沒下床。我的眼睛有黑圈嗎?」我屏息等他回答。

  「還好,」他仔細看著我說。「瘀血已經不像昨天晚上那麼嚴重了。你們昨天在廚房裏搞的巫毒法術真的有效。」

  感謝老天。我今天會繼續冰敷以防萬一,我實在不太喜歡熊貓妝。

  他沒有馬上起床,我也是。他伸個懶腰打呵欠,睡眼惺忪地躺回去。他腰部下方的被單有個看起來像帳棚的有趣東西,我好想掀起來看看,可是想到我之前不想跟他做愛的聲明,好像有點殘忍。不,這樣說不太對,我不是「不想」跟他做愛,而是我知道我們還有很多事情需要先行打點,在那之前最好不要。但我真的、真的好想要。

  在我又被欲望擊敗前,我強迫自己轉移注意力,全身酸痛地坐起來。坐起來好痛。非常痛。我咬著嘴唇把腿移到床邊,站起來跨出一步。又一步。像老人那樣彎腰駝背蹣跚前進,好不容易到了浴室。

  壞消息是,我的肌肉比昨天更痛,不過這在意料之中。好消息是,我知道該如何處理,所以明天就會好很多了。

  趁懷德做早餐的時候泡個熱水澡很有幫助。幾顆止痛藥、一點伸展活動,還有早晨的第一杯咖啡都助益良多。咖啡幫助的比較是感覺而不是肌肉,但感覺最重要不是嗎?

  吃完早餐,我動手做澆在麵包布丁上的奶油醬。做起來很快又簡單,只要一條奶油加上一盒糖粉、再來幾滴蘭姆酒提味。糖分的含量絕對遠遠超出標準,但只要想到咬下第一口的感覺我就流口水。懷德毫不抗拒誘惑,奶油醬還沒涼就舀了一大匙到小碟子上。他半閉著眼睛發出讚賞的哼聲。「天啊,太好吃了。我說不定會把兩個都留下來。」

  「你敢,我一定會去告密。」

  他歎氣。「好吧,好吧。可是我每年過生日你都要幫我做這個喔,好不好?」

  「你自己也會做呀,」我瞪大眼睛說,但其實一想到每年都會跟他一起過生日,就忍不住快樂地跳起舞來。「你的生日到底是哪一天?」

  「十一月三日,你呢?」

  「八月十五。」噢,天哪。我其實並不相信星座,可是天蠍跟獅子絕對是火爆組合。兩個都固執又暴躁,不過我不算啦,因為我一點都不暴躁。但固執那部分,我承認一半。

  「幹麼皺眉頭?」他輕輕揉著我的眉間。

  「你是天蠍。」

  「所以呢?那是只蠍子對吧?」他手放在我腰上把我拉近,彎腰吻我右耳下方。「想不想看我的刺?」

  「你難道不想知道天蠍的缺點嗎?我其實沒有很相信星座啦。」

  「要是你不相信,我又何必擔心天蠍有什麼缺點?」

  我最討厭他的邏輯能力這麼強。「這樣你才能知道自己的問題啊。」

  「我很清楚我的問題是什麼,」他捧著我的胸部輕吻頸側。「一個五尺四寸的金髮美女,態度很差、嘴巴很壞,還有讓我瘋狂的圓潤彈跳小屁屁。」

  「我的屁股才不會彈跳!」我馬上惱怒了起來。我很努力維持臀部緊實。因為他在我脖子上搞的鬼,我也得很努力才能維持惱怒。

  「你走路的時候看得到自己的後面嗎?」

  「當然。」

  我感覺到他貼在我脖子上微笑著。不知道何時我的頭往後仰,整個人掛在他肩膀上,根本忘了自己一動就會痛。「它們像兩顆球一樣上下跳。你難道從來沒有在回頭的時候發現背後的男人在擦口水嗎?」

  「當然有,但我以為那是因為他們尚未從小男孩進化過來。」

  他嗆笑一聲。「可能吧。該死,真希望你不是全身瘀血又酸痛。」

  「你上班快遲到了。」我懶得去吵不讓他跟我上床的事,因為事實一再證明,只要跟他有關,我的自製力都很薄弱,我會努力,不過——

  「是啊,而且所有人都會知道我做了什麼,因為我一定滿臉傻笑。」

  「幸好我的全身瘀血又酸痛,我真的很不喜歡上班遲到。」要是我的自製能力抗拒不了他,也許可以儘量用這套「酸痛瘀血」的招數。沒錯,手段有些陰險,但這是戰爭——而且他占盡上風。

  他又輕啄我的頸子,只是為了提醒我錯過了什麼好事。我才不需要他來提醒。「今天我不在家的時候,你要做什麼?」

  「睡大頭覺。可能會做點瑜伽,伸展並放鬆肌肉。在你家探險,把所有東西都翻出來看。之後要是還有空,也許會把所有的罐頭照字母排好,重新整理你的衣櫥,最後再把電視遙控器設定成一開機就自動轉到生活頻道。」我不知道到底可不可能,但這個威脅挺不錯。

  「天啊,」他的聲音滿是恐懼。「去換衣服,我要帶你到局裏。」

  「你只能逃過一時,既然你堅持要我來你家住,就要承擔後果。」

  「這下我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他抬起頭垂下視線眯著眼睛看我。「很好,你儘量玩吧。晚上我就會討回公道。」

  「我受傷了,記得嗎?」

  「要是你能做那些事,就一定沒那麼嚴重。我猜今天晚上就知道了,對吧?」他輕輕摸我屁股。「我很期待喔。」噢,未免太有自信了吧。

  我跟他上樓看他洗澡刮鬍子,然後坐在床邊看他換衣服。他今天挑了一套深藍色西裝、白襯衫和有紅藍細條紋的黃領帶。他很會穿衣服,我喜歡這種男人,他掛上槍套扣好警徽的時候,我的自製力已經快無法承受了。那種權威與力量讓我動情,這實在有違女性主義,不過,誰管它。讓人動情的罩門一旦出現就出現了,懷德就是我的罩門——不管他穿什麼。

  「我先把麵包布丁帶到局裏讓弟兄們高興一下,然後就會去找你那位前夫。」他穿上外套時說。

  「你只是在浪費時間。」

  「也許吧,可是我想親自去看看。」

  「為什麼不讓老馬跟老傅去找他談?你一直插手他們的案件,他們會不高興吧?」

  「我免去他們多跑一趟,而且,他們知道這裏面有私人因素,所以都裝作沒看見。」

  「你升級成為隊長的時候都沒有人怨恨你嗎?」

  「當然有,他們到底也是人。我儘量不踩他們的痛腳,但大家都很清楚我是長官。」

  就算真的要踩,他也不會在乎。他沒說出口,但我看得出來。懷德不會讓屬下騎到他頭上。

  我送他到車庫,他在門口跟我吻別。「不管你探險的時候挖到什麼東西,都千萬不要丟掉,知道了嗎?」

  「知道了。不過要是找到舊情書之類的東西,我也許會不小心讓它們著火。你也知道這種事時常發生。」他一定知道,他會把傑森當謀殺犯審問也是因為聽到我答錄機裏的留言。

  他笑了。「我才沒有情書。」他邊說邊上車。

  當然我還是搜了一遍。我眼前是寧靜無事的一整天,我哪也不用去、啥也不必做,也不用跟任何人說話。既然手上有大把時間,我非搜不可。不過我沒有整理他的衣櫥或排他的罐頭,因為這些事情活動量太大,還得搬上搬下。

  那天我只是好好寵愛自己一番。看看電視、睡個午覺。我把一大堆衣服丟進洗衣機,把稍微復原的小樹搬到窗邊曬太陽。這其實也要忍痛搬上搬下,但我還是做了,因為這株灌木需要我盡所有人事。我還打手機給懷德,不過他轉語音了,我留言要他給植物買吃的。

  他午餐的時候打回來。「你還好嗎?」

  「還是僵硬又酸痛,不過還可以啦。」

  「關於傑森你說得沒錯。」

  「早說過了。」

  「他有個超級不在場證明:葛局長。你的前夫星期天下午在小溪鄉村俱樂部跟局長一組打小白球,所以他不可能開槍打你。我猜你應該也還沒想到誰會想殺你吧?」

  「完全想不出來。」我一直在思考卻怎麼都想不出來。我的結論是,有人為了我不知道的原因想殺我,真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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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懷德傍晚回家的時候車後面跟了輛綠色的福特「金牛星」。我到車庫去,本來以為計程車裏的是老爸,下車的竟然是小珍。「嗨,」我驚訝地說。「我還以為會是老爸。」

  「我自告奮勇。」小珍把長髮塞到耳後,退到一邊讓懷德給我回家一吻。他的嘴很溫暖,抱著我的動作非常輕柔。

  「今天過得怎樣?」他捧著我的臉頰問。

  「風平浪靜,正是我需要的。」平靜真是太美妙了。沒有發生任何讓我覺得自己快死掉的事,實在是不錯的變化。我對小珍微笑。「進來喝點涼的,出了門才知道今天這麼熱。」

  懷德退開讓小珍進屋,她充滿好奇地張望著。「這房子真不錯,」她說。「感覺起來既古典又時髦。幾間臥室?」

  「四間,」他脫下外套掛在椅背上,接著扯松領帶,解開襯衫的第一顆扣子。「一共有九個房間,三間半的浴室。想不想參觀一下?」

  「看看樓下就好,」她微笑著說。「這樣要是媽問起你們是不是睡在一起,我才能誠實回答我不知道。」

  媽一點都不會老古板,但她一向教育我們,聰明的女人不在男人許下承諾之前輕易上床,而她所謂的承諾至少要有訂婚戒指。她認為男人這種頭腦簡單的生物只懂得珍惜最難到手的東西。我原則上同意,但執行上有困難。看看我現在的處境,懷德根本不用努力就到手了,他只要吻我的脖子,真後悔那天讓他發現我的弱點。不過我也不必看扁自己,他是唯一可以輕易擊垮我自製能力的男人。

  小珍把計程車的鑰匙放在廚房流理臺上,跟著懷德在樓下參觀,樓下有廚房、早餐室、正式的餐廳(空的)、客廳(也是空的),還有起居室。我那天才發現,廚房再過去一點有一間小辦公室,不過他從來不用,面積大概只有六尺見方,比較適合當儲藏室或衣櫥,可是該有的東西裏面都有:書桌、檔案櫃、電腦、印表機、電話。檔案櫃裏沒啥好玩的。我用他的電腦玩遊戲,但沒有看他的資料夾。我懂得應有的尊重。

  我沒有跟他們一起去,但我聽到他停在起居室打開電視——檢查我有沒有亂玩他的遙控器,是吧?我偷偷笑著。我考慮過把電池拆掉,但決定還是留到哪天他跟我吵架再做。不,說不定他有一大堆備用電池。更明智的方法應該是,我出去逛街……出門的時候不小心把遙控器放進皮包裏。這些計畫都要事先想好,才能及時出擊,動作太慢一定會被抓包。

  他們回到早餐室的時候,我已經準備好冰茶放在桌上。懷德拿起一杯,一口喝去一半,黝黑的喉頭鼓動著。雖然他對小珍很和氣,我還是看得出來他臉上有黯淡的線條。顯然警方還是一無所獲,沒找到要殺我的人或動機。

  他終於放下杯子,微笑看著我。「你的麵包布丁大受歡迎。不到三十分鐘烤盤就空了,吃了太多糖,大家都興奮得不得了。」

  「你做了甜甜圈麵包布丁?」小珍哀歎地問。「一點都沒有剩嗎?」

  懷德奸笑。「剛好我們做了兩個,其中一個還在冰箱裏。想吃一點嗎?」

  她像餓死鬼似的迫不及待,懷德從冰箱拿出烤盤,我轉身從櫃子裏拿出兩個碟子跟兩支湯匙。「你不吃嗎?」小珍蹙著眉問。

  「不了,我現在不能做運動,所以吃東西要很小心。」我一點都不喜歡這樣,我寧願每天運動一、兩小時也不要斤斤計較熱量。我也想吃麵包布丁,但又不是以後都吃不到——只是現在不能吃。

  我們一起在餐桌坐下來,我看著懷德跟小珍吃。我問懷德他們到底有沒有任何線索,他歎口氣。

  「鑒識小組在你的公寓後面的地上找到一個腳印,分析後發現是女用運動鞋——」

  「可能是我的吧。」我說,但他搖頭。

  「除非你穿八號半的鞋,我很清楚你不是。」

  他說得對,我穿六號半:我家的女生也沒人穿這種尺寸。媽穿六號、香娜跟小珍都穿七號。我努力回想有沒有哪個朋友穿八號半而且還會到我家後面去,結果一個都想不到。

  「你之前不是說,想殺我的應該不會是女人嗎?」我怪他。

  「我還是這麼認為,女性通常不用狙擊和破壞煞車這種手段。」

  「所以那個鞋印也沒用嘍?」

  「可能吧,我希望有用。」他揉揉眼睛。

  「我不熊輩子躲著吧。」我沒有怪他的意思,只是陳述事實。我有自己的人生,要是我不能去過,這個變態就算沒有殺死我的身體,在某種程度上也已經殺了我。

  「也許不用,」小珍遲疑地說,一直盯著湯匙看,仿佛上面寫著人生的大道理。「我是說!我自願送車過來是因為我一直在思考,而且想好計畫了。我可以戴金色假髮假裝成你當餌設一個陷阱,然後懷德就可以抓到這個變態,你就安全了。」她最後幾句話說得飛快,字都黏在一起了。

  我的下巴差點掉到地上。「什麼?」我大叫。就算再過一百年我也猜不到小珍竟然會有這麼荒謬的想法。小珍一向很懂得照顧自己的利益,但我對她一點利益也沒有。「我自己可以當餌,連假髮都不用!」

  「讓我為你做這件事吧,」她哀求,看到她眼中含著淚我很驚訝。「讓我補償之前對你做的事。我知道你絕不會原諒我,我也不怪你;我以前太自私,完全不曾考慮會傷你多深,但我長大了,我想要像香娜一樣跟你那麼親。」

  我太震驚以至想不出該說什麼,這種事很少發生在我身上。我張開嘴又閉起來,腦中一片空白。

  「我從前很嫉妒你,」她還是說得很快,好像想在失去勇氣之前一吐為快。「你總是很受歡迎,就連我的朋友也都覺得你最酷;她們都想把頭髮弄成跟你一樣,買你用的眼影跟口紅。我都快吐了。」

  這才是我熟悉的小珍。我終於放心了,原來我小妹的身體沒有被外星人佔據。懷德靜靜坐著,眼神銳利地聽進每個字。我希望他能去別的房間,但要是他肯離開豬都會飛了。

  「你是啦啦隊裏最厲害的一個,長得可愛、擅長運動,又是畢業生代表,拿啦啦隊獎學金進大學念商管,還拿到很好的成績,後來又嫁給我見過最帥的男人。」她痛哭。「而且他有一天還會當上州長、參議員甚至總統,你輕易就抓住他的心!我好嫉妒,不管我多漂亮,我永遠達不到你的成就,我覺得爸媽比較疼你。甚至連香娜都比較喜歡你!所以傑森來勾搭我的時候我就順了他的意,要是他喜歡我,那一定是因為你其實沒那麼好,我才是。」

  「那時發生了什麼事?」懷德靜靜插話。

  「百麗逮到我跟傑森接吻,」她語帶羞恥地坦承。「只有接吻而已,而且那是第一次,可是一切都毀了,他們也因此離婚。都是我害的,我想補償她。」

  「你得另外想辦法,」他就事論事地說。「我絕對不可能讓你或百麗去做餌。就算我們採用這個計畫,也會讓局裏的女警扮成百麗,絕對不會危及平民百姓。」

  小珍很訝異她的計畫竟然被立刻否決,而且不只是我,連懷德也是,說到底,他同意才算數,因為否決或執行的權力在他手裏,而他否決了。

  「總有我可以做的什麼吧。」淚水滑下她的臉,她企求地看著我。

  「嗯,我看看。」這時候我已經能開口說話了,我用指甲抵住下唇思考著。「你可以在未來的一整年每個星期六都幫我洗車——不過得等我先弄輛車。不然你也可以幫我把浴室牆壁補一補,我最討厭做這件事了。」

  她眨眨眼睛看著我,好像腦筋沒辦法接受我剛才說的話。然後她格格笑了起來,一邊笑還抽噎著,兩種聲音混在一起真的很奇怪,讓我忍不住也笑起來——為了形象問題,我很努力想停下來,金髮女人不適合格格笑。

  總之,我們最後抱在一團大笑著,她說了五、六次對不起,我說她是我的家人,我隨時都可以為了她放棄傑森,因為他是個下流的混蛋,竟然敢染指十七歲的小姨子,我巴不得快點甩了他。

  呼,親情大戲累壞我了。

  懷德必須送小珍回家。他們要我一起去,但我選擇留在家裏,因為我覺得需要獨處一下,鎮定我的情緒。我一直試著原諒小珍,在某種程度上也確實做到了,到底傑森才是罪魁禍首;他是已婚的成年人,而青少年本來就不太能做理智的選擇。但我內心深處還是忘不掉我的妹妹背叛了我。我努力想跟她正常相處,但我猜她知道事發前後還是不一樣。我最驚訝的是她竟然會在乎。不,我真正驚訝的是,她居然會嫉妒我;小珍很美,從出生到大都很美。我算聰明,可是不像香娜那麼聰明;我算漂亮,可是遠比不上小珍。在家裏我算中等。她到底有什麼好嫉妒的?

  我本來要打電話給香娜談談這件事,但還是決定只有我跟小珍知道就好。如果她想修補我們的關係——真心修補——那我可不想到處去說她不想讓人知道的事,毀掉這次機會。

  懷德不到一小時就回來了,進門的時候黑色的眉毛低低地揪在一起。「你怎麼沒告訴我,你離婚的時候恐嚇你前夫交出所有你要的東西?難道你不認為這可能是動機嗎?」

  「可是傑森又沒開槍打我,」我指出。「而且他以為拿到底片了。」

  他的綠眼睛像兩道雷射光。「他以為?」

  我對他眨眨眼,做出最無辜的表情。「我是說,他已經拿到底片了。」

  「是喔?那他『已經』拿到所有照片了嗎?」

  「呃……他以為有,可是那不重要,對吧?」

  「所以你先恐嚇他,然後又欺騙他?」

  「這樣比較保險啊!反正我根本沒用上那些照片,他也不知道我手上還有。自從五年前離婚手續辦完,我就沒再跟他聯絡了。所以我覺得傑森不會殺我,他沒有動機。」

  「不過他的確有動機。」

  「如果他知道才有,可是他不知道。」

  他捏捏鼻樑,好像頭很痛。「照片在哪裡?」

  「在我的保險箱裏。沒有人會看到,沒人知道我有那些照片,連我的家人都不知道。」

  「好吧。我強烈建議,等這一切都過去,你可以不用再躲藏的時候,趕快去把那些照片拿出來燒掉。」

  「可以啊。」我答應他。

  「我知道你可以。問題是:你會做嗎?我要你保證會做。」

  我皺眉看著他。「我說了會做。」

  「不,你說你可以。可以跟會做不一樣,快答應我。」

  「噢,好啦。我保證一定會燒了那些照片。」

  「而且不可以再加洗。」

  去他的,真是個不信任人的傢伙。而且我很氣他先想到這一招。一定是老爸又偷偷傳授了他什麼,不然就是他天性超級多疑。

  「絕對不可以再加洗。」他重複。

  「好啦!」我氣衝衝地說,暗中計畫要把他的遙控器丟到馬桶裏。

  「很好。」他雙手抱著胸。「你還有什麼小秘密瞞著我?你還恐嚇過誰?還有哪些報復的事你認為無關所以沒有提起?」

  「沒有了,我這輩子只恐嚇過傑森,而且他活該。」

  「這樣還算輕饒了他,應該有人去教訓他一頓。」

  他的話讓我稍微息怒了一些,我聳聳肩。「老爸也可能會去教訓他,所以我們沒告訴他,我跟傑森為什麼離婚,這是為了保護我爸,不是為了傑森。」不值得讓老爸為了痛扁傑森一頓而犯下傷害罪被逮捕,一分鐘也不行,傑森是那種會衝動地提出控告的人。

  「沒錯。」懷德盯著我看了好一會兒,然後歉然地輕輕搖頭,把我拉進懷裏。我安心地環抱著他的腰,頭倚在他胸前。「現在我知道你為什麼那麼需要安全感,」他輕聲說。「看到你丈夫吻你妹妹,打擊一定很大。」

  我最討厭人家同情我。就這件事來說,我不需要同情,我已經忘懷了,把傑森拋在過去的塵埃裏。可是我不能說「喔,我一點都不在意」。因為那擺明是說謊,他一定會發現,然後覺得我受傷太深還無法坦承,所以我含糊地說:「我撐過去了,還拿到賓士車。」只是我的賓士現在已經沒了,變成一團扭曲的廢鐵了。

  「你可能撐過了傷害,可是你還沒有釋懷,才會這麼擔心害怕。」

  這下他把我說成受傷的小鳥,我抬起頭怒視著他。「才沒有,我只是聰明,那不一樣。我想先確定我們能有穩定的關係,才跟你上床——」

  「太遲了。」他笑著說。

  我歎氣。「我知道,」把頭靠回他胸前。「好男人不該幸災樂禍。」

  「所以你學到什麼?」

  我學到他實在太自信,我該築起預防陣線。最大的問題是:我不想築起,我想拆掉。常識告訴我,也該放棄不跟他上床的戒律,反正只是白費口舌。另一方面,讓他為所欲為又太違反自然。

  「我學到我該搬去別的城裏找間汽車旅館住。」我說這句話想讓他笑不出來。

  真的有效。

  「什麼?」他衝口而出。「你怎會想到這種餿主意?」

  「我在別的地方應該很安全對吧?我可以用假名登記,然後——」

  「休想,」他說。「我絕不會讓你跑走。」接著他突然想起來我現在有車了,他白天去上班的時候不能控制我。其實他本來就無法控制,如果我想走只要拿起電話打給任何家人他們就會來接我。說真的,其實他自己的媽媽也會願意。「啊,狗屎。」他最後說。

  他實在很有說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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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13 11:57:06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五章

  我那天晚上作惡夢了,不過發生了那麼多事,這也沒什麼好奇怪的。也許我早該作一大堆惡夢了,但我的潛意識跟明意識一樣,很會逃避問題。我很少作惡夢,我的夢通常跟現實生活一樣,只是會多些詭異的小細節,夢不就是這樣嗎?例如我會夢到自己在好美力處理滿山滿谷的檔,但會員一直來打斷我,一半的會員想裸體踩健身車,另外一半認為這樣很噁心,諸如此類的夢。

  我沒夢到槍擊的事,因為沒什麼好夢的,我只記得槍響和手臂疼痛的感覺,無從發揮,但車禍那件事有一大堆細節可以讓潛意識回顧。夢的內容不是我開車經過另一個停車標誌,而是我開著紅色賓士,那輛車是我離婚的時候從傑森手裏拿到的,後來折舊換成白的,我開車過一座很高的拱橋,突然間車子失控開始打轉。車一輛接一輛撞上我,每撞一次我就越來越靠近護欄,我知道下一輛就要把我撞到橋下去了。我看到最後一輛車用慢動作開過來,我的紅色賓士猛地一跳,撞上護欄翻過去。

  我嚇一跳醒過來,心臟猛跳,不停發抖。發抖的是我,不是心臟。也許我的心也在發抖,但我沒辦法知道;我只能感覺陣陣狂跳。懷德撐在我身上,黑暗房間中一個龐然身影保護著我。

  他愛撫我的腹部,摟著我的腰把我攬進他懷裏。「作惡夢了?」

  「我的車被撞到橋下去了,」我含糊不清、半夢半醒地說。「好可怕。」

  「是啊,我大概知道是怎麼回事。」他自有一套安慰人的方法,包括把我壓在身下。我雙腿環繞著他的腰把他拉近。

  「你還好嗎?可以嗎?」他輕聲說,但他問得太晚了,他已經滑進我身體裏。

  「可以。」不管怎樣我還是回答。

  他很小心,至少盡力要小心。他用手臂撐住體重,動作緩慢而規律,直到要結束的時候才變得一點也不緩慢也不規律。可是他沒有弄痛我,就算他有,我也太興奮而沒注意到。

  第二天跟前一天差不多,只是我做了更多伸展與瑜伽,而且我感覺好多了。我的左手臂在拿東西拉扯到肌肉的時候還會痛,但要是動作放慢不要揮動太多,基本功能大致回復了。

  懷德買給我的灌木應該活得下來,只是還要一星期的細心照料,才能承受被移植到後院的震撼。雖然懷德搞不清楚「室內植物」是怎麼回事,但這是他買給我的,我很珍惜這可憐的小東西。一直被迫待在室內令我快得幽閉恐懼症,於是我到外面走走,尋找可以把灌木種下去的地方。因為房子很老了,四周都一片蒼翠,但全都是灌木,連一朵花也沒有,有點顏色想必會更美。不過現在已經不是種花的季節了,也許明年吧……

  我的肌膚感受到陽光和高溫。這樣無能為力的感覺讓我厭倦,我好渴望激烈運動的樂趣。我想去上班,想到心都痛,一直不能回去工作讓我很氣憤。

  前一天夜裏的惡夢不停糾纏著我。不是翻落橋底那一段,而是那輛紅色賓士,我兩年前就把那輛車汰舊換新了。要是相信夢能預言,這個夢可能有特別的意義,只是我真的不知道是什麼。莫非我在後悔當初沒買紅色的車?我覺得白色很呆板?不會啊,而且南方天氣那麼熱,開白車比較實際。

  如果不問氣候只比酷,紅色在我心中也只是第三名,白色第二,黑色第一。黑色車有一種特殊的感覺,清楚表現出力量。紅色具運動風格,白色性感優雅,黑色充滿力量。也許我的新車會換黑的,如果我有機會去買車。

  因為太悶了,我把起居室的傢俱全部移動過,只用腳和右手臂推,而且故意把懷德的扶手椅從正對電視機的榮譽位置搬開。他那些傢俱原來擺的樣子沒什麼不好,我也不在意他的扶手椅占了最好的位置,但我說過了,我太悶了。

  自從經營好美力之後,我幾乎沒時間看電視,只有偶爾看看夜間新聞,所以我戒掉了看電視的習慣。也許我可以整整懷德,故意抱怨說要看我最喜歡的節目,而這些節目當然都在生活、家庭或有氧頻道。但缺點是,要是我真的贏得遙控器,那我就真的得看那些節目。世間果然有利必有弊。

  我到路邊的信箱拿出報紙,坐在廚房裏讀遍每一則新聞。新上市的化妝品和鞋子總讓我精神一振。我很想知道小甜甜布蘭妮最近如何,因為這女孩的生活一團糟,我的遭到槍擊跟她比根本是小巫見大巫。

  懷德甚至連香料咖啡都沒有。總之一句話,他家連一件讓我滿意的東西都沒有。

  他下午回家的時候我已經無聊到想去爬牆了。只是因為心裏悶,我又開始寫新的違紀清單,開頭第一項就是他沒有我愛喝的咖啡。如果我要在這裏住很久,我想要舒服一些。我需要多幾件衣服、我最愛的沐浴乳、香噴噴的洗髮精,還有其他很多東西。

  他先吻了我一下,然後說要上樓去換衣服。要上樓呢,得先經過起居室。我在廚房裏聽著,他注意到起居室變了樣子的時候,腳步聲突然完全停下來。

  他提高聲音問:「我的傢俱怎麼回事?」

  「我太悶了嘛。」我大聲回答。

  他碎碎念了幾句,但我沒聽清楚,接著聽到他繼續上樓。

  我裝潢的功力不算太差。我也清查過冰箱,在冷凍庫裏找到幾塊漢堡肉。我把肉煎好,做了義大利麵醬。因為他每天回家的時間都不一定,我沒有先煮面,現在才要動手。他沒有圓麵包,但有一條吐司,我拿幾片出來塗上牛油、灑點大蒜粉和起司。他也沒有可以做沙拉用的蔬菜。這樣的一餐算不上健康,但就他儲藏室和冰箱裏的東西來看,不吃這些就只有罐頭豆子。

  他下樓來的時候只穿了一條牛仔褲,看到他緊實的腹肌、雄厚多毛的胸膛,我就忍不住口水直流。為了不讓口水滴出來害我丟臉,我轉過身把烘焙紙上的吐司放進烤箱。等麵包烤得金黃的時候,麵條也差不多煮好了。

  「好香喔。」他邊擺餐具邊說。

  「謝謝。可是再不去買菜就快沒東西可以煮了。你平常晚餐吃什麼?」

  「我通常在外面吃。早餐家裏吃,晚餐外面吃。這樣比較簡單,因為上完一天班回家已累得不想煮飯。」

  「我又不能去外面吃。」我氣嘟嘟地說。

  「可以啊,到別的地方去就行。明天去好不好?這算一次約會吧?」

  「不算,」我還以為在海邊就解釋得很清楚了。「你每天都在外面吃。約會是說,我們一起去做你平常不會做的事,例如看戲或社交舞表演。」

  「那球賽呢?」他反問。

  「這時候只有棒球,蠢透了,連個啦啦隊也沒有。等足球季開始再說吧。」

  雖然我把棒球污辱了一頓,他只是若無其事的在兩個杯子裏放進冰塊、倒茶。「鑒識人員今天找到東西了。」他突然說。

  我把煮面的火關上。他聽起來很困惑,好像不知道該拿鑒識人員找到的東西怎麼辦。「是什麼?」

  「幾根頭髮,在你車底找到的。你的車都變成那樣了,頭髮竟然還在,只能說是奇跡。」

  「有幾根頭髮又能怎樣?」我問。「如果有嫌疑犯的話還可以比對D NA,那就很方便,可是現在又沒有。」

  「那些頭髮是深色的,由此可知那人是棕發。而且長度有十英寸,大大升高對方是女性的可能性。不過也不能肯定,因為很多男人也留長髮,但現在正在測試上面有沒有發膠或定型噴霧之類的東西。這應該有用,這一帶的男人不太用這些東西。」

  「傑森就會用。」

  「傑森是個腦袋空空的娘娘腔混蛋。」他有力的回答。

  天啊,他不喜歡傑森,我心頭一陣溫暖。

  「你知不知道哪個深色頭髮的女人想殺你?」

  「我認識很多深色頭髮的女人,我只能想到這麼多。」我無望地聳聳肩,整件事情都是一團謎。「我甚至好幾年沒跟人搶過停車位。」

  「動機可能不是最近的事。」懷德說。「顧妮可被殺的時候報上說你是證人,也許有人覺得可以乘機殺了你,再賴到殺妮可的人身上。但皮篤恩已經認罪了,他沒有理由殺你。」

  「那他被逮捕的時候這個人怎麼還不停手,現在不能再嫁禍給他啦?」

  「也許這女的覺得既然沒被抓到,也許下手以後還是可以逍遙法外。」

  「你有沒有想想過去一年左右你交的女朋友裏,誰是棕發?」

  「當然有,但我說過,我跟她們不是認真的。」

  「還是把她們通通抓起來審問吧。」我絕望地說。一定是私人恩怨,我沒有做過任何會引起一般殺人動機的事。

  「那你交往過的男人呢?也許其中有誰的前女友為他瘋狂——『瘋狂』是非常關鍵的字眼——所以你跟那男的約會的時候,她對你產生真正的怨恨。」

  「可能吧,我想。」我翻來覆去地思考。「但我不記得有誰提起過瘋狂前女友。沒人說他被跟蹤過,會做這種事的人應該也是跟蹤狂吧?」

  「也許是也許不是。我們得考慮一切可能,所以我要你過去幾年交往過的人的清單。」

  「好啊,就從你開始。」我甜絲絲地對他笑著。「我們先來查查你的女朋友。」

  看得出來這個話題再說下去也沒結果,所以我們不說了,先吃飯然後洗碗。接著懷德把扶手椅推回電視機前面看報紙,快樂似神仙。我站在他面前瞪著他,直到他終於放下報紙說:「幹麼?」

  「我很無聊,連著兩天沒有出過門。」

  「那是為你著想。有人想殺你,所以該躲在沒人會看到你的地方。」

  他真的覺得這樣就可以讓我消氣?「我今天本來可以出門到別的城鎮去,可是我怕自己出門你會擔心。」

  他輕輕點頭。「沒錯。」

  「你現在回來了。」

  他歎氣。「好吧。你想去哪裡?」

  「不知道,隨便。」

  「多麼有用的建議。去看電影好嗎?我們還趕得上九點在韓德森上演的那一場。這可以算約會了吧?」

  「算。」韓德森是大約三十哩外的城鎮。現在快七點了,我上樓去準備。感謝老媽的努力我臉上的瘀血只剩淡黃的痕跡,用大量遮瑕膏就看不出來。我穿上長褲與短袖襯衫,下擺在腰間打個結。我梳好頭髮,戴上耳環,可以出門啦。

  懷德當然還在看報,而且還打著赤膊。

  「我好了。」我宣佈。

  他看看表。「還有很多時間。」他又開始看報。

  我拿出清單添上一筆「怠慢」。這是我們兩年來第一次約會,誰都會以為他希望有所表現。看吧,早知道跟他上床是大錯特錯。他現在已經不把我當回事了。

  「我想我還是搬到別的房間睡好了。」我自言自語。

  「老天。好啦,我就要出門了。」他把報紙扔在地上,一步兩階飛奔上樓。

  我撿起報紙坐在他的扶手椅上。我當然已經看過報了,但我不知道現在有什麼電影可看。電影時刻表是我們鎮上的,但我想韓德森應該也演一樣的片子。

  我想大笑幾聲,有一部新的愛情喜劇感覺起來有趣又性感。懷德下樓來,邊走邊扣上白襯衫。他停下來拉下拉鏈把下擺塞進去再重新拉起。「你想看哪一片?」他問。

  「『婚前協定』好像很有趣。」

  他大聲呻吟。「我才不要看女生的電影。」

  「喔,那你想看哪一片?」

  「黑道追殺求生專家的那部好像不錯。」

  「『暗路盡頭』?」

  「就是那一片。」

  「那就決定了。」懷德選的是標準的槍戰片,男主角是在深山搏命求生的英雄,當然還有拯救的半裸性感尤物,我永遠搞不懂怎麼有人願意去救這種宇宙無敵笨的女人。但要是懷德喜歡,那也是他的選擇。

  我們開金牛星去,景色變化讓我鬆了一口氣。太陽已經快下山了,路上的影子也拉得長長的,但氣溫還是熱到冷氣必須開到最強。我把出風口轉過來對著臉吹,我可不想臉上的遮瑕膏被汗水融掉。

  我們到的時候還有半小時才開演,所以懷德開車兜了一會兒風。韓德森大約有一萬五千居民,剛好夠維持一間四廳電影院。不過這家電影院還不錯,幾年前重新裝修成劇院式座椅。懷德是標準的男人,討厭枯等電影開場,所以我們到開場前五分鐘才回到電影院。

  「我請客,」我拿出錢走到售票口。「一張『婚前協定』、一張『暗路盡頭』。」我塞了二十塊進視窗。

  「什麼?」我聽到懷德在背後氣衝衝地說,可是我不理他。售票員撕了兩張票,把票根和零錢一起推出來。

  我轉身把票給他。「這樣我們都可以看到自己想看的片子。」我很講理地說完,領先走進電影院。很幸運,兩部片開場的時間差不多。

  他好像很火大,但還是去看他選的片子,我獨自坐在黑暗中開心地看著傻氣的鬧劇,完全不必擔心他會不會無聊。性愛場面既美又火辣,我就喜歡這種,而且讓我想在回家的路上撲到懷德身上,二十歲以後我就沒有在車上親熱過了,而且金牛星的後座很不錯。避震系統也很贊。

  電影演完,我帶著微笑出去,很享受這一小時五十分鐘的娛樂。我得等懷德的電影結束,我看遍了所有海報以打發時間。

  電影並未讓他的心情好轉,十分鐘左右他出來的時候還是一臉陰沉的怒容。他一言不發地抓住我的手臂把我拖到停車場。

  「搞什麼鬼?」我們上了車、沒人聽到的時候他怒吼。「我以為我們要看同一部片。」

  「哪有,你不想看我想看的片子,我也不想看你喜歡的那部。我們都是大人了,可以自己去看電影。」

  「約會的目的就是要兩個人在一起,」他咬著牙說。「要是你不想跟我一起看電影,還不如乾脆留在家裏。」

  「可是我想看『婚前協定』。」

  「你可以以後再看,過不了幾個月電視就會播了。」

  「『暗路盡頭』也一樣,如果你不想一個人坐在那裏,可以跟我看同一部片。」

  「然後被娘娘腔電影悶到死?」

  他的態度讓我也惱怒起來。我抱著胸瞪他。「要是你不想看女生的電影,憑什麼要我跟你去看男人的臭電影?除非我也想看。」

  「所以一切都要順你的意?」

  「給我等一等。我一個人看那部電影開心得很,又沒有硬要你跟我去。要一切都順自己心意的人,明明就是你。」

  他用力咬著牙。「我就知道會這樣。我早知道了。你就是這麼難搞——」

  「我才沒有!」我又氣又急幾乎想給他兩巴掌,可惜我不使用暴力。大部分時候啦!

  「寶貝,如果你在字典裏查『難搞』(譯注:highmaintenance直譯為「需細心呵護」)這個詞,你的照片一定就是它圖解。你想知道兩年前我怎麼會跑掉?因為我知道會變成這樣,我想還不如早些抽腿,免得麻煩上身。」

  他氣到每個字都用力噴出來。我吃驚地張大了嘴。「你放棄我們的交往,只因為你認為我難搞?」我大叫著。我還以為他有什麼難言之隱,有什麼重要的原因,例如他得臥底辦案、怕死於非命才跟我分手,類似的理由。他竟然只因為覺得我難搞就甩了我?

  我抓住安全帶用力扭,以免去扭他的脖子,或妄想去試。他比我重將近八十磅,我不知道結果會怎樣。唉,其實我知道,所以我才扭安全帶來代替。

  「要是我那麼難搞就不用你費心了!」我對他大吼。「因為我不依靠任何人;我照顧自己而且搞得很好!你大可以忘了我,回去過你的平靜好日子——」

  「去他的。」他粗野地說,然後吻我。我氣到去咬他。他笑著往後躲,然後又吻我。他的手指纏著我的頭髮,把我的頭向後仰露出頸項。

  「你敢!」我用力想掙脫,鬆開緊抓著安全帶的手用力推他的肩膀。

  他當然敢。

  「我不想要平靜好日子,」幾分鐘後他貼在我的頸上說。「你是個大麻煩,可是我愛你,就這樣。」

  接著他讓我坐回椅子,發動車子,趁別人注意到我們而跑去報警前,把車開出停車場。我還在嘔氣而且眼淚快掉下來,我不知道他開了多久,總之他在一棵大樹後面停下來,從馬路上看不到那個地方。

  喔,金牛星的防震系統有夠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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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發表於 2014-10-13 11:57:20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六章

  不要以為他說了愛我,我就會樂歪了,他把我說成一帖苦得要死、但不吃會死的藥。就算他在車子後座跟我做愛,好像永遠不夠的樣子,我的感情還是受傷了。不只這樣,我後來仔細想想,其實我對後座的狀態很不放心。我是說,這是輛計程車,天曉得後座放過什麼東西,現在還加上我的光屁股。

  回家的一路上我都沒跟他說話,一進門我立刻飛奔上樓洗澡,生怕有什麼計程車蝨子跳到我身上。我把浴室門鎖起來,不想讓他進來一起洗,因為我知道結局會怎樣,我討厭自己這麼容易被打敗。

  我應該先想清楚,記得把衣服帶進去,可是我沒想到,所以只好把剛脫下來的衣服穿回去。我才不要圍條毛巾出去呢。我瞭解白懷德,他的座右銘是:不吃白不吃。

  當然,我從浴室出來的時候他靠在牆上等我,一副好像沒別的事要做的樣子。我早就注意到他從不因為吵架就覺得不好意思。

  「這樣下去不行,」我搶先說。「我們甚至連看場電影都要大吵一架,然後你又試圖用性愛和解。」

  他揚眉。「還有更好的方法嗎?」

  「男人就是這樣。女人生氣的時候,不想做愛。」

  他的眉毛揚得更高了。「你差點騙過我了。」他慢吞吞地說,他真是一句好話都說不出。

  我的下唇顫抖。「你怎麼可以怪我。你知道我的弱點又不是我的錯,但是你既然知道我沒法抗拒你、還這樣佔便宜,實在很低級。」

  他的唇上慢慢漾開一抹微笑,他離開牆邊站好。「知不知道你說無法抗拒我是多大的挑逗?」他像蛇一樣猝不及防地摟住我的腰。「你知道我一整天都在想什麼嗎?」

  「性。」我直盯著他的胸口說。

  「嗯,是啦,有時候;很多時候。可是我也在想,你每次都讓我笑、每天早上在你身邊醒來、晚上又回到你身邊有多幸福。我愛你,就算用全世界最溫良恭儉讓的女人來換,我也不要,因為火花不在那裏。」

  「是喔,」我嘲諷。「所以你才甩了我,還躲了我兩年。」

  「我打了退堂鼓,」他聳聳肩。「我承認。才約會兩次,我就知道在你身邊絕不會有一刻清靜,所以我決定趁陷得太深之前趕快抽身。以我們當時的速度,我想不到一個星期就會上床,我還沒弄清楚怎麼回事就結婚了。」

  「那這次又有什麼不一樣?我還是原本的我啊!」

  「感謝老天,我就愛你原本的樣子。我猜我終於體會到,不管你有多麻煩都值得。所以我才一路追你去到海邊,所以雖然我氣到根本不記得電影在演什麼,也沒有離開電影院,所以我才願意上天下地保護你的安全。」

  我還不準備消氣,但怒火已慢慢溜走。我努力想繼續生氣,我怒視著他的襯衫,不想被他發現他的甜言蜜語再次生效了。

  「我每天都多認識你一點,」他呢喃著把我拉近、磨蹭著我的額角。我聳起肩膀防止他偷襲我的頸子,他輕聲笑了起來。「也每天更愛你多一點。你甚至讓局裏的氣氛變好了,以前怨恨我的人現在都很同情我。」

  我更兇惡地怒視著他,但這次是真的。他愛我竟會讓人同情?「我才沒那麼壞。」

  「你到處惹麻煩,寶貝,他們覺得我下半輩子都得疲於奔命當救火隊。他們猜對了。」他吻我前額。「但我永遠不會悶,而且你爸還會教我在暴風中求生的小秘訣。來吧,」他的唇爬上我耳邊勸誘著。「我都表態了,你也可以說了:你也愛我。我知道你愛我。」

  我慌忙閃躲著,但他的懷抱好溫暖,肌膚的味道也讓我渴望得發昏。我終於歎了口氣。「好啦,」我鬱卒地說。「我愛你。但千萬不要以為我會就此變成賢妻良母。」

  「地獄結冰了你都不可能變成那樣,」他認命了。「不過你絕對可以相信我會跟你結婚。我從一開始就是認真的……我是說第二次開始。想到你可能被殺,讓我有很大的覺悟。」

  「哪一次?」我眨著眼睛問。「已經三次了。」

  他抱緊我。「第一次,我這星期以來受的驚嚇比一輩子都多。」

  「喔,是嗎?那你該試試我這邊的狀況。」我投降,把頭靠在他胸前。他又讓我的心小鹿亂撞,可是這次的心跳聲竟然是環場音效。我困惑地專心聽,突然間明白我感覺到自己心跳的同時,也聽到他的心跳——同樣跳得很快。

  喜悅充滿了我,像水充滿氣球,讓我覺得因喜悅而膨脹,這種形容也許不美,但很貼切

  ,因為我覺得自己膨脹到快把皮膚撐破。我揚起頭對他露出燦爛的微笑。「你愛我!」我得意洋洋地說。

  他好像有點無力。「我知道,我說了好幾次不是嗎?」

  「對啊,但你真的愛我!」

  「你以為我之前在說謊嗎?」

  「不,但聽到跟感覺到是兩回事。」

  「那麼你感覺到……」他拖長話尾,等我接著說完。

  「你的心跳,」我戳戳他胸口。「跟我一樣亂跳個不停。」

  他的表情變得好溫柔。「只要靠近你,我的心就會這樣。一開始我還以為是心律不整,後來才發現只有在你身邊才會這樣。我本來還想去醫院檢查呢。」

  他太誇張了,但我不在乎。他愛我。從一見到他,我就渴求、希望、夢想著這一天,他卻那樣甩了我,撕碎我的心。噢,不管他怎麼做我都會心碎,但他沒有告訴我原因,真的讓我無法承受。過去這個星期我儘量讓他日子很難過,因為他活該,誰教他當初那樣對待我,我一點都不後侮。我只希望能讓他更難過一些,而不是每次一被他碰到就自動繳械,不過管他的,人有時候就是要順著情勢走。

  「你希望我們儘快結婚,還是想計畫一場婚禮?」他問。我歪著頭仔細想了一下。我已經有過大型教堂婚禮而且很喜歡那種排場,但教堂婚禮既麻煩又花錢還要長時間的計畫。就算那次婚姻沒有維持下來,我還是很高興辦過那場婚禮,但我覺得不需要再來一次華麗的儀式。另一方面,我也不想草草完成婚姻大事。

  「婚禮,」我說,他努力忍住哀嚎。我拍拍他的手臂。「可是不用太大。我們得考慮到家人,所以該辦的還是要辦,不過也用不著冰雕、香檳塔那一套。小型的就好,大概三十人左右——可能還太多——也許場地就用你媽媽家裏的花園。她會喜歡嗎?或者她會擔心花園遭殃?」

  「她一定愛死了,她最愛展現那棟房子。」

  「很好。等一下,要是你抓不到槍擊我又破壞車子的人呢?要是到耶誕節我都得躲著呢?那時幾乎沒有花,而且天氣也冷到不能在花園辦婚禮。我們甚至連日子都挑不出來!」我哀歎。「這件事落幕之前,我們什麼都不能計畫。」

  「如果不行,我們可以把所有家人拉到田納西州的佳林堡,那裏有很多小教堂,我們可以在那裏結婚。」

  「你要我在汽車旅館準備出嫁?」我的語氣聽得出我不太喜歡這個主意。

  「有何不可?你應該不會想穿那種超級長的蓬蓬裙吧?」

  是不會啦,不過……我想要準備出嫁的時候我的東西都在身邊。要是我突然需要什麼東西又忘記帶怎麼辦?這種事會毀了女人對婚禮的回憶。

  「我得打電話給我媽。」我離開他懷中去打電話。

  「百麗……現在已經很晚了。」

  「我知道。但若不馬上告訴她,她會很難過的。」

  「她怎麼會知道?明天早上再打,就說是早餐時決定的。」

  「她一下就會看穿。沒人會在早餐的時候決定要結婚;通常都是約會、親熱一番之後決定的。」

  「是啊,我真的很喜歡『親熱』的部分,」他嚮往地說。「我大概十八、九年沒在車子後座做了,幾乎已忘記那有多麼他媽的不舒服。」

  我開始撥號。

  「你想讓你媽知道『親熱』的事嗎?」

  我給他一個「別鬧了」的眼神。「反正她八成早就知道了。」

  電話剛響第一聲媽就接起來,好像很煩躁。「百麗?發生什麼事了?」

  來電顯示真是好東西。省時省力,不用多費口舌說明自己是誰。「沒事,我只是想告訴你,懷德跟我決定要結婚了。」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他第一次在醫院見到我們就說過了,你中槍那次,他說你們要結婚啦。」

  我一陣天旋地轉,瞪了他一眼。「是嗎,喔?真有意思,他今天才第一次跟我提起。」

  懷德聳聳肩,絲毫沒有悔過的樣子。我想未來幾年我有得忙了,他實在太自大。

  「喔,我還在想你怎麼都沒告訴我,」媽說。「我開始有點傷心了呢。」

  「我會為此修理他。」我嚴厲地說。

  「噢,完了。」懷德很清楚我在說他,但還搞不清楚他又犯了什麼錯。他可能有點概念,因為他知道我們在講什麼,但他不知道讓我媽傷心有多嚴重。

  「關於這個問題有兩派想法,」媽說,她的意思是她從兩個角度思考過了。「要嘛好好教訓他,讓他學會做事的道理;不然就放過他,因為他永遠不會懂。」

  「我怎能放過他?」

  「乖女兒。」她讚賞地說。

  「你怎麼還醒著?你這麼快就接電話,難道你抱著電話睡?」我有點好奇,因為媽只有非常擔心我們姊妹的時候才抱著電話睡。自從我十五歲交男朋友開始她就養成這種習慣。

  「小珍高中畢業以後我就沒抱著電話睡了。我還忙著在弄該死的稅務季報表,這台蠢電腦一直當機,然後又接觸不良。現在螢幕上都是些胡說八道的亂碼。我很想報稅的時候用電腦把代碼打得好好的,因為國稅局的規定和守則很清楚,雖然他們搞不清楚自己在做什麼。你覺得我可以蒙混過關嗎?」

  「不可能,國稅局一點幽默感都沒有。」

  「我知道,」她鬱悶地說。「早知道這台爛機器會掛掉我就用手寫的了,可是我的檔案都在電腦裏。從今以後我都會列印一份留底。」

  「你沒有備份磁碟嗎?」

  「當然有,可是你以為有用嗎?」

  「看來這次問題大了。」

  「我也知道,我已經快受不了。但現在已經變成榮譽的問題,我不能讓這個瘋狂怪獸得逞。」

  意思就是說,就算已經遠超過一般人會認輸、把電腦送進醫院的時候,她仍會繼續奮戰。

  我想起來一件事,看著懷德。「我可以跟我媽說找到頭髮的事嗎?」

  他稍微想了一下,點點頭。

  「什麼頭髮?」媽問。

  「鑒識人員在我的車底找到幾根卡住的深色頭髮,大約十英寸長。你可以幫忙想想哪個有這種深色長髮的人會想殺我?」

  「呃……」媽想事情的時候就會發出這種聲音。「是黑色還是深色?」

  我轉問懷德。他臉上的表情好像想問到底哪裡不一樣,接著他想一想就明白了其中的差別。「應該是黑色。」他說。

  「黑色。」我轉述。

  「天生的還是染的?」

  我媽的腦筋很靈光。我問他:「天生的還是染的?」

  「還不知道,證物還需要分析。」

  「現在還不能肯定,」我告訴媽。「你想到什麼人嗎?」

  「嗯,我想到那個康曼玲。」

  「都十三年了耶,我那時候選畢業舞會皇后贏了她那件事,早該忘了吧。」

  「很難說喔,我一直覺得她很會記恨。」

  「可是她很沒耐性,等不了那麼久。」

  「那也是。呃……一定是某個很嫉妒你的人。問問懷德你們在一起前他跟誰在一起。」

  「我問過了,他說沒什麼特別的對象。」

  「除非他過和尚生活,不然一定有對象。」

  「我知道啊,可是他連名字都不肯告訴我,怎麼查?」

  他過來坐在床上我旁邊的位置,一臉擔憂的樣子。「你們在聊什麼?」

  「你跟你的女人。」我轉身背對他,躲得遠遠地不讓他聽見。

  「我才沒有女人。」他惱怒地說。

  「你聽見了嗎?」我問媽。

  「我聽見了,可是不相信。問他在遇見你之前一個人睡了多久?」

  請注意,我媽已經認為他不是一個人睡了。她一點都不擔憂我目前的愛情生活,讓我知道她已徹底接受懷德,這真的很難得。得到我媽的認可對我們未來家庭生活的平順幸福,有絕大的幫助。

  我轉頭看他。「我媽想知道我們訂婚之前你獨身多久。」

  他萬分警覺的樣子。「才怪,她才沒問。」

  「有,就是有。來,你自己跟她說。」

  我把電話交給他,他無奈地接過去。「你好,」他說,接著聽了一陣。我看到兩個紅點在他臉上擴散。他把手蓋在眼睛上好像想逃避問題。「嗯……六個星期?」他膽怯地說。「大概吧,可能更久一點。百麗要跟你說。」

  他連忙把電話塞回來給我。我拿過來。「你覺得呢?」

  「盯上目標的瘋子,不會等六個星期,」媽說。「他應該沒問題。那你呢?有沒有哪個半男友後來釣上瘋婆子,她會瘋狂嫉妒他所有前女友?」

  半男友是說約過幾次會,可能很多次,但沒有認真交往就慢慢飄出彼此生活圈的對象。懷德甩了我以後,我有過幾個半男友,可是這時候竟連名字也不太記得起來。

  「我跟他們沒聯絡了,但我想可以查查看。」不過我得先想起他們的名字。

  「我只能想到這種可能,」媽說。「叫懷德儘快解決這件事,你外婆的生日快到了,如果你還得躲著,我們就不能慶祝啦。」

  我掛上電話,把媽的話說給他聽,他一副聽懂了的樣子點點頭,但我很確定他一點都不知道外婆的事。他完全不瞭解,要是她覺得受到一丁點忽視,我們絕對會大禍臨頭。她說過她這把年紀已經沒多少生日可過,所以要是我們愛她就一定要大肆慶祝。其實她今年要過七十四歲生日,所以根本沒那麼老,但她總是利用年齡達到目的。

  看吧,遺傳真的很妙對不對?

  我給了他個「銳利眼」。「快說,她叫什麼名字。」

  他很清楚我在說什麼。「我就知道,」他搖著頭說。「你一定會像水蛭一樣緊咬不放。我有次開會的時候遇見一個熟人,然後——就沒什麼啊。」

  「只是跟她睡過了。」我指控。

  「她是紅發,」他說。「而且還是員警,在——不不不,我不可以說她在哪裡工作。我沒那麼笨。你明天一定會打電話去說她企圖謀殺你,不然也會跟她八卦我的事。」

  「既然她是員警就一定會用槍。」

  「百麗,相信我一次,拜託你。要是我覺得她有一絲絲可能會做這種事,難道我還會不願意把她抓到局裏問話?」

  我歎氣。他總是把話說得讓我沒有存疑的空間,他很快就發現個中秘訣。

  「但那是個嫉妒我的人,」我說。「媽說得對,我也說得對,這一定是私人恩怨。」

  「我贊成。」他站起來開始脫衣服。「但現在已經三更半夜,我好累、你也很累,等頭髮分析出來我們再來談。到時候就知道我們找的人是真的黑髮,還是為了偽裝才染黑。」

  他說得沒錯,我累了,所以暫時決定他後來說的話也是對的。我脫掉衣服爬進冷冷的被單裏。他把空調定到二階段低溫,關了燈,跟我一樣爬進被單裏,這時候我才發現他說累了根本是在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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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13 11:57:35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七章

  那天夜裏我又夢到紅色賓士車。這次夢裏沒有橋,只有一個女人站在車前用槍指著我。不過她的頭髮不是黑色,而是淺棕色,就是有點接近金髮又不算的那一種。最怪的是,車停在我和傑森剛結婚時住的公寓前面。我們沒在那裏住多久,差不多一年左右就買了房子。我們離婚的時候,我自願把房子和相關費用都讓給傑森,換取開設好美力要用的資金。

  雖然那女的用槍指著我,在夢裏我一點都不害怕。我比較生氣她做這種蠢事,而不是害怕。最後我下車走開,這證明夢境有多蠢,因為我絕不可能拋下我的賓士。

  我滿腹疑惑地醒過來,剛醒的人不該有這種感覺。我還沒下床,不該有讓我疑惑的事情發生。

  房間裏超冷,我擔心一下床屁股就會凍傷。我不懂懷德為什麼喜歡把冷氣開到那麼強,難不成他有愛斯基摩血統?我抬起頭看時鐘:五點五分。鬧鐘還要過二十五分鐘才會響,但我已經醒了,沒道理他還繼續睡,我戳戳他的腰。

  「噢。好痛,」他昏昏地說完翻個身,一隻大手揉著我的小腹。「你沒事吧?又作惡夢了?」

  「沒有,我作夢了,但不是惡夢。我醒過來是因為房裏冷得像冰櫃,我不敢下床。」

  他抱怨著伸懶腰,哼了一聲,然後看看鐘。「還不到起床時間,」他又埋進枕頭裏。

  我又戳他。「該起床了,我有事情要想。」

  「我睡你想,不行嗎?」

  「不行,都怪你晚上非把房間弄得快結冰不可,而且有杯咖啡我會想得比較清楚。請你去把空調調高,讓我解凍,而且下床的時候順便拿件法藍絨襯衫或其他衣服給我穿。」

  他又哼了一聲,用力翻成平躺。「好啦,好啦。」他小小聲嘟嚷著下床到走廊去,樓上的溫度調節器在那裏。沒幾秒風扇就停了。空氣還是很冷,但至少不會吹來吹去。接著他回房裏,伸手到衣櫃很裏面的地方抓出一件長長的深色東西。他扔過來給我之後又鑽回被單裏。「二十分鐘以後再見。」他含糊說完又立刻睡著了。

  我抓著那件長長的深色東西包住自己。那是件睡袍,舒服又厚實。我下床站好的時候,厚重的下擺落到腳踝邊。我系緊腰帶踮著腳走出房間——我不想吵醒他——把樓梯間的燈打開,免得下樓的時候跌斷脖子。

  咖啡機設定在五點二十五分自動啟動,但我不想等那麼久。我扳下按鈕,小紅燈亮起來,機器開始發出蒸汽與冒泡的聲音,表示救兵即將抵達。

  我從櫃子裏拿出杯子站在那裏等。我赤腳踩著冷冰冰的地板,腳趾都蜷了起來。等我們有孩子,懷德一定得改掉這種晚上把冷氣開到超冷的毛病。

  我心裏一陣輕飄飄,就是那種雲霄飛車剛衝下最高峰的感覺,還充滿一種不真實的感覺。我覺得好像同時活在兩個世界:真實世界與夢想世界。從第一次見到懷德開始,我的夢想就是他,但我失去了大好良機,也早就接受現實。現在突然間,夢想世界變成也是真實世界,我一時間很難適應。

  短短一星期的時間一切都變了。他說他愛我,他說我們要結婚。這兩件事我都相信,因為他跟我父母也說過同樣的話,還有他母親跟整個警局。不只這樣,要是他的感覺和我對他的感覺有絲毫相似,我也可以理解一開始他為什麼會打退堂鼓,因為真的會讓人不知所措。

  女人比男人懂得處理這種事,因為我們比較堅強。到底大部分的女人從小到大都期待著懷孕生子。仔細想想懷孕對女性身體的影響,就會覺得女人願意讓男人靠近她方圓一哩內真是太神奇了。

  比起女人所受的苦,男人只因為每天都要刮鬍子就哀哀叫,請問一下,這不叫柔弱嗎?懷德只因為覺得我難搞,就白白浪費了兩年。我才不難搞,外婆才難搞,不過她練習太多年了,早已揮灑自如。希望我到她那個年紀時能跟她一樣。我現在只是個凡事講理的成年女人,自己經營生意,同時相信平等互重的愛情。不過有時所有人的重心也都在我這裏,例如說我被槍打傷或懷孕的時候。但這些都是特殊時刻,是吧?

  滴進壺裏的咖啡已經夠裝滿我的杯子了。感謝老天發明了自動斷電咖啡機。我拿出咖啡壺,只有一小滴落在保溫板上。我倒好咖啡,把壺塞回保溫板上,靠著櫥櫃開始沉思剛才夢裏讓我疑惑的事。

  我媽昨天晚上——其實只是幾小時前——所說的話引發一連串的思緒。問題是,這些關鍵還不能連結在一起,所以技術上說來不算一連串,因為要環環相扣才能成串,可是個別關鍵已經完成了,只等著有人把一切結合起來。

  重點是,她說的話我差不多都想過,但實際說出來就是不一樣。而且她還回溯到那麼遙遠的過去,遠在我高中時代,康曼玲因為我已經是啦啦隊長又當選畢業舞會皇后實在太不公平而大吵大鬧的事情,不過康曼玲反正也選不上,因為她長得,怎麼說,實在有點抱歉,但她對自己信心十足,認定我是她唯一的絆腳石。

  不過她不會殺我。曼玲嫁了個蠢材搬到明尼蘇達去,聽起來好像哪首歌的歌詞。

  但我媽的話讓我開始覺得,說不定是一段時間之前就種下了因。我一直在想最近發生的事,像懷德的前女友或是我的前男友,而這其實很不合理,因為我上一個有意義的對象就是懷德,而他技術上說來根本不算男朋友,因為他太快抽身。

  我開始在筆記本上寫下所有事,這些目前或許只是個別關鍵,但遲早我會找到能把一切串連起來的東西。

  我聽見樓上有水聲,知道懷德起床了。我打開電視看看本地氣候如何——炎熱,我喜歡——接著盯著筆記本思索我今天要做什麼。我不想再待在家裏了。第一天很過癮,昨天就不好玩了。要是再整天待在家裏,我一定會悶到惹出各種麻煩。

  而且,我覺得好多了。左手臂的縫合已經七天,肌肉復原得不錯。我甚至可以自己穿衣服。車禍造成的酸痛差不多被我用瑜伽、冰敷和一般肌肉酸痛的經驗治好了。

  過了快十五分鐘懷德下樓來,看到我坐在電視機前面。「又在寫清單?」他走過來無奈地問。

  「對,但不是寫你。」

  「你也列別人的違紀清單?」他一副備受羞辱的樣子,好像只有他才能有清單。

  「不,我在列出所有線索。」

  他靠過來給我個早安吻,順便看看那張清單。「為什麼你的紅色賓士也在單子上?」

  「因為我夢見兩次了,一定有什麼意義。」

  「也許是因為白色那輛撞爛了,所以你懷念紅色那輛?」他又吻我一次。「你早餐想吃什麼?再吃鬆餅?法式吐司?雞蛋配熱狗?」

  「我受夠這些男人食物了,」我站起來跟他到廚房去。「你怎麼都沒有女生的食物?我需要女生的食物。」

  他拿著咖啡壺的手靜止下來。「女人吃的東西和男人不一樣?」他怕怕地問。

  說真的,這傢伙沒救了。「你真的結過婚?怎麼什麼都不懂?」

  他倒完咖啡把壺放回去。「我那時候沒怎麼留意,你這幾天都跟我吃一樣的東西啊。」

  「只是出於禮貌,你花不少功夫提供食物。」

  他沉思了一下,接著說:「讓我先喝點咖啡再繼續說。不過我要去弄早餐了,而且弄什麼你都得吃。因為沒別的東西了,我不准你餓肚子。」

  天啊,他真容易為了小事情生氣。

  「水果,」我提示。「桃子、葡萄柚,全麥吐司、優格,有時候也包括早餐麥片。這就是女生的食物。」

  「我有麥片啊。」他說。

  「健康的麥片。」他喜歡的麥片都是超甜的垃圾食物。

  「何必浪費心力吃那些健康食品?要是光吃優格就能活,那吃任何東西也都能活。那玩意噁心死了,簡直跟羊奶乳酪一樣惡。」

  我同意他對羊奶乳酪的看法,所以沒有跳出來爭辯。我只說:「你不用吃,只需要準備一些女生的食物在家裏給我吃就好。當然啦,如果你要我住下來。」

  「你當然要住下來。」他伸手到牛仔褲口袋裏亂撈一陣,抓出一樣東西扔給我。「拿去。」

  那是個天鵝絨小盒子,我拿在手裏翻來覆去但沒打開。如果這是我以為的那個東西——我把盒子扔回去給他。他一手接住,皺著眉頭看我。「你不想要嗎?」

  「那是什麼?」

  「訂婚戒指。」

  「喔,那就是盒子裏的東西?你把訂婚戒指『扔』給我?」老天,這麼重大的違紀我一定要用粗體字單獨寫在一張紙上,等我們的小孩長大以後給他們當教材,告訴他們什麼不可以做。

  他歪著頭稍微想了一下,看著我光腳站在那,身上裹著他的睡袍,眯起眼睛等著看他怎麼做。他突然笑了一下走過來,右手握住我的左手舉到唇邊,接著他優雅地單膝跪下再次吻我的手。「我愛你,」他鄭重地說。「你願意嫁給我嗎?」

  「我願意,」我同樣鄭重地回答。「我也愛你。」接著我撲進他的懷抱,撞得他失去平衡,我們倒在廚房地上,不過他在下面,所以沒關係。我們熱吻了一陣,然後我的睡袍鬆開了,於是大家猜到會發生的事情就發生了。

  結束之後他撿起剛才滾到門邊去的天鵝絨小盒子,打開蓋子拿出一個簡單卻美到讓人喘不過氣來的單鑽戒指,他拿起我的左手,把戒指套上無名指。

  我看著鑽戒湧現淚水。「嘿,別哭,」他哄我,抬起我的下巴吻我。「為什麼哭呢?」

  「因為我愛你,而且戒指好美,」我忍住淚水。有時候他會做得盡善盡美,他這樣的時候我都會感動到無以復加。「你什麼時候買的?我想不出你哪裡有時間。」

  他哼了一聲。「上星期五,我帶著它快一個星期了。」

  上星期五?!妮可被殺的隔天?在他追著我到海邊之前?我張大嘴呆掉了。

  他把一根手指放在我的下巴下麵,輕輕一推合起我的嘴。「我那時候就很肯定了。星期四晚上一看到你就知道了,你那天坐在辦公室裏,頭髮綁成馬尾,穿著那件小小的粉紅色圓領上衣,所有男人都哈得要死。我發現被殺的不是你,高興到膝蓋都軟了,我當時就瞭解這兩年來儘量躲開你的努力全都是白費功夫。我那時候就下定決心一定要儘快得到你,所以隔天就去買了戒指。」

  我努力吸收這件事。當我忙著保護自己的心、等他決定用「我知道他可以愛我的方式」愛我的時候,他其實早就下定決心,而且一路努力想說服我!現實世界又改變了。以這種速度,到晚上我可能再也搞不清楚什麼是現實、什麼是夢想了。

  男人跟女人可能是同一個物種,但這又再次活生生地證明,我—們—完—全不—一—樣。不過無所謂,至少他在努力。他買了棵灌木給我不是嗎?還有一隻美呆了的戒指。

  「你今天要做什麼?」他邊吃早餐邊問,今天吃的是炒蛋、吐司、熱狗。我吃的量只有他的三分之一。

  「不知道。」我的腳勾住椅腳。「我很悶,不過會找些事情做。」

  他一縮。「我就擔心這樣。去準備一下跟我一起去上班,至少我可以確定你安全。」

  「我沒有惡意,但坐在你的辦公室比蹲在家裏更無聊。」

  「你很強悍,」他毫不同情地說。「絕對承受得了。」

  他絕不接受「不」這種答案,他在這方面的紀錄一貫如此。於是我忽然覺得剛才在地上翻滾讓我的左臂又痛起來,所以他必須幫我化妝、遮蓋我顴骨上的瘀青,而且我的頭髮怎麼都弄不好,所以他得幫我編辮子。試了兩次之後,他小聲罵了幾句髒話。「好啦,夠了吧。你對我的懲罰應該夠了吧。我們必須出門了,不然我會遲到。」

  「學學編辮子也不錯啊,」我睜著無辜的大眼看著他。「我覺得我們的女兒有一天一定會想綁辮子,而且會要爸爸幫她綁。」

  無辜大眼加上小女兒的聯合攻勢,讓他幾乎融化,但他很快控制住自己。他一定是鐵石心腸,才承受得住這種雙重攻擊。「我們全生男孩,︺他趕我站起來。「不要女孩。我需要援軍,再讓你增加同類,我會全軍覆沒。」

  我剛來得及抓起我的筆記本,已被他一路催著走進車庫,把我硬塞進白色福特。要是我得整天待在警局裏,那我最好仔細研究我的線索。

  我們開到市政府,他帶我進警察局,我第一個看到的就是魏警員。他穿著便服,我猜他應該剛值完班。他停下來跟我打招呼。「莫小姐,我好喜歡你送來的甜點,」他說。「要不是我剛好值班到比較晚,可能根本吃不到,真是因禍得福。」

  「喜歡就好,」我微笑著說。「如果你不介意,我想問一下你在哪裡健身?」

  他略微訝異,接著顧盼自得一番。「基督教青年會。」

  「等這件事結束,我可以去上班的時候,我想請你來好美力看看。我們有很多青年會沒有的課程,而且器材都是一流的。」

  「我上星期到處看過了,」他點頭。「感覺很不錯。」

  懷德用身體輕輕推我向前,我們快走到電梯轉角的時候,我扭頭越過懷德大聲對魏警員說:「那先再見嘍。」

  「別再像只花蝴蝶好不好?」懷德不悅地低聲說。

  「我哪有,那是招攬生意。」

  電梯門打開,我們進去。

  他按下要去的樓層。「你的方法太挑逗,不准再用。」

  葛局長正跟馬警官、傅警官和其他幾個人說話,懷德正要把我趕進辦公室的時候,他剛好抬起頭。局長穿著深灰褐色西裝和法國藍的襯衫。我對他大大地微笑,豎起大拇指,他尷尬地摸摸領帶。

  「這越來越不像個好主意,」懷德讓我坐在他的椅子上,喃喃抱怨著。「但現在要改變已經來不及了,所以就乖乖坐在這裏寫你的清單好不好?這裏有些傢伙膽固醇太高,儘量不要對他們笑,免得他們心臟病猝發。不要賣弄風情,尤其是對那些超過四十歲、或過胖、或已婚,或不到四十歲、或未婚的男人。懂了嗎?」

  「我沒有賣弄風情。」我爭辯著拿出筆記本,不敢相信他竟然這麼像只看守牲畜的狗,這也許該加進他的清單裏。

  「證據不是這麼說的。自從你跟葛局長說他穿藍色很好看,他每天都穿藍襯衫。也許你該暗示他改點別的顏色。」

  「喔,真可愛,」我微笑著說。「他一定當天就去買衣服了。」

  懷德仰望著天花板,過了一會兒才說:「你要不要喝咖啡?還是健怡可樂?」

  「不用了,我很好,謝謝。既然我佔用了你的辦公桌,你要去哪裡?」

  「附近嘍。」他的回答等於沒答,就這樣走了。

  我根本沒有時間覺得無聊。好多人跑進辦公室來為麵包布丁道謝,順便問食譜。當然問食譜的都是女的,男人可能根本沒想到。我趁沒人來打擾的時候在筆記簿上亂塗鴉,又寫下幾件可能有關聯也可能不相干的事,但那個可以讓一切連結起來的細節還是沒出現。

  快到午餐時間了,懷德帶著一個白紙袋回來,裏面有兩個烤肉三明治,手裏提了兩瓶冷飲。他把我趕下他的椅子——我不懂他怎會這麼迷戀他的椅子,完全不讓人家坐——邊吃午餐邊看著我的線索清單和上面的塗鴉。他一點都沒有稱讚我的進度。不過他很喜歡我在一個愛心裏寫著他的名字然後畫個箭頭穿過去。但發現新的違紀清單時,還是皺起了眉頭。

  吃完以後他說:「實驗室的人說那些頭髮是自然的,不是染的。而且還屬於亞洲人,這是一大突破。你認識多少亞洲人?」

  這下我真的困惑極了。在這一帶亞洲人不多,雖然我大學的時候有幾個亞裔朋友,但已經失去聯絡了。「我記得大學畢業以後就沒認識任何亞洲人。」

  「別忘了,美洲原住民也算亞裔。」

  這就完全不一樣了,因為這裏很靠近東契洛基保護區,附近有很多契洛基人。我認識不少有契洛基血統的人,但我想他們都不會想殺我。

  「讓我好好想想,」我說。「我會列張清單。」

  他離開之後我確實列出所有我認識的原住民,但在寫下名字的同時我就知道這只是浪費時間;他們都沒理由殺我。

  我重新拿起線索清單,寫下:亞洲頭髮。所有高級的、以真發製造的假髮不都是用這種頭髮做的嗎?亞洲人的髮質又厚又直又有光澤;要怎麼造型都可以,可燙可染。我寫下「假髮」,然後圈起來。

  要是想殺我的人聰明到懂得戴假髮,那我們就不用去管頭髮的顏色了。這樣嫌疑犯的範圍又擴大了。我突然有個瘋狂的想法,寫下一個名字,在旁邊打個問號。如果是這個人,那真是吃醋到極致了,但我覺得值得多加考慮。

  兩點左右,懷德的頭從門口探進來。「乖乖留在這裏,」他粗魯地說。「有人報案疑似謀殺或自殺。打開你的手機,我有空就會打給你。」

  我只要有帶手機一定都開著。最大的問題是他什麼時候才會回來?我見識過犯罪現場處理工作要多久;說不定要到三更半夜他才能回來接我。沒有自己的車就是這麼不方便。

  懷德辦公室外面永遠不停的吵雜聲明顯變小了;我走到門邊,發現大部分的人都出去了,可能全都去疑似謀殺或自殺的現場了。如果有得選,我寧願跟他們去。

  在我右手邊,電梯響了,表示有人上來。我探頭出去看的時候,那個人剛好走出來,我看到他也嚇傻了,來的不是別人,竟然是傑森。唉,其實我沒嚇到啦,那種反應太誇張了,當然也沒變傻,請大家不要望文生義。

  我本來想偷偷溜回懷德的辦公室,但傑森已經看到我了。他掛起燦爛的笑容,大步朝我走來。「百麗,你有沒有聽到我的留言?」

  「嗨,」我不太提得起勁,懶得回答他的問題。「你來做什麼?」

  「我來找葛局長。你呢?」

  「我來交代一點細節。」我含糊地說。這是我五年來第一次跟他說話,光是說話就讓我很不自在。他徹底離開了我的生活,我幾乎想不起來當初在一起的任何事。

  他還是很帥,但他的容貌對我沒有作用。現在是州議會休會期間,但他既然是議員,還是得跟警察局長打打高爾夫,雖然他的打扮很休閒,但還是比以前更時髦。雖然穿著牛仔褲與帆布鞋——當然沒穿襪子嘍——還是加了件麥片色的亞麻西裝外套。現在有些混紡的亞麻料子已經不會那麼容易縐,但他笨到不懂得去買那種。所以他的外套看起來活像被穿著睡了一個星期,儘管他可能今天早上才拿出來穿上。

  「早上的時候我曾看到局長,後來就沒看到了,」我後退一步想關上辦公室的門結束談話。「祝你好運嘍。」

  他沒有走開,反而走過來。「這裏有沒有茶水間?他可能去會倒咖啡的地方。」

  「他是局長,」我帶刺地說。「應該有自己的咖啡機,還有專人幫他倒咖啡。」

  「陪我去找他,也順便走一走如何?我們可以聊聊從前的事。」

  「不,謝了。我還有些檔要填。」我比了比懷德的桌面,其實桌上只有筆記本是我的,其他都是懷德的檔,但我當然又把他所有檔都翻過一次,所以在某種角度上那也是我的檔。

  「噢,來嘛,」傑森哄著我,伸手從外套口袋裏拿出一支帶滅音器的手槍。「陪我走走,我們有好多事要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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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13 11:58:06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八章

  要不是他用槍抵著我的腰,我怎麼可能跟他走。我有點嚇到了,努力想理解正在發生的事情。先想別的事逃避現實,等準備好才面對的方法現在顯然不適用了。等我領悟他不可能在證人——局裏當然還有幾個人留守——面前殺我為時已晚;我已經跟他上車了。

  他逼我開車,因為他還要拿槍對著我。我考慮過把車開去撞電線杆,但光想到又要出一次車禍我就膽寒。我可憐的身體才剛恢復。我不想又被安全氣囊打到臉,對,我知道瘀血只是暫時的,挨子彈就永遠沒命了,所以我好像沒做出最好的選擇。不過為了能在最後一搏的時候開車去撞電線杆,我還特別低頭看看方向盤,確定到底有沒有安全氣囊。這輛車是雪佛蘭的最新款,當然有氣囊,但經過那樣一星期,最好小心為上。

  很奇怪,我覺得緊張,卻不害怕。關於傑森有件事一定要知道——為了保護形象他什麼都願意。他整個人生都建構在他的政治生涯、選票和野心上。至於明明有兩個以上的證人看到我跟他離開,他怎麼還以為可以僥倖逃過法網,我就真的不知道了。

  我遵從他的指示開車,等著他發現這件事,但不知為何,他似乎活在自己的另類現實裏。我不知道他要帶我去哪裡,我們好像只是漫無目的繞著城鎮開,他還沒想出來到底要去哪裡。他不停咬著下唇,我記得他煩惱的時候習慣這樣。

  「你破壞我的煞車時,」我若無其事地問。「戴了黑色假髮對吧?」

  他緊張兮兮地看我一眼。「你怎麼知道?」

  「有幾根頭髮卡在底盤上,鑒識小組找到的。」

  他略帶困惑點點頭。「喔,對了,我記得假髮好像勾到東西。我還以為頭髮沒有掉,因為沒有拉扯的感覺。」

  「他們正在清查買過黑色假髮的人。」我騙他。他又緊張地看我一眼。其實這也不算說謊啦,等懷德看到我筆記本上圈起來的「假髮」兩字,他一定會去查。

  「好幾個人看到我跟你一起出來,」我點醒他。「殺了我以後,你要如何解釋?」

  「我會想辦法。」他含糊說。

  「什麼?你要怎麼棄屍?而且他們一定會要你測謊,而且速度會快到讓你頭昏。就算他們找不到足夠的證據起訴你,媒體報導也會毀了你的政治生涯。」看吧,我瞭解傑森,對事業的任何威脅都會讓他嚇得要死。就算他剪我的煞車線,我還是覺得他沒辦法當面殺我。

  「你還是可以放了我,」我繼續說。「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想殺我——等一下!我的煞車線是你剪的,但星期天開槍打我的人絕對不是你。這是怎麼回事?」我猛地轉身看著他,所以車子打滑出去。他罵了句髒話,我連忙把方向盤打正。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他直直盯著前面,忘了要繼續用槍指著我。看到沒?傑森不是當亡命之徒的料。

  「開槍打我的是別人。」我的腦筋動得飛快,所有分散的小關鍵開始交織串連在一起。「你太太!你太太想殺我對不對?」

  「她是個超級醋罎子,」他脫口說出。「我沒辦法阻止她,也不能跟她講理。要是她被逮我就毀了,她一定會被抓,因為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他們果然是天生一對。

  「所以你覺得先殺了我,她就不用下手了?算是先發制人?」

  「差不多是那樣,」他疲憊地抓著金髮。「如果你死了,她就不會糾纏不休。」

  「我有什麼值得糾纏的?我完全離開你的人生了,離婚之後這是我第一次跟你說話。」

  他吞吞吐吐地說了什麼,我瞄了他一眼。「你說什麼?說清楚一點。」他有罪惡感的時候說話就會吞吞吐吐。

  「大概是我造成的。」他稍微大聲了點,但還是很含糊。

  「喔?怎麼說?」我儘量裝出鼓勵他的樣子,其實我超想抓著他的頭往人行道上撞。

  「我們吵架的時候,我可能說過你的事。」他招認,眼睛望向乘客座窗外。真是的。我好想乾脆伸手搶走他的槍,但他的手指還扣在扳機上,不專業的人做這種事真的很危險,而傑森一點都不專業。要是他稍微專業一點,就該像老鷹一樣盯著我,而不是望著窗外。

  「傑森,你白癡啊,」我哀嚎。「怎會做這種蠢事?」

  「她一直想讓我吃醋,」他辯解。「我愛黛比,真的很愛,但她一直想讓我吃醋真的很煩,所以我開始反擊。我知道這樣會讓她很火大,但我沒想到她會打翻醋罎子。上星期日晚上,我打完高爾夫回家才發現她真的開槍想殺你,我們前不久大吵了一架,她發誓一定要殺了你,賭上生命也在所不惜。我想她可能曾去你家監視,看我有沒有跟你怎樣。不管我說什麼都沒用。她嫉妒到發狂,要是她殺了你,我可能連議員連任都選不上,也永遠當不了州長。」

  我思索了一下。

  「傑森,我真的不想說,但你娶了個神經病。不過還算公平啦。」我評論。

  他看著我。「什麼意思?」

  「她也嫁了個神經病。」

  他氣得好一陣子沒說話,但最後還是哀歎一聲說:「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不想殺你,但如果我不下手,黛比會一直試,最後一定會毀了我的事業。」

  「我有個主意。何不把她關進精神病院?」我嘲弄地建議。其實我是說真的。她危害到其他人——例如說,我——這絕對符合資格了。還是該說病例,隨便啦。

  「我不能!我愛她。」

  「聽著,在我看來你最好要想清楚:要是她殺了我,你的事業就完了;但要是你殺了我,後果只會更嚴重,因為你之前曾下手,這樣就變成預謀,這罪刑一定會讓你水深火熱。不只這樣,我未婚夫是員警,他會宰了你。」我左手離開方向盤,伸過去給他看戒指。

  「哇,那顆鑽石可真大,」他讚歎。「員警賺不了那麼多錢,他是誰?」

  「白懷德。他之前去找你問過話,記得嗎?」

  「難怪他那麼凶,我現在了了。他以前是職業足球員對吧?我猜他應該滿有錢的。」

  「還過得去啦,」我說。「要是我出了什麼事,他不只會殺了你——其他員警會裝作沒看見他動手,因為他們都很喜歡我——他還會燒了你的村莊,在田地上灑鹽。」我秀了一手聖經上的警告,好讓他瞭解後果有多嚴重。

  「我沒有田地啊,」他說。「也沒有村莊。」

  有時候傑森會蠢到只懂得字面上的意思。「我知道,」我耐著性子回答。「那是種比喻。我的意思是,他會毫不留情地毀掉你。」

  他點點頭。「是啊,我也看得出來。你最近真的很熱門。」他仰頭靠在椅背上哀歎著。「我該怎麼辦?我想不出任何辦法。我打電話說有疑似謀殺或自殺的案件,本來想把所有員警都騙出去,可是他們竟然沒有全部出動。你說得對,的確有人看到你跟我出來。要是我殺了你,就得連他們都殺掉,但我想應該行不通,現在員警大概已經發現那通電話是報假案,已經收隊回警局了。」

  就像排練過似的,我的電話響起來。傑森嚇得跳了半天高。我胡亂摸索著皮包想找出手機,但傑森說:「不准接!」我又把手抽出來。

  「一定是懷德,」我說。「要是他發現我跟你走了,一定會急得像發狂的大猩猩。」這比喻一點也不聖經,但非常貼切。

  汗珠凝聚在傑森的眉毛上。「你會告訴他,我們只是出來說說話吧?」

  「傑森,搞清楚,你一直想殺我耶。我們得先解決這件事,不然我會跟懷德說你想勾引我,他一定會把你大卸八塊,連你身上的分子都拆解出來。」

  「我知道,」他呻吟。「先到我家去,我得想出個好對策。」

  「黛比在家嗎?」

  「不在,她去監視你爸媽的家,她覺得你遲早會在那裏出現。」

  她跟蹤我的父母?我要把那個賤人的頭皮剝下來。火熱的怒氣充滿全身,但我必須控制住,我得保持頭腦清醒。我剛說服了傑森,我瞭解傑森,一點都不怕他。不過他太太顯然是杜鵑窩跑出來的,我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

  我把車開到傑森家,當然就是我們合買的那棟房子,也就是我離婚的時候讓給他的那棟。這地方五年來都沒怎麼變;四周的景色比較翠綠一些,但也僅此而已。那是棟紅磚兩層樓房,有白色的百葉窗與木飾條。風格很時髦,一些建築細部很有意思,但跟附近的房子比起來也沒有多突出。我想建商應該最多只有五種設計藍圖與風格,所以一些細節看起來像一個模子做出來的。車庫門關著,可見黛比不在家。

  我開上車道的時候思索著。「你知道,也許你該搬家才是聰明的作法,而不是讓黛比住在這裏。」

  「為什麼?」

  我早說過了吧:他搞不清楚。「因為我們以前住在這裏。」我耐著性子解釋。「她可能覺得這是我的房子而不是她的,她需要自己的房子。」好怪,但我竟開始有點同情她。

  「這房子沒啥不好啊,」他爭辯。「這是棟好房子,漂亮又時髦。」

  「傑森,給你老婆買棟自己的房子!」我大吼。有時候非得大聲才能讓他聽進去。

  「好啦,好啦。用不著這樣吼叫。」他悶悶不樂地說。

  要是旁邊有牆,我一定會去撞。

  我們進屋,看到大部分的裝潢都沒變,我忍不住翻個大白眼。這男人完全沒救了,他才是黛比該殺的人。

  我算准救兵差不多上路了;懷德他們一定會先來傑森家對吧?他們知道射擊我的人不是傑森,但懷德可能已看到我的筆記,像我一樣把兩件事兜在一起。嫉妒我的人就是我前夫的新妻子,雖然她其實也不新,他們結婚都四年了。整件事情再明顯不過。傑森沒有開槍,卻在第二天一早就擔心得打電話留言——我們整整五年沒聯絡了。懷德可能不會立刻猜到剪煞車線的就是傑森,不過無所謂。重要的是,我大概可以盼望第一輛警車在五分鐘內出現。

  「那麼,」傑森看著我,好像以為我知道所有的答案。「我們該拿黛比怎麼辦?」

  「什麼叫做你們該拿我怎麼辦?」

  這聲尖叫讓我嚇到跳起來,不只是因為突如其來,也因為這顯示黛比在家。在壞消息榜上這絕對排第一名。

  傑森也嚇一跳,連槍都掉了,幸好沒走火——太感謝你了,耶穌基督——否則我可能會心跳停止。不過我轉頭面對許黛比、也就是柯傑森現任夫人——她顯然對自己的婚姻狀態重視得要死——時,我的心跳差不多也快停了。她拿著一支來福槍,槍托架在肩膀上、臉頰貼著槍托,好像對槍很內行的樣子。

  我吞吞口水,鼓動三寸不爛之舌,儘管我的腦子仍無法動彈。「他是說,我們該如何讓你相信,根本沒有必要嫉妒我。這是離婚之後我第一次跟傑森說話,所以他只是要報復你故意讓他吃醋,才會刻意在你面前提起我,讓你吃醋。而且,我覺得他才是你應該殺的人,因為他竟然做這麼過分的事,對吧?」

  算我老王賣瓜,不過在那種狀態下,這算得上一篇演說傑作,但她連眼睛都不眨一下,來福槍一直瞄準我的右胸。「我恨死你了,」她低沉怨毒地說。「我整天都聽他說——百麗、百麗、百麗。百麗這樣、百麗那樣,我都快吐了。」

  「請容我說明,這並不是我的錯。我一點也不知道他把我掛在嘴上。就像我說的,你不該殺我,應該殺他才對。」

  傑森好像現在才懂了我在說什麼。「喂!」他惱怒地說。

  「喂什麼喂!」我爆發。「這都是你搞出來的。你該跪下來哀求我們兩個原諒你才對。這可憐的女人快被你逼瘋了,還害我差點被殺。全是你的錯!」

  「我才不是可憐的女人,」黛比突然嚷著。「我漂亮又聰明,他應該珍惜我,可是他那麼愛你,根本看不清楚。」

  「不,我不愛她,」傑森立刻說,同時往她那邊跨一步。「我愛你。我幾年前就不愛百麗了,離婚之前就不愛了。」

  「這是真的,」我說。「他有沒有告訴你,他背著我搞外遇?感覺起來他一點都不愛我,你不覺得嗎?」

  「他愛你,」她顯然根本沒在聽我們解釋。「他硬要我住進這棟房子——」

  「我早說過了。」我轉頭對傑森說。

  「不准跟他說話。我要你再也不能跟他說話,我要你再也不能呼吸。」她氣急敗壞地走過來,距離近到槍管幾乎抵在我的鼻子上。我後退一小步,安全氣囊造成的瘀血剛剛褪一點,我可不想再來塊新的。「你把所有東西都拿走了,」她抽噎著。「噢,我知道他得到房子,可是他沒錢重新裝修,這棟房子等於還是你的。你還有賓士車。你每天開著敞篷車到處跑,一副很了不起的樣子,我卻得開金牛星,因為他說開國產車對他的形象比較好。」

  「金牛星的避震系統很好。」我試著想安撫她。看吧,我在潛意識中知道那輛車很重要。

  「我才不管他媽的避震系統!」

  唉,她試都沒試過就這麼武斷。

  我好像聽到外面有聲音,但不敢轉頭去看。除了最明顯的出入口,也就是前、後門跟窗戶之外,早餐室還有一扇落地窗通往庭院。從我站的地方可以稍微瞄到落地窗,我好像看到有什麼動靜,但我不熊直看,不然她會發現有蹊蹺。

  傑森站在我右邊,角度不一樣,只能看到樓梯。黛比看得到客廳窗戶,但因為房子的角度視野有限,而且窗戶上還掛著窗紗,就是可以讓光照進來同時還有點隱私的那種。只有我知道援兵已經準備就緒。

  但萬一他們像員警常做的那樣破窗而入,說不定會嚇得黛比扣扳機,我就死定了,這就是「萬一」。

  「你怎麼會用來福槍?」我問這句話不是因為我想知道,而是要讓她一直說話,令她分心才不會立刻開槍。

  「我從前常跟我父親去打獵。我也打飛靶,所以準頭很好。」她瞥了眼我手臂上的繃帶。「要不是你剛好彎腰,就會知道我的射擊有多准。不對,等等——你也不會知道,因為你已經死了。」

  「真希望你別一直死啊死的,」我說。「無聊透了。而且你也沒法脫身。」

  「當然可以。傑森不會說出去,因為他不喜歡負面報導。」

  「他不說也沒用,有兩個員警看到他綁架我。」

  「綁架?」他瞪大眼睛。

  「他也試過要殺我,」我說。「想防止你被抓。看,他多愛你啊,我絕不會為任何人做這種事。」

  她望著他。「真的嗎?」她遲疑地問。

  「我剪了她的賓士車的煞車線。」他承認。

  她一下子靜止不動,接著淚水湧進眼中。「你愛我,」她終於說。「你真的愛我。」

  「當然,我為你瘋狂。」他保證。

  在這種場景下,「瘋狂」的確是再適合不過的形容詞,對吧?

  我放心地歎口氣。「很好,解決了,」我說。「祝兩位幸福美滿,我就不打攪——」

  我退後半步,好幾件事情突然同時發生。我一動,黛比就反射性地把來福槍對我揮過來。她身後傳來一陣碎裂的聲響,有人踢破落地窗進來,就像慢動作一樣,我看著她嚇得跳起來。她揮動來福槍的時候,我的身體自行採取行動,我完全沒有下達命令。這就是所謂肌肉的記憶,知道吧?她一揮,我往後跳,多年的訓練接手。我後退,身體往後彎,雙腿用力準備彈跳翻轉,手臂伸長維持平衡。整個房間顛倒過來,我的腿和背部肌肉接手一踢、一扭。

  以後空翻來說,做得太差了。我的兩條腿往上的時候黛比站得太靠近:我的左腳踢中她下巴,另一隻腳踹飛了來福槍。很不幸,她的手指扣在扳機上,這個動作一拉扯,馬上傳來震耳欲聾的槍響。因為她擋在前面,我的腿無法完成旋轉動作,於是我用力跌在地上,後背著地。我踢到她下巴的那一腳讓她往後跌撞,完全失去平衡,她揮舞雙手卻還是無法恢復平衡,一屁股重重坐在地上,滑過光亮的硬木地板。

  「好痛!」我大叫著抓住左腳拇指。我穿著涼鞋,實在不太適合去踢別人的下巴。

  「百麗!」屋子裏突然到處都是員警,從各個入口一擁而上。穿制服的、便衣的,還有懷德。衝破落地窗進來的人就是他,他以為黛比要開槍。他把我從地上抱起來,他抱得好緊,我差點不能呼吸。「你沒事吧?她有沒有打中你?我沒看到血——」

  「我很好,」我掙扎說出。「可是你快把我捏死了。」他的鐵臂稍微放鬆一點點,我補上一句:「我腳趾好痛。」

  他後退一點看著我,仿佛不敢相信我竟然完好無缺地全身而退,連刮傷都沒有。根據過去一周的經驗,他八成以為我會身中十餘槍並流血不止。

  「腳趾痛?」他說。「我的天,誰有餅乾?」看吧,我就說他學得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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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猜猜誰中槍了?傑森。還有誰比他活該?因為黛比開槍的時候槍管朝上,流彈擦傷他的頭,他倒在地上活像被斧頭腰斬。大家都這麼說,但我不知道什麼是腰斬。要我猜,我會說八成跟砍樹有關係,但如果是參加百萬大猜謎,我絕對不會把獎金押上去。

  黛比沒殺死他,只是血流得跟殺豬一樣,頭皮被掀起來的時候就是這樣。他們兩個同時開口吵個不停,像是一面在責怪對方卻又同時責怪自己,不過誰也聽不懂,只好由我來解釋怎麼回事,在場的有老馬、老傅、懷德,連葛局長不知怎地都來了。我想差不多警局所有人都在這裏。霹靂小組也在,穿了一身黑色的酷行頭,醫療人員來的時候,我的好夥伴綺紗也在。我們像失散已久的姊妹淘那樣開心地打招呼。

  要好一陣子才能把事情處理清楚,所以我到廚房去幫大家煮咖啡。我走路瘸瘸的,因為腳趾真的很痛,但我想應該沒斷。

  六點左右懷德載我回家。

  「幫個忙,」他在路上說。「我們後半輩子在一起的時候,千萬不要再讓我經歷像過去這星期一樣的日子。可以嗎?」

  「根本不是我的錯,」我生氣了。「而且我是最慘的那個耶,知道吧。我被槍傷、瘀血還踢傷,要不是你一直讓我分心,不去想那些有多痛,我早就大哭好幾場了。」

  他伸手過來握住我的,緊緊捏著。「天啊,我愛你。你給她的那一記空手道飛踢可以讓弟兄們說上一輩子。連霹靂小組那些愛裝硬漢的傢伙都佩服得五體投地。你哪裡學的?」

  「好美力什麼課都有。」我一本正經地說。難不成有人以為我會說實話?說我只是反射性地做了個後空翻,根本不是刻意要擒拿兇手?下輩子吧!

  但這一切讓人不得不確信,沒人知道什麼時候會需要後空翻。

  我們打電話給所有家人,報告危機已經解除,當然費了不少口舌解釋,但懷德跟我只想獨處。我那最後一關實在太驚險了,因為被來福槍抵著臉的危險是即刻的,跟車禍不一樣,雖然車禍也很恐怖甚至讓我作惡夢。我從來沒夢見過來福槍事件,大概因為中槍的是傑森所以結局還算不錯,對吧?那天我們整個晚上都在擁抱、親吻、計畫未來,因為一下放鬆了有點暈眩。當然,我們做的不只計畫,我可是跟懷德在一起呢,這個全國最好色的男人。他高興的時候要做愛,生氣的時候要做愛,不管發生什麼他都要做愛。

  我可以預見我會跟他度過非常幸福美滿的人生。

  第二天他帶我去買車。他姊姊麗莎把他的雪佛蘭貨車開回來還他,謝謝他借車給她用,然後問了我幾百萬個問題。感謝天,我一見面就很喜歡她,不過她很像懷德的媽媽,所以沒道理我會不喜歡她。我也很喜歡他的貨車,我們就開那輛車到賓士展售處。

  我當然還是要買賓士。難道有人以為傑森和他的神經病老婆會讓我放棄最愛的車?想像我開黑色敞篷車的帥勁。記住,黑色是力量的象徵。保險公司還沒把票開好,剛好又碰上星期天,但業務員保證會幫我把車留到星期一晚上。我們到爸媽家的時候我快樂得不得了。

  爸來開門,手指按著嘴唇。「噓,」他警告。「電腦又出狀況,婷娜不肯說話。」

  「慘了,」我拉著懷德進去。「發生什麼事了?」

  「她以為終於把電腦搞定了,今天早上螢幕又一片空白。我剛去電腦店買了新螢幕回來,她在辦公室裏接線。」

  小珍走進起居室給我個大大的擁抱。「真不敢相信是那個笨傑森。」她說。

  「我相信。你經過媽辦公室的時候有沒有聽見什麼?」

  「一個字都沒聽見。」小珍一臉擔憂地說。我媽生氣的時候會自言自語,但氣到不行的時候就會變得非常、非常安靜。

  我們聽見媽下樓來,每個人都默默坐著,她一言不發地經過,連看都沒看我們一眼。她抱著一卷塑膠布放到車庫去,然後空著手又一言不發地經過我們。

  「塑膠布要做什麼?」懷德問,我們一起做了個「天知道」的典型聳肩動作。

  我們聽見一聲砰然巨響,接著是一陣拖行的怪聲音。媽又下樓來,一臉嚴肅堅定的表情。她手里拉著一條粗電線,拖著犯案的螢幕。我們沉默地看著她把螢幕拖進車庫,下階梯的時候又是砰砰兩聲,接著拖到她剛鋪在車庫地板的塑膠布上。

  車庫牆上有塊木板,那是老爸掛工具的地方。她走過去挑了把榔頭,拿在手裏掂掂重量又放回去。她走到一個不知道是小型破壞槌還是大頭槌那裏,我記不清楚工具的名稱,所以不確定那是什麼。她從牆上拿下來,估量了一陣,顯然決定這把符合她的需要,接著她回到放螢幕的塑膠布那裏狠狠砸下去。她不停敲打著直到只剩一堆碎片。玻璃飛濺、塑膠碎裂,她幾乎把所有東西都敲成灰。接著她非常冷靜地把槌子掛回牆上,拍拍手上的灰塵,臉上掛著微笑走回屋裏。

  懷德眼中有種奇怪的表情,好像不知道該笑還是該逃命。老爸拍拍他的肩膀。「你是個聰明人,」他鼓勵著。「只要常常去檢查你的違紀清單,就會知道有沒有重大問題需要立刻處理,你會沒事的。」

  「你保證?」懷德自嘲地問。

  老爸大笑。「喔,我哪敢保證,我自己都快搞不定了;如果你惹出麻煩,恐怕只能靠自己。」

  懷德轉頭對我使個眼色。不,他不用靠自己,我們會一起度過。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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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5-8-27 18: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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