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力寶龍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琳達.霍華]西部淑女(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21
發表於 2014-10-13 23:23:48 |只看該作者
第十九章

  這一年的初雪降臨得早,雖然只是薄薄的一層敷在地上,但透露出將屆的寒冷。這天早上,芮莉下床來到窗前眺望初雪時,她第一次感覺到孩子在肚內動。她一動也不動,按著小腹,等待胎動再出現。

  傑克正在套靴子,注意到她的一動也不動,他抬起目光。“怎麼了?”

  “寶寶在動。”她低聲說道。

  他走到她身邊。她只穿了胸衣,望著她半裸的模樣,他感到一陣衝動。她抬起手讓他摸她的肚子,他則用另一隻手擁著她。他們這樣站著一動也不動,直到胎動 又出現了,是一種令傑克幾乎無法察覺的踢動。他屏住氣,心怦怦跳。在這之前,寶寶在生長的徵兆多半對芮莉是不舒服的;但這卻不同,這不只是徵兆,這是生 命!

  她讓自己靠著他,知道試圖跟他保持距離也沒有用。他隨時跟她做愛,跟以前完全一樣,而且性欲愈來愈激切,並未消退。她的身體無一處對他是神聖不可侵犯 的,而且懷孕反而使她反應更強烈,甚至皮膚都有感覺。有時她覺得自己會沉溺在性欲中,但是在他們吵架之前兩人間的那種愉快嬉戲並未恢復。

  反而,她討厭他對她在肉體上的吸引力,因為他心中並沒有愛。即使經過了這麼多事故,她仍然愛他;若非如此,他無法傷害她至斯。他關心她,她認為只不過 是懷了他的孩子,所以他難免會關切。而且他喜歡跟她睡覺,這點十分明顯,但是他那兩片棱角分明的唇,從未吐出過一個愛字。

  她憎恨他對她的缺乏信任,他居然會相信她能作出那負心的事仍令她耿耿於懷。他的指責來自依舊糾纏著他的家族仇恨;即使麥弗蘭已死,傑克心中的怨恨並未消除。有時芮莉幾乎感覺得到麥弗蘭仍在屋子裏,還有傑克父母的幽魂,一起讓仇恨生生不息。

  她若帶著孩子離開是最上策。她不願孩子在仇恨環伺下長大;她要孩子在一個沒有陰影的房子裏快樂地長大。離開的念頭天天向她招手,但它的困難度打敗了 她。她怎麼離開?她能去哪兒?更甚者,艾瑪和茜莉都不想離開。雖然當傑明不看艾瑪時,她時常用哀悲的眼神看他,但牧場已成為她的家。她不會離開它或傑明, 就算他顯然已對她不感興趣了。

  茜莉長大了,很快地脫離了她頑童般的心境。她沉靜多了,莊重多了。現在她的衣服、頭髮經常是整齊的,走路也不蹦跳。她仍舊經常去哄“如比”,試圖與它交朋友,但似乎不再對它著迷。不,茜莉也不會想離開。

  傑克扳轉她的身體,伸手滑上她的胸。芮莉抬頭看他,目光莊重;他的目光卻帶著明顯的意圖。他才穿上衣服,但衣服又輕易地脫下。他牽她回到床上,又過了一個小時他們才離開房間。

  冬天來得猛烈,酷寒甚於霜雪,但兩者皆令人無法輕忽。芮莉的身材變得臃腫了,人人一看就知道她懷孕了。她的心情改變了,變得更沉靜而且夢悠悠的,經常 沉浸在腹內孩子的變化中。一切都在她的控制之外,至少晨吐的現象完全消失,身體上她感受美妙極了,只是仍然容易疲倦。

  她原以為臃腫的身材會稍減傑克的性欲,但是不然。他對她十分小心,採取各種不讓他的身體壓到她的姿勢,而他似乎覺得她仍如往昔一般討人喜歡。她若想過這一層,或許她會安心許多,但她從未想過其他男人在老婆懷孕期間是否如此殷勤體貼。

  十二月中,安琪分娩了。她已難產了一個多小時,終於有人聽到她的房中傳來喊叫聲。梅蘭和洛拉都不願照顧她。芮莉自己也不願意,但是覺得必須為她做點 事,或許是自己也懷孕使她對安琪有較深的憐憫。無論如何,她披上披肩,越過庭院,來到工棚後。梅蘭攤開手,無奈地跟了出來。

  芮莉進入小房間時,安琪枕在硬枕上的頭扭了過來。她張開貝齒想露出原先嫵媚的微笑,但結果卻像在扮鬼臉。“哦!你是來看看輪到你的時候會是什麼情景?”

  房內的髒亂令人吃驚。雖然有個小壁爐,但火已熄,而安琪又沒有辦法重燃起它,因此房裏寒得刺骨。雖然如此,安琪灰白的臉卻冒著汗,突然又是一陣陣痛將她的臉扭成一團。

  “快,把火點起來。”芮莉吩咐道。她也不知該怎麼做,但至少可以先把房間弄乾淨及暖和些。在梅蘭的協助下,她勉強換上了乾淨的床單。梅蘭有經驗,她接過手,脫下安琪身上的髒內衣,換上梅蘭自己的睡衣,因為她的身材胖大足夠遮住安琪腫脹的胸脯。

  安琪的難產從下午一直持續到入夜。她可愛的黑眸子窪陷,雙唇被牙齒咬得汩血。

  傑克敲門,把芮莉拉到房間外,裹在他穿的厚羊皮外套中,用他的體熱溫暖她。“讓梅蘭去處理,”他催促道。“你不需要在這兒。”

  風從她的裙擺灌入,她口中吐著白霧。“換了是我,我會需要任何人的幫助。”她靠在他結實的身體上,他的孩子在她的身體裏猛動。“我想她會死。”她小聲 說道,聲音奇異地縹緲,並不僅因為她自己再過幾個月就要分娩了,而因為安琪是如此孤單,將如此不被愛地死去。

  如果安琪真的快死了,傑克不願芮莉在旁邊看著它來臨。他想蠻強地逼她進屋,但她不肯退讓。他正要強抱她走時,她抬起蒼白的臉說:“如果我有能力時不肯幫助別人,怎能指望別人肯幫助我?”

  “你的狀況不同,你有家人——”

  “安琪沒有,她一個親人也沒有。”她用手指按住他的唇,這是自從她告訴他懷孕的事之後,第一次自願地撫摸他。那輕輕的一觸悸動了他的靈魂,他顫抖了。他抓住她的手,將她的掌心按在他粗糙、冰冷的臉上。

  “要我讓艾瑪來幫忙嗎?”他的聲音粗嘎,幾乎無法說話。

  “不,”芮莉笑容頑皮。“她沒有結婚,沒有用的。不過也許——如果洛拉肯來,問問她,但是別命令她,這該由她決定。”

  他讓她回到那帶著鮮血的銅腥味的小房間內,只希望她不是那麼負責任的淑女。

  洛拉來了,告訴她們廚房桌上已替她們留了晚餐;她們先去吃飯,她留在小房間。梅蘭匆匆去吃了晚飯,但芮莉吃不下任何東西。她累了,而且胃有點翻騰。

  安琪閉眼躺了一個小時。她仍未睜開眼,但卻用異常有力的聲音說:“你也去吃吧。我若能吃也會吃的。”

  “我不餓。”芮莉回答道,一面揩拭安琪的臉。陣痛的頻率急促,有一陣子幾乎規律了,但什麼也沒發生,此刻它的頻率卻拉長了。

  這是安琪最後一次說話。近午夜時,她生下了一個有一頭跟她母親一樣黑髮的頭髮、發紫的頸上纏著臍帶的胖娃娃。芮莉將小屍體裹在一條毛巾裏,她的心碎了。

  她們止不住如注的血,而安琪虛弱得無力為生命搏鬥。她已失去知覺,根本不知道她的女兒已在掙扎出世時死了。數小時之後,她也死了。

  梅蘭和洛拉負責清洗屍體好入土埋葬,不肯讓芮莉幫忙。她回到屋內,身體疲憊、虛脫。她自己的孩子在她肚子裏快樂地踢著,讓她知道他安好無恙。

  出她意外地,傑克坐在廚房內,捧著一杯不再冒煙的咖啡。她走進去時,他抬起頭。

  “她們母女都死了。”芮莉的聲音呆滯。

  傑克起身將她擁入懷中。當他抱著她回房時,她抓著他的襯衫哭了,她的熱淚沾濕了他的肩。

  生命和大自然均未停滯。

  牧場上的工作無日停歇,芮莉的腰圍持續增加。雖然她知道在孩子出世之前還會增加相當的體重,但是身體重心移動使她經常覺得失去平衡。如今孩子在運動時,她摸著肚子可以分辨出腳、肘、手和膝。

  “上帝!”一天晚上傑克驚異地說道,那只小腳踢在他手上的力量好強勁。“這感覺簡直像兩隻野貓被困在一個袋子裏,掙扎著要出來。”

  “謝謝你,真安慰。”

  他咧嘴笑,繼續懶懶地摸她的肚子。“你想可不可能是雙胞胎?”

  “不可能。我數過一個頭、兩隻腳、兩個膝蓋、兩隻肘、兩隻手。無論他的位置在哪兒,只有一個孩子。”

  他鬆了一口氣,想到她要生一個孩子已經夠怕人的了。

  一月杪,茜莉從貯物間拿了個蘋果給“如比”吃。那是個美麗的冬晨,氣候乾冷,地上覆著數吋雪,但天空萬里無雲。她好興奮。也許,只是也許,路易會到她 在廄樓上的秘密藏身處找她。如今冬天到了,男人們多半在莊院附近,難尋隱私。等春天來了,她想,她和路易可以騎馬出去找個隱密的地方躲起來,整天做愛。

  “如比”正在最大的畜欄中騰躍,哼著、甩著頭,仿佛運動得很愉快。它的大鼻孔冒出兩道白氣,暖陽下,它的皮膚像磨亮的紅木。

  茜莉爬上欄杆,滿足地望著它。它鮮少嬉戲,因此她並不試著哄它來吃蘋果。時候到了,它自然會改掉怪癖,自動過來接受她的招待。它已經有幾個星期沒對她發怒,她拍它的頸子時,它也不再驚跳閃躲。

  它真美麗,她心想,幾乎跟路易一樣美。他們都是高大的動物,危險而且本能單純。

  路易。茜莉顫抖了一下。她腦中只要一想到他的名字,她的身體就溫軟起來,就像他們在做愛時的感覺一樣。她的酥胸刺癢,她想到了他吮吸它的滋味。路易。

  她的手鬆了一下,蘋果掉在地上。她蹲下身子,從欄杆間探手抓它,但是它離她的指尖足足有一呎遠。“如比”在畜欄的另一端,高昂著頭。她夠安全,她心想,於是爬過欄杆。

  她們在屋內都聽到了怒馬的狂嘶,夾雜著男人的喊叫聲和奔跑聲。還有另一聲尖叫,只有一聲,但這一聲不一樣——它直穿芮莉的心。

  她往外跑,艾瑪試圖攔住她。“芮莉,不!”艾瑪的手用力抓著她的手臂,但芮莉猛力甩開她。她的腳在雪地上飛奔,她毫未理會自己臃腫的身體。

  “茜莉!”她尖喊,但沒有回音。

  畜欄裏,一群人已用數根繩索綁住“如比”的頭,強制它站定。其中一人是傑克,他躍下馬,奔向雪地上的一團小身體。當他彎下膝蓋時,看見芮莉向他撲來,臉白如紙。

  “傑明,抓住她!”他大叫。

  傑明奔過來,攔住她不讓她跑到畜欄內。他從後面抱住她。她又踢又掙,但他的鐵箍緊緊地困著她。

  “放開我!”她尖叫,試圖抓他的臉,淚水滾落她的臉頰。“茜莉、茜莉!”

  傑克移動身體,擋住芮莉的視線,但是她仍看得見茜莉的藍色圍巾,此刻沾滿了泥土。她的裙子、白色的襯裙、一隻小鞋子孤零零地躺在雪地上,一叢金髮在風中飄動;還有許多紅色——茜莉沒有穿紅色的衣服。

  “拿塊毯子來。”傑克扭頭厲聲大喊,有人應聲跑去拿毯子。

  芮莉扭動著,試圖掙脫。傑明在跟她說話,試著讓她鎮定下來,但是他的話毫無道理。艾瑪呆站在他們左側,雙手捂著嘴,仿佛制止自己尖叫。她的棕色眸子在她慘白的臉上宛如黑色。

  毯子拿來了,傑克用它包住小身體。路易騎馬趕來,僵硬的表情繃緊了他的臉。他不吭聲,下馬鑽過欄杆。

  傑克正要抱起茜莉時,路易說:“我來抱她,”他的聲音緊緊的。“你照顧你的女人,我照顧我的。”

  傑克銳利地看他一眼,看見了路易眼中蝕刻的東西。他又看看嬌小、一動也不動的女孩,溫柔地摸摸她沾血的臉頰,然後將茜莉交給了這個曾經愛她的男人,走向芮莉。

  她不再抗拒傑明,只是一動也不動地站著,臉上只有眼睛有顏色。她連圍巾也沒戴。

  傑明放開她,她一個人站著,身體僵硬。她搜索傑克的眼睛,想找出一線希望,但什麼也沒找到。但她仍然必須問,必須親耳聽到它。“她活著嗎?”

  傑克想一把抱起她進屋去,讓她在床上鬆弛溫暖後,再將不得不告訴她的話對她說。但是她在等著,內心繃得緊緊的,他知道除非她知道了答案,否則不會走的。

  “不。”他說道。

  芮莉搖晃了一下,他伸手要扶她,但是她立刻站穩了,下巴抬得高高的。“請把她抱進屋裏,”她的聲音淒厲但克制,仿佛她若失去控制就會崩潰。“她需要……她需要清洗。”

  路易抱著茜莉進屋,風將她的頭髮吹在他手臂上,挑逗他的臉頰,他臉色僵硬。芮莉和艾瑪跟著他後面,挺著肩;傑克和傑明走在後面,兩人望著前面挺直的背 脊。傑克只想將芮莉擁入懷中,盡可能安慰她,但是他忍住了,現在安慰她會讓她脆弱,而她需要一切可能的力量。

  梅蘭和洛拉用圍裙捂著嘴哭泣,亞娜則把手捂在口中。“我們需要水,麻煩你們。”芮莉輕聲說道,示意路易上樓。

  他把茜莉放在她的床上,跪在旁邊,緩緩將她的一撮髮絲纏在手指上。毛毯蓋住了她的臉,但頭髮露在外面。“我愛你。”他對了無生命的女孩說道。沒有回音。他的心快死了。

  芮莉按住他的肩。她一直不知道,但如今她明白自己早該猜到了。自從認識路易後,這幾個月以來,茜莉變了。“她也愛你,你使她快樂。”

  他吞了口口水,將她的髮絲拉到他臉上,它仍有茜莉的氣味。“我們是情侶,”他濃濁地說道。“從來不感覺它是錯的。”

  “它沒有錯。”它違背她們受過的所有教條禮法,但它沒有錯。芮莉猛然驚覺到自從來到這荒野西部,她們的生命改變了太多,她改變了太多。當她初踏上這片 土地時,她的生活一直受到社會上所謂的正派體統的規範,但當優先順序與愛情抗衡時,它微不足道了。

  愛情令茜莉從一個女孩變成了女人。她曾經滿足,不再飄蕩不定地尋找足夠的美麗和快樂,來滿足她的需要。她在路易身上找到了它。

  梅蘭依舊啜泣著,取來了水。當她放下水盆時說道:“你若願意,我來替小姐清洗。”

  “謝謝你,不過艾瑪和我可以做——”芮莉溫和地說道。這將是她們能為茜莉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傑克上樓把路易帶走;傑明正在監督趕造一具棺木和新墳;芮莉和艾瑪輕輕地剪開茜莉已被扯裂的衣服,開始洗去她身上的泥土和鮮血。“如比”銳利的蹄造成 了無數處深深的裂口,但多數在背上。她一定是用雙臂擋著保護自己,她的後腦被它致命地一擊踩中的部位扁平柔軟,但她的臉蛋完整無傷,只有額頭上有幾道擦 傷。她們洗了她的頭髮,梳乾它。她閉著眼,像個沉睡中的孩子,長睫毛垂落在白紙般的臉頰上。她們替茜莉穿上她最喜歡的衣裳,望著躺在床上的她,芮莉心想, 她看起來仿佛只要搖搖她就會醒過來,但茜莉的生命精華已消逝了。

  這天晚上芮莉沒有睡。傑克堅持要她上床。她上床了,但是躺在他懷中,她睜著灼灼燃燒的眸子。她哭過,但淚水並未帶來發洩感,此刻它根本不流一滴了。傷 痛攫著她的心,銳利而一刻也不停。她從未想像過生活中沒有茜莉,她的妹妹像陽光一般開朗燦爛,沒有了她,一切都變了,都黯淡無光了。

  她的孩子動了一下,芮莉摸摸他。“她是那麼盼望這個孩子,如今她永遠見不到他。”

  傑克也沒有睡。他太瞭解芮莉的心境,他自己的失落感同樣椎心。再也沒有討論跨騎的問題或決定小貓的性別,再沒有她的語驚四座、沒有尋找那些她丟在古怪的地方的物品了。

  他緊擁著芮莉,他整夜都沒有放開她,他也無此意念。“如果是個女兒,你願意給她取名叫茜莉嗎?”

  芮莉的聲音幾乎裂開。“我辦不到,現在還不能。”

  一個小時之後,她才又說:“她看起來好漂亮,是不是?”

  “像個天使。”

  “我們得照顧她的貓咪。”

  破曉是用神奇的色彩構造而成的,有金、有紅、有淡粉,一道道灑向紫藍色天空。茜莉會著迷的。芮莉望著天空,想到如今沒有茜莉在看它,破曉也少了一份欣 賞。她沒有黑衫以致哀,但是在西部它並不像在奧古斯塔那般重要。哀傷在她的心裏,不在她的衣服。

  她隨手將頭髮盤成一個髻,傑克替她扣上衣服。她又望向窗外說:“我要那匹馬給處決。”

  傑克知道報仇的需要,知道它能如何灼燒一個人。他握住她的肩。“它是只愚笨的動物,芮莉,我們曾經一再警告她要小心它。”

  “它是個兇手。上次你離開時,它踩死了一個墨西哥工人,你知道嗎?當時就該把它槍決的。”

  如果解決了“如比”,傑克為這匹種馬作的一番計畫就泡湯了。“蘇菲”懷了小馬,但他已打算多買幾匹配得上這匹種馬的雌馬。他要養一群強健、高大的駿 馬;他傷心,但處決那匹動物並不會讓茜莉複生,不會達成任何功用——除了“如比”的死亡和隨之而去的優良品種。芮莉從一開始對這匹種馬就相當情緒化,所以 傑克並不期望她此刻會作出任何理智的決定。

  不過,將來也許必須處決它;如果沒有人敢接近它、訓練它,那就別無選擇了。傑克想等一陣子看看情況,再作無法挽回的決定。

  “我不會下命令把它處決了,”他說道,看著她的臉色變得更加抑鬱。他扳過她的臉,讓她面對他。“暫且不會。我並不是說一定不會,我的意思是我要仔細想想,再做無法挽回的措施。”

  “茜莉不會複生了,難道那匹該死的馬比她還珍貴?”

  “不,該死的,但是殺了它也不會讓她複生呐。”

  “至少,它能達成一件事。”

  “什麼事?”

  “我不必看著穀倉,知道它又飽又暖、安全地在裏面,而我妹妹卻躺在墳墓裏。”

  他們埋葬了茜莉。那天,陽光燦爛地照在她的棺柩上,令蒼白的新木閃耀著一抹金澄色。幾乎跟她的髮絲一般。

  這天晚上大家都提早回房,提不起勁聊天。艾瑪望著傑克帶著芮莉走進他們的臥房,他的手臂既佔有又溫柔地摟著她的腰,關上房門將他倆鎖在沒有別人會闖人的隱私世界中。傑明經過她身邊,輕聲道了晚安,回到他自己的臥房。

  艾瑪謹慎地關上她的房門,洗澡更衣後,卻根本無法上床。她坐在椅子上,雙手交疊放在腿上,身體前後搖著,默默地哀悼。

  死亡來得如此突然、如此決斷、如此不分青紅皂白。短短的一、兩個月中,它奪走了一個沒有姓名的嬰兒、一個沒有人愛的妓女,以及一個笑容令人心碎的女 孩。她們沒有得到任何允諾,沒有再多一年、一個星期,甚至一天的生命。嬰兒出世了,此後他們的生命每一天都是風險。人可以逃避生命,卻躲不過死亡。

  茜莉在世時,視生命如最大的喜悅。她讚歎它好美,除非被迫,她根本不理會它的醜陋。她一直想逃避生命的那一面,但到頭來它卻找上她。

  到頭來,他們擁有的都只是片刻——永恆的現在。人可以計畫未來,可以努力嘗試,但沒有任何保證。

  芮莉有她的丈夫,他們的孩子在她的肚內生長;茜莉曾渴切地伸出手擁抱她的愛。但是她——艾瑪,卻拒絕了向她招手的愛。哦,她曾經有很好的理由,而且或許那份愛並不是她所希望的,但是它曾向她張臂,她卻拒絕了它。

  如果傑明活不過今夜,她會作何感受?

  一隻巨掌掐住她的心,淚水由眼角滑下她的雙頰。他也許永遠不會回報她對他的那份付出,但這並不會使它減損一分。她曾拒絕他,而他已有數月未再要求過她了。她孑然一身,卻是出於自願。

  她站起身,吹熄了燈。枯坐愁想無濟於事。她需要睡眠,但是她無法上床。她停下腳步,盯著黑暗中的一片雪白。一張冰冷、空虛的床,正如她一般冰冷空虛。

  她衝出門,奔過走廊。她不假思索地推開傑明的房門,她的眸子不顧一切,而當他手握著槍霍然轉身時,她猝然停住了。她低頭看著那一動也不動、瞄準她的頭的槍管。

  傑明把槍朝天花板瞄準,然後緩緩放鬆扳機。“別再做這種事。”

  “我不會的。”

  他只穿著長褲,額角的頭髮仍濕淋淋的。艾瑪盯著他寬闊的胸膛:肌肉結實而且覆著黑毛,她感覺雙膝發軟。

  “有何貴幹?”

  “我——”她住口了,喉嚨抽緊。她的手指插入木門框。“傑明——”

  他面對她,等待著。

  “我要你抱我,”她小聲說道,一手盲亂地伸向他。“今晚別讓我獨自一個人。老天!我不想死時還不知道跟你躺在一起是什麼感受。”

  他歎息了,握住她的手,粗糙的手指溫暖而安慰。他已經放棄了她會來找他的希望,只是他一直無法放棄這個夢想。這幾個月來,他不再逼她,並不是因為他不 再那麼想要她,而是因為他所能給與的對她並不公平。他仍舊討厭結婚的念頭,而它卻是一個像艾瑪這樣的女人應得到的。但是他新近培養出的顧忌並未發展到拒絕 她的程度,何況她只穿著一件薄睡衣來到他的房間,央求他抱她。

  欲火已經在他體內奔竄,他眯著灼灼的眼睛看她。“你知道我不會只是抱著你,是嗎?我沒有辦法跟你一起躺著而不進入你,艾瑪姑娘。”

  “我知道,”她挺起肩,雖然她柔軟的唇在發抖。“我也要它。”

  他將她拉入房間,關上門。當他輕輕鬆開她的頭髮,像一塊黑鬥蓬似的落在她肩上時,她在顫抖。他拿起她的雙手放在他的肩上,然後低頭封住她的嘴。艾瑪的 眼瞼撲簌閉上,她倚偎在他身上,倚偎在他奇妙的溫熱和力量上。如今她已跨出了這一步,她感覺在自己的性亢奮下有一種深切的寧靜,仿佛一切終於塵埃落定。

  他抓住她的衣角,掀起它。她抖得更劇烈,雙手微動仿佛想遮掩自己,然後她任它信任地搭在他肩上,讓他低頭看她窈窕、白皙的身體。傑明覺得喘不過氣來, 她是那麼細緻,令他自覺粗糙笨拙,潮湧的欲火極可能傷到她。他伸手摸她的胸脯,驚歎它的柔滑和他的手與它黑白分明的對比,然後他托起它,俯頭吮住它。

  無法思議的熱流衝向她;他的氣味熟悉得令人酸楚;亙古以來女人可以憑原始徵兆認出配偶,她也一樣。當他將她放在他床上時,她心甘情願。

  “我不知道該怎麼做。”她小聲說道。

  “我會教你。”他喃喃地答道,一面吻她的頸子、耳朵和嘴。他酸脹的堅挺想進入她的需要令他顫抖。但這是她的第一次,自製是最要緊的。“你好甜,艾瑪姑娘。”

  他移向她的胸,吮吸她的乳峰,一陣陣火苗竄過她的血管,艾瑪呻吟了。時間消失了。他的手和嘴遍佈她的全身,嘗她、感覺她。當他觸摸她的腿間時,她驚跳 了一下,不過灼熱的快感迅速吞噬了她的驚愕。當他伸入她,試探她的反應和處女膜的抗拒力時,她又驚跳了一下。她瑟縮避開那略微灼燙的感覺,但他輕輕揉撫 她,她嚶哼著,轉動臀部尋求更多。

  “求你,”她的濕手抓著他。“傑明!”

  他聽到了她的喊聲,脫去他的長褲。他停下來平穩自己的呼吸,恢復自製力。“只有這一次會痛。”他粗嘎地說道。

  她抬起身子靠向他的堅挺。“我知道。”她喃喃地道。

  他小心翼翼地、慢慢地進入她。她驚呼一聲,手指掐入他的肩。她的身體疼痛地撐著,為他敞開。她以為它會令人受不了,但發現並不然。她的處女膜失去了抗 拒力,他深深進入她。淚水湧入她的眼眶。他停下來,一動也不動,但是她一面適應他的進入,一面感覺得到他的顫動。

  然後他退出來,她詢問地盯著他。他勉強一笑。“不,沒有結束,我才開始呢,甜心,不過我要確定讓你跟我一樣享受它。”然後他俯身用嘴和手指作這項愉快 的工作,不一會兒,她全身燃燒了。就在她亢奮難當時,傑明再度進入她,這次沒有疼痛,只有兩具身體結合的醉人激情。

  兩天后的夜裏,芮莉溜下床。她的眼睛因為哭泣和失眠而乾熱,然而她頂多只能偶爾打個盹。每次一打盹,她耳中就會響起那一聲尖叫而驚醒過來,害怕再聽到它。

  已經過了午夜。傑克因為白天仍必須工作,同時自從茜莉死後他也缺乏睡眠,因此睡得很沉。她沒有點蠟燭,知道它會驚醒他。他的反應仍十分像個槍手,任何 動靜——即使是一盞燭光也會令他立刻警覺。這是她第一次能在半夜不驚醒他而溜下床,這也表示了在她懷孕期間經常半夜驚醒他。

  她無法接受失去茜莉的事實,她就是無法接受。她的哥哥在內戰中陣亡,她也曾哀傷過,但卻有所不同。他是個成年人,他選擇了戰場;而茜莉正是含苞待放的年齡,如今她永遠不可能體驗綻放的人生;她並非選擇被一匹殺人馬踩死。老天,她多麼思念她!

  而“如比”仍在它寬敞的馬房中踱步,健康、兇惡如昔。它遲早會再殺人。

  除非她阻止它。

  她沒有費事穿襪子,只套上了拖鞋。她拿起掛在椅背上的圍巾,裹住她的頭和肩。傑克的槍帶也掛在另一張靠近他那一側床邊的椅子上,這樣可以方便他隨時取用。她躡足走過去,小心翼翼地抽出一把槍。

  她溜出房間,走下樓,槍在她手中沉甸甸的,令她的手直往下垂。萬一需要用它,她會舉不起它。她但願不會需要用它。

  拉開大門,冷風撲面而至。天上正落著新雪,厚厚的雪片無聲飄落,將一切裝點成銀白色。茜莉會多麼喜歡它啊!

  走到穀倉這段路似乎比以往漫長。雪花和黑夜令她視線不清,她踉蹌了好幾次。她的腿和腳已經凍僵了。穀倉內有動物散發出的體溫,應該會暖和些。“蘇菲” 在穀倉裏面,它懷著“如比”的小馬,身子臃腫;還有茜莉那匹文靜又溫和的“吉普賽”。其他幾匹雌馬都與“如比”交配過,但“吉普賽”沒有。芮莉心中十分高 興。

  她費力地打開門,一匹馬好奇地嘶鳴起來。穀倉內伸手不見五指。她把門推得全開,然後把另一扇也打開。她知道右門內掛著一盞燈,於是摸索找到它,設法點亮它。溫暖、暈黃的燈光碟機走了黑暗。

  “蘇菲”把頭探出馬房頂;就在穀倉的盡頭,芮莉可以看見那匹種馬線條完美的頭部,不過遠遠看去只是一個黑影,不是原來的紅色。如果另一頭的雙扇門外是 一片牧草地,而非一連串的畜欄和馬廄該有多好!但是事實不從人願,這代表了她得趕著那匹種馬經過整個穀倉才行。

  她知道自己無法射殺那匹馬。她雖恨它入骨,但卻無法用槍頂著它的頭,扣下扳機。傑克說的對;它只是一隻愚笨的動物。她可以在自保或保護別人的情況下射殺它,但除此以外她下不了手。

  “我不會殺你,”她湊近它的馬房,喃喃地道。“只要你不向我衝來。你聽到了嗎?馬兒,若是那樣,我就會殺了你。”

  它的耳朵往後翻,它望著她,毫不掩飾它的敵意。它開始跺腳,單蹄不停地跺著地。“蘇菲”覺察出種馬的惱怒,在它的馬房內嘶鳴、踢踩。

  芮莉右手握著手槍,用兩個手指按下扳機。她必須有防備,以免它向她衝過來,然後她打開馬房的門栓,拉開門,同時跟著門後退,一直保持門擋在她和種馬之間。

  它尖嘶,而且退入馬房深處。“出去!”她咬牙道。她根本不想再見到這匹種馬。她曾經前思後想,最後疲憊地得到了結論:如果“如比”在牧場上,她就無法住在此地。仇恨會孳長,而每次見到它,她就會想起它曾踩死了她妹妹。

  它抬起了前蹄,又尖嘶起來。“去,出去!”芮莉吼道。她抓起牆上的一截勒轡,擲向它。“出去!”

  它衝出馬房,奔越穀倉中央的走道,但是在半途停下來,跺著蹄。它的耳朵仍舊往後張,而且它抬起前蹄扭頭看她。芮莉把槍放平在馬房門上。“好,那就來呀!”她喃喃地道。

  但是它尖嘶一聲,衝向自由,蹄聲在黑夜中震耳欲聾。牧場上其他的馬此刻統統醒了,踢著、嘶鳴著;蠟燭和油燈一盞盞點亮了,工棚內的牛仔們一面拉長褲、 一面套靴子,蜂擁而出。吹熄了油燈,離開穀倉,芮莉已經虛脫無力,幾乎凍僵了。她的力氣只夠推上雙扇門,拴上它。

  傑克向她奔來,傑明緊跟在後。他倆均手握著槍。當他看見她手中握著他的另一把槍時,他抓住她的肩,搖撼她。“你做了什麼?”他吼道。

  “我放了它。”她說道,把他的槍遞給他。

  他把它塞入空袋中。“什麼?”他的聲音既生氣又無法置信。

  “我放了它。我無法跟它一起住在這兒,看著它安然無恙地在穀倉內,而茜莉卻在墳墓裏。你只得將就它已經下過種的小馬了。”

  他怒駡連連,然後當他低頭看她時,他住口了。她蒼白得跟她身上的睡衣一般,而且冷得發抖;她身上只披了一塊圍巾禦寒。她的身子搖晃,他一把抱起她。“ 好,親愛的,”他的口氣溫柔了許多。“沒事了。”他把她抱回屋內,放回床上。自從茜莉死後,她第一次沉沉睡去。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22
發表於 2014-10-13 23:24:01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章

   三月來臨,帶來了春天的訊息,令人人皆充滿希望。芮莉動作緩慢笨拙,無法自己從椅子上站起來。她的精神仍未恢復,但是當傑克逗她時,她能夠淺淺一笑了。 她的臃腫也令她心情陰鬱;她的背經常酸疼,睡覺時找不到舒服的姿勢。孩子著床太低,她連走路都困難。快結束懷孕吧!她發現自己甚至盼望分娩,因為它代表了 結束這種不斷的肉體折磨。

  傑克從未認為自己是個家庭型的男人,即使如今他結了婚,而且愈來愈愛他的妻子。他有些意外自己近來常待在莊院附近,以防萬一。他每晚替她按摩,經常半 夜扶她下床小解,因為她頻尿。她肚子的龐大令他警覺,因為他知道她的臀部有多小。安琪因難產而死;他害怕同樣的事會發生在芮莉身上。

  三月來了又去了,人人像禿鷹一般注意她。四月三日,又下雪了,芮莉惶急得想尖叫。難道春天和這孩子永遠不會降臨?

  這天夜裏她睡不著;她比往常煩躁,而且床單老是纏住她的腿。傑克替她揉背,但沒有用。她起床用冷水洗臉,他也跟著下床。自從那夜她溜出去放走了“如比 ”後,她就再也無法不驚醒他。他倆都沒費事點燈,白雪將屋內映照得一片蒼白,她可以清楚地看見一切。

  突然間,傑克僵住了。她覺察到他的警覺,看看他。他正盯著窗外;她也望向窗外,但什麼也沒看見。“穿衣服,”他猝聲道,伸手抓長褲。“別點燈。”他才拉上長褲,人已衝出門,一面系上槍帶。

  他向走廊大喊:“傑明,有人闖入。”

  一聽到傑克的聲音,傑明立即坐起來,驚動了睡在他胳臂上的艾瑪。“起來,甜心,”他的聲音平靜。“我們有麻煩。”

  他已經穿上長褲,她才撥開眼前的髮絲,但他的急促有傳染性。她抓起睡衣套上,寒意襲向她赤裸的身子,她打了個冷顫。

  “是誰?”

  “那不重要。”

  芮莉會需要她。艾瑪先傑明一步衝出房間,奔向自己的房間,這幾個月來這個房間幾乎沒有人睡過。她不知道是什麼阻止她完全搬入傑明的房間,因為沒有人反 對他們的關係。事實上,在茜莉死後的哀傷中,他們彼此更加親近,而艾瑪的快樂似乎令芮莉快樂了些。匆忙中,芮莉從未像此刻這般感覺到自己的臃腫;傑克喊過 傑明後,立刻又回到房中,套上靴子和襯衫,但沒有花時間扣上它。他一面往外走,一面抓起厚外套。他扭頭說:“該死的,芮莉,穿衣服!”

  她在努力中。她沒有脫下睡衣,只套了件寬鬆的衣服在外面。艾瑪穿好了衣服走進來,芮莉正在掙扎穿上鞋襪。“我來。”艾瑪說道,跪下身子把襪子卷上芮莉的腿。“出了什麼事?”

  “我不知道。傑克看見了什麼,然後就告訴傑明有人闖入。”

  她們傾聽著,但什麼也沒聽見。下樓時,她們發現兄弟倆已叫醒家僕。梅蘭、洛拉、亞娜三人穿著睡衣,嚇得縮成一團。傑克扔了一把來福槍給傑明,然後對芮 莉和艾瑪看了一眼。“你們倆各拿一把來福槍,找個有掩蔽但仍能看清開槍的地方。我去工棚叫醒其他人。”

  “我去工棚。”傑明修正道。他倆都想到了即將臨盆的芮莉,傑克陪著她較好些。

  鑽出大門之前,傑明將艾瑪拉過去,迅速而熱切地吻了一下。直到他消失了蹤影,她才明白他是與她吻別,以防萬一。

  “怎麼回事?”芮莉鎮定地問道。

  “我看見不該有燈光的地方亮了一下,大概是有人在點煙。”

  “你憑什麼認為不只一個人?”

  “憑經驗。”他在每個口袋中各塞入一把子彈,把子彈盒推給她們。“塞滿口袋。梅蘭,你們哪個會用槍?”

  “是,傑克先生,”她說道。“我會,亞娜也會。”

  “我也會。”洛拉說道。

  “好,你們都去拿把來福槍。也許沒事,不過如果有事,我們會等著他們。”

  “印地安人?”亞娜顫聲問道。

  “不,印地安人絕不會弄出那個亮光。”

  白人。土匪。

  艾瑪望著傑明溜出去的大門,希望他回來。

  第一聲槍響令她們統統驚跳,只除了傑克。他奔向前廂,用槍托擊碎一扇玻璃。“找掩蔽!”他吼道。

  她們匆忙找位置。“進來了!”傑明從屋外喊道,門衝開了。他壓低著身子奔入,後面跟著五名手下。“我想屋裏需要多幾把槍。”他說道。路易是其中之一,他瘦削的臉孔比這兩個月以來有生氣多了。

  女人們上樓,她們心怦怦跳著各自選擇視窗。芮莉學傑克的動作依樣畫葫蘆,她用槍托擊碎一扇玻璃,冷空氣灌入。“至少我不會睡覺了。”她喃喃地道。

  突然間,一連串槍聲響起,而且似乎從四面八方傳來,屋內迴響著槍聲,彌漫著火藥味。她窺著窗外,尋找目標。她看見周圍黑影幢幢,於是選擇了那些騎馬者;他們的人不會騎著馬,她判斷。

  一個步行的男子從一叢矮樹後面探出頭,向屋子瞄準。芮莉謹慎地瞄準,扣下扳機,那人頹然往後倒下。

  她殺死了一個人,出乎意料地,她居然不為所動。或許,事後才是有反應的時候。

  樓上傳來更多槍聲,其他女人也開始選擇目標。芮莉向一名騎馬者開了一槍,但並未打中。

  一聲痛苦的叫喊自一間臥房傳來。芮莉一驚,但不敢離開崗位。“艾瑪?”她喊道。

  “我沒事!梅蘭?洛拉?亞娜?”

  人人都回應了,除了洛拉。芮莉聽到低聲呻吟。

  這時,一個橘紅色火球掠過雪白的地面。一名男子朝屋子奔馳而至,右手中握著一枝熊熊火把。恐懼襲向芮莉的心窩。他們想燒房子!她射中了那人的臉,他摔下馬,火把自他手中飛出,在雪地裏漸漸熄滅。

  無數子彈擊中了泥磚牆,震碎了窗上殘餘的玻璃,碎片如雨般落向她埋垂的頭。等她再抬起頭時,她讓另一個拿著火把的男人來不及扔向屋子就死了。

  泥磚牆不容易燒著,她想,泥磚屋頂也一樣;但萬一火把從沒有玻璃的窗戶扔進來呢?

  她開槍又再填裝子彈、開槍再填裝子彈,就這樣仿佛過了幾個小時之久。她全身像被一隻巨拳擠壓著。恐懼啃噬著她,因為她不知道傑克是否仍活著,或者是否有顆子彈找上他?

  艾瑪壓低身子奔入房間。“洛拉死了。亞娜受了傷,但不嚴重,她仍在反擊。”

  “傑克呢?還有傑明?”

  “我聽到傑克在樓下,不知道傑明的情況。”痛苦就在她的聲音裏。芮莉捏捏她的手。

  “來人是誰?”芮莉呻吟道。她全身肌肉酸痛,她不知道自己還能站多久。

  “不知道。應該快天亮了,至少到那時我們就能看清楚了。”

  天亮。有那麼久了?感覺起來卻仿佛像一世紀。不過,她會用分針計算它,不用時針。

  她聞到了煙味。

  “拿水來!”她大喊道。“失火了!拿水來!”她抓起桌上的一桶水,奔向走廊。白煙沿著樓梯往上冒。她衝下去,盡可能彎著腰。有人在她前面站了起來,一張來自地獄的臉——是傑克,他的臉被火藥熏黑了。

  “趴下!”他吼道。

  “房子失火了!”

  他怒駡一聲,霍然轉身。他們沒有一個注意到那股煙,但此刻他們看得出它來自廚房。他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拉向地板。“待在這兒別動,聽到了沒?待在這兒別動。我去找其他人,我們得離開此地。”

  他們怎能出去?他們會衝入槍林彈雨中。但是傑克沒說錯,他們得出去,他們無法同時抵抗火舌和土匪。

  煙更濃了。她動手撕下一塊塊裙子布,用水壺倒出的水浸濕它們。傑明爬到她身邊,臉黑得像個魔鬼。她用一塊濕布扔在他臉上。“用它遮住口鼻。”她說道。她的喉嚨灼熱,她自己也聽話照做了。

  “艾瑪沒事吧?”傑明咕噥著。

  “沒事,傑克上樓去找她們。洛拉死了。”

  傑明召集了其他五名手下,他們各自崗位撤退,同時傑克帶著三個女人下樓。芮莉分給他們每人一塊濕布蒙面。傑克一面將濕布綁在口鼻上,一面蹲在她身邊。

  “我們穿過內院出去,”他說道,聲音模糊不清。“只有這樣我們才能有一些掩護。我先出去,然後是另一個男人,然後是女人們。其他人跟在女人的後面,掩護她們。”

  路易說:“我們得傳話給藍尼,否則自己人會射擊我們。”

  “沒有時間了。走,立刻!”

  傑克拉起芮莉穿過走廊往內院去。“我們帶你去鐵匠鋪,”他說道。“那裏最近。”

  鐵匠鋪只是一座三面有牆的棚子,設備有基本的鐵匠工具,但是它在屋子的正後面,位置有利。在那兒他們可以得到一些掩蔽,但是不多。

  傑克首先出去。他瞥見有人開槍,子彈呼嘯掠過他的頭側。他還擊,但顯然未擊中,因為他看見一個人影閃向一邊。他向人影射擊,這一次響起了一聲哀嚎,接著是靜寂無聲。

  身後,他聽見芮莉呼吸急促。煙更濃了。然後他聽到路易的聲音,他跟在他的後面出來,黑眼珠在開始舔向屋頂的火中閃閃發光。“帶你妻子,”他對傑克說。“我掩護你們。”

  傑克摟著芮莉的背,放足奔去。她試著跟上他,但踉蹌了一下,他扶住她,身子擋在她和可能的火網之間。“我辦得到,你小心背後!”她驚呼。

  “別說話,只管跑!”

  他們身後的男人持續向任何移動的人開槍。從工棚和馬廄的方向傳出一陣射擊聲,有人發現了女士們正要逃出屋子,於是開火掩護她們抵達安全地帶。子彈從頭頂上掠過,但是他們奔跑,掩蔽、迂回而行,不讓任何人有固定的目標。

  傑克帶著芮莉抵達鐵匠鋪,把她放在鋪子後側的地上。他一面轉身離去,一面對她說:“趴著,任何動靜都不要抬頭。”然後他來到路易旁邊,開槍還擊,他的還擊不是為了掩護,而是為了實質效果。

  艾瑪踉蹌衝入鐵匠鋪,被裙子絆倒,但是她立刻手腳並用爬向芮莉,邊罵裙子又纏住她的腿。聽到那樣的話出自正派守禮的艾瑪口中,她不合常理地大笑起來。 艾瑪的頭髮完全鬆散地披在肩上,白皙的肌膚沾著火藥灰。“唔,”她說道。“眼前不是擔心禮儀的時候。”

  “我同意。”芮莉又笑了,有些不適應。今晚她們都殺人了,又何必擔心優先順序?

  梅蘭和亞娜跟在她們後面爬了進來。亞娜的肩部上方被飛掠的玻璃碎片割傷,一直流血,她跌坐在地上,手裏仍握著來福槍。

  外面的傑明的左腿突然一軟,像被絆了一跤似的猝而倒下。艾瑪發出一聲尖細的悶喊,不顧傑克的大喊示警,她衝出了鐵匠鋪棚。

  傑明已翻過身,試著用完好的那只腿撐起身子時,艾瑪滑至他身邊的雪地上。她抓住他的肩胛,開始拖他,口中一勁地尖喊、怒駡。他也怒駡連連,向艾瑪吼叫 放開他,回到鐵匠鋪去,但是她不肯。她的力氣令他驚異不已。雖然他比她力氣大多了,但是她把後腳跟插入雪地中,用力猛拖,他沒有辦法阻止她,也掙不脫她的 手掌。她把他拖入鐵匠鋪,立刻扯開他的長褲,檢查傷勢。

  “他怎麼樣?”傑克喊道。

  “活著。”傑明替自己回答,只不過他並沒有把握。子彈完全貫穿了他的大腿。不過,只要他不致失血過多、只要不生壞疽,他不會有大礙。

  “姓薩的!天殺的,姓薩的!你在哪裡?”

  傑克抬起頭,一抹惡毒之色掠過他的臉,一道冷酷的光芒升入他眼中。“老戈。”他咬牙道。一抹期待的微笑爬上他的嘴角,他蛇行奔越院落。現在他知道對方是誰了;他等的正是這一刻,這一次,戈威爾休想逃脫。

  黎明逐漸將天空染成魚肚白。又下雪了,飄旋的雪花遮斷了能見度。熊熊燃燒的屋子冒出紅色火光,將四周映照出一種奇異的、閃耀的氣氛。芮莉扭頭看屋子; 廚房內的火已燒至二樓,她看見火舌自屋頂和破窗向外舔。這幢古老、優雅的屋子;這幢見過愛和野蠻的背叛、見過生和死的老屋子,垂垂瀕死了。她一直無法讓自 己清理掉茜莉的衣物,但如今她不必這樣做了;火舌燒毀了一切紀念品,留給她的只有回憶。

  她緊抓著肚子。望著火舌,她躺著喘息,等她能再開口說話時,她說:“孩子就快出世了。”

  梅蘭驚呼一聲,這一夜發生的每件事都令人猝不及防,她不知如何應付這件事。艾瑪正在給傑明的傷口施壓止血,聞言抬起頭,臉色繃緊。“你開始陣痛了?”

  芮莉猛吸氣,手指插入泥土中。“從幾個小時以前。”

  戈威爾不顧一切了,他失去了控制。計畫中不是這樣的!它應該像第一次那樣,他們悄悄掩至,所有的人不是在睡著就是猝不及防。然而,那兩個雜種居然醒 著,而且等著他們。這沒有道理,而且令他害怕了。只有想到他終於可以抓到茜莉,令他沒有抱頭奔逃。這是他的最後一個機會,因為他知道如果失敗,姓薩的會像 瘋狗一樣追殺他。

  “姓薩的!”他吼道。“姓薩的!”他一邊喊一邊移動位置,迂回繞向穀倉。只要他能引出傑克,去他的公平決鬥——他絕不會與傑克面對面決鬥。他只需要一 槍——朝頭或背迅速一槍,姓薩的就死定了。有人已經撂倒了那個弟弟。牧場將是他的,茜莉將是他的。他得用對付薩氏兄弟的方法對“牛蛙”,不過他一點也不擔 心這件事。

  傑克並未回答。他待在原地,注視著。他看見有個人一溜煙鑽入畜欄。光線昏暗,他無法確認那個人,但直覺告訴他是戈威爾。他正朝穀倉移動,這樣一旦傑克現身,他可以有所掩護。

  傑克不打算現身。他匍匐爬向灌木叢、樹後、井棚,然後到了工棚。庭院內到處是屍體——一堆堆癱倒、了無生命的屍體。這天晚上死了許多人,他不打算成為其中之一,但戈威爾絕對是。

  “我們需要暖氣,”艾瑪鎮定地說道。“麻煩哪位點燃熔爐好嗎?我們需要燈光。”

  路易開始將煤炭鏟入熔爐。“暖氣有,但沒有油燈,就快天亮了。”

  芮莉既不關心暖氣,也不在乎燈光。她的每一個本能、每一個知覺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一陣劇烈的壓擠力量籠罩她的身體,將她往下拽。雖然她曾目睹安琪分 娩,但並未想像到它有這麼可怕。那是一種絞痛,將她的陰道扯裂,而且將空氣擠出她的肺。它不停地出現,相隔僅片刻,一陣一陣持續不斷。

  傑明躺在鐵砧旁,聽著芮莉壓抑的呻吟。“把我的襯衫拿去,”他吩咐道,用力保持聲音平穩。“擰扭它,然後緊緊包在一根棍子上點燃它。它可以給你幾分鐘的亮光。”

  “好吧,”艾瑪考慮了一下說道。“不過現在還不用,待會兒會需要更多亮光。”

  戈威爾繞到穀倉後面,打開一道門縫鑽進去。天漸亮了,四壁的縫隙透入一道道微光。沒有多少時間了。他奔向穀倉前側,將雙扇門打開一道縫,不足以讓任何人注意到它們是開著的,但足夠他看清楚開槍。姓薩的應該正繞向他原先發聲大喊的位置。

  威爾齜牙笑了,只要幾分鐘。再過幾分鐘,他將擁有想得到的一切。

  “在找我?”

  話聲伴隨著按下扳機的喀嗒聲。威爾僵住了,寒氣逼人,他的眉頭卻在冒汗。他不敢轉身,恐懼襲向他,他明白自己快死了。他殺人如麻,就像切西瓜一樣毫不在意,但是想到自己要死了,卻令他癱軟。

  “你不如轉過身來,”傑克輕聲說道。“反正我都要殺了你。你若轉身,至少還有個機會也向我開槍。”

  槍在威爾手中顫抖。他一轉身就會死,但是他相信薩傑克的話——反正他會殺了他。

  “你應該繼續躲起來的,”傑克喃喃地道。“離牧場愈遠愈好的。”

  “你會追殺我,”威爾嘎聲道。“而且那個女孩——我要那個女孩。”

  茜莉,美麗的小茜莉。傑克傷痛地抿緊了嘴。“現在你永遠得不到她了。”他說道。

  威爾撲向側邊,一邊轉身一邊開槍。傑克已經準備好了,而且掩身在一堆乾草後,只露出他的頭部和手槍。他冷靜地開火,第一顆子彈擊中威爾的腹部,第二顆正中胸膛。威爾倒在牆上,手指反射性地扣動扳機,朝天花板射了一槍,然後槍從他手中滑落。

  傑克踢開手槍,以防萬一。他唯一能信任威爾的方式就是死。

  威爾睜著眼,喉頭抽動試圖呼吸,黏黏的血汩汩流出他的嘴角。傑克望著他的胸口上下起伏數次,然後完全停止。威爾的眼神煥散。

  這個牧場上死過太多人了。傑克歎了口氣,突然間厭倦了一切,但他不由自主地重新裝上了子彈。他發覺外面一片寂靜,或許已經結束了,他得回到芮莉身邊。

  “老闆,你沒事吧?”

  是藍尼。傑克喊道:“沒事。”

  “你最好回到鐵匠鋪去。路易說孩子快出世了。”

  傑克曾經害怕過、焦急過、擔心過、緊張過;但此刻他感覺到的是絕然的恐懼。芮莉不能像這樣分娩,躺在冰冷的鐵匠鋪裏,沒有毯子或任何東西。他放足狂奔,甚至沒有注意到槍仍在他手中。

  傑明正靠在鐵砧上,沒有穿襯衫,但有人給了他一件外套。他臉色蒼白,但傑克迅速看他一眼便安心了。傑明的血已停止再流。熔爐正熊熊燃燒,散發出一陣陣 熱浪,驅散了開敞的鋪棚內的寒意。路易點了一盞燈,拎到棚後用幾條裙子權充隔幔的產房。傑克衝過裙幔,跪在他太太身邊。

  艾瑪、梅蘭、亞娜都穿著睡衣;原先匆匆套在睡衣外的衣裙都捐出來權充隔幔了。芮莉的睡衣掀至腰際,她弓著膝蓋。傑克跪在她身邊,他的心跳到喉嚨。他手指顫抖地輕輕撫開她臉上的濕髮;她的眼睛閉著,臉色如白紙,呼吸急促。

  梅蘭抬頭看他,黑眸子佈滿了憂慮。“快了,傑克先生。我可以看到頭了。”

  芮莉睜開眼睛。它們是煥散的,但卻像護符般凝聚在他身上。她伸出手,傑克握住它。

  “撐住,吾愛。”他喃喃地輕語。他害怕得呆滯了,是他帶給她這一切的,是他危及她的生命,令她紓尊降貴像個動物似的在泥土地上分娩。他甜美的淑女芮 莉。他不該娶她,他應該送她回南部,在那兒她可以擁有她天生就該有的生活——一個舒適優雅的生活。

  她的手緊緊握住他的,她緊咬著牙。她喉中發出一個低沉、痛苦的聲音,然後它迸發成一種動物般的痛嚎,一聲又一聲。她全身抽縮,往下壓,她的肩抬離了地面。

  一陣鮮血和水流出,接著一個滑溜溜的小身體滑入梅蘭等待的手中。嬰兒看起來全身發紫,傑克無言地望著沉默的嬰兒,胸口被另一種痛苦重擊。然後梅蘭輕拍 他的背,一個細小的哭聲響起,接著變成了嚎啕。她把嬰兒轉個身,傑克看見是個男孩。他緊握的小拳揮動,仿佛在對這陌生的新世界表達不悅。

  令人無法置信地,芮莉笑了,笑聲疲累虛弱。“唔,他可真像你。”她說道。

  傑克茫然不解地看看她,納悶著她怎麼可能從一個蠕動的、皺巴巴的,身上仍沾滿了血的小東西身上,看出任何相似之處。或許是那一頭黑髮,但它是濕的,也許乾了之後並不那麼黑。

  她把他拉到她嘴邊,眸子充滿了頑皮的惡作劇。她湊在他耳邊低語:“他絕對是個男生。”

  然後傑克明白她的意思了。他看看赤裸的小寶寶,這輩子頭一次,他臉紅了。

  她向寶寶伸出雙臂。“讓我抱他,他一定很冷。”

  梅蘭剪斷臍帶系牢。寶寶迅速被包在一件襯衫裏(為了分娩,似乎每個人都犧牲了他們的衣服),放在芮莉的懷中。寶寶停止了哭聲,緩緩眨動他沒有焦點的眼睛,對他母親溫暖的懷抱有了反應。

  傑克擁住母子倆,臉頰貼著芮莉的頭髮。“我愛你。”他粗嘎地說道。她是他生命中一切的美好、堅強和溫柔;她的倚靠他擊潰了他心中孳長二十年的仇恨內心。

  芮莉仰起頭,幽暗的眸子迎上他的褐綠色眼。“我也愛你。”她也說道。

  “我本想給你一個好生活,如今我們連個可以居住的房子都沒有了。”

  “我不在乎,”她疲倦極了,沉重地靠著他。“我很高興房子燒毀了。它裏面鎖著太多仇恨、太多死亡,我不願孩子受到半絲影響。”她看看她的兒子,輕輕用手指摸他粉嫩的雙頰。他扭頭轉向她的觸摸,蓓蕾般的小嘴動呀動的。

  “我可以重新開始,”傑克允諾道。“我會另外給你蓋一幢房子,只要你肯跟著我。老天!甜心,別離開我。你若要走,不如給我一槍,因為我是那麼愛你,沒有你,我也沒有用了。”

  他從未說過他愛她,從未用這樣的眼神看過她,它是那麼不顧一切、那麼煩惱……和害怕。她無法想像薩傑克會害怕任何事,但是它確實在他那雙不再冰冷地看她的眼睛裏。

  他的愛改變了一切。仇恨消失了,隨之而去的是她要永遠離開的理由。

  “好,”她說道,疲憊地伸手握他的手。“你建立自己的王國,忘記過去、忘記另一個薩氏王國。如今它真正消失了,我們可以重新開始。”

  艾瑪跪在傑明身邊檢視他的腿。他對她咧嘴笑。“我有了一個侄子還是侄女?”

  “侄子,”她垂下目光,臉泛酡紅,胡亂摸索著他的繃帶。“也許還會有個兒子。”她囁嚅道。

  “什麼?”他驚愕地瞪著她。“什麼?”他問得更大聲,坐直了身子。

  “噓!”她對他咬牙警告。

  他抓住她的雙手,不讓她動。“你確定?”他問道。

  “有可能。我還不確定。”她的月事只是略微遲了幾天,而且她從來不像芮莉那麼有規律,但有這個可能。她有太多晚上是在傑明的床上度過,令她無法有其他的想法。

  他放聲大笑,拉下她猛吻了一下。“艾瑪姑娘,從見到你開始,我就一直頭腦不清,而且情況並未改善。我看我們最好結婚吧,你認為呢?”

  “因為我也許——”

  “不,是因為我們彼此相愛,而且可能會有一屋子孩子,所以或許結婚可以使事情單純些。”

  艾瑪的眸子開始發亮。“薩傑明,我的確愛你。”

  “這表示答應了?”

  她點點頭。“是答應了。”

  傑克坐在地上,擁抱著芮莉在懷中。令人無法置信地,她居然睡著了,寶寶也一樣。他望著他的兒子,一身紅通通、皺巴巴的,而且完全地無助,依賴他給與保 護和撫養,及生活中的一切。如今他必須考慮未來了,而他的未來就是芮莉、寶寶,和將來可能還有的孩子。

  清晨,寒風中夾雜著煙硝味和血腥味,但雪已停,太陽正努力破雲而出,照射嶄新的白雪。還有別的東西也是嶄新的——他內心的一種東西,嶄新而美好。未來就在他眼前,他的感覺好極了。

  他有了芮莉,他們的寶寶白胖、健康,他們一家人將攜手共同創建自己的生活,不帶一絲過去的陰影。牧場將在他和傑明的合作下,成為一個嶄新的“薩氏王國”,嶄新得猶如此刻覆蓋在山谷上的皚皚白雪。


  【全書完】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8-27 22:05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