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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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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伊莉.瓊森]風之舞者(全文完)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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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16 01:30:08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噩夢重現。
  
  桑琪躺在黑暗中,希望心臟的瘋狂節奏能穩定下來。那只是個夢,她反覆告訴自己。她不是在地牢中,而是在雷昂的船上,離索利納有數百里之遙。那只是個夢。
  
  徒勞無益。倉房太過狹小,而且似乎隨著她的每一次呼吸更為緊縮。她必須出去。
  
  她起身飛快地穿上衣服。她要走到甲板上眺望海洋,呼吸清新的空氣及思索地平線彼端的奧秘,自由及探險......
  
  片刻後她憑欄眺望月光點綴著的海洋。是的,這就是她所要的。她可以感覺到寧靜貫注到她的體內,驅逐了煩躁、模糊了無法忘記的記憶。
  
  「你在這裡做什麼?你知道現在是半夜嗎?你一直企圖讓自己生病。」
  
  當她認出那是雷昂的聲音時,寧靜感粉碎了。天,她不要他在這裡。今夜她渴求平靜,而他只會令她心煩。「我圍著披肩。」她拉緊了衣服。「我一會兒就走。」
  
  他走到她旁邊。「快回去。」
  
  「不!」接著她試著緩和自己的尖銳聲調,她現在不能跟他起衝突。和平。寧靜。「我沒辦法睡。離開我,我保證一個小時內回去。」
  
  「做交易嗎?」他的聲音中帶有一絲訝異。「你必定是生病了,今天下午你相當反叛。」他突然蹙眉。「你為什麼沒辦法睡?你的手在痛嗎?羅倫說你的手復原得很好。」
  
  「我的手不痛,復原情況一天比一天好。我只是無法安眠。」
  
  她可以感覺到他的目光落在她臉上。「做了夢?」
  
  「是又怎麼樣?走開,你別煩我。」
  
  「你才令我煩惱。」他的聲調難以言喻。「又做同樣的夢?竊賊被扔到監獄裡的夢?」
  
  「不是那個。」
  
  「那是什麼---」
  
  「你為什麼不離開?」她霍然轉頭面對他。「我夢到的是戴法南的地牢,我夢到鐵錘變成一把劍而魯法拉把我的手指一隻接一隻地削下來,那就是他打算做的,你知道。但是首先他們讓我想像,他們逗弄我,將我的手放在木板上,然後---」
  
  「噓。」她突然被雷昂擁進懷中,她的臉頰緊貼在他的皮衣上,他那兇猛的聲音沉沉地在她耳邊震動。「別說了,別想了。」
  
  「然後他們將我折磨一番後再帶我回牢房中,讓我在那裡待上幾個小時,如此一來我可以恢復意識並想像下一次他們會---」
  
  「我說不要!」雷昂的手掌猛然蓋住她的嘴。「我不要再聽了,我要你忘掉那一切。」
  
  她搖搖頭以甩開他的手。「我無法忘記,我沒有那種能力。我記得每一件事,即使白天我盡量不去想,晚上我也會夢到。」她苦笑。「但我不會再談論它,如果那對你造成了困擾。」
  
  「那的確令我困擾。我......感同身受。」雷昂俯視她,他的黑眼睛在月光下閃耀。「告訴我,」他突然要求道。「告訴我一切。從你被抓住的一剎那到我去救你時,把他們對你做的每一件事及你的感覺告訴我。」
  
  「為什麼?你說過你不想聽。」
  
  「老天,我是不想,但我必須分擔。我得為你的遭遇負責,我不能讓你獨自承受。」
  
  「那沒什麼益處---」
  
  「告訴我。」
  
  她告訴了他。起先斷斷續續,繼之滔滔不絕,將所有的記憶向他傾瀉而出。
  
  他靜靜傾聽,面無表情,目光則凝聚在她的臉上。
  
  她的傾吐逐漸減緩而終至停止。
  
  「結束了?」他的聲音沙啞、緊繃。
  
  她急急點頭。「就是那樣。」她轉頭避開他的目光。她驚訝的發現自己覺得輕鬆多了,彷彿雷昂真的設法將她心中那段黑暗記憶的一部分移傳給自己承擔。
  
  「謝天謝地!」他一把將她摟回懷中。他的胸膛彷彿剛做完激烈運動似的起伏著,但他的擁抱中沒有熱情。「我不喜歡你的故事,它令我難過。」
  
  她發現自己顫抖地笑著。「我也難過。」笑聲紆解並且減輕了戴法南在她記憶裡的重要性。
  
  「我知道,」他沉沉地道,接著將她放開。「你知道這種事絕對不能再發生。你屬於我而我必須保護--」
  
  「我不屬於你,」她後退了一步。「我只屬於自己。我要---」
  
  他的手迅即蓋住她的嘴。「我們現在不談那個。你就不能休息一下嗎?」
  
  她又後退了一步,轉頭避開他的手。「如果你繼續用你那巨掌蓋住我的嘴,我似乎也沒有什麼選擇餘地。」她尖酸地答道。「如果你不想聽我說話,就別待在這裡。」
  
  他蹙眉注視她。「我不想離開你。」
  
  桑琪感到一陣急促得不合常理的輕鬆。她發覺自己不再想獨處,雷昂的陪伴帶給她一種粗糙的安適感。「那我想講話時你就得讓我講。」
  
  雷昂的不豫之色被吸噱取代。「從我到這裡以來,我似乎除了傾聽之外什麼也沒做。」他挽起她的手臂帶她越過甲板。「來吧。」
  
  她試圖掙脫。「你要帶我去哪裡?」
  
  「這裡。」他在通往鴕輪室的階梯上停步,要她坐在第二階上。「坐下。」他的笑容中有一絲孩童式的頑皮。「你以為我決定把你拖到我床上?我是要證明我是個多麼有耐性的人,你現在可以安心了。」他將頭朝數碼之外的掌鴕水手一偏。「此外,由於我無意和別人分享你,因此若當著他面佔有你,對他而言將是很殘酷的。」
  
  她好奇地瞥他一眼。「你曾經和其他男人分享一個女人?」
  
  他聳聳肩。「好幾次了。隨軍妓女總是不夠。」
  
  他看到她露出了憎惡之色。他在她身旁坐下,神色嚴肅了起來。「是的,我曾經嫖妓、殺人,甚至姦淫。」他看到她僵硬起來。「你以為我是什麼?我可不是馬可那樣的翩翩君子,我是個野蠻的軍人。每當有一個城被攻陷時,城裡的女人就成了獎品。」
  
  「那是不對的,」她清晰地說道。「當你做那種事時你有什麼感覺?」
  
  「每個人都會習以為常。」他頓了一下。「大部分。」他沉思默想半晌後才承認道:「我只強姦過一次。當時我14歲,被權力及勝利沖昏頭而傷了一個女人。她是個被我從店舖中找出來的商人之女。我想,有何不可?其他人都把那種姦淫視為理所當然。我甚至見過我父親也做過同樣的事。」他略微遲疑後爆發了出來。「但我討厭那種事。她兩眼空茫,還流著淚.....我沒辦法安撫她。我把她留在身邊直到軍隊撤離為止。我沒讓別人碰她,但---」他嘎然住口,接著再度說道:「我討厭那種事。」
  
  桑琪默不做聲。
  
  他彷彿遭到攻擊似的猛然轉向她。「我不是在為自己辯護。我就是我,我做我該做的室。我沒什麼善心,但我誠實,對於他人的給予我必定有所回報,不管是好是壞。你必須接受這樣子的我。」
  
  他的激烈態度令她驚訝。「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個?」
  
  各種衝突的感情令他神色黯然。「我不知道。」他露出扭曲的笑容。「你對我有種奇怪的影響力,或許我希望你能解開我心中的不解之結。」
  
  她將目光從他臉上移開,沉默籠罩在他們之間。
  
  「你不喜歡身為軍人?」她終於問道。
  
  他聳聳肩。「我自幼就施以軍事訓練。我是個好軍人,我的父親對我很滿意。」
  
  「但是你並不快樂?」她問道。「因此你解散軍隊開始造船?」
  
  「我的家族與海有很深的淵源。安家於100年前從波斯遷徙到意大利,在此之前一直居住在沿海地區。」他做了個苦臉。「我的曾祖父是安家從軍的始祖,安家就靠四處征戰而致富。」
  
  「但你放棄那項家業。」
  
  「我們夠富有了,而且我也討厭跟那些花錢雇我為他們作戰的貴族們爾虞我詐。」他往階梯上一靠。「有一天,我在威尼斯的船塢看到一艘來自馬達加斯加的船進港。」他微笑著回憶著。「風將船帆揚起來,我可以聞到海的味道及從船上卸下來的肉桂香氣,我突然瞭解到---」他停下來轉頭面對她。「你知道你可以去睡覺了。」
  
  「我還不想睡。」她頓了一下,目光未曾須臾離開他。「你瞭解到什麼?」
  
  他站起來並伸手拉她。「我瞭解到我應該回到我所隸屬的海洋上。」
  
  「但為何造船?為何不探險或貿易?」
  
  他搖搖頭。「到此為止,去睡覺吧。」
  
  桑琪感到一陣強烈的失望。從她認識雷昂以來,他第一次變得這麼有人性而較容易瞭解,她不願讓他的這種形象一閃而逝。「我不想睡。」
  
  「我也是。」他鹵莽地繼續道:「但我的身體已經畜勢待發,如果你不想和我同床,就得馬上離開我。」當他看到她瞪大雙眸時,他淡淡一笑。「你以為我不再想要你了嗎?當你在我身旁時我就想要你,你必須接受這一點。」
  
  「我只接受我願意接受的事情。」
  
  「我可以令你『願意』接受。」他柔聲道。
  
  一陣熟悉的感覺刺激著她的小腹。不,她不能有那種感覺,否則她會再的被他奴役。「我不想--」當她接觸到他那瞭然於心的目光時,她頓了一下。「讓我自由,雷昂。」
  
  「到床上來,桑琪。」
  
  「我不能。」
  
  「那我也不能。」
  
  一股絕望襲上了她。他毫無讓步之意。她真希望自己在他初踏上甲板時就回到倉房裡去,那樣她就沒機會對他傾吐、受他安撫、瞭解他粗獷冷酷外表之下的真心。現在她雖然沒有屈服,但她知道自己已經被他吸引了。「我不會留在熱那亞,你知道,我會逃走。」
  
  他為之一僵。「別傻了。你在熱那亞會很安全,戴法南不會為了抓你而長途跋涉,而且我會在離開之前將你安頓在舒適的住宅中。」
  
  「但你回來之後呢?」桑琪搖搖頭。「如果你需要床伴就去找馬喬莉,讓我自由。」
  
  「我不會讓你自由。」
  
  「那你得派人找尋我。你回來之後我就不在了。」她懇求地看著他。「為什麼你不讓我自由?你說你將無法忍受身為奴隸,你會逃走。」
  
  他僵住了。「你可知道我可以為那種行為施以什麼樣的懲罰。」
  
  「別以為我害怕受罰,」她苦笑。「我已經學會應付疼痛了;戴法南是個頂尖的教師。」她搖搖頭。「而且你不會傷害我。」
  
  「你倒是很肯定。」
  
  「是的,所以別虛聲恫嚇了,雷昂。我再也不怕你了。」
  
  憤怒及挫折同時反映在他的臉上。「或許我得改變作風。顯然我太容易被看穿了。」他轉身走過甲板。「你是個非常難纏的女人。」他對掌鴕的水手叫道:「把船頭掉頭,我們要回比薩。」
  
  「比薩。」桑琪驚愕神色和那個水手一樣強烈,他正急急忙忙地執行雷昂的命令。「再航行一天就到熱那亞了。」
  
  「我不想讓你趁我不在時從熱那亞逃走,」他繃緊嘴唇。「所以我決定把你留在我身邊。」
  
  「在比薩?」
  
  「只是要在比薩上岸,我不能留在那裡。我必須確定戴法南沒有對曼達拉發動攻擊。」
  
  「但羅倫說那是非常不可能的。」
  
  「曼達拉是我的,我必須確定。」
  
  「那你要帶我去曼達拉?」
  
  「你讓我別無選擇。」
  
  明亮的月光照耀他臉上,但桑琪從沒見過他的表情那麼嚴厲過。
  
  「是的,」他說道。「我要帶你去曼達拉。」
  
  「那就是曼達拉,桑琪。」羅倫勒住馬韁,目光凝聚在不遠處城牆環繞的建築上。某種奇特的熱切溫暖了他那向來冷漠的神情。「它沒有看起來那麼遠,我們可以在30分鐘以內到達。」
  
  雷昂不悅地回頭瞥了他一眼。「那必定使你快樂無比。」
  
  「是的,事實上我的確從中得到極大的滿足。」他的聲調中第一次少了嘲弄。「雖然我不知道其中是否有快樂的成分。」他聳聳肩。「反正還有許多字眼我不知其意。」
  
  「真美。」桑琪可以從這片微微隆起的小丘看到城牆環繞的曼達拉及北方山谷間的廣大葡萄園。她不自覺地抓緊了韁繩。桑琪強迫自己放鬆下來。她不該一想到要會晤雷昂的母親就心生膽怯。那個女人對她並不構成威脅。雷昂告訴過委屈,她不用住在城堡中而只要住在城中的一棟小屋中。很顯然的,凱琳夫人將會認為桑琪對雷昂而言是微不足道的,而對桑琪不屑一顧。
  
  她會設法離開曼達拉。當她注視著高聳的城牆時,一股居喪隨即淹沒了她。他們在比薩上岸以來她一直找不到開溜的機會,現在進入雷昂的領地之後,逃跑可能困難。
  
  「放棄吧,桑琪。」
  
  她轉過頭去,看到雷昂的目光正投注在她臉上。「你無法離開曼達拉的。」
  
  「你錯了,我會設法。」桑琪的目光移到城堡上。「別忘了,我是個非常優秀的竊賊,你很難把我鎖住。」
  
  「我用不著鎖住你,此地不需要鑰匙。你會發現到護城河、吊橋及城門都由我的手下看守著。」他愉快地微笑。「而且我會記得提醒他們,如果他們讓你踏出了曼達拉的城門,我就要把他們凌遲處死。」
  
  「我想那已經夠具說服力了,」羅倫溫和地說道。「雷昂說得對,放棄吧,桑琪。」
  
  她默不做聲地策馬向前。
  
  曼達拉的城門在他們一行尚未到達時便打開了,兩個騎士策馬出城。騎著高大灰馬的人領在前頭疾馳而來。
  
  「那就是凱琳夫人。」羅倫低語道。
  
  桑琪緊張起來,目光直盯在那個朝他們奔馳而來的騎士身上。她無法從這個距離看清那位女士的五官,但她顯然是個非凡人物。她的馬上坐姿極為英挺,騎術顯然和她的兒子一樣精湛。她的個子顯得高挑而纖瘦,寬闊的肩膀罩在深紅色絲絨披風之下。
  
  「勇敢些,桑琪。」羅倫的目光一直盯在凱琳夫人的身上。「至少她把她的長矛留在家中沒帶來。」
  
  「桑琪不需要勇氣,」雷昂驅策『泰伯龍』向前邁了幾步。「我母親又不會對她怎麼樣。」
  
  凱琳夫人在幾尺外勒住了馬,桑琪不自覺地精神一振。雷昂的母親不需要任何武器就能震懾他人。
  
  凱琳夫人的五官過於剛硬而無法稱之為美麗,她的下巴太長、太堅毅,她的眉毛是雷昂那對劍眉的女性版本。她擁有男人那種勇猛而權威的架勢,但她那美如雕刻的顴骨及烏黑雙眸中的大無畏精神卻一點也不男性化。
  
  她那敏銳的目光審視著雷昂的臉。「你還好嗎?」
  
  雷昂頷首。「戴法南呢?」
  
  「他沒有攻擊曼達拉。」她聳聳肩。「那個下流胚不敢。他只喜歡收買別人為他做些骯髒事。馬可派人去比薩探察,因此我們得知戴法南知道你去熱那亞後就去找鮑其亞了。」她的雙眸中突然閃出一絲幽默。「無疑的,他是去為他無法達成承諾而告罪。我倒很想看看他是怎麼結實風之舞者是如何當著他的面被3個男人奪走的。」
  
  「還有一個女人。」羅倫柔聲補充道。
  
  凱琳的目光移到羅倫的臉上,她禮貌地頷首。「羅倫。」
  
  他嘲諷似的躬身為禮。「夫人。」
  
  接著凱琳轉向桑琪。「你就是那個奴隸桑琪?」
  
  桑琪挺直身子。「我是桑琪,但我已經不是奴隸了。」
  
  凱琳瞄瞄雷昂。「你放了她?馬可說你不打算放她走。」
  
  「我沒有讓她自由。」雷昂聲音乾澀。「她似乎認為把話說出來事情就會成真。」
  
  「我已經付出了代價,」桑琪道。「我該得到自由。」
  
  「她來這裡做什麼?」凱琳問雷昂。「你不是要把她留在熱那亞?馬可說--」
  
  「她在這裡,就是這樣。」雷昂沙啞地插嘴道。「反正沒什麼不同。」
  
  凱琳將目光凝聚在他臉上。「你該不會把她帶到城堡裡吧?」
  
  雷昂搖頭。「她在城裡。」
  
  「除非你願意邀請她成為你的客人。」羅倫道。「我相信雷昂會聽從你的安排。」
  
  「不!」雷昂道。「別插手,羅倫。沒你的事。」
  
  「我們的韋先生從未被任何顧慮阻撓過。」凱琳的聲音輕柔得近乎危險。「是嗎,羅倫?」
  
  羅倫只是對她微笑。
  
  「為什麼?」凱琳轉向雷昂。「如果你感激她的服務,就給她自由和金錢,讓她走自己的路。曼達拉不是她待的地方。」
  
  「她該待在任何一個我為她選擇的地方。」雷昂道。「就是這樣,母親。」
  
  「我不會--」當她聽到逼近的馬蹄聲時,她頓了一下。「我待會兒再處理這件事,這件事還沒結束。」
  
  「我們並為認為它結束了。」羅倫道。
  
  凱琳懶洋洋地瞥了他一眼再掉轉馬頭迎接來人。「你太慢了,貝安。你應該多表示一些熱忱,否則雷昂會以為你不高興見到他。」
  
  「我一向很高興見到雷昂,他很清楚這一點,」被喚做貝安的女人沉靜地回答道。「別忘了我可不是像你一樣高超的女騎士,不敢用那種風馳電摯的速度奔馳。」她親切地對雷昂微笑,深邃的綠色雙眸中閃耀著溫情。「歡迎回曼達拉來,領主。我們想念你。」
  
  她或許是桑琪所見過最美麗的女人。陽光照耀在她那纏在頭上的金色髮辮上,輝映出她那精緻如維納斯雕像的完美容顏。不,不像維納斯,桑琪突然斷定。這個女郎的臉龐太過純真,和那位舉世聞名的愛神氣質不符。她那宛若孩童的純潔光芒使人想起了賽姬(釋註:她是維納斯之自愛羅斯--即丘比特--的妻子。)
  
  「我也想念你,貝安。」雷昂溫和地微笑。「你的氣色很好,比我上次見到你時更明亮。」
  
  「是的,我很好。馬可要我在花園為他擺上幾個鐘頭的姿勢好讓他畫畫,上個星期我曬黑了不少。」
  
  「馬可應該更加留神照顧你。」
  
  「現在你既然已經回來了,她就用不著馬可來照顧。」凱琳對雷昂道。「你可以---」
  
  「你不把桑琪介紹給貝安嗎,雷昂?」羅倫插嘴道。「你的禮貌哪裡去了?」
  
  「這位就是桑琪?」貝安露出了熱切的笑容。「馬可把你幫忙奪回風之舞者的英勇事跡告訴了我。真榮幸能認識你。我知道我們就會成為好朋友的。」
  
  貝安的誠懇令桑琪備感溫馨;她的笑容就像桑琪常在莉莎臉上見到的那種笑顏般溫柔甜美。「我也非常榮幸能認識你,小姐。」
  
  「但你們還沒被正式介紹,」羅倫道。「我想這個美好的任務必須由我來執行。桑琪,讓我為你介紹貝安小姐。」他略微停頓。「她是雷昂的妻子。」
  
  為何她那麼震驚?桑琪狂亂地猜想著。沒人提到雷昂有妻子並不表示他就是個單身漢。她立即擠出一絲笑容以掩飾她知道必定流露在臉上的震驚。她頷首為禮。「小姐。」
  
  「貝安。」雷昂的妻子微笑道。「你一定得叫我貝安。」
  
  「貝安......」桑琪麻木地重複道。她不能注視雷昂,她不能讓他看出她心中震驚消散後升起的絞痛。她覺得遭到了背叛......比她在地牢中以為雷昂拋棄了她時的感覺更強烈。她會有這種感覺真是愚蠢又不可理喻。她不該為他已有妻子而介意。
  
  「而我叫你桑琪。」貝安轉向凱琳。「可以把她安置在我房間附近嗎?我很樂於---」
  
  「她是個奴隸,貝安。」凱琳厲聲打斷她。
  
  「仍然是?」貝安的美麗容顏上浮起一抹不解之色。「但我確定雷昂只是疏忽了還她自由的正式手續。」
  
  雷昂面無表情。「她身份的問題不適宜在此時討論。桑琪不會住在城堡中。」
  
  貝安正想抗議時,雷昂舉手示意她安靜下來。「或許待會兒再討論。桑琪需要休息,我已經為她在廣場邊安排了一棟屋子,她可以在那裡休養生息。」
  
  貝安看到桑琪那裹著繃帶的手時,臉上的不解之色消失了。「我明白,」她柔聲道。「你是對的。她必須休養並祈禱上帝能還她健康。」她點點頭。「我也會祈禱,桑琪,而且我們會盡快邀你到城堡去。」
  
  「謝謝你。」桑琪咕噥道。
  
  「我還會從城堡中帶些墊子及被褥給你,」貝安繼續道。「或許還有僕人。你說呢,雷昂?」
  
  「我會安排一個僕人給她,」雷昂道。「你不用麻煩了,貝安,我會負責安頓桑琪。」
  
  「但我確定貝安一點兒也不認為那是個麻煩,」羅倫道。「慈善是上帝的意旨,對嗎?貝安?」
  
  「雷昂是對的,貝安,」凱琳惱怒地瞥了羅倫一眼後說道。「你不該在這件事上違抗他。」
  
  「違抗他?」貝安不豫地瞪大雙眸。「我永遠不會違抗他。你是知道的,對吧,雷昂?我只是想---」
  
  「我知道,我知道,」雷昂突然不耐煩起來。「我母親的語氣太重了。這件事就照我的意思辦吧。」
  
  「當然,雷昂,就照你的意思。」貝安鬆了口氣。「我可以吩咐廚房送飯給她嗎?」
  
  「隨你高興,」雷昂將字句從齒縫中迸出來,接著策馬前進。「現在我們可以停止閒聊進城去嗎?我得向馬可探詢戴法南的事並對城門守衛下命令。」
  
  雷昂帶他們去的那間房屋小而雅致,俯瞰廣場的陽台上種滿了珊瑚紅的天竺葵。
  
  「我知道這間屋子。」凱琳緩緩地道,將目光投注到雷昂身上。
  
  雷昂迎上她的目光後和,神色軟化了下來。「我沒時間找別的地方,不住這裡就得住城堡。」
  
  「我沒有挑剔的意思。我覺得這裡相當合適。」
  
  「母親,我只是---」
  
  「我沒時間在這裡逗留,你有鑰匙吧?」
  
  「鑰匙在隔壁的店老闆那兒。」
  
  「那就沒問題了。來吧,貝安,我們得趕緊回去確定今天的晚餐夠不夠。」凱琳掉轉馬頭疾馳而去,被昂緊隨在後。
  
  雷昂低聲咒罵一句才轉向羅倫。「你可以去拿鑰匙並將桑琪安頓好再去城堡嗎?我必須跟我母親談談。」
  
  羅倫頷首。「我猜這間房屋是你父親用來金屋藏嬌的。」
  
  雷昂頷首。「天,她為什麼要來迎接我?我並不想讓她知道桑琪住這裡。」
  
  「你想把我藏起來?」桑琪直截了當地問道。「如果我成了你的包袱,你應該知道怎麼把我解決掉。」
  
  雷昂狠狠瞪了她一眼。「別惹我生氣,桑琪。我的麻煩已經夠多了。」
  
  羅倫的目光集中在策馬遠去的凱琳身上。「是的去追上她並好言勸慰一番,我想她有此需要。」他轉頭對桑琪微笑。「沒有你我們兩個依然能處理得很好,雷昂。」
  
  「非常好。」桑琪加重了語氣。
  
  雷昂陰沉沉地瞥了她一眼,掉轉,馬頭追他母親及貝安去了。
  
  羅倫下馬把桑琪扶下來並將馬繫在門柱上。「在這裡等我,我去拿鑰匙。」
  
  幾分鐘後他拿著鑰匙跟一位豐滿、和顏悅色的女郎一起回來。女郎的明亮笑顏和羅倫的冰冷外表成為對比。「這位是黎羅莎,她是隔壁絲綢鋪老闆的小女兒,她將服侍你。」
  
  桑琪錯愕地注視她。她無法理解一直身為奴隸的自己現在竟也要被人服侍了。「我不需要僕人。」
  
  「雷昂顯然不作如是想。」羅倫打開門並憎惡地抽抽鼻子。「來吧,羅莎,這整個地方需要通風並徹底清掃一番。」
  
  羅莎二話不說地走進屋內。
  
  「至少她不囉嗦,」羅倫道。「我討厭喋喋不休的女人。」他瞥向桑琪。「不過我可對你沒什麼怨言。自從我把你介紹給貝安後,你幾乎沒有說過幾個字。」
  
  「我只是......驚訝。」
  
  「我猜得到。」羅倫微笑道。「貝安是個可愛的女孩,而且也很善良。」
  
  「是的。」
  
  「你注意到雷昂對她是多麼的有耐性及和顏悅色嗎?」
  
  桑琪感到一陣怪異的抽痛。「男人對他的妻子好是很平常的事。他必定非常愛她。」
  
  「是的,每個人都愛貝安。」
  
  桑琪轉頭面對他。「你為什麼不先把她的事告訴我?」
  
  「我認為盡可能讓你不知道比較好。」
  
  「對誰比較好?」
  
  「所有人。一旦你瞭解情況後你就會明白。」他專注地凝視她。「不過我想你已經從剛才的場面中猜到了不少了。」
  
  「我不會在這裡久留到足夠瞭解那一家子人的地步。」
  
  「喔,我想你會。雷昂會採取各種必要措施以確保你不會離開。他忍受那麼多麻煩可不是要讓你溜走。」他微笑道。「所以你何不享受一番?一幢漂亮的屋子、一個好女僕、除了休息之外什麼也不用做。明天我們來挑選布料,你的新衣會華麗得讓馬喬莉嫉妒得咬牙切齒。你不覺得心動嗎?」
  
  「不覺得。」
  
  羅倫蹙眉,然後面容開朗了起來。「我一時忘了你對那些普通女人的娛樂沒興趣。書本。我會從城堡裡拿幾本書給你,你還可以訂做屬於自己的書。」
  
  「書本?」桑琪的聲調流露出無法抑制的熱切。她自己的書本!她可以將腦袋中的東西轉化為細緻羊皮紙上的奇妙字句!
  
  「城裡的工匠可以為你做出深紅色皮面、鑲金邊的書。」他補充道。
  
  桑琪忽然微笑了。「你的確是撒旦的門徒,羅倫。」
  
  他頷首。「我一直那樣告訴雷昂,但他不願相信。你可以擁有書本以及---」
  
  「就算我接受了書本,我還是會設法逃走,」他連忙道。「我必須老實告訴你。」
  
  「那我已經被公平地警告了。」羅倫聳聳肩。「現在和我一起去廣場另一邊的餐館小酌一番,等她清掃完畢再回來。我受不了你這間屋子的氣味。」
  
  「這不是我的房子。」桑琪一面說一面跟著他離去。
  
  「可能是,如果你打消逃走的念頭而開始思索如何取悅雷昂。」桑琪繃緊了唇。「他的妻子會取悅他。」
  
  「是的。甜美溫柔的貝安。」
  
  桑琪默不做聲地走了一會兒才猛然問道:「他們結婚很久了嗎?」
  
  羅倫頷首。「我和雷昂相識之前他們就結婚了。我想當時他16歲而貝安14歲。柯貝安是望族之女,安家和柯家的聯姻對曼達拉有很大的助益。那椿婚姻是雷昂的父親安排的。按照傳統,他們在婚前從未見過面。」
  
  「他們有孩子嗎?」
  
  「沒有。」羅倫微笑。「真可惜。曼達拉還沒有繼承人。話說回來,貝安美得簡直無法跟生兒育女這檔事聯想在一起,對嗎?」他的目光突然集中到桑琪臉上。「告訴我,你對她的第一印象是什麼?」
  
  「賽姬。」她不假思索地答道。
  
  他茫然注視她,接著輕聲發笑。「你總是逗我開心,多麼有趣的比擬呀!」
  
  他們到達了餐館,他為她拉出一張椅子後彈彈手指召來侍者。「這裡的葡萄酒風味絕佳,比佛羅倫斯的還好。曼達拉逐漸以葡萄園而聞名了。」他在她的對面坐下。「現在談談我們都喜歡的話題吧。你最想要什麼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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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16 01:30:49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曼達拉巍峨城牆上的火炬在雷昂的黑髮上投射出詭異的橘紅色光影。他大踏步走出光圈,越過庭院來到羅倫面前。
  
  「天,你磨得真夠久。」雷昂示意僕人接過羅倫的馬韁。「她安頓好了嗎?」
  
  「是的。你跟馬可談過了?」
  
  「地,戴法南和鮑其亞在一起。他是直接由比薩騎馬去馬格納的。」
  
  「那意味著你還不能碰他,你得保持耐性。」
  
  「我可不打算維持耐性。我或許不能動他,不過我可以收拾卡普。我明天早晨動身前往佛羅倫斯。」
  
  「你今夜會去桑琪那兒了?」
  
  「怒,」雷昂霍然轉身步上石階。「今夜不行。」
  
  「啊,我明白。你要在你那可愛妻子的臂彎中度過這個晚上。」
  
  「羅倫,總有一天我會---」雷昂頓了一下。「你別以為我會讓你大獲全勝。」
  
  羅倫隨他進入大廳內。「最後的勝利將會是你的。」他步上寬闊的橡木樓梯。「但是我承認我對這些過程感到厭倦。你今夜想做什麼就去做吧,我要在我的書本中神遊四海。」
  
  「晚安,羅倫,祝你有個好夢。」
  
  羅倫從樓梯上訪俯視他,並對他露出一絲罕見的微笑。「謝謝你,朋友,也希望你能睡個好覺。」他走進13年來一直使用著的房間。
  
  兩個多小時後,羅倫的寢室房門被打開,安凱琳大踏步地走了進來。她穿著一件華麗的夜藍色絲絨禮服,低胸的圓形領口鑲著銀絲襯底的藍寶石。她看起來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城堡女主任。羅倫愉悅地合上書本並從椅中站了起來。
  
  「是你幹的好事,對不對?」她重重關上門。「雷昂從未帶女人回曼達拉過,我不會容許,你聽見了嗎?我不會容許,羅倫。」
  
  「晚安,夫人。我相信你度過了一個愉快的夜晚,真遺憾錯過了你的歡迎晚宴。」羅倫道。「桑琪和我只能在餐館中享用麵包和乳烙而已。」他用譴責的目光注視她。「剝奪了那個孩子在城堡中享受錦衣玉食的機會,你不會有罪惡感嗎?」
  
  「不會。她可以到曼達拉以外的地方享受錦衣玉食。雷昂待在這裡的時間已經夠少了,我不會讓他怠忽職責。」
  
  「職責?啊,你是指讓貝安生兒育女。以雷昂對床上運動的胃口來看,你會以為他現在至少該有一打子女,對嗎?」
  
  「別說笑,羅倫。我將會有個孫子而曼達拉也會有個繼承人。」
  
  「你知道他從未碰過貝安,他把她視為妹妹。」
  
  「那可以改。」凱琳向前邁了一步,目光炯炯地瞪著他。「她非常漂亮。」
  
  「她很無趣。」
  
  「她溫和順從。」
  
  「她是個孩子。」
  
  「她跟雷昂差不多大,比你勸雷昂帶來的那個紅髮小鬼年長多了。」
  
  「以年齡而言或許沒錯,但桑琪的成長過程使她成熟到貝安望塵莫及的地步,你自己也很清楚。」他迎上她的目光。「而且我也沒勸雷昂帶桑琪回來,你應該知道你的兒子不是那種會被言辭左右的人。桑琪會來這裡也是情勢使然。」
  
  「你有沒有插手?」
  
  「我當然有盡力推波助瀾。桑琪也許能使雷昂脫離困境。她既聰明又勇敢,我認為他們非常適合---」
  
  「聖母瑪利亞,你是在告訴我他可能愛上她嗎?」凱琳錯愕地注視他。「老天,你神智不清了?激情,或許是,但他不會傻得將色慾和感情混為一談。」
  
  「不,他並不傻。」羅倫微笑。「而且我們都知道愛情是傻瓜和孩童才會相信的字眼。然而,讓他擁有一個能給他心靈及肉體雙重慰藉的女人未嘗不是件好事。」
  
  「那就讓他擁有她吧,」凱琳道。「但不能在這裡。曼達拉必須有個繼承人。」
  
  「你可以再婚。你還年輕,大可以再生一個孩子。」
  
  她突然將臉轉開。「我可不想引來某個垂涎曼達拉的男人。」
  
  「雷昂並不想要曼達拉。他守護這裡是因為他的責任感使然,他真正關心的是他位於比薩的船塢。」
  
  「那只是一時的狂熱,他終會感到厭倦而返回曼達拉。」
  
  「不,你錯了。他只會在必要時返回此地,那裡才是他的歸屬之地。想要曼達拉的人是你,不是雷昂。他沒打算延續你的王朝。」
  
  「我沒想要什麼王朝,我只想維持我所建立的一切。」她的黑眼熠熠生輝地盯著他。「你以為我丈夫和雷昂轉戰各處時保護及繁榮曼達拉的是誰?雷昂自幼就被克羅從我身邊帶走,馬可則沉浸在他的繪畫及音樂中。我沒有---」她嘎然住口,接著斬釘截鐵地道:「曼達拉是我的孩子,它必須延續下去。」
  
  「那你必須另謀他法。」
  
  「你不幫助我嗎?」
  
  「你在求我幫忙嗎?」
  
  她高傲地將下巴一揚。「不。」
  
  「那就好。我不喜歡拒絕這麼高貴的淑女。順便一提,這件禮服真是華麗非凡。你是想用你的煊赫來震懾我嗎?」
  
  「是的。」
  
  「你成功了。我覺得卑微而惶恐。」
  
  「你說謊。」她靜靜的打量他片刻。「好了,你到底要不要我脫下衣服上床去?」
  
  「要。」
  
  「你要我上你的床嗎?」
  
  「噢,是的。」當他用目光愛撫似的打量她時,一抹燦爛的笑容溫暖了他那冷酷的五官。「是的,我親愛的凱琳,那是我最熱切的希望。」
  
  「為什麼你從來不來找我?」凱琳用臉頰摩擦羅倫赤裸的胸膛。「為什麼總是我來找你並向你開口要求?」
  
  羅倫輕柔地撫摩她的頭髮。「你是個高貴的淑女,我不想讓你的聲譽被僕人玷污。」他的食指懶洋洋地循著她的劍眉滑動。「而且我的自尊非常脆弱。如果我被你拒絕該怎麼辦?我會因之而毀滅。」
  
  「我早該知道我從你那扭曲的舌頭中得不到什麼樂趣。」她仰頭對他微笑。「要不是你能在其他方面給我樂趣,我才不會拉下自尊來找你。」
  
  「真厚臉皮。」他低頭吻她。「你管理城堡也是這樣的嗎?」
  
  她聞言一僵,翻身背對他。「別因為我來找你就以為我也跟別人搞七捻三。」
  
  「我沒有那個意思,」羅倫喃喃道。「我只是在開玩笑。你今天晚上太過敏感了。」
  
  「對。」她沉默片刻,注視黑暗。「是那間房子的緣故。」
  
  「我想也是。」
  
  「那間屋子是克羅金屋藏嬌的地方。他的風流艷聞一直源源不斷。」她沙啞地說道。「我們之間從來沒有感情,但我終究是他的妻子,他該留點面子給我。」
  
  「你對他沒有感情?」
  
  她搖搖頭。「起先有肉慾,但孩子出生之後他就不再跟我同床了。他對女人很容易厭倦,需要不停地換口味。」
  
  「愚蠢至極的男人。」
  
  「我不在乎。我從未傻到以為他會對我忠貞,男人天生就沒有定性。」
  
  「你真明智,居然能夠瞭解及接受我們的缺點。」他察覺到她的肌肉緊繃著,痛苦的記憶淹沒了她。「何不轉過身來?你迷人的肩窩令我心動。」
  
  她輕笑一聲,轉過身來。「我的肩窩?」
  
  「你有著無與倫比的肩。」他的嘴唇印在她的右肩上。「我可以為它寫一首頌歌。」他的唇游移到她的肩窩上,他可以感覺出她的肌肉逐漸放鬆。「我猜你一直對克羅忠貞。」
  
  她蹙眉。「你怎麼會那樣說?為何我要對一個不忠與我的人忠貞?」
  
  「因為你是那種堅守諾言的人。」
  
  她沉默半晌,接著惡狠狠地道:「我沒有情人是因為我找不到能挑起我慾望的男人。」
  
  「在你丈夫去世之前你一直沒有任何情人?」
  
  她突然無法抑制地笑了起來,接著將臉轉向他。「是的,你這個渾球,但別以為你是克羅死後唯一跟我有肌膚之親的男人。」
  
  他的表情倏然鄭重起來。「我希望你能快樂。」他修長的手指輕柔地撫弄著她的下巴。「你應該得到快樂,凱琳。」
  
  她神不守舍地凝視他。「羅倫。」
  
  他展顏一笑,指尖從她的臉頰游移到頸子上。「而且我剛才想到另一個能讓我們兩個都得到快樂的法子。」
  
  她滿懷期待地問道:「真的?」
  
  他繼續愛撫她。「你說我這扭曲的舌頭沒能給你帶來什麼樂趣。」他的指尖在她的胸部上摩挲。「我想我有辦法補救那一點,凱琳。」
  
  「你該走了。」羅倫柔聲道。「天快亮了,僕人很快就會來打掃。」
  
  「又怎麼樣?」凱琳睡眼惺忪地看他一眼。「我不在乎別人怎麼說我。」
  
  「我在乎。快走吧?」
  
  她緩緩起身下床,開始穿衣。「你知道我還在為你介入雷昂的事而生氣吧?」
  
  「我知道。」
  
  「你也知道我會改變這個情勢?」
  
  「我知道你會嘗試。」
  
  凱琳迅速地梳好頭髮。「為什麼你不肯承認我是對的?雷昂和貝安會處得非常好。他們會相互陪伴,擁有孩子及共同的興趣,婚姻就是那樣。」她撫平絲絨衣裳。「你我都知道我們兩個只對彼此頑強不屈而已。」
  
  「是嗎?」
  
  凱琳走到門口,打開門後回眸一瞥。「你在笑什麼?」
  
  「注視著這麼一位美麗的淑女令我愉快可。你明天晚上會再來拜訪我嗎?」
  
  她的目光集中到他的臉。「你是否在要求我來?」
  
  「不是。」
  
  「那我就不來。」她挑畔似的看著他。「怎麼樣?」
  
  他默不做聲。
  
  「我或許會來,」她道。「如果我高興。」
  
  她重重關上門離去。
  
  「桑琪。」
  
  桑琪叫了一聲,猛然從床上彈了起來,目光狂亂地搜索著室內。
  
  「天,只是我而已。我不是故意要嚇你的。」
  
  雷昂的聲音。雷昂魁梧的身形出現在珍珠灰的晨曦中,她又緊張了起來。「你來這裡做什麼?」
  
  「我要去佛羅倫斯了,我只是來確定你一切安好而已。」他那遲疑的語氣和笨拙的動作令她迷惑。「我會在一個禮拜以內回來,我不在的時候羅倫會照顧你。」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照顧,而且你可以確定我會用盡一切方法在你回來以前逃走。」她的音調中滿是敵意。「我怎麼不安好?你讓我住在好房子中,還給我一個僕人服侍我,我所要付出的代價就是跪在地板上讓你做凡尼對我母親做的那種事。我可真是幸運!」
  
  「一想到你跪在地上,我就頗有快感。」雷昂粗魯地說道。
  
  「我不會對你下跪。回家找你的妻子去吧,她似乎很樂意遵循你的吩咐。」
  
  他為之一僵。「貝安和我們之間的事沒有關係。就連提到她我都覺得愚蠢。」
  
  一陣尖銳的刺痛刺穿她。「她似乎是個甜美善良的淑女。把我帶到這裡來羞辱她難道不會令你產生罪惡感嗎?」
  
  「我別無選擇。」
  
  「你有一個選擇,現在就有一個;」字句象兇猛而狂亂的溪流般從她口中傾瀉而出。「讓我走。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家的男人拿這間屋子來幹什麼嗎?我又不是跟你的貝安一樣無知的孩子。你父親用這間屋子來金屋藏嬌,而現在你也如法炮製,但我不是---」
  
  「噓。」他突然在她的床邊跪了下來。「別說了。」他抓住她赤裸的肩膀,溫熱而粗糙的掌心使她起了一陣戰慄。「你不是我的情婦,」他的聲音痛苦而嘶啞。「你是我的......」他停了下來。
  
  「什麼?你的奴隸嗎?」
  
  「老天,我不知道。」他喃喃道。「我再也搞不清楚了,但我必須把你留在身邊。」他的手在她肩膀上摩挲。「讓我看看你。天,我好像很久沒有看你了。」
  
  當一陣熱浪散佈到她身上時,她屏住了呼吸。「不。」
  
  「是。」他將蓋在她身上的被單一把扯下,目光在她身上流連不捨。「你是否記得我們在麥倉中---」
  
  「我會反抗你。」她感覺到她的雙峰在他的注視下高聳、堅挺。不,她不能有這種感覺。「放開我,雷昂。」
  
  「等一會兒。」他的頭俯向她胸前。「瞧瞧這些蓓蕾是多麼堅挺可愛,它們想受到注意。」他的唇印上了她的左胸。「它們是我哦的。」
  
  「不。」她低吟道。
  
  「是。」他的手滑到了她的腿間。「永遠是。」
  
  從他掌心流瀉而出的熱潮令她的腹部抽緊、痙攣。她閉上了雙眼。「別這樣,這不是我所願意的。」她遲疑地加了一句:「你......羞辱我。」
  
  他的手僵住了。她聽到他粗重的氣息在寂靜的房間內迴響,接著他放開了她。
  
  她睜開雙眼,看到他站起來迅速地走到門口,猛然一回頭。「蓋住自己。」
  
  她將被單拉到身上,目光迷惑地停駐在他寬闊的背上。她本來以為他會不顧一切地要她,他為何罷手?
  
  「家母可能會來試著將你逼走。」他打開門。「她為了自己的理由不希望你留在這裡,你千萬別被她的話刺傷。我回來以後會去應付她。」
  
  「她想保護貝安是很自然的。」
  
  他嘲諷地揚起嘴角。「她想保護的是曼搭拉。」他轉身朝向門外。「她為自己所要求的東西而奮戰,我不能責備她。她的日子不好過,我們都必須......」他拉長語調,注視著她。「你不祝我一路順風嗎?」
  
  「你不需要我的祝福。」
  
  他聳聳肩。「你說的沒錯,沒有祝福我還是能過得很好。」他舉步向前行。「再見,桑琪。」
  
  他那落寞的語調使她感到一陣刺痛。她緊緊抓住被單以免自己說出祝福之辭,但她還是脫口而出:「一路順風,雷昂。」
  
  他停步矗立了片刻,接著飛快地關門離去。
  
  桑琪注視著房門,感到情慾仍在她體內燃燒。天,這種感覺和她對他產生的柔情一樣討厭。
  
  耶穌基督,她真想叫他回來。
  
  當雷昂騎馬出城時,黎明的威風冷冷地掃在他臉上。
  
  他茫然地凝視著由珍珠會轉成淡粉紅色的天空。他剛才為何罷手?不管她願意與否,她的反應和他一樣強烈,他只要再加一把勁就可以平息她的抵抗。
  
  為什麼他沒那麼做?
  
  這種內在衝突必須有個了結。桑琪挑起了他從未體驗過的感覺,令他在慾望和一種奇怪的柔情間徘徊。這一切真是瘋狂。他必須思考。他必須設法解決這個困境。
  
  「你失去了風之舞者?」鮑其亞柔聲問道。「我警告你要小心的,戴法南。我父親對它表示了強烈的興趣,還打算親自來馬格納鑒定一番。我可不想讓他失望。」
  
  「你不會讓他失望,爵爺,」戴法南連忙道。「如果你能請他將行程延到幾個星期之後,我確信我們會奪回風之舞者。」
  
  「我們?」鮑其亞微笑。「你要我幫忙?如果我幫了你忙,你就得不到任何報酬了。那就是你所要的嗎?」
  
  戴法南既憤怒又沮喪,他盡力控制住自己的脾氣。「安雷昂奪回那座雕像不是我的錯。我的情報顯示雕像已經回到了曼達拉。那座城堡防禦嚴密,而我的軍力不夠強大。如果你能讓我統御你駐紮在馬格納的軍隊,我可以---」
  
  「我的天,你瘋了?這裡四周皆有強敵環伺。你要我把軍隊借給你而讓他們發動叛變?」鮑其亞搖頭。「我已傳達了你所提出的交易,你提供的風之舞者,家父就封你為公爵。」
  
  戴法南興奮地瞪大眼睛。「教皇答應了我的條件?」
  
  「我告訴過你,他大表興趣。」鮑其亞微笑。「但你若無法將風之舞者交給我,我可能就會自己去取得。當我平定了西斯那城之後,我會對曼達拉發動攻擊。」
  
  「不!」戴法南急忙道。「風之舞者是我的。」
  
  「那麼你就把它奪回來。」
  
  「我必須先計量一番。」
  
  「我會請我父親延遲他的行程。」鮑其亞道。「稍微延遲。5個星期後你若交不出風之舞者,就得自己去向他解釋了。告訴我,戴法南,你有沒有去過羅馬?」
  
  戴法南搖頭。「我沒那分榮幸。」
  
  「羅馬的一伯河的河面常有亂刀砍死的屍體浮上來。沒有人會在乎,因為那是司空見慣的事。」他頓了一下。「我說的夠明白了嗎?」
  
  「你一向說的很明白,爵爺。」
  
  鮑其亞傲慢地轉過身去。「那麼你可以離開了,戴法南。」
  
  他像個最卑微的奴僕般被摒退。戴法南撫平了心中的恨意,強迫自己躬身為禮。「我保證會不驚動你一絲一毫地將風之舞者奪回。我為我剛才的要求協助而道歉。」
  
  「當我得到風之舞者後我才會原諒你。我希望你在5個星期之內來見我。」
  
  「我會的。」戴法南再度鞠躬,退出這個房間。
  
  他一關上門就挺起背脊,試圖壓抑內心沸騰的恨意。不久之前他和教皇及鮑其亞的關係是平等的,現在他卻要再度對他們卑躬屈膝。
  
  他差一點就是公爵了!
  
  無所謂。一旦他奪回風之舞者,權力會再度回到他手上,到時候他就用不著對鮑其亞唯唯喏喏了。
  
  但如何取回風之舞者?
  
  利用那個小女奴,桑琪。
  
  當安雷昂為了她而對索利納發動攻擊時,他震驚不已。那個女奴顯然對安雷昂很重要。
  
  是的,在他的未來計劃中那個女奴將佔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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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16 01:30:58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我不要再看什麼布料了。」桑琪轉身離開店舖時堅定地說道。
  
  羅倫看到桑琪的堅決神色時停下了腳步。「噢,也好。我們已經買了許多上好的布料,裁縫也有了你的身材尺碼,她可以動手裁製了。不過我還是不瞭解;我以為你會對這檔子事很熱心呢。」
  
  「我必須當心不要接受太多,」她肅然道。「我不該逐漸習慣永遠不屬於我的錦衣玉食。」
  
  「真是太敏感了。如果你願意,那一切都會是你的。」
  
  她搖搖頭,開始走向自己的房子。「我只在這裡待上一段必要的時間。」
  
  「為什麼?曼達拉是個非常適合生活的地方。隨便問哪個人都可以。雷昂只將稅率略微提高就將此地建設得相當美好,他制定的法律嚴格中不失公平。凱琳夫人則負責使貧病者皆能得到照顧。」他微笑道。「曼達拉這麼好,為什麼你還想回佛羅倫斯?」
  
  「我也許不會回佛羅倫斯。我不知道我要往何處去,但我不會留在這裡。」她迎上他的注視。「而你也知道原因,羅倫。」
  
  「沒有一個人是真正自由的,桑琪。」
  
  「我倒願意看看我是否能證明你是錯的。我除了身為奴隸外一無所知,但我會學習自由之道。當我在船上初次清醒時,我以為每一件事都清清楚楚而我堅強得足以扭轉世界。」她慚愧地道。「但現在我瞭解自己彷彿是個新生兒,一切事情都要從頭開始學習。」
  
  「若是我,我會等雷昂釋放我後再去知識的領域中探索。」
  
  「你知道他不會放了我,我必須自我解放......當時機來臨時。」她頓了一下。「雷昂為什麼去佛羅倫斯。」
  
  「你猜不出來嗎?」
  
  「為了卡普?」
  
  羅倫點頭。「他現在還沒辦法對付戴法南,所以他先去收拾卡普。」
  
  她打了個寒戰。「卡普是個危險人物。」
  
  「雷昂也是,」羅倫平靜地說道。「卡普對他不構成問題,別擔心。如果我不放心雷昂,我早就跟他一起去了。」
  
  桑琪立刻移開目光。「我為什麼要擔心?」
  
  「也許你該問自己。答案可能是---」他露出微笑。「我想你有訪客了,桑琪。」
  
  桑琪循著羅倫的目光看到花園鐵門上繫著兩匹馬。「凱琳夫人?」
  
  「我相信她不久後就會登門造訪,但那不是她的馬。如果我沒弄錯,你的訪客應該是馬可和貝安。」
  
  桑琪瑟縮了一下。天,她不想和雷昂的妻子會面。一想到貝安,一股不可理喻的罪惡感及某種更加難以理解的情感就湧上她的心頭。「她來這裡做什麼?」
  
  「無疑的,是來盡她的慈善義務。」羅倫挽起桑琪的手臂領她穿過花園。「但我很高興他們能來。我相信你會發現他們的來訪非常有啟發性。」
  
  「啟發性?」桑琪困惑地問道。
  
  羅倫打開前門讓她先行進入。「你有敏銳的洞察力,自己去觀察吧。」
  
  「桑琪!」貝安急忙迎向前,一抹笑容照亮了她的臉龐。「我希望你不介意我這麼快就來拜訪。」
  
  「不,我當然不介意。」桑琪報以微笑。「但這真的不必要,我現在除了手之外一切都很好。」
  
  「別這麼說,桑琪。」馬可走了過來。「她很高興能為你熬煮味道怪異的草藥。」
  
  「味道才不怪,」貝安抗議道。「我加了蜂蜜。」
  
  馬可笑著轉向桑琪。「你的氣色很好,桑琪。我想你很快就會徹底康復。」
  
  當馬可躬身為禮時,桑琪重新感受到他的俊美。衣著雅致的他使這個客廳充滿優雅曼妙的氣息。「想必你已經忘記我們上次在索利納的會面,」他鄭重地道。「無論如何,我將永誌不忘。你非常勇敢,桑琪。我很抱歉你必須為我們受苦受難。」
  
  她搖搖頭。「我並不勇敢。讓我撐過那一場折磨的不是勇氣。」她勉強微笑。「我不願回想那段時光。羅莎向你們奉上葡萄酒了嗎?我對好酒所知不多,但羅倫昨天晚上買了一瓶據說是極品的酒。」
  
  馬可搖頭。「我們不能久留,貝安要去教堂進行長時間的告解。」他對貝安投以頑皮的一瞥。「她惡貫滿盈,因此需要較多的救贖。」
  
  貝安對他扮了個鬼臉。「告解對你很有好處。你已經被虛榮之罪漲滿了。你昨天不是才對你的畫作之美大吹特吹一番的嗎?」
  
  「我所讚美的不是我的畫技,而是畫中的主角,」他柔聲道。「貝安,美人。」
  
  貝安粲然一笑。「你在嘲弄我。美的是那幅畫。」她將視線從馬可身上移向桑琪。「你一定要看看馬可的作品,他是個才華橫溢的畫家。」
  
  「我很期待,」桑琪心不在焉地道。她向貝安及馬可兩人來回打量;他們像兩個明朗的孩子,擁有彼此,充滿了生之歡樂。「你真的不留下來喝杯酒嗎?」
  
  貝安搖頭。「我得告辭了。」她柔柔微笑。「再見,桑琪,喝了我熬的草藥你就能康復而去承包看馬可的畫。」
  
  馬可略微遲疑。「你能幫貝安上馬嗎,羅倫?我想跟桑琪說句話。」
  
  「那將是我的榮幸。」羅倫為貝安開門。「如果我為她服務,她或許會樂於為我的罪惡感祈禱。」
  
  「上帝會寬恕我們全體,」貝安道。「你也可以去告解。」
  
  「我想上帝會比較樂於傾聽美人貝安的祈禱。」羅倫隨著貝安出去。「我一會兒就回來,桑琪。」
  
  門一關上,馬可立刻轉向桑琪。「你不打算待啊曼達拉?」
  
  「對,我會盡快離開。」
  
  馬可如釋負重地頷首。「那樣最好。如果我能幫什麼忙,請告訴我一聲。」
  
  「如果有必要,我會請你協助的。」
  
  「你知道我不想剝奪你的安適生活,但貝安是非常純真的。」
  
  「我明白。」她親切地對他微笑。「我也不想傷害她。相信我,馬可。」
  
  「我的確相信你。」他鞠躬後走向門口。「謝謝你,桑琪。」
  
  數分鐘後羅倫走了近來,關上門並將背靠了上去。「他要你走?」
  
  「不,他只是問我要不要走。」她和他四目相交。「他想保護她不受到羞辱。」她頓了一下。「他愛她?」
  
  「是的。」
  
  「他們是非常漂亮的一對。」
  
  「像兩道舞動的陽光般曼妙。」他微笑道。「而且他們的關係也像光芒一樣虛幻。」
  
  桑琪將目光移開。「她也愛他嗎?」
  
  「噢,是的,非常愛他。當然,她不會對自己承認,因為那將是一種罪惡。自從她被帶到曼達拉嫁給雷昂時,她就愛上了馬可。他們立即被對方所吸引,而且感情在雷昂隨著父親轉戰各地時滋長。」
  
  「雷昂知道嗎?」
  
  「知道。」
  
  「他憤怒嗎?」
  
  「不,他悲傷,他愛馬可。。」
  
  她曾見過那兩兄弟之間的友愛之情,但她不相信雷昂不會對任何染指他所有物的人大發雷霆。「但貝安是他的妻子,他不會--」
  
  「賽姬,」羅倫插嘴道。「你初次見到她時就發覺了。純潔如孩童。你想那樣的女人會對雷昂有什麼反應?貝安對雷昂完全不適合。若非她是個豪門千金,早就進修道院了。馬可的愛慕對她相當適合;他是她的丘比特,因為他的愛純真、聖潔。」
  
  「我不想再聽了。」桑琪舔舔嘴。「那不關我的事。」
  
  「你會聽到更多,因為雷昂是我的朋友,我不願再坐視他付出一切卻得不到任何回報。」他繼續說下去:「貝安不只是個賽姬,她是個永遠長不大的孩子。其中有些蹉跎....她結婚時年僅14歲,起先雷昂認為她的稚氣是很自然的,但她始終如一;她是個夢幻世界的孩童,扮演著成熟女人的角色。雷昂起初一直讓馬可接近她,如果貝安懷了馬可的孩子,雷昂將願意接受那孩子為曼達拉的繼承人。」他頓了一下。「但他後來瞭解到貝安將永遠不會把馬可當成愛人。她對情愛的認知並不比一個小孩多,而馬可是個充滿浪漫騎士情懷的人,他絕不會試圖教貝安領會情愛。」他搖搖頭。「不可思議。因此雷昂長駐比薩好讓他們繼續在曼達拉扮家家酒。」
  
  「或許他們全都滿意這種情況。」
  
  「我可不滿意,但若非凱琳夫人決定扭轉這種情勢,我才不會插手。她用盡各種借口將雷昂召回曼達拉來。她要一個繼承人,但她知道馬可既不會染指嫂子,更不會娶其他女人為妻。剩下來的希望就是雷昂回曼達拉對貝安盡為夫之責了。」他從門上直起身子。「我也認為現況必須改變,但不是以凱琳夫人那種方式。雷昂應該掙脫這個枷鎖。」
  
  「什麼方式?」
  
  「你,」他答道。「你若和雷昂維持長久的關係,凱琳夫人的算盤就會落空而雷昂也可以從他對曼達拉的責任中掙脫出來。那就是你在這裡的理由,桑琪。雷昂一直避免帶任何女人回曼達拉以免羞辱貝安。凱琳夫人得瞭解你出現在此地意味著現況的轉變。」
  
  「那沒有任何意義。」桑琪震驚地注視他。「你把我當成一個棋盤上的卒子?」
  
  「是的,」他淡然承認。「但你將會是個受到良好照顧的卒子。如果你為雷昂生了個孩子,你就終生生活無虞了。」
  
  「一個孩子?」
  
  「你沒想過嗎?你是很有可能生個孩子的。」
  
  「不,我不---」
  
  「就算你現在沒懷孕,我也相信那種事不久以後就會發生。」羅倫補充道:「而且那個孩子就跟你一樣屬於雷昂。」
  
  「不!奴隸之子是自由的。」
  
  「或許佛羅倫斯是如此,但在其他的城邦中,女奴之子依然屬於主人。」他頓了一下。「除非你能說服讓那個孩子自由。」
  
  「不會有什麼孩子的。」她堅定地說道。「我要逃走而且---」
  
  「等著瞧吧。現在對你而言或許已經太遲了。」
  
  「你非常冷酷。」她喃喃道。
  
  「不。」他的雙眸在一瞬間閃過一絲淡漠的同情。「魚與熊掌不能兼得,我們都必須選擇,而我選的是雷昂。」
  
  她深深吸了口氣。「是嗎?我可不。」
  
  他微笑了。「等著瞧。」他轉身準備離去。「我現在要離開了。相信你會有足夠的時間平息你對我的憎恨並考慮我所說的話。我明天會來探望你。」他打開門。「再見,桑琪。」
  
  桑琪茫然凝視剛被關上的門,接著轉身緩緩走進小客廳中。一個孩子?為何她沒想過她會擁有孩子?如果她懷了雷昂的孩子,那他將永遠不會讓她離開了。上帝當然不會殘酷得給她一個孩子。她只要保持耐心以證明羅倫的話是錯的。
  
  她只能等待並保持耐心。
  
  正如羅倫所預料的,當天下午凱琳夫人就來找她了。她大踏步走進小客廳中,與奮而畏懼的羅莎隨待在側。
  
  桑琪站了起來,露出堅定的微笑。「多謝您大架光臨,夫人。」
  
  「嗯。」安凱琳以估量的眼光環視室內的精緻陳設。「這裡的裝潢非常合宜。你住在這裡必定很寫意。」她轉向桑琪。「雖然如此,你還是得離開。我不會讓你留在曼達拉的。」
  
  桑琪早料到她會下逐客令,但她的直截了當倒是出乎桑琪的意料之外。「我沒打算留在這裡。」她不甘示弱地還擊。「我一得到允許就會立刻離開。你忘了我不是個自由之身,不能自做主張。」
  
  凱琳將目光集中到她身上。「你說過,雖然我的兒子並為還你自由,你卻認為自己是自由的。」
  
  「是的。」她吞嚥唾液以紆解突然抽緊的喉嚨。「但我顯然有許多令我無法離去的顧慮。」
  
  「什麼顧慮?」凱琳尖銳地問道。「你愛上了雷昂提供給你的雅致住宅及禮服珠寶?沒用的,我不會容許---」
  
  「不,」桑琪打斷了她的連珠炮。「我什麼也不要。」她深深吸了口氣。「那不是真的,我當然想要。但那不足以使我---」她嘎然而止,接著說道:「你用不著擔心我會留在這裡,凱琳夫人。給我一些時間,我保證我會離開曼達拉。」
  
  「若我不給你時間呢?」
  
  「不管你給不給,我都會按照自己的計劃行事。」
  
  凱琳的臉上閃過一絲驚訝後,隨之而來的是不懷好意的讚賞之色。「以一個奴隸而言,你非常大膽。」
  
  「我一點也不大膽,我是堅定。」桑琪黯然微笑。「奴隸只能靠毅力求生存。」
  
  「沒錯。」凱琳審視桑琪。「為人妻者亦同。」
  
  「我沒有為人妻的經驗,無法對你的話下判斷。」
  
  「我曾為人妻。」凱琳霍然轉身走向門口。「我並不滿意,但我顯然無法和你達成進一步的協議,而我不會蠢得繼續浪費口舌。我會讓你考慮一番,」她回頭對桑琪一瞥。「但如果兩星期後你還沒離開,我就要採取行動了,桑琪。」
  
  她既未待桑琪回答也未向她告別就趾高氣揚地步出客廳。
  
  桑琪如釋負重地吁了口氣。她覺得自己彷彿被人揍了一頓。她被迫投入的這種新生活中充滿了不可勝數的威脅和挑戰,她必須一一應付,但今天她已經面臨太多困境了。
  
  她不想刺探安家人糾結難解的關係,也不想面對凱琳夫人那種盛氣凌人的女人。她既不想當羅倫的卒子也不想被凱琳夫人呼來喚去。
  
  而她最不想要的是懷安雷昂的孩子。
  
  「我喜歡她。」凱琳用毯子裹住自己赤裸的胴體,一手將毯子抓緊於胸前,一手倒了杯葡萄酒。「她不傻。」
  
  「她有力量。」羅倫從床上坐了起來。「我知道你會欣賞她。」
  
  「那改變不了什麼,她仍然得離開曼達拉。」凱琳舉杯至唇邊並對他微笑。「她告訴我她會盡快離開。」
  
  「我相信她會努力。桑琪向來誠實。」
  
  凱琳的笑容消失了。「她說她有某些顧慮,那意味著你的干涉嗎?」
  
  「會嗎?」
  
  她啜了一口酒。「你是個惡棍,羅倫。」她將酒杯交給他。「如果我夠聰明,我該在這杯酒中下毒。」
  
  「你是個聰明人。」羅倫道。「但在酒杯中下毒對我而言太過明顯。如果你想謀殺我,該用更高明的手法。不管怎麼說,我是精通謀殺之道的好手。」
  
  凱琳試圖掩飾她的訝異。認識羅倫這麼多年,他從沒向她提過他以前的職業。「你下毒?」
  
  他聳聳肩。「有時候。下毒是簡便而且相當安全的方法。無論如何,現金的意大利有太多的蹩腳下毒者,難怪有錢有勢這都擁有品嚐員。」
  
  「但是你一點兒也不蹩腳。」
  
  他以清澈冰冷的目光迎上她的注視。「我是死亡天使的化身,我親愛的凱琳。我是個高手。」
  
  突然襲上的寒意令她揪緊了毛毯。「你不再是個刺客,你已經洗手不幹許久了。」
  
  「你錯了。無論環境如何改變,我們的本質依然不變。如果你失去了一切,你仍是個高貴的淑女。我若成為教皇,我還是個刺客。」
  
  「沒有意義。」
  
  「我說的是實話。你為何這麼好爭辯?跟個殺手同床令你不安嗎?」
  
  「我們為何談這個?」她不耐煩地道。「你來曼達拉之前做了些什麼我不在乎,重要的是你在這張床上做了些什麼。」
  
  「很多女人在乎我的身份,那帶來了恐懼,」他微笑。「也帶來了刺激。不是每個女人都能跟死亡天使同床共枕並活下去對此大加吹噓。你第一次上我的床時,我以為你大概也是那些女人之一。我承認我錯了,我非常欣賞你的力量及勇氣。」
  
  「你為什麼接納我?」
  
  「我只是個男人而你又非常美麗。」
  
  「我不美。我的臉太長、個子又高得像男人一樣。」
  
  「如果力量和勇氣就是美,那麼全世界沒有一個人比你更美,凱琳。」
  
  他突如其來的正經讓她不安。「我跟你在一起是因為你既聰明又能使我快樂,沒別的理由了。」
  
  「還有一個。」
  
  她不解地蹙起眉頭。「是什麼?」
  
  「我讀你或對曼達拉都沒有威脅性,你和我在一起很安全。」
  
  「是啊。」她突然俯身親吻他的額際。「我的確覺得和你在一起很安全,羅倫。比我和任何男人在一起都要安全。不知道為什麼?」
  
  「我也不知道。你對我的信任使我覺得不可思議至及;從我少年時代起就沒有一個人覺得跟我在一起是安全的。」
  
  「過去一點,我好冷。」她將他手中的酒杯接過來放在地板上,背對著他蜷縮起來。「當時你年紀多大?」
  
  「成為死亡天使的時候嗎?11歲。雖然我的技巧沒經過幾年磨練就達到爐火純青的境界,但一開始時我相當笨拙。」
  
  「我不想知道你是怎麼崛起的,」她不耐煩地道。「我只想知道原因。」
  
  「貪婪。」
  
  「我不相信。」
  
  「那是實話。噢,或許我殺的第一個人的時候不是。」
  
  「你殺的第一個人是誰?」
  
  「馬維特。但別問我最後殺的一個是誰,我不記得了。」
  
  「馬維特是什麼人?」
  
  「他是個商船船長,一個非常惹人厭的傢伙。他對年輕男孩有種特別喜好。他把我從船塢帶進他在旅舍的房間中玩弄了差不多一個禮拜。」
  
  「玩弄?」
  
  「那不是我第一次被那樣對待。當你隻身一人在那不勒斯街頭晃蕩時,你就會變成獵物;如果你夠幸運,他們會在找到下一個玩物之前讓你衣食無缺。」
  
  他那若無其事的聲調比任何情感流露的敘述更能打動凱琳。她感覺到喉嚨因一陣抽緊而疼痛。
  
  「但那個船長有著跟戴法南一樣的嗜好。他喜歡虐待我。」
  
  「你無法逃走嗎?」
  
  「他把我鎖在房間中。他必定是察覺到我的非凡天賦。」他的手開始在她的頸上輕輕滑動。「你有個無與倫比的頸子。長而優美---」
  
  「你為了逃走而不得不殺他?」
  
  「他要帶一艘商船去孟買且決定帶我一起去,我當然表示反對。我們發生扭打,我拔出他的刀並對準他的心臟刺進去。」他親吻她的耳根。「你的髮絲聞起來像花朵。」
  
  「我今天洗了頭。你沒為殺人而受到懲罰嗎?」
  
  「在那不勒斯?殺人是司空見慣的事。」他再度嗅聞。「是熏衣草香?」
  
  「是的。」她用力吞嚥唾液。「後來呢?」
  
  「我必須討生活,我想既然我已犯了不得超生的罪,何不從這種罪行中牟利維生呢?殺人是個利潤豐富的行業,我有信心能成為那一行中的頂尖高手。」他的手指滑到她的下巴邊緣。「熏衣草是怡人的香味,但我認為有一種阿拉伯香料更適合你。那種香味有股異國情調,成熟而---」他倏然住口,沉默了半晌。「眼淚?」
  
  「煙囪必定是出了毛病。是煙使我......」
  
  他的指尖緩緩在她頰上游移。「是的,一定是那樣,你太理智,不會為我這種惡棍掉眼淚。」
  
  「太理智?」
  
  「而且你也太堅強,不會憐憫那個33年前私於旅舍的男孩。」
  
  「太堅強?」她沉默片刻。「那個男孩死了嗎?」
  
  「是的,人生中總會有些經驗令我們毀滅。你可以問桑琪,他在利索納時遭人摧毀,但她重生了。我沒有重生。我沉淪得太深,無法象鳳凰般浴火重生。我只是個被撕裂銷蝕的空架子,隨著我的年齡增加,我覺得自己越來越空虛。有時候我會懷疑為何注視著我的人沒把我向盆清水般地看穿過去。」
  
  他餓指頭碰觸到她那潮濕的睫毛。「雖然我們能攫取歡樂來減輕空虛感,但我們將永遠無法真正填滿空虛。」
  
  「是的,當然,我知道。」另一道淚水滑下她的臉頰。「就像我剛才說的,這只是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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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16 01:31:28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雷昂七天後回到了曼達拉。
  
  桑琪坐在陽台上享受午後陽光時,看到『泰伯龍』正沿著彎曲的街道朝她的房子奔馳而來。她的目光從坐騎移到主人身上,一陣怪異的情感使她頭昏目眩。那不可能是快樂。天,那不會是快樂。她必定是因為雷昂沒受到卡普的傷害而如釋重負。
  
  雷昂看見了她。他勒住韁繩,用迷離難解的表情凝視她片刻。「我給你買了樣禮物。」他朝身後的人一扭頭。「雖然天知道你為何想要他。他像他騎的那匹騾子般頑固。他因為急著想見你而幾乎不肯讓我停下來吃飯或休息。」
  
  她的目光瞟到騎在騾子上的那個小身影。「皮耶?」她無法置信地叫道。「皮耶!」她跳起來衝出去。當她抵達大門時皮耶正在騾背上扭動不停,顯然正試圖找出下來的方法。
  
  「別動,」雷昂下馬時說道。「我這麼大老遠把你帶來可不是想看你那頑固的腦袋摔在地上。」他伸手將皮耶抱了下來。「禮物如果摔破了可就沒什麼價值了。」
  
  皮耶衝進桑琪的懷中並用盡全力抱住她。「桑琪,我想留下來。」他用她所熟悉的頑強語氣激烈地說道。「我要留下來。」
  
  「我告訴過你他很頑固。他或許會像個籐壺一樣攀住你不放。」雷昂微笑地看著他們。「就像他一路緊貼在那頭騾子身上一樣。」
  
  「皮耶......」淚水沿著桑琪的面頰滾滾滑下。她一面將皮耶抱得更緊,一面看著雷昂。「這是為什麼?」
  
  「你想念他。那不就是個好理由嗎?」
  
  她張口欲言,但他連忙說下去:「莉莎已經結了婚,日子過得還不錯。羅明野心勃勃地想成為全佛羅倫斯最好的印刷師傅,他的老闆對他似乎相當滿意。」
  
  「你見到他們了?」她訝然問道。
  
  他蹙了蹙眉。「我知道你會想知道他們的近況,因此我把事情辦完後就去打聽他們的消息。」
  
  「卡普呢?」
  
  「羅倫告訴你了?」雷昂聳聳肩。「他不會再來麻煩你了。就像我剛才說的,我已經把事情辦完了。」
  
  他是說卡普已經死了。奇怪,多年來飽受卡普威脅的她竟然沒感到如釋重負,她只覺得十分倦怠。
  
  「他背叛了我們,」雷昂盯著她臉龐。「他該死。他和戴法南一樣邪惡。」
  
  「在索利納所發生的事情已經結束了,起先我憤怒得以為我想報復,但現在我只想把它忘掉。」
  
  「我沒那麼好心腸。我告訴過你我是個有恩報恩、有仇報仇的人。直到所有該為你的遭遇負責的人得到懲罰之後,索利納那件事才算結束。」他躍上馬背。「我晚上再來看你,有些事情我想和你討論。」他掉轉馬頭後回頭一瞥。「你最好把那孩子餵飽,一路上他幾乎什麼也沒吃。」
  
  「我會的。」她答道。「雷昂?」
  
  他勒住韁繩,回頭注視她。
  
  「為什麼?」
  
  他迎上她的目光,面無表情。「索利納。」
  
  他轉頭沿著街道朝城堡的方向奔馳而去。
  
  「桑琪。」皮耶掙脫開桑琪的懷抱。「我要留下來,桑琪。他說我可以留下來,但就算他沒說,我也要留下來。我不回莉莎那裡了。」
  
  「噓,沒關係。」她用手掌托住他的臉。「你用不著回去。你在那裡不快樂嗎?你看起來很好。」她粲然一笑。「我可以看得出你是和麵包師同住的,你胖了不少。」
  
  他聳聳肩,目光緊盯在她臉上。「我不屬於那裡,我屬於你。當他問我時我就是這麼告訴他的。」
  
  「雷昂嗎?」
  
  「安爵爺問我是否願意來看你,他說你受了傷而且很寂寞。你寂寞嗎,桑琪?」
  
  「是的。」見到皮耶後她才發覺自己有多麼寂寞。「我很想念你。」
  
  「我告訴安爵爺我們應該在一起。」他肅然道。
  
  「那他怎麼說?」她將皮耶臉上的髮絲拂開。
  
  「他說他明白,還說我該跟他一起去曼達拉。」
  
  是的,雷昂瞭解何謂相互歸屬及相互擁有。當她看到皮耶時,滿心的熱切感激使她忘懷了憎恨。雷昂已經回報了她為他做過的一切。「而你真的來了。」她摟了他一下。「而且一路上不讓安爵爺有休息的機會。」
  
  皮耶露出堅定的表情。「我急著想見你。」
  
  「我很高興你來得這麼快。」她拉起他的手。「來,進屋裡去,我會餵飽你並讓你洗個澡。」
  
  他凝視著小時在遠方的雷昂身影。
  
  「皮耶。」
  
  「他瞭解,桑琪。我沒期待他會瞭解,但他的確瞭解。」
  
  她點點頭,覺得歡喜、迷惑、恐懼。從雷昂離開曼達拉那一天她就試圖加強自己對他的抗拒,但現在她發現自己既無戒心也不確定。「我知道哦,皮耶。」她轉身將他輕輕地拉進屋內。「我想你會樂於住在這裡,這裡比麵包師的屋子還漂亮。」
  
  「安爵爺。」羅莎低呼一聲就快步離開客廳。
  
  雷昂蹙起眉頭。「那個女僕怎麼了?她看著我的樣子彷彿我長了角。」
  
  「她不過是膽怯。」桑琪道。「你該看看她見到羅倫時的那副樣子。」
  
  「難怪他會僱傭她。他喜歡別人被他嚇怕的模樣。」
  
  「怕他是正常的,」桑琪憶起一周前羅倫如何用三言兩語警告她不得出城。「他是個令人畏懼的人物。」
  
  雷昂仔細地打量著她。「我不在的時候羅倫對你做了什麼?」
  
  「沒什麼,他對我很好,每天從你的圖書室帶書來給我,並將他認為我該知道的事教給我。」
  
  「什麼事?」
  
  「噢,餐桌禮儀、舞蹈及如何品酒。」她扮個鬼臉。「凡尼會很喜歡那種課。」她坦然迎上他的目光。「他教我一切他認為當你屋子的女主人所必備的知識。」
  
  「而你接受那些訓練?」
  
  「知識永遠是財富。」她頓了一下。「即使那些知識永遠無法在它被授予的目的下使用。」
  
  他繃緊了唇,但沒有反駁她。「家母說她曾經來拜訪你。」
  
  「是的,她來告訴我她不想讓我待在這裡,」她微笑道。「而我告訴她我也不想待在這裡。因此,我們同意我該盡快離開。」
  
  「你想觸怒我?我也不想讓你待在這裡,我們下周回比薩。」他頓了一下。「如果你同意我的條件。」
  
  她為之一僵。「什麼條件?」
  
  「我上個禮拜一直在思索......我發覺我對你的感覺不只是情慾,還有......」他停下來斟酌字句。「感情。我無法相信我竟然會滿足於......」他再度停頓,接著激烈地爆發而出:「聽我說;我聽起來像個愚蠢、語無倫次的傻瓜,」他向她邁了兩步。「我受夠了。我要你住在我的家中、睡在我的床上,不只是目前,而是整個未來。我希望你能為我生孩子。為了回報,我會給你自由、名分及尊重。你覺得怎麼樣?」
  
  她震驚地注視他。「我不知道該怎麼說。」
  
  他突然微笑。「那就說好。這是項好交易;你不會找到比這個更好的了。我富有得能給予一切你想要的東西,而且我不會對你多作要求。」
  
  「貝安怎麼辦呢?」她緩緩問道。
  
  他的臉色為之一沉。「沒必要傷害她。她在曼達拉過得很滿意而我們在比薩也會同樣寫意。」
  
  「令堂呢?羅倫說她下定決心要---」
  
  「她遲早得放棄她的野心。」
  
  「抑或你屈服在她的野心之下......遲早。」
  
  「老天,我可不想強迫貝安上我的床。」他嘲諷地微笑。「當我發現馬可為她意亂情迷時,我甚至感到如釋重負;那讓我有借口讓她走她的陽光道而我過我的獨木橋。」
  
  「除非你改變心意認同你母親,否則她不會罷休。」
  
  「我不會改變心意。」
  
  「你怎麼知道?一切都會改變。一個月前我是凡尼的奴隸,現在我住在精緻的房子中而安爵爺要我當他的伴侶。」她的聲音顫抖。「下個月或明年你可能認定你需要一個合法繼承人而回曼搭拉來索求。那我該怎麼辦?或許你會對我生厭,『感情』也消失無蹤。你會留下我的孩子而讓我去找別的男人嗎?」她打了個寒戰。「我不認為我身為你的伴侶會比身為奴隸更愉快。」
  
  「我不會對你生厭。」
  
  「你怎麼能確定?你對我的心靈一無所知,對我而言你仍是個陌生人。我現在對你的認知並不比第一次見到你時多。」
  
  他僵住了。「你是在拒絕我?或許你想嫁給那種會給你所渴望的尊重的男人。」
  
  「我沒有想到婚姻。誰會娶我?我已非處女而合適的女人多得是。」她潤潤嘴唇。「但你的提議中有太多風險。我會給你一切而你可能馬上拋棄我。我這一生一直在冒險,但這一次不同,這次連我的孩子都得賠上。」她移開目光。「而且我喜歡貝安,我不想傷害她。」
  
  「天,連你也是!每個人都想保護貝安---馬可、我母親、你。」
  
  「還有你。你要我離開曼達拉還會為了什麼別的理由?」
  
  他微微聳了一下肩膀。「我是不想傷害她。過去13年以來我一直沒帶任何女人回曼達拉就是怕羞辱了她。我看過我母親因為我父親的不忠而痛苦。」他的聲音因憤怒及氣惱而顫動。「但是,天,我要你而且我將擁有你,桑琪。」
  
  她沉重地搖搖頭。
  
  他眼中迸出憤怒的光芒。「我將擁有你。你說你對我一無所知,那就讓我親自告訴你。我不是見異思遷的人;我對我重視的人事物都不會生厭。』他向她逼近有步。」你以前並不討厭我,我相信你會再度發現我討人喜歡。他伸手撫摸她的胸部。
  
  她倒抽一口氣,覺得兩頰發燙。
  
  他露出微笑。「我會叫羅明明天留在城堡中,有些東西我想親自傳授給你。」
  
  「你無法改變我的心意。」她試圖將他的手帶給她的感覺驅散。「我要帶皮耶到城裡各處走一走。」
  
  「你可以早上帶他去,下午我會派個馬伕帶他去騎馬。」他的目光凝聚到她臉上。「把羅莎也送走。當我來這裡時除了你不能有別人在。」
  
  「不,我不---」
  
  「如果到時候她還在,我會自己把她趕走。」他的眼光中有著無比的魄力。「別跟我吵,桑琪。我不希望明天受到任何干擾。」他鬆開手,向後退。「誰也不能來打擾。」
  
  他轉身走向門口,快到時卻又突然轉頭看她。「你說當我回來時你將早已離去,但我問過城門的衛兵隊長,他說你未曾試圖離開。」
  
  「或許我是在等機會。」她推托道。
  
  他搖搖頭。「你沒那麼被動。我知道你不是那種坐待時機的人,你製造機會。」
  
  「我是在等著要---」她停了下來。「那又怎麼樣?我並未改變心意,我仍想離開曼達拉。」
  
  「你在等什麼?」
  
  「羅倫認為我可能懷孕了。我正等著查證他的話。」
  
  他的神色變得壓抑。「懷孕......」他的目光在她腹部游移。「你懷孕了嗎?」
  
  「我還不知道。」
  
  「那會使事情改變,不是嗎?」他深思道。「懷孕的女人要自力更生可不容易。」他突然笑了。「羅倫這一招使得妙。」
  
  「我不相信我懷孕了。」她駁斥道。「即使我懷了孕,那也只是意味著我的出走計劃要更加謹慎。」
  
  他搖搖頭。「你錯了,桑琪,那意味著你的計劃要大大更動。」他的笑容加深了。「明天見。」
  
  第二天下午桑琪開門後,見到雷昂穿著他們初次見面時所穿的那套衣裳。她立即憶起了那天雷昂的力量及威勢和她的卑微及恐懼。她憤恨地猜想他是否想用這身打扮來提醒她。
  
  「你把僕人遣走了嗎?」他邊進入屋內邊問道。
  
  「遣走了,但那是因為我知道你會---那是什麼?」她現在才看到他臂彎中夾著兩卷羊皮紙。
  
  他將其中一卷拋到桌上,攤開了另一卷。「坐到地板上。」
  
  「什麼?」
  
  「坐下。」他坐到地毯上,小心翼翼地將羊皮紙攤平。
  
  她坐過去審視那張羊皮紙。
  
  「這是第二艘舞者號,我叫它凱琳的舞者。上次你乘的那艘是我造的第一艘舞者號。這一艘將比它大得多。」
  
  她困惑地盯著紙上的利落線條及數學公式。「這是一艘船?」
  
  「一艘船的設計圖。船在比薩的船塢中完成第一階段的建造。」他指指船緣,「這一排都是槳。」
  
  「我上次坐的那艘船完全沒有槳。」
  
  「那艘是帆船,這艘是划艇。我個人比較喜歡帆船,但許多商人只肯用划艇來載運貨物,因為在長程航行中划艇比較安全。」
  
  「你為何跟我說船的事?」
  
  「你說你不瞭解我。」他和她四目相交。「船就是我的生命。我希望你能對它有所認識。」
  
  「我還以為你要教我---」
  
  「噢,沒錯。」他慚愧地笑道。「但我胡來斷定這樣比較好。雖然不是最有趣的課程,但對你比較沒有威脅性。」
  
  「我不想上一堂造船課來瞭解你。」
  
  「那你想知道什麼?告訴我,我會盡力把你想知道的告訴你。」
  
  她突然興起探究他思想的興趣。「你為何造船?為什麼不像哥倫布一樣去航海?」
  
  「偉大的航海事業必須由造船業來促成,而我認為我就是那個促成者。」他開始將羊皮紙捲起來。「我喜歡建造某樣東西的感覺。」
  
  那不只是喜歡,桑琪想道。他的表情中有種她從未見過的專注和興奮。「但你剛才提到的是商人和貨物,不是探險。」
  
  「商業有助於探險。要是伊莉莎白女王不相信哥倫布的遠航會為她帶來財富,她會給哥倫布船嗎?」他將桌上那卷羊皮紙拿下來攤開。「這是我正在馬賽的船塢中建造的帆船。」
  
  「為何你買了那麼遠的船塢?」
  
  「那裡比較不會受到地方官的干擾,而且那地方的同業公會比較注重他們會員的技藝而非收益。我在那兒雇了一名傑出的造船監工,他會負責整個造船工程。我相信那裡的產品不久之後就會超越比薩船塢的產品。」他看到她露出一抹竊笑。「你在笑我?反正我也習慣了。羅倫總覺得我對造船的熱忱十分有趣。」
  
  那不只是熱忱,那是一種情感。她突然不再覺得好笑而覺得有些感動。「造船的確有趣,但你不能冀望我會馬上瞭解。」
  
  「我告訴過你我是個沒耐性的人。」
  
  「我注意到了。」
  
  他蹙起眉頭,接著突然綻出微笑。「你又在笑我了。我還沒見你這麼愉快過。」
  
  他是對的,她訝然瞭解到。
  
  「你曾說你不會活在卡普的威脅下,」他柔聲道。「我希望你也別讓戴法南奪都你的快樂,桑琪。你不會想讓他得到那種勝利的。」
  
  她看了他半晌,接著露出燦爛的笑容。「對,我不會。我不會再讓那個雜種奪走我的一分一毫。」她低頭注視那張帆船的設計圖。「告訴我,帆船和划艇的模樣為何大不相同?」
  
  雷昂若有所思地對她凝視片刻,接著開始回答她的問題。
  
  整個下午雷昂都待在這間屋子中,但他既沒有碰她一下也沒有在語氣或態度上露出一絲親暱。皮耶回來後,他和那男孩聊了一會兒後站起來打算離去。
  
  「你的設計圖。」桑琪想將羊皮紙遞給他。
  
  「放進櫃子裡。」雷昂道。「我明天還會來。」
  
  她笑了。「你還想對我傳授造船技術?」
  
  「不,明天我會帶別的東西來給你看。」
  
  他離去後,她沉浸在愉悅中。這個下午真是愉快。她和他在一起從未如此輕鬆過,她甚至還不大願意讓他走呢。
  
  「我該替你拿去放嗎?」皮耶看著她手中的羊皮紙。
  
  「什麼?」她猛然驚醒。「不,我來。」她走到房間另一頭,小心翼翼地將羊皮紙放進櫃子中。這兩卷羊皮紙不僅是紙及墨水,其中還包含了雷昂的夢想。她關上櫃門,微笑著轉向皮耶。「騎馬好玩嗎?你去了哪些地方?」
  
  她一眼就認出雷昂手中的那只木箱。她怎麼可能將它忘記?
  
  「風之舞者?」她囁嚅道。
  
  他點點頭,走了近來,將木箱放在桌上後打開它的蓋子。「你為它吃了不少苦,我想你會願意看看它。」他將那尊黃金雕像取出來,小心地放在桌上。「風之舞者。」
  
  她明白為什麼馬可會說它是活生生的。長著雙翼的天馬的肌肉在光亮平滑的黃金材質下起伏有致、栩栩如生。精雕細琢的翡翠眼睛光華四射,使它的表情彷彿變幻莫測。
  
  她沉默而迷醉地凝視風之舞者好一會兒才身手撫摸雕像的底座。「真.....真美,這些刻紋是什麼?」
  
  「某種古代文字。」
  
  「寫的是什麼意思?」
  
  「沒人知道。或許我們永遠不會知道。」雷昂愛憐地撫摸那精巧的翅膀。「也許他不希望我們知道。」
  
  雷昂說話的口氣彷彿把雕像當成了真人,而他的手也像是在愛撫。她著迷地看著那個美得令人屏息的雕像,覺得風之舞者的翠綠雙眸也似乎直直盯著她。
  
  雷昂將目光移到她臉上。「怎麼了?」
  
  「我想它使我想起了索利納。不知怎的,當我看著它時我覺得很不安。」她緊張地扭動一下肩膀。「你可以把它放回箱子裡嗎?」
  
  雷昂緩緩點頭。「當然可以。」他拿起了雕像。「我絕不是有意---」
  
  「那是什麼?」皮耶出現在門口,他的目光好奇地盯在風之舞者上。「我可以看嗎?」雷昂點點頭,將雕像放回桌上。「這是天馬的雕像,名叫風之舞者。」
  
  「為何那麼叫?」
  
  「因為它能在風中及雲端飛舞。桑琪覺得它有點嚇人。」
  
  皮耶走過去鄭重地盯著雕像。風之舞者和他剛好在同一水平線上,桑琪有種古怪的感覺---他們在互相打量。「它不嚇人。看它在微笑呢!」
  
  桑琪看得出它那微微開啟的嘴唇很容易被看成是微笑。「你這個下午不去騎馬嗎?」
  
  皮耶點點頭,目光仍停留在雕像上。「我是來跟你說再見的。杜納在外面等著。」他用食指戲弄似的摸摸馬鼻子。「我喜歡。我們能把它留下來嗎?」
  
  「不行,」她連忙道。「這是安爵爺的。」
  
  皮耶好奇地看看她。「你真的怕它。為什麼?它很美,桑琪,而且它還微笑......」
  
  桑琪頷首。「是的,它很美。現在你該走了,杜納還在等著你呢。」
  
  皮耶不情願地走向門口。「我們這個下午要騎到葡萄園去。再見,安爵爺。」他打開門後回頭看了風之舞者最後一眼才轉身離去。
  
  「小孩往往喜歡風之舞者,我小時候也一樣。」雷昂小心翼翼地將雕像放進襯著絲絨的木箱中。「關於索利納的回憶會隨著時間而模糊,桑琪。」
  
  她試著擠出笑容。「已經模糊了。」她轉過身去。「要不要來杯葡萄酒?羅莎留了一瓶---」當她感覺到他的手落在她肩上時,她住了口。
  
  「我不要什麼甜葡萄酒。」他的聲音沙啞。「我很抱歉我帶來風之舞者而使你不安。它一直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我認為該和你一起分享才對。」他略微停頓。「正如我要你分享的生活一般。」他將她的頭髮撥到一邊,用嘴唇摩擦她頸背的敏感肌膚。「你的肌膚總使我想起風之舞者:金光閃爍、柔滑、珍貴無比。我在喬莉家第一次看到赤裸的你時就想到了風之舞者。」
  
  「別提往事了。」她快步走向房間的另一端。「要不要將你的設計圖拿出來?」
  
  「不要。你為何從我身邊溜走?」
  
  「我沒有溜走,我只是---」當他向她逼近時,她打了個哆嗦。「求求你,別碰我。」
  
  「為什麼?我喜歡這種感覺---」他的手落到她的頸子上。「轉過來,桑琪。我要看你的臉,那樣我才能知道你的想法。」
  
  「我告訴過你,別想改變我的心意。我不會去比薩---」她感覺到他的唇印在她的頸側而嘎然住口。他那修長而結實的身軀貼在她背上,他的體熱籠罩了她。她將身軀望旁邊挪。「這是不對的。」
  
  「不。」他將她轉了過來,目光直盯住她嫣紅的雙頰及顫抖的嘴唇。「我已經快要說服你了額。」他不情願地放開她並向後退。「我會繼續誘導你,你會下棋嗎?」
  
  他的突然轉變話題令她訝異得無法馬上回答。「不會,我沒機會學那種遊戲。」
  
  他扮了個鬼臉。「我認識羅倫之前也不會下棋。他喜歡在棋盤上把我殺得潰不成軍,我想我該由你身上得到補償。明天我會把下棋的基本規則教給你。」他轉身拿起木箱。「下棋需要非常巧妙的攻擊及防禦技巧,我相信你會覺得下棋很有趣。」
  
  「進攻。」
  
  雷昂將他的騎士移向前,目光則移到棋盤另一頭的桑琪身上。
  
  她茫然地盯著棋盤。「我不認為我會喜歡下棋,我似乎老處於挨打的局面。」
  
  「那是因為你心不在焉。」雷昂笑道。「不知道為什麼?」
  
  這個微笑的魔鬼當然知道她為什麼無法集中精神。過去一周以來他一直致力於用她對他產生的反映來擾亂她的心神。他很少碰她,但他們之間的氣氛中漫溢著情感,令她一天比一天還要緊張。她抬起頭來,看到他正以瞭然於心的目光注視她。她知道她若不投降,就得把這個情勢做個了結。
  
  「那麼顯然我不該再玩了。」她站起來。「如果你還想玩,你就得去找羅倫。」
  
  他拉長了臉。「跟他一起玩,挨打的就換成是我了。」他綻出微笑。「你不同情我?」
  
  她感覺到心中漾起一陣波瀾,連忙將眼光從他臉上移開。她何時才能將他的影像甩開呢?近來她發現自己一直在捕捉他的一顰一笑。那是個危險訊號,顯示她的情感已逐漸為他起伏波動。她早該對那個訊號留心了。
  
  她轉身走了幾步以拉開與他相隔的距離。他仍坐在椅中不動,但她感覺得到他的目光緊盯著她。「我認為你不應該再到這裡來了。」
  
  「是嗎?我可不同意。」他從棋盤上拿起她的綠玉皇后。「你為什麼從不穿綠色的衣裳?我想綠色一定很適合你。」他的拇指緩緩地在凹凸有致的棋子上來回摩擦。「一件綠色的禮服。」
  
  她不由自主地沉迷在他的動作中。他的撫觸輕柔、有技巧、性感之至。她訝異地發現自己的雙峰膨脹、乳頭堅挺,緊緊地抵在內衣的質料上。她迅速移開眼光,將雙手交疊於胸前。「羅倫叫裁縫為我裁了一件綠色絲絨禮服。我跟他說我找不到場合穿那麼華麗的衣裳,但他沒理我。」
  
  「不是他的錯。」雷昂看著那只棋子。「你知不知道有些貴族拿真人來當棋子在花園裡下?」
  
  「我聽說過。」
  
  「如果你來當棋子,必定是當這個美麗的皇后。」
  
  她的雙頰開始發燙。「你錯了。我根本不像皇后,凱琳夫人才適合扮演皇后。」
  
  他的食指在皇后棋的皇冠邊緣滑動。「家母的確適合,但世界還有另一中尊貴。」他將棋子放回棋盤上。
  
  桑琪鬆了一口氣。
  
  「我想哪天我們也可以來玩玩以真人當棋子的遊戲。」雷昂微笑道。
  
  「我不會加入你的遊戲。」
  
  「哦?」
  
  「我說過我不會留下來。我告訴過你我只是在等待驗證自己沒有懷孕。」
  
  他收斂了笑容。「你確定了沒?」
  
  「確定了,我的月經3天前開始。」
  
  「我得承認我感到失望,我一直希望有個孩子。」他若有所思地注視她。「為何不早告訴我?」
  
  「我不希望......那又有什麼差別?」
  
  「你該不是喜歡上我們在一起的時光而不想將之破壞吧?」
  
  「不。」她緊張地撥弄頭髮。「我是說,是的。我們在一起時沒什麼不愉快,但--」
  
  「而且你發現你喜歡我?」
  
  她默不做聲地看著他起身走過來。
  
  「我們這些日子中一直共享歡笑及想法。」雷昂在她面前停步,端詳她的表情。「我一直希望你除了覺得我令人害怕之外,也能發覺出我討人喜歡的地方。」
  
  「我並不怕你。」
  
  「那你為何站在那裡防備著我?」他輕輕地拉開她環著胸部的手臂。「我以前從不在乎女人是否喜歡我,但我覺得非得讓你喜歡我不可。」他頓了一下。「至少你不再討厭我了吧?」
  
  「我們共度了許多愉快的時光。我覺得你非常........親切。」
  
  他的手移到她的肩膀上。「桑琪,說實話。」
  
  她覺得無助。如果她說了實話,他就有辦法對付她了額。然而他已向她敞開了心扉,她突然覺得他不會讓她受到任何痛苦。「我發現你有許多討人喜歡的地方。」
  
  他報以粲然一笑,俯下身來給她一個輕快甜蜜的吻。接著,他放開她的肩膀並向後退。
  
  「你看到你使我變得多麼收斂了嗎?要不了多久我就會像個翩翩紳士般對你的一顰一笑大加頌讚了。」
  
  收斂?她一想到他玩弄棋子的挑逗模樣就差點笑出聲了。他粗獷、多情、慾望蓬勃---那都是永恆不變的,無論他多麼努力都改變不了。
  
  「你看不出我們相處得多麼愉快嗎?無論在不在床上我們都會一樣快樂。」他的雙眸突然閃閃發亮。「唔,有點誇張了,或許其間還是有一些差別。」
  
  她搖搖頭。
  
  「天,你真頑固。我不該把皮耶帶來的,他顯然把你變的跟他一樣固執。」
  
  他的語氣相當漫不經心,但她警覺了起來。「你不會把他帶走吧?」
  
  他搖搖頭,笑容消失無蹤。「你並沒有像我想像中那麼瞭解我。我不會為了受禮者無所回報就把禮物收回。」
  
  她傷了他的感情。她有股伸手去安撫他的衝動,但她已經作了太多讓步。「我愛他。」
  
  「幸運的男孩。我得求你喜歡我,他卻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得到你的愛。」他聳聳肩。「噢,得了,我並沒要你愛我,不是嗎?我想我該感激你讓我學會了忍耐的藝術。」他轉身步向門口。「我得告辭了,我看得出你已經開始心煩。」她想開口抗議,但他舉手制止了她。「我似乎得將策略轉變為攻擊了。」
  
  「攻擊?」
  
  「攻擊和防禦,地球上最古老的遊戲。我們這一整個禮拜一直在玩,」他緊盯著她。「但遊戲快結束了,桑琪。你為何不投降?那樣我們兩個都可以節省時間及精力,反正你遲早會投降。」他的音調降低至充滿說服力的程度。「你喜歡我、對我有所渴望,為何不願和我一起生活?就算你無法愛我,將來你總會愛自己的孩子吧?」他的目光移到她的腹部。「我從未想要過孩子,如今我確定我想擁有你和我的孩子。」
  
  她用力吞嚥以紆解抽緊了的喉嚨。「不。」
  
  「是的,」他柔聲道。「我可以給你一個孩子讓你疼愛、珍惜。你想要孩子,桑琪。讓我給你一個。」
  
  他的話只能感織著絲帶般的情感,束縛她、誘惑她。她用力搖頭。「其中的風險太多。」
  
  「隨著時間的流逝,你會逐漸發現和我在一起是沒什麼奉賢的。我不打算在快達到目的時罷手。」他微笑道。「你遲早會讓我上你的床,而我會就此永不離開。」他躬身為禮。「晚安,親愛的。」
  
  親愛的。他曾用這個甜蜜親暱的稱呼誘使她不自覺地投入一場危險的風暴中。
  
  現在他又想再度將她拖入危險境地而她或許無力阻止,因為雷昂正在將危險偽裝成討人喜歡的香甜誘餌以誘她入殼。
  
  她突然發覺雷昂是對的:她遲早會被他的決心及自己澎湃洶湧的感情所吞沒讓他上她的床。
  
  她霍然轉身注視棋盤,她的心臟劇烈地跳動著。她會被逮住,就像是綠玉皇后般落入雷昂的掌握中。
  
  她不能讓那種事發生。她絕不屈服。
  
  屈服?這個字眼讓她起了一陣噁心。她可不是個會屈服於自己的意亂情迷及雷昂的意志之下的軟弱傻瓜。她走到桌邊拿起雷昂用來開棋的騎士。她該停止防禦而考慮如何自救了。
  
  她將騎士放回棋盤,眉梢蹙了起來。
  
  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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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16 01:31:51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你為什麼來見我?」安凱琳坐在火爐前宛如寶座的椅子上發問。「你知道這座承包不是你該來的地方,我不想讓你待在這裡。」
  
  「我也不想來,我早就跟你說過了。」桑琪冷冷地注視雷昂的母親。「但我為了某個你必定贊同的理由而不得不來找你。我想立刻離開曼搭拉,你能幫忙嗎?」
  
  凱琳沉默地注視了她半晌。「你為何需要我的幫助?」
  
  桑琪笑了。「你想呢?我是你兒子的奴隸,而他不准許我離開,你不認為我需要幫助嗎?」
  
  凱琳扭曲了嘴唇。「你就不能在他躺在你身邊時對他柔聲懇求嗎?聽說男人對枕邊細語向來百依百順。」
  
  「我沒跟他睡在一起。」桑琪加了一句。「還沒有。」
  
  凱琳露出一抹感興趣的神色。「他每天下午都去你那裡,直到日落才回來,而你卻說你沒跟他同床共枕?」
  
  「還沒有。」桑琪重複道。「但他......撩撥我。我說的全是實話。如果我再不快點離開,我就不知道我是否離開得了。」
  
  「我明白。」凱琳審視桑琪的臉龐。「那我們得確定雷昂不會再有機會『撩撥』你。」
  
  「你會幫助我?」
  
  凱琳緩緩頷首。「我要你離開此地。」
  
  「雷昂已命令衛兵不得讓我走出任何一個城門。你能取消他的命令嗎?」
  
  「他已經做到那個地步了?」凱琳似乎很驚訝。
  
  「你能幫忙嗎?」
  
  「沒辦法,」凱琳道。「雷昂是曼達拉的領主。如果他不在城裡,衛兵或許還會聽我的,但他在就不行了。」
  
  「那你能想出讓我瞞著他溜出城外的辦法嗎?」
  
  「有可能。」凱琳蹙起眉頭。「但擬訂計劃及安排細節得花上一段時間,至少好幾天,或許一個禮拜之久。」
  
  「沒時間了,最遲明天。」
  
  「不可能。你得---」凱琳一看到桑琪絕望的表情就停了下。「啊,他的確挑逗了你。你不能再抵擋他幾天嗎?」
  
  「我不知道。」桑琪喃喃地道。
  
  「讓我想想。」凱琳把頭靠到椅背上。「坐下,我們得一起思索以找出對策。」
  
  桑琪在她對面坐下來。那個座位是僕人的,但奇怪的是,此刻她並不覺得自己卑微。她們之間的靜默是友善的,她甚至還對安凱琳產生一種同仇敵愾的感覺。
  
  「啊,我想到了。」凱琳傾身向前,烏黑雙眸在火光照耀下閃爍生輝。「我找出一個對我們兩個非常適合的方法,而且那方法會使韋羅倫自搬石頭自砸腳。」
  
  桑琪不明白她為什麼提到羅倫,但她還是傾身向前熱切地聽凱琳說出她的方法。
  
  「雷昂!」
  
  雷昂正要出門,母親的聲音使他轉國身來。她正急匆匆地下樓朝他走來。
  
  「你現在不能出去,我要你出席今天的晚宴。」凱琳道。「我們今天有客人,怠慢他們將是很失禮的。」
  
  「客人?」
  
  「大概只有12個吧。」
  
  雷昂懷疑地瞇起眼睛。「這是做什麼?你一向不太喜歡大宴賓客。我不記得你有多久沒請客了。」
  
  「現在正是時候,不是嗎?」凱琳慇勤地微笑道。「這不但是我的責任,也是你的責任,雷昂。」
  
  「我得出去。」
  
  「自從你回來之後我們一直很少見到你。」她的聲音銳利起來。「坐在餐桌旁陪你母親吃一頓晚餐那麼難受嗎?」
  
  雷昂遲疑了一下。「如果你早點讓我知道你請了半個曼達拉城的人來,我就會---」
  
  「只有12個而已。」她微笑道。「我計劃在一周後舉行一個更為盛大的晚宴,到時候會有5倍的賓客受邀。我想你會樂於參加的。」
  
  「再說吧。」
  
  「沒關係,」凱琳走過來將手放在兒子的肩上。「但你今晚得扮演主人的角色。我一向對你要求不多,雷昂。」
  
  他的神色軟化了下來。「不,你幾乎沒向我要求過什麼。你比我還擅於治理曼達拉。」
  
  「胡說,我只是貢獻出濕度的時間和精力。如果你放棄那些造船的玩意兒回到你所屬的崗位,我們一定可以將曼達拉建設為非凡的城邦。」
  
  「曼達拉現在已經夠完美了。」羅倫步下階梯。「如果它變得更大、更有勢力,貧窮和腐敗也會相對地增加。」他微笑道:「雷昂說的沒錯,凱琳夫人,曼達拉在你仁慈的統治之下已欣欣向榮。」
  
  「我有時候一點兒也不想對人仁慈,」她轉頭面對羅倫。「例如現在,韋先生。」
  
  「但我相信你很快就會恢復往常優雅的風姿。」羅倫嘲弄似的鞠個躬。「走吧,雷昂。有這麼一位美麗的女主人,你的出席將是多餘的。」
  
  「不,」凱琳咬牙切齒地說道。「至少留下來進餐。用完餐後隨便你要上哪兒去我都不管。」
  
  羅倫驚訝地注視她。「一個協議?我開始懷疑你為什麼要---」
  
  「我留下來,」雷昂不耐煩地道。「但晚餐結束後我立刻離開。」
  
  「隨你便。」凱琳拍拍雷昂的手臂。「很榮幸能和你共享一小段時光。謝謝你,雷昂。」
  
  「正如羅倫說的,沒人會注意到我在場,但如果你要我--」
  
  貝安興奮的笑聲傳了過來。雷昂抬頭看見貝安站在樓梯的轉角處。「噢,雷昂,這樣不是很好麼?」她轉頭喊道:「我們會有一段美妙的時光,對不對?」
  
  「一段美妙的時光。」
  
  雷昂一看到那個出現在貝安身旁的女人就蹙起眉頭。
  
  桑琪站在那兒往下面俯視,迎上了雷昂驚愕的目光。「爵爺。」她頷首為禮後轉向貝安,貝安親暱地挽起桑琪的手臂。
  
  羅倫喃喃咒罵幾聲,接著輕聲笑了起來。
  
  「這是個驚喜,對吧,雷昂?」貝安拉著桑琪步下樓梯。「你母親讓她住在我的一個房間中,這樣我就可以照顧到她徹底康復為止,那個可愛的皮耶則住在我隔壁的房間裡。桑琪和我整個下午都在聊天。」
  
  「真好。」他狠狠地盯著桑琪的臉。「是的,這真是個驚喜。」
  
  桑琪不為所動地回瞪他。「我怎麼能拒絕令堂的一片美意?」
  
  「是的,你當然不能。」羅倫道。「我們才剛談到凱琳夫人是多麼的仁慈呢。」
  
  「桑琪該受到適當的照顧。」凱琳走過去溫柔地托起桑琪受了傷的手。「她在城堡中修養顯然比較好。由於桑琪沒有姓,我就給了她一個。我向賓客介紹她是莫桑琪。來吧,桑琪,我們去玫瑰花園。你一定要看看那裡是多麼的漂亮。」
  
  「我陪她去,母親。」雷昂面無表情地說道。「你不是要我當個盡責的主人嗎」
  
  「我也去。」貝安熱切地微笑道。「我帶你去看馬可為我畫肖像的涼亭,桑琪。」
  
  「很好,」凱琳道。「你得對桑琪做個詳盡的介紹。一定要讓她知道我們是多麼的歡迎她。」
  
  雷昂冷冷地瞥了他母親一眼。「來吧,貝安。」
  
  凱琳面帶笑容地看著他們三人走出去。
  
  「大膽的舉動。」
  
  她的目光轉向羅倫。「是你建議我邀她來城堡的,記得嗎?」
  
  「因為我以為那會使你惱怒。」他苦著臉道。「該怪我思慮不周。」
  
  「她來找我之前我也沒想到這一招。」
  
  「桑琪來找你?有意思。你們共謀?」
  
  「是的。」
  
  「你當然知道這個計策中有風險吧?你使桑琪隨時置身於雷昂伸手可及的地方。」
  
  「但貝安、馬可、我以及眾多賓客都會時常伴隨在桑琪左右。」
  
  「啊,你沒提到你那些賓客也要住在城堡中。」
  
  「或許我忘了。」她狀似無辜地注視他。「你怎麼一點氣惱的樣子也沒有?」她開始向花園。
  
  「我並不氣惱,」他尾隨著她。「我欣賞你的聰明才智。不知你何時採取下一個步驟以將情況修正到你所滿意的地步。」
  
  她在門前停步,蹙眉瞥了他一眼。「你真的不生我的氣?」
  
  他微笑了。「很抱歉令你失望,但我愉快得很。你知道,這個拖延戰術並無法影響大局。」
  
  「當然會有影響。」
  
  他搖搖頭。「他們彼此需要而情慾會超越一切障礙,你的計謀只是增加障礙並使他們之間的吸引力加強千倍。人性的弱點正是如此。」
  
  「我會盡力阻止。」
  
  他笑了。「等著瞧吧。至少我確定雷昂會對你的干涉很不高興。」
  
  「桑琪倒很高興。」
  
  「那是她自以為的。她的潛意識會幫助雷昂達成他的目的,繁衍後代正是女人的天性。」
  
  「你對女人的天性一無所知。我們的需要不僅生兒育女及提供男人一個---」
  
  「省省吧,夫人。你說的是自己而非全體女性。」他禮貌地鞠個躬。「現在我得去加入你的賓客並讓你獨自扮演高貴的女主人了。」
  
  他不待她回答就大步走向花園中央賓客雲集的大理石噴泉。
  
  凱琳凝視他的背影好一會兒。花園似乎突然失色了,她甚至覺得自己也光彩盡失。和羅倫在一起時,她總覺得自己聰慧迷人,或許那是她從他眼中看見的鏡中形象。
  
  但她的確聰慧迷人。她當然不需要借由男人來肯定自己,她根本不需要男人。
  
  她將眼光從羅倫那邊移開,漫步到雷昂他們所聚集的涼亭那兒去。
  
  「你到底在這裡搞什麼鬼?」雷昂惡狠狠地沉聲問道,他的目光視而不見地投射在馬可和貝安身上。
  
  「享受陽光。」桑琪答道。
  
  「你在廣場邊那所房子上的陽台就可以享受到了。」
  
  「這裡的不一樣。」
  
  「桑琪,我不是---」他深吸了口氣以抑制住脾氣。「我不要你住在這裡。」
  
  「但我要,你的母親希望我留在這裡。連貝安也要我住這兒。」
  
  他沉默片刻。他再度開口時,聲調變得冷冰。「你想避開我?」
  
  「這樣似乎比較好,我告訴過你---」
  
  「你用不著避開我,」他打斷她的話。「我給了你時間。」他轉頭注視她。「但現在沒必要了,你已經選擇了自己的方法。」他舉步走上小徑,半途遇到他的母親。
  
  他略一頷首後正打算向前走,他的母親卻抓住他的臂膀。
  
  「這樣比較好。」她平靜地說道。
  
  「桑琪的說法和你如出一轍。」雷昂將身子一側,脫離了他母親的掌握。「是你要她來這裡的,我還能怎麼樣?」
  
  「雷昂,你不想要---」
  
  「你不知道我想要什麼。你的野心蒙蔽了你,令你無法看清自己今天的所作所為!」他頓了一下。「13年來我一直避免傷害你和貝安,但我受夠了。我不會再被你及桑琪夾制了,母親。」
  
  她迅速向數碼外那對欣賞著玫瑰的男女瞥了一眼。「噓,有人會聽到。」
  
  「那就讓他們聽,我再也不在乎了。」
  
  「貝安---」
  
  「你讓桑琪和貝安比鄰而居,以為這樣你就能高枕無憂。」他深吸了口氣。「但是,蒼天為證,你不會得逞的。」
  
  「貝安非常高興你能住在這裡。」
  
  桑琪轉頭看見馬可正朝她走過來。貝安則依然坐在鞦韆上,如癡如醉地仰望著頭頂上的茂密枝葉。馬可回頭一看,笑了起來。他轉向桑琪。「希望你能跟她處得很好。」
  
  「我正想跟你談談,馬可。我曾保證我會離開曼達拉,至今我仍未改變心意。讓我解釋我為何--」
  
  「用不著解釋,事態很明顯。你來這裡是為了逃避雷昂,不是要接近他。」他扮了個鬼臉。「雖然家母及雷昂認為我是個夢想家,但我可不是傻瓜。只要你不去傷害貝安,我非常歡迎你留在這裡。」
  
  「我並不認為你是個傻瓜。」她的目光不自覺的投注到貝安身上。
  
  他搖搖頭。「不,我對貝安的感覺並不是傻氣。」他的目光落到鞦韆上那個孩子般的女郎身上。「她是我生命中的精華。在她的眼中,我是才華橫溢的畫家,雖然事實上我並不是;比起達文西及波提且那種大師,我簡直毫無天分可言。但我下了不少苦功,畫藝也日益精進,或許有朝一日.....」他聳聳肩。「就算我沒有成為大師,我依然是貝安眼中最優秀的畫家,正如她將永遠是我眼中最好的女人一般。」
  
  桑琪默不做聲,他瞄她一眼緩緩點頭。「你覺得詫異?是的,我知道她將永遠只是個孩子---雖然我起先並不知道。」他停下來斟酌字句。「她剛來曼達拉時,我認為她是全意大利最可愛、最迷人的女孩。她觸動我的心泫,令我覺得只要有她在,週遭永遠四季如春。」
  
  「她非常可愛。」
  
  「是的。」他的目光再度投向貝安。「後來我明白她永遠不會改變,永遠不會成為女人及我的---」他歎了口氣。「你知道我絕不會做任何傷害我哥哥的事,但我還是抱著十分微渺的希望。而後,我突然發現我根本全無希望,那段日子我很不好過。」
  
  桑琪難過的撇過頭去。「你沒必要告訴我這個,馬可。」
  
  「不,有必要。我喜歡你且欣賞你,希望你能瞭解為什麼我似乎從不顧及你的需要。」他聳聳肩。「我不多說了,我得回貝安那兒去。」
  
  「馬可,」桑琪遲疑了一下。「你瞭解情況後為什麼還是決定留在這裡跟她在一起?」
  
  「你不明白,那時對我已經太遲了。」他的微笑既甜蜜又悲傷。「雖然夏天永遠不會來臨,但並非每個男人都有權住在永恆的春天中。」
  
  桑琪目送他離開。聽到貝安對他發出歡迎的笑聲。一道斜陽透過枝葉茂密的橡樹,將他們籠罩在光圈中。馬可將綴著玫瑰花的鞦韆往前推,讓貝安離開地面,呼嘯著直上青天。
  
  「一個消息?」鮑其亞從窗畔轉過身來注視戴法南。「你要我通知我父親些什麼?」
  
  「只是知會一聲。」戴法南討好地笑道。「我相信我已找到一個不老你及教皇費力的方法來奪回風之舞者。」
  
  「那是個什麼樣的方法?」
  
  「據說芳坦那的小村落中流傳著某種特定情況,那會有助於我們奪回風之舞者的行動。」戴法南開始用明晰有力的字句敘述他的計劃。幾分鐘後他講述完畢,默不做聲地等待鮑其亞的反應。
  
  鮑其亞沉思默想片刻,最後緩緩頷首。「那可以達成我們的目的,雖然你得因此而冒點險。」
  
  「我願意冒險。正如我告訴你的,爵爺,我相信我的命運。」
  
  「你可要有非常堅定的信念才行。不管怎麼說,你的計劃可能管用。」
  
  「那是無庸置疑的。」戴法南試圖使聲調保持熱切。「如果你認為我的方法對你及教皇太過危險,我會服從你的決定。但我相信我辦得到,爵爺。」
  
  「我會寫信將你的計劃告訴我父親。」
  
  「馬上?你知道機不可失。」
  
  「馬上。」鮑其亞走到房間另一頭拉了一下鈴。「我會派個信差去請示他的意思,你留在這裡等消息。」
  
  「你想他會同意嗎?」
  
  鮑其亞露出微笑。「我會盡力說服他。」
  
  戴法南鬆了口氣。鮑其亞對那尊雕像的渴望會使他願意冒險,而每個人都只掃他對教皇的影響力正與日俱增。
  
  「或許你可以強調傳說中風之舞者的神奇力量?」
  
  「用不著,他早已對那尊雕像垂涎萬分了。他甚至相信我們的命運繫在風之舞者身上。」鮑其亞在書桌後坐下,從抽屜中拿出一張羊皮紙。「我會強調你的計劃就算被揭發也不會將他牽扯近來。」他看了戴法南一眼。「你的計劃還不完全,戴法南。我會添枝加葉一番。」他拿起浸了墨水的鵝毛筆開始書寫。
  
  一個僕人近來等候鮑其亞的命令,他頭也不抬地繼續書寫。」找個信差把這個立刻交給教皇陛下。「
  
  戴法南露出一絲滿意的微笑。他的計劃真是無與倫比,只可惜他還得在這裡等那個老混蛋批准。
  
  「你對自己非常滿意。」鮑其亞看見了他的表情。「應該的。就連我也想不出那麼妙的計策。」
  
  「過獎了,爵爺。」
  
  「我說的是實話。」鮑其亞又開始書寫。
  
  雷昂又在看她了。
  
  桑琪掃了他一眼後立即將目光移回羅南多身上。「我從沒看過這麼盛大的場面。」她環視著寬敞的大廳。「這麼多色彩,還有音樂......」
  
  「音樂只是普普通通而已。」
  
  「我不同意,」桑琪道。「我覺得音樂美妙無比。」
  
  他迷惑地凝視她那容光煥發的臉龐好半晌。「也許我太挑剔了些。」
  
  桑琪將空了的酒杯往僕役手上端著的盤字一擱。「陪我跳支舞吧,南多。」
  
  「你一直想跳舞。」他挽起她的手。「你以前從沒跳過舞嗎?你是不是來自修道院?」
  
  「不盡然。」桑琪可不打算告訴他實情。如今她的身份是莫桑琪,凱琳夫人的親戚,不是那個卑微的小女奴。
  
  他們開始和滿廳的紳士淑女們一起踩著孔雀般優雅的舞步,在大廳中來回舞動。
  
  羅倫突然來到她面前。「你今晚看起來很迷人,你應該多穿穿綠色衣裳。」
  
  「我從未看過你在大庭廣眾下跳舞,羅倫。」她俯視自己這件白色絲緞襯底的翡翠綠天鵝絨禮服。「這件禮服是你要裁縫做的,記得嗎?」
  
  「但我沒想到你穿起來會這麼明艷,你像火炬般閃亮。」他頓了一下。「但我勸你別對羅南多散發你的魅力,我可不喜歡雷昂那副表情。」
  
  「我喜歡羅南多。我以前一直沒機會跟人跳舞、談笑。」她扮了個鬼臉。「別掃興,羅倫。我今天晚上很快樂。」
  
  「我不知道我為何要費事來解救你。雷昂若失去耐性而決定把你們兩個玩的這場遊戲終止,我可是樂觀其成。」他帶著她翩翩起舞。「但我不想讓你遭受到沒必要的脅迫。你說我奇不奇怪?」
  
  「非常奇怪。」她向雷昂矗立的那個角落瞄了一眼。「但你用不著擔心,雷昂並沒---」當雷昂的目光從那邊直射過來時,她倒抽了一口氣。
  
  「你看到了吧?」羅倫柔聲問道。「別再激怒他了,否則他會爆發,桑琪。不過那或許是你和羅南多調情的目的,或許你在懷念他介紹給你的那種運動。」
  
  「不!」她露出堅定的微笑。「我不想念....噢,走開,羅倫,別破壞我的快樂夜晚。」
  
  「遵命。」他聳聳肩。「但這種快樂是虛幻的,你很快就會覺得厭煩。」羅倫在樂曲交替之際離開,羅南再度執起她的手。
  
  她用不著考慮羅倫的話。他錯了。她並不希望雷昂回到她身邊,她對他的感情也不是情慾。她努力將他們在一起時的每一個情景逐出腦海。
  
  音樂停止了,她對南多露出一個笑容。「你可以叫樂師演奏摩爾舞曲嗎?那首曲子非常活潑。」
  
  南多點點頭,轉身準備前去。
  
  「等等,」雷昂出現在他們面前。「你們可以吃完飯之後再跳舞,現在該坐下來進晚餐了。」
  
  南多蹙眉。「還沒宣佈要用餐呀!」
  
  「就要宣佈了。」雷昂對廳內另一頭的一個僕役做了個手勢後,鑼聲立即響了。他轉向桑琪。「讓我帶你到你的座位上。」
  
  「她曾答應讓我為她服務,爵爺。」南多連忙道。
  
  雷昂置若罔聞地執起桑琪的手,領她走向餐桌。
  
  「但是爵爺,我應該---」雷昂的冷冷一瞥令南多頓了一下。「我只是想到你的夫人需要你的陪伴。」
  
  「她已經有人陪了,況且你也看見桑琪小姐手傷未癒。身為主人,我認為我有義務盡力幫助這位小姐。」
  
  「我不需要幫助。」桑琪試圖抽回她的手。「我已經學會石油我這不太靈活的手。」
  
  「多麼可佩的精神!」雷昂聳聳肩。「但我不能讓你太過辛苦。」
  
  他將桑琪安頓在桌旁後隨即在她旁邊坐下,還對南多揮了揮手。「請自便,羅先生。」
  
  南多遲疑了一下才轉身走到餐桌末端坐下。
  
  「你太過分了,」桑琪咬著牙道。「你想惹出醜聞?大家戶怎麼想?」
  
  「會認為我是慇勤周到的主人。他們還會怎麼想?貝安顯然不需要我的照顧。」
  
  桑琪看到桌旁的貝安和馬可正親密地談著話。
  
  「還有令堂呢?」
  
  雷昂抬起頭來對凱琳的炯炯目光報以微笑。
  
  「她會禮貌地視若無睹,她那些賓客自然會傚法她。」他轉向她。「你期待這一刻很久了吧?」
  
  「我沒有期待---」當她迎上他的目光後,她無法繼續說下去。她不能撒謊。這一周來她一直期待他會接近她。當他無所行動時,緊張和期待的氣憤就高漲到難耐的程度。「我根本沒空想到你。」
  
  「因為你忙著跟那個傻瓜羅南多玩在一起。」當僕役為他們端來湯時,他垂下了眼簾。「他討人喜歡嗎?」
  
  「他相當英俊。」桑琪加重了預期。「而且他的嗓音很迷人,稍後他要為我們高歌一曲。」
  
  「聰明、英俊、有才華。」他拿起湯匙。「而且他似乎被你迷住了。告訴我,桑琪,你是在找丈夫嗎?」
  
  「你知道他絕不會娶我。」
  
  「我可不確定。我母親會很樂意把你嫁掉,我相信她會不惜犧牲一筆客觀的嫁妝以將你打發出去。」
  
  桑琪不安地笑笑。「你在開玩笑。」
  
  「不,但我很高興這個主意使你開心。」他微笑著將湯匙送到唇邊。「我倒懷疑你的新郎是否能活著進教堂。」
  
  她為之一僵,緊抓住湯匙。
  
  「如果他能,我想他也會在日落之前戴上綠帽子。所以,如果我是你,我就不會覺得結婚這念頭有什麼好愉快的。」他頓了一下。「你怎麼沒在吃?至少喝點湯吧。這湯真的很可口。」
  
  她木然地嘗了一口,卻什麼味道都嘗不出來。
  
  「你怎麼不說話?你剛才不是一直和那個神氣活現的花花公子聊個不停嗎?」
  
  「你這是做什麼?」她喃喃道。「你為什麼想傷害我?」
  
  「你沒想到我可能也受了傷嗎?」他的聲音既低沉又蠻橫。「你說你喜歡我,我以為你或許也---」他沉默半晌。「別跟我談什麼傷害不傷害的。」
  
  「是你把我逼得不得不去找你母親的。」
  
  「我沒有逼你。」他的左手握成了拳頭。「我已經很努力對你溫柔自製了。我這一輩子一向只知道利用強迫來達到目的,但我不想那樣對你。我想得到你的信任。」
  
  她不知如何回應。同情、罪惡感及恐懼象股狂潮般對她排山倒海地襲來,吞噬她的思緒,淹沒她的聲音。她勉強開了口:「去信任一個可以支配你的人是很危險的。」
  
  「去激怒他則更為不智。」他緩緩鬆開拳頭,俯視她擱在膝上的手。「多麼漂亮的夾板,我猜那是貝安的傑作。」
  
  「噢,是貝安和馬可合力完成的。他們兩個非常好心。」
  
  「的確,我們好得不可思議。把你的湯喝完,第二道菜就要送上來了。」
  
  「我已經喝完了。」她麻木地望著僕役將一道道裝飾得美輪美奐的佳餚送上來。雖然她早已向雷昂聲稱她可以應付自如,但當她拿起刀叉準備開動時,才發現自己的手不怎麼聽使喚。
  
  「我來餵你比較快。」雷昂拿起一小片麵包。「張開嘴。」
  
  她發現自己不由自主地張開嘴,吃了麵包、一小塊肉、又一塊麵包。他的餵食是種甜蜜的折磨。她只希望這頓飯趕快結束。
  
  「張開。」
  
  他將一小片肉放在她的舌頭上時,他的拇指摩挲著她的下唇。她的嘴唇一開始顫抖她就扭開頭。「夠了,不要了。」
  
  「我認為你需要。」他對她微笑。「而且我當然也需要。」他沾起一顆葡萄放在她的舌上。「甜蜜、飽滿,」他的目光移至她的低胸領口。「而且結實。」
  
  葡萄的甜汁溢滿了她的舌尖。她應該將目光移開的,在他們之間激盪的熱流已經越來越強大了。她發覺到自己的乳頭突然堅挺起來,摩擦著她的亞麻質料的內衣。
  
  她將視線移到餐桌上。又錯了。他的大手拿著一串葡萄擱在那兒,令她憶起他那厚實有力的手指玩弄著綠玉皇后的情景......
  
  「你的臉頰紅了,」雷昂柔聲道。「是不是穿得太暖和了?」
  
  不是暖和,是熱,令人融化的熾熱。她的血液在肌膚底下奔騰。她連忙拿起酒杯來喝了一大口酒。
  
  「要不要再來顆葡萄?」
  
  「不,不用。」她一放下酒杯,僕役就過來將之斟滿。「該再度開始跳舞了吧?我們這裡好像已經坐了很久了。」
  
  「我有同感。」他放下葡萄。「如果我們再不離開這張餐桌,我就得為自己找樂子了。你知道我會怎麼做嗎?」他的手潛進厚厚的桌布下,滑向她的大腿上方。
  
  她渾身僵硬地瞟了他一眼。他向前直視,表情柔和,但太陽穴鼓動的血管揭露出他的激動。
  
  他手掌的熱流穿透了層層的絲絨綢緞,令她開始顫抖。「把你的手.....拿開。」她喘息道。
  
  「為什麼?它給了你快感。你顫抖得像只小鳥。我該把你的裙子掀起來撫摸你的肌膚。沒人會看見的,我可以愛撫你,給你更多的快感。」他的掌心緩緩地來回摩挲。「你喜歡那樣嗎?」
  
  「不。」她從喉嚨深處勉強擠出一個字。
  
  「我認為你會喜歡。當然,你得小心別愉快得叫出聲來。」他的鼻翼翕張,兩頰發紅。「我們何不來試試看。張開你的腿,親愛的,我會--」
  
  「摩爾舞曲!」凱琳夫人站起來對樂師及賓客宣佈。「來看看我們吃了那麼多佳餚後是否還能跳舞。」
  
  賓客發出一陣笑聲及呻吟聲。狂野而活潑的音樂傳了過來。
  
  南多突然出現在桑琪身旁。「我可以和你共舞一曲嗎?桑琪小姐。」
  
  雷昂的手倏地抽緊。
  
  「可以。」她轉頭對雷昂道:「我喜歡摩爾舞曲,我沒告訴過你嗎?」
  
  雷昂鬆開手,向椅背一靠。
  
  桑琪急忙站起來,快步離開餐桌,溜到舞池中。她在逃避。她向後瞥了一眼,看到雷昂仍然坐在桌旁,表情陰沉、性感、略微邪惡,目光庸懶、高傲。
  
  南多跑到舞池另一端加入男人那一排,桑琪也在女人這一邊站了個好位置。貝安興奮地笑著,凱琳則雙眸閃耀地示意樂師從頭開始。
  
  桑琪將手臂舉過頭,腕上的鈴鐺發出清脆的聲響。她發現自己和貝安一樣興奮地笑出聲來。令她興奮的不只是舞蹈,還有雷昂凝視她的那副模樣。血液在她體內奔騰,衣裳在她頓腳及旋轉時摩挲她的肌膚。牆上的藍橘色火焰在她的眼中漸趨模糊,鈴鐺聲及鈴鼓聲不但在她的耳中迴響,還響徹她的軀體及心臟。
  
  當男男女女手拉著手飛快地旋轉起來時,激昂的氣氛也盤旋直上。笑聲不斷地從桑琪喉嚨中冒出來,全廳的男女在她眼中都成了紫色、深紅色、藍色及金色的條紋。
  
  一隻手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將她從旋舞翩翩的人群中拉至石柱後方。
  
  「怎麼.....」她頭暈目眩地往上一瞄,看到了雷昂的臉。「不,我要--」
  
  他的唇印上她,用舌尖分開她的唇瓣,隨著一聲低吟探進她的口中。他那有力的身軀將她壓在石柱上,她感覺得到那繃緊的肌肉及勃起的情慾。他抬起頭來。「這就是你想要的。」他摩擦著她的身子。「對不對,桑琪?」
  
  一陣熱浪襲上來時,她用力地抓住了他的肩膀。她無法思考,鈴聲、鼓聲、樂聲及血液奔流聲幾乎淹沒了她。「不,會被人看見.....{」
  
  「他們都在跳舞。」熾熱而猛烈的吻落在她的鬢邊及頰上。「沒人會看見。張開嘴。」她不自覺地遵從了他的命令,讓他的舌探進她的口中,於她的舌纏綿起來。
  
  她試圖抑制在喉中掙扎欲出的呻吟時,他抬起了頭。「跟我來,你需要我,我會將你所想要的給你。」他拉著她走向門口。
  
  她不該跟他走的,但她發現自己蹣跚地跟在他後面,唯一能提出的抗議是:「他們會發現我們不見了。」
  
  「那又怎麼樣?」他拉著她步上樓梯。「他們多年來一直以為貝安和馬可是一對。他們會認為我當然該自己找點樂子。」他將她抱了起來。「這是很自然的事,自然、美好、正當,你難道不知道嗎?」
  
  她已經什麼都不知道了。她的頭彷彿跳舞般迴旋不已,她的心臟猛烈地撞擊肋骨,彷彿即將從胸腔中爆裂而出。她應該抗拒雷昂,不該這麼馴服而無助地躺在他的臂彎中。
  
  但她並非無助。如果她願意,她可以反抗他的。
  
  然而她突然沮喪地明白自己不會抗拒他。今晚不會。
  
  她呢喃著他的名字,將臉龐埋進他的黑絲絨上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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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16 01:32:0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你似乎在找什麼人,夫人。我可以為你服務嗎?」
  
  凱琳豁然轉過身來,看見了羅倫。「你十分清楚我在找誰,你這個地獄來的魔鬼。他們在哪裡?」
  
  「雷昂和桑琪?我不知道。這座巨大的城堡中共有幾百個房間?話說回來,不管他們在哪裡,我相信他們都不會擔心受到打擾。雷昂是你的兒子,他知道給怎麼處理這種情況。」
  
  凱琳的手緊握成拳。「你看到他們離開大廳?」
  
  羅倫頷首。「我一面看你一面抽空瞄了他們一、兩眼。順便一提,你的摩爾舞跳得真美,你的舞步---」
  
  「我根本就不應該跳舞的,我該更加留神。我看到了他們梢早相處的情景。」
  
  「你真以為你有辦法阻止雷昂?你該慶幸他這麼遲才採取行動。你我都知道他遲早會打破你加諸在他周圍的束縛。」他微微一笑。「你該繼續跳舞、微笑,讓大家都感到快樂。」
  
  她愕然注視他。「快樂?」
  
  他自己也露出一副訝異的模樣。「我是那麼說嗎?真是庸俗。」他略加思索。「但恐怕那就是我看著你時的感覺。」
  
  她懷疑地蹙起眉頭。「你想轉移我的心思?」
  
  「我有對你撒過謊嗎?」
  
  「沒有,」她緩緩道。「從來沒有。」
  
  「將來也不會有。」他轉過身去。「現在我要去逛逛你那可愛的花園了。你是要跟我一起去,還是要拆開這座城堡、一間間的尋找你的兒子?那樣做不但沒什麼益處,還會使你顯得格外沒有尊嚴。」
  
  她猶豫了一下,環視滿廳賓客。
  
  「只要音樂和美酒源源不斷,他們就不會想到我們。」他柔聲補充:「而如果你不和我一起去,我會想你。」
  
  他邁開步伐,不一會兒就隱沒於人群中。
  
  凱琳木然不動,突然間大廳太熱、音樂太大聲、賓客太煩人,令她無法忍受。
  
  如果她不去,他會想她的。羅倫以往從未說出她的陪伴對他竟然那麼重要。
  
  她緩緩穿過大廳,走向有羅倫在那兒等待的花園。
  
  雷昂先把桑琪放下來才轉身關上門。他靠在門上,呼吸沉重,胸膛欺負不定。「天,我以為我的心臟要爆炸了。你比我想像的還重。」
  
  她震驚地看著他,接著暴笑出來。「你用不著抱我登上幾千級的樓梯。我們現在必定是在城堡的頂端。」
  
  「沒錯。」他轉身扣上門閂。「這裡是我們存放風之舞者的塔樓。」他轉向她。「我怕若要你爬那麼多樓梯,你可能會在中途改變心意。」他走到壁爐前點火。「你已經改變心意了,是不是?」
  
  燃起的爐火照亮了他那寬闊厚實的顴骨及漆黑的雙眸。「我當初根本沒辦法思考。」
  
  「正中我的下懷。」他走向她。「我該努力使你維持在那種狀態中。」
  
  她急忙後退一步。「雷昂,這不是---」
  
  「這是。」他托起她的臉,深深地凝視她。「相信我,親愛的。」
  
  她可以看到他的雙眸中映著爐火。他不自覺地沉迷其中。
  
  「相信我那麼難嗎?」
  
  「是的。我......我想我喝太多酒了。」
  
  「你沒有醉。」他的唇在她太陽穴邊輕輕摩擦。
  
  是嗎?她只覺得腦中一片混亂。她覺得熾熱、興奮、暈眩,彷彿她仍隨著摩爾舞曲翩翩起舞。
  
  「我喜歡你的禮服。我知道你穿這種顏色會很迷人;」他後退一步。「綠玉的顏色。我們該開始玩了嗎?」
  
  「但你總是贏。」
  
  「這次不會。」他脫下上衣。「這次我們兩個都是贏家。」他繼續將衣衫一件件脫下來。「而且你會記住你永遠屬於我。」
  
  她注視著他赤裸的胸膛,覺得手心發癢。她想伸手撫摸他,探索他胸膛和肩膀上的強壯肌肉。
  
  他現在已經全然赤裸了。「過來,親愛的。」
  
  她無法動彈。她的目光從他的胸膛滑到他結實的小腹上,接著再往下......
  
  「你該不是害羞吧?」雷昂叉開腿戰立著,囂張地展露他那勃起的男性象徵。「攻擊呀,桑琪。我毫無防禦地站著。」
  
  「但是你並非全無武器。」她呢喃道。
  
  「你也有。」他的眼中突然閃出戲略的光芒。「要由我來攻擊嗎?親愛的?」
  
  她向前邁了一步,又一步,接著她突然發現自己已到了他面前。
  
  他執起她的左手,緩緩將之舉至唇邊。他的唇在她掌心游移而目光一直停駐在她身上。「第一格,綠玉皇后。沒那麼難,對不對?」他將她的手移到自己的胸膛上,她感覺到他的心臟在她的手掌下跳動。
  
  「我屬於你。」他柔聲道。「說一次。」
  
  她瞪大雙眼。「什麼?」
  
  「這是實情,你知道。我屬於你,正如你屬於我。說一次。」
  
  「你....屬於我。」
  
  「永遠。」
  
  震驚之下,她埡口無言地望著他。
  
  他將她的手更用力地壓在他胸膛上。「永遠,桑琪。」
  
  「不可能。」
  
  「我們以後再討論。」他讓她的手緩緩滑到他的小腹之下,他起了一陣戰慄。「老天,我不能再等了。你願意讓我和你合而為一嗎?」
  
  他的臉彷彿因痛苦而扭曲,她覺得一股突如其來的柔情驅走了她的最後一絲保留。「我想.....可以。」
  
  「謝天謝地。」他放開她的手。「快脫掉你的衣服。我的手除了顫抖以外什麼事也沒法做。快點,我快等不及了。」
  
  她的手也在顫抖,但她還是設法脫下了衣衫。
  
  「夾住我,」他的手抓住她的腰部,將她往上舉。「用你的腿.....」
  
  她用雙腿環住了他的臀部,他開始十萬火急地向前挺進。他回到他所屬於的地方了。
  
  她低頭低吟一聲。長而飽滿。深入。無比深入。
  
  他用雙手托住她的臀部,讓她接受全部的他。她聽到他在屏息呢喃著什麼。一聲咒罵抑或一聲祈禱?她無法分辨出來。
  
  「別動。」他挺直身軀、雙眸禁閉、鼻翼隨著每一次吸氣而翕張。「再緊一點。」
  
  「我沒辦法....」話雖如此,她還是盡力一試,然後聽到他從喉嚨深處發出了呻吟聲。
  
  接著他突然雙膝一跪,使她那赤裸的背脊靠在地毯上。他開始以一種狂野而有力的節奏在她身上起伏有致。他的書在她身上愛撫、柔捏、摸索。「桑琪,我得....」他的節奏越來越短,越來越快。「我...可以嗎?讓我....」
  
  他在懇求她。這個認知令她充滿喜悅。「可.....以。」她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她的雙腿緊緊地夾住他的臀部。「來吧!」歡娛在她體內爆炸,令她痙攣、悸動。
  
  他再度將她的身字拉上來貼著他,讓他本身的歡娛達到顛峰、呼嘯直上。
  
  他在她的耳際低低地呢喃著柔情蜜意的字眼,他的唇從她的臉頰一直摩挲到她的嘴角。「桑琪,我不是告訴過你嗎?這就是我們所要的。我們的生活中不能沒有這個。」
  
  此刻她同意他的說法。她是他的一部分,他也是她的一部分。快感.....歸屬感.....激情.....一切都那麼自然。
  
  他終於抬起頭來。「謝謝你,親愛的。」他的口氣很鄭重。
  
  她將頭埋進他的胸膛,他伸手撥弄她的頭髮。「你怎麼不說話?」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如果你以為我將要離開,那你就錯了。我等了好久才到達這個天堂,我不會輕言撤退。」他將她從身上推開,對她綻放出極其溫柔的微笑。「我想,比起下棋你會比較喜歡這個遊戲,你要不要再走一格?」
  
  「還不要。我甚至還沒弄清楚我是怎麼走到這一格來的。」
  
  「我知道不是葡萄酒的緣故。」他用雙手托起她的乳房。「是我誘惑你,我想我的表現非常好,雖然以前我從不用將女人誘上我的床。我的本性太過粗魯直接,根本不是誘惑人的料子。要不是你想我的心和我要你一樣熱切,我是不會成功的。」他的手滑至她的腹部。「你想我有可能已經給了你一個孩子嗎?」他柔聲笑道。「你感覺到我激動起來了嗎?我一想到我的孩子在你體內就---」他感覺到她在他懷中僵住了。「桑琪?」
  
  「我沒想到會有孩子。我沒.....」恐慌在她體內升起。「我怎麼會這麼愚蠢?」她開始掙扎,但他牢牢地抓住了她。「放開我,雷昂。」
  
  「不。」他的聲調很兇猛。「是你自己想要的。」他的手開始在她的腹部來回摩擦。「你要孕育我的孩子。我沒有強迫你,你心甘情願地接受了我。」
  
  「我只是個情婦,而我的孩子則成為私生子。我一生下來就活在陰影中,現在你卻要我終其一生活在陰影中。」她開始推他的肩膀。「我不該做這件事的,我不該讓你---」
  
  「你以為如果我有辦法我會不給你名分嗎?」他猛力抓住她的肩膀。「你要我謀殺貝安好娶你為妻嗎?」
  
  她驚懼地瞪大雙眼。「不,我沒有---」
  
  「我無法取消我的婚姻。上天為證,我希望我能。」他的目光十分猛烈。「我無法使你成為我的妻子,我只能使你成為我的愛。」
  
  「愛?」她喃喃道。
  
  「這必定是愛。我告訴過你我對你有感情,除了愛還會是什麼?」
  
  「你沒說過你愛我。」
  
  「我從沒說過那句話。」他猛然說道。「我從沒感受過愛,無法說我喜歡愛。但它令我心臟絞痛,令我想摧毀什麼東西。」
  
  「那聽起來不像是愛。」
  
  他俯視她時,臉上那股激烈的神色消失了。「它也令我想要...疼愛你、照顧你、保護你。」他緩緩地放開她。「而且讓你對我產生除了慾望以外的感情。我知道我可以誘使你願意倒入我的懷中,但---為何你只是坐著一語不發?」
  
  「我很困惑,我從沒想到你會對我說這些話。」
  
  「我自己也沒想到。」他直視她。「你一點兒也不愛我?」
  
  「我不知道。」桑琪打了個哆嗦。「天,我希望不要。」
  
  他的臉上閃過一絲痛苦之色。「至少,你很誠實。」他聳聳肩。「我只能以情慾來吸引你了。這個倒也符合我的需要;情慾和孩子。」他轉身走向火爐。
  
  她開始迅速地穿上衣服,盼望能盡快離開。
  
  他回頭一瞥「這麼急?我以為我會為了自己的享樂而將你鎖在這個房間裡?」
  
  「當然不是。」她顫抖著手束緊頭髮。「我早已為了你的緣故坐過一次牢。你不會把我扔進另一個牢籠中。」
  
  「除非我把自己和你一起扔進去。」
  
  她打開門閂。「你不會做那麼愚蠢的事情,你太愛自由了。」
  
  「桑琪。」
  
  她停下腳步但沒有看他一眼。
  
  「當我答對你說我愛你時,你相信嗎?」
  
  「我不知道。」她轉頭面對他。「我有個問題要問你,你把我誘到這裡來只是為了要我懷孕嗎?」
  
  
  
  「你想呢?」
  
  「我認為有可能。」
  
  「你說的沒錯。」他的笑容五味雜陳。「我可以做出十分殘酷的事,但你應該知道我不喜歡欺騙。」
  
  她再度看見痛苦浮現在他粗獷的臉上,一陣隨之而起的心疼令她不由自主地向他邁了一小步。「我的確知道你是個城實的人,我不是有意.....」她疲倦地搖搖頭。「我說話未經思考,我只是發覺自己不像想像中那麼堅強而感到震驚。」她挺直背脊,目光炯炯地注視他。「但這種事不會再發生,我已有了戒心。」
  
  「會再發生。」他平靜地說道。「而且會一而再再而桑地不斷發生,直到你承認我們做的事比事物、水或睡眠更重要為止;直到你願意跟我到別處生活為止。」
  
  他是說真的,桑琪再的覺得恐慌。她半是沮喪、半是抗議地叫了一聲,衝出去直奔下樓梯。
  
  她在第一曾樓梯的底部煞住腳步,將臉頰往冰冷的石牆上一靠。她不能回大廳面對凱琳及貝安。她背叛了她們兩個,也背叛了自己。她一路流著淚地走向貝安的房間。她要上床。她要沉入夢鄉,不再想起雷昂或他那痛苦的表情。他們之間不可能有愛。愛不是會帶來快樂嗎?馬可和貝安彼此相愛,他們的臉上閃耀著快樂的光芒。如果她有愛雷昂,她不該也是那樣嗎?
  
  桑琪熱淚滾滾地在貝安的房門前止步。她忘了貝安的侍女安娜會在裡面等候女主人。桑琪不能讓這些愚蠢的眼淚惹起安娜的疑心而向貝安打小報告。
  
  她轉身走向皮耶的房間,悄悄地推開房門溜了進去。火爐中燃著小火,橙藍色的微焰照耀出皮耶臥在大床上的小身影,桑琪立刻覺得平靜舒坦起來。這裡有著不帶痛苦的愛,這份愛給了她尊嚴及獨立。她走到床畔俯視著皮耶。他的長睫毛在他的圓臉頰上投下陰影。由於現在看不到他那對大大的藍眼中所流露的戒備之色,他看起來比6歲還要年幼。
  
  她的思緒彷彿傳達到他身上,令他睜開眼睛看見她。他立刻清醒過來。「桑琪。」
  
  「噓,沒事。我只是要確定你已經睡了。」她為他蓋好被子。「宴會既盛大有好玩。我明天早上跟你聊。」
  
  他挑起一道眉。「你為什麼哭?」
  
  她連忙用手指拭去眼淚。「沒什麼,我知識累了。」
  
  「你累的時候不會哭,是不是你的手在痛?」
  
  「不,下周我就可以拿掉夾板了。」她伸手拂拂他的頭髮。「睡吧。我在這裡坐一會兒。」
  
  他的目光在她臉上搜尋,接著他搖了搖頭。「躺下來。我要你抱著我直到我睡著為止。好不好,桑琪?」
  
  她遲疑了一下,接著在他身邊躺下。「為什麼要我抱你?你怕黑嗎?」
  
  「當然不是。我什麼都不怕,」他氣勢洶洶地否認。「我只是認為這樣......很好。」他緊緊抱住她。「晚安,桑琪。」
  
  「晚安,皮耶。」她低語道。她的喉嚨緊得幾乎無法發出聲音。她躺在這裡顯然不是要安撫人,而是被人安撫。皮耶以自幼啟發的本能指揮察覺她的痛苦及迷惘而試著以他僅知的方法安撫她。當她將自己埋進皮耶那小身體所散發出來的溫暖時,她的心玄被一股強烈的柔情震顫。
  
  是的,這就是她唯一需要的愛。這種愛是最好的愛。
  
  「你使花園成了世外桃源。」羅倫的目光讚賞地審視著一排排怒放的花朵。「我向來喜歡在你的玫瑰園中漫步。」
  
  「說得好。30多年以來我一直從這片土地中得到平靜及寬容。」凱琳以自豪的目光尾隨著羅倫的視線。「我剛嫁到這裡來的時候,此地雜草叢生。」她俯身摸摸一朵怒放的玫瑰。「而城堡也好不到哪裡去。克羅的父親喪偶10多年,僕人在缺乏女主人的情況下漸趨懶散,城堡髒得像豬圈。不過,在我的努力之下,這裡馬上變得秩序井然。」
  
  「我相信你有那個能力。」羅倫對她微笑。「我想像得出你一手鞭子、一手掃吧地在城堡中呼嘯來去的模樣。」
  
  她搖搖頭。「我那時候和現在不一樣。當時我才剛滿13歲,我家又跟曼達拉截然不同。」
  
  「怎麼個不同?」
  
  「那裡寧靜,十分有規律。我母親絕不會讓我在曼達拉看到的那些狀況發生。要是她看到城堡的廚房,她一定會昏倒。」
  
  羅倫輕笑出聲。「你想讓我同情那個13歲大的新娘?你又不是你母親。就算你身邊沒有挑戰,你也會衝出去找一個。」
  
  「你真是個鐵石心腸的惡棍。」她突然笑了起來。「但你說的沒錯。剛開始那些日子裡,要不是我有一大堆事好做,我早就發瘋了。我還記得我拿著鏟子跪在地上又挖又戳的情景,我將所有的憤怒、傷心和寂寞化為滋養灌溉這片園地的力量,植物居然就這樣生長起來了。」
  
  「而且長得美極了。」
  
  「是的,自然界就是這樣,不管我們的出發點是愛還是恨,它都一樣在我們的照顧下欣欣向榮。某一天我們對它偶一回顧時,才發覺原來愛就在那兒。」
  
  「養育孩子不也是一樣?小孩子都是一副聰慧可愛的模樣,他們的父母才會捺著性子養育下去。」
  
  「雷昂是個難纏的小孩,但馬可的脾氣好得像個天使。」
  
  「但你喜歡雷昂。」
  
  「我可沒那麼說。」她連忙道。他們沉默地漫步了一會兒。「雷昂和我很像;沒耐心、狂野、好奇,我自然覺得跟他比較接近。」
  
  「很自然,你們現在還是非常相似。」
  
  她搖搖頭。「自從克羅帶走他後,我們就各走各的路了。」她在涼亭邊的大理石椅子上坐下。「雷昂才7歲就被克羅帶去參加他的征伐了。我尖叫咆哮,但徒勞無功。」
  
  「那你怎麼辦?」
  
  「我清理出另一片土地以擴張我的花園。有兩個月的時間,我每天從早到晚都在挖泥土,假裝我所挖掘的是克羅的心臟。克羅回來後告訴我,他很高興找到了這麼個溫和的女人因工作而忙得沒時間干涉男人的事情。」
  
  羅倫笑了起來,在她身旁坐下。「天,多麼可厭的男人。」
  
  她指指花園中央的大理石噴泉。「馬可才15歲就設計了那個噴泉。他......」她停了下來。「我怎麼會坐在這裡嘮叨花園和噴泉的事?我該想到個對策,雷昂就在城堡中的某個---」
  
  「我親愛的凱琳,雷昂把桑琪拖走的時候已經慾火難耐,你可以確定他們現在應該已經完事了。他完全和他母親一樣熱情。」
  
  「我是不是放棄得太輕易了?」
  
  「你根本還沒有放棄,明天你又會盤算如何將他們分開了。」「是的,但我或許還要先做點什麼事。我不知道自己為何這麼缺乏決心,我是不是老了?」
  
  「不,凱琳,沒有人比你更年輕。」
  
  「我有白頭髮了。」
  
  「你的靈魂卻堅強無比。」
  
  「今天早上我照鏡子時發現嘴角出現了一條皺紋。」
  
  「不可能,那是鏡子的裂縫。」
  
  她沉默半晌,接著大笑起來。「好甜蜜的謊言,你還說你一向都說實話呢!」
  
  「我說的是實話,你的花園難道會比30年前花朵初綻時失色嗎?」他搖搖頭。「它只是改變、成長、成熟,你就和你的花園一樣,凱琳。」他望望滿園的花朵。「或許你就是花園。」
  
  她驚訝地瞥他一眼。「你還真浪漫!把我比擬為滿園花朵而不是一朵玫瑰。」
  
  「不只是滿園花朵,還有滋養它的土地及保護她的荊棘。」
  
  「羅倫,我......」她停了下來搖搖頭。「我很重視我們的友誼。」
  
  「友誼是件奇妙的事物。」
  
  「和你一起坐在花園裡真愉快。」
  
  「你用不著和我客套,坐著別說話。」
  
  她點點頭,仰頭注視夜空。好多星星遙遠而淡漠地照耀這個紛擾不安的世界。但今夜這個花園中沒有紛擾。只有羅倫、月光、玫瑰及在她腕上叮噹作響的鈴鐺。
  
  「你得把我送走,」第二天早晨桑琪一進凱琳的房間就說道。「趕快。今天。」
  
  凱琳冷冷地注視她。「你確定嗎?你昨夜似乎並不急著離開雷昂。」
  
  一抹紅雲染上桑琪的雙頰。「我犯了個錯。我告訴過你他對我.....因此我要在那種事再度發生之前離開,你說你可以想辦法讓我溜出城外。我來這個城堡已經超過一個星期了,想必你已經找出讓我和皮耶離開的方法了。」
  
  凱琳緩緩點頭。「後天康先生的蓬車商隊要到威尼斯販賣本地出產的葡萄酒。我會要他想辦法讓你搭他的車出去。」她頓了一下。「我很歡迎皮耶留在這裡,我非常喜歡他。」
  
  「他不會留下來。他說我們屬於彼此,」桑琪道。「但如果我沒辦法讓他過好日子,我會將他送回這裡。你願意收留他真是仁慈。」
  
  「那不是仁慈。」凱琳站了起來。「我歡迎皮耶留下來是因為我喜歡且欣賞他。」她迎上桑琪的目光。「換作是別種情況,我也會歡迎你留下來。」
  
  桑琪驚訝得睜大雙眼,但她沒有接腔的機會。凱琳打開抽屜,拿出一個皮袋。「這裡面與100個金幣及一個價值10倍的紅寶石墜子,可以讓你在找到工作以前好好的過一陣子。」她將袋子遞給桑琪。「我可不想讓你在外面乞討或偷竊。」
  
  桑琪木然地接過那個錢袋。「謝謝你,我一賺夠錢就還你---」
  
  「這是禮物,不是借。」凱琳蹙眉道。「收下來,什麼都別說。」她從書桌旁走向門口。「去收拾行李。今天晚上我會設法把你的行李交給康先生。」她打開門示意桑琪離開。「這是最好的辦法,桑琪。」
  
  「我知道。」桑琪正打算走出去,凱琳卻抓住她的手臂。
  
  「如果你還有什麼需要,一定要告訴我。我不希望對你有任何虧欠。」
  
  桑琪露出誠摯的溫柔笑容。「這是我的選擇,你沒有任何責任,凱琳夫人。」
  
  凱琳對她猛然一瞥,那個眼神讓桑琪想到皮耶挑畔似的炯炯目光。凱琳夫人的嚴厲也是一種護身盔甲嗎?「謝謝你的幫助。我很抱歉我使你憂慮、難受。再見,凱琳夫人。」
  
  「還沒到說再見的時候。你最快也得明天晚上才能離開。」凱琳略微遲疑。「我今天要去探望病人。你或許願意慢點收拾行李而陪我走一趟。」她很快地加了一句:「那樣雷昂就沒辦法打擾你了。」
  
  「我願意跟你一起去。」桑琪再次感受到那種近乎親情的同仇敵愾的氣氛。「如果我不會對你造成麻煩。」
  
  「如果我覺得你會帶來麻煩,我就不會邀請你了。」凱琳坦率地道。「半個鐘頭後,當教堂鐘聲響起時,我們在庭院裡碰面。」她鬆開桑琪的手臂,幾乎是將她推了出去。「別讓我等。」
  
  房門砰然關上,桑琪轉身快步離去。她對凱琳夫人的瞭解比對雷昂的還要少,但她對他們兩個都非常感興趣。在離開曼達拉的前夕多瞭解凱琳一些倒也沒有什麼壞處。過了明天,她大概沒什麼機會和他們兩個再見面了。
  
  和雷昂永不相見?她深深吸了一口氣以抑制內心的絞痛。雷昂絕不會放棄努力,如果她繼續留在曼達拉,她遲早會棄甲投降。
  
  是的,她和皮耶要盡快離開這個城市---以及雷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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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16 01:32:31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下午皮耶失蹤了。
  
  桑琪、凱琳和貝安近黃昏時返回城堡。她們騎著馬進入庭院時,羅莎在那裡等著。
  
  「不是我的錯,」羅莎一見到桑琪就說。「看顧那個男孩是那個笨馬伕的責任。我沒辦法跟著他跑遍全城,對不對?」
  
  桑琪覺得心臟一下抽動後瘋狂地跳動起來。「是皮耶嗎?」她下馬衝向站在台階上的羅莎。「你在說些什麼?皮耶怎麼了?」
  
  「不是我的錯。我一直象只老鷹般牢牢盯著他。你知道的,桑琪小姐。」淚水滑下羅莎的面頰。「都是那個奔杜納---」
  
  桑琪抓住羅莎的肩膀搖撼她。「別嘮叨了,告訴我皮耶發生了什麼事?」
  
  「我不知道。」羅莎啜泣道。她的臉蛋因試圖壓抑眼淚而扭曲起來。「他和杜納一起騎馬出去,而那個額驢蛋跟丟了他。他應該好好看住那孩子的。如果我在那裡我就會---」
  
  「他怎麼會把皮耶弄丟了?」桑琪再度搖撼她。「皮耶又不傻,他不會四處亂跑的。他走失了多久?」
  
  「一整個下午,」羅莎道。「杜納說他在市場那兒,一轉頭皮耶就不見了。」
  
  「一整個下午?為什麼沒有人來通知我?」
  
  「問得好,」凱琳厲聲道。「有沒有告訴領主那個孩子失蹤了?」
  
  羅莎悲傷地搖搖頭。「杜納比你們早5分鐘回來。他在城裡找了那個孩子一下午。他本想在天黑以前把孩子找回來,但卻不得不自己回來。我剛剛剛才叫他去找領主大人並承認他把皮耶弄丟了。」
  
  「皮耶當然不會出什麼事。」貝安安慰道。「總之,他只是個孩子,或許他到處逛逛去了。我自己也常常逛著逛著就越走越遠。」
  
  「皮耶不會那樣。」桑琪的手從羅莎的肩膀上滑落。「他絕不會---」
  
  「我們會找到他的,桑琪。」雷昂邊戴上手套邊步下台階。他回頭對杜納吩咐了幾句。杜納就匆匆奔過庭院。雷昂轉向貝安。「叫馬可到馬房和我會合。我不久前看到他在花園裡作畫。」
  
  貝安點點頭後離開。
  
  「皮耶是個靈敏的孩子,」凱琳道。「桑琪說的沒錯。為何那個苯馬伕竟找不到他?」
  
  「我們很快就會知道了,」羅倫走了過來。「這個城的居民都知道皮耶受安家的保護,所以他不會受到傷害。」
  
  「你怎麼知道?有那麼多的情況可能發生在流落街頭的孩子身上。」桑琪狠狠說道。「你自己也知道,羅倫。」
  
  「是的,」羅倫溫和地道。「邪惡的事情到處都有,但曼達拉比那不勒斯或佛羅倫斯的街頭安全多了。相信我,這是事實。」
  
  桑琪轉向雷昂。「我要跟你一起去。皮耶可能被什麼事嚇著了而不肯回答別人的呼喚,他會認得我的聲音而回答我。」
  
  雷昂頷首。「來吧。」他定定地注視她。「我們會找到他,桑琪,我向你保證。我們會一直搜索至找到他為止。」
  
  「他還那麼小。」桑琪將淚水眨回去。「我們得找到他,雷昂,我好愛他。」
  
  「我知道。」雷昂握了一下她的手,接著大踏步穿過庭院走向馬房。
  
  他們那天晚上一直沒發現皮耶的蹤影,雖然雷昂命令搜索行動持續至深夜。第二天他們繼續在城中挨家挨戶地搜索。
  
  沒找到皮耶。
  
  傍晚雷昂帶領一隊人馬出城至曼達拉城郊搜索,徒勞無功。
  
  沒找到皮耶。
  
  接下來的四天,雷昂找遍了鄰近村落,甚至絕望之下遠行至離曼達拉8個小時路程的修道院。
  
  「你得睡一覺,」凱琳對桑琪說道。「自從皮耶失蹤後你幾乎沒有休息過。讓自己生病也不能使皮耶回來。」
  
  桑琪的視線盯在城北的葡萄園上,她舉手揉揉太陽穴。「我不記得他們是否搜索過葡萄園了。」
  
  「第二天就去過了。」凱琳頓了一下。「連酒桶都找過了。」
  
  桑琪打了個寒戰。「他死了,對不對?他必定是死了,不然他們怎麼會找不到他?」
  
  「胡說。就算死了也該找得到。沒找到他,說什麼都不算數。」
  
  凱琳的駁斥奇怪地安撫了她。「沒錯。如果他死了,他們早該發現他的---」她無法說出那個字眼。「貝安說她在為皮耶祈禱。我祈禱過,但我不確定上帝是否會聆聽我的祈禱,我曾經違反了許多戒律。我偷竊、撒謊,」她的音量降低為耳語。「還犯了通姦罪。」
  
  「我也不確定上帝是否會聆聽我的祈禱。我想它讓那些有辦法解決問題的人自食其力而專心照顧那些束手無策的人。雖然不見得公平,但我們無法跟它爭論。」凱琳將身上的紅披風拉緊。「太陽已經下山,這裡越來越冷。跟我回去吃點東西,你站在這裡也沒有用,雷昂該回來的時候就會回來。」
  
  「我待會兒再回去。」桑琪轉頭繼續眺望城外。她突然僵住。「那是不是有人來了?」
  
  凱琳瞇著眼從遠方揚起的煙塵中辨認出奔馳中的人馬。」可能是,對,我想是。「
  
  「雷昂!」桑琪轉身衝向通往樓梯的門。
  
  「他離這裡還很遠。」凱琳在她背後叫道。「小心。如果你跌下去摔破腦袋可就什麼消息也聽不到了。」
  
  「我會小心但我得---」桑琪的聲音隨著她衝下城垛而消失。
  
  約莫1小時後雷昂騎著馬進入庭院。桑琪衝向前,視線在雷昂臉上打轉。「皮耶呢?」
  
  雷昂微笑。「我們找到他。他沒事,桑琪。」
  
  桑琪晃了晃,伸手抓住『泰伯龍』的馬鞍。「他在哪裡?」
  
  「就快到了。我先回來告訴你。」雷昂下馬摟住桑琪的腰以穩住她。「馬可會帶他回來。」
  
  「你在修道院裡找到他?」
  
  雷昂搖頭。「離那裡不到3里的地方。我們正要從修道院回來,卻看到路肩有一輛傾斜的馬車。皮耶蓋著一堆毯子躺在馬車裡的座位上。他的手腳被綁住,眼睛被蒙起來。」
  
  「綁住?」桑琪感到震驚。「為什麼有人會對皮耶做那種事?」
  
  雷昂搖搖頭。「天知道。」他繃緊嘴唇。「但我打算查出來。」
  
  桑琪現在才看到雷昂兩邊嘴角的紋路因疲憊而更加深刻,他的眼睛底下也出現了黑眼圈。這5天以來雷昂幾乎是不眠不休地四處搜索。她向他邁進一步。略微遲疑地碰觸他的臉頰。「你得休息,你看起來很累。」
  
  「桑琪!」
  
  桑琪的目光飛到疾馳而入的人馬身上。那是羅倫和馬可,以及馬可後面那個可愛的小身影。
  
  「皮耶!」她衝了過去。
  
  皮耶放開馬可的腰部。飛快地從馬上滑進桑琪的懷中。「我回來了。」他緊緊地抱著她,害她幾乎無法呼吸。「他們把我帶走,但我回來了,桑琪。」
  
  「你上哪兒去了?」她焦急地檢視他的身子。「你沒事吧?」她皺皺鼻子,一邊哭一邊笑。「你的味道真難聞。你這些破布又是從哪裡來的?」
  
  「我不知道。」皮耶撫摸她的頭髮。「我什麼也不知道。我在市場裡逛著.....接著我的頭好痛---」他後退一步,面色凝重地看著她。「當我醒來時我什麼也見不到,我以為我瞎了,後來我聽到他們在談蒙眼布,我才知道---」
  
  「天,這孩子臭死了。」凱琳走了過來。「給他洗個澡、吃頓飯後再問他問題。」
  
  「好主意。」馬可道,接著扮了個鬼臉。「我也得洗個澡。被他一路抱著騎回這裡,我想我的味道必定跟他一樣難聞。」他環視庭院。「貝安呢?」
  
  「在小教堂裡禱告。」桑琪抓起皮耶的手緊緊握住,「你何不去告訴她皮耶已經已經平安地回來了?」
  
  「嗯,我或許該去一趟。」他下馬將韁繩拋給等在一旁的馬伕。「她一定想知道她的祈禱是否靈驗。」
  
  羅倫抽抽鼻子。「別太靠近她,否則她會被你熏倒。」
  
  馬可笑著走向小教堂。
  
  一輛小小的貨運馬車駛了進來,後面跟著8個雷昂帶出去的騎士。桑琪望著馬車時,握著皮耶的手加重了力道。他怎麼會被綁起來棄在馬車裡?還有,他為何被帶走?
  
  「去洗澡,」凱琳堅定地說道。她俯身用力抱了皮耶一下。接著拉起他的另一隻手。「羅莎會很高興見到你。自從你失蹤她就一直哭哭啼啼的,小皮耶先生。現在走吧。」
  
  桑琪經過雷昂身旁時停頓了一下,她的目光投注到雷昂那緊繃而卷怠的臉上。「謝謝你,」她喃喃道。「我會永遠記住---」她的聲音突然中斷,轉身快步跟上皮耶及凱琳。
  
  待會兒有時間讓她告訴雷昂,皮耶的回來是多麼的意義重大。
  
  「我得見你。」
  
  雷昂出現在皮耶的房門口。他穿著外出的衣著,連披風及手套都一應俱全。桑琪連忙從皮耶床邊的椅子中站起來走過去。「什麼事?」她低聲問道。
  
  「我要帶一對人馬去比薩。」他將她帶出門外並輕輕關上門。「幾分鐘前有個信差從那裡來,他是我船塢裡的造船工人巴沙派來的。」
  
  「那裡發生了什麼事?」
  
  「戴法南放火燒掉船塢裡所有的船。」
  
  「噢,不!」她淚眼模糊地抓住他的手臂。難怪雷昂的臉上刻滿了痛苦的線條。「全部?」
  
  「對,四艘全燒燬了。」
  
  「巴沙確定是戴法南放的火?」
  
  「戴法南向巴沙宣稱是他幹的,他還揚言要回來將船塢也燒掉。」他苦著臉道。「他現在可能已經下手了。」
  
  「那該怎麼辦?」
  
  「我會找到他,在他身上放一把火。」他頓了一下。「我回來時你還會在這裡嗎?」
  
  桑琪猶豫了,她知道他不是在要求答案而是在要求承諾。她的心已經傾向他;5天以來他不眠不休地尋找皮耶,現在又得離開城面對另一個災禍。此刻她願意答應他任何事。「我會在這裡。」
  
  「很好。」他轉身舉步,卻又突然停下來問道:「皮耶怎麼樣了?」
  
  「他很疲倦,不過小孩有驚人的復原力,我相信他睡個好覺後就會恢復元氣的。」她蹙眉。「我不瞭解這是怎麼回事。誰帶走皮耶?這一切都茫無頭緒。」
  
  「他跟你說了什麼?」
  
  「只說他一直被蒙住眼睛。他不知道他去了什麼地方或是誰帶走了他。他一直被單獨留在房中,只有1、2次被帶到有人的地方。」
  
  「他就只知道這些?」
  
  「他說他聽到了沉重的喘息聲、呻吟聲....」她失望地歎口氣。「或許明天早上他會記起一些。」
  
  「也許。你回去睡吧,你坐在那兒看著他睡覺也沒用。」
  
  「我還不想離開他。他才剛回來,我不想讓他離開我的視線。」
  
  「我已經吩咐馬可及一整部隊的人好好留心你們。他們不會讓他出任何事。」他輕輕碰觸她的面頰。「我兩個星期以內回來,即使我得去索利納揪出戴法南也一樣。」
  
  「起先是風之舞者,現在是船塢,他為什麼那麼恨你?」
  
  他扭曲了嘴唇。「因為我是我父親的兒子。他母親曾經住在廣場邊你住過的那間屋子裡一段時期。」
  
  她驚愕地瞪大眼睛。「他是你的兄弟?」
  
  「天,不是!他母親是個寡婦,她成為我父親的情婦是他才兩歲。她是個粗野庸俗的女人,但她是抓住我父親最久的女人。」他的臉色黯淡下來。「戴法南7歲時,我父親在我母親的懇求下把他們兩個請出曼達拉,但他12歲時回來請求成為我父親的部下。」
  
  「而且他想要你所擁有的一切。」
  
  「但他將不會得逞。」雷昂轉身。「再見,桑琪。」
  
  「雷昂。」她不想讓他走。她突然看到戴法南在地牢中俯視她的那張臉龐,狠毒,邪惡,欲置人於死地。
  
  他回頭探詢地看她。她知道無論她說什麼,他還是一樣會去找戴法南。「願上帝保佑你。」她喃喃道。
  
  一個燦爛的笑容照亮了他的臉,接著他大步沿著走廊離去。
  
  「皮耶如何了?」第二天早晨桑琪進入大廳後凱琳問道。
  
  「還在睡。我想我給寵他一下,把早餐送到他房間中讓他在床上吃。」
  
  「縱容一下是無傷大雅的。」凱琳頓了一下。「你知道雷昂昨夜動身前往比薩嗎?」
  
  桑琪頷首。
  
  「我不該讓他去的。」凱琳蹙眉。「那個船塢對我而言是個大麻煩,但我不想讓雷昂就此栽在那個下流胚的手裡。」
  
  「我知道你不會。」桑琪笑道。「而且雷昂也明白。他是你的兒子,不會不瞭解你的想法。」
  
  凱琳舒開眉頭。「你說的沒錯,雷昂知道我的心意。」她從碗裡拿了一個蘋果放進已擱著一片甜瓜的盤字中。「去餵那個孩子吧。我待會兒去探望他並問他幾個問題。我們必須把這件事理出一個頭緒。」
  
  凱琳在15分鐘後來到皮耶的房間。
  
  「還在睡?」她微笑地走進來,大踏步邁向床畔。
  
  「不!」桑琪尖叫聲道。「別再靠近了。」她的目光未曾須臾離開皮耶的臉。
  
  凱琳煞住腳步。「怎麼回事?」她的目光掃射著皮耶那通紅的面頰及閃爍不定的雙眼。「他病了。」
  
  桑琪急急點頭。「雷昂找到他時他所蓋的那些毯子被怎麼處理了?」
  
  凱琳蹙眉。「怎麼了?我昨晚叫僕人把那些毯子分送給窮人。那些毯子是用上好的羊毛織的---你問這個幹什麼?」
  
  「皮耶說他的左臂酸疼。」桑琪的聲音低沉而勉強可懂。她拉起皮耶的手臂,小心翼翼地將之高舉過他的頭。
  
  「我的天!」
  
  皮耶的腋窩下有著雞蛋大的紅色膿腫。
  
  「口渴。」皮耶抽回手臂翻身側臥。「水,桑琪。」
  
  「馬上來。」桑琪走向門口。「我一會兒就回來。」
  
  凱琳跟著她走進大廳並關上門。
  
  桑琪霍然轉身。「是我想的那樣嗎?」
  
  「我不確定,」凱琳緩緩地道。「我從未親眼看見患者。1470年佛羅倫斯流行時我還小,而且曼達拉從未被傳染到。」
  
  「但我聽過一些故事。」桑琪將手掌抵在門上。「傳染就是這麼開始的。」
  
  「有時候是。」凱琳轉身舉步,向來行動敏捷有力的她突然遲緩了起來。「我得.....想點辦法。」
  
  「你能怎麼做?」桑琪問道。
  
  「我會派人收集那些毯子。不,我自己去做。也許現在還不遲。」
  
  「我聽說過一切事物都能成為它的媒介。風....髒衣服.....」桑琪驚恐地瞪大眼睛。「我們從皮耶身上脫下來的那些破衣。我叫羅莎燒了它們,她也有危險了。」
  
  「羅莎、馬可、貝安、你和我,」凱琳數道。「我們都觸摸過皮耶。或許還有雷昂......天知道誰能逃得過?」
  
  桑琪閉上雙眼往大門一靠。「但願我們弄錯了。」
  
  「我們馬上就會知道。黑死病一向來勢洶洶。」
  
  
  
  羅莎當夜發病,第二天清晨死亡。城堡中沒有其他人出現病徵,城裡亦然。
  
  凱琳到皮耶的房間來,告訴桑琪除了羅莎之外沒人發病。她遠遠地看著皮耶。「他怎麼樣了?」
  
  「我不知道。」桑琪疲憊地搖搖頭。「他很不舒服,一直睡睡醒醒的。」
  
  「他在努力對抗病魔。傳說黑死病的病魔有兩個,會製造膿腫的那個頭沒另外一個那麼可怕。」
  
  兩個頭。她想到躲在一旁準備伺機襲擊無警覺性者的蛇發女妖美杜莎。
  
  「我再為那個膿腫準備一塊膏藥,」凱琳轉身。「然後回來照顧他好讓你休息。」
  
  「不。」桑琪坐進床畔的椅子中。「我不在這裡的時候他就更加無法安睡。」
  
  「你應該---」凱琳聳聳肩。「如果你改變心意,派人通知我一聲。」
  
  凱琳一離開房間,桑琪就把頭靠到椅背上。誰能為她通知凱琳呢?沒有人願意靠近這個房間。
  
  「桑琪。」
  
  她的視線立刻投注到皮耶的臉上,他正用那雙發亮的藍眼睛凝視她。
  
  「要水嗎?」
  
  他搖搖頭。「我病了,是不是?」他沙啞地問道。「病得很重。」
  
  她點點頭。
  
  他頑強地一縮下巴。「我不會死。等著瞧,我不會死。」
  
  「你當然不會。」她勉強微笑。「你的意志非常堅強,不會讓任何疾病將你打倒。」
  
  「但如果你躺下來抱著我,我會比較舒服。你願意那麼做嗎?」
  
  「當然。」她從椅子中站起來,在他旁邊躺了下去。當他的手臂像他被帶走的前一夜那樣緊緊抱住她時,她的喉頭抽緊了。
  
  「我不會離開你,」他閉上眼睛喃喃道。「我知道你需要我。」
  
  「是的,留下來,親愛的。」她的聲音破碎了。「我好需要你。」
  
  「我不會死....」
  
  6個小時之後,皮耶死了。他所經歷的痛苦讓桑琪幾乎慶幸他得到解脫了。
  
  他死時凱琳在這裡,她為他合上了眼睛,然後將麻木的桑琪帶出房間。「哭得出來嗎?有時候哭一哭比較好。」
  
  桑琪搖頭。
  
  「那就保持忙碌。為他沐浴更衣後把他帶到小教堂去。幾個小時前我命人做了些棺材。我想可能派得上用場。」她頓了一下。「你把事情做完後就去馬可的房間。我就是來告訴你這個的。」
  
  「馬可。」桑琪麻木地重複道。
  
  凱琳頷首。「馬可病了。他需要你,他需要我們兩個。」
  
  「黑死病?」
  
  「是的。我們沒有想像中那麼幸運,病魔神出鬼沒。」她轉過身去,聲音有點不平穩。「我要去馬可那兒了。你與空的時候就過去,那裡現在需要你,或許梢後需要你的地方會越來越多。」
  
  桑琪從小教堂回來時,貝安已在馬可房中。穿著黃絲長袍的她看起來像朵金鳳花一樣美麗。她不理會她們的抗議,堅持要留在馬可的床畔。
  
  馬可要求凱琳命令貝安出去。「她不瞭解,」他喃喃道。「她不是有意.....」他再次陷入昏迷中。
  
  「貝安,去花園裡坐著,」凱琳溫和地提議道。「桑琪和我會照顧馬可。」
  
  貝安搖搖頭,抓緊馬可的手。
  
  「我們會把他照顧得非常好。」桑琪抓住貝安的肩膀。「我向你保證,親愛的。」
  
  「但我為何要去花園?」貝安不解地抬頭看桑琪。「馬可又不在那裡。沒有馬可我不去。」
  
  桑琪突然清楚地憶起貝安坐在鞦韆上和馬可說笑的情景。
  
  「馬可病了,」貝安道。「我要陪他到他康復為止。」
  
  「但他可能不---」桑琪瞪大了眼睛。貝安知道。桑琪從貝安那沉靜的神色看出她明白馬可或許活不久了。馬可曾誤以為貝安對真實世界沒什麼瞭解,但貝安不僅瞭解,還坦然接受。
  
  馬可在此時睜開雙眼,貝安立即轉向他。「她們要我去花園。那不是很傻嗎?」她對他微笑。「你康復之後我們可以常常上花園去。你說你想畫我坐在鞦韆上的模樣,記得嗎?」
  
  「記得。」他的目光問如地在她臉上留戀。「很美,好美......」
  
  「但現在我們可以坐在這裡想像那些花朵及你那可愛的噴泉,不是嗎?」她的手在他那發燙的額頭上摩挲。「今天真熱。你何不想像流水及花香呢?」
  
  「我會的。」
  
  「還有,我們坐在噴泉旁的椅子上一起談天說笑。」
  
  「一起.....」
  
  「對,我們會永遠在一起。上帝是很善良的,它永遠不會把我們分開。」
  
  他們相伴了4個小時,馬可死了。
  
  凱琳走上前,輕輕地將馬可的手從貝安的掌中抽出來。「帶她回房間,桑琪。」她將雙眸緊閉了一會兒才睜開眼沙啞地說:「我必須待在這裡為我兒子料理後事。」
  
  貝安順從地頷首。「是的,我得回去了。」她站起來俯視馬可的臉龐。「待會兒見,馬可。」
  
  不是再見,而是待會兒見。桑琪拉著貝安的手臂強迫她出去時,眼淚幾乎奪眶而出。貝安踉蹌了一下,桑琪隨即抬頭看她,以為會看到一張哀戚的面容,但貝安的神色很沉靜。「桑琪,我想見神父。」
  
  「我們幾個小時前已派人去教堂找他了,但他還沒來。」桑琪溫和地加了一句:「馬可是個好人,貝安。上帝會二話不說地接受他。」
  
  「上帝已經接受他了,」貝安道。「需要神父的是我,我想在死前再做一次告解。」
  
  桑琪震驚地注視她。「貝安--」
  
  「我覺得不舒服。我告訴馬可的是實話:上帝是善良的。」她對桑琪粲然一笑。「我和馬可永不分開。」
  
  桑琪抓緊貝安的手臂。「你一躺到床上我就去找神父。」
  
  貝安回房後就垮了下去,兩天後,她被正在曼達拉肆虐的病魔給吞噬了。
  
  病魔惡毒、貪婪、對所有人一視同仁,僕人、婦孺、軍人都難逃其毒手了。凱琳將居民已遭感染的不幸消失告知桑琪的3天後,城堡了的大半人也已遭到病魔的侵襲。桑琪照顧貝安時,凱琳正忙著探視曼達拉城內的病患。
  
  貝安嚥氣時,桑琪派人將凱琳找了回來。
  
  「慈悲的天父,」凱琳柔聲道,她一開門就有股惡臭襲上來。「親愛的上帝。」
  
  「我需要更多水。僕人本來每隔幾小時就會放一盆水在門外,但從昨夜開始就一直沒有人送來。」桑琪徒勞無益地用毛巾吸取貝安身上的黑色膿液。「我得讓她恢復美麗,如果我沒有水可以為她擦洗,我怎麼辦得到?」
  
  「她的膿腫破了。」凱琳用力吞嚥唾液,然後走到桑琪旁邊。「他們大部分都死與膿腫破裂之前。」
  
  「我需要水。」
  
  「沒有水了。城裡的水井已經被污染,所以我准許大家來城堡裡取水。現在城堡裡的蓄水池已經空了。」凱琳輕柔地將貝安那張著呈無聲尖叫的雙唇合上。「我們得駕一輛運貨馬車到葡萄園去水回來。」
  
  「我必須把她弄乾淨。她好美......」
  
  「噓,我會幫你,」凱琳將桑琪手中的毛巾拿過來。「但這塊小毛巾沒有用,我會設法找張床單及弄罐水來。」她轉身離開,幾分鐘後又回來了。
  
  「她一直問神父怎麼沒來,」她們清洗貝安那渾身膿腫的身體時,桑琪木然道。「我無法告訴她神父不是走了就是躲起來,因此我只能對她撒謊。她病得那麼重,什麼也搞不清楚。我假裝成神父聽取了她的告解,我錯了嗎?凱琳夫人。」
  
  「叫我凱琳。」她搖搖頭。「如果我是你,我也會那麼做。上帝忙著將我們擊倒,不會有時間聆聽我們的告解。」她轉向桑琪。「你得幫我為她造個棺材。本來負責造棺材的那些人似乎溜走了,我找不到其他人可供差遣。你會做木工嗎?」
  
  桑琪搖頭。
  
  「我也不會,但那些癟三會做的事情想必不太難。」凱琳聳聳肩。「必須為死者保持尊嚴。我們不是野蠻人,不能想城裡那些人般將屍體堆在門外或丟在陰溝裡。」
  
  「城裡已經變成那樣了?」
  
  凱琳頷首。「那裡已經沒有信仰了。有人哭泣哀號,有人醉酒發狂。」她直起身子。「我去拿針線來,我們得用這張床單為貝安縫件壽衣。然後我們再設法造出一具棺材來。安娜在哪裡?她可以幫我們縫衣服。」
  
  「安娜大概也溜了。她非常害怕。」
  
  「我們都害怕。」凱琳走向門口。「或許我們還得自己把貝安抬到教堂去,我們可能得在教堂裡早棺材。」她打開門離去。
  
  桑琪坐進床畔的椅子中合上雙眼。上帝,你已經帶走了皮耶、馬可、貝安。求求你,停止。
  
  「你病了?」那是凱琳的聲音。
  
  「不。」桑琪睜開眼睛,看到凱琳拿著針線籃放在床上。「幫我縫吧。」
  
  一直到晚上貝安才得以安眠在她們所造的拙劣棺材中。
  
  「走吧,別在這裡逗留。他們都已經走了,你感覺不出來嗎?」凱琳將桑琪從小教堂中拉出來。
  
  城裡一片死寂、黑暗。
  
  桑琪攏攏頭髮。「我大概已經累得沒有感覺了。」
  
  凱琳頷首。「我們必須休息。」她的手從桑琪臂膀上滑落下來。「但先跟我來。」
  
  桑琪跟著凱琳走進城堡、步上樓梯、朝通往塔樓最頂端的房間。
  
  這是收藏風之舞者的房間。
  
  風之舞者立在基座上。天馬的眼睛在月光的照耀下似乎發出栩栩儒生的目光,茫然地盯著她們。
  
  桑琪本能地後退一步。「我不要留在這裡。」
  
  「求你行行好。我要你陪我留在這裡,我會盡量把時間縮短。」凱琳的聲音在顫抖。「我得向我的兒子告別,在此之前我一直抽不出時間。馬可喜歡這個房間。」
  
  桑琪突然感到同情。她和凱琳都被迫壓抑悲傷以幫助仍然活著的人。她也想向死者告別。「當然,」她關上門。「我奉陪到底。」
  
  「坐下來休息。」凱琳指指一張椅子,桑琪卻在地毯上坐了下來並將頭靠在石牆上。「馬可小時候我常帶他來這裡看風之舞者,我們一起坐在地毯上談天玩耍好幾個小時。」
  
  「我明白。我工作時皮耶也常坐在我的腳邊玩耍而我會伸手撫摸他的頭髮。」她停下來穩住自己的音調。「他的頭髮象春風般柔軟。」
  
  「馬可的皮膚摸起來像玫瑰花瓣。」
  
  「皮耶早上剛醒來時聲音沙啞得像只青蛙。」
  
  「馬可來吃飯時手指老是沾著油彩。」
  
  「皮耶頑固得可怕。」
  
  「馬可非常溫柔。」
  
  她們沉默了好半晌。
  
  凱琳道:「我還低的馬可凝視著雕像、纏著要我說風之舞者的故事的模樣。關於風之舞者的故事太多了,我生怕我會忘掉它們,因此命人將那些故事抄寫在羊皮紙上並裝訂成一本書。」
  
  「你將那本書給了馬可?」
  
  凱琳搖頭。「雷昂把它放在船塢中。馬可後來再也不來這裡了;他開始作畫後,風之舞者所能帶給他的只有痛苦。」
  
  「為什麼?」
  
  「他說他永遠無法創作出有風之舞者十分之一美的作品。這個自覺令他悲傷。」凱琳停下來對那尊雕像瞄了一眼。「那也令我悲傷,因為我知道我和他談天玩耍的那些時光已經一去不復返了,他像雷昂一樣離我越來越遠。」
  
  桑琪的視線從風之舞者移到凱琳那淚霧迷濛的雙眸。她不知道該說什麼。「馬可愛你,他似乎愛每一個人。」
  
  「是的,但他最愛貝安。我不該試圖將貝安從他身邊帶走,我本以為那是最適當的做法。」凱琳閉上眼睛。「現在我已經不知道什麼是最適當的了,所有的事都混沌不明。」
  
  「對,一切都混沌不明。」桑琪試探性地伸手握住凱琳的手。
  
  凱琳僵了片刻,桑琪正以為她會把手抽出來時,凱琳卻緊抓住桑琪的手。「那麼多人死亡我卻只想哀悼我的兒子,這樣是不是很自私?但母親當然有權哀悼兒子。」她頓了一下,當她再度開口時,她的聲音因痛苦而顫抖。「馬可!」
  
  桑琪感覺到當自己的悲傷排山倒海地襲上來時,淚水滑下了面頰。她開始為他們全體哭泣。皮耶、貝安及馬可......還有那些她不知其名的人。
  
  風之舞者的翡翠雙眸靜靜地看著凱琳和桑琪抱在一起,它無言地分享她們的哀傷,直到她們無淚可流為止。
  
  凱琳和桑琪在那個房間中睡了一覺後,第二天早晨出去再度面對病魔。
  
  這一天的第一件任務是去葡萄園的井中汲水。她們找了一匹馬來拉車,由凱琳駛到城裡去。
  
  曼達拉一片寂靜,老鼠在街道上四處橫行。桑琪偶爾會看到一具倒在陰溝中的屍體。
  
  城門大開,無人看守,她們很快地駛到了目的地。
  
  「這裡好像荒蕪了,」桑琪道。「有多少人在葡萄園工作?」
  
  「每年的這個時候只有一、兩個,采收季節時當然多出許多。」凱琳將馬車停在水井前。她提高嗓門大聲叫道:「喂!有沒有人在這裡?裡歐!」
  
  每喲回答。
  
  凱琳聳聳肩。「我們似乎得自己動手了。」她跳下馬車,走向水井。「來吧。」
  
  汲水的工作對她們而言算是一場磨難。肌肉抽緊,汗水不斷地滑落。但她們所運來的桶子終究被一一裝滿了。
  
  凱琳氣喘吁吁地靠在馬車上。「天,我真高興這件工作結束了。我從不知道汲水是這麼的---你的手怎麼了?它在流血。」
  
  桑琪俯視自己的手。右掌上有一道流著血的小傷口。「我不知道。大概是被桶子割到了,沒什麼。」
  
  凱琳蹙眉。「什麼叫沒什麼?傷口可能會潰爛。」她撩起裙子,開始撕扯襯衣。「我曾經看過強壯的男人因傷口發炎而死,你想步他的後塵嗎?你這傻---」她不解地看看桑琪。
  
  桑琪在笑,她笑得很厲害,必須抓住馬車邊緣才不至於笑得跌在地上。「凱琳,你不能.....」她又大笑了起來。
  
  「我看不出有什麼好笑的地方。」
  
  「凱琳,老天,就算我死在曼達拉,原因也不會是割傷。這裡在流行黑死病呀!」
  
  凱琳瞪大眼睛,接著笑了出來。她也情不自禁地縱情大笑,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一道傷口,」她搖搖頭。「天,一道小小的傷口......」
  
  「我們不該笑的,」桑琪喘息道。「根本就沒什麼好笑。」她又開始笑。「為什麼我停不下來?」
  
  「當四周有著太多悲傷時,笑或許是使我們維持心智健全的方法」凱琳用手背擦拭面頰。「不管怎麼說,我覺得舒服多了。把你的手給我包紮。」
  
  桑琪伸出手,耐心地站著讓凱琳處理那個小傷口。
  
  「你可以留在這裡。」凱琳低聲說道。「你在這裡可能比住在城裡安全。」
  
  「我不想留在這裡。」
  
  「曼達拉不是你的家鄉,你沒有義務留在那裡。」
  
  「你需要我。」
  
  「是的,我需要你。」凱琳倦然道。「而且我不想讓你離開,你......給了我安慰。」
  
  桑琪點點頭,對凱琳頓生親愛之情。在她面前的女人不再是高貴優雅的曼達拉淑女了。凱琳的黃色絲質衣裳上污漬斑斑,臉上也深深刻畫著疲憊及痛苦的痕跡。然而凱琳從未象此刻般風采照人過。「你也給了我撫慰,因此我們才因該一起留下來。」她溫柔地挽起凱琳的手臂。「我們得走了,城裡的人需要水。」
  
  桑琪發現她接下來的日子都在汲水、看護病人、料理喪事、打造棺材的惡劣循環中度過。只有一個年輕女僕從黑死病中康復,但桑琪依然對現況毫無信心。死亡隨處可見,怎麼會有人僥倖免於難?她知道病魔遲早會找上她,像貝安和皮耶那麼純潔的人都難逃其毒手,像她這種罪人當然更沒有僥免於難的理由。
  
  「我要去廣場為杜納找醫生,不過我猜大概沒有什麼用。」凱琳跪在桑琪旁邊時說道。「讓我幫你忙。」她開始清洗數分鐘前斷氣的杜納之身體。「這個城的醫生都跑光了。」
  
  「反正醫生也幫不上什麼忙。」桑琪聳聳肩。「我們都要死了,對不對?」
  
  「也許。但我鄙視不戰而逃的人。我和你都不是。」她將乾淨的布扔進水盆中。「這個城似乎被遺棄餓。死的死,溜的溜,躲的躲。」
  
  桑琪用一塊潔淨的麻布蓋住杜納的屍體。她認為她應該為他做個祈禱,但她什麼禱詞也想不出來。
  
  「有些病人爬到教堂的台階上,躺在那兒希望上帝及聖靈會來幫助他。我懷疑上帝是否會有所回應。或許你該去看看你是否能幫得上忙。」
  
  「我?自己去?」
  
  凱琳頷首。「我快要無法幫你忙了。」
  
  桑琪僵住了,她的視線飛到凱琳的臉上。她本以為她已麻木得無法感覺任何悲傷,但她錯了。「什麼時候?」
  
  「我什麼時候在腋窩下發現膿腫?昨天晚上。」
  
  但凱琳一直沒有停止工作,或許那是意志的力量。桑琪端詳凱琳的臉龐,她現在才注意到她那發紅的雙頰及因疼痛而扭曲的嘴唇。「我不要離開你。」
  
  「我不認為你會願意離開我。」凱琳那緊繃的面容突然被微笑照亮。「我知道我該勸你去幫助那些比我更需要救助的人,但我心中卻期盼能在朋友的陪伴下死去。我不想獨自死去。」她正色斂容地對桑琪伸出手。「你願意和我一起到花園裡去嗎,朋友?」
  
  桑琪緩緩地站起來握住凱琳的手。她們緊緊地拉著手在陽光下走到玫瑰盛開的花園。
  
  「他為什麼不再來?」雷昂喃喃道,他的目光停佇在舞者號焦黑的殘骸上。「他說他要回來燒船塢。為什麼他沒下手?」
  
  羅倫聳聳肩。「或許鮑其亞有什麼事召喚戴法南回去。」
  
  「或許他想將我誘進他在索利納設下的陷阱。」
  
  「巴沙說他只帶了一小對人馬來放火燒船。你想他的主力軍隊會不會在----」
  
  「我覺得不對勁,」雷昂突然惡狠狠地說道。「這一切都不對勁。」
  
  羅倫的目光在船塢中的幾處焦黑殘骸上來回移動。「這件事給你不小的打擊。」
  
  雷昂緊抓住韁繩。「他的目的就是要打擊我,」他嘶啞地說道。「他還指望我會衝到索利納找他,為什麼?」
  
  羅倫只是看著他。
  
  「他為什麼不在發現我們乘舞者號前往熱那亞時就燒了船及船塢?那是個比較好的時機。為何他那時按兵不動直到現在才下手?」
  
  「他可能想把舞者號也一起毀了。」
  
  雷昂搖頭。「我想不是。」
  
  「那我們該去索利納一探究竟嗎?」
  
  雷昂默不做聲地望著舞者號。「如果他的本意不是誘我們去索利納而是將我們引出曼達拉呢?」
  
  羅倫愣住了,他迅速地瞥了雷昂一眼。「你是說他可能說服鮑其亞助他攻打曼達拉?」
  
  「我不知道他究竟有什麼打算,但我覺得這一切完全不對勁。」雷昂突然回頭對簇擁在船塢的人馬下令:「走!我們回曼達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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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16 01:32:52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章
  
  桑琪頭靠石牆坐在教堂的台階上時,戴法南騎著馬來到天井。
  
  夕陽就在他的正後方,因此剛開始時他只是那個血紅色球體前的一個黑色身影。當他逐漸接近時,桑琪認出了他,但不知怎麼地,她絲毫不感到驚訝。他出現在這種充滿死亡和哀戚的地方似乎很恰當。
  
  「啊,桑琪,真高興見到你。」戴法南躍下馬背。「告訴我,你還沒生病嗎?」
  
  「或許。」桑琪倦怠地搖搖頭。「我不知道。」
  
  「凱琳夫人呢?」
  
  「昨天死了。」她頓了一下。「大概是昨天。他們都死了。馬可、貝安.....皮耶。」
  
  他頷首。「非常好。我本來就希望凱琳夫人會死。現在恕我還有事得到城堡去,我待會兒再過來。」
  
  他匆匆走向城堡。
  
  桑琪將頭靠回牆上並閉上雙眼。她本該去廣場看看是否還有犧牲者,但坐在這裡相當舒服。和凱琳及皮耶的距離這麼近使她不再覺得那麼寂寞。
  
  「起來跟我道別,桑琪。」
  
  她睜開眼睛,看到騎在馬上的戴法南拿著一隻熟悉的木箱。那是風之舞者。
  
  「你瞧,它又是我的了。我說過我會把它奪回來的。」
  
  他的愉悅似乎很荒謬,她有點驚訝地想道。他以為那尊雕像的喪失在如今還會有什麼意義?
  
  「你不以為然,是嗎?」他將木箱繫在馬上。「我真的很高興與你能在這裡看到我的勝利。我本來還擔心這裡沒有人能活著欣賞我的智慧。」
  
  「沒有人活著。」
  
  「這個嘛,你是半死不活的,也可以了。」他微笑。「告訴我,那個男孩是不是馬上死了?我的手下將他放在貨車時,他似乎已經病了。」
  
  皮耶。他說的是皮耶。「不是馬上死。」她試圖從他的話中理出頭緒。「是你帶走皮耶的?」
  
  「是我的一個部下。那真是個絕妙的計劃。當我得知某個沿海小鄉村在流行黑死病時,我立刻想到把黑死病傳播到曼達拉的妙計。誰來當這個媒介呢?被你捧在掌心的那個男孩當然是最佳人選。當時我已知道你和那孩子都住在城堡中。我們把他帶到那個小鄉村的停屍間住了兩天以確定他能被傳染。」
  
  戴法南就是那個造成死亡的惡魔。他那聳人聽聞的故事令她從麻木及疲憊中驚醒。「你怎麼能做那麼邪惡的事?」她喘息道。
  
  「當然,這個計劃的實施必須非常精準。」戴法南泰然自若地說下去。「我回比薩放了把火以引出安雷昂和他的部下,接著我派人將馬車棄置在你們找得到的地方,而後我帶領我的屬下回此地攔截那些溜出這個城的人。」
  
  「溜出......」
  
  「當然,黑死病不能散播出去,鮑其亞和教皇都惟恐疾病的散步會為他們帶來麻煩。」他微笑。「我向他們保證過那種事不會發生,因此我埋伏在山嶺上將曼達拉者一一用箭射死。我的部屬中如果有人太靠近死者或疫區,一律被我格殺勿論。」
  
  「但你現在卻站在這裡。」
  
  「啊,我不擔心我會得到黑死病。」他擦擦他那坑坑疤疤的面頰。「那個該死的凱琳夫人將我母親和我送往天花肆虐的地區害我染病。但我沒死,我是命中注定要成就豐功偉業、領軍建國的。」
  
  桑琪搖搖頭。「你會像其他人一樣死在這裡。每個人都死在這裡。」
  
  戴法南的臉上閃現轉瞬即逝的不安之色。「我不會。我的命運不一樣。」他將縛著木箱的繩子繫牢。「你聞到煙味了嗎?」
  
  「沒有。」
  
  「我聞到了。」他抬起頭嗅聞。「我在城堡及花園中放了把火,我的部下目前在城裡各處放火。這是另一個預防措施,教皇堅持要我做的。」
  
  「雷昂.....」
  
  「你在懷疑為何我讓可能已早傳染的他離開?」他聳聳肩。「我得冒險。我必須將他及他的兵力引開才能順利進入城堡。如果他真的將黑死病散佈出去,我們也可以將罪過全推到他頭上。」他微笑。「我現在得回索利納了。」當他俯視她時,他的臉上閃現一絲遺憾。「我很想帶你走,我十分懷念我們在地牢相處的那一段時光。很少有女人像你那麼有勇氣及耐力。」他搖搖頭。「真可惜。但如果鮑其亞得知我讓知道他和教皇與這件事有關的人活下來,他會非常不高興。」
  
  「你要殺我?」
  
  「我早就下手了,」戴法南道。「我只不過想讓你苟延殘喘幾天。再見,桑琪。如果你夠幸運,火會在黑死病吞噬你之前結束你的生命。聽說患了黑死病的人死得很痛苦。」
  
  「是的。」她閉上眼睛。「非常痛苦。」
  
  她聽到戴法南的馬蹄聲逐漸遠去,片刻後第一縷辛辣的煙味衝進她的鼻孔。
  
  他們在曼達拉城外7里處見到第一具死屍。
  
  雷昂俯視那個蜷縮在路上一輛馬車旁的8歲小孩屍體。一枝箭貫穿了他的胸膛,將他釘在木質9車輪上。
  
  羅倫勒住馬韁。「一個男人,一個女人,再過去還有兩個小孩。」
  
  羅倫頷首。「馬車中堆滿了家當,似乎是用最快的速度一股腦兒扔進去的。他們顯然匆匆離城且無意再回來。」
  
  「接著被一箭射死,橫屍路旁。」雷昂移開目光。「連婦孺也不放過。似乎沒有什麼東西被搶。他們究竟為什麼被殺害?」
  
  「要叫人埋葬他們嗎?」
  
  「不,待會兒。我們得查出他們為什麼逃出曼達拉,快走。」
  
  接下來的一里路中,他們見到了兩具單獨的屍體及一家子的死屍。過了一又四分只一里路後,雷昂不再理會遍佈於路旁及溝渠中的死屍,策馬奔向曼達拉。
  
  他們一到山腳,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照亮夜空的火光。
  
  「曼達拉。」羅倫木然凝視不遠處燃燒著的城市。
  
  雷昂聽到後面那些部下驚恐的低語聲。他們和他一樣,妻子、朋友、家人都在那個練獄中,他呆滯地想道。桑琪、他的母親、馬可、貝安.....
  
  「凱琳,」羅倫沙啞地道。「他們必定成了階下囚。」
  
  雷昂生出一絲希望。羅倫是對的:他們未必在那個燃燒的城市中。他策馬奔馳。
  
  「雷昂,」羅倫叫道。「如果這是戴法南幹的,他的軍隊呢?」
  
  雷昂也被同樣的問題所困擾。在這個平原上應該可以看到火炬及軍隊的攻擊行動,但他什麼也沒看見,沒有軍隊、沒有馬匹、沒有任何武器,什麼也沒有。
  
  除了被火焰吞噬的曼達拉外,什麼也沒有。
  
  離城尚有3里之距時,雷昂看見了桑琪。
  
  她步履沉重緩慢地茫然沿著道路前進,要不是曼達拉的火光照亮了道路,她早就被軍隊的亂蹄碾斃了。
  
  「桑琪!」雷昂舉手制止軍隊前進。「天,這裡是怎麼回事?」
  
  她似乎沒聽見而繼續前行。她的目光凝聚在遙遠的彼方。她首如飛朋,衣衫襤褸。
  
  「桑琪,」雷昂下馬快步走向她。「你受傷了嗎?」
  
  她繼續蹣跚前行。
  
  雷昂抓住她的肩膀。「天,回答我。你受傷了嗎?」
  
  她那空洞的目光終於投注到他臉上。「雷昂?」她喃喃道。「我以為你死了。我以為除了戴法南,每個人都死了。他該死,你知道。當世界上的每個人都死了時,他不應該還活著。」
  
  「不是每個人都死了,桑琪。你還活著。」
  
  她不解地注視他。「不,我沒活著。戴法南殺了我,就像他殺死其他人一樣。凱琳、馬可、皮耶、貝安。」
  
  他被痛楚撕裂了。「全死了?」
  
  「當然,」他的問題令她訝異。「每個人都死了。」
  
  他流著淚搖撼她。「你沒有死,桑琪。我們都還活著。」
  
  「對,你還活著,你告訴我的。」她突然一愣,雙眸因驚恐而睜大。「不!」她掙脫他的掌握並向後退。「別碰我。你瘋了?黑死病......」
  
  雷昂渾身僵冷。「黑死病?不是戴法南嗎?桑琪。」
  
  但她轉身發狂似的奔向曼達拉,破爛的裙子隨之飛揚。
  
  雷昂追了上去。「天,桑琪停下來,沒有人會傷害你。」他將她拉進懷中。「桑琪,親愛的---」
  
  「你不明白。」她拚命掙扎。「我會害死你。我不想殺你,只想殺戴法南。放開我!」
  
  淚水滑下雷昂的雙頰。「親愛的,不.....」他抱緊她,雙手不停的撫摸她糾結的頭髮。
  
  她突然停止掙扎,癱倒在他的懷中。「反正也太遲了,你已經碰到我了,連戴法南都不敢碰我。黑死病.......」
  
  她搖搖晃晃地陷入昏迷狀態中。
  
  焦苦的煙味消失了。空氣中瀰漫著木材及某種象成熟的水果、由帶著霉腐的氣味。
  
  她睜開眼睛看到雷昂正俯身擦拭她的額頭。暮色籠罩著他們,唯一透進來的光線是從她上方的兩個小窗中流瀉進來的幽暗陽光。塵埃在那兩束光線中舞動,她心醉神迷地觀賞著。
  
  兩道舞動的陽光.......
  
  羅倫曾經那樣形容貝安和馬可,不是嗎?但那兩道陽光不再舞動了,他們靜靜地躺在教堂中。
  
  但教堂還在嗎?石牆能抵擋那吞噬曼達拉的烈焰嗎?
  
  「火......」她喉痛聲嘶。她曾尖叫過嗎?她曾有狂叫一番的衝動。但她相信自己抑制住了。
  
  「不再有火了,桑琪。」雷昂溫和地說道。「你已經不在曼達拉了。」
  
  「我在哪裡?」
  
  「在葡萄酒廠。」他拂平蓋在她額上的濕布。
  
  她環視四周,辨認出大大的裝酒木桶。
  
  「蓋好,這裡很冷。」他拉拉毛毯,她發現自己裸著身子躺在毛毯下。
  
  雷昂也沒有穿衣服,她困惑地想道,奇怪。
  
  「你知道我是誰嗎?」雷昂問道。
  
  「雷昂。」
  
  他鬆了口氣。「曼達拉發生了什麼事?」
  
  她怎麼會忘記?沒有人能忘記。「黑死病。」她突然完全清醒。「離我遠一點!」她坐了起來,試圖挪開身子。「黑死病!」
  
  「放心。我已經和你在一起一周以上了。」雷昂心平氣和地說道。「要感染早就被感染了。」
  
  她驚愕地望著他。「一周?」她閉上眼睛。「老天,為什麼?」
  
  「你又為什麼留在曼達拉照顧我的親人呢?」
  
  「因為我在那裡。」
  
  「而我在這裡。張開眼睛看我,桑琪。我看起來像是生病或已遭感染的樣子嗎?」
  
  她睜開雙眼。除了臉上那些悲傷及疲倦所刻畫的線條外,他看起來生龍活虎。「有時候你不會馬上發病。」
  
  「而有時候你根本不會染病。曼達拉的所有人都得到了黑死病嗎?」
  
  「有些沒有,但正如我所說的,有時候你不會馬上發病。」
  
  「我想要是沒有那場火的話,有些人還是可以生存下去的。」
  
  火。「戴法南和他的部下四處放火。我看著他放火,但我無法移動.....我有沒有告訴你皮耶的事?」
  
  「有,你將每一件事都告訴我了。」雷昂道。「你囈語不斷,我差點聽不下去。我以為你大概要發瘋了。」
  
  「有可能。我一直看到---」
  
  「不,」他兇猛地說道。「你的身心都會痊癒。我不願失去你,你聽見了嗎?你會康復!」
  
  他那帶喲無比威力的聲調幾乎令她相信他可以將死亡及瘋狂拒斥門外。可憐的雷昂,他失去了太多了。他的親人、他的船、他的家園。
  
  她本以為自己將終生麻木不仁,但此刻她的內心卻微微激動起來。「我們為什麼都沒穿衣服?」
  
  「我把我找到你時你所穿的衣服都燒掉了。」
  
  她不解地注視他時,他聳聳肩。「當時那似乎是個好主意。我對黑死病一無所知。」他頓了一下。「我每天用熱水為你及我自己洗澡,毯子也也每天用熱水洗。那似乎是個防範之道。羅倫和其他人在葡萄園那邊紮營,他每天將新鮮食物及水放在門外。」他朝牆邊的一堆毯子頷首。「如果你有需要,我想我可以用張毯子為你弄件衣服出來。」
  
  「很好。」雷昂和她自己的赤裸都令她不安。「我們還要留在這裡多久?」
  
  「再一個禮拜。如果到時候我們都沒生病,那我就可以推斷出你沒有感染黑死病的合理結論。」
  
  「合理。」她突然發現自己在顫抖。「病魔既不公平也不講理。它襲擊好人、純真的人、強壯的人。凱琳---」她壓抑住哽咽之聲。「原諒我。我知道提起她必然使你傷心,她是你的母親,而且她---」
  
  「噓。」他突然將她擁入懷中。「我知道她對你並不寬容。她不是有意---」
  
  「不,你不懂,」桑琪喃喃地道。「我也愛她。在她生命的最後一段日子裡,我們變得非常親密。當她死的時候,我覺得我好像再度失去皮耶。我愛她。」
  
  「我真希望能跟他們告別,」雷昂嘶啞地說道。「如果我早知道,我會多留點時間跟他們說再會---」
  
  桑琪感覺到他的眼淚沾濕了她的額際。她用手臂環住他的肩膀,他們彼此安慰著。
  
  那一天晚上,他們坐在雷昂所生的一堆小火前。雷昂用毯子裹住她以免她著涼,他的手臂也環繞著她,形成另一道具有安慰作用的屏障。她兩眼直望著爐火,定定地道:「我的確愛你你知道。」
  
  他為之一僵,接著將她擁得更緊。「不,我不知道。」
  
  「當我想到你可能也感染到黑死病時,我才知道我早已愛上了你。我從前不知道是因為愛和我所想像的不同。」她若有所思地望著火焰。「愛並非全然溫柔甜蜜的,對不對?」
  
  「對。」
  
  「愛令人心痛、不安,時而渴求激情、時而渴求柔情,但愛依然存在。我以為其中多多少少有.....」她停下來思索。「光彩。」
  
  他們陷入沉默中。
  
  「我認為在我死前讓你知道我愛你是很重要的,」她道。「我想我們會----」
  
  「我們不會死。」
  
  「我只是要你知道,我和凱琳一起照顧病人及料理後事時,我並不常想到你。但當我想到你時,心裡是懷著愛的。」
  
  「我知道。」雷昂將她緊緊擁住。「我真的知道,桑琪。」
  
  「很好。」她凝視著火焰。「不過,如果愛情中充滿光彩該有多麼美好.......」
  
  
  
  一周後,桑琪和雷昂走出昏暗的葡萄酒廠,進入明亮的陽光下。
  
  羅倫和兩匹馬、一堆衣物一起在外面等著。「啊,你看起來真.....有意思。」他微笑著打量桑琪的毛毯衣服及蓬亂的頭髮。「像是匈奴王的老婆。」
  
  她懷疑地打量著羅倫,他的態度跟以前毫無二致。世界上的一切都改變了.........只有羅倫沒變。
  
  「你為什麼這樣看我?」他嘲弄道。「你的幽默感消失了嗎?希望你趕快將它找回來,否則我可不想陪在你身邊。你知道我最怕沉悶了。」
  
  他轉向正在迅速著裝的雷昂。「我已將部隊資遣,讓他們到別處謀求新生活。他的目光移向焦黑的城牆。他們在這裡顯然找不到未來,而且短時間內也用不上他們。」
  
  雷昂頷首。「你做的很對。」他穿上靴子。「有沒有找到劫後餘生者?」
  
  「只有一些。他們被集中在離此地幾里遠的地方,沒有人染上黑死病。」他苦著臉說道。「我們花上一整個星期掩埋一路上所見到的那些屍體,總共有87具。」
  
  「曼達拉的人口總數在1000以上,」雷昂道。「戴法南可真是滿手血腥。」
  
  「我們現在要做什麼?」羅倫問道。「找戴法南算帳?」
  
  「還不行,我們去比薩。但首先我要去探視生還者。」雷昂躍上『泰伯龍』的馬背。
  
  雷昂的責任感又出現了,桑琪想道。曼達拉已不復存在,但只要他的人民需要他,他隨時準備付出。「我該和你一起去嗎?」
  
  雷昂搖頭。「坐在太陽底下休息。羅倫和我很快就會回來。」
  
  「過去兩個星期以來我除了休息以外什麼事也沒做。」
  
  「那些人並非百分之百安全,因此我不會太靠近他們,而且希望你能置身數里之外。」
  
  桑琪點頭表示認同。「我留在這裡。」
  
  「老天,你真馴服。」羅倫上馬。「你的反叛精神哪裡去了?真令我失望,桑琪,還有你,雷昂,你的口氣彷彿你們是結婚已逾10年的夫妻。」
  
  桑琪微笑著迎上雷昂的目光。很奇怪,她覺得羅倫說的沒錯。他們在那段隔離的日子中瞭解對方的悲傷、恐懼而彼此安慰。他們之間的聯繫十分強韌,像是經久耐用的上好皮革。
  
  雷昂彷彿猜到她的心思而點了點頭。「我們一會兒回來。」他和羅倫策馬離去。
  
  桑琪坐入門邊的椅子中,閉上雙眼仰頭承受陽光。空氣清新潔淨,她逐漸產生一種平和的感覺。她不知怎麼的開始相信黑死病已經遠離。
  
  病魔走了。
  
  兩小時後雷昂單獨回來。當她探詢羅倫的行蹤時,他聳了聳肩。「他去了曼達拉。天知道為什麼,那裡只有灰燼和廢墟。他說他想在離開之前再看一眼。」
  
  「是嗎?」桑琪轉頭沉思地看著曼達拉。她無法想像竟有人想要去那個焦黑的荒城。接著,她突然明白羅倫前去的原因。「我也得去一趟。你要不要去?」
  
  「不!」雷昂詫異地注視她。「你瘋了?」
  
  「我沒瘋。」她肅然道。「但我得回去,那裡現在已經沒有危險性了。」
  
  「你無法確定。」
  
  「對,但我有強烈的感覺。」她微笑道。「病魔已經走了,雷昂。」
  
  「如果你非去不可,我也跟你一起去。」
  
  「你可以帶我到從前城門所在的地方並在那裡等我就像我在這裡等你一樣。」
  
  羅倫坐在馬背上望著已成焦土的玫瑰花園。
  
  桑琪環顧花園時打了個寒戰。從前花朵怒放的地方如今焦黑頹圮。
  
  羅倫沒有看她。「我不希望你在這裡。」
  
  「她卻希望。」桑琪平靜地道。「她稱為我朋友,並對我伸出手說:『跟我一起到花園裡去,我不想獨自死去。』我們手拉著手談了許多事情,直到她無法再清楚地說話為止。但她始終緊緊地握著我的手直到去世。我用麻布將她包起來,把她帶到教堂和其他人放在一起。我親手為她造棺材。她---」
  
  「別說了。我不想聽,」羅倫沙啞地道。「走開。」
  
  「我不能離開。她在花園裡所說的話對我們都有重大的意義。她說她對於她所做過的一切都不後悔,她只希望能多些時間去疼惜愛護她身邊的人,就像她照顧花園一樣。」
  
  「她只說了那些?」
  
  「不,但意思全是一樣。」她頓了一下。「她的確還說了一件事,但那是她痛得神智昏亂時說的。她說:『我愛你,羅倫。』」
  
  他彷彿遭到當頭一擊似的僵住了。「她是.....一個了不起的女人,也是我非常要好的朋友。」他的聲音在顫抖。「你當然不會去轉述她的話,那些話容易遭人誤解。」
  
  「你用不著再保護她了,羅倫,」她柔聲道。「尤其不用提妨我。我沒有告訴過任何人,連雷昂也沒有,但你有權知道。因為我認為你上那個凱琳沒有機會去使之欣欣向榮的花園。」
  
  他默不做聲地看著面目全非的花園。「她走得容易嗎?」
  
  「不,他們沒有有個人走得容易。」
  
  羅倫抓緊馬韁。「她是---」當他再度開口時,他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我以為我......內心空虛,但其實她一直都在那裡。」
  
  「只要我們記著她,她將永遠存在。」
  
  「是的。」羅倫掉轉馬頭。當桑琪看到那張向來面無表情的臉孔的落寞寡歡之色,她深感同情。「但她再也不在這花園了。我本來以為她或許還在。」他突然抬起頭來側耳傾聽。
  
  「怎麼了?」桑琪不解地問道。
  
  「沒什麼。」他的目光凝聚在焦黑的涼亭上,彷彿聽到了什麼聲音。
  
  「什麼?」
  
  「鈴鐺聲。」他緩緩策馬前行。「一定是風掃過那些焦黑樹木的呼嘯聲,雖然我可以發誓我聽到了鈴鐺的叮噹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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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16 01:33:06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章
  
  「我很難過,雷昂。」桑琪打量著船塢中四艘船的焦黑殘骸時說道。她心中充滿騎馬行經曼達拉街道時所感受到的同樣悲傷。「沒有什麼可補救的嗎?」
  
  「船塢沒有受損,但沒有船的船塢算什麼?我得從頭開始。」雷昂道。「而且不確定我是否有那個心情。」
  
  「你有,」羅倫道。「創傷會留下疤痕,但不會改變我們的本質。」他扭曲了臉龐。「你的造船工人哪裡去了?難怪戴法南可以在光天化日下毫無顧忌毀掉那些船。」
  
  「巴沙是個優秀的造船工人而非軍人,羅倫。現在才破曉不久,他可能還在睡。」雷昂朝不遠處的一幢磚造小屋頷首。「你何不去把他叫醒?」
  
  「好的。」羅倫大步走向那幢屋子。
  
  雷昂注視著羅倫的背影。「我現在不能給你很多,我在曼達拉擁有的一切都被毀了。我唯一剩下的資產是位於馬賽的船塢,但它可能一連幾年都不會有進帳。我只能給你一個安身之處及足夠的食物。」
  
  桑琪無法置信地看著他。「天,雷昂,我從未擁有過什麼東西。有個安身之處就足夠了,我知道我在曼達拉過的那種日子永遠不會真的屬於我。」
  
  「會屬於你的。」雷昂霍然轉頭面向她。「有朝一日我會為你建造一座比曼達拉還美的城堡,你會像個皇后一樣統御那座城堡。」
  
  「像凱琳?」桑琪搖搖頭。「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也不是凱琳真正想要的生活。」
  
  一提到凱琳,雷昂的臉上就出現一閃即逝的痛苦之色。「那你想要什麼?」
  
  「工作、寧靜、孩子。」桑琪熱淚盈眶。「是的,孩子---我想要個和皮耶一樣的兒子。」
  
  雷昂用手指輕柔地撫摸她的臉頰。「羅倫說的沒錯。創傷是回痊癒的。親愛的。」
  
  「我已經痊癒了。」她顫抖著嘴唇試圖露出笑容。「謝謝你對我這麼仁慈。」
  
  「仁慈?」他蹙起眉頭。
  
  「不,我的意思是---」
  
  他截住她的話。「我們的第一年間你會很忙碌。如果上天保佑,你會擁有孩子,但我不能保證你的生活會很平靜。我不是個好靜的人。」她正想說話,他卻用手指壓住了她的嘴唇。「而且你沒有什麼理由不該擁有一座城堡。如果你無意親自治理它,那就將我們的一個孩子培養成堡主。」
  
  她端詳他的臉。他也痊癒了,但過程或許比她的還艱辛。他不但失去了摯愛的人,連多年心血也一併喪失。她仍記得他告訴她造船多麼令他快樂時,他那種神采飛揚的表請。現在為了平復傷口,他必須再度用雙手從事建造的工作。「那似乎很合理,我願意接受你的城堡。」她故作思考狀。「還有一滿房的好馬、一幢鄉間別墅......」
  
  「停。」他微笑道。「你得為我生一堆兒子,那樣我才有足夠的人手來振興造船生意以滿足你的需求。」
  
  她報以微笑。「那就是我的目的。一個孩子當堡主,一個出海探險,一個幫你發展家族事業。我想我們至少該生5個孩子。我們該---」
  
  「爵爺,」巴沙匆匆忙忙地走上前來,他瘦而聰慧的臉上有溫暖的微笑。「我得對你的損失表示遺憾。上帝最近對你並不寬厚。當我得知曼達拉遭到焚燬的消息時---」他搖搖頭。「那真是慘重的打擊,爵爺。」
  
  雷昂頷首。「你把羅倫所提出的金額發放給他們了?」
  
  巴沙點點頭。「你決定今後怎麼做了嗎?」
  
  「我們待會兒再談。」雷昂指了指桑琪。「這位是桑琪小姐,她需要一些衣服,你的妻子能為我找一些嗎?」
  
  「如果內人找不到合適的衣服,我想她會請木匠的妻子為你做幾件。」
  
  「那真是太好了,」桑琪道。「我知道上次我們航向熱那亞之前你見過我,但當時我病得昏迷不醒。」
  
  「噢,是的。」他仔細地端詳她,「你的氣色比那個時候好太多了,只是那美麗的頭髮有些變白---」
  
  「變白?」
  
  「桑琪小姐需要沐浴及休息,」雷昂急忙抓住桑琪的手臂催她向前走。「麻煩你了,巴沙。」
  
  「當然,這邊走。」巴沙連忙領他們走向磚屋。
  
  「變白?」桑琪迷惑地問道。「他是什麼意思?」
  
  「那沒什麼,親愛的,那只使你更漂亮。」
  
  他們走進房子後,巴沙活潑愉快的妻子麗莎接待了他們。麗莎帶桑琪到一個小房間後隨即回廚房燒洗澡用的熱水。
  
  桑琪站在一面擦得發亮的橢圓形銅鏡前打量自己的模樣。鏡中的臉仍是16歲女孩的光滑細緻臉蛋,但鑲著臉的頭髮卻改變了。左太陽穴旁的湖泊色頭髮間雜夾著一綹令人吃驚的銀白髮絲。
  
  病魔終究還是沒完全放過她。
  
  「我說過,那只使你顯得更美。」雷昂站在她後方的門口說道。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女人有時候對這種事格外敏感。我不想驚擾你,反正那又不重要。」
  
  她伸手觸摸那閃亮的銀白色髮絲。「又一道疤痕。」
  
  「不。」他走過來極其溫柔的將嘴唇印在她的左太陽穴上。「勇氣的獎章。」
  
  2個小時後桑琪走進客廳時,原來正在密談的雷昂和羅倫馬上停止交談。
  
  「綠色的衣裳穿在你身上非常迷人,但我還是想念你的蠻族服裝。」羅倫站了起來。
  
  「巴沙和他的妻子一會兒就過來,到時候我們就可以吃飯。」雷昂道。「我派他去辦一些事,他的妻子則在市場去找雙適合你穿的鞋。」
  
  桑琪走向前去站在他們面前。「『一些事』該不是指為我買張到馬賽的船票吧?」
  
  雷昂為之一僵。「如果是呢?」
  
  「我不會去。」她舉起手來制止他的抗議。「你以為我猜不出你的計劃嗎?你想把我送到某個你認為安全的地方,然後你好去找戴法南算帳。我既不瞎又不聾,不至於沒注意到你們兩個從曼達拉來的一路上在竊竊私語地盤算些什麼。」
  
  「我們不想驚動你。」雷昂道。「你說你想要寧靜。」
  
  「但戴法南還活著的時候就不行。」
  
  「羅倫和我會去---」
  
  「不。」桑琪和他四目相交。「經過索利納那次事件後我只想忘記戴法南對我的所作所為,但曼達拉所發生的事我既不會遺忘更不會寬恕。」
  
  「天,桑琪。我不要你再捲入跟那個惡棍有關的任何事。」
  
  「那我就自行介入,」她狠狠地道。「你忘了曼達拉慘遭浩劫時我就在那裡,那些記憶會終生跟著我。除非我親眼看到他得到適當的制裁,我會無法承受那些記憶。你知道他對皮耶做了什麼嗎?他才6歲,而且---」
  
  「好了,我們知道,親愛的。我們知道。」
  
  「還有凱琳,她不該死的。他們沒有一個人該死。」
  
  「她說的對,」羅倫突然說道。「她有權參與,雷昂。」
  
  「她也有權涉險嗎?你看過她在索利納的遭遇而那時我們還有足夠的金幣來行事。現在我們只能用智慧來對抗戴法南和他的軍隊。」
  
  「那我們所需要的指揮必須超群絕倫。」羅倫走到窗前凝望著船塢中的焦黑船身。「我們顯然需要我們所能集結的一切力量。如果你不接受她,我接受。」
  
  雷昂做了個兇猛的手勢。「該死,羅倫,如果我---」他突然住口,彷彿害怕將攫住他心靈的念頭說出來。
  
  「如果你失去了她?別擔心。你對桑琪如此癡迷,你可能會為了抗衛她而光榮戰死,剛好沒時間傷心後悔。」
  
  桑琪瞟了羅倫一呀按,接著笑了起來。她的笑聲有些生澀猶豫,但她還是覺得心中的憤怒及哀痛的結奇跡似的解開了。「我就知道你會喲這種可怕的推理,羅倫。」
  
  「我一向講究推理。」
  
  「我不欣賞。」雷昂疲憊地搖頭。「但我顯然說不動你們兩個。」
  
  「你的投降是非常明智的,因為你可能十分需要桑琪。」羅倫離開窗畔。「也因為我無法幫你對付戴法南。」
  
  雷昂將目光凝聚到羅倫的臉上。「當然,那是你的選擇。」
  
  「你以為我要退出這個行動?」羅倫搖頭。「你只提到戴法南,你忘了在後面支持他的鮑其亞及教皇。我認為他們兩個該受到懲罰。」
  
  「當然。」
  
  「而且鮑其亞向來為了征服各地不擇手段,他很可能把黑死病這一套用到別的城市上。」
  
  「老天!」桑琪喃喃道。
  
  「沒錯。如果要制裁罪人,他們三個都有份。」羅倫微笑。「而且我認為我是除掉教皇及鮑其亞的最佳人選。」
  
  桑琪和雷昂震驚地注視他。
  
  「你要殺教皇?」桑琪喃喃道。
  
  「你不認為那是他該得到的報應嗎?他是個終生被權力腐化的人;他用鮮血及金幣取得政權,他的雙手染著無數人的血。」
  
  「沒有他,這個世界或許會好些。」雷昂道。「但是老天,那太危險了。他們兩人身旁隨時都有無數的衛兵。你打算怎麼做?」
  
  「我不知道,但我會想出辦法的。碰上非凡的挑戰時,我會變得聰明絕頂。」他頓了一下。「但你可以確定他們絕對不會死得容易。」
  
  羅倫問過凱琳走得是否容易,而桑琪告訴他曼達拉沒有一個人走得容易。
  
  「那麼戴法南是我的。」雷昂道。
  
  「他是桑琪的。別那麼自私,雷昂。」羅倫走向門口。「我要去馬格納追查鮑其亞的行蹤,幾天以後回來。到時候你還會在這裡嗎?」
  
  雷昂頷首。「我決定把船塢賣給巴沙,只留下馬賽那一個。辦理移交剛好需要花上幾天。」
  
  桑琪訝然注視他。「你要離開意大利?」
  
  「我們要離開意大利。這裡已經沒什麼可戀棧的了,我曾告訴你曼達拉是我的家園,」他聳聳肩。「而現在已經沒有曼達拉了。」
  
  羅倫頷首。「最好將曼達拉置諸腦後。」他打開門。「我回來後再和你們詳談。」
  
  羅倫在第三天晚上回來。
  
  「鮑其亞去羅馬了。」他告訴他們。「他和戴法南做了一次會晤就立即動身前往羅馬。據說他的心情非常好,所以我們可以推論他是要將風之舞者獻給教皇。」
  
  「戴法南呢?」雷昂問道。
  
  「他正打算回索利納,然後慢慢盤算怎麼除掉你。」桑琪苦澀地說道。
  
  「他不會在索利納待太久;他既擔心我是否會襲擊索利納又擔心我是否已將黑死病散播出去。他可能會先來比薩。」雷昂蹙眉。「而且帶來足夠的兵力以確保我們無力抵抗他。」
  
  「那我相信我們該開始行動了。」羅倫帶著一抹微笑說道。
  
  雷昂頷首。
  
  第二天早晨羅倫離開比薩前往羅馬。
  
  次日雷昂和桑琪動身前往佛羅倫斯。
  
  桑琪覺得舊地重遊的感覺非常奇怪。她才離開兩個月不到,感覺上卻好像一輩子似的。
  
  她回想著從前的桑琪,彷彿那是和她截然不同的另一個人。她有些悲傷,但事實正是如此。
  
  「你非常沉沒,」雷昂道。「累了嗎?」
  
  他的聲調中帶著憂慮。她努力撫平心中漸升的不耐。他的呵護起先給了她安全舒適的感覺,現在卻令日益堅強的她感到無法忍受。「我在想自從我離開佛羅倫斯後所發生的那些事。我不再是那個桑琪了。」
  
  他蹙起眉頭。「任何人經過了我害你遭受的磨難後都會改變。」
  
  「你不是有意要讓我受到傷害的。」
  
  「但你還是受傷了。都該怪我。」
  
  桑琪開始深思。雷昂對她的呵護備至及不敢碰觸她的態度都源自於他的罪惡感。「誰知道我若留在佛羅倫斯會怎麼樣?」她柔聲道。「也許更糟。沒有一個地方是完全安全的。」
  
  「要不是我把你帶走,你永遠不會認識戴法南。」
  
  「但我的生活中早已有個卡普。」
  
  「那不一樣。」
  
  天,這個男人真是頑固,要改變他的想法還得多費不少心思。「你想喬莉會幫助我們嗎?」
  
  「我們等一下就知道了。她的屋子是---」他彷彿被猝然一擊般猛然倒抽一口氣。
  
  桑琪警覺地注視他。「怎麼?」
  
  「沒什麼,我只是忘了那些門。」雷昂停下來凝視浸信會教堂宏偉的銅門。「小時候我父親帶我和馬可來佛羅倫斯時,馬可愛上了那些銅門。他會起個大早跑去看第一道晨曦照耀在門上的景象。有一次他告訴我:『雷昂,如果我能雕刻出像那門那麼美的東西,我願意放棄上天堂的權利。我會站在門外一整天,問每個路過的人:你看到了嗎?你真的看見這些門了嗎?』」
  
  桑琪的喉頭突然抽緊。「我太常經過這裡,對這些門幾乎視而不見。」
  
  「馬可則不然。他對美好的事物永遠摯愛不渝。」他搖搖頭。「但大部分人都對習以為常的事物疏於注意。喪失那些事物後,他們才瞭解那些事物有多可貴。」
  
  「沒錯。」桑琪急於安撫他,但她知道此刻無論說什麼都無法紆解他的傷痛。「但或許我們記住教訓後,我們可以---」
  
  「那不夠,太遲了。」他突然抓緊韁繩。「我要他回來!我要他們全回來,桑琪。」
  
  她默不做聲地看著他陷於痛苦的感傷中。
  
  接著他挺直肩膀,放鬆韁繩。「我的舉止像個傻瓜,」他沙啞地道。「我不再是為我所得不到的東西哭喊的男孩子了。」他的目光移到她臉上。「我害你難過。」
  
  「害我難過?」她惱怒地道。她可以感覺到糾纏在他內心的哀傷,但他只讓她驚鴻一瞥後就再度將之封閉於心牆之內。「難過的人是你。」
  
  「胡說,我好得很。」他策馬向前。「走吧,喬莉的住處就在下一條街。」
  
  馬喬莉仔細地查看帳簿時,女僕將雷昂及桑琪引進她的房間。「沒想到還會看到你,雷昂。我記得你說過你永遠不會再來。」她來回打量桑琪及雷昂。「你仍然留著你的小女奴,她帶給你快樂了嗎?」
  
  「多得遠超出我支付的價錢。」他輕輕地將桑琪推進門邊的一張椅子中。「坐下,親愛的。因為喬莉忘了她的禮貌。我們只好設法使自己舒適了。」
  
  「要不然你還會怎麼樣?」喬莉澀澀地問道。「就我記憶所及,你一向隨心所欲,」她頓了一下。「而殺掉卡普正是個好例子。」
  
  「他的死令你困擾嗎?」
  
  她搖搖頭。「老實說,你幫了我一個忙。我接受卡普的生意後財勢大增。」
  
  「我為你的成功感到高興。」雷昂冷冷嘲諷道。「雖然我得承認我很想割開你的喉嚨,就像我對付卡普一樣。」
  
  她為之一僵,目光移到房間另一頭的拉鈴上。她擠出一絲笑容。「你為何想那麼做?」
  
  「卡普只有一個方法得到我們的目的地是索利納,我向卡普問出了那個告密者的名字。」雷昂微笑。「我之所以沒找你算帳是因為我責備自己太不小心,而且你把消息拖延到你認為他已無利可圖時才告訴他。他對你的怨恨深得令我不得不相信他。」
  
  喬莉馬上鬆了一口氣。「我沒有惡意,我只是在做生意。」
  
  「你是個優秀的生意人,不是嗎?」雷昂向她邁出一步。「那就是我在這裡的原因。我要跟你做一項交易。」
  
  喬莉靠向椅背,雙眸中閃現出感興趣的光芒。「只要有利潤,我永遠樂於與人交易。」
  
  「當然有利潤。我希望你將戴法南引到佛羅倫斯來。桑琪說你曾跟他做過一次買賣。」
  
  「一次。」喬莉扮了個鬼臉。「但那次是透過卡普交易的。」
  
  「但他知道你的名字?」
  
  「當然,每個人都知道我在做的生意。他特別向卡普指名要一個我旗下的女人。」
  
  「你知道他對她怎麼了嗎?」桑琪惡狠狠地問道。
  
  「那不關我的事,」喬莉連忙道。「那個女人別無選擇。」喬莉壓低聲音。「我沒想到他會殺了她,他騙了我。」
  
  桑琪張口欲言,雷昂連忙搶先開口:「我們希望你能通知戴法南,安雷昂和他的奴隸桑琪住在你家。告訴他,我們潛進佛羅倫斯求你收留,而你聽說他願意付高價逮住我們。」
  
  「為什麼你們不待在曼達拉而來找我?」
  
  「現在已經沒有曼達拉了。」
  
  「真的?」喬莉顯然頗為震驚。「你似乎有十足的理由要報復他。你把他引來這裡做什麼?」
  
  「你想呢?」
  
  喬莉頷首。「而他會因為急於抓住你而來這裡?」
  
  「對極了。」
  
  「你願意付多少錢給我?」
  
  「500個金幣。」
  
  「那不夠,這件事太危險了。」
  
  「500就是500,我只有這麼多可以付給你。」
  
  「我考慮考慮。」喬莉站了起來。「明天再來找我。」
  
  「我要你立刻回答。」雷昂粗魯地道。
  
  喬莉微微一笑。「你很少這麼焦躁。」她猶豫了一下,眉頭糾結起來。「非常好,成交了。」
  
  「很好,我們待會兒再詳談。」雷昂幫桑琪起身。「戴法南來之前我們不能待在別的地方,你可以給我們兩個房間嗎?」
  
  「兩個?」喬莉不懷好意。「如果你要兩個房間,她必定沒像你說的那麼好。我警告過你了。」
  
  「桑琪生了場病,還沒完全康復。你到底要不要我們留下?」
  
  「當然,這是我的榮幸。」喬莉搖曳生姿地走向門口。「或許把你安置在我的視線範圍內是最好的做法。我可不想戴法南誘過來卻製造不出他想要的東西。」
  
  「是提供而不是製造。」雷昂的口氣突然銳利起來。
  
  喬莉回眸甜甜一笑。「說溜了嘴而已,親愛的。這邊請。你當然是住從前你最喜歡的額房間,我另外再找適合這個女孩的房間。」
  
  「我已經康復了。」桑琪邊走邊對雷昂耳語。「你為什麼不告訴她--」
  
  喬莉在一扇門前停步並回頭面向他們。「這一間是你的,桑琪。」打開門。「我會為你送來洗澡用的熱水及澡盆。」她抽抽鼻子。「這股馬味使我想起你第一次來時身上的氣味,我希望你已經克服了對肥皂水及水的反感。」
  
  桑琪咬緊嘴唇以免忍不住反唇相稽。她不能被這個女人激怒。雷昂說他們需要喬莉的幫忙。「謝謝你,我很樂意洗個澡。」
  
  「你需要我嗎?」雷昂問道,熟悉的蹙眉關切之色又出現在他臉上。
  
  「不,我不需要。我的情況非常好。」桑琪進去後將門重重關上,開始怨恨喬莉那低沉的笑聲。
  
  她為什麼如此憤怒?她應該不理會喬莉,不被她的態度激怒,然而喬莉的鄙夷顯然破壞了她的自制。從前她根本不在乎喬莉對她如何。
  
  但當時她還不知道她愛雷昂,也不知道和雷昂合而為一的滋味。
  
  天,她的感情和她的身體都甦醒了。她感受到了情慾、貪婪、嫉妒。是的,她嫉妒喬莉和雷昂共處的時光;嫉妒喬莉的美貌和床上工夫。那個女人顯然想要他,他會重回她的懷抱嗎?
  
  桑琪再度面臨考驗---她曾經歷太多的事,以至於她以為自己的情感已經不會輕易被動搖了。
  
  她突然發覺她極想過充實的生活---去感受、去珍惜愛護他人。她想生兒育女並探索愛的真諦。
  
  病魔既然放了她一馬,她就該對往後的甚或善加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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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16 01:33:50 |只看該作者
  第十九章
  
  「抱歉,先生,我知道你這裡有一個房間可以讓我租。」
  
  「那你就錯了。」沙魯奇滿臉皺紋、下巴厚垂,此時蹙起眉頭更是令人望而生畏。「我沒有房間要租,就算有也不會合你的意。我的房子不適合你這種人住,去別的地方找吧。」
  
  「你是沙魯奇嗎?」
  
  「是的。」
  
  「你是否在教皇的廚房中工作到3年為止?」
  
  魯奇謹慎地頷首。「是的。」
  
  「那麼你正是我想找的人。容我自我介紹,我是韋羅倫。」羅倫向前邁出一步,桌上的燭光將他的面孔清楚地照出來時,魯奇不由自主地後退一步。
  
  「我們有很多事情要談。」羅倫微笑。「我想當我們談過之後,你會發現你有一個房間可以出租。」
  
  
  
  「你沒把話說清楚。」魯奇為羅倫及自己倒了兩杯葡萄酒後坐下。「你要我怎樣?」
  
  「我要的只不過是你自己想要的。」羅倫傾向面前的桌子。燭光在他的高顴骨和冰冷雙眸下投下陰影。「這3年以來你所想要的。」
  
  「那是什麼?」
  
  「教皇父子之死。」
  
  魯奇僵硬了。他的目光在羅倫毫無表情的臉上來回掃瞄。「你弄錯了。」
  
  「因為你從沒把你對他們的憎恨叫囂出來?如果你做過那種事,我也用不著你了。」羅倫微笑。「如果你不感興趣,我也不想打擾你,要我離開嗎?」
  
  魯奇垂下眼瞼。「你怎麼知道要來找我?」
  
  「我問了一些問題,非常敏感的問題。但我通常都能得到答案。」
  
  「我看得出來。」魯奇酸澀地道。「你離開後,被你盤問過的人都會暗自祈禱你別再來。」
  
  「沒錯。」羅倫笑道。「但你不怕我,對不對?我並不認為你會怕。我聽說你是個脾氣乖戾惡劣、神鬼不怕的人。」
  
  魯奇將酒杯舉至唇邊。「神鬼再對我怎樣也比不上教皇之子對我的傷害。」
  
  「他們哪一個奪走了你的兒子?」羅倫柔聲問道。
  
  魯奇將酒一飲而盡。「魔鬼。」他直視羅倫的雙眼。「你知道我兒子利歐怎麼了?」
  
  「我知道他某一夜在羅馬的街道上漫步時別一群戴面具的人殺死。他們以殺人及肢解為樂。我知道利歐死後不久你辭去教皇廚房中二廚的職務轉任班先生的廚師。你沒有說明你為何離開教皇,一般認為班先生給了你非常優渥的薪資。」
  
  「但你不相信?」
  
  羅倫搖頭。「謠傳鮑其亞是殺你兒子那群人的頭頭。事實上,據說他和他的貼身侍衛仍沉迷於那種活動中,只不過他們的活動地點轉向國外。」
  
  「那不只是傳說,」魯奇沙啞地道。「那是事實。教皇和他的兒子是一丘之貉。他任鮑其亞從事各種殘酷的活動,而且--」他深深吸了口氣。「利歐不像我。他天性閃亮,對任何人都笑臉迎人。他學習補鞋的技藝。我跟他說他該像我一樣當個廚師,但他說只要人們得走路他就不會餓肚子。」
  
  「你確定殺他的人是鮑其亞?」
  
  「他在離此地不遠的地方遭到攻擊,被帶回家時還一息尚存。當時他的身軀被8柄劍刺穿。」魯奇茫然地凝視閃爍不定的燭光。「他們把他當玩具。你知道,他們自以為戴著面具就很安全。」
  
  「但他還是認出了鮑其亞?」
  
  「不,他認出了勳章,鮑其亞的披風揚起時利歐看到了法國國王頒給他的聖米凱爾勳章。鮑其亞對那枚勳章頗為自豪。時時佩戴著。」
  
  「但你沒對任何人透露?」
  
  魯奇扭曲嘴唇。「我能告訴誰?教皇?還是鮑其亞最寵信的殺手柯麥特?不,那樣做只有死路一條。但我決定不再在教廷供職。」他的目光從燭光移至羅倫身上。「你現在要殺我了嗎?」
  
  「我為什麼要殺你?」
  
  魯奇聳聳肩。「我以為你或許是鮑其亞的一名殺手。」
  
  「但你還是將事情告訴了我。」
  
  「我已經了無生趣。我沒有妻子,兒子又死了。」他揉揉頸子。「我工作、回家、睡覺,這樣的生活不值得留戀。」
  
  「我沒有殺你的意圖。」
  
  魯奇的眸中迸出好奇的光芒。「你該不是真的要殺鮑其亞吧?」
  
  「他們父子兩個。」羅倫微笑。「在你的協助小。你對於這個計劃產生興趣了嗎?」
  
  「或許,」魯奇小心翼翼地答道。「但要怎麼下手?他們兩個的身旁全是侍衛。」
  
  「我並不打算將刀子刺進他們的肋骨間。」
  
  「下毒?教廷沒有嘗毒員,那是因為廚房中有侍衛在監視整個餐點的準備工程並陪同僕人將餐點送進餐廳中。」
  
  「唔,我倒不知道。這一來要下手就有許多困難了。」
  
  「困難?」魯奇短促一笑。「侍衛的目光自始至終盯在我們身上,下毒簡直是不可能。」
  
  「他們父子會在一個月以內死亡。」
  
  魯奇正想駁斥,卻停下來端詳羅倫的臉龐。「我......我相信你。」
  
  「但你會幫助我嗎?」
  
  魯奇略微遲疑。「你要我回教廷的廚房工作?」
  
  羅倫頷首。「而且幫我在那裡找個廚房助手的工作。我知道鮑其亞回來後幾乎每一餐都和教皇同吃。」
  
  「他們說他的梅毒又發作了,短時間不會再出國。」魯奇搖搖頭。「你看起來一點兒也不像廚房僕役。」
  
  「那你得幫我改變外觀。」
  
  魯奇審視他。「你或許別再直視任何人---」
  
  「如果你認為適當,我的目光可以變為游移不定。」
  
  「還有,你太乾淨了。你必須與乾淨的雙手,但臉和頭髮上要有一些油脂和污垢。」他不懷好意地微笑。「別再洗澡了,你的氣味太清爽。」
  
  羅倫一看到魯奇那頭蓬亂的灰髮就打了個哆嗦。「我相信你是骯髒的權威。我願意任你處置。」羅倫頓了一下。「同意嗎?」
  
  魯奇緩緩頷首。「同意。」
  
  「好香。」桑琪應聲開門時,雷昂道。
  
  桑琪扮了個鬼臉。「至少我聞起來不再像匹馬了。」
  
  「我想你會願意去探訪莉莎和羅明,然後我們可以在廣場邊的餐館吃晚飯。那會比在這裡用餐愉快得多。」
  
  桑琪容光煥發起來。「真的?我本來打算明天去找他們,但現在去更好。」
  
  「他們一定也很想見你。」
  
  她的笑容消失了。「我得告訴他們皮耶的事。」
  
  「我已經通知他們你會去拜訪,也將皮耶的事告訴了他們。」
  
  他的體貼令她感到一陣溫暖。接著雷昂溫柔地拉起她的手和她一起下樓。「你受夠了折磨。現在你該倚賴我,將一切的負擔交給我。」
  
  他又來了,她憂心忡忡地想道。她不能再讓他把她當成想貝安一樣無助的孩子,她必須設法扭轉這個局面。
  
  然而,他們拜訪過羅明和莉莎後,她非常感激他能讓她依靠、依賴。
  
  「怎麼了?」雷昂帶她走向廣場時擔憂地問道。「你和莉莎在一起時似乎非常快樂。但現在你看起來......」他斟酌字眼。「落寞寡歡。」
  
  「沒什麼。」淚水湧上了她的雙眸。「我真蠢,我覺得......寂寞。莉莎和羅明都快樂地過著自己的生活。他們不再需要我了,是不是?」
  
  「那不正合你的意嗎?」
  
  「噢,是的,我告訴過你我很傻。」她加快腳步。「我覺得我失去了他們,就像失去皮耶一樣。」
  
  「桑琪。」雷昂抓住她的手臂。「我永遠在你身旁。」
  
  她的喉頭抽緊了。他再度向她顯示了額他的縷縷柔情,彷彿她是非常需要照顧的脆弱病人。或許那就是他對她的看法,她驚慌地想道。如果他對她沒有熱情而只有罪惡感及責任感該怎麼辦?
  
  她突然明白該如何引導他。
  
  「你說得對,我還擁有你及羅倫。」她加快腳步。「不,我並未真的擁有羅倫。現在沒有人擁有他了,或許除了你。你想他在羅馬還好嗎?我不喜歡---」
  
  「自從我們到喬莉那兒後你的行徑一直很奇怪。如果你想退出這個行動就告訴我一聲,我會想別的法子。」
  
  「我並不想退出,你為何一直認為我會害怕?我不怕戴法南。」
  
  「那你怕什麼額?」
  
  「什麼也不怕。」她急急走向前。「而且我也不餓。我想我得回去睡覺了,你可以自己上餐館去。」
  
  「你該吃飯---」
  
  「我不餓。」她開始奔跑,就像當年她當扒手般在人群中左閃右躲地奔跑。
  
  「桑琪!」
  
  她置若罔聞的繼續奔跑。她可以聽到他在後面追趕的沉重腳步聲。當她衝上喬莉屋裡的樓梯時,他才抓住他啊。
  
  「你到底是怎麼了?生病?」
  
  「不,我沒病。」她繼續步上樓梯。「我既不虛弱也不膽怯。」她匆匆走向自己的房間。「你對我出言不遜我也不會瑟瑟發抖。」
  
  他再度抓住她,把她拖進他的房間,接著用力關上門。「我知道你的身體還很虛弱。」
  
  「我不虛弱。」她咬牙切齒道。「我已經告訴你多少次了?但鬍鬚你想拿它當借口以心安理得的叫馬喬莉來---」
  
  「我並不想和馬喬莉同床共枕。」他咆哮道。
  
  「是嗎?你曾說過如果馬喬莉在場,你根本不想碰我。」
  
  「我撒了謊。我當時氣自己竟然對你那麼飢渴。」
  
  「但現在你對我只有憐憫,因此你該和喬莉同床共枕。」
  
  他用手ku住她的頸項,彷彿要勒死她。「天,這就是我付出耐心的代價?即使在酒廠中我也想要你。當時我內心悲傷,但身體卻不由自主。」他將她擁入懷中。「我現在氣得想揍你,但我依然想眼你。」他讓她感覺到他啊勃發的情慾。「告訴我和,我對你有何感覺?」他不待她回答就將她抱到床上。「我不要橋樑,我要你!」
  
  「你並不溫柔。」數分鐘後她氣喘吁吁地道。
  
  「那是你的錯,」他狠狠地道。「你以為我是個什麼樣的男人?你應該很清楚。」
  
  「至少你這次沒把我壓在樹幹上。」
  
  他蹙起眉頭,「你別又想離開我了。如果你要我撕毀你的賣身契,你就得嫁給我。」
  
  「嫁給你?」
  
  「你驚訝?我告訴過你如果情況允許我會和你結婚,我們甚至還談到了小孩。」
  
  她搖搖頭。「我從沒想過我會結婚,那似乎很奇怪.......」
  
  「那就現在開始考慮,因為我將不會讓你離開。」
  
  她鄭重地點點頭,接著垂下眼瞼。「我會考慮的。」
  
  他蹙眉。「你考慮得夠久了。你知道我不再富有---」
  
  「那又怎麼樣?你並沒有改變。」她頓了一下。「謝天謝地。」
  
  他將目光集中到她的臉上。「我的粗魯你也不在意?」
  
  她搖搖頭。「那就是你的一部分,而我愛你整個人。」
  
  一抹微笑照亮他的臉龐。「真的?」
  
  「真的。」她柔聲道。「我愛你的溫柔、你的粗魯、你的頑固,還有---你在幹什麼?」
  
  「為你脫衣服。」他愉快地笑道。「但這次我們慢慢來,我會向你表現我的溫柔。」他做了個鬼臉。「如果我能。」
  
  桑琪跟著雷昂一起笑了起來。
  
  「你為何那麼做?」雷昂的手指輕柔地撫摸她額際的那一縷白髮。「我不是傻瓜,我知道你是故意激怒我的。」
  
  「我想把你拉回我身邊而那是我唯一想得到的方法。我知道我已重回現實生活,我希望你能跟我攜手前行。」她頓了一下。「而且我或許有些害怕,你是那麼的與眾不同......」
  
  「大部分女人都喜歡與眾不同。你為何覺得害怕?」
  
  她發出顫抖的笑聲,接著用嘴唇摩擦他赤裸的胸膛。「我是個奴隸,你卻用溫柔及好言好語來對待奴隸,我因此而不安。」她頓了一下。「有一陣子我以為你是為了我對曼達拉做的付出而覺得有義務照顧我。」
  
  「不是義務---是愛。我讚賞你對曼達拉的付出,但在此之前我早已愛上你。」他沉默片刻。「你會嫁給我嗎?」
  
  她訝然仰頭注視他。「當然。我告訴過你我---」
  
  「我是指馬上結婚。我們可以明天去找神父並做一些安排。」
  
  她仔細地端詳他,他的表情很緊張。「為何這麼急?」
  
  「我要你成為我的。這個理由夠嗎?」
  
  而且他希望借由此保護她,以防他們殺四戴法南的計劃出差錯後她會遭到不測,她不寒而慄地想道。她將臉頰埋進他的肩窩。「夠了。我也要你成為我的。」她呢喃道。「是的,我們明天就去找神父。」
  
  「我們在這裡做什麼?」魯奇問道。「太陽太大,不適合做林中漫步。我又不喜歡這些樹木及新鮮空氣。」
  
  「除了烹飪外你什麼也不喜歡。」羅倫檢視小徑旁的樹木及草叢。「我懷疑你怎麼會有兒子;你不喜歡男人、女人或動物。」
  
  「我有一天晚上喝多了酒,把洗碗女僕當成一道美味大餐。9個月後她生下利歐,不久後她把利歐放在廚房裡的一個籃子中,自己跟個水手跑了。」魯奇哀傷地搖搖頭。「我看到孩子時差點氣瘋了。」
  
  「真是個迷人的愛情故事。我相信你一定是個非比尋常的父親。」
  
  「後來我習慣了,」魯奇近乎咆哮地說道。「過了一陣子我甚至......愛上孩子。」
  
  羅倫瞥了他一眼。「那個男孩死時幾歲了?」
  
  「17歲。」魯奇沉默地走了一會兒。「我昨天跟西蒙談到你。」
  
  「哦,那個了不起的主廚,他怎麼說我?」
  
  「他認為你的腦筋有問題,說你像條嚇壞了的蛇般在廚房中潛行而且從不說一句話。」
  
  「噢,你會叫我別再直視任何人,因此我想連嘴巴一起閉上比較好。」
  
  魯奇悶哼一聲。
  
  「你不同意?」
  
  「或許。你的言辭相當毒辣。西蒙說你工作非常認真,他感謝我介紹你去。你對那個監視烹飪流程的侍衛有何看法?」
  
  「是個眼光極其銳利的人。」
  
  魯奇頷首。「盧拉目光如鷹。有他在,我們想下毒簡直是難如登天。」
  
  「我同意。」羅倫停下來欣賞一叢雅致的粉紅色花朵。「真漂亮的景致,不是嗎?沒想到羅馬近郊也有這樣的美景。把斧頭遞給我。」
  
  魯奇咆哮著將斧頭遞個他。「我不明白為什麼斧頭要由我拿。」
  
  「那是合理的。你體型壯碩,力氣也不小,由你來拿當然適合得多。」
  
  「你要把那叢愚蠢玫瑰砍下來?我警告你,我不會讓你把它們種在我的小花園裡。那是種我的蔬菜及藥草用的。」
  
  「魯奇,你的自私態度真令我傷心。」羅倫砍下了幾枝較為粗壯的枝幹。「你寧願飽口福而不願飽眼福?」
  
  「當然。你不可以將那些蠢花種在我的花園中。」
  
  羅倫一面歎氣一面將斧頭還給魯奇。「噢,非常好。」他將那些枝幹夾在臂彎裡。「看來我得為它們另謀出路。」
  
  「我派桑提姆送消息給戴法南,」雷昂應聲打開房門後喬莉道。「桑提姆是卡普的手下,戴法南認識他。只要敵人的賄賂不太大,他還算忠誠可靠。」
  
  「我們不能太奢求,對不對?」雷昂道。「要控制搖擺不定的忠誠,威脅和賄賂一樣有效。」
  
  喬莉的笑容褪去。「你是什麼意思?你想威脅我?」
  
  「如果有必要。」
  
  喬莉的目光越過他的肩膀,投注到仍在床上的桑琪。她繃緊了嘴唇。「我想你們不再需要另一個房間了。」
  
  「不需要。」雷昂頓了一下。「我們今天要去找神父,我們打算在週末以前結婚。」
  
  「結婚?」她瞪大眼睛。「你要娶她?但你何必---」她很快地壓抑了她的憤怒之情。「我想你必定仔細考慮過了。」她轉身離去。「我一收到戴法南的回信就通知你。」
  
  「你把枝幹弄得滿地都是。」魯奇抱怨道。「我不會把它們撿起來的,你知道。」
  
  「我親愛的魯奇,我知道你這間狗窩裡除了鍋子碗盤外沒有什麼是乾淨的。」羅倫摘下一片長矛形的葉子。「我相信我這一點小小的混亂不會使你太過困擾。」
  
  「利歐總是將這個屋子整理得乾乾淨淨的。」
  
  「自從他死後就一塌糊塗了。」羅倫從枝椏上摘下一朵美麗的粉紅色花朵,擲向魯奇的臉頰。「承認你喜歡我待在這裡吧,我讓你有了發脾氣的對象。」
  
  「我不喜歡你待在這裡。」魯奇拾起花朵嗅嗅。「你不像利歐是個好同伴,你不是燃燒掉我的血汗錢所買來的蠟燭好讓你讀那些書本就是嘲弄我。」
  
  「但我也對你的美味佳餚大表讚賞,那不是你能時常得到的。」
  
  「這倒是實話,」魯奇不甘願地說道。「你對於生活中的重要事項一點兒也不馬虎。或許這就是我能容忍你的緣故。」
  
  「或許。」羅倫將已經光禿禿的枝椏放到一旁。「把那一枝拿給我好嗎?」
  
  魯奇將樹枝遞給他。「但我不會再和你去樹林了散步了。我本來可以用寶貴的時間去做更重要的事。」
  
  「我知道那對你來說是個不小的犧牲。」
  
  「但你到底打算拿那些樹枝做什麼?」
  
  「如果你現在用打火石點燃那些樹枝,」羅倫切下另一段嫩枝。「過不了多久我們都會離奇死亡。」
  
  「你在發抖。」雷昂和桑琪一起步上教堂的台階時抓緊了她的手。「你沒有理由害怕。」他微笑道。「你逃離了黑死病之後,嫁給我應該算不上是件可怕的事。」
  
  「我不是害怕,」桑琪舔舔嘴唇。「我不知道我為什麼如此不安。」
  
  「你對這椿婚姻不是很滿意嗎?」
  
  她點點頭。「不只,我感到很快樂。我愛你。我一直愛著你,親愛的。」
  
  他用嘴唇輕輕地掃過她的額際。「正如我一直愛著你一般。」他們進入教堂時他煞住了腳步。「在這裡等,我去和神父談。」他沿著走道快步前行。
  
  她望著他走向禮檀前的神父。雷昂是那麼的健壯、有魄力、可愛。她從未夢想過自己能擁有這麼強烈的愛情。但她為什麼感到忐忑不安?
  
  或許是她讀了太多高貴優雅的愛情故事而她的愛卻是如此樸實無華。
  
  「一道陽光穿透了彩繪玻璃窗,形成一道彩虹。將雷昂及神父籠罩在燦爛的光芒中。
  
  神父向她招手示意。
  
  她行了個屈膝禮後走向禮檀,一路上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雷昂的臉上。
  
  接著他對她微笑,她心中突然充滿象射入玻璃窗的陽光那般閃亮的歡愉和幸福。那種感覺席捲了她令她升騰,直到她覺得自己彷彿閃爍著如籠罩雷昂及神父的光芒般摧殘的光華。
  
  仁慈的天父,愛竟是如此單純,為什麼她從前不瞭解如此明顯的事呢?
  
  愛就像生活般有起有伏,有寧靜,也有爭執。同棵和折磨是不可或缺的..........否則他們怎麼會知道要珍惜如此刻般的時光呢?
  
  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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