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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喬安娜.林賽]榮耀的天使(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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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耀的天使 作者:喬安娜.林賽

安琪十四歲時便愛上了瑞德,雖然還是個髒兮兮的小女孩,但瑞德已是她心目中一把永不磨滅的火炬,恆常牽引著她、主宰著她。甚至,在一個瑞德並未認出她的時刻,她竟甘願忍辱地現身予她,只因,親近他,是她日夜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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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26 20:45:35 |只看該作者
第1章

  謝安琪又扔了一根木材到火爐裡。當火花四濺到地板上時,她再度喃喃地詛咒白己:「都怪我!真倒楣!」

  如果她沒有把火柴浪費光就好了!現在她非得晝夜伺候著這爐火不可!自從上禮拜火柴用完以後,這幢小木屋簡直不是人住的。

  安琪瞪了爐火一眼,才怏怏地走到窄小的門廊去透氣。她原本希望微風送爽,好解除木屋內的鬱熱;只可惜現在室外氣溫少說也有八十度!她不禁又詛咒起自己,詛咒起這場兄弟閱牆的內戰來。就是由於這場戰爭,使得一八六二年這一年變得淒慘無比,不但火柴缺貨,各種民生必需用品也嚴重匱乏。她真不知道如果戰爭再繼續下去的話,阿拉巴馬州將變成何種景況?

  她所居住之農場——如果還夠資格稱作「農場」的話,距離墨比河不到四分之一哩;而距離阿拉巴馬州最大一座城市墨比,也大約有半天的行程。農場四周的田野,由於舊谷已收成,新谷尚未種植,因此尚呈現一片光禿的景象。而他們所寄居的小木屋原本是白色小屋,如今也破舊斑剝,再也不見往日光彩了。在小屋中唯一的一間房裡,他們放置了兩張勉強能用的柳條椅;此外門廊上還有一個木板箱,則是權充桌子用的。

  安琪無奈地又走回屋內,重新在廚房桌上忙著揉面,由於身後的爐火,加上窗戶直瀉而人的陽光,使得她燥熱不堪。此外,父親的遲遲不歸也使她焦心如焚,倍覺煩躁。她父親是昨天前往墨比城出售最後收成的一批玉米,如果沒有任何耽延,昨天下午便應該回來的。但是正如安琪所害怕的,父親再度徹夜未歸,而使她第四次自己一個人膽戰心驚地守著小木屋度過了一夜。她覺得這也是戰爭帶來的禍害,因為這四次都是在戰後才發生的。

  安琪深深歎口氣,並往窗外望去。今天早上本應該犁田,以準備播種豌豆和扁豆的,如果不是父親把家裡唯一一頭驢子趕去拖運穀物的話,今早她便準備自己動工的。想到這裡,她不禁又氣又急起來。那個老傢伙,他到底到什麼地方去了呢?

  今早天還未亮時她便已經起床了,因為那是夏日中唯一清爽的時刻,她習慣利用來清掃房間。她的家雖然並無可觀之處,但是卻沒有人敢批評它不夠清潔!

  安琪抹去額上的汗珠,企圖止住內心的憂慮,可是無論她怎麼試,莫名的悒鬱仍然縈繞不去。父親前三次徹夜未歸,是因為在外面喝得酩酊大醉;她希望這一次也只是酒醉而已,而不是和人打架。

  安琪可以照顧她自己,她倒不是擔心這一點。其實,即使父親在家的時候,也經常喝得醉醺醺地躺在床上,反而累得安琪要去照顧他!安琪恨透了這種情形,但是她就是無法勸動她父親戒酒。謝威廉是個無可救藥的酒鬼!這是方圓十哩人盡皆知的事!

  為了必要,安琪已經學會如何操槍打獵了。否則,等她父親清醒過來的話,她早已餓死了。如今,她一槍便可擊中飛躍間的野兔。

  不錯,她的確可以自己照顧自己。但是每當父親出去的時候,她仍然無法拂去心頭忐忑不安的感覺。

  不久後,一陣馬車駛近的聲音使她精神一振。她不再焦急,取而代之的,是無邊的憤怒。這一次她準備好好說父親一頓了。

  不過,當她往外望去時,發覺繞過西洋杉直往木屋急馳而來的,並不是他們的老騙子,而是兩匹灰色的牝馬,而且高坐在馬後的人並不是別人,正是她最不願見到的艾比爾。

  ***

  艾比爾眼見目的地在望,不禁放慢了車速。他是以最高速度一路奔到謝家來的;他之所以如此倉卒,是因為他沒有料到機會來得如此意外。他只希望他的趕路能換得更多溫存的時間,以一償宿願,解除他愈來愈難按捺的慾望。

  其實,當他今天早上一如往常地打開他父親的雜貨店時,他還覺得日子過得太單調無聊呢!阿拉巴馬州和其他南方各州不同,尚未受到戰火波及。因此許多人對於戰爭的感覺還很模糊,彷彿不關他們的事。

  比爾輕哼了一聲。他覺得北方佬都是懦夫,這是任何有智之士都知道的!南方聯邦贏得戰爭只是遲早的事。他相信事情很快便會恢復正常,而他父親也很快便可以償清債務,再度寬裕起來的。

  由於受到戰爭的影響,大夥兒的日子都不好過。他父親的店裡,貨物嚴重滯銷。不過,他相信這種情形不會持續太久了。這家店總有一天會交到他手裡,他當然不希望賠錢,不過目前,他對於採買進貨的事情並沒有興趣;事實上他對什麼事都沒有什麼興趣,只除了一件事——女人!

  對於他的這項嗜好,他父親山姆並無所知,因為山姆閒暇時都忙著玩撲克、擲骰子。山姆在戰前手氣不錯,可惜戰後卻倒楣了起來。他每次都對比爾講,「只要贏了這一把,我們就可以不欠債了!」可惜到頭來不只是輸了那一把,債務也愈欠愈多。

  比爾望著愈駛愈近的謝家木屋,不禁拋開了他父親的問題,回憶起他今早得知安琪獨自在家的情景來。他是從藍水晶和泰康荻那兩隻母狗身上獲知這項消息的。

  藍水晶現年十九歲,是陰影農莊的大小姐。人長得美麗之至,大大的藍眼睛、發亮的金頭髮,是墨比鎮上炙手可熱的大美人,不過比爾總覺得她長得太瘦了一點,並不適合他的胃口。

  至於泰康荻則略長於水晶,生著一頭烏黑的頭髮與淺藍的眼睛,容貌柔和、態度端莊。

  比爾對她並不熟悉,因為她是來自英國的嬌客。比爾只知道她是墨比城首富梅傑可最要好朋友的女兒。

  比爾對於這兩位貴客翩然降臨,本來是抱著自慚形穢的心理的。他當時刻意使用自己最世故的聲調、最迷人的微笑上前迎接,沒有料到卻碰了一鼻子灰,使他至今回想起來依舊餘怒未消。

  「我真不知道你為什麼要到這裡來!」水晶一進門便故意不理會比爾,而向康荻埋怨道。

  「這一家沒有什麼不好嘛!」康荻害羞地解釋著,神情則有些尷尬。

  「你真是的,康荻!你爸爸不是和我爸爸一樣有錢嗎?梅先生要我陪你買點東西時,我真沒想到你會到這種地方來!」

  當比爾聽到水晶那番勢利的評語時,真恨不得把她扔到街心去。只是他知道,他不但不能隨心所欲,甚至多瞪水晶一眼,他父親都會用馬鞭狠狠抽他一頓。因為藍水晶和梅家關係太親密了,而梅傑可本人不但財旺勢大——更是山姆最大的債權人!

  比爾真恨上天沒有把他生得像梅傑可那般殷富!他真嫉妒梅家人,這份妒意早在十五年前梅家初抵墨比城便深植他心底了。他永遠記得梅家夫妻帶著兩個男孩走下一艘大船的景象,他們是那艘大船上僅有的乘客。他們衣著之光鮮,岸上馬車之豪華,以及一箱、一箱似乎永速運載不完的貨物,無一不在比爾幼小的心靈上深嵌著不平與嫉妒的痕跡。

  其實,梅傑可也有令人無可厚非的地方。因為他雖然才來南方短短十五個年頭,他卻成為道地的南方士紳了。當南北戰爭爆發時,他不但沒有離開南方,反而仗義輸財,連他的小兒子查理也參加南軍作戰,只剩大兒子瑞德照料家族經濟。

  說到瑞德,那真是比爾最最羨慕與嫉妒的人了。他不但人長得高大英俊,而且錢多得用不完,高興時甚至可以旅遊世界,愛住那裡便住那裡。比爾經常幻想,如果他是梅瑞德,那該有多好!當然,他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不過,他的嫉妒卻是與日俱增、無法消逝的。

  比爾是在水晶和康荻往門外走去時,從她們口中得到令他精神大振的消息。

  「哼!這地方!這地方,連謝家那種最下流的人也不會來的。」水晶嗤之以鼻地說。

  「你是指剛剛躺在巷子裡的那個可憐人嗎?」

  「不錯!那個醉鬼就是謝威廉。你知道他們就住在離金橡園一哩外的地方嗎?」水晶輕視地問道,「我真不知道梅傑可為什麼會僱用他這種人替他種田。」

  「我覺得他滿可憐的!」康荻鼓起勇氣評論道。

  「老天啊!康荻!你怎麼什麼人都同情?我們快走吧!不然被別人看到我們在這裡就糟糕了!」

  當她們匆匆離去時,比爾雖然暗自罵她們是母狗,但對她們無意間透露的消息興奮不已!他對於那個野性很強、脾氣火爆的謝安琪可謂饞涎已久。雖然她現在才不過十四歲,但是最近身材的變化實在惹人遐思,他覺得安琪算是他所見過最漂亮的白種賤貨。

  當幾個月前,安琪踏人他店裡時,他幾乎不認得她就是原本瘦巴巴、貌不驚人的小鬼頭。現在的安琪變得漂亮極了,尤其那一雙蓋在又長又密的眼睫毛後面的紫色雙眸,更有著扣人心弦、令人怦然心動的能力。他從來沒見過那種顏色的眼眸,一見之餘,像被催眠了似的。

  自從那天以後,比爾經常溜到謝家農場,並躲在成排高大的西洋杉後面,偷窺安琪的一舉一動。他偶爾會見到安琪和她父親在田間忙著,安琪身穿男用緊身長褲,上身穿著棉衫,捲著袖子,使他幾乎無法將視線移開。

  如今,他終於有機會趁威廉那老頭醉倒在城裡的時候,私自造訪了。當他想到安琪那俏模樣時,只覺兩股隱隱發痛。他這回一定非佔有安琪不可!他幾乎已經可以感覺到安琪在他身體下蠕動的感覺了。他不懷疑他會是第一個佔有安琪的人,光就這一點而言,已經不枉他枯候多時了。上帝!他幾乎已經等不及了。不自覺地他又加快了馬速,在謝家門口停了下來,並猴急地跳下了馬車。

  「你走得夠近了,艾比爾!」

  比爾不自覺地笑了,看樣子安琪並不準備乖乖馴服。這樣最好,可以增加刺激性與趣味性。「嘿!你怎麼可以這樣歡迎客人?安琪。」他義憤填膺地抗議道。他的眼睛由安琪手中的來福槍移至她緊身長褲所包裹的纖細臀部,又移至她粗布上衣所勾勒的胸部——很顯然的,她裡面什麼都沒有穿!

  「你到這裡來幹什麼?比爾。」

  比爾將視線移至安琪沽著麵粉,卻不失美貌的容顏上,並直直望進她那雙絕美的眼眸中。當他看到她兩眼中的神情時,他悄然一震!安琪是不是在取笑他?是不是看不起他?

  「我是來拜訪你的。」他緊張地抓抓頭髮,「這有什麼不對?」

  「你什麼時候敢來拜訪過?我還以為你只會躲在樹後面,嚇得不敢見人呢!」安琪毫不客氣地回答。

  「哦!你知道啊!」比爾流利地說著,掩不住臉上一陣紅。

  「哼,我知道,我已經看到你好幾次了。」安琪淡淡說著:「你鬼頭鬼腦地到底偷看什麼?」

  「你難道不知道嗎?」

  安琪兩眼圓睜,眼眸一變而為藍紫色,裡面的幽默也一掃而空,「你滾!比爾。快滾!」

  「你這人真不友善啊!安琪。」比爾緊張地望著直對他的槍管。

  「對於你這種人我不需要友善!」

  〔我只是來看看你,坐下來,聊聊天什麼的。你把槍放下來好不好?我們」

  「你剛剛已經承認你的來意了,用不著騙我!」安琪冷冷回答,「我的槍是不會放下來的,所以我勸你最好帶著你瘦巴巴的屁股趕緊回城裡去!」

  「你是個嘴巴不乾不淨的小母狗,對嗎?」比爾譏諷道。

  安琪燦然一笑,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齒,「謝謝你,艾比爾。這可是我所聽到最好的讚美哩!」

  比爾決定改變戰略,「好吧!你既然知道我為什麼來,那你為什麼不同意?我不是隨便玩玩就算了,我會照顧你的。我準備把你好好安置在城裡一座房子裡,這樣,你也可以離開這個小農場,舒舒服服地過日子了。」

  「對於你的好意,我又應該如何回報呢?」安琪故意反問道。

  「你應該知道這個答案。」

  「是的,我知道。」安琪不再兜圈子了,「我的答案是不要。」

  「你幹嘛守得那麼緊?你想保留給誰?」比爾臉上的雀斑躍躍欲出,反映著他的憤怒與困惑。

  「反正不是給你這種人就是了,這一點你可以確定!」

  「你充其量不過再嫁個髒兮兮的農夫,像你現在這樣再過一輩子。難道這是你想要的嗎?」

  「那樣有什麼不好?」安琪抗議道。

  「你撒謊!」比爾嗤之以鼻,並且開始朝安琪走去。

  「你給我站住!比爾。」安琪尖聲命令著,並怒視著比爾,「我老實跟你講,你把我逼急了,我真的會開槍的。我已經受夠了你們這些自以為了不起的男孩了!你們把我攪成什麼了?問也不問就想霸王硬上弓?我告訴你,我受夠了!我雖然沒有力氣,但是我手上的槍卻是毫不客氣的,足夠把你的鬼頭轟掉!所以你聰明的話,最好趕快走!不然就來不及了。」

  比爾不得不往後退去,因為安琪怒氣沖沖的警告顯然不是開玩笑的。他一面大失所望地爬回馬車,一面惡狠狠地瞪著安琪,「總有一天我會把你弄到手的,安琪。你給我記住!」

  他的嘴緊緊扳成一直線,「我已經是大男人了,不是你口中的小男孩了。」

  安琪放聲大笑,「我還沒有用槍打過大男人呢!不過,任何事總會有第一次的。你別給我回來,比爾,否則我第一個就打你!」

  「我會回來的!」比爾許諾道,「而且我會是第一個——不過不是你所謂的第一個。我會得到你的,謝安琪,我向你發誓!」他激動地將馬車駕走,把滿腔怒氣發洩在他父親的兩匹灰馬上。

  +++

  安琪用力將門掩上,拴上門閂,並虛弱地往上一靠。她心跳不已、怒氣填膺,正如她每一次碰到像比爾那種流氓一樣!他們究竟把自己當成什麼了?妓女嗎?

  她不耐煩地歎口氣,直起身來。其實,她知道這種情形也應該怪她自己,因為她一向對男孩絲毫不假以顏色,誰膽敢捉弄她,她就拿鞭子抽誰。結果那些男孩反而把她的抗拒看成是一種挑戰,以征服她為榮耀。現在她開始有所隱憂了,因為以往經常是她手下敗將的男孩子,現在都長成身強力壯的大男生。

  由於安琪沒有母親,因此她從不知道應該如何和其他女孩子相處。她原本是混在男孩堆裡長大的,一直到那些男孩變得難以相處,她才開始去找別的女孩子。她知道再過不久,她連女朋友都會一個不剩了。因為與她同年齡的女孩子將不屑與她為伍;而黑人女孩子也因為她是白人而躲得遠遠的。自始至終,她唯一忠誠不變的朋友只有漢娜,好心腸的漢娜。

  一聲敲門聲使得安琪驚跳起來,又握緊了來福槍。比爾難道又潛回來了嗎?

  「是我,孩子。那男孩早就走了!」

  安琪聽出是漢娜的聲音,馬上迫不及待地打開大門,衝出門廊,「那個死豬養的,居然敢……」

  「我知道,小姐,我知道。」漢娜安撫著安琪,似乎被她的怒氣給嚇住了,「我剛剛看到他往這裡來,所以我一直躲在樹後,怕你萬一需要我幫忙!」漢娜解釋著,並喃喃自語,「哦,上帝啊!主人知道的話一定會氣死的!」

  「什麼?」

  「沒什麼,小姐,沒什麼。」漢娜迅速否認著,並攪住安琪,和她一起坐在台階上,「我是說你長大了!真的長大了!」

  安琪懷疑自己有沒有聽錯?因為漢娜的主人梅傑可和自己的遭遇又有什麼關係呢,安琪是五年前認識漢娜的。漢娜有一天從金橡園和謝家農場間的杉木林間冒了出來,說是述路了,而且熱得喊暈。安琪當時堅請漢娜在家裡休息了好一陣子,隨後才指點她返回金橡園。

  安琪後來百思不解,為何金橡園的老僕人會在這附近迷路?她只要沿著墨比河往城裡方向走,便可以望見離河岸不遠的金橡園了;再不然,她沿著河岸一直往前走,也可以走到金橡園大廈前的一長排巨大的橡木林蔭大道。

  出乎安琪意料之外的,漢娜一個星期後帶著一袋麵粉和一籃雞蛋來看望她,說是回報她的救命之恩。當時安琪極力推拒,但是漢娜就是不依,而她父親也笑著接納了。

  自從那次以後,漢娜每隔一個月總會來看她一次,而且從來沒有空手來過。先是帶食物來,而隨著戰火燃起,她更帶些針線、食鹽、火柴、及衣料來,這些都是窮人們所買不起或買不到的。

  漢娜向地宣稱這些東西都是從梅家偷來的,而且梅家絕對不少這些東西。安琪每次要她發誓絕對不要再偷東西了,但是漢娜每個月依然照樣背誓,照樣帶東西來。

  漢娜對漢娜具有一份特殊的感情。雖然她們膚色不同,年齡又相差三倍之多,但是她們一胖一瘦的,一聚在一起便無話不談。

  安琪的母親凱莉在她一歲時便離家出走了。她母親原本想帶著地一起走的,但是她父親半路將她們母女攔截住,並將漢娜帶了回來。或許她父親想藉此逼迫她母親回來,但是她母親卻就此一去不返,而且音信杳然。

  安琪有時不免幻想,如果當年她父親沒有發現她們母女,那麼她現在又是何種情況呢?

  她也經常好奇,她母親究竟身處何方?有沒有想念她?由於她自幼由她父親一手拉拔長大,所以她許多毫不女性化的習性也是因而養成的。

  由於她和漢娜的接近,她將許多小兒女的悄悄話都講給漢娜聽了,包括她對梅瑞德的愛意在內。不過,自從漢娜去年無意間透露了一件有關瑞德的重大機密後,她便抹煞了她對瑞德的好感了。

  「那個男孩,他是不是唯一糾纏你的?」漢娜的問話將安琪拉回到現實世界。

  「比爾是唯一敢到這裡來的,不過他不是唯一欺侮我的。」安琪忿忿地說道。

  漢娜兩眼圓睜:「你是什麼意思?孩子?」

  安琪原本對這種事有些難以啟口,不過經過今天的震驚以後,她再也顧不得了,「我一個人對付他們那群色鬼已經好長一段時間了!」

  「我的上帝!安琪小姐!」漢娜驚呼著,「你怎麼不早一點告訴我這件事呢?」

  「其實,那也只有在我進城時才會發生的,而且我自己可以對付。不過,我以後再也不要跟他們打了,我要用這個!」安琪驕傲地舉起她父親的來福槍。

  「有那些男孩糾纏你?」

  「就是那些從小和我在一起的男孩啊!」

  「他們叫什麼名宇?」漢娜追問道。

  安琪沉吟了片刻,「有何裘得、桑山米。」她又加了一句,「還有魏家兄弟和戴勃伯。他們比較差勁,我有時候會用馬鞭抽他們。」

  漢娜搖搖頭,「那麼那個剛剛來糾纏你的,叫什麼名宇?」

  「艾比爾。不過,你問我這些幹什麼?」安琪反問道。她的氣已經快消了。

  「我只是奇怪而已!」漢娜輕描淡寫地道,「你爸爸呢?他怎麼不在?」

  「他昨天進城去了,到現在還沒有回來。」

  「你是說,他留你一個人在家嗎?」

  「是的,不過……」

  「我的上帝!」漢娜大嚷著,並站起身來,「我必須走了!」

  「等一等,漢娜!你有沒有火柴?」安琪在她身後嚷道。

  「有啊!我一起放在門廊上那個籃子裡了!」漢娜一面回答,一面匆匆趕回金橡園去了。

  安琪搖搖頭,不知道漢娜究竟怎麼了?她對於比爾的事似乎比自己還要沮喪似的。

  ***

  艾比爾一路用馬鞭抽著灰馬,一路將他的怒氣發洩在可憐的馬匹身上。他永遠不會原諒安琪,因為安琪讓他出盡了洋相。他不記得自己可曾如此震怒過?唯一可比擬的一次,大概就是去年他父親把他鎖在房間裡,不讓他參軍的那一次了。他那時十七歲,正血氣方剛,天天想上戰場去當英雄,幸而他父親的理智挽救了他的衝動,使他體會到當英雄不一定要上戰場。

  不過,這一次比上一次更糟糕,因為安琪使他意識到他只是個懦夫而已!如果安琪敢把這件事宣揚出去,他發誓非把安琪宰掉不可!他今天實在不應該在槍口下屈服的,他應該把槍奪過來,痛揍安琪一頓,然後把她按在地上,一逞他的私慾。

  在羞辱與挫折的心情下,他的馬車幾乎撞上了迎面而來的馬車。他大聲詛咒著,不過當他看到對方馬車內端坐著藍水晶與泰康荻時,他又紅著臉,想到了早上在店裡的一幕。

  也許現在安琪也像水晶一樣在取笑他呢!不過,安琪不會笑太久的。他發誓不得到安琪,誓不罷休。她永遠也別想再把自己當傻瓜了。

  ***

  漢娜邊走邊跑地回到了金橡園,而且一反平日走後門的習慣,直接衝進大門,往主人書房走去。她知道主人聽到她的報告,一定會氣沖牛斗,把屋頂也掀掉的。

  漢娜可以聽到泰康荻和藍水晶在客廳裡談笑的聲音。康荻和她父親已經在金橡園待了兩個星期,可能很快便會返回英國去了。至於水晶,這幾年一直是金橡園的常客;她哥哥羅伯則更把金橡園當成自己的家,戰爭初起時,羅伯曾和梅家幼子查理一起加入了佈雷格將軍陣容,負責戍守半島和墨比之間的海岸線。如今羅伯留下來防衛墨比城,而查理則跟著佈雷格將軍調到田納西陸軍部隊去了。漢娜想到了那些可憐的將士,不禁喃喃祈求上帝保佑他們。

  漢娜輕輕叩了幾下書房的門。當梅傑可應了一聲,招呼她進去時,她發覺她的主人正在埋頭查核帳簿,無暇他顧。

  她知道傑可一定會大發雷霆的,她只希望她的消息不至於影響主人的心臟。傑可數年前曾經發作過一次輕微的心臟病,醫生一再囑咐他凡事必須慢慢來。如今,傑可已經將他大部分事業交給他所信任的屬下去處理了。

  漢娜心想,如果傑可發生什麼意外的話,那麼她也不想活了。她永遠記得傑可購買金橡園及所有奴隸前,那種無時不處在恐懼之中的非人生活。他們害怕鞭撻,更害怕那一天他們的家人會像賣豬一樣被賣出去!

  而今,他們雖然名義上是奴隸,但是已經和一般自由人沒有什麼差異了,這都是傑可一人的功勞。漢娜發誓,為了傑可,她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傑可給了她新的生命、新的自信,更重要的,是為她找到併購回十八年前被賣到外地的第一個孩子。

  漢娜很瞭解傑可的心意,如果不是礙於南方對於奴隸制度的保守觀念,傑可早就會把他手中的奴隸釋放掉了。而如今,傑可雖然不願公然唱反調,但是他事實上卻是支持北方的。

  當然,傑可並不知道漢娜知道這些。這件事只有她和她的家人知道,因為她的丈夫路克是傑可的貼身僕役,他也是偶然間從傑可的夢話中得知他心底的秘密。他們家人知道事關重大,因此從來不敢聲張。只有一次她不小心說溜嘴,讓安琪知道了這件事。不過,安琪是好女孩,她應該知道事情宣揚出去會造成多大的悲劇,憑她的仁慈,她應該也幫傑可守密的。

  傑可仍然沒有抬起頭來。漢娜心疼地望著她所敬愛的主人,耐心地等在一旁。傑可是個長相英俊的中年人,今年雖然已四十八,但是除了兩鬢略白外,一頭黑髮仍然十分吸引人。

  不過,他全身上下最引人注目的,還是那一雙凜然生威的金色加棕色的眼眸。漢娜經常覺得,如果魔鬼能夠現身的話,一定也生就他這麼一雙令人畏懼的眼睛。她雖然對於傑可百般敬愛,不過她也不得不承認傑可發起脾氣來實在很可怕。尤其他在震怒時,一雙眼睛變得像金黃色的火焰似的,所經之處,幾成焦土。

  在傑可的兩個孩子當中,只有瑞德長得和他一模一樣。查理雖然也跟他爸爸和哥哥一樣高大,大約六尺差一點點的樣子,不過他的長相和性情則比較像他逝去的母親。至少,在冒險精神方面,遠不如瑞德!

  傑可終於看到一個段落,抬起頭來,「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她在家吧?」他微微皺起眉頭。

  漢娜最喜歡聽傑可說話了,他字正腔圓,一開口便顯示出不凡的教養。多年前她也曾想學過,只可惜她的家人笑得人仰馬翻,使她不得不放棄了那項嘗試。「是的,先生,她在家。」

  「嗯。她還好吧!她有沒有又要你發誓不准從我這裡偷東西了?」傑可忍不住輕笑了一下。

  「她還沒有機會講,我就先離開了。」漢娜一面報告,一面緊張地絞扭著自己的雙手。

  「是不是發生什麼事情了,漢娜?」傑可質問著,一雙眼睛也微瞇了起來,「快講吧!」

  「我們是不是到馬廄那裡講比較好,主人?因為我怕你聽了以後會提高嗓門,嚇到樓下那兩位小姐。」

  「快講啊!」傑可確實提高了聲調。

  漢娜深深吸一口氣,並微微顫抖了一下,因為她已經瞥見那一雙金色的眸子中飛躍出火花了。「安琪小姐今天早上差點被人強暴了。」她脫口而出,並評待著暴風雨的來臨。

  「什麼?」傑可果真跳了起來,「這怎麼可能呢?她爸爸呢?」

  「他不在家。」

  「那…安琪受傷沒有?」

  「哦,沒有,先生。她用來福槍把那個年輕小伙子嚇跑了。不過那小伙子還沒有死心,還威脅說他要再去。不過安琪小姐也沒有害怕,她只是氣得發瘋。」

  「奇怪,什麼男孩會去欺負這孩子呢?」傑可厭煩地往椅子上一坐,「我真搞不懂!」

  「我不是一直告訴你,她已經長大了嘛!」漢娜不以為然地譴責道。

  「再怎麼大,她也只有十四歲,還是個小孩子啊!」

  漢娜很想提醒他,許多像安琪這麼大的「小孩」都已經結婚生子了。「你自從和她爸爸大吵一頓以後,已經太久沒見到她了。安琪小姐現在變得很漂亮了!」

  傑可似乎沒有聽見她的話,「那個男孩叫什麼名宇?我的老天,我要一把掐死他!」

  「艾比爾。」

  「嘎?是艾山姆的兒子嗎?」傑可大吃一驚。

  「是的,先生。」

  「還有沒有其他男孩也在動安琪的歪腦筋?」傑可又不放心地追問道。

  「還有,先生。不過最令我擔心的還不是這些;我最擔心的是安琪小姐,她今晚一個人在家過夜,沒有人照顧她。」

  「怎麼會呢?」

  漢娜垂下眼,壓低嗓門,「她爸爸昨天進城去了,沒有回家,把安琪小姐一個人留在家裡。而且,這已不是第一次了!」

  「那個雜種!」傑可氣得跳起身,把身後的椅子都抓翻了,「叫齊克馬上騎馬到城裡去一趟,把艾山姆和謝威廉一起給我找來。叫他快、快、快,聽到沒有?」

  「是的,先生。」漢娜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好,快去!辦完事以後,你再來把其他的情形告訴我。」

  謝威廉在將近日落時分,才怒氣沖沖地衝進傑可的書房。他衣服又皺又髒,寬大的工作褲上釘著幾塊補丁,中分的紅髮上還抹著氣味欠佳的髮油,使人望而卻步。他眼中滿佈血絲,一手則拿著破舊的帽子指著傑可,說一句、指一下。

  「你是什麼意思?派你的黑奴來找我?」他嚷道,「我五年前就已經警告過你了,我……」

  「你閉嘴,姓謝的,坐下來!」傑可咆哮道,「五年前你威脅我,不准過問安琪的事,否則你就要把我和凱莉的事告訴我兒子。我那時候太笨了,居然聽你要脅,不過至少那時候安琪沒有危險,我也沒話說。」

  「什麼危險?」

  傑可猛然站起身,滿臉怒氣,「你把她一個人放在家裡,自己到外面喝得爛醉,你以為這樣不會出事嗎?我應該去法院告你的,而不是派齊克去找你!」

  威廉的臉色變得蒼白,「出了什麼事了?」

  「沒有事至少這次算你幸運。不過,安琪那孩子卻差點被艾比爾那混蛋給強暴了,你知道嗎?我的老天,強暴!我已經忍無可忍了,姓謝的。以前,是你威脅我;現在,換我來警告你了。如果你再讓那孩子一個人在家,我擔保你後半輩子都會關在聯邦監獄裡休想出來!你不要以為我做不到!」

  「嘿,你這人……」

  傑可眉毛一揚,威廉便自動閉上了嘴巴,「你難道敢說我錯了,你從來沒有把安琪一個人扔在家裡嗎?」

  威廉略感不安地望著他的腳,「嗯,我是有一點疏忽,不過安琪會照顧自己的。」

  「我的天,她才十四歲,根本不應該讓她自己照顧自己的,我覺得你根本沒有資格撫養她。不是我故意找麻煩,你自己心裡也有數!」

  「你不能把她帶走。我需要她,不能沒有她!自從她媽媽離開以後,她就是我唯一的骨肉了!」威廉改用可憐兮兮的語調乞求道。

  「我仍然建議她應該上學。學校對她來講是最好的地方,學費由我支出。」傑可明知無望,卻仍然建議道。

  「我們不接受施捨,姓梅的,我已經一再告訴過你了。她並不需要上學;上學以後,她反而會變得不滿現狀。」威廉頑固地不肯讓步。

  「你真是笨蛋,姓謝的。」傑可憤怒地叫囂道,「又笨又頑固。」

  「也許吧!不過,安琪是跟定我了。如果你想要把她搶走的話,我包準鬧得你天翻地覆!」

  傑可歎口氣,「你聽到我的警告了,姓謝的。如果安琪有個三長兩短,我會剝你的皮!」

  傑可正望著威廉頓足而去,漢娜又宣佈艾山姆到了。他消沉一時的怒氣再度上揚起來。

  榮耀的天使
  Glorious Angle

  但因為我一直認定愛是人生中最重要的本質
  所以我渴望與你天長地久
  AND SINCE I HAVE ALWAYS TH0UGHT THAT
  LOVE IS THEM 0STIMPORTANTPARTOFMY LIFE
  I WANT OUR LOVE TOLA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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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26 20:46:00 |只看該作者
第2章

  當安琪徒步抵達墨比城時,太陽已經西沉了。她花了整個下午的時間沿河而行,不但欣賞了她最喜愛的河流,也避免撞見任何討厭的人,她依稀記得去年二月和父親順著河流,走到蒙哥馬利城參觀戴維斯就任南方聯邦第一任總統。那是她走過最遠的一次,如今回想起來依舊餘味無窮。只可惜自從那一次以後,她父親便沒再開心過了。

  謝威廉自幼生長在南方,是個道道地地的南方佬。他一心為家園而戰、但是他年齡太大、又有酒癮,因此陸軍拒絕了他的人伍申請。自此以後,他終日沉醉酒鄉,心血來潮時便痛罵北方佬一頓,誓言非報此仇不可。

  由於受到父親的影響,安琪也覺得她應該恨北方佬才對。只是她始終想不接為何昔日的朋友竟然在旦夕之間反目成仇?這在情理方面,都不是她所能瞭解的。

  安琪恨死了這場戰爭。她不管這場戰爭是如何開始的?為什麼還不結束?她只知道就是為了這場戰爭,使她不再愛梅瑞德了。她現在很恨瑞德——不恨他又有什麼辦法?漢娜無意間告訴她一個秘密:原來瑞德不像任何人所想的,正在歐洲照顧生意;而是參加北軍,在替北方作戰!漢娜在說溜嘴後,顯得非常沮喪,直到她一再宣誓守密,漢娜才放下心來。其實,她即使透露出去,也傷害不到瑞德,反而會傷害到傑可,那是她所不能做的。不過自從那次以後,她便恨瑞德了;不過更令她憎恨的,是迫使她不得不恨瑞德的殘酷戰爭。

  直到抵達市中心以後,安琪才猜想父親大概已經回家。不過,經過比爾一番騷擾後,她不願意在家枯候一夜了。她情願出來碰碰運氣;如果找不到父親的話,她再一個人摸黑回去,反正她身邊的來福槍足供她自衛了。她知道她父親常去消遣的地方;不是幾家酒店,便是一處他很喜歡的妓女戶。她開始依著幾處可能地點,尋找他們的板車和驢子。

  由於漢娜指點她,不能隨便穿著長褲上街,因此今天她換上了最新的一套淺黃色洋裝出門。這套洋裝已經嫌小了,不但胸部繃得緊,裙身也太短,只是她並不在乎。不過為了安全起見,她盡量避開那些醉鬼和流浪漢。

  兩個小時後,正當她拖著疲倦的步伐走向最後一處可能地點——妓女戶時,一隻強壯的手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臂。她一驚,來福槍便掉到地上了。她正準備尖叫,忽然發覺抓住她的人竟是戴勃伯,只是此時的戴勃伯已經比她前一次見到他時高壯多了,鬍髭也冒出來了。

  「你要到那裡去,安琪?拿來福槍衝鋒陷陣嗎?」勃伯饒有興味地瞧著她。

  安琪正想撿起槍,不料卻被勃伯的同伴捷足先登了。她不禁暗自叫苦不已。

  「這把槍還沒有發射呢!」那個粗壯的男孩開心地嚷著,「好漂亮的槍!」當他抬頭看清楚安琪的容貌時,他似乎更開心了,「她也很漂亮!」他貪婪地盯著安琪。

  「嗯,我想是的。」勃伯似乎不甘願地承認道,「她叫謝安琪。」他在介紹時,更扣緊了安琪的手臂,「安琪的家庭背景和我們差不多,塞西,不過她自認高人一等,對不對?安琪。」

  「我從來沒這樣說過,戴勃伯,你別血口噴人!」

  「我承認。不過你表現出來的樣子不是很高級嗎?」勃伯的語氣開始憤怒起來。

  安琪開始覺得不安起來,因為她不但聞到勃伯的酒氣,也記起上次她是被迫在勃伯兩腿之間踢了一下才逃過他的糾纏。如今天色已暗,附近又沒有人,她該如何才好?「我……我要去找我爸爸,勃伯。」她虛張聲勢道,「你最好放開我!」

  「你爸爸在那裡?」

  「在那裡。」安琪用另一手臂隨便指著一輛板車道。

  「我看你老爸八成在麗娜那裡樂不思蜀呢!」那名叫塞西的男孩笑道,「你乾脆也留下來陪陪我們吧!」

  「我想要去接我爸爸,然後一起回家。」安琪企圖維持平穩的聲音,然而她的聲音卻反映出了她內心的害怕。勃伯已經長成大人了,而且他又有伴,她覺得自己像兩匹餓狼爪下的羔羊,「把我的槍還給我吧!我要走了。」

  安琪想去拿槍,但是勃伯卻猛然把她拉開了,「你覺得怎麼樣?」勃伯問他的同伴。

  塞西咧嘴一笑。「我覺得像這麼好的一把槍,實在應該用來捍衛鄉土才對。而且我快要從軍了,所以我認為應該交給我保存才對!」

  安琪害怕地睜大眼睛,「你不能拿走!沒有這把槍,爸爸和我會餓死的。」

  塞西咯咯笑了起來,「你太誇大了吧?小女孩,如果你爸爸能上麗娜那裡,你們怎麼可能餓死呢?」

  安琪轉而向勃伯乞求,「勃伯,拜託你告訴他,我們沒有那把槍就活不下去了。我們沒有錢再買一把新槍。」

  勃伯已經醉得可以了,「閉嘴,安琪。他要那把槍,你就給他!等我解決你以後,他要你的人,我也不會反對!!」

  安琪趁勃伯不注意,猛然抽回自己的手,往前跑去。只是勃伯行動更快,立即抓住她的頭髮,把她拉了回去,「放開我!」她急得大嚷,按捺多時的脾氣也發作了,「放開我!你這該死的膽小鬼、畜生!我……」

  勃伯朗聲大笑,「這才是我認識的安琪嘛!剛剛苦苦求我的樣子根本就不像你!」

  「你這豬養的,不要抓我頭髮!」安琪尖叫著,並揮出一拳。

  勃伯及時抓住了她的拳頭,並將她的手臂扭在背後,「你還想害我流鼻血嗎?安琪。」

  他用力扯著安琪的頭髮,讓她面對自己,「你別再想什麼心思。我勸你好好伺候我,讓老子我開心開心。其實,我們去年冬天就該有一手了。只是不小心被你溜掉了,對不對?」

  安琪開始絕望地尖叫,但是勃伯很快放開她的頭髮,用手摀住了她的嘴。塞西已覺得不耐煩了。他走到安琪身後,掀開她的裙子,並將自己汗濕的大手直往她兩腿之間摸去。

  「我們別光站在這裡講話,還是趕快辦正事要緊。」塞西勸道。

  「你站遠點,塞西。」勃伯冷冷警告道,「我先來,讓我搞完了你再上!」

  塞西退後一步,「老兄,等你搞完了,我還有搞頭嗎?」

  「你放心!安琪有的是活力。只要她有一口氣在,她包準又踢又打的,夠你刺激的。」

  「這樣好嗎?勃伯。」塞西搖搖頭,「她沒有對不起我,我可不願意把她打得半死才開始享受!」

  勃伯挾持著安琪面對塞西,一手仍掩住她的口,另一隻則移至她胸前,用力捏了幾下,「你看看她。」勃伯命令道,「你要她吧?對不對?我告訴你,是我整她的,不是你。你來這裡還不久,不知道她這隻母狗有多可惡!今天我得勝的話,不知道有多少男的要向我喝采呢!」

  勃伯說完話,即把安琪拖往附近一條小巷中。安琪終於使出最後一招,狠狠在勃伯手上咬了一口。勃伯痛得大叫,安琪則乘隙掙脫勃伯,衝向大街。只可惜一跑上大街便撞進另一個男人的懷裡。她立即奮力掙扎,想要逃出他那雙強而有力的手臂。

  「不要亂動,小女孩。我不會傷害你的。」

  安琪停止了掙扎。在淚眼模糊中,她發現眼前這個人穿著高貴的西裝,顯然不是一身舊工作服的塞西。她心頭一鬆,淚水更不停地往外湧出。她將臉埋在那人胸前,泣不成聲。

  「嘿!先生。謝謝你幫我擋住這小女孩,現在你可以把她交給我了。」勃伯迎了上來。

  「她為什麼這麼害怕?」那人鎮定地詢問道。他一手保護地抱著安琪,另一手則輕撫著她的頭髮,想要安撫她不由自主的顫抖。

  「哦!該死。我們本來只是玩玩,但是她突然跑掉了,還咬了我一口!」

  「為什麼?」

  安琪退後一步,望著那人的臉,想要開始解釋。但是當她望見那人又像金色又像棕色的眼睛時,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雖然天色已暗,但是這一雙明亮的眼睛卻是她永難忘懷的。

  「不要怕,小女孩。你現在安全了,沒有人會傷害你的。」

  安琪仍然說不出話來。這是她第一次距離梅瑞德這麼近,她方寸大亂。

  瑞德笑了,「你怎麼搞的?你真的咬他了嗎?」

  安琪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我不得不咬,因為他不放我走!」

  「你不要亂講話!」勃伯惡狠狠地威脅道。

  安琪轉過身面對劫伯,兩眼火花直冒,「你給我閉嘴,戴勃伯。你少威脅我!我才不像你亂講話呢!」她又面向瑞德。瑞德的關切表情消弭了她的怒氣,使她再次垂淚不止,「他……他要強暴我。他們兩個都是。另外那個還拿走了我爸爸的來福槍。我們沒有槍會餓死的。」

  瑞德再度將安琪拉人懷裡,並從外衣裡掏出一把手槍。他持槍正對著塞西,塞西頓時嚇得兩眼直瞪。「把槍放下!」他用足以窒死人的聲音命令道,「站遠一點!」

  塞西照做了,但是勃伯卻仍然不肯放棄。「你不應該插手這件事的,先生。這女孩是個賤貨,而且根本不關你的事。再說,她剛剛是在騙你,我們沒有什麼惡意!」

  「那我們找警長來解決這件事好了!」瑞德神色自若地建議道。

  「嘿!不要小題大作好不好?」勃伯立即撤退了,「我們又沒有傷害她!」

  「我想這女孩一定不同意。」瑞德回答道,「你怎麼說,甜心?要不要找警長來?」

  安琪柢著他胸前低語道,「我不想再麻煩你了!」然後又大聲加了幾句,「不過請你告訴勃伯,以後他如果再敢靠近我,我要把他的頭轟掉!」

  瑞德放聲大笑,「你們都聽見了吧?孩子?」他又咯咯笑了幾聲,「我建議你們趕快走,不然讓她拿到槍,她說不定會報復的。」

  他的話剛講完,勃伯和塞西便一溜煙地消失在黑暗中了。

  安琪並沒有在想報復的事,她只是在突然的靜寂中聽到一聲聲心跳——不知道是自己的?還是他的?她感覺到從未有的溫馨與舒適,使她巴不得整夜都站在這靜謐的街道上,依偎在瑞德懷裡。……她終於往後退開,準備表達自己的謝意。只是當她注意到瑞德正以有趣而好奇的眼神望著她時,她的舌頭又打結了。

  「我並不習慣拯救女人!」瑞德沉吟道,「多半時候,我身邊的女人反而需要別人拯救呢!怎麼樣?可以謝謝我解救你的生命、挽救你的清白吧?你還是處女吧?對不對?」他坦白問道。

  他的問題使安琪嚇出話來,「是的……嗯,我……謝謝你!」

  「這樣好多了。你叫什麼名字?」

  「安琪。」她慢慢回答著,仍舊不習慣和瑞德講話。

  「嗯,安琪,你怎麼一個人跑出來呢?還跑到這種地方來!」

  「我……我要找我爸爸。」

  「找到了嗎?」

  「沒有。我想他大概已經回家了。」安琪總算比較自然一些了。

  「嗯!我覺得你也該回家了,對嗎?」瑞德幫她拾起來福槍,「很高興遇見你,安琪。」

  安琪知道自己該走了。她反過身,開始往河邊走去,只是瑞德不久又喚住了她。

  「我送你回家吧!」瑞德的聲音有些焦躁,似乎覺得他應當如此,卻又不真心想如此。

  「我自己會走的,梅先生。」安琪驕傲地昂起下巴。

  瑞德笑了,「我知道你會,安琪。」他的聲音顯然輕快了一些,「不過,我總覺得有責任。「哦,你住在那裡?」他柔聲問道。

  「我住在金橡園的那一邊。」

  「我的老天,你怎麼不早說?來吧!」瑞德扶著安琪的手臂,又將她帶回街上,並坐進自己的馬車,「我正想回金橡園呢!」

  他們默默無言地出了墨比城,並沿著河邊公路以中等速度向前馳去。這時候,月亮躲在層層烏雲中,使得他倆籠罩在一片黑暗中。

  「你原先準備一路走回去嗎?」瑞德不敢置信地問道。

  「其實也沒有很遠。」

  「我知道有多遠,安琪。我以前也走過,而且花了我大半天的時間。你如果真的用走的話,那麼到家時也已經天亮了。」

  「我知道,不過我走得動的。」

  瑞德被她的自信逗笑了,「你怎麼知道我名字的?」

  「嗯!你不是說的嗎?」安琪緊張地回答。

  「沒有。你認識我吧?對不對?」

  「是的。」安琪低聲承認著,然後脫口便問道,「你怎麼會在阿拉巴馬呢?你不是替北方當間諜吧?」

  瑞德猛地將馬車煞住,使得安琪幾乎摔下座位。安琪兀自心驚之際,瑞德已抓住她手臂,將她轉過來面對自己,「間諜?你怎麼會想到這個名詞,小女孩?」

  安琪真的恨不得將自己的舌頭割掉,因為她沒有想到她隨口一句話竟惹瑞德如此生氣。

  她一時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回答我啊!」瑞德詰問道,「你為什麼會懷疑我的忠誠?」

  「我不是懷疑你的忠誠,梅先生。」安琪柔弱地回答,「我知道你去年加人北軍了。」

  當她看到瑞德僵住時,她又急急解釋道,「我剛剛聽說這件事時,也覺得很可怕,但是現在我已經不在乎了。」

  「是誰告訴你這件事的?」

  「是漢娜。不過她也不是存心告訴我的,她是不小心說溜了嘴。」

  「漢娜?」

  「她在金橡園做事,也是我最要好的朋友。你不會怪她告訴我吧?我不會告訴別人的,我是說,我沒有理由告訴別人。因為依我看,這場戰爭是瘋狂的。你替北軍打,你弟弟替南軍打,這不是瘋狂嗎?再說你今天晚上救了我,所以我再怎麼樣也不會傷害你的。我不會告訴任何人你是北軍的軍人,我發誓。」

  「你是不講話則已,一講話就收不住口,對不對?安琪?」瑞德的口氣輕鬆下來,並放開了安琪的手臂。

  「我只是希望你知道,我會替你守密的。你相信我的話吧?」安琪懇求道。

  瑞德一揮馬韁,馬車又往前駛去。「我不得不相信,不是嗎?我想,你大概認為我是叛徒吧?」

  「我不明白你為什麼一定要去參加北軍。」安琪先是嚴厲說著,隨即又尷尬起來,臉也紅了。「不過,我想,這是你的事。」

  瑞德又恢復幽默的心情,「其實我參加北軍的原因很簡單,因為我不是南方人。我們家搬到南方才十五年,在此以前,我們一直住在北方。而且自從我們搬家後,我這些年也大半在北方讀書和做事。我不倍奉奴隸制度;更重要的是,自己組成新國家,那麼以後其他州也如法炮製怎麼辦?那我們不是又變成另一個歐洲了嗎?」

  「但是你弟弟卻加人南軍了啊!」安琪提醒道。

  「查理是個偽君子。」瑞德的聲音突然變得很冷淡,「我不知道他為什麼加入南軍,不過我可以發誓,他絕對不是因為信奉南方聯邦才加人的。」

  「你回來多久了?我是說……」

  瑞德咯咯笑了,「你是下定決心,非要知道我為什麼要回來,對不對?」他的語氣更加友善了,「其實,這也不是什麼秘密,我是光明正大通過封鎖線回來的。我現在已經不是北軍了。我在維吉尼亞七天戰役中受了傷,退役下來了。」

  「你現在好了嗎?」安琪焦急地問道。

  「好了。我只是胸部受傷,他們以為我無法復原了。不過你看,我不是活得好好的嗎?」

  安琪吃吃笑了起來,「恭喜你!」

  「不過,」瑞德沉吟道,「等我那個指揮官換掉以後,我還是會回到部隊去。那傢伙比敵人更難相處,我受不了他。所以,你可以當我現在是在休假。……啊!糟糕,我怎麼什麼事都告訴你了?你這小鬼很會引人說話呢!安琪。」

  這一剎那間,安琪又愛上了瑞德,而今天也變成了她今生最快樂的一天。

  「我一直在談我的事,那你呢?你家人如何?」瑞德好奇地問道。

  「我家人?我家裡只有爸爸和我。」

  「你父親是……」

  「謝威廉。」

  瑞德在黑暗中皺起眉頭,「那你母親是史凱莉了?」

  「是的。」安琪很吃驚,「你怎麼會知道?」

  「原來你是史凱莉的女兒。」瑞德沒有回答她的話,語氣也冷淡了下來。

  「你認識我媽媽嗎?」

  「不認識。幸好我從來沒有見過她。」瑞德回答著,然後陷入沉默。

  安琪望著黑暗中瑞德的身影,不知道他說「幸好」是什麼意思?她也懷疑瑞德是不是在生氣?應該不會吧?

  在不住晃動的馬車上,安琪回想起三年前第一次見到瑞德的情景。那年她十一歲,而瑞德也才二十歲,正好回家過暑假。那天她陪著父親到市集賣玉米,因為等太久了,她決定自己先走回家。由於前一夜剛下過大雨,她沿著河濱道路又跳又跑,自己在玩跳水坑的遊戲。

  正好那時,瑞德全身雪白裝束,乘著一匹駿馬直往城裡放馬奔馳,像是復仇天使似的,當他經過安琪身邊時,由於濺起泥漿,頓時安琪的衣服濺滿了紅色泥漿。瑞德立即煞住駿馬,走了回來。他扔給安琪一枚金幣,客氣地道聲歉,要她去買一件新衣服,才繼續上路。

  自從望見瑞德那英俊的臉龐開始,安琪便愛上他。她經常譴責自己;她又不懂愛是什麼,怎麼可能愛上瑞德呢?但不請她的感情是什麼,稱作愛也無妨就是了。

  她至今仍保存著那枚金幣。她在上面鑽了一個洞,並且要求她父親買一條鏈子給她,好串成一條項鏈。她現在身上便帶著那條項鏈,而金幣也躺在她胸前。雖然她曾一度覺得應該恨瑞德,但是她從未將項鏈取下過;而今以後,她也不可能再恨瑞德了。

  他們很快地便駛到安琪家。當安琪目視著瑞德離去時,她耳中一直迥繞著他臨別的幾句話。

  「好好照顧自己,安琪。你已經長大了,不應該一個人到處亂跑。」

  當她聽見父親開門時,她仍兀自凝望著遠去的人影。

  ***

  瑞德並沒有如他所告訴安琪的,駛回金橡園;反而直接往陰影農莊奔馳而去,去找他的未婚妻藍水晶。

  水晶並不知道他過去一年半加入北軍的事。他此次回來,除了想見他父親外,也是想和水晶開誠佈公一番。他覺得現在講比戰後講好,因為現在講開的話,水晶可以有一段緩衝期間,慢慢體會他的立場;那麼等戰爭結束,他們便可以直接結婚了。

  夜色蒼茫中,瑞德知道此時並非拜訪的適當時間,不過他希望能避開水晶的父親和哥哥,否則他們得知自己的身份,或許真的會把他當成間諜而槍斃他。至於水晶,她深愛著自已,瑞德知道她永遠也不會背叛自己。

  當他駛人農莊大門時,他注意到樓底的燈光仍然亮著,而一聲聲悅耳的鋼琴聲也隨著微風,飄人耳際。

  藍家的門役老羅賓來應門時,顯然很吃驚他的造訪,「真的是你嗎?瑞德先生?上帝,水晶小姐一定很高興見到你的。」

  「但願如此,羅賓。」瑞德咧嘴一笑,「她在客廳嗎?」

  「是的。你可以直接進去,她一個人在彈鋼琴。」

  「好的。謝謝你,羅賓。」

  瑞德俏悄推開客廳的門。立即,他眼前呈現一幅疑幻疑真的絕美畫面。只見水晶穿著一襲粉紅和白色相間的絲質長裙,端莊地坐在鋼琴前,神情尊注地彈著一首柔和的樂曲。水晶似乎沒有怎麼變,仍是他所見過最漂亮的女孩子。他不禁跌人以往兩人相處的往事中。

  水晶終於彈完了最後一個音符,深深歎了一口氣。

  「我希望你是為我而歎息!」瑞德柔聲開口道。

  水晶站起身,幾秒鐘後,她呼喚著瑞德的名宇,並撲人了瑞德期待已久的懷抱。

  瑞德輾轉而流連地吻著她;水晶也盡力回吻著他,只是不多時她便開始推著瑞德的胸部了。瑞德對於水晶在男女關係的表現一直有點困惑不解。水晶從來不讓他擁抱太久,但是對於床第之事卻似乎並不反對。如果不是瑞德太尊重水晶,不願輕侮她的話,他們早就發生關係了。

  不過,瑞德現在又有點後悔他在戰前所堅守的君子風度了。如果水晶已經是他的人的話,水晶一定會比較馴服,也比較願意接受他的觀點。

  「哦!瑞德。」水晶推開了他,噘嘴凝睞著他,「你為什麼不給我回信?我寫了好多信,多得都數不清了!」

  「我沒有接過一封信。」

  「你爸爸也說你可能收不到,說是封鎖等等原因。不過,我總覺得你應該收到一封才對。」水晶嘟著嘴埋怨道,「對了,瑞德,我上次到歐洲遊覽時,你跑到那裡去了?」她擺出興師問罪的姿態,語氣也嚴厲起來,「我一直等你露面,但是你就是沒消沒息的。兩年了,瑞德,我已經整整兩年沒有見到你了。」

  「我的事情太忙了,水晶。再說,戰火也一直沒有熄過。」瑞德溫柔地提醒她。

  「你以為我不知道嗎?羅伯和其他好多青年人都一起人伍了,包括你弟弟在內。但是你呢?你偏不肯!因為你的事業比較重要!」水晶開始數落,「你真不知道我有多尷尬,不能跟我朋友說我的未婚夫也在打仗,也和其他勇敢的青年一樣在為正義作戰!」

  瑞德扶住她的肩,把她推開一些,「水晶,你真的覺得這件事很重要嗎?你真的那麼在乎你朋友的看法嗎?」他責問道。

  「我當然在乎!我總不能讓別人說我的丈夫是懦夫吧?」水晶開始發脾氣了。

  「那如果你丈夫同情北方的話,在你看來,是不是比懦夫還要糟糕?」

  「北方佬!」水晶驚懼地大嚷一聲,「不要笨了,瑞德。你是南方人,和我一樣!我不喜歡你開這種玩笑!」

  「如果我不是在開玩笑呢?」

  「不要請了,瑞德。你嚇到我了!」

  瑞德抓住她一隻手臂,不讓她逃開。他原本已經準備好一大堆說辭,被水晶這一攪和,他竟然一句話都想不起來了,「我不是南方人,水晶。我一直就不是,你也應該知道。」

  「我不要聽!」水晶用兩手摀住耳朵,「我不要聽,我不要聽。」

  「你要聽!你非聽不可!」瑞德將水晶兩臂按下,並緊緊抱著她,不讓她動彈,「你真的要我為我所不信奉的事物、我所極力反對的制度去作戰嗎?水晶,今天如果要我憑我的信仰做選擇的話,我不會選擇南方的。你難道不能尊重我的看法嗎?」瑞德歎了一口氣,因為按照目前情形,他是絕對不能將實情全盤托出了。「水晶,如果我不能堅持我的信仰的話,我就根本不算一個男人了。這一點你總該瞭解吧?」

  「我不瞭解!」水晶激烈地駁斥著,並極力想掙脫瑞德的懷抱。「我只知道我把最好的青春年華浪費在一個……同情北方的懦夫身上了。你馬上放開我,不然我就要叫了!」當瑞德放開她時,她立即往後退去,並怒視著瑞德。「我們的婚約取消了!我永遠不會嫁給一個……一個……哦!你雖然沒有替北方打仗,但是你還是一個北方佬!我看不起所有的北方佬!」

  「水晶,你太激動了!我希望你靜下來好好想……」

  「你滾出去!」水晶截斷了他的話,她的聲音也近乎歇斯底里。「我恨你,瑞德。我永遠也不要再見到你了!永遠!」

  瑞德轉身離去,不過在門口卻停下來了。「我們兩人的事還沒有完,水晶。你將來還是會當我太太的,戰後我會再來找你!」他沒有等待水晶回答,匆匆離開了藍家。

  當他步履沉重地走向馬車時,他竟想起方才遇到的那個謝家女孩來。她似乎可以瞭解自己的立場,而且她也沒有譴責自己。相反的,一直聲稱愛他的水晶卻絲毫不能接受他的看法!多麼悲哀!不過,他還沒有放棄水晶,他總有一天還要回來,還要讓水晶瞭解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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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安琪坐在門廊的台階上,淒涼地望著門前那一片光禿的田野。似乎不久前,這片田野還種著青蔥的玉米,而今卻已人事全非了,她不知道她能否再見到玉米生長在這片大地上?她更不知道日子能否再回復到以往的寧靜?

  安琪將瑞德的金幣緊緊握在手心,希望能藉助它獲得一些安慰。每當消沉時,她總是如此換得心靈的慰藉;而此時此刻,她不但消沉,更有著前途茫茫,不知何去何從的恐懼。

  她身上仍然穿著早上參加喪禮的深褐色洋裝,她很想穿黑色的為她父親送終,但是她卻連一件黑衣服也沒有。

  眨眨眼睛,上禮拜的種種情景再度像噩夢一般縈繞在她腦際。其實,她原本以為他們的生活會有所改善的,因為今年的收成特別好,她跟著父親跑了三趟市集,才將所有的穀物售完。她所沒有料到的是,她父親才剛剛將最後一批穀物脫手,便在酒吧裡和北方佬打群架,結果意外撞到頭部,當場便喪生了。

  當她回想起父親躺在滿佈鋸木屑的地上,全身污穢沾著血跡時,她不禁再度詛咒起那場無意義的戰爭來。由於那場戰爭,不但民生凋敝,許多年輕人均喪生沙場,更有許許多多像她父親一樣不願捐棄成見的人,仍然不能隨戰爭的結束而化解彼此的仇怨。

  其實,像他們一向貧苦、又沒土地、又沒奴隸,而他們的地主梅家又未受戰事所波及,戰敗的影響對他們而言可謂微乎其微。她真不知道父親為何還要為誰勝誰敗、誰對誰錯的往事去打群架?結果還冤枉地送掉自己一條寶貴的性命,如今,她形單影隻的,再也沒有任何親人可以倚賴了。

  淚水模糊中,她不只一百次地自問:她將何去何從?

  當然,如果她願意的話,她隨時可以下嫁葛林頓。林頓已經向她提過幾次了,只是她一直沒有答應。其實,林頓確實是個很好的年輕人,自己也有一小塊農場。但是,她雖然很喜歡林頓的陪伴,她卻並不愛他!

  她知道,如果可能的話,她情願能維持現狀!她會各種農事與家事,還有一匹好驢子,她有信心支撐下去。不過,當然,這還要看梅傑可的意思才行。令天早上,傑可也去參加她父親的喪禮,並且囑咐她待會兒會來看她。她只希望自己屆時能說服傑可,讓她自己負責這片農場,這是她最後一次機會了,她非得好好把握不可。

  正當她暗自嗟歎間,遠方突然傳來轔轔馬車聲。接著,一輛她所見過最華貴的馬車駛到她面前,馬車上正襟危坐的,正是她等待已久的梅傑可。

  安琪聽人私下談論過,梅傑可財富驚人,並未受到戰事的影響,她雖然半信半疑,但是她卻相信傑可的收人並非來自金橡園之農莊。事實上,在戰爭期間,農莊幾乎完全廢棄,並沒有加人生產行列。許多人懷疑傑可究竟搬來南方幹什麼?也有許多人不解傑可為何沒有在戰爭時避居歐洲,去照顧他歐陸的生意?

  安琪記得她小時候,傑可經常會到他們農場來,有時候帶點糖果,有時候帶點玩具。不過自從八年前她父親和傑可大吵一頓後,傑可便在他們農場絕跡了。她原本以為他們會被傑?可趕出農場,沒有料到卻一直平安無事地熬到今日。她一直不知道當初他們大吵特吵的原因,只是一直懷念傑可的造訪,也一直對傑可有種感念之情。

  傑可是個不折不扣的好地主,即使他們收成不好時,他也從無怨言;在戰爭期間,他甚至只堅持收取一小部分的收穫。由於他的好心,安琪至今仍為漢娜偷取金橡園的東西而感到內疚不已。

  安琪望著傑可走近的身影,不禁略帶懼意地站了起來。

  「安琪,我很難過你父親這麼突然就拋下你走了,你一定覺得很空虛吧?」傑可柔聲地慰問道。

  「是的。」安琪怯弱地回答著,兩眼也望著地面。

  「我認識你父親有十八年了。」傑可追憶道,「他在我來阿拉巴馬州以前就一直在這個農場工作。」

  「那你也認識我媽媽嗎?」安琪好奇地問著,兩眼也閃閃發光。

  「唔,我認識。」傑可兩眼中散發著一種縹緲的眼神,「她實在不應該一個人跑到西部去的,她……」

  「西部?」安琪興奮地嚷了起來,「她真的到西部去了嗎?爸爸一直不肯告訴我。」

  「是的,她是到西部去了。」傑可悲哀地回答,「你知不知道你長得跟你媽媽一模一樣?」

  「爸爸常說我的眼睛和頭髮很像我媽媽。」安琪覺得輕鬆了下來。

  「不止如此。你媽媽是我所見過最漂亮的女人,她有一種優雅而特殊的氣質,使她顯得格外動人,這一點她也遺傳給你了。」

  「你在開我玩笑吧,梅先生?我一點也不優雅,更不用說特殊了!」

  「如果經過適當的訓練,就會顯現出來的。」傑可溫和地一笑。

  「訓練?哦,你是說上學啊?」安琪問道,「我從來沒有時間上學,爸爸需要我幫他照顧農場。」

  「哦,對了,關於農場,安琪,現在你爸爸既然……離開我們了,我想……」

  「求求你,梅先生。」安琪急急乞求道,「我自己可以照顧農場,從我有記憶開始就一直在田里幫忙,我其實比我外表看起來還要有力氣,真的。」

  「你到底在打什麼主意,孩子?我不可能讓你一個人留在農場!」傑可驚奇地嚷著,並搖搖頭。

  「但是我……」

  傑可舉起一隻手,阻止她說下去,「我已經決定了,你不必再多說,你也不要一副悲慘的樣子,孩子。我是想讓你住到金橡園去。」

  安琪露出一抹無可置倍的神情,「為什麼?」

  傑可大笑,「就說我對你有責任感好了,你可知道,從你呱呱墜地時我就認識你了!那時候,我還和你爸爸一起等你出世呢!」

  「但是你的家人會怎麼說?再說,你們家裡已經有好多傭人住在那裡了。」

  「胡說!」傑可溫和地責備道,「傭人們並不住在家裡。而且,我的家人也會歡迎你的,你不要怕!」

  「你真是世界上最好的人!」瑞德感激涕零。

  「那就這樣說定了,孩子,你去收拾行李,我等一會再派馬車來接你!」

  ***

  兩個鐘頭後,安琪像作夢一樣,坐著梅家的新馬車,神氣十足地往金橡園直奔而去。在這短短的馬車旅程中,她唯一能想的,便是以後可以更接近瑞德了。她今年已經十七歲了,但是對於瑞德的感情卻有增無減,並沒有隨歲月的消逝而淡化。

  漢娜告訴她,瑞德現在已經退役了,在紐約經營梅氏企業。不過,查理則早在一八六二年年底即因腿傷而除役了,他在一八六三年娶藍水晶小姐為妻,現在夫婦倆都住在金橡園。

  在安琪記憶中,十年前梅夫人過世時,她第一次尾隨父親到金橡園致哀。其後許多年,則只有在繳谷時,隨她父親到梅家穀倉去。不過,她從來沒有機會見到大廈內部的情形。每當想起今後她將在那裡工作時,她便雀躍得不敢置信。

  安琪並不覺得當僕役有什麼丟人的,至少在室內當僕役總比下田操作輕鬆得多。再說,在梅家當傭人,以後瑞德回來時,她就可以見到他了。雖然瑞德永遠也不會回報她的愛,但是只要能接近他,她便別無奢求,於願足矣!

  馬車終於在大廈前停了下來,安琪瞪著門廊前八隻氣派雄偉的廊柱,不禁為它的氣勢所折服了。

  「歡迎,安琪。」傑可親自出來迎接,「歡迎到金橡園來!」

  「謝謝你,梅先生。」安琪露出害羞的微笑,不過當她望見漢娜也跟出來時,她兩眼一亮。

  「安琪小姐,我真高興你答應搬到這裡來了!」漢娜以她一向歡愉的性情招呼道,「我很遺憾你爸爸遭到不幸,不過,當我知道你願意來時,我真鬆了一口氣。」

  「梅先生對我太好了!」

  「安琪,以後你叫我傑可就可以了!畢竟,我們是老朋友了!」

  「好的,先生……哦,傑可。」

  「這樣好多了!」傑可溫暖地」笑,「漢娜會帶你到你的房間去,對了,漢娜,等一會不准你拉著安琪聊天,今天早上她太累了,讓她休息一下。」傑可又轉向安琪,「我兒子查理和他太太在睡午覺,吃晚飯時你就可以見到他們了。」

  「走吧,小姐。」漢娜推開門,「我替你準備了一間臥房,正好可以看到墨比河,還可以吹到河風。」

  安琪匆匆跟在漢娜身後,爬到二樓,沿途根本來不及欣賞四處優雅的擺設,只見二樓有一長廊,長廊頁端各有一扇寬廣的窗戶,沿長廊兩側各有四間臥室,漢娜左彎走到最後一扇門才停住。

  安琪一面疾步跟著,一面隨意瞄著兩側壁上的畫像,當她望見一雙金色夾著棕色的眼眸緊盯著地時,她不自覺停下了腳步。這是一張畫得很好的畫像,非常能捕捉梅瑞德的神韻。

  她細細欣賞著他驕傲而上翹的下巴,高聳的顴骨,挺直而削長的鼻子,堅毅而略帶笑容的嘴巴,寬闊的額頭,以及和他頭髮相得益彰、又濃又黑的眉毛,無一不和她記憶中相吻合。

  「這是傑可主人的畫像,我常常覺得應該掛在書房裡。」漢娜也走到畫像前品評著。

  「我還以為是瑞德呢!」

  「不是的,這是傑可主人年輕時的畫像,瑞德少爺的畫像在走廊那一邊。其實,如果把兩張畫擺在一起的話,任何人都會以為畫的是同一個人。只是瑞德少爺不高興別人替他畫像,所畫出來的像好像兩眼在冒火似的。他不喜歡那張畫,所以叫人掛在那一邊,離他臥房遠遠的。」

  「那他也住在這邊羅?」安琪的心一跳。

  「是啊!」漢娜開心地笑了幾聲,「我替你選的房間就在他對面。不過,誰曉得他那人什麼時候才會回來!」

  安琪感到有點驚愕,她沒有想到傑可不但讓她住在大廈裡,還正式分配給她一個房間。

  她暗想:也許因為她是梅家唯一的白人僕役,所以傑可才特別照顧她吧!

  當她尾隨漢娜進入她的房間時,她更震驚得睜大了眼睛。這是一間比她木屋還要大的臥房,不但有著紫羅蘭的明暗色彩,還微微飄散著紫羅蘭的香氣,她一輩子也沒有見過這麼漂亮的房間,更別說住過了。^

  這間房有著光可鑒人的地板,反射著其上名貴而豪華的各式傢俱。整間房中最吸引人的,是那張有著四隻床柱、輕紗蚊帳、與皺絲床罩的大床,以及紫藍色調的窗簾。至於其他桌椅、衣櫃、與穿衣鏡的搭配,也無一不匠心獨運,品味高雅。

  「你真的確定我可以住這裡嗎?」安琪低聲問著,美麗的臉龐上寫滿不敢置信的神情。

  漢娜哈哈笑之傑可主人要我從空房間裡替你挑一間,我就替你挑了這間比較陰涼的一間,其實其他房間也都差不多,我知道你還不習慣,小姐,不過,你既然來了,最好趕緊適應一下。你不必操心什麼,我也很高興不必替你擔心了。好了,你快休息吧,我走了!」她退出房間輕輕掩上了房門。

  安琪不禁聳聳肩。大白天休息?怎麼可能!

  她走到窗前,撥開窗簾。只見寬廣的墨比河正橫跨眼眼,和大廈距離很近,很輕鬆地便可以走到了。她的窗下一片精緻的花園,茉莉與玉蘭的花香不時飄進窗口。再過去則是一片青翠起伏的草坪,一直延伸到河邊;草坪上種植有高大的橡木,河畔則種植著一排蓊鬱的垂楊。在房屋右側的杉木林中,是僕役所居住的宿舍,再遠處則是成排的馬廄。安琪望著當前美景,真有著如夢似幻的感覺。

  一陣叩門聲打斷了安琪的沉吟,只見一個和她年紀相同的黑人女僕捧著一盤食物走了進來,並且默默放置在桌上,當她離去時,安琪害羞地朝她笑了一下。安琪不知道她對其他女僕應該維持何種態度?!她只希望能和她們交朋友,不希望因為她住在大廈而引起不必要的憤恨與不滿。

  ***

  整個下午安琪都在寬廣的大臥室裡走來走去,不知如何消磨時間。她也曾嘗試著躺下來休息,但是對她這種從未清閒過的農家女而言,睡午覺簡直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由於無事可做,時間也似乎過得特別慢。

  她不明白他們為什麼不分派她做點事?她也好奇她今後的工作內容是什麼?她只希望梅家有足夠的事讓她做,因為她不要讓傑可後悔把她帶回梅家!

  她又窮極無聊地繞了半天,直到忍無可忍,才終於決心自己去找點事做。關在房間裡浪費時間實在太荒謬了!

  她輕手輕腳地步出長廊,先衝著傑可的畫像笑了一下,才突然心血來潮地沿著長廊,去看瑞德的畫像。當她第一眼見到畫中的瑞德時,她不禁倒抽了一口氣,這個瑞德和她記憶中的瑞德真是相去太遠了。這個瑞德有張黝黑的臉、不馴服的黑髮、以及憤怒的雙眼,使她聯想到無惡不做的海盜與趕盡殺絕的紅番。

  安琪顫抖了,她從來沒有見過瑞德這一面,也從不知道瑞德有這麼危險的一面,她心驚肉跳的轉身下樓。不論瑞德是否有這一面,她只祈禱她永遠不是瑞德發怒的對象。

  她首先進人的房間是一間清爽怡人的餐室,餐室裡擺設有一張十人座的長型餐桌,以及十張同一色調的靠背沙發椅。餐室有兩個出口,一個是通往一間寬大的空房間,另一個則是通往一間新近加蓋的廚房。安琪探頭探腦地走進廚房,立即見到一個體型龐大的婦人正在做麵包,旁邊則有一個年輕女孩正在削桃子,還有一個小孩饞涎欲滴地等在一旁。

  「啊!你一定就是漢娜在請的那個女孩子!」那個胖女人朝安琪咧嘴微笑,「有什麼事嗎,小姐?」

  「這裡有沒有抹布?」安琪客氣地問道。

  那女人好奇地望著她,然後才用沾滿麵粉的手指著一扇門,「櫃子裡面有,都是水晶小姐的舊衣服撕下來的。」

  「謝謝。」安琪害羞地回答,並打開了櫃子。

  當她發現那女人所指的一盒碎布時,她有些驚駭,因為這些碎布有絲、有紗、有絨布、有所有上好的衣料,根本還不夠資格棄置為抹布的。她不以為然地挑了一塊棉布,並就近到隔壁一間起居室開始擦拭工作。

  這是一間藍白相間,幾乎纖塵不染的起居室。安琪找了半天,才在一個大型裝飾架上找到一些灰塵。這個裝飾架上陳放著成百的玻璃擺飾,非常精巧細緻。安琪一面謹慎地工作著,一面滿足地哼起歌來。

  「你看吧,羅伯,我告訴你我聽到這裡有人。」

  安琪迅速轉過身,正好瞧見了藍水晶輕視的眼光。至於她哥哥羅伯,則帶著驚奇與喜悅的神情,不住用暗棕色的雙眼審視安琪。安琪是從漢娜的嘴裡,聽她形容過水晶,不過她卻偶爾在城裡見過羅伯。羅伯是一個體型削瘦、身材中等、大約廿五歲的年輕男子,和他妹妹一樣有著淺棕色的頭髮,五官方面則十分突出,帶著一抹貴族的色彩。

  「唔,至少她還有點用!」水晶繼續評論著,宛如安琪不在場似的。

  「哦,我相信你公公帶這個小孤女回家,一定還有其他更有用的念頭!」羅伯半嘲諷地暗示。

  「羅伯,你在胡說什麼?我公公不敢把她帶回來當情婦的。」水晶尖酸地回答。

  「是嗎?」羅伯一挑眉毛,「看看她,你不能否認她長得很漂亮吧?而且你知、我知,這個家根本就不需要再多添一個傭人!也許那老傢伙越老越糊塗,還以為我們猜不到他的意圖呢!」

  「哦!你別講了好不好?」水晶嚷道,「如果你說的是真的,我馬上就揪著她的耳朵,把她扔出去了!不過,我才不相信你的鬼話呢!我打算讓她有做不完的事,免得她舒服得忘掉自己的身份!其實,家裡有個白人傭人也不錯,我只希望她能乖一點,她以前野得要命,你知道嗎?」

  「我看她滿馴服的嘛!」羅伯大膽地盯著安琪,嘴角也泛出不懷好意的微笑。

  安琪聽他們一來一往地評論自己,彷彿自己不在他們面前似地,直氣得兩頰發紅,如果不是為了傑可的話,她真有狠狠教訓他們一頓的衝動。

  「你是不是叫安琪?」水晶沒好氣地問道。

  「是的。」

  「好。安琪,幫我端一杯檸檬水到客廳去,快一點。」

  安琪一言不發,匆匆趕到廚房。她進門時,發現漢娜也在廚房,而且一見到她便立即笑容滿面地打聲招呼。

  「綈妲說你剛剛來過,但是沒有互相介紹。」漢娜說道,「來,這位是綈妲,是這附近最棒的廚娘。」

  「我很高興認識你,綈妲。」安琪真誠地招呼道。

  「我也是的,小姐,你能來這裡,實在太好了!」

  安琪很想留下來聊聊天,但是她怕水晶等得不耐煩會發脾氣,「這裡有沒有檸檬水?」她匆匆問道。

  「來,我幫你倒!」綈妲擦擦手,走到櫥台旁,替安琪倒了一大杯冰檸檬水。

  安琪不敢怠慢,立即端著檸檬水找到了客廳。她發現水晶和羅伯十分愜意地坐在一張綠白花紋的長沙發上。

  水晶接過檸檬水嘗了一口,然後做了一個鬼臉,「喂!這不夠甜呀,再拿回去加一點糖!」

  安琪端著杯子,剛踏出客廳,便聽見羅伯一陣爆笑。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愛吃甜的?」羅伯笑道。

  「沒有啊!不過我不是告訴你,我要讓她忙嗎?」水晶回答著,然後吃吃笑了起來,「想想真有意思,我以後可以好好捉弄她了!!」

  「唔!這一回我要住久一點!」羅伯沉吟著,然後又說著,「我要看你怎麼捉弄她!我還不知道你有這麼殘忍的時候呢,老妹!如果老頭知道……」

  「哦!你閉嘴好不好!」水晶吼著,不過卻露出狡黠的笑容,「梅老頭不會知道的。」

  安琪再也聽不下去了,她沒有想到水晶會以捉弄人為樂,她含著淚水疾步走回廚房。

  「你能不能幫我弄甜一點?」安琪請求著,並極力維持著平靜。

  「綈妲已經加了很多糖了啊!」漢娜驚訝道,「如果你糖吃得太多的話,你會發胖的,小姐。」

  「哦!不是我要喝。」安琪解釋道,「這杯檸檬水是水晶小姐要的。」

  「你為什麼要幫她拿?」漢娜皺起眉頭。

  「她叫我幫她拿的。」

  「你端給她,她又嫌不夠甜嗎?」

  「是的。」

  「上帝,她到底在搞什麼鬼!」漢娜嘟歎著,「你留在這裡,小姐。我去把檸檬水端給水晶小姐。等一會我帶你到主人書房去,他有話跟你講。」

  十分鐘後,漢娜推開書房的門,安琪忐忑不安地走了進去。這是一間既寬又大的房間,在夕陽餘暉中,散發著莊嚴寧靜的氣氛。安琪帶著敬畏的心情,打量這一整片牆壁上的藏書,與一隻大型槍械櫃。只見牆壁上到處都點綴著以曠野、野馬為主題的油畫以及各式各樣的野獸標本;再加上深棕色的窗簾與黑色真皮傢俱,使得整個書房洋溢著濃厚的男性氣息。

  「漢娜,告訴查理他們在餐室等一下,我慢幾分再去。」

  「好的,先生。」漢娜帶著瞭然的笑容,掩上了房門。

  傑可繞過書桌,將安琪領到長沙發前坐了下來,「安琪,漢娜剛剛告訴我,你幫我媳婦倒了一杯檸檬水,然後又幫她弄甜一些,有沒有這回事?」傑可溫柔地問道。

  「有啊!」安琪有種做錯事的感覺,卻不知道自己那裡做錯了。

  「你不要怕,我只是問一問而已。」傑可安慰道,「告訴我,安琪,她是請你幫她拿呢,還是命令你幫她拿的?」

  「她……她叫我去拿呀!有什麼不對嗎?」安琪不解地反問。

  「你為什麼要幫她拿?」

  「為什麼?哦!我知道你要我今天下午先休息一下,但是我實在不習慣什麼事都不做。我只是在樓下擦灰塵,然後水晶小姐見到我,要我替她拿杯檸檬水……嗯……我覺得我可以開始工作了,我不知道你會生氣,對不起,梅先生。」

  「我的老天!我真不知道該拿你怎麼辦才好!」傑可大笑,「我再問你一個問題:我媳婦是不是把你當成傭人了?」

  「唔,是啊!梅先生。她應該知道我是來這裡當傭人的吧?你沒有告訴她嗎?」

  「唉!看情形我的意思還是沒有表達得很清楚!」傑可搖搖頭道,「走吧!我們去吃晚餐吧!」

  「我以後是不是要負責伺候晚餐?」

  「不是,你以後跟我們一起吃飯!」傑可耐心地解釋著。

  「不行啊!」安琪緊張了起來,「他們會不高興的。」

  「現在我還是一家之主,安琪。我這些家人也許冥頑不靈,被寵壞了,不過他們還不敢不聽我的話!」傑可苦笑一下,「還有,我們講好了,你要叫我傑可的,別忘了!」他溫柔地提醒她。

  安琪膽戰心驚地隨著傑可步入了餐室。她不明白傑可為什麼偏要她和他家人一起吃飯?

  這樣鐵定會引起不滿的情緒。不說刖的,光是從餐桌旁投射而來一道「富有敵意的眼神」,便足以令她退避三舍了。

  「今天是不是另外有客人要來吃飯,爸爸?」一個貌似瑞德,而生著一雙綠眼眸的男人問道。安琪立即猜出他一定是傑可的小兒子,瑞德的弟弟查理。

  「你怎麼會這樣問?」

  「因為餐桌上多擺了一副餐具。」水晶插嘴道。

  「那副多的餐具是替安琪預備的。」傑可朗聲解釋著,並等待著其他人的反應。

  「你不能因為她是白人,就讓她和我們一起吃啊!」水晶領先發難,「我從來沒有聽過這麼荒謬的事。」

  「這樣太荒謬了,爸爸。」查理也隨之附議,「其他僕人會怎麼想?」

  「你們講夠了吧?」傑可厲聲指責著,餐室內立即陷入一片死寂,「我想跟你們解釋一下,不過,」傑可改以較平靜的聲調繼續說道,「羅伯,你把位子讓給安琪坐好嗎?我想讓她坐在我旁邊。」

  羅伯自從和查理成為摯友後,便一直視傑可為他第二個父親。因此他乖乖照做了,沒有說一句話。

  「爸爸,你這樣做真的太過分了?」水晶忍不住地埋怨道,「你到底要我們忍受到什麼程度?」

  「我想怎麼樣,你們就只好忍受到怎麼樣的程度了,親愛的!我相信我的話在這個家還算是命令吧?」傑可幫安琪坐好,自己也坐上首座。

  安琪知道自己是這場家庭風暴的導火線,因此一直害怕得不敢抬起眼來。

  「有件事我一直想不通,」傑可開始敘述道,「我昨天告訴你們,由於安琪的父親過世了,我要接她回來住,你們怎麼會弄錯我的意思呢?包括安琪在內,你們怎麼會認為我是找她來當僕人的呢?」

  「那你的意思是,她不是來當僕人的嗎?」查理詫異地反問。

  「當然不是!」

  「哦,上帝!那麼羅伯說的是真的羅!」水晶倒抽一口氣,「你怎麼可以把情婦帶到家裡來呢?你要我們怎麼做人?」

  「我的老天!」傑可咆哮著,兩眼立即冒出火焰,「你們怎麼會有這個念頭?如果我敢公然把情婦帶回家,我當然也敢公然跟你們說啦……不過,既然你們把話說得那麼難聽,那麼我也不妨告訴你們,我確實有個情婦,今年三十多歲,長得很漂亮,不過她正舒舒服服地住在城裡呢!而且,如果不是因為她無意再婚,我老早就把她娶回來了!」他直言無諱地解釋道,「有一點我不能原諒你們,你們以為我是老色鬼嗎?居然動腦筋動到安琪這種小姑娘身上!」

  「那你為什麼要帶她到這裡來呢?」水晶不依地反問。

  傑可歎了口氣,「因為我希望安琪成為我們家庭中的一分子,我也希望你們把她當成自己家人!」

  「你在開玩笑吧?」查理不自然地笑了起來。

  「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認真過!」傑可否認道,「我從安琪呱呱落地便認識她了,也一直很關心她的幸福,我總覺得她像是我的女兒,如果她願意的話,我也希望她把我當成是她的父親。」

  安琪聽到這裡,淚水終於情不自禁地淌了下來。她不敢相信傑可說的竟然是真的,難道幸運之神真的降臨到她身上了嗎?

  「安琪,請原讓我到現在才把話說清楚。」傑可面向安琪,語氣也變得極為柔和,「我希望以後能好好照顧你,你願意成全我這個小小的心願嗎?」

  「梅先生……哦,我是說,傑可,如果我拒絕你的好意的話,那我就是世界上最笨的人了。」安琪哽咽地說著,差一點放聲大哭。

  「好極了!」傑可傲然地巡視他的家人,這才露出笑容,朗聲命令道,「綈妲,現在可以開飯了!」

  ***

  當天晚上,安琪躺在床上回憶著晚餐時的每一句對話,一直到夜深人靜仍輾轉難眠。

  水晶很恨她,這一點是無庸置疑的。不過羅伯的表現卻截然不同。他先是有些驚訝,但隨之則顯得很感興趣。整個晚上他一直打量著她,像是準備買匹母馬似地,左右估量個不停。安琪知道,她以後對羅伯應該格外小心才對。

  當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而她仍毫無睡意時,她又開始擔心起瑞德來。她突然想到,如果瑞德知道這件事的話,他的反應也未必比查理還要熱中。

  將睡之際,她終於想到了她可憐的父親。她父親一直是個態度粗魯的酒鬼,但是她卻深深愛著他!她父親雖然並沒有給她一個快樂的童年,但是此時此刻,她卻情願放棄一切,和她父親待在他們自己家裡,當枕畔濡濕了一大片時,她終於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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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26 20:46:50 |只看該作者
第4章

  「早安,小姐。」漢娜愉悅地衝進了房門,「太陽已經出來好久了!你平常沒有睡這麼晚吧?」

  安琪從睡夢中驚醒,這才發覺整個房間已經沐浴在陽光中了,「現在幾點了?」

  「八點過一點。」

  「八點!」

  「你急什麼?小姐。」

  安琪止住腳,突然領悟她的生活已經改觀了,「哦!我忘了!」

  漢娜開心地笑了起來,「你很快就會習慣這種優閒的生活,現在你需要操心的,是你要下摟吃早餐呢?還是要我幫你端上來?」

  「其他人在那裡吃?」安琪擔心地問道。

  「藍先生正在樓下吃,傑可主人已經吃過了,水晶小姐在她房裡吃。」

  「那查理呢?」

  「查理一大早就進城去了。」漢娜解釋道,「他想重新搞一個律師事務所,因為戰爭已經結束了。」

  「那我就下去吃好了,我不想變得太懶!」安琪決定道。只要不去面對查理和水晶的敵對態度,她便不用待在房間裡了。

  「好孩子!你的確需要多運動運動,因為你已經沒有那麼多事可以做了!對了,吃完飯以後,傑可主人要在書房見你!」

  「我有沒有做錯什麼?」安琪又感到不安起來。

  「沒有,小寶貝。他只是有話跟你說而已。」漢娜急急解釋道上好!我去找尤拉來幫你弄頭髮和穿衣服。以後她就是你的貼身女僕了,除非你不喜歡她!」

  「不過,我不……」

  「你快點吧!」漢娜打斷她的話,並匆匆走向門邊,「你現在是淑女了,淑女是不需要自己動手的,你最好趕快適應這個改變!」

  許久以後,安琪被迫換上一襲硬挺的綠色衣裙,極不習慣地走下樓來。她實在情願穿她原來的櫬衫和舊長褲。她唯一得到勝利的是她的髮型沒有被迫做成複雜的花樣,只依她的意思,綰著一條髮帶。

  當她略帶緊張地走進餐室時,她發覺羅伯還沒有離去,還在啜飲著一杯咖啡。

  「我還以為你不下來了呢!」羅伯看著她,溫暖地一笑,「我很高興終於等到你了。」

  「抱歉,讓你等這麼久!你吃飽了嗎?」安琪侷促不安地問道,她真希望羅伯不要一直盯著她瞧。

  「吃飽了!」羅伯輕快地回答道,「我本來就一直覺得綈妲的菜令我難忘;現在,金橡園又多了一項更吸引我的地方了!」他暗示道。

  安琪臉紅了,「我不知你在說什麼。」她尷尬道,「不過,既然你吃飽了,你也不必陪我了,你應該有其他的事吧?」

  羅伯開心地大笑,「我親愛的小姐,我現在多的是時間。而且,還有什麼事比陪你更有意思呢?」

  安琪的臉更紅了,她坐下來,開始埋頭吃早餐。她知道要爭取羅伯的好感並非難事,不過,她卻怕自己要付出相當的代價與犧牲,「你不需要經營農場嗎?藍先生?」她故意問道。

  「只要我父親還活著,我就不需要操心。他很討厭我幫忙;而老實說,我也懶得幫他忙。反正他身體很硬朗,經營得也還不錯,我只要自己找點事,消磨時間就可以了。」

  安琪被他的懶散激怒了,「我知道,你們富家少爺只會喝酒、賭博。」

  「那可不一定哦!」羅伯咧嘴一笑,「有些人並不像我這麼幸運呢!」

  安琪瞪著他,幾乎說不出話來。她萬萬沒有想到羅伯居然把她的諷刺當成了讚美!這人實在是無可救藥!

  「你等一會想不想騎馬?」羅伯自信地邀請道,「我帶你去參觀陰影農莊怎麼樣?我父親最近又整修了一次,所以又變得像以前一樣漂亮了。」

  安琪按捺住自己的脾氣,朝他客氣地笑一笑,「以後好嗎,藍先生?」她雖然不恥羅伯的生活方式,但是她知道這多半也是環境造成的。她並無意與他為敵,她現在最需要的是朋友,「傑可等一會找我有事。」

  羅伯微微皺了一下眉頭,然後又燦然一笑,「好的,我下一次再找你,不過,你不要再叫我藍先生了,安琪,就叫我羅伯好了,我堅持。」

  ***

  不多久後,安琪前往傑可的書房,而且在短短幾分鐘內,便決定了她另一段奇跡似的人生旅程。

  「安琪,我記得你昨天告訴我,你沒有時間上學。」傑可開門見山地道,「現在,你既然沒有其他事了,你願不願意去上學?」

  安琪遺憾地歎口氣,「我已經太大,不能上學了。」

  「胡說,」傑可展顏一笑,「你才十七歲,怎麼算大?我希望你進的學校不是小孩讀的公立學校,而是給少女讀的私人學校。」

  「但是,我連自己名字也不會寫啊!」安琪驚慌道。

  「我會替你安排一個私人教師,教導你所有的基本知識。這樣子,你就可以跟其他女孩一起上課了。」傑可解釋道,「當然,要不要決定權在你,我並不是說,你非去不可!」

  「我要去!」安琪熱切地回答,「我一直好奇書有什麼好看的,為什麼很多人都喜歡看書!」

  「你以後就會知道了!」傑可欣慰地笑了起來,「等你學成回來以後,說不定還可以幫我記帳呢!」

  「哦,我真希望能有機會幫你忙!梅……傑可。」

  「好。現在我們來決定上那一所學校,我知道麻州有一所很好的學校,那裡有個叫巴娜鷗的老師是你媽媽的好朋友。……其實,你媽媽在你這個年齡,就是讀那所學校。」

  「我媽媽在北方上的學校?」安琪睜大了眼睛。

  「是的。你媽媽是在麻州長大的,後來才到阿拉巴馬州來,嫁給了你父親。」

  安琪訝然失色,「我……爸爸從來沒有跟我說……我還以為媽媽也是在這裡出生的,你怎麼會知道?」

  傑可略微遲疑一下,才謹慎地回答,「我以前也住在麻州,其實我現在還有不少事業在那裡。我父親和你母親凱莉的家裡很熟。他們在一八三七年經濟不景氣以前家境很好;但是後來家道中落,甚至在你外祖父母先後過世後連一分錢也沒有留給你媽媽,你媽媽先是當了一陣子家庭教師,之後才來南方。」

  「她為什麼會來這裡?」

  「我不……等你長大一點以後,你或許會明瞭。」傑可知道其中原委,但是他卻不願意告訴安琪。

  安琪很想知道有關她母親的一切,但是她卻不敢追問傑可,她做不到!

  「好,現在再來談學校問題,我個人是覺得北方的學校比較好,我的兩個孩子都是在北方完成教育。不過,你可以自己選擇,如果你喜歡歐洲的話,我也可以送你去。我提到麻州,是因為我認為你或許想看看你母親的家鄉……」

  「是的,我想去!」安琪興奮了起來,「我就選麻州那所學校好了!」

  「那你對北方沒有反感吧?」

  「沒有。瑞德……我是說,你的大兒子還不是替北方作戰。」

  傑可皺起眉頭,「你怎麼知道瑞德替北方打仗的事?」

  安琪的臉色刷白了,她怎麼會露出口風呢?「我……我……」她實在想不出任何理由。

  傑可看出她的不安,立即一笑置之,「沒關係,安琪,我只是隨口問問而已。其實現在北方贏了,我也不怕別人知道了。」他又回到主題,「關於上學的事,我準備讓你十天後出發,因為時間不多,所以我待會兒帶你到城裡去添置一點行頭。至於不夠的,我剛剛跟你提到的那位巴女士會在北方替你買。」

  安琪大驚,「不過,我不需要……」

  傑可早就料到她的反對態度了,「安琪,我希望你把我當自己的父親看待。」他柔聲道,「我自己沒有女兒,所以,就讓我奢侈一次吧!我希望你至少能和查理的太太擁有同等待遇。如果你覺得不安,那你就換一個立場,替那些可憐的縫衣女工想一想,她們總要吃飯的吧?」

  隨後,當安琪大包小包地滿載而歸時,她終於感受到傑可對她的慷慨了。她開始真正把傑可當成了自己的父親——不是為了他的不惜為她浪擲千金,而是為了他對自己無邊的愛!

  ***

  在北方度過三個嚴寒的冬季後,安琪本應該習慣了才對,但是她仍然有著適應上的困難,就像她在交友方面受到的挫折一樣。

  其實,安琪早已放棄在交友方面的嘗試了,她並不是沒有試過,但是其他同學一聽到她的南方口音,便斷然採取了與她敵對的立場。因為她們多半都有父兄在南北戰爭中喪命,因此自然而然將戰爭的錯誤責怪到安琪身上。在此番挫折中,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她努力致力語言的修習,因此她現在言談中已經毫無南方口音了。

  在三年求學生涯中,由於心無旁騖,又有良師兼益友巴女士的悉心指導與照料,安琪已經脫胎換骨,變成一位很有風度與氣質的淑女了,不過在面對同學們有時過於惡劣的捉弄下,她偶爾也會脾氣大發,將她從前對付男生的那一套搬出來,使得她的同學一個個面紅耳赤。她樂於見到她們驚嚇不已的表情,這也是她唯一發洩胸中鬱悶之氣的辦法。

  在與娜鷗閒聊中,安琪對於母親有了進一步的瞭解。原來一八三七年不景氣時,她母親凱莉才十三歲,她外祖父母千辛萬苦讓她母親繼續求學,沒有告訴她家道中落的情形,因此她母親直到一八四五年雙親先後過世時,才知道自己已經一貧如洗。由於史家與梅家是舊識,她母親便去當傑可母親的伴護,一直到一八四七年傑可母親過世,她母親才到另一位銀行家家裡當家庭教師。

  娜鷗告訴安琪,在凱莉當家庭教師期間,她偶爾會去探望她,就在那時候,凱莉承認她愛上了一位有婦之夫,但是那人卻無法離開他的太太和孩子,凱莉不肯告訴娜鷗那個男人是誰,但是娜鷗猜想一定就是那位銀行家。由於在愛情上的失意,凱莉毅然離開了麻州。

  安琪經常回想著她母親的不幸遭遇,對於傑可的噤口不言也頗惑不解,她總認為她年紀夠大了,對於這種事她當然可以諒解,傑可有什麼難言之隱呢?

  ***

  在安琪人學兩年半的一天,安琪和兩個女同學一起到春田市採購,由於她只是添購一些藍毛線,因此當她買好等在門外時,與她同行的另兩個女孩還沒有出來。

  正當她凍得全身發抖時,對街有兩個小男孩不知道為什麼吵了起來,隨之你一拳,我一拳的大打出手。正在此時,一個高大的男人走了過來,毫不費力地便拉開那兩個男孩,並且不知講了幾句什麼,那兩個男孩立即一東一西地飛奔而去。

  安琪先是覺得那名高大男人有些面善,仔細一看,卻不自覺地驚呼了一聲。

  「你認識那個男的嗎?」剛剛踏出商店的珍妮正好見到了安琪吃驚的表情。

  安琪宛若未聞似的呆若木雞,她已經有五年半沒有見到梅瑞德了,不知何故,梅家上下從來不曾提過瑞德,而瑞德也一直沒有回過金橡園。她不知道瑞德何以會在春田市出現?她呆呆地望著瑞德進人的棕色建築,憶起了他們最後一次相見的情形。

  安琪兀自陷人沉思時,另一個女孩西琵吃吃笑著,附耳和珍妮講了幾句話,珍妮先是睜大了眼睛,然後興奮地推推安琪的手臂,「你為什麼不追去看看呢?這種機會很難得耶!」

  「我……我不能。」安琪支吾著,內心七上八下。

  「有什麼不能的?」珍妮兩眼閃耀著促狹的光芒,「我們就說你碰到一個朋友,那朋友負責送你回學校就可以啦!」

  「對啊!反正現在還早,要到吃晚飯時才會點名。」西琵也慫恿著。

  安琪猶豫地將手中的東西交給珍妮,然後緩緩穿過大街,當她想上台階時,卻又驟然間喪失勇氣了,這樣冒失的去找一個男人,未免有失禮教,瑞德會怎麼想呢?

  不過當她匆匆退回來時,卻發現珍妮和西琵早已不知去向,她突然有種感覺,彷彿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不容她退卻,她再度鼓起勇氣,走到瑞德隱人的門前,用力敲了幾下。

  幾秒鐘後,一個穿著背心,捲著袖子,嘴上還叼根煙的男人出來應門。由於安琪一直支支吾吾地不知如何啟齒,那個男人乾脆一把將她抱人門內,並掩上房門。

  「對不起,外面太冷了。」那個男人嘟嚷道。

  安琪站了好一會兒,才適應了玄關的幽暗光線,不過她卻可以見到另一個房間內燈火通明,煙霧瀰漫,許多男人和穿著人時的女人均圍坐在一張大桌子旁,笑聲、叫聲、呻吟聲和詛咒聲不時的飄人耳際,她突然醒悟,原來這是一間賭坊,難怪珍妮和西琵那麼「好心」地慫恿她進來了,她頓時方寸大亂,不知所措。

  「啊!你一定是那個新來的姑娘。」那個應門的男人突然幫安琪取下披風,「喂,彼德,去告訴毛迪一聲,就說有個新姑娘到了。」

  安琪如墜五里霧中,她正想解釋她不是什麼新來的姑娘,但是那男人卻不由分說地把她拉人賭場對面的一間房間,而且一語不發地離去了。

  安琪進人的這個房間很寬大,有不少穿著鮮艷服裝的女人懶洋洋地斜躺在一張毛絨絨的絲絨沙發上。在房間後方有一個很花俏的樓梯,而就在樓梯上,安琪見到瑞德擁著一個紅髮女郎正準備上樓,瑞德見到她,立即停下了腳步,她但覺心臟停止,手心出汗,經過這麼多年,瑞德還認識她嗎?

  「嘿,毛迪,我改變主意了,」瑞德嚷道,「我要那個新來的女孩。」

  一個肥胖的女人望望安琪,然後笑咪咪地抬頭嚷道,「沒問題,不過,新來的要加錢。」

  「加個鬼,」瑞德嘟歎道,「我已經在賭台上輸掉不少,你好意思嗎?」

  「對不起,先生,這個女的身份不同,你不要,別人還搶著要呢!」

  「好吧!加多少?」

  「兩倍!」

  安琪突然明白她闖進了綠燈戶,這些女的原來全是妓女,她一時間有種騎虎難下的感覺,不知如何應付這種局面。她不知道瑞德是否認出了她,而正想辦法幫她脫困?無論如何,她都渴望瑞德能助她一臂之力,她毫不猶豫地讓瑞德攬著她,一起走向樓上。

  「我叫瑞德,親愛的,你最好別害我花菟枉錢。」瑞德貪婪地打量著安琪的身體,一陣陣酒氣也呼在安琪臉上。

  安琪不敢聲張,一直到瑞德將她帶進一間房間,關上房門,她才暫時舒了一口氣。

  「你先脫衣服,我來倒酒。」瑞德走向桌子,準備斟酒。

  安琪倒抽一口氣,「我看你已經醉了,瑞德,你不覺得你已經喝得太多了嗎,」

  「你快脫衣服好不好?真奇怪,有些女的就怕多浪費一秒鐘,你卻還要我一催再催。」

  安琪終於確定了,原來瑞德根本沒有認出她,而把她看成是妓女了,她開始驚惶起來,心臟也跳個不停,「瑞德,你不瞭解,我……」她正籌思間,瑞德卻大步走過來,抬起她的頭,當她望見瑞德兩眼中飛躍的火焰時,她不禁瑟縮了,這個瑞德是畫像中的瑞德,是她所不認識、也是她深深畏懼的。

  「你究竟怎麼搞的?」瑞德扣住她肩膀,厲聲誥問道,「如果你以為畏畏縮縮的可以挑起我的興奮,那我勸你可以停止了,這一套對我不管用,快脫吧!」

  「我……我不能……」安琪結巴著,腦海內也一片混沌。

  瑞德忽然爆笑如雷,兩眼中也閃閃發光,「你怎麼不早說呢!」他把安琪轉個身,開始幫她解開衣扣。

  安琪知道瑞德誤會她的意思,以為她自己無法脫衣服了,不過奇怪的是,她並無意掙扎,反而靜靜地讓瑞德解開了一顆顆繁複的鈕扣,直到此時,她才猛然瞭解自己的心態——

  原來她根本不想拒絕瑞德的求歡。事實上,她夢想這一刻已經不止千百次了。

  多年來,她一直深愛著瑞德,雖然瑞德並不知道,也沒有回報她的愛,但是此時瑞德卻很難得的想要她,她何不順水推舟,滿足她一向的心願呢?她希望品嚐瑞德撫摸她的感覺;她也希望一試瑞德吻她的甜蜜……雖然只此一次,但是她卻可以回味終生了。

  她決心藉此機會將她的愛獻給瑞德——正如她多年來一直企盼的。她要將自己盡情地奉獻給他,同時,也可以假裝瑞德是愛她的……

  瑞德俯首親吻她頸部,她不禁一陣顫悸,「對不起,我剛剛不應該衝著你吼的,我還以為你想要打退堂鼓呢!」他將安琪轉過身,面對著自己。

  「你是說,如果我不想要的話,你不會強迫我嗎?」

  「當然不是。」瑞德狠狠吻住了她。

  安琪覺得陣陣虛弱與狂喜的滋味一起襲向了她,這是她的初吻,而吻她的也正是她朝思暮想的初戀情人,她是不是在作夢呢?

  瑞德終於放開了嬌喘不已的安琪,「真希望我們不是在這個鬼地方。」他嘟歎著,幫安琪卸下了衣物。

  當安琪全身赤裸地站在他面前,只有雙乳中間垂吊著一隻金幣時,瑞德心動了,他緩緩去掉安琪的髮夾,讓她的金髮像瀑布一樣灑落在肩際,然後開始親吻她的眼睛、她的面頰、她的嘴唇,直到忍無可忍時才將安琪橫抱在胸前,一面瀏覽著她豐腴誘人的胴體,一面走向床鋪。

  安琪原本害怕她的無知會觸怒瑞德,沒有料到,瑞德一步步引導著她,反而激發了她潛在的本能。瑞德溫柔備至地用兩手和嘴唇探索著她,使她自然而毫不羞怯地展示著自己,並同樣愛撫、摩挲著瑞德,使他也在歡欣之際呻吟出聲。

  當瑞德終於壓在她身上時,安琪原以為他們將可體會更深一層的歡情。沒有料到一陣火辣而刺痛的感覺襲來,使她咬緊牙關輕哼了一聲,瑞德立即停了下來,蹙著眉頭望著她。

  「會痛嗎?」

  「不會。」安琪趕緊回答。

  「那你用指甲掐我背幹什麼?」瑞德咧嘴笑問。

  「哦,對不起,我不知道……」

  「你不必道歉,我喜歡熱情一點的女人,其實,我一直很倒楣,老是挑到冷冰冰的女人,今天總算被我碰到了。」瑞德再度吻住她,也再度進人地。

  安琪已經再不覺得痛了,她迎著瑞德的動作,感覺他深人自己體內的美好……突然間,瑞德停了下來,並重重喘息著,安琪不禁感到一陣遺憾與挫折。不過,正當她等待瑞德離開她時,瑞德卻再度蠕動起來,她大喜過望……不知何時,她開始感受到一種新奇而興奮的感覺,這種感覺是她從未經歷過的,她任由那種感覺飄浮著、盤升著,直到那種感覺化為萬道喜悅的光芒,在她體內炸開……她大叫一聲,宛如到了另一個嶄新的世界。

  瑞德溫柔地吻著她並低語道,「如果不是因為太累,我整個下午,整個晚上都不會放過你的……下一次,嗯?」他歎口氣,爬回安琪身旁,然後往床上一趴,立即進人了夢鄉。

  安琪憐愛地望著他強勁有力、健壯美好的軀體,恨不得將他每一部分都深嵌在心版上,永誌不忘,她知道一切都已經結束了,雖然她很想依偎在瑞德溫暖的身邊,但是如果她不快走的話,說不定那個叫毛迪的胖女人又會將她推給另一個客人了。

  她依依不捨地離開床鋪,不過當她瞥見床單上的血跡時,她不禁輕呼了一聲,她匆匆將床單抓起來,掩住了血跡,並蓋在瑞德身上,然後才走到房間一角去清洗。

  她先仔細地將頭髮夾好,看不出絲毫放下過的痕跡,然後才開始穿衣,不過她發覺她無法自己扣上背後難扣的鈕扣,無論怎麼試,都有幾顆無法扣上。出於無奈,她將瑞德的銀色緞質背心加在外面,總算可以見人了。她知道,為了保險起見,她等一會必須從後門溜出去,她只希望回學校時,不致撞見珍妮和西琵,追問她披風的下落。

  安琪走到床前,再度留戀地望了一眼睡夢中的瑞德,「我愛你,梅瑞德。」她喃喃說著。

  「唔?」瑞德睡意朦朧地哼了一聲。

  「沒什麼,瑞德,睡覺吧!」

  她深深吸一口氣,迅速離開了房間,並輕輕掩上房門。當她朝後門溜去時,她一直不敢東張西望,等終於安全出了巷子時,她才舒了一口氣,她順利叫到了一輛馬車,當馬車輕快地往前駛去時,她再度回想起方才纏綿的情景。

  安琪在黃昏時分才趕回學校,並直接回到自己房裡,她很感謝上蒼的眷顧,沒有發生任何不快情事而破壞了她充滿綺情的一個下午。

  當天晚上吃晚餐時,安琪知道在座女同學都在期待她大發雷霆,尤其珍妮和西琵更是在作賊心虛之餘,好奇得要命,安琪故意朝她們甜美地一笑,對於下午之事只宇不提。其實,如果她真的敢表達心意的話,她還會誠心地感激她倆呢!

  ***

  當天晚上,當安琪緩緩進人睡鄉時,梅瑞德卻被毛迪吵醒了。

  「你們倒好哇!」毛迪衝進房間,不顧」切地大嚷道,「我有事出去一下,結果你們就在這裡窩了一天。」她突然收住口,東張西望了一下,「她人呢?」

  瑞德聳聳肩,「我怎麼知道,她不在樓下嗎?」

  「如果她在的話,我還會來問你要嗎?」毛迪反問道,「你到底幹了些什麼?她怎麼會跑掉?」

  「你滾出去好不好?我要穿衣服。」瑞德咆哮著。

  「算了吧!少害臊了,你不把事情告訴我,我是不會走的。」毛迪擺出老鴇的架勢,往床上一坐。

  瑞德詛咒著,將床單圍在身上,走到椅子後面去穿衣服。

  「嘿,這是什麼?」毛迪突然指著床單大嚷,「好在被我發現了,不然就被你白白溜掉了。」

  「又怎麼了?」瑞德無奈地歎口氣。

  「再加錢啊!因為今天陪你的是處女,瞧,證據就在這裡。」毛迪指著床單上的血跡,振振有辭地說道。

  瑞德望著血跡,不禁皺起眉來,「你是不是在整我冤枉,想騙我錢?妓女就是妓女,怎麼可能是處女?」

  「第一次當妓女為什麼不可能是處女?」毛迪反問道,「而且鐵證如山,你想賴也賴不掉。」

  瑞德再次望著床單上的血跡,陷入了沉思,這種事有可能嗎?突然問,他想起那女人突然僵住,而將指甲掐人他背部的一幕,也想起了她起初又緊張、又害怕的情形。「我的天!」他氣了起來,「她究竟在搞什麼鬼?隨隨便便就把貞操給了別人,她甚至連錢都沒有拿——錢一起進了你的口袋了。」

  「那倒不錯,不過,錢還不夠,在我們這一行中,處女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我不能讓你白白佔便宜。」

  「我又沒有要處女。」瑞德諷刺道,「再說,如果連你都不知道她是處女,那麼可見她根本不是你手下的妓女。」

  「我不管她是不是我的妓女,我也不管她來這裡做什麼,反正你們在我這裡搞了大半天,我就有權利收錢。」毛迪毫不退讓地耍賴道。

  瑞德無奈地搖搖頭,並從皮夾裡掏出五張百元大鈔,扔在椅子上,「這樣夠了嗎?」

  毛迪心花怒放地錢往胸口一塞,「其實你又何必大驚小怪的,這麼一點錢對你們梅家人來講不過是九牛一毛而已。」

  「這不是錢的問題,毛迪。」瑞德回答著,並四處找他的背心,「我的天!那女人把我的背心偷走了。」

  毛迪忍不住放聲大笑,「你今天真碰到不少新鮮事啊!對不對?」

  「奇怪,她為什麼只拿我的背心而不拿我的皮夾?我皮夾裡少說也有五千塊錢呢!」

  「誰知道,說不定她留著當紀念品了,也說不定她根本找不到你的皮夾,不過,下一次你進城的話,我再讓她伺候你好了,我準備找她回來,把她捧紅,她可是一座金礦呢!一定會有人出高價的。」

  「哦!她的碓是金礦,我也準備再找她。」瑞德咧嘴笑著,並拿起大衣,往門走去,「不過,我可不打算再付你錢了,我準備比你先找到她,你等著瞧好了。」

  「你是雜種。」毛迪大聲詛咒著,但是瑞德卻大笑著奔下樓梯去了。

  瑞德沒有浪費時間,直接去找他在春田市的律師魏大偉,把他從床上叫了起來,他將安琪的長相等等一起告訴了大偉,並且和他研究了一套搜尋的辦法。由於瑞德第二天便要趕回紐約處理商務,因此他只有將搜尋的任務完全交在大律手中了。

  當瑞德離開魏家時,他仍然對於安琪的所做所為百思不解,他不知道安琪為什麼會做出這種事?為什麼她事實上是處女卻讓他誤以為是妓女?為什麼她拿了他的背心卻不拿他的皮夾?

  瑞德最討厭莫名其妙、諱莫如深的事,他發誓非求到解答不可。

  不過,最重要的,是他要安琪,單單想到她便已經令他心猿意馬起來了。他必須找到她,而且不論用什麼方式,他都必須再度和她同枕而眠,再次品嚐那美好而令人難忘的滋味。

  當瑞德回到他在紐約的家時,魏大偉的電報和他未婚妻泰康荻的信同時而至,他將康荻的信扔至一邊,而迅速拆開了大偉的電報。

  已尋獲該女,名安琪。

  據悉將離去,請指示。

  「糟糕!」瑞德大聲詛咒著。

  他因為業務關係,暫時無法離開紐約,但是他又怕等他忙完後,安琪恐已離去。他立即寫了幾句指示,並派僕役盡速拿去拍發。而在此同時,他內心一直歡騰著:安琪!她的名宇叫安琪。

  ***

  大偉在接到瑞德的電報不久,便匆匆趕往火車站了,因為根據他手下的報告,安琪即將搭火車離去,他必須趕去攔截,瑞德的電報指示得很清楚。

  繼續監視該女,如欲離去,請制止。

  必要時,逕予逮捕。

  大偉不禁搖搖頭,瑞德此舉實在不高明,但是瑞德確實告知自己遺失背心的事,所以依法而言,他也不是沒有道理,大偉只是不明白瑞德為何如此大費用章?這和他平日作風實在大相逕庭。

  安琪擁著娜鷗,向她道別,「謝謝你來送我,我先祝你耶誕快樂,新年如意。」

  「哦!我也祝你有個快樂的假期。記得代我問候梅先生。」娜鷗溫暖地囑咐著。

  「安琪!」

  安琪聞聲轉過身去,只見一個陌生人正站在她身後,「有什麼事嗎?」她困惑地問道,她注意到那個陌生人後面還站有兩個男人,其中一個是警察,而且都正瞧著她。

  「請問你的名宇叫安琪嗎?」那陌生人又問道。

  「是啊!請問你是……」

  「我是律師。」那陌生人回答著,並招呼他身後的警察前來,「她的名宇相同,相貌等等也符合,麻煩你逮捕她。」

  安琪大驚失色,娜鷗立即上前阻攔,「你們怎麼可以隨便抓人?她又沒有犯法。」

  「哦,是這樣子的。」大偉略感不安地解釋道,「這個女孩涉嫌偷了一件衣服,我的委託人要告她,不過他現在人不在這裡,所以想請這位小姐先到警察局去一趟。」

  「胡說八道。」娜鷗大怒,並轉向安琪,「安琪,有沒有這一回事?」

  安琪此刻臉色慘白,因為她已經猜到要告她的人就是瑞德,她萬萬沒有想到瑞德會為了區區一件背心而採取法律行動,「我……我的確拿了一件別人的衣服,不過我是不得已的。」她顫聲辯解道,「我……衣服還在我那裡,我去拿來還你們好了。」

  「對不起,現在還已經太晚了。」大偉遺憾道,「你已經觸犯法律了。」

  「不過我又不是故意的。」安琪抗議著,內心的恐懼也急遽增加,「我拿他的背心是因為……」她住口了,她該如何解釋才好呢?這種事,她怎能讓娜鷗知道呢?

  那名警察見到安琪認罪了,便上前拉著安琪的手臂,準備將她架走,娜鷗著急地安慰安琪道,「你不要擔心,我馬上打電報給傑可,他會幫你把事情解決的。」

  「不要。」安琪連忙反對,「這件事絕對不能讓傑可知道。」

  「但是傑可可以幫你的忙啊!」

  「我不要他幫忙。」

  「安琪,傑可會原諒你的……」

  「不可能,娜鷗,我求求你,不要告訴他。」

  娜鷗搖搖頭,「他是你的監護人,我必須告訴他。」

  安琪深深吸了一口氣,知道自己必須講明白了,「娜鷗,我拿的背心是瑞德的,是傑可的兒子的。」

  「什麼?搞了半天,是瑞德要告你啊?那我更要告訴傑可了。」

  「娜鷗,傑可知道的話會生氣的,他有心臟病,不能受刺激。」安琪悲哀道。

  「奇怪,瑞德怎麼會幹這種事呢?」娜鷗不解地道。

  「瑞德當時不知道我是誰,即使知道,他也不知道傑可是我的監護人,我搬到梅家以後,瑞德一直沒有回去過。」安琪解釋道。

  「那你為什麼不告訴他你是誰呢?」

  「哦!娜鷗,你就不要再追問了好不好?我都已經懊悔死了。」安琪心煩意亂地乞求著,她真後悔當天沒有揭露自己的身份,她更後悔自己把愛情、把身體、把一切都給了瑞德。

  「那我跟那個律師談一談好不好?」娜鷗用下巴朝著站在遠處,讓她們私下講話的大偉。

  「不要,娜鷗,你什麼都不要做,你只要幫我告訴傑可,我臨時生病,不能回去就好了,這件事讓我跟瑞德自己解決,我相信他不敢拿我怎麼樣。」安琪昂起下巴,壯膽地說。

  娜鷗歎口氣,「好吧,就隨你好了,不過,如果假期過完,你還不回學校,我就非通知傑可不可了,這幾天你自己多保重,我要回芝加哥,不能來看你了。」

  當安琪隨著警察與娜鷗分手時,她勉強回頭朝娜鷗笑了一下,不過當她再回過頭時,她已熱淚盈眶、悲從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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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26 20:47:21 |只看該作者
第5章

  瑞德雇了一輛馬,和大偉一起朝監獄駛去,由於業務繁雜的關係,瑞德在紐約多留了一天,因此,安琪也在監獄待了三天了,他一方面迫不及待想見見安琪,另一方面也再三咀嚼大偉告訴他的資料,他可以確信這個安琪就是他所要找的人了,不過他實在不敢相信那個到妓院初嘗禁果的女孩竟然是個學生,而且在一所極具盛名的女子學校就讀。

  「你幫我在鄉間找到一幢房子了吧?」瑞德不放心地問身旁的大偉。

  「是的。」

  「房子夠隱密、夠安全吧?」

  「是的,是的。」大偉煩惱地回答,「不過,我不得不告訴你,我並不贊成你這種做法。」

  「為什麼,我又不犯法,我會徵求她的同意。」

  「這樣做不道德。」

  瑞德放聲大笑。

  「好了,到了。」大偉惱怒道,「其他的你自己辦吧,我先走了。」

  「喂,房子裡吃的、用的都準備好了吧?」瑞德仍然掩飾不住嘴角的笑意。

  「好了。」大偉無奈地回答,「我還幫你租了一輛馬車,不過,由於你堅持不肯僱人,所以你必須白己餵馬。」

  「你真是活神仙,大偉,短短時間內,什麼都辦好了。」瑞德笑道。

  「你不用謝我。」大偉也忍不住笑了,「下回辦這種事別找我就好了。」

  ***

  「史小姐。」

  安琪躺在狹窄的木板床上,數著天花板上的方格子,她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麼生氣過,而且多坐了一天牢就多增加一倍的怒氣。

  「史安琪。」

  安琪猛然坐了起來,她老是忘記她騙警方她姓史,當初,她是在一時衝動之下,騙說她姓史的,因為這樣方可避免將學校牽扯在她的醜聞裡。

  當牢門打開時,她不由白主地站了起來,只見原先叫她的那名獄卒正等在敞開的牢門旁,「快點出來啊!」那名獄卒不耐煩地催促道。

  「出去幹什麼?」安琪警覺地問。

  「你被釋放了,原先控告你的那個人已經撤銷告訴了,他在門口等你,要跟你講幾句話。」

  「哦!是嗎?」安琪冷冰冰地回答著,並傲然地跨出牢門。

  由於三天來的拘禁,她不願再在這個不見天日的地方多待一秒鐘,因此在取下披風與外套後,便逕自跨人了陽光普照、白雪皚皚的冬之晨裡。

  她先是一陣目眩,然後才看到瑞德站在一輛輕型馬車前等著她,她瞪著瑞德,朝他一步步走去。當她望見瑞德臉上居然掛著笑容,毫無羞慚之意時,她終於忍無可忍,伸手便甩了他一個耳光。

  瑞德真的大吃一驚,「你打我幹什麼?」

  「你還敢問我。」安琪憤怒地大嚷,「如果我現在有把槍的話,我發誓我非打死你不可。」

  「你小聲一點好不好?」瑞德詛咒了一句,「你還想要警察再把你抓起來嗎?」

  「我不怕!你有本事就再控告我好了。」安琪咆哮道,「這一回你可以告我傷害。」

  瑞德瞇起眼睛,「進馬車去。」

  「我才不要。」

  瑞德不由分說地抓著她的手臂,將她推人馬車內,然後自己也跟了上去,並指示車伕往前駛去。

  安琪盤縮在座位一角,兇猛地瞪著瑞德,「你停車,放我出去,我拒絕跟你到任何地方去。」

  「你閉嘴,史小姐,你少跟我來這一套,好像我錯怪你似的,你難道忘記你偷了我的東西了嗎?我本來可以不管你,讓你爛在監獄裡。」

  安琪頓時覺得喉嚨梗住了,淚水也湧了上來,「你為什麼要這麼殘忍?」她用細微的聲音指責道,「我同意把背心還給你,但你的律師卻不接受,而當初你也不是沒有錯……」

  「我有錯?我有什麼錯?」

  「你怎麼沒有錯?」安琪又氣了起來;「當初你只幫我打開衣服,又不幫我扣好,我不穿你的背心,我怎麼出去見人?」

  「嘎?原來你是因為這樣才拿我的背心啊?」瑞德哈哈大笑,「親愛的,當時樓下任何女的都可以幫這種忙啊!」

  「我怎麼能下樓?」安琪瞪大眼睛,「如果碰到那個老鴇就糟糕了。」

  「那倒不錯。」瑞德承認道,「毛迪正在四處找你呢!幸好大偉派人拿回你的披風,又從你披風口袋搜到一張學校用信紙……」他突然覺得一陣內疚,因為才短短三天,安琪卻顯然憔悴了一些,「對不起,安琪,我本來不想逮捕你的,我只是怕我回來時你已經不在了。」

  安琪聞言,又幾乎揚手甩了他一記,「你是說,我在監獄關了三天,不是因為我拿了你的背心,而是因為你要我在監獄裡等你回來嗎?我的天!我從來沒有見過像你這麼假公濟私、不分是非黑白……」

  「你說夠了嗎?」瑞德打斷了她的話,「如果要論是非黑白,那麼你的行為才值得檢討呢!你是個學生,而且顯然家境不錯,你為什麼還要到妓院賣身?」

  「我才沒有。」安琪大驚。

  「那麼你的行為又算什麼呢?史小姐?」瑞德諷刺道,「你能否認我用錢買你的身子嗎?或者你準備指控我強暴?」

  「不管我怎麼樣,你的行為都是不對的。」

  「史小姐,你知道我那天為了你還多花了五百塊錢嗎?」

  「你在說什麼?」

  「我在說你的貞操。」

  安琪倒抽一口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覺得你至少應該給我一個解釋,你在那種地方幹什麼?」

  安琪宛如落人陷阱,不知應如何脫困才好,「我那天在外面看到你,還以為你是一個我認識的人……我也不知道那個地方是幹什麼的,我進去只是為了想找你……」

  「嗯,你的確找到我了,不是嗎?」瑞德嘲謔道,「結果我根本不是你以為的那個人,對不對?」

  「對,我的確認錯人了,你根本不是我認識的那個人。」安琪加重語氣說著,可惜瑞德卻聽不出她言外之意。

  「那你為什麼沒有馬上離開呢?」

  「我……」

  「怎麼了,史小姐?」瑞德譏嘲道,「你不敢承認你是去找快樂、找刺激的嗎?我知道有很多女孩存有你這種心思,不過像你這樣大膽的卻很少見。」

  安琪面紅耳赤,又羞又急,「你錯了,我不是去找刺激的。」

  「那麼請你告訴我,你為什麼要隨便把貞操給一個陌生人?」

  安琪坐直身體,「我不需要回答你的問題,梅先生。」

  瑞德先是蹙了一下眉心,隨之又聳聳肩,「好吧,我現在不問你,不過,我可以向你發誓,我總有一天會把這件事弄清楚的。」

  安琪不去理他,而往窗外望去,「你要帶我到那裡去?」她突然驚惶起來,因為不知不覺,他們竟來到郊外鄉間了。

  「我想邀你小住一下。」

  「我才不要。」

  「安琪,你不要那麼激動好不好?」瑞德搖搖頭,「唉,我真搞不懂你們女人,我原來以為我撤銷告訴,你一定會高興得要命,並且答應陪我度假呢!」

  「鬼才要陪你度假,你送我回海德裡去,我永遠不要再見到你了。」安琪僵硬地說道。

  「奇怪,那個熱情如火、深怕無法取悅我的甜姐兒呢?」瑞德隱喻地問道。

  安琪兩頰酡紅地轉過頭,望著窗外,「她在監獄裡度過悲慘的三天,才發覺你根本是個雜種。」

  「讓我補償你,安琪。」瑞德靜靜地說。

  安琪扭頭怒視著他,「你難道不知道我有多討厭你嗎?你沒有權利綁架我……還把我送進監獄,我恨你。」

  「安琪,你還不知道我的為人,還談不上恨。」

  「我知道得夠清楚了。」

  瑞德想去握她的手,但是安琪卻飛快抽開了,「安琪,我很抱歉事情發展成這個地步,不過我並不想跟你吵架,我想要你,這才是我千辛萬苦找到你的原因。」

  安琪別過臉,沒有答話。

  瑞德緩緩靠在椅背上,不再講話,當馬車繼續往前時,他凝望著安琪,首次有種舉棋不定、束手無策的感覺。

  ***

  安琪對於她被迫棲身之處一點興趣也沒有,雖然她無法否認這是一間豪華、寬大的臥室,但是對她而言,兩層樓高的窗戶與自外鎖上的門扉不啻是另一個監獄而已。

  瑞德在硬把她拖進來時,曾經允諾讓她思考一下午,但隨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她除了扯破了嗓門以外,仍舊像關在籠子裡的野獸一樣,氣得走來走去,最令她沮喪的是,如果同樣情形發生在幾天以前,她還會狂喜不已呢!

  她把房間內所有可以用的武器都一起收集在床上,包括書本、花瓶、時鐘、兩個小雕像等等,而如果這種種仍不能阻止瑞德進來的話,她就只有訴諸火鉗了。

  其實,瑞德大半個下午也和安琪一樣,在樓下來回踱個不停,他知道他沒有權利強迫安琪留在這裡,而且搞不好的話,他自己也會鋃鐺下獄,但是他卻顧不了這麼多了,為了得到安琪,他準備付出任何代價。

  黃昏時候,他一個人在廚房裡總算忙出一頓晚餐,他費盡心思裝了一盤晚餐,捧到臥房門外,當他開鎖時,他不免有些良心不安,但是他安慰自己這些都只是權宜之計。他相信,只要安琪冷靜下來,便會伸出雙臂歡迎他,因為,他畢竟是安琪初次獻身的男人,安琪至少是不討厭他的。

  他正探身進去,只見一團黑影朝他飛來,他頭一低,一隻花瓶便扔至走道,砸成了碎片,當他望見安琪站在床的另一邊又舉起一本書時,他立即關上房門,躲到門外。

  「安琪,這樣子沒有用的。」他大嚷道,「我還是會進去的。」

  「你敢進來的話,我就把你的頭打破。」

  「我替你端晚餐來了,你總得吃東西啊!」

  「我不是沒有過過沒有東西吃的日子,我不要吃你的東西。」

  瑞德搖了搖頭,在戰亂中,確實許多人沒東西吃,他不禁好奇安琪在戰爭時身處何方?

  「際遇如何」?突然間,他亟欲瞭解有關安琪的一切,因為他對安琪已然有種欲罷不能的心態了。

  他打量著走道,尋找一件防身器,當他見到盛裝食物的盤子時,他靈機一動,取出所有東西放在桌子上,他把盤子擋在前面,緩緩打開門,將頭伸進去,當他聽到一件東西扔在房門上時,他立即往床前衝去。

  安琪在彈盡援竭之餘,手持著火鉗,不讓他近身。

  瑞德看到她一副困獸猶斗的神情,不禁朗聲大笑,「你真不懂什麼時候投降,對不對?」

  安琪一語不發,便揮起火鉗,不過瑞德不但機伶地避開了,而且一把握住她的手腕,不讓她再有出擊的機會。

  「現在你還有什麼武器?」瑞德將火鉗搶下。

  「這個。」安琪揚手想打他,但是不幸又被接住了。

  「還有呢?」瑞德咯咯笑了起來。

  安琪掙扎出他的掌握,但是瑞德拉著她一起倒在床上,而且居高臨下地望著她,嘴角還漾著笑意。

  「不要生氣了,安琪,不要再跟我打了。」

  「你沒有權利把我關在這裡。」安琪抗議著,兩眼蘊滿怒氣。

  瑞德沒有理會她,逕自俯首,將臉埋藏在她的頸部,開始親吻她敏感而滑膩的肌膚。

  安琪兩手被縛,原本即無力反抗,當瑞德的嘴唇貼在她皮膚上時,她更感覺到一陣酥麻,反抗的意志也隨之削弱,她蠕動著,想抽回自己的手,但是瑞德反而握得更緊了,「不要!」安琪抗議著,但是她自己也聽出她語氣的軟弱,「求求你!」

  瑞德沒有回答她,只是更進一步攫獲住她的柔唇。

  安琪可以感受到他的飢渴,她先是有些驚懼,但不久後,她體內的慾火也熊熊燃起,她試圖記住她恨瑞德,她應該抗拒他的撫觸,但是相反的,她卻自然而然地迎著瑞德,詛咒起阻隔在他兩人間的衣物。

  「愛我,安琪。」瑞德嘎聲懇求著,嘴唇也游移在安琪喉部,「給我……愛我……就像上次一樣,我從來沒有這麼想要過……」

  「不要!」安琪呻吟著,殘存的意志力逐漸被融化了。

  「要!」瑞德咕噥著。

  「哦!瑞德!」安琪歎息著,終於放棄了自我抑制。

  ***

  在接下來的一個星期中,他倆的生活可謂繾綣纏綿,春風無限,瑞德似乎永遠沒有饜足的時候,安琪也似乎永遠都乞求著更多,她很快便發覺白己的確是熱情洋溢的女人,因為瑞德只要碰到她,她便喪失在男歡女愛的情懷中了。

  另一方面,瑞德也很快便發覺安琪不願談她的過去,他僅只嘗試過一次,而那一次便使得安琪沮喪害怕,幾乎破壞了他倆間微妙的關係。事實上,安琪之所以沮喪,是因為她覺得自己已逾越了男女的分際,她已經沒有臉向瑞德表明自己的身份了,而她之所以害怕,則是恐懼瑞德得知真相後會勃然大怒,憤然離開她的生命。

  由於他們雙方的避諱,所以他們對於敏感的話題均略去不談,只談他們均有興趣的話題,瑞德談論了不少戰爭的事,尤其是他所參加過的大小戰役,安琪除了津津有味地百聽不厭外,也對於瑞德的個性、思想有了更進一步的瞭解。

  「經過那麼多次殺戮,眼見自己的朋友死在槍彈下,又看到那麼多年輕人奄奄待斃,使我深深感覺到生命的短暫與不可靠。我在戰爭進行到一半時就已經決定,如果我僥倖能活命的話,我下輩子一定要過得盡善盡美,絕不妥協,絕對要最好的。」瑞德感喟道。

  「那你現在有沒有這樣做呢?」安琪好奇地問道。

  「有啊!我現在無論心裡想什麼,我都努力追求,誓不罷休,我總覺得,除非情非得已,何必退而求其次呢?像你,我不是得到手了嗎?」瑞德得意地一笑。

  是的,安琪暗忖,瑞德確實已得到她了,不但得到她的人,而且得到她的心,她知道,如果瑞德要求她的話,她會追隨他到天涯海角,萬死不辭。

  可惜,瑞德並沒有要求她什麼,反而在假期結束後,規規矩矩地把她送回學校,在分別的那一天,安琪幾度熱淚盈眶地暗自飲泣,直到瑞德解釋他將於暑假前來接她時,她才破涕為笑。

  當第一束鮮花送到學校,指名收件人為史安琪小姐時,安琪根開心,因為她知道瑞德沒有忘記她,不過由於學校內並沒有「史安琪」其人,所以鮮花又被退回去了,同樣情形發生過三次後,鮮花便不再送來了,安琪並未覺得沮喪,因為冬季送鮮花畢竟太奢侈了。

  當暑假開始時,安琪終於死心了,因為瑞德並沒有隨之出現,反而銷聲匿跡了。

  ***

  梅查理敲敲書房的門,而且不待回答,便逕自闖了進去。「爸爸,你有沒有空?我能不能跟你講幾句話。」

  「我只能給你一分鐘時間。」傑可抬起頭來,「我想把這些帳本看完,然後去接安琪。」

  「其實我要跟你講的事就是有關安琪的。我覺得你實在應該把這些事弄清楚了!」查理說著,往書桌旁的皮椅上一坐。

  「我只弄清楚了一件事,那就是我有個兒子已經變得跟他太太一樣勢利了!」傑可惱怒地道,「我當初是怎麼教你的,查理?」

  「我覺得你不應該用*勢利*兩個字!」

  「我卻覺得用「勢利」來形容你,是再恰當也沒有了。你為何不學學羅伯也接受安琪呢?」

  「因為羅伯是傻瓜,他八成愛上那女的了!」

  「是嗎?」傑可合上了帳本,「說到愛,我覺得你自己倒是傻瓜,為了水晶,把自己的信仰都拋棄了。」

  「我沒有為她拋棄信仰!」查理惱怒地抗議道。

  「你想騙誰?查理?騙我還是騙你自己?你為她加入南軍也罷,你又趁她和瑞德鬧彆扭的時候向她求婚。你難道不怕她是為了賭氣才嫁給你的嗎?」

  「爸爸,你怎麼可以這樣講話?我加人南軍是因為我已經是南方人了。而我娶水晶是因為她愛我,我也愛她。他們分手又不是我的錯!」

  「我可不知道什麼對錯的。我只知道你們結婚六年了,到現在還沒有替我添一個孫子。我也只知道因為你娶水晶的關係,使得瑞德一直不願意回家!」傑可說出了他倆的憾事。

  「我和水晶又沒有不准他回來!瑞德待在北方是因為他喜歡北方,想要待在那裡!!」查理抗議著,但是卻不敢直視他父親的目光。

  「他並不是想要待在那裡,查理。」傑可歎口氣,「他留在北方是因為他不願意面對你,他怕他一怒之下宰了你,他一直準備戰後回來娶水晶的,沒有料到,半途卻被你給娶走!我看他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了!」他不禁心疼起自己的大兒子來。

  查理也知道瑞德永遠不會諒解他。他只慶幸瑞德一直沒有回家來,因為他最害怕的就是瑞德的火爆脾氣了。「我來這裡是跟你談安琪的,不是談瑞德的。」他尖酸地回答。

  「哦!又是安琪!你這一次是舊調重彈呢?還是什麼新觀點?我真搞不懂,你究竟反對安琪那一點?」

  「就個人觀點而言,我倒不反對她。她是個很好的女孩子,我也希望她幸福快樂!不過,我卻不贊成她住在這裡!每一次放假回來,謠言就滿天飛,一直要到她回學校好久以後才會平息下來!」

  「你居然敢跟我談謠言的事!當初安琪第一次放暑假回來,你故意和太太一起搬到城裡去住,謠言不就是從那時候才開始的嗎?人家還以為我們家裡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呢?所以你們才眼不見為淨!」

  「那一次是水晶好奇城裡的生活方式,我們才去的。不過現在問題是謠言老是流傳個不停!尤其上次暑假,安琪老是陪你待在家裡,足不出戶,外面就說得更熱鬧了!」

  「我不管其他人怎麼說!我不是為別人而活的!」傑可聲音愈來愈大,脾氣也逐漸控制不住了。

  「你可以不在乎,但是我們怎麼辦?我們每次進城,別人都盯著我們指指點點,你知道那種滋味有多難受嗎?你知道別人在背後怎麼說你嗎?他你說你看中一個白種賤貨,所以接回來陪你睡覺。你給她受教育,是不讓她丟你的臉!你送給她一大堆禮物,也是怕她去找別的小白臉!現在居然還有人可憐起羅伯來,說他運氣不佳,去愛上一個有錢佬的情婦!」查理哼了一聲,「別人這樣說你,你真的不在意嗎?」*

  「不在意!」傑可嚷道,「不過,既然你這麼在意,那我就不妨答應羅伯的要求,讓安琪嫁給她算了!」

  「什麼?你怎麼可以這樣做?」查理大驚,「安琪陪你睡了幾年覺,她怎麼有資格嫁給羅伯?」

  「你混蛋,查理!」傑可火冒三丈,震怒地站起身來。「原來你也相信那些齷齪的謊言!我以前不是解釋過嗎?我……我……」他兩手捧心,痛得講不出話來。他跌回椅子,臉色慘白,呼吸也困難起來。

  「爸爸!」查理驚呼著,並開始害怕,「爸爸!我去找斯大夫!你一定要撐住啊!」

  ☆☆☆

  安琪在碼頭上著急地等待著,不知道傑可何以遲遲沒有現身?她的胃開始咕咕亂叫,她乾脆往一隻裝滿冬衣的衣箱上一坐,才有耐心地等了起來。

  由於她的求學生涯已經結束,今後將長住金橡園了,因此她再次擔心起查理和水晶夫婦對她的態度。三年來,每當她放假回來時,他們夫婦通常都很少在家,尤其去年暑假她為瑞德的事傷心欲絕,足不出戶時,他們更對自己沒沒有好臉色。她真不知道今後應當如何自處才好?

  她最不能瞭解的是,水晶何以始終對她有深切的敵意?她為什麼不能像她哥哥一樣地接納自己?安琪自認她的言談舉止已經符合上流社會標準了,而且一般學識方面更勝過十四歲便棄學的水晶!何以水晶仍然不像其他人一樣尊重自己,何以老是拿自己的出身背景做文章?

  「哎喲喲!瞧瞧這裡!這不是名聞遐爾的千金小姐嗎?是不是從學校回來啦?」

  安琪猛一驚,並且站起身後瞧去。只見睽違七年之久的艾比爾竟身著藍灰西裝,態度輕佻地站在那裡。她一時張口結舌,無言以對。

  「怎麼?變成啞巴啦?」比爾輕視地掀起嘴角。

  「不是。我……我只是覺得很意外。」安琪略帶緊張地回答。

  比爾見到她的表情,不禁放聲大笑,「你怕我嗎,安琪?是不是因為現在身邊沒有來福槍了?」

  安琪退開一些,「你要幹什麼,比爾?」

  「我只是想跟你聊聊啊!」比爾諷刺道,「怎麼樣?你怕我報復嗎?……算你聰明。當年如果不是因為你在梅老頭身邊亂講話,梅老頭不會威脅我老爸,我老爸也不會把我送到北方我舅舅家,住進敵人窩裡!這都是你一手造成的,謝安琪。我的確一直想報復你!」

  比爾充滿敵意的眼光令安琪瑟縮了,「我沒有在傑可面前說過你壞話,比爾。如果你說的是那一件我拿來福槍趕走你的事,那時候我幾乎根本不認識傑可!」

  「那麼現在跟他很熟,很親密羅!」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比爾沒有回答她,而逕行打量著她全白的時髦裝束。「你比我想像中更漂亮!也比我想像中聰明多了!我不得不承認你有你的一套!」他咧嘴一笑,「不過,我也不能怪你!在金橡園當地下夫人總比跟我在一起舒服多了!雖然傑可老得可以當你爸爸,不過只要他能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這點犧牲也是值得的。」

  「我不要跟你講話了!」安琪厲聲說著,並准身準備走開,但是比爾卻迅速抓住她的手臂,將她轉了回來。「你放手,比爾!」

  「我老爸已經不欠梅老頭錢了,所以我不怕他再威脅我老爸了!」比爾狠狠說著,並加重了手勁,「再說,我舅舅遺留給我不少財產,我也不需要看我老爸的臉色了!我告訴你,我現在在紐約混得不錯了!你跟我的話,不會讓你吃苦、受罪的。」他又抓住安琪另一隻手臂,逼迫安琪看著他,「你既然受了教育,像個淑女了,誰曉得?我或許還會娶你呢!」

  安琪愈聽愈氣。她掙脫了被抓的手臂,瞪著紫藍色的眼睛,「你或許會娶我?好,我告訴你一個事實,比爾!」她怒叱道,「我的答案仍然和以前一樣你休想!我希望你能聽清楚:我根本就討厭你!而且一看到你,就會令我作嘔三日!我不但不會當你的情婦,而且我情願去嫁給下三濫的人渣,也不會嫁給你的!我勸你最好趕緊走開!這邊人來人往的,諒你不敢怎樣!否則等一會傑可來了你就吃不了,兜著走!」

  比爾彷拂沒有聽見她的話似的,諷剌地大笑起來,「你真以為我怕那個老頭嗎?……我告訴你,你只有一件事說對了,安琪,現在我是不敢拿你怎樣,不過,總會有其他機會的。我跟你說過的,我非得到你不可!我的決心還沒有改變!這幾年來,我無時無刻不在想你!起初我很恨你,現在我更恨得牙癢癢的!所以等我終於佔有你的那一天到來時,我會連本帶利地討回來的!」他又是一陣奸笑,「你等著瞧吧!安琪!不管要花多少時間,你總有一天會落在我手裡的。除非你先死掉!」他又意味深長地望了安琪一眼,才碰碰帽子,施施然而去。

  安琪暗自顫悸不已!那麼多年了,難道她會再度活在恐懼中嗎?不!她安慰自己,她已經不再孤獨無依了,她現在住在梅家,至少傑可會保護她的!

  正在此時,一輛她所熟悉的烏亮馬車駛到她面前,她立即將比爾的事拋到腦後了。不過,出乎她所預料的,從馬車上下來的人不是她所企盼的傑可,而是神色凝重的羅伯和水晶兄妹。她立即意識到事情不對了。

  「傑可呢?」她驚恐地嚷道。

  「他心臟病發作了,安琪。」羅伯盡量輕描淡寫地報告著,「不過,醫生說沒有關係,只要不受刺激就可以了,他現正躺在床上休養,所以我們來接你!」

  安琪心一鬆,眼淚也湧了出來。雖然這個消息不算是惡耗,但是傑可年紀也滿大了,心臟病發作總是十分危險的事!她不禁暗自祈禱:親愛的上帝,不能讓他死!他不能死啊!

  「你不必緊張!」水晶嘲諷道,「他說不定會好的,所以你還不必擔心被趕出金橡園!」

  安琪倒抽一口氣,羅伯則生氣地譴責道,「不要亂講話,水晶。」

  「我是不應該亂講,不過我實在忍不住。」水晶吃吃笑了起來,「你想想看,如果有個三長兩短的話……」她故意不再講下去,而反身進人馬車。

  安琪瞪著她的背影,淚水變成了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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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26 20:48:21 |只看該作者
第6章

  瑞德視若無睹地望著大偉辦公室外的花園,喝光了他第三杯威士忌。經過幾個月毫無進展的搜尋後,大偉終於通知他找到安琪了。可是他匆匆從紐約趕來後,大偉卻不巧出城去了。他心浮氣躁地乾等著,火氣愈等愈大。

  正當窗外一道閃電,預示夏日風暴的到來時,辦公室的門也大開,大偉身穿旅行服裝,走了進來。

  「你真該死!」瑞德劈頭便吼,「你以為我窮極無聊嗎?讓我坐在你辦公室乾等!」

  大偉疲倦地一笑,神情比實際的四十歲顯得蒼老多了。他慢條斯理地脫帽子和大衣,然後重重往辦公桌後面一坐。「其實應該罵你的是我,結果又被你捷足先登了!」他搖搖頭,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不過我還是要罵你,瑞德。你怎麼這麼糟糕?老是下班時間才來找我?我剛剛到家,原本以為趕上吃晚飯時間了,結果又被你叫出來。如果不是這樣,就是三更半夜被你挖起來!」

  「我花錢雇你就是要你隨時提供服務,你別以為我會道歉!」瑞德反駁道。

  大偉惱怒地兩臂一伸,「我真倒楣,不但不能你叫上班時候來,反而應該不吃飯、不睡覺地替你賣命了!」

  瑞德終於輕鬆下來,咧嘴一笑,「沒辦法,我很多好主意都是三更半夜突然想起來的。而且,再告訴你,通常都是在比辦公室更有意思的地方想出來的。……好吧,我們招呼也打完了,所以談正事了吧?她在那裡?」

  大偉先是哼了一聲,才責問道,「你倒是不浪費時間,馬上就談到重點啦?」

  「你也知道我等這個消息等多久了!」瑞德笑容不減,「快說吧!」

  「我恐怕你要失望了!瑞德。」大偉略感不安起來,「我不應該先通知你的。」

  瑞德蹙著眉頭。「怎麼了呢?」

  「我們確實找到一個安琪,年齡也沒有錯,樣子也很像,但是卻不是你要找的安琪。」

  「你確定嗎?你只見過安琪一面吧?而且還是匆匆忙忙的!」瑞德不死心地追問道。

  「不會錯的。我去見的那個安琪是個好女孩啊!」

  「我的安琪也是個好女孩啊!」瑞德憤怒地駁斥道,「你不能因為她……」

  「你不懂,瑞德。」大偉辯解道,「那個女孩是牧師的女兒,家教很嚴……」

  「這又有什麼關係?我告訴你,我的安琪既不是妓女,也不是賊,當初是我錯怪她了。」

  「我知道,我知道!!不過這個安琪有個三歲大的親生女兒,這一點總不符合你的要求了吧!你不是說你的安琪遇到你時還是處女嗎?」

  「好吧!」瑞德終於死心了,「那我算是白跑了一趟!」他又沮喪起來。

  「抱歉!等我知道時,已經來不及通知你了!」

  「唉!她究竟跑到那裡去了呢?」瑞德喃喃自語著,然後又再燃起希望,期待地望著大偉。「你還有沒有其他線索?……任何消息?」

  大偉坐立不安地側了側身。他覺得瑞德在商場上一向以精明幹練著稱,但是在安琪一事上似乎失去了平日的自持,「放棄吧!瑞德。那個女孩真的值得你花這麼多時間和精力嗎?」

  「她當然值得!」瑞德又憶起安琪柔軟的曲線,醉人的紫色眼眸,優雅而迷人的美貌,以及像陽光般燦爛的笑容。「她不止值得而已!」

  大偉沉吟了一會兒,「那麼我們還是回原先那個女校試試看吧!那裡有個安琪,雖然不姓史,但是卻是我們唯一的線索了。」

  「不過,我也去那個學校打聽過,校方告訴我那個安琪是南方人。我的安琪根本不可能是南方人!她告訴我她是麻州人,而且她一點南方腔也沒有!」瑞德還是不相信。

  「那你準備試試看呢?還是就此放棄?」大偉反問道。

  瑞德歎了一口氣,「好吧!就試試看好了!」

  瑞德意興闌珊地回到旅館,只是櫃檯職員卻似乎根高興見到他,而且微笑著交給他一封電報。

  「這封電報是剛剛接到的,先生。」那職員客氣地解釋道。

  「謝謝。」瑞德回答著,並懊惱地拆開電報。他原本以為紐約又找他回去,沒料到電報內容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父病危,速歸。斯大夫。

  ※※※

  梅傑可臥病三個禮拜後,漢娜正好碰到由傑可房間躡手躡腳走出來的安琪。「主人睡了嗎,孩子?」她輕聲問道。

  「睡了。不過我覺得應該找斯大夫再來一趟。」安琪憂心地回答。

  「為什麼?」漢娜一驚,「他病情轉壞了嗎?」

  「我不知道。」安琪紫色的眼眸裡盛滿了關切,「他今天晚上胃口不錯,不過睡著以後卻一直在講夢話,好像有點神智不清的樣子。」

  「哎喲,我的小姐。」漢娜笑了,神色也輕鬆了下來。「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傑可主人常常會講夢話的。」

  「真的嗎?」

  「當然真的!」漢娜笑著搖搖頭,又去忙她的了。

  安琪沉吟著走進廚房。她聽到傑可在睡夢中叫過三次她母親凱莉的名字。她原先以為傑可錯把她當成她母親;但如果漢娜說得不錯,那麼傑可顯然在夢中見了她母親。這怎麼會呢?

  正在此時,水晶出乎意外地翩然駕臨廚房,「原來你在這裡,我到處在找你。」

  安琪好奇心大起,因為水晶一直視她如蛇蠍,避之猶恐不及的。「你難道希望我陪你嗎?」她半譏嘲地的問道。

  水晶虛偽地一笑,「是啊!我一直想和你談一件事。」她自顧自地往安琪面前一坐,然後關門見山地說道,「我覺得你不應該常常和我哥哥在一起,有人已經開始講閒話了!」

  「這一次又有什麼閒話了?我可以聽聽嗎?」

  「嗯……這不重要!」水晶懊惱地回答,虛偽的笑容也一掃而空,「羅伯如果浪費……花費時間在你身上的話,他就沒辦法找到合適的太太。」

  「這種事,你不是應該去向羅伯說嗎?」安琪的耐心已瀕臨崩潰。

  水晶站起身,替自己倒了一杯熱巧克力,「我已經跟他講過了,但是他不肯聽。他實在應該定下來,建立自己的家庭了。」

  「這不關我的事,水晶。」

  「這當然有關你的事!」水晶叱責道,「他一直想娶你。你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

  安琪有些驚異,因為她從來不知道羅伯有認真的意思。羅伯確實一直想佔地便宜,但是由於羅伯本性不惡,因此兩人相處得尚稱融洽。「你確定羅伯有這個意思嗎?」她蹙起眉。

  「當然,他一直在等你畢業。」水晶好奇地望著她,「你難道真的不知道嗎?」

  「我如果知道的話,我早就要他死了這個心了!」安琪沒好氣地回答。

  水晶的藍眼瞪得更大了,「你不想嫁給他嗎?」

  「我又不愛他,我怎麼可能嫁給他?」安琪理所當然地回答。

  「那好極了……我是說,我們可以舉辦一個舞會,讓羅伯多認識一些合適的對象。唉,我們家好久沒有舉辦舞會了!」水晶開始充滿了企盼之情。

  「你不是兩年前才舉辦過一次嗎?」

  「那一次不一樣!那一次剛好戰後不久,傑可不准我們辦得太豪華。這一次我可以好好計畫了……還有你,你也可以順便認識一些年輕人啊!」

  安琪勉強笑了一下,她希望羅伯能夠迅速找到一個新的對象,至於她,她已經放棄這項嘗試了。

  第二天,羅伯向安琪提出了求婚,安琪委婉地拒絕了。當羅伯兩眼露出受傷的神情時,安琪竟然有同病相憐的感覺。羅伯哪裡知道,她也是情場上的傷兵!

  ***

  梅瑞德在旅館櫃檯結帳後,即雇了一輛馬車,往金橡園急駛而去,在怡人的陽光中,他第一次體會他對於紐約生活的厭倦,他通常在下午工作,到了晚上則豪飲豪賭,羅曼史也一個接一個,從來沒有認真過,他懷念南方的陽光,也懷念在原野中放馬奔馳的一刻;最主要的,他懷念他的父親!

  他昨天柢達墨比城後,第一件事便是去找斯大夫,他很高興他父親總算安然度過險境了,不過,他對於他父親發病的原因卻百思不解,莫非跟傳言中那個據說是他父親情婦的女孩子有關?

  當熟悉的景物漸次展現在他眼前時,他不禁對睽別七年的家鄉有種近鄉情怯的感慨,如果不是水晶的絕情,他不會在三十歲便扛起梅氏王國的重擔;他會執著於他的理想,帶著水晶到他熱愛的德州牧場去拓荒……他皺起眉頭,他現在還恨水晶嗎?或者,他現在還愛她嗎?他懷疑那分純純的愛能否經得起時間的考驗!不過那分苦澀的感覺卻是殘留不去的。

  在兩排蒼鬱老橡樹的前引下,一幢巍然壯麗的白色建築終於映人眼簾,瑞德付錢將馬車打發走後,便悄悄進入久別的家,他沒有驚擾任何人,直接上樓往他父親房間走去,他希望他父親還是老樣子,不要被病魔奪去他旺盛的鬥志。

  「查理主人,你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有……」漢娜的聲音突然中途煞住。

  瑞德回望著站在餐室門口,一臉愕然表情的漢娜,竟然有種深受傷害的感覺,「你也沒有想到我會回來嗎,漢娜?怎麼每個人見到我都好像見到鬼似的?」

  「哦,沒有。我……我只是……」漢娜口吃著,兩個眼睛瞪得大大的。

  「別告訴任何人我回來了,漢娜,我只是來看我父親的,他在房裡吧?」

  漢娜木然地點點頭,瑞德不再理會她,繼續上樓,去敲他父親的房門。

  當傑可望見走進來的人竟是他多年不見的長子時,他百感交集地盯著瑞德,久久無法言語,「好久不見了,兒子,太久了!」他嘟嚷著,喜悅的淚水也湧了上來,「我很高興我的病至少把你引回家了……我已經沒有多少時間可以活了,我一直希望在我有生之年能見到你們兄弟再度和睦相處!」

  「爸爸,我們不要談這件事好不好?我只住一晚就走。」瑞德據實回答著,並瞥見傑可眼中的光澤立即消逝了一些,「你身體還好嗎?怎麼會突然發病的?」他立即換了一個話題,並坐在他父親床邊的椅子上。

  「哦,這都該怪我!」傑可對自已的火爆脾氣知之甚詳,「查理找我談安琪的事,我大發脾氣。其實,斯大夫已經警告我許多次了,但我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氣。」

  「原來她也叫安琪!」瑞德喃喃念著,內心不禁有些驚異,怎麼有那麼多人都叫安琪?

  「查理怎麼了?他是老古板,不能接受你的情婦嗎?」

  「我的老天!原來你也聽說那些謠言了!我真失望,你怎麼問也不問一聲就相信了呢?」

  「我不是不問,我是覺得這種事沒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只要你也快樂,只要沒有人受到傷害,那麼別人的意見都是多餘的!」瑞德解釋道,他是在看到他父親一如平常的氣色後,才認定這個年輕情婦一定對他父親不錯。

  「瑞德!你怎麼越說越離譜了?我真不敢相信你是我兒子!」傑可提高聲調,顯然已開始動氣。

  「嘿!不要生氣嘛!」瑞德安撫著,並提高了警覺,「我只是希望你知道,我絕對不會隨便批評你,媽媽過世那麼久了,你本來就應該有你的生活。」

  「唉!我也不是愛生氣!」傑可的氣又消下去了,「我只是覺得這種空穴來風的謠言對安琪傷害太大了,如果不是因為她,我才不在乎別人怎麼講呢!」

  「這件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瑞德好奇地問道。

  傑可開始從安琪的喪父講起,並講到他是基於和她母凱莉的情誼而收容了安琪。

  當傑可提到凱莉時,瑞德立即記起了他幼時對他父親的恨意。其實,他早已從他母親口中得知他父親和凱莉不尋常的關係了,由於他母親每次在提到這件事時均聲淚俱下,痛不欲生,因此連帶的他也十分痛恨他父親和凱莉,直到凱莉後來突然銷聲匿跡,他母親再度快樂起來,他才慢慢原諒了他父親。

  從他父親對安琪的描述中,使他想起了那個他曾經救過、骨瘦如柴的小女孩,如果她就是外傳他父親的情婦的話,那麼他實在無法置信,因為不說別的,只要是有一點道德觀念的人,誰會找自己老情人的女兒當情婦呢?

  傑可仍然對安琪讚不絕口,「她是一個很聰明的孩子,今年剛剛以第一名的成績畢業。而且,她人長得漂亮、心地慈善、性情又溫柔,只是偶爾精力過剩,閒不住而已,我真希望你今天能見到她,可惜她和羅伯到朋友家去了!」他講到安琪時,臉上始終帶著一抹慈祥的微笑。

  「她既然這麼好,那還有什麼問題呢?」瑞德提醒道。

  「哦!問題出在查理和水晶身上。」傑可的笑容收斂了,「他們兩個都不喜歡安琪,而且處處找她麻煩,我原本以為,他們所以對安琪反感,是因為嫉妒我把她帶回家,而且把她當自己女兒一樣看待,沒有想到查理真的以為我對她有什麼念頭!」

  瑞德默默聽著他父親訴說查理和水晶排斥安琪,以及羅伯想娶安琪的情形,「如果你覺得羅伯不適合娶安琪,那麼你能不能做一次公開聲明等等,把事情講清楚呢?」他嘗試地建議道。

  「沒有用的,無論我說什麼,喜歡亂講話的人還是會亂講,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要不要我幫你忙?」瑞德兩眼閃爍著促狹的光芒,「我明天順便把安琪帶到城裡,然後在公共場所表演一個親熱的親吻鏡頭,我保證,另一種謠言又會滿天飛了!」

  「你不怕康荻知道的話會打翻醋罈子嗎?」傑可莞爾一笑。

  「哦!康荻沒關係,她不會在乎。」瑞德聳聳肩。

  「那你呢?你在乎嗎?你愛她嗎?」

  「不愛。我已經放棄尋找愛情了,即使找到的話,我還是可以收她做情婦!」

  「我不喜歡你這種觀念!」傑可坦言道,「我一直希望你能為愛情結婚,而不要像我和你媽媽一樣,始終有所遺憾。」

  關於這一點,瑞德是最清楚不過的了,「我原本以為我娶康荻的話,至少可以讓你高興,但照你的說法,你其實並不開心,是嗎?」

  「如果你開心的話,那我也會開心,但問題是,你已經承認你並不愛她了!」

  瑞德歎口氣,「其實,我不久前還愛上了一個女孩子,而且很想娶她,結果她卻失蹤了;怎麼找也找不到!」他站起身,開始焦躁地踱著方步,「雖然我還沒有放棄,但是我總不能等一輩子啊!」

  「我的老天!你今天才三十呢!瑞德。」

  「我知道。不過,一方面我可能一輩子找不到那個女孩;另一方面,康荻又是個好女孩,而且一直耐心地在等我,你說我還有什麼選擇呢?」瑞德有些無奈地回答,然後又加了一句,「誰曉得?說不定我慢慢會愛上她!」

  他們父子倆拋開了不愉快的話題,開始談論商務上種種問題,以及七年來許多人事與環境上的變化等等,由於久別重逢,兩人個性與觀點又多所雷同,因此聊得淋漓盡致、不亦歡乎。到最後,他們終於又回到了眼前的問題。

  「我想明早就走,省得碰到查理和水晶,大家都不痛快!」瑞德決定道。

  「你準備直接回紐約嗎?」傑可知道他留不住瑞德。

  「我想到德州牧場去,把那邊的事務整理一下,那麼我和康荻結婚以後就可以住在那裡了。」瑞德回答道,「紐約的事我已經留給馬吉姆主持了,如果你還需要休養的話,我就仍然負責決策。」

  「好吧!既然你都已經決定了,那我也沒有什麼話說了。不過,決策的事還是由你繼續負責好了,反正不久以後也全要靠你了。」

  瑞德緩緩站起身,握住了他父親的手,「我真的希望能多陪陪你,爸爸。不過,我還是不願意和查理照面,還有水晶。對了,他們兩個呢?」

  「查理帶水晶進城買東西去了,那?  「你非告訴我不可!你是不是妓女?自從跟我分手以後,你又有過多少男人?」

  「沒有……哦,上帝,根本沒有!」

  「那為什麼偏偏找我?」

  「你……哦!你現在一定恨死我了!我不能告訴你!我就是不能!」安琪反身往大路跑去,而且顛顛簸簸地終於爬上灰馬,並朝金橡園直奔而去。

  迎著勁風,她的淚水像決了堤的洪水,直瀉而下,她的心一直拍痛著,因為正如她所恐懼的,瑞德真的化愛為恨,對她再也沒有感情了。

  ***

  回到家後,安琪一個人關在房間裡哭得死去活來,午餐時,她也偽稱身體不舒服,根本沒有吃飯,她腦海裡一直浮現著瑞德咄咄逼人的怒態,而每當想到她的愛意竟然換來此種待遇時,她便倍覺委屈而黯然淚下,她悲痛於瑞德的不解風情,如果她真的將自己的愛意坦白以告的話,瑞德在這種情形下,不但不會相信她反而可能大加嘲笑。

  從尤拉口中,她得知瑞德來去如風的訪問已經掀起不少風波,她固然遺憾瑞德的離去,但是,他即使留下來,自己又何以面對他呢?

  晚餐時,由於傑可病後第一次下樓吃飯,因此安琪也被迫打起精神,勉強換上一襲綠色皺紗與金色鑲邊的新衣服,當她終於步人餐室時,查理、水晶、和羅伯已經就座了。

  「別說了,水晶。」查理警告道,「爸爸還沒有下來呢!安琪又沒有耽誤開飯!別忘了我剛剛跟你說的。」

  「你忘記跟我講的話了嗎,梅查理?」水晶意味深長地反問道,「我才不會因你爸爸的威脅而長首畏尾,當偽君子呢!」

  「爸爸不是隨隨便便威脅的,水晶。」查理不甘示弱地反擊,「你最好聽我的勸告,管管你的舌頭,否則你一定不會有好處。」

  「你少威脅我!」水晶叱責道,一雙湛藍的眼眸也一片冰寒,「我高興說什麼就說什麼!我說她又怎麼樣?」

  羅伯用拳頭狠狠敲了一下桌面,「你們兩個閉嘴好不好?安琪就坐在這裡,你們不能收斂一點嗎?」

  「你小聲一點嘛!羅伯。」查理乞求道,「這又不關你的事!」

  「我希望你們不要為了我鬥嘴!」安琪歎口氣,並直視著水晶,語氣堅定地說,「我們早已知道彼此的立場和觀點了,又何必再爭執呢?今天是傑可病後第一次下來吃飯,別惹他生氣好不好?」

  「你們在講我嗎?」傑可笑咪咪地走了進來。

  「我們在講你的身體!」安琪立刻接口道,「你實在應該多躺一天的。」

  「胡說,我身體好得很!」傑可回答道,「其實,我今晚實在太開心了!」

  「開心你恢復健康嗎?」水晶無趣地搭訕道。

  「開心所有的事!」傑可咯咯笑了起來。

  「你是不是開心瑞德回來了一趟?」查理諷刺道。

  「是的,可以這麼說。」

  「他……他有沒有談到我?」查理有些擔心地問道,「他現在還恨不恨我?」

  「你為什麼不自己問他呢?」

  正在此時,瑞德帶著懶散的笑容出現在門口,並靜靜地望著在座每一個人,驀地,整個餐室都陷入了沉寂:查理臉色慘白,水晶怒不可遏,羅伯不可置信,安琪搖搖欲墜,只有傑可是唯一高興見到他的長子的。

  安琪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熬過這一餐的,她埋頭食不知味地吃著,沒有加人任何對話,也沒有聽清楚其他人在講些什麼,當晚餐進行到甜點,她正慶幸可以逃過一劫時,瑞德卻找她講話了。

  「你變得太多了,安琪。」瑞德淡淡評論道,「我七年前看到你時,你還是個骨瘦如柴的小鬼呢!」

  「哦!」安琪真巴不得能逃出餐室,在眾目睽睽之下,她只覺得又悶又熱,幾乎喘不過氣來,她下意識地拉出胸前掛著的金幣,用手把玩著,希望它帶給自己足夠的勇氣。

  「你的項鏈十分別緻,是那裡來的?」瑞德緊盯著她的一舉一動,「我曾經遇見過一個漂亮女孩,她也帶著和你一模一樣的項鏈。」

  「這是我十一歲時,一個騎著黑馬的紳士給我的,」安琪鬱鬱地回答,「他……他把泥漿濺在我衣服上了,所以給我這個金幣,要我去另外買一件新衣服。」

  「那你為什麼不去買,而把金幣留下來呢?」瑞德追問道。

  「沒有為什麼!」安琪自衛性地回答,「我那個年紀並不著重穿著。」

  「那你為什麼不用金幣去買其他東西呢?」瑞德仍不肯放鬆。

  安琪頓時覺得被逼進死角,氣也透不過來,她猛然站起身,再也無法忍受下去了,「我可以先告退嗎,傑可?我今天晚上真的覺得不太舒服!」

  「當然可以,親愛的,需不需要我找斯大夫來看一下?」傑可關切地問道。

  「不……不用了,我休息一個晚上就會好了!」她說著,並迅速離開餐室,沒有向任何一個人道晚安。

  她奔回自己房間,壓抑了一個晚上的淚水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她在心底大嚷:瑞德為什麼要回來呢?他這一回來,所有事情更惡化得難以忍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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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26 20:48:46 |只看該作者
第7章

  在不斷的哭泣與回想中,安琪突然明瞭了一件事:她知道瑞德為什麼這麼多年不肯回家了!原來他還在愛他昔日的未婚妻——也就是他目前的弟媳婦,水晶!

  她站起身,開始在房間焦躁地踱來踱去,她目前最擔心的,是瑞德向傑可報告她在北方不知檢點的事,她愛上瑞德是她的不幸,她不願傑可卷人她和瑞德的是非,而以她為恥,甚或破壞了她在這世間唯一倚靠的關係。

  一個鐘頭後,尤拉上來幫她卸裝,並且應她的要求,準備了一大盆帶著玫瑰花香的洗澡水,她正泡在洗澡水裡,試圖輕鬆下來時,她的房門突然大開。

  「你走錯房間了,瑞德主人。」尤拉慌慌張張地擋在安琪面前,不讓瑞德看到她毫無遮掩的身體。

  「你叫什麼名宇?」瑞德站在門口問道。

  「尤拉。」

  「嗯,尤拉,你可以出去了,安琪小姐不需要你服侍了!」

  「你不能進來!傑可知道的話,一定會大發脾氣的。」

  「他不會知道的,」瑞德懶懶地回答上而且誰去告訴他,而惹他生氣的話,我也會不高興的。」

  尤拉轉過身,面對安琪,「你為什麼不尖叫什麼的,這樣他就會走開了。」

  「哦!我的老天!」瑞德不耐煩地嚷著,並走進來,把尤拉拖到門外。

  「沒有關係,尤拉,他只是跟我講幾句話而已!」安琪趕在瑞德關門以前,急急安撫著尤拉,不過當房間內只剩下她和瑞德兩個人時,她又連忙沉坐在浴盆裡,內心又羞又氣,「你要幹什麼,瑞德?」她惱怒地問道。

  瑞德走到她身後,「我想跟你講話……其實,應該你講才對。」

  「我已經告訴過你了,我無話可講!你最好趕快出去,不然我就要照尤拉說的,開始尖叫羅!」

  「你不會叫的,我要你給我一個解釋,安琪。」瑞德用一隻手指輕劃著安琪的後頸。

  安琪立刻覺得一陣酥麻的感覺逐漸散開,「不要這樣,瑞德!求求你!」她嘎聲嚷著,原本慍怒的感覺已然消散,只剩下恐懼——恐懼瑞德對她身體的影響力。

  「為什麼?你在春田市的時候,並不反對我碰你啊!」瑞德提醒她道。

  「那不」樣!那時候你不知道我是誰!」安琪緊張地回答。

  「我知道不知道有什麼不一樣?」瑞德追問道。

  「瑞德,求求你!讓我把澡洗完,衣服穿上,我們再談好不好?」

  「不好!你不要告訴我你不習慣裸體見人,因為我是不會相信的!」瑞德殘忍地說。

  「你為什麼要回來?」安琪絕望地嚷道。

  「因為你!」瑞德簡潔地回答,並繞到洗澡盆旁邊,「你從來不把項鏈除下來嗎?」他從水裡挑出項鏈。

  「對!」安琪沒好氣地回答著,並扯回自己的項鏈。

  「你為什麼要留著這個金幣,安琪?」

  「這不關你的事,瑞德,而且這件事一點也不重要!」

  「這是我給你的,怎麼會不重要呢?」瑞德出乎意料地回答著,當他見到安琪驚訝的表情時,他得意地笑了,「你一講我就記起來了,你沒想到吧?」

  「這是十年前的事了!」安琪垂下眼,「我以為你早就忘記了!」

  「那我的背心呢?你有沒有留著?」瑞德揚起眉毛,諷刺而幽默地問道。

  「在我抽屜最下面一層,你可以拿回去了!」安琪無奈地回答。

  「我不是在跟你要背心,安琪,我是在尋求解答!」瑞德堅決地說著,並且不由分說地將安琪抱出浴盆,迅速放在床上。

  安琪連忙用睡衣掩住自己,不過當她望見瑞德開始脫衣服時,她又慌亂了起來,「瑞德,不要!」她乞求著。

  「為什麼不要?我們同居的時候你不是很願意嗎?」

  「我不要在生氣的時候做這種事!」安琪嚷道。

  「有一次你生氣的時候,是我安撫你的,你記得嗎?」瑞德霸道地壓在她身上,並扯去了阻擋在兩人間的睡衣,「現在輪到你安撫我了!」

  安琪夾纏在慾望與背傷的情懷中,淚水又撲簌簌地流下來了,瑞德不為所動,反而更壓緊了她。

  「告訴我,安琪,你的第一次為什麼會給我?」瑞德低聲問著,手指則在她的胸部逗弄著。

  「你為什麼要這樣折磨我?」安琪含著淚水望著他,兩眼中滿是欲情,「你恨我難道還不夠嗎?」

  「我並不恨你,安琪。」瑞德溫柔地回答,「我只是生氣你為什麼會做出那種事,我總覺得你是有目的的在利用我,所以才不肯告訴我原因。」

  「你騙我!你要騙我講出原因!我知道。」安琪悲哀地說著,「我真的不能講,瑞德。

  我即使講出來,你不會相信的!」

  「我到底要怎麼辦才好?」瑞德低吼著,已然喪失了耐性,「我一定要我打你,你才肯說嗎?」

  安琪兩眼圓睜,「好吧!我說。」她哽咽著,覺得自己最後一層屏障也喪失了,「我愛你,你聽見了嗎?我愛你!」

  瑞德自得地笑了起來,「我早就懷疑了,安琪。不過我一定要聽你說出來!」

  ☆☆☆

  安琪突然驚醒了過來,她原本期待瑞德還在她身邊,但是她用手摸去,發覺床上只剩下她一個人了,她滿足地擁著被子,不知道昨夜是否只是一場夢?

  昨夜實在太美好了,美好得不像是真實的,他們不但滿足了身體的飢渴,而且彼此坦承受意,使得安琪一躍而為世界上最快樂的女人了,她知道瑞德其實內心底還在愛水晶,不過,她能擁有瑞德的一部分也已經令她心滿意足,別無他求了。

  「我的天,小姐,現在已經快一點了,你還不想起床嗎?」漢娜突然闖了進來。

  「我的天!尤拉怎麼不來叫我呢?」安琪瞪大了眼睛。

  漢娜開心地笑了起來,「因為瑞德主人把她趕跑了,也把我趕跑了,說他昨夜跟你聊天聊晚了,不准我們吵醒你!」

  「他真的這樣說嗎?」安琪興奮地問道。

  「當然真的啦!我還會騙你嗎?」

  「哦,漢娜,我愛你!」安琪跳了起來,並用兩臂摟著她深愛的老朋友。

  「我也愛你,孩子,不過瑞德正在餐室等你吃飯!你還不快換衣服嗎?」

  「哦!你怎麼不早說!」安琪立即衝到衣櫃面前,扯出一件米色的衣服。

  「慢慢來,孩子,他不會跑掉的。」

  安琪以最快速度梳洗妝扮妥當,而且飛奔至樓下,直到離餐室幾步距離時,她才換成端莊的步伐,喜不自勝地步入餐室。

  瑞德見到她,立即起身相迎,他將安琪緊緊摟在懷裡,像久別重逢的戀人一樣,輾轉纏綿地擁吻良久,「我已經開始懷念你了呢,安琪。」他笑著抬起頭,然後又溫柔地吻了片刻,「我今天早上本來不想離開你,但是我怕下人發現我在你床上會尷尬的。」

  「漢娜不會,她早就知道我對你的感情了!」安琪粲然一笑,「不過尤拉一定會大吃一驚的。」

  「嗯,等我們宣佈結婚計畫以後,你那個自以為了不起的女僕就不會多管閒事了!」*

  「結婚?」安琪大驚。

  「我的老天!你不要這麼驚訝好不好?」瑞德笑了,「我昨晚不是告訴你,我永遠不會放你走了嗎?」

  「我……我不知道你是指結婚!」安琪不禁口吃著。

  「不結婚怎麼辦?我總不能把你藏一輩子吧?」

  「不過……你不是還愛著水晶嗎?」安琪怯生生地問道。

  瑞德深深歎了一口氣,但是他凝望著安琪的眼神卻是溫暖而多情的,「我的確愛過水晶,不過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當她嫁給我弟弟的時候,她就已經摧毀了我對她的愛了,我想,大概因為她代表著我年輕時的一部分,所以我過了很漫長的一段時間,才克服了那段感情。」他溫柔無比地望著安琪,「你和她不同!你代表了我的未來,我希望終我一生都能愛你、使你快樂。你能滿足我這個心願嗎?你願意嫁給我,讓全世界都知道你屬於我嗎?」

  「哦,瑞德,我願意!我願意!」安琪投入他的懷裡,緊緊扣住他,快樂的淚水也在眼眶中閃閃發亮。

  「那今天晚餐時我就宣佈我們的喜訊,我不打算拖延太久,一兩個禮拜之後我們就結婚!」

  「不行啊!」安琪驚慌地嚷道。

  「好吧!那我們明天結婚。」瑞德咧嘴一笑,「不過,爸爸一定會失望的,因為他一直希望替我舉辦一個盛大的婚禮!」

  「不是啦,瑞德我是說,我們最好先不要跟別人說,等到過一段時閻以後再自然地宣佈。」

  「為什麼?」瑞德滿臉困惑。

  「為什麼?因為你的家人怎麼會相信我們才認識一天就談到婚嫁呢?我不喜歡再惹起不必要的謠言了!」安琪噘著嘴,深深痛恨著那些無的放矢的謠言。

  「那我說我們在春田市就已經認識了,你希望完成學業再結婚,這樣不是很好嗎?」瑞德建議道。

  「不行啊!這樣講的話,他們又會奇怪我怎麼從來不提,你信中也從來沒有講過,尤其是傑可,如果知道我們一直在瞞他的話,他一定會不開心的。」安琪又反對了。

  「你怎麼這麼喜歡雞蛋裡挑骨頭?」瑞德懷疑道,「我懷疑你不想嫁給我!」

  「哦,瑞德!」安琪笑了,「我只是希望我們的結合在任何人眼裡都是自然而然、順理成章,反正又不需要拖延太久!」

  「好吧!就依你的意思!」瑞德勉強讓步,「不過,我只答應一個月的時間,一個月以後,全家人都會知道我已經深深愛上你了!」他假意歎口氣,「其實,他們那裡知道,我在你第一次把貞操給我的時候,就已經愛上你了!」

  「真的嗎?」安琪瞪大了眼睛。

  「當然真的,不過我也是昨天才領悟的,我原本以為我對你只有欲求,但是自從昨天見到你以後,我才發覺我一直希望你是我兒子的母親,我莊園的女主人、我心靈的守護神……我真希望能和你終老一生、愛你一輩子!」瑞德癡癡望著懷中的安琪,心中油然升起一種強烈的佔有慾。

  「我覺得我真是世界上最快樂的女人!」安琪柔柔地說著,並獻上自己的唇。

  「我們等舞會後宣佈訂婚,然後第二個禮拜就結婚,」瑞德決定道,「不過,我的天,我怎麼能忍受這麼久時間沒有你呢?」他哀歎一聲。

  「你昨天晚上不是在我那裡嗎?」安琪嬌寵地挑逗著。

  「不過那樣子不好,我們就要結婚了……」

  安琪突然火了起來,「我覺得你們男人真是莫名其妙,平常和別的女人睡覺沒關係,但是自己的未婚妻卻碰也不敢碰!我告訴你,我才不要等,我的床就是你的床。」

  「你是說真的嗎?」

  安琪的神情柔和了下來,「我的愛是不受傳統規範的。」她嘎聲說著,並緊緊摟著瑞德,「我的出身背景也教導我,有所需求不是可恥的事,在我心底,我們兩個已經是結過婚的人了,所以我希望每天早上都能在你的懷中醒來。」

  「那你的女僕怎麼辦呢?」

  「我想和允拉說清楚,我不想騙她!」安琪抬起頭,「你放心,她會明白這種事的,她自己也有個情郎,再說,她對我很忠心,對你父親更是一片赤誠,她不會亂講話的。」

  瑞德大笑,「你真是個魔鬼!又是個天使!我想表現我的紳士風度,你卻讓我為所欲為!」

  「因為你的快樂就是我的快樂!」安琪愛嬌地笑道。*

  「我真要感謝上帝!原來不是每個女人都是膽小怯弱的小老鼠!」

  漢娜咯咯的笑聲使他倆迅速分了開來,「安琪小姐可以吃午餐了吧?」

  「再幫我倒杯咖啡好嗎?」瑞德吩咐著,內心卻開始盤算如何解除他和康荻的婚約了。

  ***

  自從瑞德回到金橡園以後,梅家的氣氛為之大變。傑可經常笑逐顏開,甚至水晶也不像以往那麼難以相處了。

  沒有人詢問瑞德何以留在金橡園而沒有前往德州,因為似乎每個人都有難以啟齒的苦衷與顧忌。因此隨著日子一天天的過去,誰也不曉得瑞德何時才會離去。

  不過,安琪是唯一的例外。她知道,他們婚後開始蜜月旅行,便是瑞德帶她離開金橡園的時候了。當他們躺在彼此懷裡時,他們曾經討論過將來的問題。瑞德決定帶她到英國去度蜜月,並且住在傑可所擁有的一個大莊園上。

  他們準備在英國住一兩個月,然後回到美國,回到他們在德州的家。

  對安琪而言,自從瑞德回到她懷裡後,她便生活在一種持續不斷的幸福中,她經常懷疑她是否在作夢?唯有瑞德將她擁人懷中,和她做愛,她才能肯定這一切都是真實的。

  第一個禮拜後,瑞德已經讓家人知道他對安琪的興趣了。他在進餐時,經常會引導安琪加人各種談話,而且有閒暇時,還教安琪玩撲克牌。許多早上,他甚至帶著安琪四處參觀梅家的甘蔗園與棉花田。

  第二個禮拜之中,瑞德開始帶安琪到城裡吃飯,而且屢屢製造單獨相處的機會。梅家上下已經留意到他們的關係發展,尤其尚未死心的羅伯更是看紅了眼。

  在離舞會還有兩個禮拜時間,馬吉姆因為公事來到金橡園,而遠從德州也來了一位稀客。

  當瑞德和那個比他高了半尺的魁梧客人熱絡地寒暄時,安琪一直站在客廳門口好奇地觀望著這位客人因為習於在陽光下工作,皮膚已然曬成了古銅色。此外,他的金色頭髮雖然也和瑞德一樣是中分的,但是卻比瑞德長得多,一直披到肩膀上了。

  瑞德上下打量著他的老朋友,並衷心發出了笑聲,「看來你又長高不少了。現在德州沒有人敢跟你較量了吧?」

  「不錯!不過這也是一種障礙,因為我找不到一個女的不怕被我壓垮的。」

  瑞德清清喉嘴,瞄了安琪一眼,當那人見到還有別的女人在場時,不禁漲紅了眼。

  「嗯,對不起。」那人兩手緊張地搓著大腿,「我太高興見到瑞德了,所以沒有注意到你站在這裡。」

  安琪甜美地一笑。並直視著他深綠色的眼眸,「沒關係!真的。」

  「安琪,這位是葛南,是我小時候的好朋友。」瑞德介紹著,「安琪是我們家的一分子,因為我父親收養了她,而且是她的監護人!」

  葛南似乎立即對安琪產生了興趣,兩眼不時盯在安琪身上。瑞德並非毫無所覺,但是卻沒有說話。

  「你怎麼會到這裡來呢,葛南?」瑞德將客人引進客廳,「我還以為你父親會來呢!」

  「我父親在戰後不久被響尾蛇咬到,已經過世很久了。」葛南悲哀地說著。

  「哦!真抱歉,我一直不知道。我還巴望他幫我重整德州牧場呢!」瑞德歎息道。

  「我想你找他大概就是這件事。」葛南回答,「我這次特別辭掉一家牧場監督工作,也是想來看看這裡有沒有適合的機會。我一直想替你父親工作。」

  「我相倍我父親一定會竭誠歡迎你。不過我父親已經退休,由我接掌了。所以如果你想工作的話,就要委屈你在我手下工作了。」。

  「那更好!」葛南一笑。

  「這樣就好。我希望你幫我負責整頓牧場業務,我大概四、五個月後搬去。你能在這段假期合內幫我準備一下嗎?」

  「我會盡量去做。」葛南熱切地回答,「我什麼時候開始呢?」

  「你兩個禮拜以後再去好了。」瑞德決定道,「我們有很多事必須商議,所以你乾脆留下來參加水晶的舞會好了,說不定到時候能帶個太太回去呢!」

  「那好極了!我願意等!」葛南笑著,並瞄了安琪一眼。

  當天晚上,瑞德在安琪的臥房裡生氣地走來走去。「我實在不應該僱用他的!」他吼道。

  「你是指葛南嗎?」

  「除了他還有誰?」瑞德咆哮著,西對安琪。「我注意到他看你的樣子,而你也不是完全無動無衷。你覺得他很吸引人,對不對?」

  「嗯,不錯!」安琪俏皮地一笑,「葛南的確長得不壞,只可惜我的心裡已經有別人了。」

  「是嗎?」

  「你在嫉妒!」安琪大笑。

  「我當然嫉妒!」

  「瑞德,你到現在還不相信我嗎?我的老天,我已經愛你愛了整整十年了!」

  「但是我只記得你老是偷偷溜掉。」

  安琪嬌笑著,「如果你記性不錯的話,我只離開你一次,因為我必須回學校上課。」她走近瑞德,將兩臂圈在他脖子上,「我永遠不會再離開你了,瑞德。我愛你——只愛你一個人。」

  「你從來沒有過其他男人,安琪。我怎麼知道你的心意不會改變呢?其他男人說不定比我更能取悅你呢?」

  「你住嘴好不好,梅瑞德,你講的是色慾,而我講的是愛情,你連這點也分不清楚嗎?」安琪說著,將自己的嘴唇靠向瑞德。

  「哦,我只知道我對你是兩者都有!」瑞德終於抬起頭,將安琪抱了起來,迅速走向床邊。「我愛你,我也要你!」在安琪的大床上,他倆間不再有生氣或嫉妒的餘情,所有的只是狂熱的愛戀。瑞德綬緩幫她解開衣服,而自始至終他的視線都停駐在安琪由紫而變為紫藍色的眼眸上。

  安琪眨也不眨眼地迎著瑞德熱情的眼光,覺得自己單是如此便已不勝興奮了。她希望瑞德能夠加快速度,因為她已迫不及待想承受他身體的壓力,想感覺他肌膚的溫暖。但是瑞德令晚似乎下定決心克制急升的慾念,因此當他們的衣物終於四散,兩人終於得以肌膚相親時,安琪已是全身無力、嬌喘連連了。

  瑞德倍極溫柔與熱情地愛撫著她身體各處,似乎在享受著她的呻吟與顫悸。最後,他的兩手終於緩緩上移,移到她胸前。他兩眼緊盯著安琪,每隻手則各盈握著她一隻乳房,溫柔地揉捏著。當他望見安琪的表情交替著狂喜與痛苦時,他又掀起嘴角,俯首含住了她一隻乳尖,挑逗地吸吮著,然後又換另一隻乳尖……

  安琪再也無法忍受了。「瑞德!」她嘎聲低吼,「你要讓我發瘋嗎?」

  瑞德抬起頭,輕刷著她的柔唇,「沒有啊!」

  安琪見到他眼睛裡閃耀的光芒,真想挫折地大嚷。她狠狠摟住瑞德的頸激情地吻著他,並讓他知道自己已然激漲的欲求。

  瑞德可以感覺到她的需要不禁沾沾自喜,驕傲得幾乎要爆裂開來。他佔有地吻著安琪,同時也用白己的身體膜拜著她,激起她體內每一分熱情。當他倆終於共赴極樂之鄉時,他對安琪的愛情也愈發強烈了。安琪在愛情的領域中是狂野、而毫無羞赧之念的,他因此而更加愛她,也因此而更加無法容忍其他男人對安琪的覬覦。

  為了讓安琪離開葛南的視線範圍,瑞德帶她到城裡的次數更多了。他們一起去看戲劇,一起進餐,一起散步,因此幾乎每個人都見到他倆儷影雙雙、談笑風生的情景。正如瑞德所預料的,有關安琪的謠言開始有所轉變,而一向在旁邊虎視耽耽的羅伯也終於自知不敵,回到了陰影農莊。

  在此同時,由於舞會的日漸接近,梅家內外也日益忙碌。不但遠道的客人陸續抵達,傭人們也開始忙著灑掃、佈置,廚房內更是不停飄出各種食物的香味。在一片忙亂中,每個人都生氣勃勃,似乎都感染了一種興奮而期待的心情。

  安琪的心情也是歡欣而喜悅的不過不是因為即將來臨的舞會,而是因為舞會後一個禮拜她即將下嫁瑞德,成為瑞德的妻子。她快樂地和瑞德享受著每一秒共處的時間;而瑞德忙於公事時,她也輕鬆地隨著漢娜幫點小忙,或去陪傑可天南地北的閒聊。^

  一天,正當她在餐室內檢視著酒吧用的玻璃杯時,她聽到水晶的聲音從走道傳了進來。

  「你是不是一直在躲我,瑞德。」

  「怎麼會呢?」瑞德的語氣中帶著一抹幽默。

  「因為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你單獨一個人,而沒有跟著那個鄉下女孩。我覺得你跟她在一起的時間太多了,莫非你想跟你爸爸競爭?」

  「這些年來,你變得尖牙利齒、殘酷多了!」瑞德靜靜地評論道,「不過,七年前的你也並不仁慈。」

  「你還怪我!我生氣時多說了兩句,你就不理我了!」水晶噘嘴埋怨著,「你這樣待我公平嗎?」

  「你別弄錯了!是你先嫁給我弟弟的,你還有什麼話可說?」瑞德嚴詞反擊。

  「不過我要的一直是你啊!查理連你的一半也不如!」水晶泫然欲泣。

  「你已經做了選擇了,我只希望你好自為之!」瑞德的語氣帶著一絲苦澀。

  「那你是情願要那個女孩了?你難道為了她不肯回到我身邊嗎?」*

  「我的老天!水晶,我們之間的關係早就結束了!」瑞德的耐心已經逐漸消失了,「即使沒有遇見安琪,我也不會再去找你!不過幸好我遇見了她,對我而言,她就像暴風雨後的陽光,你懂嗎?所以如果你婚姻不愉快,我勸你到其他方面去找慰藉,我沒有空。」

  安琪可以聽見水晶跑上樓去的聲音。她不由自主地綻出了笑靨,因為她最後一絲的疑懼也煙消雲散了。她很高興瑞德拒絕了水晶的投懷送抱,她懷疑此刻世間還有沒有比她更快樂的女人?!

  ***

  「安琪,快一點。」瑞德不耐煩地在門外喊著,「客人快要到了!」

  「她馬上就好了,瑞德主人。你先下去吧!」漢娜也嚷了回去,把瑞德遣走。

  「你覺得我穿這樣會不會太花俏?」安琪煩惱地望若後腰部一層層衣料縫製而成的繁複腰墊。這是目前最流行式樣,只是她一直不很喜歡。

  「不會啦,小姐。你是我所見過最漂亮的淑女,包準每個女的見到你都會眼紅。」尤拉在一旁讚美道。

  「真的嗎?」安琪又在穿衣鏡前左右照了一下。這的確是一件相當出色的禮服,深紅色的薄綢罩在深藍色的真絲料上,正好泛出深紫色調,與她的眼眸配合得恰到好處。她戴了兩隻不住晃動的長耳墜,和同樣石榴石的髮飾,這些都是傑可送給她的禮物。此外,她在低胸衣領間只帶了一條她的金幣項鏈,不過她的金幣已經鑲在一塊石榴石的鑲座上了。瑞德另外還幫她訂製了兩個鑲座,一個是翡翠的,另一個是鑽石的。

  「快下去吧!不然瑞德主人又要來催了。」漢娜催促道。

  安琪微帶羞怯地步下樓梯,瑞德立即迎了過來了。「我覺得你看起來真是富麗堂皇!」

  瑞德握住她的手,滿臉洋溢著驕傲的神采。

  「富麗堂皇?」

  「是啊!我老是用漂亮啊、美麗啊來形容你,你一定聽厭了。用富麗堂皇來形容比較新鮮!」

  安琪開心地大笑,「只要你覺得好就可以了,愛。」

  「哇!好親熱啊!什麼時候已經改口叫*愛*了!」水晶的聲音在他們身後響起,其中還洋溢著濃厚的輕視意味,「我還以為你在追我那可憐的哥哥呢!大概瑞德的條件比較好吧?是不是他將來繼承的產業比陰影農莊強?」她尖酸地抨擊道。

  安琪保持沉默,沒有說話。

  水晶蔚藍的眼眸變得像冰潭一般,「當然啦,嫁給瑞德還可以保障你的地位,不然傑可一死,你就會被趕出去了!是嗎?」

  「請原諒她,她是瘋子,根本不是淑女!」瑞德冷冷說著,緊盯著水晶的兩眼幾乎噴出火花。他擁著安琪,進人寬大的舞廳,並且率先在光亮的地板上領著安琪翩翩起舞。

  當第一曲華爾滋舞畢時,安琪堅持要瑞德去陪他父親接待客人,自己則前去歡迎剛進人舞廳的蘇絲和她哥哥喬伊。

  「蘇絲,上一次在你家打攪一晚上,我還沒有向你致謝呢!」安琪招呼道。

  「那裡的話!我們還應該向你致歉,把你衣服弄壞了呢!」喬伊搶先回答。

  「你們查出是誰把衣服剪破的嗎?」安琪好奇地問道。

  「沒有。」蘇絲回答著,並歉然一笑,「你和羅伯決定什麼時候結婚了嗎?」

  「我們沒有要結婚啊!」安琪大吃一驚。

  「那你怎麼看起來這麼高興?」

  「因為我是真的高興啊!」安琪大笑,「蘇絲,我承認我戀愛了,不過,我愛的人不是羅伯。」

  「不過我以為……我是說……」蘇絲高興得一下子講不出話來,「喬伊,你幫我們倒兩杯香檳,好不好?」

  「當然好!」喬伊欠個身,即擠人人群中去了。

  「安琪,真對不起!」蘇絲真誠的道歉。

  「沒有什麼好對不起的啊!」

  「有,真的。」蘇絲漂亮的臉蛋皺成了一團,「上一次羅伯告訴我他要向你求婚,我以為你一定會答應的。我……我一氣之下就偷偷把你衣服剪破了。真對不起!」她自責的說,「我真是太幼稚了!」

  「你愛羅伯,對不對?」

  「對!」

  安琪坦然一笑,「我們女人在戀愛時通常會做出許多莫名奇妙的事,我不怪你。我只希望你能幸運地擄獲羅伯的心。」

  「你覺得可能嗎?」蘇絲懷疑地問道。

  「怎麼不可能呢!你是羅伯周圍最漂亮的女孩子!」安琪正含笑鼓勵著蘇絲,不料卻瞥見水晶湊了過來。

  「我說,安琪啊!」水晶含諷帶刺地加入她們的談話,「你怎麼敢離開瑞德身邊?你不怕別人把他搶走嗎?」

  安琪兩手握拳,勉強逼出一個笑容,「你是不是還不死心?還想把瑞德騙到你的床上?」

  水晶一時面紅耳赤,說不出話來。安琪趕緊走開,不料卻正好碰到捧著兩杯香檳的喬伊。

  「你為什麼不把香檳放下,陪我跳支舞呢?」安琪大膽地邀請道。她知道水晶一定急於報復,因此只想逃避她的勢力範圍。

  「你是說真的嗎?」喬伊大喜過望。

  「當然真的,難道沒有女士邀請你跳過舞嗎?」安琪調皮地取笑道。

  喬伊立即將香檳放在旁邊桌子上,和安琪翩然起舞。

  當一曲結束,安琪仍氣息未定時,突然一隻大手握住她的手,而且不由分說地將她抱向最近一道門,拖進了花園。安琪踉蹌地跟在後面,忍不住大叫,「你怎麼搞的,瑞德。」她話剛剛說完,瑞德即將她面對自己,兩手深深捏住她的手臂。「你弄痛我了!」她又情不自禁地抗議道。

  瑞德兩手放鬆了一些,但是仍未放開她。「剛剛跟你跳舞的那個男孩,是不是你那天穿他的衣服騎馬回來的?」

  「是啊!他就是蘇絲的哥哥。」

  「你不准再跟他跳舞!」瑞德嚷道。

  「為什麼不准?我可以請問嗎?」

  「因為我一眼就可以看出來他對你很有意思。你是我的,安琪,我不准別人來擁有你!」

  「你又在嫉妒了!」安琪極力隱忍著笑意,「你真是無藥可救,瑞德。我跟他跳舞是因為我想躲開水晶。」

  瑞德眼睛中的怒火立即奇跡似地消失了,「哦!對不起!我實在應該跟水晶談談,要她收斂一點。我不准任何人欺負你!」

  「我是覺得你應該更信任我一些!」安琪溫柔而又堅決地說,「別的男人對我有興趣,並不代表我也對他們有興趣。我的心已經屬於你了!」

  「我知道我應該信任你!」瑞德歉然地笑笑,然後將安琪摟入懷裡,「我只是忍不住……」

  他們在花園裡親熱了一個多小時,才又回到舞廳。安琪兩頰酡紅,更顯得明艷動人。

  「如果別人請我跳舞我可以跳嗎?」她淘氣地問道。

  「可以。」瑞德將她擁人懷中,隨著音樂步入舞池,「不過不能跟同一個男的跳兩次!我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克服我的嫉妒心,你一定要容忍我!」他認真地要求著。

  晚宴完畢後,安琪又和不同男士跳了不少舞,其間,瑞德更是她經常的舞伴。由於香檳開始發揮威力,因此當她和葛南共舞時,她發覺自己一直忍不住吃吃發笑。

  「我真不敢相信終於能請到你跳舞了!」葛南笑道,「我還以為永遠輪不到我呢!」

  「亂講!你隨時都可以請我啊!」安琪又吃吃笑了起來,其實,她自己也不明白有什麼好笑的。

  「我真希望德州的女孩都能像你一樣!你願意嫁給我嗎,安琪小姐?」

  「你這回真的亂講了!」安琪哈哈大笑。

  葛南帶著她舞到花園裡,並且藉機將她擁人懷裡,熱列地親吻著她。

  安琪終於清醒了過來。她用力推著葛南,但是就好像推著磐石一樣,絲毫不見功效。待葛南終於放開她時,她踉蹌地退了好幾步。「你……你不應該這樣子的!」她氣喘吁吁地譴責道。

  「我情不自禁!」葛南輕鬆地回答。

  「哦,天哪!如果瑞德發現在這裡,他一定會氣瘋的!」

  「瑞德和你有什麼關係?」葛南困惑地問道。

  「哦!關係大呢!真糟糕,我要趁他發現以前趕回去!」

  「已經來不及了!小姐。」

  「什麼?」

  安琪話剛剛出口,瑞德已經衝了過來,並且對著葛南的下巴就是一拳。

  「不要打,不要打!他又不知道,瑞德!」

  瑞德猛然朝安琪望去。安琪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步,因為瑞德的神情似乎想殺人似的。

  「他……他怎麼會知道呢?我們又沒有宣佈什麼……」安琪吶吶地解釋。

  瑞德搜索著她深受挫折的表情,胸中怒火終於逐漸消褪了。他伸出右手向葛南致歉。「對不起,我的脾氣太急躁了。你能原諒我嗎?」

  「我也應該向你道歉!」葛南摸摸他的下巴,「如果我知道你們是一對,這種事就不會發生了。」

  「沒關係!」瑞德不好意思地笑一笑,「你明天下午就要走了,要不要去休息一下?我想跟我的准太太談點事情。」

  「她太嬌小了,一定受不了你的脾氣!」葛南坦言,「你不會為這件事為難她吧?」

  「當然不會!」瑞德有些驚訝,「她是我的女人,她知道,我不會對她怎麼樣的。你去休息吧!」

  葛南又不放心地望了他倆一眼,才不甘願地離去。

  瑞德一直見到葛南走遠了,才面對安琪。「過來!」他命令著,但語氣卻很溫和。

  安琪緩緩走向他。「你不生氣了吧?」她低聲問道。

  「不生氣了。」

  安琪歎口氣,然後搖搖頭,「現在換我生氣了,瑞德。你怎麼還是不信任我呢?如果我隨便看一個男人,你就動手揍人,那我怎麼辦呢?你一定要控制你的脾氣才行!」

  「我知道,安琪,我也很抱歉。我只是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佔有慾這麼強過……不過,我可以向你發誓,我絕對不會傷害你的。」

  安琪偎進他的懷裡,兩人間的緊張關係也終於消散了。她暗自發誓,以後絕對不再無謂地引起瑞德嫉妒了。他們相愛太深,不能毀於嫉妒之手。

  「我們明天宣佈我們的事!」瑞德喃喃說著,「一個禮拜後我們就結婚。這樣子就不會有別的男人敢動你了!我願意相信你!!我相信你一定不會像水晶那樣離開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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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26 20:49:10 |只看該作者
第8章

  大約一點鐘安琪就醒過來了。其實,她是清晨才上床就寢的,只是她興奮得無法再睡。她希望早點起來,早點迎接燦爛的一天。

  她輕輕經過一間間客房,歡欣地下樓來。自從葛南和瑞德的律師吉姆抵達後,她和瑞德便格外小心。不過,只要再一個禮拜,他們就可以無所顧忌,光明正大的同宿同寢了。

  才剛下樓,她便聽到瑞德在客廳裡大肆咆哮的聲音。安琪不禁警覺地停下腳步。

  「你叫提達把我吵醒,就是要告訴我這件胡說八道的事嗎?你以為我是傻瓜嗎?」

  水晶刺耳的尖叫聲隨之響起,「你為什麼不相信?我告訴你,這種事經常會發生的。」

  「你說謊!水晶。」瑞德大嚷,「如果你以為你這套詭計可以阻止我娶安琪,那你一定是發瘋了!」

  「你難道真的要娶她嗎?」水晶不敢置信地問道。

  「我昨天就告訴過你,而且警告你少惹她了。你還不相信嗎?」

  「我不相信!」水晶回答道,「我只是可憐你,瑞德。因為你一輩子都不能娶她的。」

  「我不要再聽你胡扯了。」

  「你最好聽!」水晶堅持道,「你以為你爸爸隨隨便便就會把她帶到我們家,而且還當她是自己的女兒嗎?」

  「他和安琪的媽媽從小就是好朋友。」

  「說得好聽!」水晶嚷道。

  「你能證明你說的話嗎?水晶?我看我們乾脆到爸爸面前攤牌好了!」

  「你敢去的話,你就去好了!」水晶虛張聲勢道,「我告訴你,你爸爸之所以不敢告訴我們,是因為他有罪惡感!如果你跟他攤牌的話,誰知道他心臟會不會受得了?而醫生說過,他再發一次病的話,他就死定了!你自己想想看嘛!瑞德。你爸爸是在二十二年前買下金橡園的;而不久以後,史凱莉就生了一個女兒。他很顯然是跟著凱莉來到阿拉巴馬州,而且故意買下她丈夫耕種的農場。」

  「這只是你編的謊言而已!」瑞德駁斥道,「你有什麼證據?」

  「好吧!我本來不想告訴你的。我告訴你,我去翻過你爸爸的書桌,而且發現了這封史凱莉的信。我念給你聽,等你聽完你就知道我說的是真的了。信中是這樣寫的:

  我最親愛的傑可:

  我知道你一定在尋找我,我也很抱歉我的不告而別,不過,我還是覺得這樣比較好。我一直知道你不會離開你太太的,因為你絕對不會放棄你的孩子,讓他們失去倚靠。我只是遺憾我明明知道我根本沒有希望,但是仍不自禁地愛著你。我也遺憾你當年未明瞭我們的感情,而先娶了她——當然,現在說這些都已經太晚了!

  你不需要擔心我,傑可,也不需要掛記我肚子裡的孩子。我知道你願意杷他當作自己的孩子看待,也願意應有盡有的供給他,不過這是不夠的,親愛的,你不能承認你是他的父親,而我希望我的孤子有個父親。就為了這個原因,我結婚了。

  我是昨天遇見我現在的丈夫的……他正好跟我坐在同一節車廂。我覺得他似乎人還不錯,至少不難相處。我知道你會以為我會嫁給一個我所愛的人,但是我這一生除了你以外,再也不可能愛上其他人了。所以嫁給誰,對我來講都是一樣。

  謝威廉想要有個大太,而我急需一個丈夫,所以我們的婚姻是各取所需,兩不吃虧。最重要的,是威廉允諾他會把我們的孩子當作他自己的孩子一樣看待,所以我心願已足,別無他求了。

  我準備近日內和他一起到阿拉巴馬州去,因為他在那裡租佃一片農場。我之所以具實以告,是覺得你有權知這你孩子的下落。我已經和墨比城一名律師講好如果來日有必要時他會代表孩子和你聯絡的。

  我懇切地請求你,不要再來找我了,因為這對我們都沒有任何好處。別了,我最親愛的人。

  「還有,最後署名的是:凱莉。」水晶趾高氣揚地終於把信念完了。

  瑞德深深受到震撼,因此沒有注意到水晶眼中閃過一抹狡詐的光芒。「你真應該下地獄,水晶。」他一宇一句悲痛的哀鳴道。

  安琪聽到這裡,已悲慟欲絕,無法支持了。她搖搖晃晃地往樓上走去,兩眼雖然睜得大大的,卻什麼也看不見。她覺得自己胸腔彷彿有什麼在牽扯著,使她幾乎透不過氣來。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回房間的,她只知道她很想哭,但是卻麻木得一滴淚水也流不出來。

  上帝,她心中哀號著,我居然愛上了我同父異母的哥哥!而且整整愛了十年,愛了我一半的生命!親愛的上帝,請你原諒我!因為我雖然知道這種愛情是不正常的,但是仍然無法遏止,仍然深深愛他……

  她像是行屍走肉一般,開始默默收拾自己的東西。她將所有衣物均收在自己的兩個箱子裡,如果可能的話,她甚至一樣東西也不願意留下來,因為,她知道絕對不可能再回到金橡園了。

  她迅速清理完畢後,便躡手躡腳地趕到馬厭,找到了齊克。「齊克,你到我房間裡,把兩個大箱子搬下來好不好?」她力持鎮靜地吩咐道,「輕一點,別把其他人吵醒了。」

  「你要去什麼地方,小姐?」齊克搔援頭髮,「我怎不知道?」

  「我去一趟城裡,齊克。」安琪勉強笑了一下,「我最近胖了一點,衣服緊了點兒。我想趁現在沒有事去改一下。」

  「好的,小姐。」齊克不再懷疑,並往屋裡走去。

  當安琪終於等齊克把箱子搬來,而順利前往城裡時,她開始感到茫然無依。她應該到那裡去呢?天下之大,何處是她容身之處呢?突然間,她想到二十年前和她一樣毅然出走的母親。對了,她可以去找她母親,和她母親一起過活!而更令她精神一振的,是她想到葛南也正好要回西部去,她可以拜託他帶自己一起前去!

  前途既定,她回過頭望了金橡園最後一眼,在燦爛的陽光下,金橡園的大廈依然雪白髮亮,炫目耀眼,只是在她的淚眼中卻逐漸模糊不清了。她不敢去想瑞德,不過當她想到她將永遠不會再見到傑可時,她不禁悲從中來,心如刀割。

  ☆☆☆

  正當安琪絕望地離開金橡園時,瑞德也怒氣衝天的衝進了父親的房間。他氣憤的對象不是他父親,而是一派胡言的水晶,他真恨不得將她活活勒死。他知道,他無法接受水晶所說的一切。水晶一定是在撒謊,一定是!她一定是從他父親書房裡看到一些她不該看的東西,而胡亂編造了一封信!他一定要查證清楚!必要時,他也要到他父親的書房內去搜索一番!

  「爸爸,我想跟你談一下康荻的事!」他開門見道。「我已經決定不娶她了!」

  傑可沉默了片刻,因為他覺得瑞德臉色不對,似乎出了什麼事似的。「我已經猜到了。」他終於回答道,「我發覺你的興趣似乎不在她身上。」

  「對!」瑞德挑釁似地回答著,「我準備下禮拜和安琪結婚,你反對嗎?」

  「我再高興也沒有了!」傑可靜靜地回答。

  「什麼?」

  傑可笑了,「你以為我會反對嗎?我早就希望你和安琪能夠結婚了!不過由於你們年齡相差太遠,所以我一直擔心她還沒有長大,你就已經娶了別人了!」

  瑞德緩緩坐下來,然後開始大笑。他雖然還暗自詛咒著水晶,但是他的怒氣卻已經化解了。水晶大概沒有猜到他如此容易便得知他和安琪絕對不可能是兄妹吧?因為如果他們是兄妹的話,傑可早就暴跳如雷,不准他們結婚了。當他想起水晶狡猾的笑容時,他不禁深自慶幸不已!他真不知道當年自己怎麼會看上水晶?也許他那時太年輕了因此只看到了她外表的美麗,卻忽略了她內心的醜陋吧!他開始覺得振奮起來。他真巴不得現在便挽著安琪的手臂,緩步在教堂的婚禮中,因為他實在很想欣賞水晶受挫之餘,妒恨交加的表情……

  ☆☆☆

  安琪在安全抵達塔迪夫人的縫裁店後,便差遣齊克先回去了。為了掩護她來去的行蹤,她隨便和塔迪夫人在店裡搭訕了一下。

  「我想先把這些舊衣服拿去捐給教堂,等一會再過來。」她被迫撒謊道,並準備離去。

  「你一定很高興舞會之後,接著又舉行婚禮吧?」塔迪送安琪走到門口。

  安琪愕了一下,因為她和瑞德的事還沒有正式宣佈呢!「你怎麼會知道的?」她假裝無意地問道。

  塔迪夫人笑了起來,「這種事情傳得很快呢!不過,很可惜,新娘子沒有趕上昨天的舞會呢!」

  安琪莫名其妙地盯著她。

  「你不知道嗎?聽說泰小姐今天下午才會和她爸爸一起從英國趕來。梅老先生一定很高興終於能和他最好的朋友結為兒女親家了,因為瑞德先生和泰小姐好像已經訂婚很久了!」

  安琪幾乎不敢相信白己的耳朵,瑞德已經訂婚了!那麼他向自己求婚,而且和自己同床共巹,原來都是在利用自己,目的不過是消遣一番,以等待他未婚妻的到來!當她想起她被騙得暈頭轉向,甚至自動投懷送抱時,她但覺羞辱難忍,狂怒不已!

  她匆匆和塔迪夫人告別,全身發抖地雇了一輛馬車,趕往碼頭。她知道葛南今天下午將搭乘一艘前往路易斯安那州的大船,轉赴德州。如今得知瑞德對她的欺騙與玩弄後,她的去意也更堅定了!

  她先逕自買了船票,並安排行李運送到船上,才在欄杆處找到葛南。正如她所預料的,葛南對她的要求頗不熱中。

  「你必須瞭解,安琪小姐,我是單槍匹馬回德州的。如果有人跟著,那就必須搭乘篷車等等……不行,我沒有興趣。」

  「我不會替你惹麻煩的,葛南。我不是要求你保護我,我只是需要一個嚮導。」

  「那麼除了我以外,誰來保護你呢?」

  「我會保護我自己!」安琪昂起下巴。

  葛南饒有興味地望著她,嘴角也漾著不可思議的微笑。「你對德州瞭解多少,小姐?你知道德州到現在為止還沒有開發嗎?那裡到處都是印地安人,墨西哥土匪,以及一些作奸犯科的人,他們想都不想就會開槍殺人!」他警告道,「再說,如果改措篷車,我的行程會慢一個月,我不能損失那麼多時間。」

  「我並不需要搭篷車。如果你要騎馬的話,我也可以騎。」安琪解釋道。

  葛南好奇地望著安琪,碧綠的眼眸也閃閃發亮。「你為什麼這麼想去西部?」

  「我想去找我媽媽!」

  「她在德州嗎?」

  「我相信應該在。」

  「你是說,你並不確定嗎?」

  「我只知道她是二十年前去西部的。不過我決心非找到她不可。」

  「根據我的瞭解,瑞德四、五個月後可能會到德州。你怎麼不等一下,叫他帶你一起去呢?」葛南建議道,「或者,你叫他派人去幫你我媽媽,不是更好嗎,」

  安琪清清喉嚨,並低下頭,「我……我想你應該知道一件事,我已經決定不嫁給瑞德了。我們……個性不合。」

  葛南皺起眉頭,「瑞德昨天沒有怎麼樣吧?我是說,你不是因為昨晚我們在花園的事而改變主意的吧?」

  「不是。」安琪立刻予以否認,「當然不是,我的決定和你沒有關係。」

  「那我就不明白了,你昨天晚上不是口口聲聲說愛瑞德嗎?」

  「我並不否認我愛他。」安琪低語著,「但是我卻不能嫁給他。」

  「所以你是逃避瑞德羅?」

  「嗯……」

  「他會追來的。」

  「他不會來追我,我確定。」安琪強忍著淚水,「當他發現我走了以後,他會知道我的苦衷。……你願意帶我一起走嗎?」

  「我有一個條件。」葛南熱切地提議道,「你答應嫁給我,我就帶你走。」

  「你……你是開玩笑嗎?」安琪嚷著,但隨即瞭解葛南絕無玩笑之意。

  「我昨晚已經向你求婚了,現在我再求一次。」

  「我不能嫁給你,萬南。我告訴過你,我愛瑞德。」安琪哀傷地回答。

  「不過,你不是不嫁給他嗎?……我真被你搞糊塗了。」

  「我會付錢給你!」安琪絕望地要求道。

  「這不是錢的問題。你長得太漂亮了,而我不是鐵做的。對不起,我先走一步了。」葛南抬抬帽緣,頭也不回地走人艙房中去了。

  安琪望著他的背影,心中除了失望外,又堅定信心開始盤算。她已經後退無路了,因此非勸服葛南不可。反正船程還有好幾天,她可以好好利用。

  ***

  當安琪和葛南騎馬抵達那可城外圍時,天色已經陰暗下來了。

  「你從這裡開始搭驛馬車。」葛南咕噥著,「我要繼續趕我的路,不跟你一起走了!」

  他仍然想不透自己何以屈服在一個嬌小的女人手中?

  安琪沒有回答。到目前為止,她還沒有真正感受到孤獨與害怕,她不知道一旦葛南離她而去,她將何以自處?

  在一家標示著「旅舍」宇樣的建築內,一個身材短小的老年人前來應門。

  「下一班驛車什麼時候出發?」葛南問道。

  「你們剛剛錯過了一班,下一班要等一個禮拜。」那老年人朝安琪讚賞地瞧著,「我有一間靠窗的好房間,很便宜。」

  「你把好房間給這位小姐。」葛南指示著,並轉向安琪,「我答應送你到這裡為止。接下來的,我不管了。」

  「葛南……」

  「你好好保重,我明天一早就走。」

  由於葛南說話語氣的粗率,再加上她對前程的畏懼,安琪也失去了耐心。「謝謝你,葛先生,再見。」她同樣粗魯地回答著,並頭也不回地隨著那個老年人進去了。

  葛南瞪著她的背影,怒氣直往上衝。他轉身大步而去,並朝最近一家酒店走去。

  ***

  安琪在一個紛亂的夢境裡掙扎,因此並沒有聽到微弱的敲門聲,不過當敲門聲愈來愈大時她的意識也終於被敲醒了。她本能地跳下床,鋪好床單,並去點床頭臘燭。不過她還沒有點燃,她的房間便被撞開,一個龐大的身影也跌跌撞撞地摔了進來。

  「你是誰?」安琪退到椅子邊,並隨時準備拿起椅子往那人扔去。

  「什麼?」一個熟悉的聲音,咕噥了一聲,安琪聽出來人的聲音,不禁為之大怒。「葛南,你要嚇死我嗎?你闖進來幹什麼?」

  「我……我有敲門啊!」葛南聲音濃濁地抗議,「你為什麼不回答?」

  「你根本沒有給我機會回答!你喝醉了!」安琪嚷道「是的,……我喝醉了。」葛南驕傲地承認道,「不過我是有理由的。」

  安琪見他一副孩子氣的神情,原本的警覺與憤怒均遠去了,她忍不住哈哈大笑,並再度去點臘燭。

  葛南用手擋住光線,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好,你告訴我,你三更半夜闖到我的房間幹什麼?」安琪正色地質問道。

  「我不是告訴你了嗎?我……我有敲門,因為你沒有回答,所以我……」

  「我知道,葛南。」安琪打斷他的話,「我是問你來敲門幹什麼?」

  「我……我是想再試一次。」葛南又是一個踉蹌。

  安琪見他似乎連站也站不住了,不禁歎口氣,將他扶到椅子上。葛南感謝地癱在椅子上,並舒了一大口氣。

  「好,你再說。你要試什麼?」

  葛南孩子氣地一笑,「我要你嫁給我,我不能單獨把你留下來。」

  「哦,葛南!」安琪無奈地搖搖頭,「我真不知道該拿你怎麼辦才好!」

  「嫁給我!」

  安琪坐在床緣,溫柔地望著他,「葛南,我還是不能答應你!我不會嫁給你,也不會嫁給任何人!」

  「不過,你需要人照顧啊!」葛南終於弄懂了她的意思,並咕噥地抗議道。

  「我會照顧我自己的。」安琪反抗地回答著,並立即換了一個話題,「你訂了房間沒有?」

  「沒有。」葛南不好意思地咧嘴笑道。

  安琪歎口氣。「好吧!我看你也走不動了,你今晚就睡我這張床好了。我下樓再找老闆訂一間房間。」

  葛南坐起身。「安琪,你不要走,我不會……」

  「不行,葛南。」安琪堅定地拒絕,並試圖將葛南龐大的身軀拉上床。「來,我幫你蓋好!」

  葛南讓她把自己拖到床上,並在她的協助下,脫掉了外衣和馬靴。不過當安琪替他蓋上被子準備離去時,他情不自禁地將她的手拉住,並貼在自己臉上。「吻我一下再走……好嗎?」他渴望地望著安琪,滿臉寫著愛慕。

  安琪終於不忍心了,她坐在床緣,並主動吻著葛南的唇。她可以感覺到葛南擁住了她,並將她按在自己身上,不過她卻沒有抗拒。

  他們兩人在擁吻中誰都沒有注意到門口多了一個人影,而當那個人影觀望片刻後悄悄離去時,他們不知道一個天大的誤會已經形成了。

  ***

  瑞德在返抵墨比城時,才無意中得知他父親的死訊,頓時,幾個禮拜的痛苦與折磨均化為深沉的悲哀與震怒。他像是復仇天使一般,旋風似地趕回金橡園,並衝進他父親的書房。

  查理見到他哥哥凶神惡煞似地降臨,不禁畏懼地跳起身,躲到椅子後面。

  「爸爸怎麼死的?」瑞德朝他一步走去。

  「他心臟病發作,來……來不及送醫。」

  瑞德此時只想殺人,而且不管殺誰都好。他迅雷不及掩耳地扯住了查理的衣領,「上一次是你惹爸爸生氣,使他心臟病發作。這一次是誰?」

  「沒……沒有誰。」查理驚懼地睜著兩眼,「就……突然發生的啊!」

  「你以為我是笨蛋嗎?」瑞德吼道,「你最好老實說,不然,我會打斷你每一根骨頭!」

  「好的,我說……」查理滿臉慘白,「不過,你……你先放開我。」

  「你說吧!」他不願看到查理一臉窩囊的表情,所以乾脆走到酒櫃前,替自己斟了一大杯威士忌。

  查理僵在原地,好一會兒才清清喉嚨,開始述說,「其實,這真的是一次意外。我和水晶,在客廳裡吵架,一直吵到走廊……我們不知道爸爸正好在樓梯上面,而且都聽到了。」

  瑞德喝了一大口酒,「你們吵什麼?」

  「嗯……吵安琪的事。水晶拿給我看一封凱莉的信,然後說安琪是……是你的情婦。她說她不准我碰她,是因為……我們家亂倫!兄妹通姦!」

  「我的天!!」瑞德全身僵硬,「這些話爸爸都聽見了嗎?」

  「是的。我們聽見他跌倒的聲音,然後等我們趕去時,他已經死了。」

  「天哪!原來是水晶害死爸爸的!」瑞德低吼著,他緊緊捏著手中的酒杯,恨不得朝查理扔去。

  「瑞德,水晶不是故意的!她也很後悔!我……我那天也打過她,還把她關在房裡,直到爸爸葬禮才讓她出來……」

  「葬禮是什麼時候舉行的。」

  「上個禮拜。」查理垂下眼,「我們不敢等,因為我們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才會回來。」

  瑞德沉默著,但是右手仍然狠狠地握著空酒杯。他腦海裡閃過千百種凶狠的念頭,但是他卻從來沒有如此脆弱、如此無助過。

  查理清清喉嚨,終於無法忍受他們間沉窒凝重的氣氛。「爸爸的遺囑還沒有宣佈……」

  當瑞德沒有反應時,他又迅速說道,「馬吉姆來了以後,爸爸又立了一份新的遺囑。我們同意等你回來以後再宣佈。」

  「今天下午就宣佈吧!」瑞德將酒杯放下,悻悻往房門走去。「這個家我實在待不去了。」他冷冷說著,連一眼都沒有看查理。

  ☆☆☆

  馬吉姆環視了在座諸人一眼,心底不禁歎了一口氣,他實在不願意成為傑可的遺囑執行人。因為首先,他不敢擔保瑞德會高興這份遺囑的內容;其次,遣囑中重要的一個受領人謝安琪已不知去向,他必須找到謝安琪,才能完成他的法律責任。他無奈地清清喉喉嚨,挺直胸部。

  「如果你們都準備就緒的話,我就開始宣佈了。首先,我必須聲明,這份遺囑是絕對合對合法。遺囑內容如下:「我,梅傑可,在神智清醒、意志自由之情況下,特立此遺囑;而此前所立遺囑均同時撤銷。

  第一、所有積欠本人的債務,並不因本人之死亡而取消,而全部轉移本人之長子,梅瑞德。

  第二、本人願將財產的一部分,捐獻給下列慈善機構……。」

  瑞德一面聽著吉姆宣佈一大堆受贈的機構、團體、員工、朋友等等名單與金額,一面暗自做了一個決定:如果他父親真的讓他做主的話,他準備將全部金橡園讓給查理。他永遠也不願意再見到金橡園了,因為這裡有著太多令他痛苦的回憶……他還不知他下一步應當如何?不過,至少目前他是無法回到德州牧場了……

  第十、對於本人忠誠之僕人漢娜,本人願以五千元相贈。此外,她在金橡園可以自由選擇去留,而且一旦去職,則楊柳農場之兩畝土地亦歸其所屬。」

  瑞德望著漢娜震驚的表情,不禁泛出了笑容。他父親一向對服侍他的人很慷慨,這是他早已熟知的。

  「第十一、關於本人次子梅查埋,本人特贈予五十萬元;此外,終其一生,每年並加贈二萬元,本人坐落於英國倫敦之羅希旅館亦歸其所有。至於以後若有子息,則各設立信託基金,女性每年五千元,男性每年一萬年,直至成年為止。

  「第十二、關於本人次媳婦水晶,本人願每年贈予五千元,直至其棄世為止。唯其必於本人去世雨年內生一梅家子息,否則此款即予作廢。」

  當水晶倒抽一口氣時,瑞德不禁微笑了。他側過頭,發覺查理也露出了笑容。今後,水晶不得不在床上讓步了,瑞德暗忖。其實,這和賺錢的妓女又有什麼不同呢?

  突然間,瑞德發覺他不再恨查理了,反而開始可憐他。他很感激查理替他娶了水晶,替他擺脫了那個妖婦的糾纏。他實在無法想像他當年怎麼會愛上水晶?……

  他又含笑聆聽他父親遺贈他忠貞不二的情婦每年一萬元,以及他視為己出的藍羅伯每年一萬元。不過當吉姆念到了謝安琪的名字時,他的笑容收斂了,注意力也不再集中。他沒有聽到漢娜開心的咯咯笑聲,也沒有聽到水晶又驚呼了一聲。他腦筋內所呈現的,只是安琪圍著一條床單,俯在葛南身上纏綿的鏡頭。他不知道他們是剛剛做完愛,或正準備做愛?那一對姦夫淫婦!他實在應該當時就把他們解決掉才對!

  安琪曾經說過什麼?

  「你應該更信任我一些……」,「我永遠不會再離開你了——只愛你一個人……」那個愛說謊的小賤人……從今以後,他再也不會相信任何女人了!

  「好啦,瑞德。現在梅氏王國都是你的了!」吉姆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沉思。

  瑞德猛然回到現實,這才發覺書房內,剩下他和吉姆兩個人。「哦!遺囑念完啦?」

  「念完了。不過我這裡還有一封你父親的信,他要我念完遺囑再交給你!」吉姆交給瑞德一封信。「如果你需要我的話,我就在客房裡。」

  瑞德木然接過他父親的信,然後等吉姆走出書房,才開始展讀。他綬緩念著,但是每一宇,每一句都幻化為小小惡魔,鞭笞著他。他父親要求他做的事是不可能的!傑可為什麼要這樣做?為什麼要逼他做他永遠不可能做的事?他猛然合起信紙,不願再多看一眼。

  今後,他的心裡所承受的悲哀又要再加重了,因為他無法達成他父親的遺願!因為傑可的要求太過分了!他望著他父親過去二十餘年間經常停駐的書房,一陣空虛而寂寥的感覺突然席捲而來。他的自制力在剎那間化為烏有,一顆顆淚水開始順著面頰流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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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26 20:49:34 |只看該作者
第9章

  安琪的尋母之旅不但備極辛苦,而且徒勞無功。因為她所問過的每一個人都不曾聽過她母親凱莉的名宇。三個禮拜後,正當她準備離開一個小鎮,繼續到另一個小鎮搜尋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你還沒有死心嗎?」

  安琪愕然轉過身,發現一個高大的男子正凝視著她。「葛南!」她開心地大嚷,「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想你!」葛南沒有回答她的話。

  「哦!」安琪為之結舌了,「你就為這個來找我嗎?」

  「不是的。」葛南的表情變得十分嚴肅,「馬吉姆到牧場裡去,要我一定要找到你!」

  「他找我幹什麼?」

  葛南垂下眼,神色愈發凝重。「他有事要跟你商量。安琪……梅傑可死了。」

  安琪深受打擊之餘,並沒有注意到轉角處有位男士正貪婪地注視著她。原來他也是剛剛才跟隨著葛南來到這個小鎮。

  艾比爾用報紙擋在面前,一雙賊眼熠熠發光。他從來沒有如此驕傲過,因為在恆心、毅力、與智慧的結合下,他終於找到安琪了!他知道他跟蹤梅家律師絕對不會錯,如今果真證實他有著過人的智慧!!當然,現在時機還沒有成熟,他必須還要耐心的等待,不過他已經等了那麼多年了,再多等一陣子也實在無妨。

  ***

  一個鐘頭後,安琪木然地坐在一家銀行的小型辦公室內,有一句沒一句地聽著吉姆宣讀傑可有關她的遺囑。她仍然處在一種震驚的情緒中,因此她雖然聽到「麻州」、「英國」、「德州」等宇眼,但是她腦海中浮現的卻是傑可生前慈愛的音容笑貌。她感到痛悔與哀絕,因為她懷疑傑可的死與她的不告而刖有關;如果她早知道傑可那麼快便離開世間的話,她再苦也會留在他身邊的……

  「我剛剛念的,你都懂嗎?」吉姆慈祥地問道。

  「什麼?」安琪茫然地望著他。

  「我知道傑可的死對你的打擊太大了。尢同姆點點頭,「這樣吧,我替你歸結一下,你聽好。以後你每年有一萬兩千元收人,這些收入可以從任何一家銀行提取。另外有兩處產業是專屬你一個人的:一處是麻州一間舒適的大房子;一處是英國一片小莊園。此外,梅氏所屬任何一處產業,你都有權居留,如果有任何人不歡迎你——當然,這個人主要是瑞德,因為現在梅氏產業大部分都歸他所有了——那麼那個不歡迎你的人就會被剝奪繼承權。這個條件很苛刻,不過傑可特別堅持註明這一點。除此外,德州牧場有一半也是你的了,另外一半是瑞德的。這個牧場很大,有幾千畝土地,而且已經在重建當中了,一旦開始生產,你的收人便可以再增加了。」

  安琪簡直不敢相信她的耳朵。傑可對她實在是仁至義盡、慷慨到了極點。她今後不必再擔心生活問題了;而更重要的是,傑可留給她的愛心已經夠她咀嚼終生的了。

  「如果你願意聽我的話,我勸你還是跟葛南回去,在牧場先休息一陣子。等你精神恢復以後,你可以再決定將來的事。我覺得你將來可以四處旅行一下,反正梅氏產業遍佈全球,你連旅館都不必住。」吉姆溫柔地建議道。

  「好的,我想我可能會先到牧場住一陣子。」安琪猶豫地回答道。

  「那好,我就將這張遺囑副本交給你保管,還有這張是傑可給你的信。」吉姆將兩樣東西鄭重地交在安琪手上。

  安琪默默接了過來。她或多或少預期傑可會將她的身世告訴她,因此她並未感到驚訝。

  當吉姆靜靜離開辦公室後,她用微顫的手,拆開了信封。

  我最親愛的安琪:當你看到這封信時,我已不在人世了。我衷心希望你不要為我感到傷悲,因為你是我晚年最大的安慰,也是我一直想要的女兒,我不忍心你有任何不快樂。我之所以一直不能談起你母親,只有一個原因。因為她已經過世了,而且就葬在我德州牧煬上。

  安琪讀到這裡,整個人都呆住了。壓抑多時的淚水終於開始落下。她先是為她的母親哭泣、接著又為傑可哀泣,一直哭到淚水似乎流乾了,她才振起精神,再繼續讀下去。

  對於她的死,我深深責怪著我自己。她太年輕了,也死得太悲慘。

  我不知道你是否能明瞭,我全心全意愛著你母親,而她也早就愛上我了。不過等我們相互明白對方的心意時,我已經娶妻生子,沒有資格擁有她了。

  我原本考慮到離婚,但是凱莉堅決不肯破壞我的家庭,她只希望能成為我的情婦。當時,我由於太尊重她了,因此不願破壞她另外追求幸福的機會,不料在幾次爭執之後,她竟然發誓離我而去,嫁給第一個向她求婚的男人;而且即說即行,第二天就失蹤了。

  我當時焦急地一直找她,但是直到一年後才得到她的消息。那時候,她已經嫁?給你父親了,並且正懷著你。我知道我不應讓該再打攪她了,但是我卻不能不見到她,因此我買下了金橡園,搬到了南方。

  在你一歲大的時候,我有一次必須到德州牧場來一趟,你母親一直懇求我帶她去,但是我堅持不肯。那時候的德州是不適合女人去的,尤其像你母親那樣嬌生慣養的女人。當然,我不知道我的拒絕竟然犯下我這一生最大一次錯誤。

  你母親個性太倔強,我沒有想到她居然一個人就去德州了。她跟著篷車隊一起走,結果正好碰到印地安人襲擊。她不幸身受重傷,支撐到我的牧場以後就過世了。

  她臨死前要我照顧你。不過這件事,不需委她要求,我也會做的。

  安琪,原諒我一直沒有把這件事告訴你,因為我不敢,我怕你怪我害死你母親。我已經自責太深了,我不能再冒險失去你。

  多年來我一直夢想你能夠嫁給我的兒子瑞德。我知道你愛他,而他也愛你。你們兩個如果能夠結合的話,也可以彌補凱莉和我畢生的遺憾。

  你長得太像你母親了,安琪,你就好像她的化身一樣,希望你快快樂樂的,不要為我和你母親感到難過。因為如果真的有天堂的話,我一定已經和你母親在夭堂團聚了。

  深深愛你的傑可

  安琪一遍又一遍地讀著傑可的信。原來她不是傑可的女兒,原來她和瑞德沒有兄妹關係!她終於去除了內心的罪惡感,不再感到污穢。

  她先是痛恨水晶惡意的謊言,不過當她想到瑞德還有一個未婚妻康荻時,她又將恨意轉到了瑞德身上。瑞德才是她該恨的,因為瑞德在明明知道不能娶她的同時,卻惡意欺騙了她,帶給她虛幻的希望。這種惡劣的居心,是她永遠不能原諒的。她很難過她無法達成傑可最後一項心願,不過她相信,如果傑可得知她的苦衷,他也會諒解的。

  第二天早上安琪便隨著葛南回到了德州牧場。

  德州牧場位於達拉斯城外十二哩,是一片廣大的荒原,樹木稀落,偶爾才有丘陵起伏。

  莊園部分也正如瑞德形容的,十分荒廢,只有一幢長條形的一層樓建築、一楝工寮、一座大型穀倉、以及幾處獸欄。此外,在房屋四周有幾顆大樹,屋邊則有一處空地,是原先的菜園。

  萬南一直道歉由於重建工作剛剛開始,人手不夠,因此住處尚待整修。安琪則並不在意還有許多工作正待開展,因為她今後有的是時間,她亟需藉助不停的工作以忘卻她內心的憂傷。

  正當他倆巡視著破舊的莊園時,躲在不遠處的文恍爾調轉馬頭,往城中急馳而去。他已經知道安琪落腳處了,現在唯一的障礙,便是如何挑選一個安琪獨處的時間了。

  ◇◇◇

  安琪將早餐用過的碗盤一一沖洗過後,便坐在桌子邊,又斟了一杯又濃又苦的咖啡。她眺望著窗外,只見萬道金霞正從山的背後綻放出來,使她又記起小時在農場觀看日出的情形。其實,她目前的生活和當年相差得並不多,只是她已不必親自下田,也不必擔心穀物收成如何了。她目前唯一自行耕種的,便是屋旁的菜園。

  葛南警告過她,目前時序已進人冬季,不適合種菜。但是她依然在一個月前,開始了她的小小試驗。她希望吃到新鮮蔬菜,與她親自醃製的青菜,她已經吃膩了罐頭食品。

  一個多月來,莊園已經有些家的氣息了。儲藏室裡堆放了足供三個月的存糧,而她也開始製作床墊了。上個星期,她曾經命令工人們將工寮刷洗了一番,他們嘀咕著照做了;不過當她建議他們換下窗前的麵粉袋,而改懸窗簾時,他們卻斷然拒絕了。^

  目前,大部分工人仍散置四處,驅集牛群與馬群,根據葛南估計,尚需一個月時間,牛群才能集中牧場、開始放牧飼養的工作。而待牛只生長得差不多時,他們則需花兩個月的時間,才能趕到堪薩斯城,賣到東方。

  自從安琪躍升為「老闆娘」的地位後,葛南已不再提到婚姻的事,脾氣方面也馴服多了。安琪很歡迎這種改變,雖然葛南的大男人主義作風已無可救藥,但是她卻漸漸喜歡這個高大的男人。葛南偶爾會來家裡吃晚飯,不過他大半時間還是在牧場忙,或在工寮睡覺。

  安琪還有一個主要的伴侶,那便是隔壁牧場的劉瑪麗。瑪麗是她在北方讀書時唯一談得來的同學,如令異地相逢,其親密自不在話下。瑪麗是個很能幹的女性,雖然尚屬新寡,但是自己主持牧場工作,而且樂觀進取,對安琪有很好的影響。安琪知道她和葛南青梅竹馬,因此一直希望能湊合這一對可愛的朋友。

  當陽光四射,又呈現出美好的一天時,安琪穿過院子,來到了她母親的墓邊。這是一片小小的墓園,沒有墓碑,只有一隻十宇架。這裡是她精神的寄托,每當她鬱積的憂愁無法排遣時,她便來這裡大哭一場。一個多月來,她來此痛哭的次數已逐漸減少,但是她對她死去的母親思念卻更深了。她將手中的野花放在母親的墓旁,然後又流連半天,才開始她一天的工作。

  ***

  「你明天晚上可以來吃飯吧?」安琪替葛南斟了第二杯咖啡。

  葛南仍彈了半天吉他,才慢條斯理地反問道,「你已經第二次問我這個問題了。明天晚上有什麼特別事嗎?」

  「明天晚上我有客人。我怕你又和那些工人上城裡歡度週末了。」

  葛南揚起眉毛。「什麼客人?」

  「劉瑪麗和她爸爸。」安琪又急急問道,「你不反對吧?」

  葛南神秘地一笑。「我為什麼要反對?我好久沒見到她爸爸了,明天晚上一定很有意思!」

  「你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你一定還沒有見過老華特吧?如果他還是老樣子的話,你聽他批評女人,包準會聽得你七竅生煙!」

  「噢!」安琪若有所悟,「又是一個葛南型的人物,對不對?」

  葛南哈哈大笑,「我什麼時候指揮過你?你說!」

  「你還好意思問!」安琪也笑了,「打從我認識你開始,你就……」

  突然間,大門砰然大開,一陣強風伴著一個憤怒的人影踏了進來。安琪愕然望去,只見瑞德一手拿著馬鞭、一手拿著睡袋和馬鞍袋,正怒目直視若她。

  她瞠視著瑞德行容狼狽、滿臉鬍髭的情狀,不知他何以突然駕臨?尤其他一臉要殺人的樣子,更使她莫名其妙,不知自己那一點得罪他了?她曾經設想過許多重逢的場面,但從來沒有想到瑞德會以熾燃著地獄之火的兩眼怒視著她。

  瑞德終於將視線移開,並將手中的馬鞭重重往地上一放。他光用腳跟把門用力踢上,然後一聲招呼也不打地往廚房走去,並把手中剩餘的東西往桌上隨意一扔。

  安琪一直注視若他的一舉一動,並憶起多時來她對他的詛咒。她很想痛罵瑞德一番,但是一時間她卻似乎一點力氣也沒有,甚至連呼吸也有困難。

  瑞德終於打破了沉默。他冷冷望著葛南,語氣生硬地開口道,「我很抱歉破壞了你們動人場面。現在請你拿著你的東西出去吧!」

  「你辭退我了嗎?」葛南警覺地問道。

  「當然不是,我們已經有過協議了。」瑞德粗率地回答,「我還不打算為女人破壞協議。現在你可以把你的行李拿走了吧?」

  「我的行李本來就放在工寮!」葛南憤怒地申辯道,「瑞德,如果你有什麼不滿,我希望你直說好了!」

  「我說的不是這個!哼!原來你在替小姐顧面子!」瑞德嗤之以鼻道,「我已經累了,拜託趕緊滾出去,順便把小姐也帶走。」

  葛南瞄了安琪一眼,發覺安琪已怒容滿面。「你弄錯了,瑞德。」他的火氣開始上升,「我們之間沒有……」

  「你省省吧!」瑞德厲聲打斷他的話,「你要我把你扔出去呢?還是照我的話做?」

  「走就走,有什麼了不起?」葛南咆哮著,並轉向安琪,壓低了嗓門。「你最好還是跟我一起出去。」

  「不要!」安琪將兩臂抱在胸前,「這裡也是我的家,我才不走呢!」

  「你在胡說什麼?」瑞德走了近來。

  安琪毫無懼意地瞪著他,「傑可把牧場的一半留給我了,你敢否認嗎?」

  「什麼?」瑞德大怒。他暗自詛咒自己一直沒有把遺囑弄清楚。如果安琪說的是真的,那他該怎麼辦?

  「如果你不相信的話,我這裡有一本副本。」安琪不甘示弱地建議道。

  瑞德又直視著她,似乎想把她吞掉。但是安琪毫無怯意地回視著他,以往的顧忌似乎一掃而光。「我自己也有副本,我會看。」瑞德終於悻悻說道,「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麼我願意出錢把你的一半買回來。」

  「對不起,我不賣!」安琪冷冷回答,「我正好很喜歡這裡!」

  瑞德被激怒了,「你難道真的希望和我一起住在這裡嗎?」

  「有什麼不行?」

  「因為你會後悔的,謝小姐。我可以保證!」瑞德怒氣沖沖地往走道走去,隨即一聲關門的聲音也傳了過來。

  「你最好走吧,葛南。明天早上我會跟他談的。」

  「看樣子他是不會跟你好好的談。你讓我跟他談,怎麼樣?」葛南建議道,「瑞德好像對我們有什麼誤會。」

  「不用了,我來對付他。你只要記得明天晚上來吃飯就可以了。」

  葛南笑了,「你確定瑞德會讓我進來嗎?」

  「對不起,今天是我邀請你來,我應該幫你講話的。不過沒關係,這種事情絕對不會再發生了。這個牧場有一半是我的,我高興請誰來就請誰來。」

  「好吧!那我明天晚上一定到。」

  當屋內只剩下安琪一個人時,她將煤油燈一一熄掉,一個人獨坐在窗前,開始整理地紛亂的心思。

  ***

  第二天早上,安琪起得很晚。當她忐忑不安地踱人廚房時,發覺瑞德已經煮了一壺咖啡。她毫不客氣地為自己斟了一杯。

  幾分鐘後,瑞德也走了進來,當他望見安琪已在座時,他立即停了下來。「還有沒有這個了?」他終於指著安琪手中的烤餅問道。

  安琪歎了一口氣,因為瑞德連道聲早安的修養也沒有,只見瑞德鬍子已刮乾淨了,頭髮也洗清潔了,可惜他的火爆脾氣卻還沒有任何改進。「烤箱裡還剩兩塊,不過如果你喜歡的話,我可以幫你煎兩個蛋,做兩塊薄餅。」

  「不用了。」瑞德毫不領情的回絕,然後又忿忿地加了一句,「牧場就是牧場,後院養雞幹什麼?」

  「我正好喜歡吃雞蛋和烤雞。」安琪極力維持聲調的平穩。

  「柯伊迪家不是有養雞嗎?」

  「我知道。」安琪一笑,「我的雞就是向他買的。如果你不健忘的話,我有養雞的自由。」

  瑞德嘟嚷著,無趣地走到廚。「這是什麼?」他抓起毛巾,露出一長條玉米麵包。

  「那是我今天晚上請客準備用的。」

  「你等一會可以再做一個吧?」瑞德不耐煩地問道。

  「可以是可以,不過……」

  瑞德不等她說完,即已拿起刀子,把麵包切成了兩半。安琪歎口氣,起身去準備了一些果醬與牛油。然後又默默幫瑞德倒了一杯咖啡,放在餐桌上。

  瑞德不但沒有表示謝意,反而背對著她大嚼起來,儼然把安琪當成了僕人。安琪暗自氣憤自己的多事,並且決定再也不理會瑞德了。他愛吃便吃、不吃自己去做!

  不過,當安琪忙著效另外一條玉米麵包時,她的脾氣又消了。「瑞德,」她一面做,一面開口道,「今天晚上我請了劉瑪麗和她爸爸一起過來吃飯,還有葛南。你要不要一起來?」

  「你已經是個女主人了嘛!」瑞德挖苦道,「你是不是每天晚上都舉辦宴會?」

  安琪挺起背脊,往瑞德望去,只見他手上拿著咖啡杯,正輕蔑地斜睇著她。「我可以告訴你,這是我第一次在家裡請客。」

  「當然,除了平常請葛南!」瑞德的聲音又轉為嚴厲。

  安琪恍然大悟,原來瑞德是在嫉妒葛南,所以才表現得如此惡劣。她頓時覺得十分冤枉,瑞德自己已經訂了婚不講,居然還干涉她交朋友。「瑞德,我偶爾請葛南過來吃飯,是因為我們是朋友,我和他之間又沒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關係。」

  「我不是傻瓜!安琪。」瑞德半嘲諷地說著,並起身往門口走去。「我也不管你交什麼朋友,今天晚上我不會回來,我需要找個好妓女……」他刻意回頭望著安琪,「或者你願意服務也可以。我對於好妓女一向出手大方,而我記得你正是頭號名妓!」他大笑著,揚長而去。

  ***

  當天晚上,正當安琪慶幸她的晚宴成功,葛南顯然已經注意到瑪麗也有溫柔解人的一面時,瑞德卻在威士忌和梭哈的雙重刺激下,顛顛倒倒地走出了酒店。

  其實,他沒有騙安琪。由於紐約的工作繁忙,他已經很久沒有尋求女性的慰藉了。只是,在此刻的心情下,他卻只想酩酊大醉一番,睡個三天三夜。他兩手各拿著一瓶威士忌,總算摸回了旅館,搖搖晃晃進入了自己的房間。

  他不知道自己一個人獨飲到什麼時候,也不知道自己醉醺醺地昏睡了多久。不過當他終於清醒一些,準備打道回府時,外面又是一片昏暗,而旅館櫃檯也要了他兩天房錢。

  他在星空下緩緩騎著馬往牧場前去,希望夜間清涼的空氣能夠洗滌他宿醉的昏眩,減輕他劇烈的頭痛。只是,每當想起安琪昨夜或許躺在葛南的懷中時,他便妒恨交加,巴不得能再醉一番,以麻痺他種種惱人的心思。

  當他終於返抵牧場時,屋子內也一片黑暗。他原本想直接回房,結束這昏昏噩噩的一天;不過當他經過安琪的房門時,他卻不由自主地打開了她的房門。他輕輕走到安琪床前,見到安琪正人事不知地熟睡著,金色的頭髮也披散在臉旁。她穿著一襲淺藍色的睡衣,領口和袖口都有著縐褶的花邊;此外,則在下半身覆蓋著一床棉被。看到她如此無邪而誘人的睡姿,瑞德但覺一陣渴望:她實在太美、太美了!

  突然間,他感到惱怒不已!安琪為什麼還能熟睡?而且還這麼美麗、這麼純潔?他必須傷害地!揭去她虛偽的外表!他的愛、他的信任已經摧毀在安琪手中了,他必須報復,讓她同樣感受著自己的痛苦!

  他猛然抓開安琪的被子,並坐在床緣,開始解開她的睡衣。安琪在他的碰觸之下睜開了眼睛,不過令他驚異的是,她竟然有著一剎那的歡欣……

  安琪突然間想到瑞德臨去時傷人的話。「你果然沒有回來!你是不是捨不得離開……離開……」

  「城裡的妓女?」瑞德替她講完,並諷刺地一笑,「其實我發現我根本不需要她們,因為我自己家裡就有一個!」

  安琪倒抽一口氣。瑞德已經第二次把她叫做妓女了,為什麼?「瑞德,我不知道你來我房裡幹什麼。不過,如果你是來侮辱我的,那麼請你離開!」

  「我沒有侮辱你,我只是實話實說而已。」瑞德粗嘎地說,「你放心!我事情辦完就會走的!」

  安琪想要坐起來,但是卻被瑞德推了回去。「瑞德,不要!」她驚慌地叫著,兩眼中也突然佈滿恐懼。

  瑞德飛快用手蒙住她的嘴,並且不顧她的掙扎,一把撕開她的睡衣。安琪情急之餘,狠狠在瑞德的手上咬了一口,瑞德立即呻吟地抽回了他的手。

  不知是否疼痛的關係,瑞德驟然間意識到他的獸性行為。他望著安琪晶瑩淚水,覺得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

  「你哭什麼?」瑞德嘎聲問道,「難道你後侮欺騙我、然後拋棄我嗎?」

  「你胡說什麼?」安琪一驚,「我又沒有欺騙你?更別說拋棄你了!」

  「那你怎麼解釋你的行為?」瑞德大怒,「你知道你走後那天家裡出了什麼事嗎?我那個寶貝的弟媳婦想騙我說你是我的妹妹!幸好爸爸同意我們結婚,才揭穿了水晶的謊言!不過等我興奮的去通知你時,才知道你比水晶更會騙人,因為你居然跟葛南跑了!」

  安琪聽得張口結舌,不知以對。突然間,她覺得興奮莫名,因為如果傑可同意他們的婚姻,那麼瑞德一定是表示要娶她,而不是他的未婚妻子!「瑞德,我……」

  「不要說了!」瑞德拒斥道。

  「我從來沒有騙你,瑞德。」安琪兩眼又噙滿淚水。

  「你把我想成有多傻?」瑞德怒吼道。

  「瑞德,我愛你!」安琪脫口而出,「我從來沒有停止愛你……」

  瑞德覺得內心一陣抽痛。因為他雖然很想相信安琪,但是他始終忘不了安琪和葛南親熱的那一幕景象。他狠狠扣著安琪的肩膀,幾乎想把她捏碎,「我曾經相信過你!不過,我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了!」

  安琪很想繼續乞求他,但是她的自尊心卻不容許她再如此低聲下氣,「那泰康荻又是怎麼一回事,瑞德?」她柔弱地反擊道,「你口口聲聲說愛我,為什麼不告訴我你已經有未婚妻了?」

  瑞德默默地看了她半天,然後殘忍地一笑,「你是指我太太嗎?在你失蹤後不久,我們就結婚了!」

  安琪大驚失色,幾乎停止了呼吸。

  瑞德不屑地放開她,忿然往房門走去,「如果你不希望再發生這種事,那我勸你趁早離開此地!」

  瑞德離去了,而隨他一起去的,是安琪所有的希望!

  ***

  第二天早上,安琪穿著緊身長褲,與同樣合身的白襯衫到廚房裡弄早餐。而令她慶幸的是,直到她吃完、走出廚房時,才瞥見瑞德走出房門。

  她抬頭挺胸地往馬廄走去,而正好在工寮門口碰見了葛南。他們有說有笑地一起去牽馬,安琪並在葛南的扶助下,坐上了一匹粟色母馬。不過正當她等待葛南備馬時,瑞德卻闖了進來。

  「你穿這樣是什麼意思?你想幹什麼?」瑞德牽住安琪的馬轡,抬頭緊盯著她。

  「我要騎馬!」安琪氣忿地回答。

  「不行!你這副德行不准出去!」

  安琪緊緊握著馬鞭,真恨不得往他身上抽去。「你沒有權利管我!我有自主權,不需要徵求你的同意,」她憤怒地嚷著,眼眸中紫藍色的火焰也顯然易見,「我愛怎麼樣就怎麼樣,你聽見了嗎?」

  「你少廢話,給我下馬!」瑞德咆哮道。

  安琪忍無可忍,「你去死,梅瑞德!」她尖叫著,並用馬鞭往馬腹上一抽。

  她的馬先是朝上直立,幾乎踢到瑞德,方才疾步衝出馬廄。安琪拚命抱著馬頭,雖然帽子被風吹掉了,她也無暇顧及。直到馬速終於放緩,她才回頭望去,發現葛南已距她有半哩之遙。

  她繼續前進,一直到小溪畔,才翻身下馬,將馬繫好。她不知道葛南會不會跟來問候?

  不過此時此刻她餘怒未熄,實在沒有和人講話的心情。

  當安琪正沿著小溪散步時,一陣馬蹄聲傳了過來。她抬頭望去,發覺翻下馬身、朝她逼進的,竟是她最不願意見到的瑞德。

  「我真想拿馬鞭抽你!」瑞德扣住她的肩,便是一陣猛搖。

  安琪用力推開他,蹣跚地連退幾步。在此荒郊野外,瑞德的怒氣使她有著驚懼交加、無從逃避之苦。

  「你怎麼敢穿這種衣服?看看你!」瑞德兩眼逡巡著她身體上下,「你這樣子簡直跟赤身裸體差不多!你不怕碰到壞人嗎?」

  「很不幸,我碰上了你!」安琪反擊道。

  「你是不是跟葛南約好,要到這裡幽會?」瑞德瞇起了眼睛,「所以你才穿這身衣服?」

  「你閉嘴!」安琪尖叫,「葛南有他的事,根本與我騎馬無關!我穿這身衣服是因為這是我唯一可以穿著騎著馬的。你難道要我穿著裙子騎馬,把裙子拉到大腿上嗎?」

  瑞德生氣地又朝她逼進一步,但是安琪卻拒絕退縮,反而大膽地直視若他。當安琪所恐懼的掌摑終於沒有成真時,她發覺自己已然淚流滿面。

  「你曾經告訴我你愛我的!」安琪哽咽道,「你怎麼可以這樣傷害我?」

  瑞德轉過身,不願見到她嬌弱的模樣。「你還好意思跟我提過去的事!是你摧毀了我們之間的感情!」

  安琪困惑地睜大眼睛,「我到底做錯什麼?」

  「你是妓女!」瑞德大吼,並面對著她,「你真的以為我永遠不會發現你和葛南的姦情嗎?你究竟還跟多少男人發生過關係?羅伯是不是其中之一?」

  安琪全然愕住了。「你真的把我看成那種女人嗎?」她終於反問道,「你就是因為這個原因而恨我嗎?我告訴你,不管你認為如何,你是我唯一的男人!而跟我上過床的男人也只有你!你……你……你該死,瑞德!」

  瑞德不准自己相信她,「你不要裝出副無辜的樣子!安琪!你和葛南的事瞞得過別人,卻瞞不過我!」

  安琪反過身,逕自往自己的馬走去。她不願再聽下去了,因為瑞德已經判定了她的罪,聽不進她任何解釋了。她跨上馬,往瑞德望去,「我發覺要恨一個人實在很容易,太容易了!」她調轉馬身,朝莊園急馳而去!

  在他們熱烈爭執的當兒,他們誰也沒有料到在遠處有一個男人正用望遠鏡窺伺著他們。

  艾比爾還在耐心地守候著。他知道安琪總會有落單的時候,而到了那一天,他長久以來的心願便可以達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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