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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我也不知道怎會跟他一起去吃晚餐。其實我知道啦,因為他賴著不肯走。
我得吃飯,我餓昏了。所以我一離開淋浴間,就完全不理他,自顧自吹頭髮準備出門,其實我打扮根本不花時間,因為我只上最基本的妝,也就是睫毛膏和口紅。反正夏天這麼熱,其他化妝品一流汗也會糊掉。
令我更生氣的是,他竟然屁股一擺把我從洗手台擠開,讓他刮鬍子。我目瞪口呆地瞪著他,他怎麼可以這樣。他從鏡子裏看著我,對我擠了一下眼睛。我氣嘟嘟地衝進臥房去隨便抓了衣服套上,這也花不了多少時間,因為我根本沒帶多少衣服,而且顏色都是配好的。現在我不再被欲望所蒙蔽,終於看到在床角地上有一個打開的黑色旅行袋;他的刮胡刀跟刮胡霜一定就是從裏面拿出來的。
仔細想想,衣櫥好像變得比較擠……
我連忙轉身又打開衣櫥。沒錯,邊上掛了一條牛仔褲跟一件馬球衫。我把那兩件衣服從衣架上扯下來,準備塞回旅行袋裏去,那才是它們該在的地方。他剛好從浴室走出來看到,「謝謝你幫我把衣服拿出來。」他從我手上把衣服拿走穿上。
這時候我終於瞭解這個人完全失控了,我最好跑遠一點。
趁他在穿牛仔褲的時候,我跑進客廳裏抓起皮包跟鑰匙準備上路。我的卡車旁邊停著一輛租來的白色釷星轎車,這又是我剛才在昏亂中沒有留意到的小細節。我打開卡車門鑽進駕駛座——而且一路鑽到乘客座,他龐大的身體硬把我推過去,搶走我的駕駛座。
我尖叫著想把他推出去;可是他文風不動,於是我抬起雙腿一起推。以女性而言我算壯的,可是他像塊大石頭一樣坐在那裏。那個混蛋還在笑!
「要出門嗎?」他一邊問一邊順暢地撿起掉在車底板上的鑰匙。
「沒錯。」我打開客座門正要下車的時候,他抓住我兩隻手臂,把我扯回去。
「兩條路讓你選,」他冷靜地說。「你可以乖乖坐好,或是我把你銬起來。你選哪樣?」
「這算什麼選擇,」我氣憤地說。「你早就自己決定好了。我兩樣都不要!」
「我只能給你這兩個選擇。換個角度看看:你害我得千里迢迢追著你跑,能有這兩個選擇算你運氣好。」
「哈!你大可不用費事。你告訴我不准出城,因為你是個自以為是的豬頭,別裝出一副被人耍了的樣子。你也玩得很愉快不是嗎?你把我丟在床上的時候可沒嫌我麻煩。」
他伸手替我把安全帶拉過來扣好。「這車上很愉快的人可不只我一個。玩都玩過了,事情也都發生了。這是兩個人的事。」
「那件事根本不該發生,隨便上床是很蠢的。」
「我同意。可是我們一點都不隨便。」
「我一直都在告訴你,根本沒有『我們』這回事。」
「當然有,你只是嘴硬。」
他啟動卡車,打好排檔。「順便說一句,這輛卡車很不錯。我有些意外,我以為你是奢華型的女人。」
我大聲清了清喉嚨,他揚起眉毛看著我。我盯著他的安全帶,他小聲咕噥著把車停下來。「我立刻扣好,女士。」他邊說邊扣上安全帶。
他重新上路之後我繼續之前的爭執。「看到沒?你根本不知道我是怎樣的人。我喜歡開卡車。你真的一點都不瞭解我,可見我們之間只有表面的吸引力,所以我們的性是隨便的。」
「我反對,隨便的性跟抓癢一樣。」
「說對了!我的癢已經抓完,你可以滾了。」
「你的感覺受到傷害的時候都會這樣嗎?」
我繃緊下顎直視擋風玻璃。希望他沒發現傷害的背後是敵意與抗拒。你若不在乎某人根本不會被他傷到,因為不管他說或做了什麼都不會引起任何反應。我不想在乎他;我不想在乎他做了什麼或跟什麼人交往,他有沒有好好吃飯或有沒有睡飽。我不想再傷心了,要是我讓他太親近,這個男人可能會讓我受重傷。傑森已經傷我夠深,但懷德會讓我心碎。
他伸長手臂把手放在我的頸背上,輕輕按摩著。「對不起。」他輕聲說。
我就知道只要一扯到脖子,我跟他的麻煩就來了。他簡直像個吸血鬼,只要他想動搖我的意志就直攻那裏。就連這道歉也不公平。我要他爬回來,而光靠這個道歉,他已動搖我的決心。這個狡詐的男人。
最好的辦法就是以毒攻毒,直接說明他的處境與問題。我撥掉他的手,因為那會讓我無法清楚思考。
「好吧,這樣說好了,」我沉穩地說,注意力依然集中在車外。「我怎麼能相信你不會再讓我傷心?你根本不告訴我問題,只切斷並跑掉,完全不試著解決,也不給我機會解決。我的婚姻失敗,就是因為前夫不說也不跟我一起努力解決問題,只開始拈花惹草。所以我很難再跟不努力維持關係、也不想補救問題的人交往。你會這樣照顧車子,對不對?所以我的標準是,男人對我至少要像照顧車子那樣關心。你做不到。」
他靜聽並吸收。我以為他會爭辯,解釋從他的觀點來看事情是怎樣,可是他沒有。「所以這是信任的問題,」他終於開口。「很好,我可以努力看看。」他用力地瞥了我一眼。「也就是說,你會常常看到我,不然我要怎樣贏回你的信任。所以我們從現在開始是一起的,懂了嗎?」
我傻眼。我竟然沒有先看出來他會認為這是缺乏信任的問題,而且還變得我非得跟他在一起,好讓他贏回我的信任。我說過了,這男人是魔鬼。
「你的腦子一定酸掉了,」我儘量溫和地說。「不信任的意思是我不想跟你在一起。」
他嗤之以鼻。「是唷,因為這樣我們才會每次進入接觸範圍就忍不住扯光對方衣服。」
「那只是因為化學成分不平衡,多吃點綜合維他命就會好了。」
「我們邊吃晚餐邊說吧。你想去哪裡吃?」
厲害,想用食物讓我分心。要不是我那麼餓,他的詭計絕對不會得逞。「找個冷氣強得不得了、而且好心的侍者會給我瑪格麗特的地方。」
「聽起來也挺符合我的胃口。」他說。
賴維爾海灘其實在一座小島上,所以我們開過威明頓橋,沒多久他就帶著我走進一家生意很好的墨西哥餐廳,裏面的冷氣開到最強,菜單上有各式各樣的瑪格麗特。我想不通他怎會知道這家餐廳,除非他以前來過威明頓,我想很有可能。大家像旅鼠一樣跑到海邊來——不過我不知道旅鼠到底是什麼。北卡羅來納州有很多海灘,不過他從前在大學踢球的時候應該從頭到尾走透透了吧。我從前是啦啦隊員,我當年可是跑遍了東南岸所有的沙灘,從北卡州一路下到佛羅里達州,再回到墨西哥灣海岸。
一個年輕的拉丁裔侍者送功能表過來,站在旁邊等我們點飲料。懷德要了啤酒,給我的是打成冰沙的「金烏鴉」瑪格麗特。我不知道「金烏鴉」是什麼,反正我也不在乎。我想那大概是一種特別的龍舌蘭酒,不過也可能只是普通的龍舌蘭酒,我哪知道。
端上來的酒杯根本不是酒杯,而是花瓶。那真的有夠大杯。那並不是真的花瓶,但絕對也不是杯子,隨便啦。我覺得那比較像個透明的玻璃大碗插在一根細細的杯腳上。
「我的天。」懷德說。
我懶得理他,用兩隻手捧起我的瑪格麗特。巨大的玻璃碗是冰凍的,邊緣灑著一圈鹽。兩片萊姆插在杯緣,一根鮮紅色的吸管插在飲料裏。
「我們快點菜吧。」
我啜著吸管喝了一大口瑪格麗特。龍舌蘭酒的味道不太重,真幸運,否則我可能喝不了一半就醉倒了。「我要家鄉烤卷餅,牛肉的。」
他看著我點菜的樣子真的很有趣,我就著吸管又喝了一大口。
「要是你喝醉了,」他警告。「我會拍照存證喔。」
「喔,謝啦。大家都說我喝醉的樣子很可愛。」才怪,不過反正他也不知道。其實我從來不曾喝醉,聽來好像我念大學的時候很不正常。可是我一直忙著練習啦啦隊或體操——還有些意想不到的事情,例如考試——而且我覺得在宿醉的痛苦中進行那些活動都不太好玩,所以我會在喝醉之前就停止。
侍者端來一籃熱騰騰的鹽味玉米脆片和兩碗又辣又順口的莎莎醬。我在半碗玉米脆片上灑上更多鹽,拿起一片沾了沾辣莎莎醬,味道棒透了而且真的很辣。三片下肚後,我開始全身汗如雨下,不得不又伸手去拿我的瑪格麗特。
懷德伸出手拿開我的花瓶——杯子——讓我拿不到。
「喂!」我氣憤地說。
「我不想讓你被酒淹死。」
「只要我想就可以。」
「我還有些事情要問你,這就是我不要你離城的原因。」
「少來了,隊長大人。」我向前奪回我的瑪格麗特。「我知道這個案子是由兩位警官在負責,不是你。另外,我只看到妮可跟一個男的在一起,那個男人後來開一輛深色轎車離開,其他就什麼都沒看到了,就這樣,沒了。」
「這是你的想法,」他又搶走我的瑪格麗特,我才剛想再喝一口。「有時候一些細節過了幾天會回來。例如說,那輛車的車頭燈或尾燈。你有看到嗎?」
「我沒有看到車頭燈,」我肯定地說,他的問題引起了我的興趣。「尾燈嘛……呃,也許吧。」我閉起眼睛重播當時的影像,一切如此驚人地清楚又生動。在我的想像中,我看到深色的車子開過去,我很驚訝地發現自己的心跳因而加速。「別忘了街道在我的右手邊,所以一切都是從側面看到的。尾燈是……長型的,不是圓形的;是那種又細又長的。」我猛地睜開眼睛。「凱迪拉克的一些車款似乎有這種形狀的尾燈。」
「其他車也可能有。」他說,動手在小記事本上寫下我剛說的話,那個本子一定剛從他口袋裏拿出來,因為那種彎彎的樣子就像在口袋裏放過。
「你打通電話來就行了。」我尖酸地指出。
「沒錯,要是你肯接電話。」他用同樣的語氣回答。
「你先掛我電話的。」
「我在忙,昨天簡直是天昏地暗。我根本沒時間去想到你的車,順便一提,我也沒辦法移車,因為你大小姐沒給我鑰匙。」
「我知道。我是說,我那時候不知道,但後來發現了。可是報紙上寫,證人只有我一個,我覺得很不安,而且蒂芬妮也在鬧,所以我就租了輛車到海邊來。」
他停了一下。「蒂芬妮?」
「我心中的海灘辣妹。我好久沒度假了。」
他看我的樣子活像我長了兩顆頭,或我剛承認有人格分裂症,還是其他毛病。他終於開口問:「除了蒂芬妮還有其他人住在你的腦子裏嗎?」
「呃,我沒有滑雪高手。我只滑過一次雪,或差點滑過,我試穿過雪靴,簡直難穿死了,我不敢相信大家會穿那種東西,又不是有人用槍抵著他們的頭逼他們穿。」我敲了敲指頭。「我以前還有黑巴特,可是他很久沒有出現了,所以那可能只是小時候才有的吧。」
「黑巴特?他是你心中的……殺手?」他開始笑了起來。
「不,他是我心中的流氓,不過你若敢欺負我的芭比,他就會生氣然後想殺掉你。」
「你一定是遊戲場中的惡魔。」
「你不該亂弄女生的芭比。」
「下次我突然很想搶個芭比來踩爛時,一定會記住你的話。」
我驚愕地瞪著他。「你真的做過這種事?」
「很久沒做了,我大概五歲的時候就把踩芭比這種行為從我的系統排除掉了。」
「黑巴特一定會給你好看。」
他似乎突然注意到桌上的小記事本,臉上突然一陣困惑的表情,像是想不起來話題到底是怎麼從車燈變成芭比的。他還來不及理出頭緒,服務生就端菜上來,把盤子放在我們面前,並警告我們盤子很燙。
雖然剛吃的玉米脆片讓我不至於餓死,但我還是超級餓,所以我一手抓起卷餅,另一手趁他分神的時候搶回我的瑪格麗特。雖然我不能用左手寫字或做其他事,但絕對可以救回我被綁票的瑪格麗特。
我說過,這杯酒其實不烈。可是量真的很多。到我把卷餅吃完的時候也已經喝了半杯下肚,我覺得飄飄然。懷德付了帳,一隻手扶著我的腰往卡車走去。不知道為什麼,我一點都沒有腳步蹣跚或怎樣。我甚至沒有唱歌。
他把我抱進車裏,好像我自己不能上車似的。我對他燦爛地笑著,一條腿勾住他。「想要來一下嗎,大帥哥?」
他被笑聲嗆住。「你這想法可以保持到我們回到小屋嗎?」
「那時候我說不定已經醒了,而且想起我為什麼不該跟你做。」
「我願意碰碰運氣,」他的吻在我唇上徘徊著。「而且我大概知道怎麼應付。」
喔,沒錯。我的脖子。他知道我的秘密,看來我可能得花點錢買幾件高領衫了。
等我們過了橋回到賴維爾海灘的時候,那種飄飄然的感覺真的消失了,我只覺得想睡。但我還是自己設法下了車往小屋正門走去,這時候懷德忽然將我一把抱起來。「剛才的提議還有效嗎?」
「抱歉啦,興頭已經過了。酒精引起的欲望是很短暫的。」他抱著我,好像完全感覺不到我的體重,順便說一下,因為我有鍛鏈肌肉,所以比看起來重得多。可是他比我高足足十寸,而且肌肉也很壯,也就是說他應該比我重八十磅以上。
「很好。我寧願你是因為其他原因想要我,而不是因為喝醉。」
「我的大腦重新取回控制權了,我之前的想法還是沒變。我不想跟你上床。」天啊,真是騙死人不償命。我瘋了似地想要他,可是這不代表我應該要他或者我們之間有任何可能。我們之前的談話並沒有讓我覺得比較安心,因為行動遠比言語重要,而在一起一個下午改變不了什麼。
「我敢打賭可以改變你的心意。」他邊開門邊說,門沒有鎖,因為我早先急著逃跑,而他急著要抓我。
一個小時之後,就在我快昏睡過去的時候,一個念頭突然浮上腦海。別管什麼高領衫了,我得穿上盔甲才能抗拒他。
第九章
我在半夜突然醒來,覺得又冷又混亂。會冷一點也不奇怪,因為懷德把臥室裏的窗型冷氣開到「強冷」。我一定作夢了,因為一個聽起來很像槍響的聲音把我嚇醒,好一陣子我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也許我有發出聲音或是因為驚嚇而抽動了一下。懷德說:「你沒事吧?」他立刻提高警覺,在床上坐起來,他的問題讓我從詭異的感覺中清醒過來。我在黑暗中看著他,因窗子略微明亮的背景,我只看得見他身體的輪廓。我伸出手,找到他露出來的溫暖腹部,就在蓋於小腹的床單稍微高一點的地方。伸手摸他是自然的動作,出於碰觸的本能需求。
「我好冷。」我喃喃說著,他重新躺下,拉著我靠在他身上,把被單塞在我的肩膀下。我的頭窩在他肩頭,手放在他胸口,他結實溫暖的身體讓我覺得很安心,他實實在在地在我身邊。我不想跟他一起睡——我說的是字面上的意思,因為我很努力想維持我的界線——可是我一定是爭執到一半睡著了,而他一定趁我無意識的狀態占了不少便宜。我猜這一定是他的計謀:用性愛讓我累得半死,讓我糊塗。可是現在我很高興他在身邊,摟著我祛走寒意。這就是從前我想從他身上得到的,這樣的親昵、陪伴與相屬。在他懷裏,我心滿意足到令自己害怕。
「你夢到什麼了?」他問,緩慢輕柔地搓著我的背。他低沉的聲音因為睡意而更濃重,像這樣跟他躺在一起帶來的甜蜜像張羽毛被包裏著我。
「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記得了,我醒過來了,全身發毛,不知道自己在哪裡,而且我好冷。我有說夢話嗎?」
「沒有,你只是發出一些奇怪的聲音,好像很害怕的樣子。」
「我以為聽到一個很大的聲音,可是應該是我的夢吧。如果我有作夢。」
「我沒有聽到,是什麼聲音?」
「像是槍聲。」
「沒有,絕對沒有那樣的聲音。」他的語氣非常肯定。我想是吧,既然他是員警,對這種事情應該很敏感。
「那我一定是夢見那天的謀殺案了,我記不得了。」我打了個呵欠,往他身上挨近,就在這時候,一絲記憶飄了回來。我不是夢見妮可被殺,我是夢見自己被殺,因為在員警發現妮可的屍體前,我一直以為我才是槍擊的目標。在員警來到之前,足足十分鐘的時間,我真的嚇壞了。
「等一下,我的確記得一點點。我夢見自己是槍擊的目標,因為我一開始以為是這樣。看來我的潛意識想通了發生的事。」
他的手臂抱緊我。「那天晚上你如何反應?」
「保持低姿勢,蹲著走到門口、回到屋子裏,鎖上門打電話報警。」
「好女孩,做法完全正確。」
「我一直沒說其實我很慌亂,我嚇死了。」
「懂得害怕證明你不是個白癡。」
「而且也證明開槍殺妮可的人不是我,因為我沒有跑進雨中去看怎麼回事。我一點都沒有淋濕。但我要他們做火藥殘跡測試,因為我好累,不想被帶去偵訊,可是一切都是白費工夫,你還是把我拉到警察局去了。」這依然是我的隱痛。
「是啊,我聽說過關於『那個什麼測試』的事情。」他的聲音有點嘲弄。他一定覺得我的舉動就像個金髮笨妞,企圖轉移警方的懷疑。不知道他怎會那樣想。
「我那時候想不起來那叫什麼嘛,」我無辜地說。「我太驚慌了。」非常驚慌。
「是喔。」
我覺得他八成不相信我。向右動了動,我說:「我不懂為什麼現在才夢到槍擊的事。為什麼不是第一夜,那才是我最害怕的時候。」
「因為你太累了。你可能有夢到,可是睡得太沉,完全忘記了。」
「那昨天晚上呢?我也沒作夢啊!」
「一樣的理論。你開了很長一段路,而且前一天沒睡飽。你累了。」
我嗤之以鼻。「哈!你以為我今晚不累嗎?」
「不一樣的累法。」他有點想笑了。「前兩天是因為壓力,今天是因為快樂。」
一點也沒錯。就連跟他吵架也一樣是件樂事,我的確樂在其中。我得提高警覺了,因為他似乎大獲全勝,可是那些爭吵還是讓我很興奮。我想飛蛾撲進火裏的時候應該也很快樂吧。要是懷德再燒傷我,我就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他已經比從前進展快速太多,光看現在我跟他在床上就是證明。
我戳他。因為我想戳他。
他跳了一下。「噢!你幹麼戳我?」
「因為你根本沒有追我就把我弄上床,」我很忿忿不平。「你讓我覺得自己很容易。」
「寶貝,跟你有關的事沒有一件是容易的,相信我。」他的語調有些嘲弄。
「我非得如此。」我努力加入一點眼淚。嘿,要是我贏不了,至少也要跟他胡鬧一番,對吧?
「你在哭嗎?」他肯定非常懷疑。
「沒有。」這是真的,要是我說的話有點顫抖我又能怎樣?
他的大手摸了摸我的臉。「你沒有。」
「我說了沒有。」該死,他難道不能聽到就相信嗎?我們絕對有信任上的問題。我什麼都瞞不過他。
「是啊,可是你在搞把戲,想引起我的罪惡感。你很清楚,如果你真的不想要,只要隨時說『不』就可以。」
「你一直利用我的脖子來妨礙我,那是不可以的。」
「你打算怎麼辦?讓脖子消失不見?」
「你不肯保證饒過我的脖子?」
「別鬧了,我像自尋死路的人嗎?」他的聲音帶著懶洋洋的笑意。
「我在性方面非常嚴肅。我覺得這麼快就上床是不對的。我們應該稍等,先看這關係走不走得動。」
「『走不走得動』?」他重複我的話。「在我看來,我們已經跑過大半場了。」
「才沒有,我們甚至尚未離開起跑線。我們根本沒有約會,我是說這一次。兩年前那次不算。」
「我們今天一起吃晚餐了啊!」
「那也不算。你用體力逼我去,然後又威脅我。」
他哼了一聲。「要不是你餓了,而且覺得我該付晚餐錢,我再逼你上車或威脅你都阻止不了你繼續大吵大鬧。」
的確是那樣,而且我根本不擔心他會真的傷害我。跟他在一起我覺得非常之安全又安心——當然他本人才是最危險的。
「這樣吧,我跟你出去約會,就像我們要重新開始。這是你想要的,對吧?第二次機會?可是我們不上床,因為性愛會讓一切都不清不楚。」
「才怪。」
「好啦,會讓我不清不楚。也許當我多認識你、你也多認識我後,我們會發現其實我們沒那麼喜歡對方,也許你會發現其實你沒有像我喜歡你那麼喜歡我,因為就像我說的,性愛讓我頭腦不清楚而太喜歡。也許男人不受上床的影響,但女人不是這樣。要是你願意後退一步,放慢腳步,我心碎的機會將可以大大減少。」
「馬都放出去了,才要求關起馬廄的門?」
「請把你的馬圈回來放回褲子——我是說馬廄裏。」
「那是你的想法。在我看來,不儘量跟你做愛才違反自然本能,這是男人確認這個女人屬於他的。」
聽得出他有點暴躁。我有點想開燈看清楚他的表情,但他也會看見我的表情,所以還是這樣就好。「要是我們交往很順利,也許我會同意。」
「根據目前的證據,我敢說我們確實很順利。」
就算我們一起脫光躺在床上又怎樣?
「但我們不是。我們只是在身體上彼此吸引但並不瞭解對方。例如說,我最喜歡的顏色是什麼?」
「天啊,我跟我的前妻結婚三年都不知道她喜歡什麼顏色。男人不想顏色的事。」
「你不用想,只要稍微注意。」我假裝不在意他結過婚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他母親在介紹我們認識之前跟我說過,可是我不願意多想,就好像我不願意多想我失敗的婚姻。但是對於懷德的婚姻,我只是單純的嫉妒。
「粉紅色。」他說。
「很接近,可是沒中獎。那是我第二喜歡的顏色。」
「我的老天爺,你喜歡的顏色不只一種?」
「鴨綠色。」
「鴨綠是一種顏色?我還以為那是一種鴨。」
「也許那種顏色是從鴨子身上來的。我不知道。重點是,要是我們花很多時間在一起,真正瞭解對方,你就會注意到我常穿鴨綠色的衣服,那你就會猜中了。可是你沒猜中,因為我們沒有花很多時間在一起。」
「解決的方法就是多花點時間在一起。」
「沒錯,但不能上床。」
「我覺得自己像在用頭去撞牆。」他看著天花板說。
「我知道那種感覺,」我有些惱怒了。「總之重點是,我害怕要是讓你太接近,你會害我心碎。我怕我會愛上你,然後你又一走了之。要是我愛上你,我希望你跟我是同步的。如果我們有性關係,我會分辨不出來。因為性對女人意義很多,而對男人卻只是發洩一下。那是一種化學作用,會讓女人的頭腦短路,跟毒品一樣,使得我們無法發現跟自己上床的男人其實是個爛人,而等到發現又來不及了。」
他停了好久才說:「也許我已經愛上你,只是利用性來表達愛意以及跟你親近?」
「你若說迷上我,我會比較相信。我重複一次,你並不瞭解我,所以你不可能真的愛上我。我們只有欲望沒有愛。現在還沒有,也許永遠不會有。」
又過了好久。「我瞭解你在說什麼,可是我不同意。你有沒有聽懂我在說什麼,說我用性表示我在乎你?」
「我懂,」我防備地說。他現在想扯到哪裡去?「而且我不同意。」
「那我們就陷入僵局了。你不想上床,可是我想。那我們定個條件好了:只要我開始動,你只要說『不』,我保證不管怎樣都會立刻住手。就算我已經在你身上準備進入了,只要你說不,我就停。」
「這不公平!」我嚷著。「到目前為止我說不的紀錄如何?」
「兩年前,你二比零勝利。這一次,我四場全贏。」
「看吧!在這方面你比我厲害三分之二,我要你讓我幾步。」
「你要怎麼對性愛制定讓步的規則?」
「你不准碰我的脖子。」
「不不,你不能把你的脖子列為禁止碰觸區。」為了證明這一點,他把我的身體往上拉,跟他面對面,我還來不及阻止,他已把臉埋進頸間,開始輕輕地咬我。閃電般的快感穿身而過,我忍不住翻白眼。
沒錯,他作弊。
過了一陣子,他在我身上抱著我,兩個人都滿身大汗,肺部瘋狂地抽著氣,他非常滿意地說:「現在的積分是五比零。」
幸災樂禍的男人最討厭,不是嗎?尤其他作弊在先。
「我們搭飛機回家。」我們吃完早餐、整理東西的時候他說。
「可是我的卡車——」
「在這裏的分公司還就可以了。我的車在機場,我會送你去開你的車。」
終於可以開我的車了!這是個好計畫。可是我不太喜歡飛行;我偶爾還是會搭飛機,可是我寧願開車。「我不喜歡坐飛機。」我說。
他直起身體盯著我。「你該不是害怕吧?」
「我才不怕呢,我不會喘不過氣之類的,但那不是我最喜歡的交通工具。以前有一次我們啦啦隊飛到西岸去幫球賽加油,遇上亂流,飛機一下落得好低,我還以為機長永遠沒辦法把機頭拉起來了呢。從此我就不太喜歡搭飛機。」
他看著我,又過了一分鐘,然後說:「好吧,我們開車回去。先跟我到機場去把我租的車還掉。」
喔,真意外。我還以為會被架上飛機呢;過去這幾天我跟他說了那麼多小謊,他怎會突然相信我說的是真話?可見他絕對有個百麗實話偵測器,就跟我媽一樣,而且他也發現我故意輕輕帶過,但飛行這件事真的讓我很困擾。只有一點點,因為我真的不會恐慌之類的。
於是我跟著他到機場,還了租來的車,我在駕駛座等著他把行李拿到車後跟我的放在一起。他再次做出令我意外的事,他竟然坐上乘客座扣好安全帶,完全沒要求開車。只有對自己的男子氣概很有信心的男人才會讓女人開卡車載他……不然就是他在討我歡心。無論如何,他得逞了。回家的這一段長途中,我對他的感覺溫和了許多。
傍晚我們才終於到了鎮上的小型機場,他的車停在那裏。我把租來的卡車還掉,把所有東西放進他的福特車裏,他載我回好美力開車。
我很心疼的發現,我大部分的產業都還圍著黃色封鎖線。正門停車場大半都被圍住了,還有整棟建築跟後停車場。他開進前門停車場還開放的部分。「我什麼時候才能營業?」我邊問邊把車鑰匙交給他。
「我會儘量想辦法在明天結束,那你星期二就可以營業——但我不能保證。」
我站在他車子旁邊看著他走到後面去,過了一會兒他開著我的賓士出現。他把車開往福特的另外一邊最靠近街道的位置,然後把車停在他車子旁邊。他沒有熄掉賓士的引擎,下車來幫我把行李放進小小的後座,然後向後稍微退了一步,所以我準備上車的時候他就在旁邊很近的地方。他抓住我的手臂,大大的手溫暖著我的肌膚。
「我今天晚上得工作,有些檔要處理。你會待在你爸媽那裏嗎?」
這兩天我腦子裏只有跟他有關的念頭,身為妮可謀殺案目擊證人的緊張感已經平息。「我不做蠢事,可是那個人真的會想作掉我這個證人嗎?」
「我不能低估這種可能,」他看起來很認真。「也許不會發生,但並不是絕對不可能。如果你去你爸媽家或到我家來,我會覺得比較放心。」
「我到他們家去。」我下定決心,要是他覺得我需要擔心,那我就擔心吧。「可是我得先回家一趟多拿幾件衣服,付一些帳單,處理一下事情。」
「我跟你一起去。把你要用的東西帶著,然後到你爸媽那裏去處理。更好的作法是,告訴我你要什麼東西,我去拿給你。」
是喔,他難道以為我會讓他去翻我的內衣抽屜嗎?
這個想法一出來,我就在心裏聳了聳肩。他不只看過我的內衣——至少其中幾件——他還脫過。而且,我的內衣都很美,讓他看也沒什麼不好意思。
「你的小記事本跟筆給我。」我說。他從口袋裏拿出我要的東西,我非常清楚地描述我需要他幫我拿哪些衣服,我還沒結清的帳單又放在哪裡。反正我已經帶著化妝品和美髮用品了,他應該可以輕易達成任務。
我把家裏的鑰匙給他,他低頭看著我的鑰匙,臉上的表情怪怪。
「怎麼了?」我問。「我的鑰匙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一切都很好。」他接著低下頭。這個吻溫暖而悠長,在我意識過來的時候,已經踮起了腳尖,環抱著他的頸項,興致勃勃且熱烈地回吻著他。
他抬起頭來的時候輕輕舔著嘴唇,品嘗我的味道。我的腳趾彎了起來,差點開口要他帶我回家,可是理智在最後一刻浮現。他後退一步讓我上車。
「噢,我得給你我爸媽家的地址。」我在最後一刻臨時想起。
「我知道他們住哪裡。」
「你怎麼——喔,對喔,我忘了。你是員警,你調查過了。」
「沒錯,因為我星期五到處都找不到你。」
我給了他一個「銳利眼」,這是香娜取的名字,每次媽覺得我們在搞鬼的時候,就會用這種眼神逼我們自首。「你占太多便宜了,而且到處濫用員警的權力。你該停止了。」
「才不要。員警就是這樣。」他微笑轉身往他的車走去。
「等一下!你現在就要去我家拿東西,還是要先去上班再帶過來給我?」
「我現在就去,我不知道工作要多久才能結束。」
「好吧,待會兒見。」我把皮包扔到乘客座,可是我扔得不夠用力,皮包打到儀錶板掉回駕駛座上。我彎身撿起皮包又丟一次,一陣銳利的爆裂聲在街上迴響。我嚇了一跳往旁邊跳開,一陣刀割般的疼痛穿透我的左手臂。
接著我被一噸水泥撞到,砰地倒在人行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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