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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莉莎‧克萊佩]風流船長俏寡婦(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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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28 18:03:20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風流船長俏寡婦(《唯有在你懷中》相關)莉莎.克萊佩
 
生性孤僻的席莉終於結婚了!
她和新婚夫婿菲立滿心歡喜的返國謁見父母,
孰料,在途中竟遭逢海盜的洗劫,船上無人倖免於難,
席莉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菲立被推落海中,
而自己則成了海盜們欣喜若狂的俘虜。
傑汀向來是不插手其它同行的事,
只是這一回他實在忍不住了,
看著那般嬌弱的女孩任人糟蹋,他著實於心不忍,
而且她口口聲聲說她是費家人,基於這一點,他更不能置之不理。
只願眼前這女孩值得他冒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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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28 18:04:57 |只看該作者
序幕

  墨西哥灣 一八一七年四月

  他們躺在船上傾斜的床上,聽著嘰嘰嘎嘎聲,席莉悄然地枕靠在丈夫胸前,環顧著這雅致的船艙,心中略揚一絲渴望。打從他們由法國出發.這船艙成了她不想踏出一步的繭,紐奧良那頭迥然不同的世界迎接著她,然而她卻不太確定是否作好了心理準備。

  「我們現在進入海灣了。」菲立說著,輕推開她.坐直起來.伸了伸腰,背上隆起壘壘肌肉,「快結束這趟旅程了,席莉.今晚應該可以到家。」

  「家。」她重複道,臉上擠出笑容。

  菲立感覺到她的意興闌珊,轉過頭來望向她,環抱住她嬌小的身軀。

  席莉則怯生生地調了調睡衣的蕾絲領口,拉高被單覆蓋住雙峰。

  「席莉,」他柔情萬千地說,「沒什麼好害怕的,你會喜歡紐奧良,也會喜歡我的家人。」

  「但願我有把握能讓他們喜歡我。」

  菲立出身的門第在紐奧良是數一數二的,他父親費麥斯在地方上相當有權勢,主要是他具有克利奧爾貴族血統,家財萬貫,在政治上深具影響力,除了擁有大莊園,還另外經營了一家頗具規模的船公司,事實上,他們現在搭的金星號便是費家的商船。

  「他們已經喜歡你了,」菲立嘴角含笑地說。「他們對你一清二楚,我完成法國學業,回紐奧良的那段時問,開口閉口都是你,我還念出你寄來的信--」

  「菲立!」她驚叫道,雙頰泛起紅暈,她一直不知如何表達情感,想到菲立的家人對她的情書一清二楚……

  「我當然有所保留,」菲立說著,眼中充滿摯愛,「某部分只能我獨享。」

  席莉迎視著他,看著他那具有說服力的笑容.不禁醺醺然。他是唯一能夠打開她羞澀內向的心靈的男人,總是那麼溫文儒雅,耐性十足。過去追求她的男人迷上她的外表,卻是因為她的保守而怯步,他們不知道她是基於恐懼,而非冷感才這麼拒人於千里之外,但菲立不因為她不擅交際或不夠性感而打退堂鼓。

  「你有沒有告訴你家人,我是……老處女?」她問道。

  菲立笑稱,「親愛的.二十四歲不算老。」

  「對女人來說,這把年紀才嫁已是太老了。」

  「如果你想嫁人,早就有人要了。」他傾身,鑽向席莉肩窩,「席莉,你是絕世美人,實在沒必要這麼害羞。」

  「我才不美!」

  「是的,你美,是這麼脫俗的美,」他撫弄起席莉那映著月光的長髮.望著她柔和的棕眸,輕輕吻了她一下,「縱使你不美,我依然愛慕你。」

  席莉心中洋溢著幸福,有時候她實在不敢相信能夠擁有如此完美的丈夫,他是這麼的俊逸,一頭濃密黑髮和碧眼,身強力壯又是溫柔多情。

  「我愛你。」她用法文吐出心聲。

  「不,不。」他笑著糾正.「從現在起要改用英語。」

  席莉打趣地皺起眉頭,然後用蹩腳的英文,「但是……用法語比較順口。」

  「是的。」菲立笑著表示認同,然後小心翼翼地把她緊抓的被單褪到她膝蓋上。

  席莉緊張得全身僵住.非立保持著笑容,愛撫起她僅著薄衫的胴體。

  「還跟我這麼害羞?我不允許,親愛的.你到現在應該知道我絕不會傷害你。」

  「我對你的認識僅是書信往返,出遊也是有伴護。」她幾乎是喘著氣說,不知如何擋住菲立那溫柔又暖和的撫摸。「但是我們沒有太多時間獨處,而且

  ……」她實在說不下去,因為他他隔著羅衫拂弄起她的胸脯。

  「而且怎樣?」菲立直盯著她看。

  席莉顫抖地勾住他的脖子,想說的話早拋到腦後。

  菲立揚起嘴角,「我實在太愛你才如此耐著性子,但是席莉,我要你,跟你同床共枕卻不能得到你是一大折磨,我們結了婚,許下誓言,你屬於我,直到我們死才能分開,但你總叫我等.我之所以同意是因為我不要你怕我……或是我們的親密關係。」他在席莉額上吻了吻,「我們已經等夠久了。」

  「我……我還是一樣的感覺.但是……」

  「是嗎?」他喃喃道,「時間到了。」他吻上席莉的嘴唇。

  席莉試著略作抵抗,但心裡明白菲立已經失去耐性,「菲立,你一直這麼好……」

  「我不要再好下去,我要我的妻子。」他拉扯著她已經變形的睡衣,捧著她的雙峰,「席莉,讓我看看你。」他抵在她的香頸呢語。

  席莉打著顫,然後迎接他深情的吻。

  突然門上傳來重重的敲門聲。

  「費先生!費先生!」一名實習生喊道,充分流露出他的顫抖。

  菲立縱身躍起,沒穿上長褲,甚至連罩袍也沒披就直接過去應門。他打開了幾寸,「什麼事?」他簡短有力地問道。

  「狄船長派我過來警告……」那孩子喘著氣說,「一艘美國船有難……我們過去協助……他們卻升起迦太基的旗幟。」

  菲立還說不出話來,那孩子已經提步離去,一邊大吼著,只聽得外面鬧哄哄的。

  「上船了,」有人嚷道,「右舷有人了。」

  緊接著席莉聽見炮火聲隆隆,夾雜著刀劍的砍殺聲。

  他們的船中埋伏了!

  席莉伸手覆住脖子,感覺心亂如麻,「海盜。」她好不容易擠出聲音。

  菲立沒有否認。

  席莉真是千頭萬緒,她聽過迦太基的私掠船,他們橫行在墨西哥灣、巴哈馬海峽和加勒比海,也略有所聞他們令人髮指的暴行,搶劫之外,對俘虜總是極盡的凌虐和蹂躪,尤其是婦女,在他們摧殘下,更是有著不堪設想的後果。

  席莉倍感心驚膽跳,硬是吞下這份恐懼,不,這不可能是真的,她暗忖著,只是一場惡夢而已……噢,就讓它只是一場惡夢。

  菲立拉上長褲,穿上靴子,同時套進一件白襯衫。

  「換好衣服。」他簡短地表示,然後在壁櫃中摸索出一對手槍。

  席莉牙齒打顫,一改往日的溫吞,急急地翻出一襲藍色花緞長服,脫下睡衣時還差點撕破,她也沒時間打理貼身衣物,柔絲般的金髮披散開來,一綹亂髮黏貼上臉龐和頸上,直垂到腰問。正當她想找條緞帶紮起來,聽到上頭傳出喋血的吶喊聲,她忍不住噤若寒蟬。

  「怎會有這種事發生?」她聽見自己問道,「狄船長怎會不知道他們是海盜?為什麼我們不開炮還擊呢?為什……」

  「開炮太遲了,看來他們已經攻上船。」

  菲立步向她,握起她的手,當她感覺到掌心的金屬把手,才低下頭,他交給她一把決鬥手槍,有著黑鐵製的燧石發火裝置。她緩緩地抬眼望向菲立。

  他臉上呈現出頗怪異的表情,警覺、急切又有懼意。席莉心想她必定呆怔住,因為菲立輕輕地搖晃她,想拉回她的注意力。

  「席莉,聽著,這把槍只有一發子彈,如果他們進來這裡……你知道怎麼用吧?」

  她微微點頭,重喘著氣。

  「好女孩。」菲立喃喃道,然後捧起她的臉,深深地吻起她。

  席莉順從地回應他,卻仍不願相信這會是事實,一切發生得這麼……讓人沒有時問去思索。

  「告訴我,不會有事。」她囁嚅著,緊貼在菲立胸口,「菲立……」

  菲立緊緊擁住她,「當然不會有事,」他對著她發問說,「別怕,席莉,我…… 」他住口,只是再一次熱情擁吻,立即鬆開,往後退一步,然後掉頭離開艙房。

  席莉唇上念著菲立的名字,但沒有出聲,當他轉身,沒再回頭,席莉目送他的背影,感覺一團陰影壓他,席莉頓感不祥。

  「親愛的,恐怕我再也見不到你了。」她喃喃著,感覺膝蓋發軟,她踉踉蹌蹌到門邊,拴上門,兩手禁不住顫抖不停,然後退到房間角落,把槍抱在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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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28 18:05:04 |只看該作者
風流船長俏寡婦•1

  格鬥的聲音停止了十分鐘,緊接著傳出甲板的上百腳步聲。席莉待在艙房內,真想到外頭一探究竟,但是她知道只能捺著性子靜候。

  接著腳步聲走下通道,直逼近她的這間艙房,然後撞著門砰砰響。

  「鎖住了。」一個粗暴的聲音喊道。

  席莉先是渾身僵住!接著聽見他們用重物來打掉門板時,她驚恐萬狀,馬上備好槍,準備隨時放火。

  又是一回合撞擊,門板軋軋響。

  席莉用掌心抹去臉上冷汗,然後舉槍放在自己的太陽穴,那金屬碰上她的肌膚,思緒跟著奔竄。如果菲立喪命,她當然不想活下去。她若是現在不自盡,一旦落入這群海賊手中,接下來的命運必定淒慘。然而她心裡頭又有一股阻力,不讓她扳動板機,她作個深呼吸。

  門還是被撞開,席莉圓睜雙眸看著兩個粗漢,都是滿臉橫肉、胡碴,個頭較小的手持一把彎刀,另一個則抓著一把沾血的匕首。

  那小個頭卻相當壯實的漢子放下彎刀,跨進門檻,用色迷迷的眼神打量席莉,舔了舔嘴唇。

  「放下。」濃重的美國腔說,然後指了指那把手槍。

  席莉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現在,她告訴自己,現在結束……但是她放下手臂,她真恨自己,她太懦弱,無法對自己下手。

  「我現在就來享用我這份戰利品。」其中一個人說道。他裂開嘴,露出黃板牙,走向席莉。

  席莉處於反射動作,舉起槍來。扳動扳機,感覺好像體內湧出一股無名力量導引她的行動,原來應該結束自己的子彈,直接射進那海賊胸口,那髒兮兮的襯衣當下淌出鮮血,同時飛濺四處,當那屍體倒向席莉腳邊,她聽見自己尖叫不斷。

  「小賤人!」另一個海盜氣咻咻地過來抓起她,往牆上摔,她的槍掉落地,額頭撞上牆,半暈過去,只覺得人昏沉沉地墮入一個佈滿灰霧的世界。

  接下來她被拖向通道,然後丟向上面的甲板,整艘船亂糟糟的,人來人往,拖著箱子。

  除了海水昧和海風味外,席莉聞到另一種怪味道,她掙扎著張開眼,試著撐起來,正好看見一個海盜手上的雞籠滑落而襲開,登時受驚的雞四處奔竄,惹來連串笑聲和咒罵。

  當席莉再環顧四周,立刻摀住嘴,唯恐當下嘔吐。

  處處橫著屍體,有的腦漿四溢,有的斷腿殘肢,有的死不瞑目,甲板上的血跡斑斑……席莉認出幾張熟悉的臉……有船上的桶匠,總是高高興興忙著加箍做桶子,有揚帆手,廚子,裁縫,另外一些曾與她跟菲立共餐過的事務員。菲立……她慌亂地撲向屍體堆,急著找起她丈夫。

  驟然一隻靴的腳把她踹回甲板,然後扯起她的頭髮,令她不得不痛叫出聲。

  她迎視一對從未見過這般冷酷犀利的眼睛,這個男人皮膚黝黑,薄下巴,鬍子刮得乾淨,一頭紅棕色頭髮紮起整齊髮辮,穿著也跟其他海盜不一樣,質料好,而且挺合身。

  「你害我損失一個兄弟。」他粗啞地說,「你心須付出代價。」他開始端詳起席莉的身材,席莉立刻伸手蓋住露出來的小腿和光腳丫子。

  他卻是揚起笑臉。露出參差不齊的牙齒。

  「是的,你會是我安德兄弟的好樂子。」他又是一把抓起席莉的頭髮,令她痛得忍不住掉淚,「安德需要我們不斷供應女人,因為跟他在一起的女人總是活不久。」

  其中一個海盜走向他,「李船長,還需要一個鐘頭卸下這些貨物,金子不多,但是乾貨,不錯,還有肉桂、白蘭地、油……」

  「很好,把他們共其他船員關起來,等我們回島時再一把火燒了船。」李船長把席莉推給這年輕人,「把這婊子綁起來,跟我們那些戰利品放在一塊,傳話下去,不准任何人碰她,我決定把她留給安德。」

  聽到有其他船員,席莉開始掙扎,「還有生還者嗎?」她喘著氣問道。

  那小伙子把她拖走,似乎沒聽見。

  「求求你,幫助我。」她央求著,一邊扭動,然後才想到這年輕人或許不懂法語,於是立刻改就英語。

  「救救我,拜託,我丈夫可能還活著……他……他會讓你成為有錢人,如果你肯幫我們的忙,他是費家人,費菲立——」

  「如果他還活著,反正捱不久,」那海盜冷冷應道,「李船長向來不留活口,他向來斬草除根,難道你沒聽過李氏兄弟如何稱霸海灣?只有笨蛋才敢踏上他的地盤——」

  席莉一聲尖叫打斷他的話。

  「菲立!」他瘋狂地又抓又咬,直到這海盜只能咒罵一聲放手。

  席莉撲向一具趴在欄杆上的屍體,「噢,天哪,菲立!」她丈夫背上的襯衫沾滿血,雙眼閉合,嘴角凍結,作出死樣子。她抽泣著摸向他頸部脈搏,好像沒有生氣,當她想把他的身體扶到甲板,那名年輕海盜再度擄住她。

  「這是你丈夫?」他不屑地問道,「死啦!」他一把將菲立的屍體推落海中,飛濺起水花,跟其他屍體在水中浮沉。

  席莉一時吸不上氣來,眼前一團黑暗,便無助地癱倒在那海盜懷裡,讓黑暗籠罩一切。

  ☆ ☆ ☆

  席莉醒來,發現手腳被捆綁住,跟金星號的其他掠奪品關在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幽暗房間,她用腳去探索,只能約略知道自己置身在一箱箱東西之間,隨著船身的起伏速度,看樣子這般海盜船正以高速航回李船長所稱的島上。

  一聲窸窣的抓聲令席莉由右邊轉向左邊,呼吸屏住,弓起膝蓋,全身緊繃的靜待著,心想,會不會是她胡思亂想?然後她感覺被咬了一口,她立刻厲聲慘叫,踢開腳,老鼠?或是野鼠?天哪!她必須困在這地方多久,這船何叫才靠岸呢?她發現還有其他的聲音唧唧喳喳地在另一頭的黑暗處。想到除了鼠輩橫行外,另有其他不知名的生物跟她關在一塊兒,席莉嚇得落淚。她該喊救命嗎?不會有人願意幫她的,她的思緒乍止,感覺臂上有毛茸茸的身子滑過。同時發出喵喵聲。是隻貓咪。它用面頰摩了摩席莉,爾後稍稍移開,一腳踢開一-只死老鼠,隨即縱身躍上她膝上。

  席莉順其自然地接受它。平常她總覺得貓深沉陰險,並無好感,但她願意跟它交朋友。

  「朋友,你今天對我的保護勝過任何人。」

  貓咪似乎聽懂她的稱讚,一副揚揚得意的樣子,沒多久又跳出去偵察一個雜聲,而後回到地膝上。

  席莉偏著頭,靠向一隻桶子邊,嘴裡不斷呢喃著禱告,直到累得發不出聲音,一幕幕影像浮現,有童年,有家人,但大半是菲立。

  她記起他們的初識,那是她父親韋羅伯請他來晚宴。

  「費菲立,」她父親引見,然後帶領他進入他們溫馨的小康家中,「美國人,我的醫學系門生……很有教養。」

  他們大家立刻讓出位子,菲立則一副頗感興趣地看著這大家子人。

  「八個孩子。」韋大夫笑稱,「各個健康,男人所能要求的不過如此吧!來,蘿蒂,跟你姊姊換位子,好讓她跟我們的客人坐在一塊,你已經有男朋友了,看席莉這回有沒有機會逮到一個。」

  席莉當場真想奪門而出,但生性羞澀的她,仍是滿臉通紅地坐上這位英俊陌生人的旁邊位子。

  他們一家人一如往常鬧哄哄,他們自主性很強,所以身為長女的席莉總能輕易退在一邊當佈景,看著他們一個個躍上焦點人物。打從母親在十年前去世,她便身肩母職,扛起照料家人的一切家務責任,總是默默地工作。男人縱使與她作伴,總覺得少了一份情趣,漸漸地,她讓自已習慣扮演起老處女的角色,全心全意打理家裡上上下下的事。

  看著菲立泰然自若地處理家人一連串的質詢,臉上掛著怡人的笑容,表現出翩翩風度,著實令女人為之傾倒。他的五官端正。臉部線條明朗。濃密的短髮所呈現的深棕色幾乎是黑色,有著令人銷魂的男性魅力。

  席莉很慶幸他沒找她攀親近,否則恐怕連最粗淺的問題都會嚇壞她,但他不時用那湛藍的眸子飄向她。感覺上好像可以洞悉她心事。正當大家聽父親述說起他的-個病人鬧出的醜事,大家又笑鬧成一團,席莉感覺到圍巾上有東西滑落地。

  那是她偷閒看的一本書,她低下頭去撿時,差點跟菲立撞上。

  她拿起書來,誰料菲立溫和地握住她的手腕,令她當下停止呼吸。

  「我來撿就好了。」她試著說道,家人的喧鬧聲在他們頭頂上繼續不斷,但他卻是不放手,反而用另一隻手取走那本書。

  「盧梭,」他輕聲說,「你喜歡哲學方面的書,姑娘?」

  「偶……偶爾。」

  「我也是。這本書能借我嗎?」這本書握在他手裡,變得出奇地小巧。

  她本想一口回絕,免得出借後,必須再次向對他要還的考驗。但她不想對這英俊陌生人失禮,縱使心中對他有種無來由的恐懼感。

  「好的,先生。」她怯生生地應道。

  然而他仍不肯放手,「好的,菲立。」他糾正道,眼巾揚起一抹逗趣。

  她錯愕萬分地看著他俊逸的臉龐,不知所措。他當然知道直呼名字所代表的意義。

  她父親的聲音在桌上響起,「小費,我能知道你為什麼跟我女兒躲在桌子底下嗎?」

  席莉霎時更是臉頰燙熱,扯回她的手,但菲立仍不肯放,逼得席莉只能低聲說出:「好的,菲立。」

  菲立總算鬆手,而且投給她一抹微笑。

  隔了幾天後,菲立來還書,然後用他懾人的方式堅持要她帶他逛他們家的花園。當他們一邊散步一邊閒聊,她赫然發現她平常的羞怯竟能一掃而光。她對他能夠掏出心事,有些連她自己的弟妹都不知情。她竟能不怕他……直到他把她拉到玫瑰園圃後的一道牆旁,低下頭來吻起她來。

  「不!」她連忙掙脫開來,心跳如飛。

  「碰不得!」他環抱住她,湊在她面頰上喃喃道,「這是大家對你的觀感,是不?你不需要任何人、任何東西,只要抱著書本?抱著獨身主義?」他的雙唇火辣辣地貼在她已是滾燙的面頰。

  「是的,」她聽到自己的低語,「大家都這麼說。」

  「我知道你不是這樣。」他的嘴柔和地逗弄起席莉的雙瓣唇,「我瞭解你,席莉,你需要人愛憐,而且你會是我的人……」

  在黑暗中的惡臭船艙中,席莉用肩頭抹去淚水。她竟花了這麼久時問才明白菲立對她的愛是真誠且恆久。他回紐奧良待了三年,直到英美戰爭結束,國際海域再度獲得和平。三年的等待,三年的魚雁往返,三年的希望、沮喪和疑惑。

  然而菲立終於回法國娶她為妻,帶著她回紐奧良,她總算讓自己相信他們會白頭偕老,卻又在片刻間,一切美夢幻滅。現在菲立慘遭毒手,撒手人間。席莉感到頗慚愧,一方面是她傷心欲絕,另一方面她也氣他,或許怪罪菲立沒什麼道理,這並不是他的錯--然而她仍是氣菲立未能預見這危險。她茫然地定睛在令人窒息的黑暗,依稀感覺到在她膝上打盹的貓咪換了睡姿。

  現在菲立走了,她也不想活下去,她只希望死得痛快,而且她能夠有尊嚴地面對它。

  ☆ ☆ ☆

  他有好些個化名,只是他的船員習慣喚他古汶船長,就像神話故事中那個古汶怪獸,有著獅身鳥翼,傳說用來保護寶藏,他的身手矯健,頭腦靈活,行事果斷俐落,在他指揮下的帆船勝過海上的任何船隻,他的航行跟其他事一樣,全憑直覺。因為他的緣故,他的手下就不像其他海盜那樣懶散,他讓他們明白唯有效率和紀律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各取所需。

  古汶讓寬厚的背靠在海灘上的一艘平底船,伸長了腿。點起一根煙,放在嘴裡後,他伸手摸了摸滿臉胡碴,然後撥開一綹落在臉上的亂髮,他的藍眸一如子夜的大海那般幽深,望向港內停泊的船隻,最後落眼在他的「浪子號」。

  過去幾天來,這雙桅帆船一直停泊在這烏鴉島的安全港內,另外還有十來艘船也沒出航,有大大小小的帆船、戰船,在這灌木林密佈的島上,有三十來個倉庫,有一座座的棕櫚屋頂小屋,一處妓院,一些奴隸牢房。

  「浪子號」停泊期間,他的船員總是泡在妓院花天酒地,在這邊來說,是很普遍的消費,而古汶最近出擊的掠奪品跟他上百個水手平分後,大家手頭正是闊綽。古汶吸口煙,吐出一團煙霧。他雖是放鬆,但仍保持著一份高度警覺。現在他成了美國宣判的罪犯,當然不能不提防著。一年前他的挺爾走險或多或少算是合法,因為他取得戰時捕拿敵船的特許狀,掠奪不少西班牙的商船,賺到不少好處,也因此食髓知味,連未獲准私掠的其他國藉船隻也捨不得放過。因此他的名號便由私掠船船長變成海盜船船長,他唯一的原則是他的船絕不騷擾美國船,其他則照遊戲規則來。

  古汶覺得有需要喝一杯,於是吐掉煙,縱身躍起,動作毫不含糊,直接步向燈光通明的酒館。裡頭鑽動的儘是水手,大半是李氏兄弟的人在為最近成功的出擊慶功,儘管他們得意洋洋,見到古汶跨門進來,仍是小心翼翼地走避。

  「船長。」角落的一張檯子揚聲。

  古汶側過肩望去。原來是呂傑克,一頭黑髮的愛爾蘭人,有高明的刀法,臉上永遠掛著搗鬼的笑容,他是古汶船上的大副,也是最好的炮手,他的一隻眼睛戴著黑眼罩,那是去年為了救古汶一命而失明的。

  傑克的膝上坐著一個板著臉的妓女,手裡拿著半瓶酒。

  「船長,我們快要出航了嗎?」傑克極其慎重地開口問道。

  古汶抓起酒瓶,大灌一口,然後用手背抹了抹嘴,「這麼急著動身?傑克?」

  「是啊!我受不了李的手下大吹大擂。他們這趟搶了六大把……嘿,我們三個月前不也這麼戰果輝煌?這回我們讓他們瞧瞧,拖個十大把回來,我們--」

  「我們暫時避一下風頭,」古汶冷冷地打斷道,「近來的行動已經引起紐奧良方面派出更多炮船來。」

  傑克皺起眉頭,「船長,如果這是你的直覺--」

  「沒錯。」

  「你的補給品也夠多,或許我們可以改跑別的路線?」傑克一副深思地表示。

  古汶眼睛一瞪,「我不搞奴隸,傑克。」

  「這我知道,但那可賺--」

  「我們用我的方式也賺夠了。」

  傑克聳了聳肩,「一切聽你的,船長,但是李明尼可沒這麼多顧忌。」他嘀咕起來,「瞧李安德那肥仔,笑得多癡呆,知道他的明尼兄弟又替他宰了肥羊回來,啥事不幹只在灑館裡擺屁股,而我們大伙--」

  「夠了!傑克。」古汶冷冷地打斷,傑克立即住口。

  古汶望向傑克所指的方向,李安德的確笑得十分癡呆,他跟往常一樣,總是滿桌佳餚美酒,一個大肚子都快垂到膝上,他那冒著汗的臉被大半亂糟糟的鬍子遮住,上頭還有肉屑和油脂。

  這對李氏兄弟真是迥然不同,明尼幹練冷酷,似乎沒什麼其他樂趣,唯獨熱中掠奪,提供他的弟弟樂子,是個非常獨特的漢子。從來沒看過他玩女人,或是他有同性戀的癖好,甚至滴灑不沾,只是對他的外表和穿著十分注重,可說是頗能自足的人。

  安德正好相反,是好吃懶做的丑角,慾望像是無底洞一般,永遠滿足不了他——吃的,喝的,還有玩女人。

  「明尼替安德帶個新女人回來,」傑克在一旁說,「聽說帶她上『老鷹號』時,引起不小騷動,她的尖叫聲可以讓你兩隻耳朵提起來又往下掉,可憐的女人,你可知道上回明尼給他的那個女人下場如何?她全……」

  「我知道。」古汶簡單應道,覺得這話題令他反胃,因為他碰巧親眼目睹被安德虐待後那個女人的慘狀,大家都知道小李對女人殘暴沒人性,但是沒人干預,因為在這烏鴉島,大家各管各的事。除非礙上自己。

  傑克輕輕抖了抖他膝上的妓女。「告訴我,親愛的,我怎麼從沒看過李安德的辣手落到你或者其他姊妹呢?」

  「明尼不准他動我們,」她嘟起嘴來,「因為我們替李家賺大筆鈔票。」

  傑克假裝不悅,「那……那我豈不是肥了他們兄弟?」他立刻推開這妓女,害她差點一屁股跌地,「去吧,親愛的……我今晚沒有性致了。」正當這妓女皺起眉,他笑吟吟地扔給她一枚金幣,「替我在你那些姊妹面前說些好話,我下回再來光顧。」

  她熟練地撿起金幣,給傑克一抹狐媚笑容。然後搖著臀離去。

  古汶已經退到陰暗的角落,沒有太在意傑克的把戲。他的注意力在剛進門而落坐在對角的李明尼和他的部下。灑瓶傳開,又笑又鬧在唱起不成調的歌,而李明尼只是冷眼旁觀,最後明尼向身後的部下彈指。

  一個女人被硬拖向安德面前,大伙又是一陣起哄。她一身襤褸,血跡斑斑,光著腳丫子,雙手反綁在身後。她應該處於歇斯底里狀態,但是她卻十分沉穩,一聲不吭,目光環顧四周,古汶看得出來,她是在評估逃跑的機率。

  「漂亮,」傑克喃喃道,「真是上選貨色。是吧?」

  古汶只是默默地點頭表示認同。她看起來出身良好,細皮嫩肉,五官清秀,那糾纏的金髮在火炬下呈現出罕有的銀光,讓他無法移開視線,同時體內湧起一股無來由的慾望。她實在太清瘦,那麼的脆弱,看來那麼不堪一擊。他向來只找豐滿的女人滿足生理需求,因為他的大塊頭不是嬌小型的女人受得了的,但是這會兒他竟有股衝動想把自己往這女人細長的雙腿間塞,同時好好吻她那看似濕潤的雙唇,在這念頭的牽引下。他感到下體一陣悸動。

  古汶雙手交抱在胸前,靠在牆上,認定這是李明尼作下的第一樁蠢事,這麼一個女人不該由安德糟蹋。

  「為什麼我們掠下的船沒有這等貨色?」傑克嘀咕著。

  安德一陣歡呼後,用袖管抹了抹油膩膩的臉,一把抓起這女人的腰身,提到他膝上。

  「天哪!明尼,這可是最正點的一個。」他開始對她上下其手,「這麼的柔軟,這麼甜美……我要她今晚為我尖叫。」

  「是的,老弟,隨你怎麼玩她。」明尼說,語調冷淡,嘴角卻揚起一抹笑意。

  安德摸了摸她的頭髮,然後是她平滑的臉,「我從來沒玩過這種髮色的女人。我一定要過足癮。」

  席莉閉上眼,他的氣息直教她噁心,幾乎無法忍受跟他如此近距離的接觸,當他傾身想跟她親嘴,她立刻偏開臉,咬住他耳朵,直到嘗到血腥味,安德痛叫失聲,放開她。席莉趁勢直奔向門口,身後則揚起哄堂笑聲和叫囂。

  或許這麼逃跑沒用,但她不在乎,她求生的意志越來越強,她渾身上下的神經叫著她跑,跑,跑……

  她幾乎可以衝出去,但門口卻有人伸出腿來擋住,她一個不注意絆了一跤,她可說是毫無辦法自救,因為她兩手被反綁在後,恐怕連起身都有問題,突然間有人從她身後接住,把她拉起來。

  席莉喘著氣,心想,這人的動作怎能如此迅速而免於她跌得頭破血流?!

  她的救星抓住她肩頭穩住,卻不跟她面對面。

  絆她的那隻腳的主人起身,「呂傑克,」獨眼海盜自我介紹,揚起邪氣的笑容,「你跑那兒去呀?親愛的?外面不適合女士拋頭露面,恐怕一分鐘內便被海灘上那些流浪漢逮去強暴。」

  「救救我,」她急切地說,這時李氏兄弟的人蜂擁而來,她首次發現自己的英語如此流利,我是費家的人,帶我到紐奧良,費麥斯會重重犒賞你把我安全送回去。」

  傑克逗趣的表情霎時收住,抬眼望向她身後的人,皺起眉,一副懷疑的樣子。

  當她身後的人在她耳邊低語,席莉忍不住打個顫。

  「你憑什麼說你是費家的人?」他的聲音低沉沙啞。

  席莉想轉身,他卻被牢牢抓住,不肯讓她見到臉。

  「我……我是費菲立大夫的妻……妻子。」她舌頭打起結來,「我們的船……金星號……他們殺了我丈夫,是昨天,我想……有可能是前天。」

  在她肩頭的手越掐越深,直到席莉痛叫出聲才鬆開。

  「我的天哪!」席莉聽他低聲說出。

  「你……你聽過費家嗎?」她問道。

  這時李明尼來到她面前,推開傑克,他望向席莉身後的男人,從他的視線看來,應該是相當高大的體格。

  「謝謝你,古汶船長。」李明尼說,「我能把安德的禮物送回去了嗎?」

  令席莉大為震驚的是,這個男人的手臂滑下來環抱住她的腰身,就在她的乳房下,猶如屬於他的女人。她感覺到這男人的體熱由這手臂穿透過她的衣裳,於是低下頭,見到肌肉結實的前臂,捲起袖管,露出黑色汗毛。

  那輕輕的聲音再度揚起,「李船長,恐怕我們得先打個商量。」

  明尼揚起淡淡的眉毛。

  整個酒館安靜下來,他們成了眾目焦點,大家都知道整個烏鴉島唯有古汶不怕明尼,不過他們也未曾有過任何正面衝突,直到這一刻,他們到目前為止只說過一次話,是為了排解他們兩方船員的一次糾紛,儘管李氏兄弟在島上的勢力比較龐大,然而古汶的勢力卻不容得任何人輕忽。

  「我對這女的有興趣。」古汶漫不經心地繼續說,「開個價吧?」

  明尼搖搖頭,「現在安德見到她了,恐怕沒辦法,我從來不讓我的兄弟失望。」

  「五十萬銀幣。」

  傑克張口結舌地看著古汶,然後緩緩地回坐下來,彷彿兩條腿撐不住他的身體。

  「這點數目哪夠看,」李明尼嗤之以鼻,「我想你還沒聽說老鷹號這趟是多麼成功的出擊。」

  「一百萬。」古汶鎮定地說。

  在場一陣錯愕,有的吹口哨,有的歡呼。

  席莉打起哆嗦,不懂這神秘船長何以願意為她付出這麼大筆錢?如果成交,這個叫古汶的打算對她怎樣?想到有可能比落在安德手上更慘,她又是渾身上下一陣毛骨悚然。

  明尼頗感詫異地瞇起眼,「你對這妞兒怎會這麼大感興趣?」

  「一百五十萬。」

  明尼深深吸口氣,然後緩緩吁出來,看著古汶如此渴望,卻得聽由他決定,令他頗感得意,銳利的眼神更加發亮,露出一抹獰笑,「不成。」

  安德跌跌撞撞地由群眾堆衝出來,圓胖的臉龐揚著興奮的紅潤,「好啦,好啦,讓他決鬥,明尼!這些年來,我們聽夠他的手下大吹大擂他們這船長多厲害,我們來開開眼界,看看他的身手,現在吧!找個我們的高手跟他對抗,想要這女的,使得打贏。」

  傑克忙著抓起酒瓶,大大灌上一口,「我的天哪!」他咕噥道。

  明尼直勾勾地看著古汶那毫無表情的面容,跟他的兄弟提出問題,「你喜歡這樣?一旦失手,就會失去我替你帶回來的女人?」

  「是的,」安德不假思索地應道,「我們來瞧瞧這傢伙有什麼本事,明尼。」

  「好的,這是我們的交易條件,古汶,你跟我挑的人決鬥,當然不死不干休,如果你贏了,我們就可以以一百五十萬銀幣成交,這女的便歸你處置,如果我的人贏了,你的船,包括倉庫裡屬於你的所有東西全歸我了。」

  傑克忿忿不平地開言道:「見鬼!這算什麼一一」

  「好。」古汶答應,一點也不含糊。

  整個酒館喧騰起來,大家開始把話傳開,接著一個個下賭注,連在外頭的人也湧進來爭先恐後,古汶見到他的手下跟李氏兄弟的人橫眉堅眼起來,便皺起眉心。

  「傑克,」他告訴傑克,「把話傳下去,要我們的人保持冷靜,我們不需要……」

  「見鬼,你以為他們聽得進去?」傑克沒好氣地反問,「船長,你可知道你在做什麼?從現在起,整個島會變樣,你老是叮嚀我們別跟李家的人--」

  「是的,我很清楚。」他臉色凝重地打斷。

  「她不過是個女人!根本不值得付出這麼大代價!而且倉庫裡的那些東西也不全是你的,也有我的份在內!」

  「很不幸,這件事我別無選擇!」

  「你最好別輸。」傑克又是一陣咕噥。

  席莉垂著頭,又迷惘又無助,她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思緒卻是出奇地紊亂。

  安德突然上前,一把扯起她的頭髮,令她不得不迎視他那幾乎被厚眼瞼和胖臉頰擠掉的小眼睛。

  「比賽結束前由我看管她。」他說著,一面不耐煩地拉扯著她那閃亮的金絲。

  席莉發現自己極力貼向古汶胸膛抗拒這個安德,她發現短短時間內,這男人的臂彎已能給予她頗熟悉的安全感,儘管她比一般女孩子高佻,但是她竟然僅及這男人的肩膀而已。

  「不。」她聽見古汶的聲音由她頭頂傳出,「我可不想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贏得她以後,才發現已成了瑕疵品。」

  安德不悅地找起他的兄弟來撐腰,然而明尼這會兒卻是忙著挑好手來挑戰古汶。

  「我不會摧殘她的,」他只好表示。同時鬆開她的髮絲,「我又怎麼知道你不會?」

  呂傑克上前,「我想古汶船長玩女人的方式跟你有所不同,不過如果你不放心,由我來看管,天曉得我不會笨到去碰這女的一根寒毛。」

  安德氣沖沖地踱開,一路發著牢騷。

  古汶抬起腿來,擱放在椅子上,由靴內取出刀子,割斷席莉腕上的繩索,當她由他的雙腿間站起來,總算有機會抬眼望向他的廬山真面目。

  她居然忍不住一陣不由自主的寒顫。

  古汶的模樣不光是席莉感到極具威脅,恐怕任何一個女人都跟她有同感。一頭黑髮落在肩上,簡直像野獸一般,下巴的線條隱藏在厚厚一層鬍子裡,敞開的黑襯衫袒露出黝黑結實的胸膛以及毛茸茸的胸毛。他的鼻樑相當英挺,顴骨高,眼睛湛藍得像海那般深不可測,卻又令人忍不住迷惘,她未曾見過這種顏色的眸子,除了……

  古汶鬆掉她腕上的束縛後,一時血路乍通,所有痛感,包括肩頭繃緊的肌肉,一掃她的胡思亂想,而令她站不穩,甚至耳鳴起來。

  古汶吐出一句髒話,伸手兜住她的細腰,「該死的皮包骨,」他喃喃地把刀插回靴內,「你要昏倒也要選個好時候嘛!」

  「我……我會試著忍住。」她答道,雖然她的語調怯生生,卻透著一絲諷刺。

  古汶皺著眉頭把她推向傑克,「傑克,照顧好她,別鬆手,否則我就把你的皮一層層剝下來。」

  「是的,船長。」傑克從命,把席莉拉到他旁邊的位子坐下。然後雙手放在桌上,投給席莉一抹天使般的笑容。

  古汶脫掉身上無袖的黑上衣,放在桌上,由口袋取出一條皮圈,把他那頭亂髮束在後面。

  席莉圓瞪著眼睛打量起他來。她未曾見過如此魁梧的男人,他的這種體格好像生來便具有戰鬥力,不僅肌肉壘壘,雙手又粗又是繭,她父親必定會說他是截然的「粗線條」,而他的一對攝人心魄的藍眸更閃現出一種可怕的警覺。

  「你……你要我做什麼?」她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然而他作答,「這筆帳我讓你賒著。」他傾身,雙手搭在她的椅背上,眼睛直勾勾地盯住席莉。

  席莉坐在椅內縮著身子,感覺他再逼近一寸,整個人會粉身碎骨似的。

  「我……你如果帶我到紐奧良,」她顫抖地說,「費家會大大回報你,如果你能夠讓我清清白白地回去。」

  他眼中閃出一抹笑意,「如果我送你回那裡,不管你是不是清清白白,他們都會接納你。」

  「但費家絕不肯--」

  「你以為我會管費家要不要?」他打斷道,眼睛開始打量起她的身子,然後他用指尖輕碰起她的耳垂,滑過那細膩的線條,最後像是當她是神經質的貓,輕撫起她的耳後,似乎試著鬆弛她已僵住的身體。

  「你不用怕我,皮包骨小姐,我喜歡玩比較豐滿的女人,那種肉感才刺激。」

  傑克在一旁竊笑。席莉則甩開頭,避開他那逗弄的指尖。雖然她對這男人跟其他男人一樣害怕,但是她發現這男人惹起她體內一把怒火,縱使明尼跟他一樣的漠然和冷酷都未讓她產生這種反應。

  古汶重新用一種角度端詳起席莉,她有嬰兒般嬌嫩細緻的肌膚,幾乎是吹彈可破似的,小巧的鼻子。兩瓣玫瑰花瓣似的紅唇令人垂涎欲滴,又長又捲的睫毛框起她那一對清澈的棕眼,而讓古汶感興趣的是,這麼典型的美麗臉蛋卻有一種與眾不同的氣質散發出來,似乎融合了無比的睿智和尊貴。

  古汶轉而望向他的大副,「李明尼排好打手了嗎?傑克?」

  傑克用他的獨眼掃向酒館的另一個角落,「很難看得出來,他們一大堆人擠成一團--嘿,等等,看樣子是龐斯,跟你的噸位不相上下喲。」

  古汶不予置評地由靴內抽出匕首,刀刃看來鋒利無比,他往上空一扔,身手矯健地接住柄,「太可惜,這地方太小沒辦法用彎刀,」他說,「那樣可以更快了斷。」

  「讓他們瞧瞧你的絕活兒,」傑克說道,臉上洋溢著興奮之色,「讓李明尼的手下知道我們為什麼對你這麼死忠,船長。」

  「不,我不想作表演賽,越早分勝負越好。」他說完,便上前走到酒館當中讓出的一圈空間。

  而傑克口中的那個龐斯也走上來,瞼頰有一道疤,看來一臉狠相。

  登時全場開始鼓噪,加油、咒罵和歡呼聲響徹全場,席莉被這恐怖氣氛嚇著了,整個人彈跳起來,踢倒椅子,本能地退開狂亂群眾,然後她感覺腳跟有障礙,下一刻便不太體面地栽進傑克膝上,他又絆了她一跤。

  「大腳丫子。」他說,作為回應席莉的怒視,「老是擋路。」

  席莉試著起身,傑克卻反而抱住她的腰。雖然他個子瘦小,臂膀卻相當有力。

  「我的職責是看住你。」他用輕鬆的口吻說,「親愛的,別怕我會玷污你,當然啦,你是夠誘人。但是我太清楚古汶,他解決了龐斯,接下來便是輪到我。」

  他的裝束的確跟其他男人大不相同,沒有帶著任何非分之想,於是席莉強迫自已放鬆肌肉。

  「可憐的小姐,」傑克說著,目光落在她那乾裂的嘴唇,「你多久沒喝水了?」

  「我……我不記得。」她說。

  「這場決鬥結束後。我們會好好招待你,『浪子號』上有一流的廚子,絕對可以滿足你的口腹之慾。」

  「你的船長……他有可能輸嗎?」

  「噢,古汶絕不會輸。他跟惡魔不相上下,但狠猛加倍。」

  她頗感好奇地望向傑克,與在場的其他人相比,他可以說是長得還算斯文,頭髮修剪平整,不像古汶那麼披頭散髮。撇開那黑眼罩,他的一張臉稱得上是清秀,看樣子年紀與她相仿。

  「他為什麼要替我出面?」她問道:「他會對我怎樣?」

  「那得看船長的意思,但是你要知道,你跟古汶總比跟李安德來得好。」

  席莉怔了一下,一時想不出適當的話應對,最後只能回答,「你怎麼能確定?」

  「我太有把握了。」傑克說著,然後笑著讓她起身,自己跟著站起來,「來吧。親愛的,我們去瞧瞧戰況。」

  席莉不懂黑壓壓一群人擠成一團哪能看到什麼,所有人像野獸吼叫,握著拳頭,一副嗜血的凶殘相,席莉只能從推擠的群眾縫中瞄到圈子裡的刀光劍影,而傑克站在她一旁也不時發出叫囂。當她試著悄悄脫逃,傑克的臂膀總是加勁勾住她的腰,看來他的戒備不因為觀戰而鬆懈。

  席莉聽到龐斯說:「自大的古汶船長,等我幹掉你,你也不過是地上一個污點罷了!」

  古汶沒有答腔,卻在幾回合的你來我往的襲擊下,古汶一刀砍向龐斯後背,不偏不倚,直插入心口,當下讓他斃命,他龐大的身軀癱倒在地,身上湧出大量的血。

  一時間,整個酒館轉而肅靜,然後旁觀者有人帶頭歡呼,氣氛又再熱烈起來。

  傑克欣然地告訴席莉,「親愛的,你現在可以確定一件事,今晚不會受到李安德的蹂躪了。」

  席莉打著顫作深呼吸,把目光偏開,臉上血色盡失,她環抱住自己。由她的角度看來,其實古汶跟這些殺害她丈夫的人沒什麼不同。他是這般冷血,誰礙著他要的人或東西只是死路一條,或許他的折磨不會像李安德那麼粗,但他終究會施暴,仍是不折不扣的禽獸。

  在酒館的另一側傳出李安德的大發雷霆,「我要她。明尼,我要……我要……」

  明尼在一旁哄起弟弟,「當然,好弟弟,你知道我絕不會讓人搶走我要送你的禮物。」 。

  這時安德才安靜下來。明尼踩過龐斯的屍體,走向古汶。他正抽出沾血的匕首擦拭乾淨。

  「你證明了你用小刀有一套。」明尼小聲說,在場的其他人仍是扯著喉嚨大呼小叫。

  古汶瞧了瞧他,「我不想證明任何事。」

  「無論如何你證明了,我們達成協議。這女的歸你,不過得等到明天早上,不是今晚。」

  古汶全身直,「這女的現在就歸我。」

  「但是安德不跟她一晚的話,沒人哄得住他。」

  古汶撇了撇嘴,「她跟他一晚之後便沒命了,姓李的,你兄弟玩女人的把戲是眾所皆知,而她卻是柔弱得根本不堪一擊。」

  「我保證不讓他玩得太過火。」

  「你誤會我的意思,」古汶輕聲說,「我不跟你討價還價。」

  這時候,呂傑克打斷了他們的話,他帶著席莉穿過層層人牆,然後把她脆弱的身軀塞進他懷裡。

  「喏,船長--大獎品!」

  古汶低頭看了看已是精疲力竭的女人,她的秀髮酒在他肩頭和胸前,整張臉緊張得蠟白,一對棕眼空洞無神,好像遁入一個無人可及的世界。看來他先前頗欣賞的那份不同凡響的智慧和勇氣慢慢消去,他試著估量她還能撐多久之際,明尼開言道。

  「古汶,天一亮就把她交給你,但今晚她必須服侍安德,但是如果你想掀起爭端……我奉陪。」

  古汶在內心暗咒,他們兩方陣營早就想找借口大打出手,他們平日總看不慣對方的招搖和成功的掠奪,現在各自首領有紛爭,正好掀起激戰。

  「記住我的人馬比你多。」李明尼補充道。「你總不至於為了滿足自己的性需求,犧牲大半兄弟的寶貴生命吧?你的手下不會——也不應該原諒你這樣的自私自利。總之,古汶船長,你我心底有數,你根本付不起你贏來的這個大獎。」

  傑克的喜悅頓消,「這算什麼?」

  「好了,至於錢--」明尼不加理會,繼續說。

  「她沒落在我手中,你別想拿到一毛錢。」古汶緩緩地說。

  「當然,那我們明天早上再詳談。」

  傑克難以置信地張口結舌,「你該不會讓那豬哥睡她一個晚上吧?你知道他會——」

  「閉嘴。」古汶喝道。

  「但是……」傑克看見他眼中的警告訊號,立刻收住口。

  古汶不經意地把席莉推向明尼,他市刻緊扣住她的雙肩。

  「交代你弟弟節制點,」古汶冷冷地說,「否則我會要他的腦使。」

  「沒有人威脅得了安德。」明尼說。

  古汶面不改色,「我對安德算是特別客氣了。」

  席莉轉向古汶,眼中露出鄙視的神色,她怎麼覺得讓這男人出賣了呢?她並不太指望他會送她回紐奧良,但是內心深處或許抱著一線希望。他的碧眼失去那強烈的光彩,似乎變得格外冷漠無情。

  「明天見。」他用標準法文腔告訴她。

  明天見!席莉不用任何表示她聽見了,因為他明明知道她根本不會有明天。

  古汶冷冷地瞧了她半晌,便調開視線,似乎失去興趣。

  「傑克!」他喚道,然後作個手勢,兩人便踱開。

  「討厭的賤人,」席莉聽見李明尼的附耳低語,一邊把她塞向迫不及待的安德,「但願我老弟好好地把你截肢斷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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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28 18:05:43 |只看該作者
風流船長俏寡婦•2

  安德一腳把席莉踹進房間,她整個人趴倒在地,她試著用前臂撐起自己,由斑斑點點的歐本地毯抬眼,卻十分詫異所見的一切。這跟外表的古堡廢墟完全不搭調,整個房間金光閃閃,綾羅綢緞、高級擺設、燈具以及種種奢侈品,遺憾的是並非同一系列,而且到處是塵埃,腐敗的食物以及酒漬,這種嗆鼻味幾乎令她當場嘔吐。

  安德的臉傾向她,「喜歡這些東西嗎?全是明尼送我的禮物,就像你一樣。」

  「他……他一直照顧你?」席莉支支吾吾地找話說,一邊掙扎著起身。

  「明尼?是的,向來如此,自從我們在加德魯孤兒院起。」

  她用眼角瞄著可以對付他的武器,「而他把所有女人全給了你?」她問道,一邊閃開安德的身邊,「他一個也不留?」

  安德緊隨她的每一步,「他全給我,自己一個也不留。」他用濃濁的口音回答,突然伸出手抓向席莉。

  席莉一聲尖叫,但及時躲掉。

  安德似乎更加開心,接下來便沒失手,一把扯住她的長髮,拉向那亂七八糟的桃花大木床。席莉尖叫著被他壓上床,儘管安德體態臃腫,一臉的癡肥,卻有足夠的力氣制伏席莉。這一床的被單經年未洗,發出的惡臭味實在令人難以消受,但是席莉尚未能移動,安德已經一手抓住她的手腕,扯向床柱,用那上頭已掛好的皮套拴住她,接著他亢奮地氣喘吁吁拴住她另一隻手,接下來安德由床的另一頭取下一條皮鞭,席莉放聲嘶喊,同時拚命掙扎,卻一點用處也沒有。

  安德兩手把她的衣裳由衣領口撕裂開來,袒露出她精緻的雪白胴體,當他傾身,整個大肚皮壓向她,然後咧著嘴親起她的胸脯。席莉感覺自己落入無邊無境的恐懼中,只能不斷地把自己心靈推人更封閉的空間,拒絕接受這即將發生的事。突然間,她身上的那股逼人的壓迫感消失,她的尖叫轉而震驚地禁口,因為她眼睜睜地看著一把飛刀刺向安德喉嚨,登時湧出鮮血,他便往地毯倒下,兩手抓著喉部,發出奇異的吼聲,身體扭擰抽搐。

  古汶站在他上方,取出刀子,慣例地用受傷者的襯衫拭淨刀子。

  「我改變主意,」他說,朝兩個眼珠子迸出的安德笑著,「我耐不到明天,我現在就想要她。」

  安德更是緊扣喉嚨,抽搐一次,兩次,接下來閉上眼,兩手也緩緩地鬆掉。

  古汶把刀子塞回靴子,掉頭轉向床,不再理會安德的屍體。他脫下小背心,然後開始解掉黑襯衫的扣子,一邊打量起席莉動也不動的身子。

  她實在瘦骨如柴.應該再豐腴一些,但是她卻不知怎的撩起他的原始慾望,她的雙乳雖小,卻是相當渾圓堅實.小小的粉紅乳頭,讓他忍不住想嘗一口其中的滋味.當她的視線緩緩往下移至她下腹的那綹三角形柔絲般的金色毛髮。他幾乎可以輕而易舉爬上她的身子,發洩生理需求,他已經感到胯下劇烈的脹痛,但還是把黑襯衫脫下來放在床上,再把背心穿回去,替她解開手上的皮套。

  「你叫什麼名字?」古汶用法文問,同時拉她坐起來,她只是張著空洞的眼神看著他,與外界完全隔離,古汶更大聲地問一次,不知道她腦子是不是還正常。

  「席莉。」她低喃道。

  她的回答至少讓古汶大大鬆口氣。「席莉,我們的時間不多。」他靈巧地脫掉她已毀壞的衣裳,替她穿上他的黑襯衫,席莉紋絲不動地由著他擺佈。

  「我要你做的事,你只要照做,懂嗎?」

  她仍是用那空洞的眼神望著他。

  古汶咒罵一聲,張望起四周,找到剩下半瓶的酒,然後回到床邊,硬是塞進她嘴裡,直到她神智清醒過來推掉,但古汶硬是把她的臉扳回來,再一次灌她。

  「喝,該死,不然我就掐住你鼻子硬灌羅。」

  她打著顫勉強喝一口,那火辣辣的感覺令她喘起氣來再度推卸。

  「再一口。」

  席莉拗不過,只好再一口,又一口,她感覺自己裡裡外外像著火似的,雪白肌膚泛紅,她張眼望向大鬍子的古汶,然後低頭看了看自己,彷彿剛明白怎麼一回事。

  「好多了。」古汶悄然地說,然後把酒瓶扔到一邊,扶著她下床。

  她腳一觸地,立刻想躲開古汶。但古汶立即把她扯回來,拉下她的頭,硬逼她直視他的怒目。

  「聽著,你這小笨蛋,你想離開這小島只能靠我.而我為你做了這事後,必定有人會懸賞要我這腦袋,恐怕連我自己的手下都有興趣。我要你上哪兒,你不得有意見,一切照我的意思做,明白嗎?否則我會扭斷你的脖子。」

  席莉忍不住一陣顫抖,瞄了一下躺在血泊中的安德,當然知道古汶可以輕而易舉要她的命。

  古汶輕聲補充道:「你知道我有這本事。」

  「別傷害我,」她哽咽,「我會照你的話做。」

  「很好。」他放手後,扯下收攏他長髮的皮圈,然後來當席莉的腰帶,這上衣穿在席莉嬌小的身軀猶如帳篷,直下她的膝蓋。

  「你為什麼來救我?」她開口問道。

  「因為我為你決鬥一場,我贏了,沒有人可以侵佔屬於我的東西。」

  「你要對我怎樣?」

  他未加理會她的問題,「來吧!」他抓起她的手腕拖向門口,卻突然止步,因為他感覺到,倒不是看見她的一跛一跛。

  「該死,這是怎麼一回事?」

  「沒什麼,只不過是……」她沒再說下去,由著古汶蹲下來檢視她一雙原本習慣穿鞋的腳,由於一路光著腳丫走了不短的路,已是刮痕纍纍,水泡連連,事實上她踏出的每一步都好像是踩在碎玻璃上。

  「這下子可好,我們更是快不了!」

  「這不能怪我。」席莉辯稱。

  古汶抽出腰間長刀,席莉抱住頭縮向門邊,古汶看了又好氣又好笑,咕嚕些笨女人之類的話,便過去把她提起來扛在肩上,一手固定她,另一手抓著刀柄,踏出門檻,然後避開踩到李氏兄弟手下癱軟的屍體。

  他帶著席莉穿過這年久未修的古堡通道,有如雄獅般自信與不動聲色。席莉的頭無助地搖晃,又暈眩又帶點醉意.只能納悶這趟旅程結束後,她將會變成什麼模樣。

  古汶似乎對這裡的地形路線十分清楚,在幾乎伸手不見五指的長廊,仍然能夠避開死通道,假出口,穿過一間間空房,最後總算來到直通外面較長的通道。

  傳來的聲音令他提高警覺,轉進沒點火的小廊道,他讓席莉滑下來,靠在他胸前,聲音越來越近,聽得出來是兩個男的和一個女的在打情罵俏的言語粗鄙猥褻,看樣子是正在找房間尋歡作樂。

  儘管危險當頭,古汶看見席莉的窘態仍是露出促狹的笑容,他把長刀藏進腰間,免得刀刃閃閃發光引引人注目。

  「這邊走,我的好心肝!」那妓女嬌嗲地說。

  當他們一行三人來到席莉和古汶藏身的小通道口,她開始緊張地貼向古汶,儘管他沒順勢抱住她.或作勢安撫她,但光是感覺到他強硬的胸膛便已經大減內心的懼意。

  「等等,我瞧見……」其中一個大老粗揚聲,停下來瞄進小通道,「有好戲……」

  古汶全身繃緊,指頭抓向刀柄,準備隨時出手。

  席莉知道這些水手見過酒館的那場打鬥,當然能認出他們,她心慌意亂,不知古汶打算如何闖這關,當著她的面宰掉這三個人?

  古汶卻出人意表地轉過身,把她貼向牆壁,席莉一時摸不著頭腦,他的修長手指插入地發間,捧起她的臉,然後深深地、狂暴地吻起她的嘴。席莉害怕地發出微微的抗議聲,推開他一些大口喘起氣來,卻是撲鼻而來他的濃重的男人味,起初他的吻只是作勢的,但是一嘗到她的甜美,古汶就調整一角度,再低下頭來,轉而一種溫存的探索,逗弄她張開雙瓣唇,探進舌頭。

  席莉虛軟地扯他的手腕,而他只是把她兩手高舉在頭頂.釘在牆上。席莉只能打顫地猛吸氣,忘掉身在何處,由著感官受到一回又一回的挑動,渾身上下著火似的,想逃又逃不掉。

  古汶用膝蓋撐開她的雙腿,把她壓得更緊更近,席莉感到一股快感竄過體內,不由自主地發出一聲呻吟,這種生理反應完全出賣意志力.卻怎麼也收不回來那放射出去的狂喜。

  古汶的手轉向她的乳房,拇指逗弄起她的乳頭直到高聳硬挺起來。席莉更加狂亂地拱起背,打著哆嗦,浪蕩地回應他的愛撫,雙臂不知怎地勾住他的脖子,指頭交纏在他濃密的黑髮間,臀部也貼向他的下體,附和他開始節奏性的擺動。

  那妓女也跟著偷窺這兩個交纏的身子,然後心領神會地說:「不過是我們的一個丫頭跟一個老水手正在親熱,」她一手叉腰,試探道:「嘿,親愛的,想不想來玩團體的?」

  古汶抬起臉,避開光線,「去你的!」他粗暴地吼道,語調中充滿脅迫意味。

  那妓女識相地跑開,不想惹麻煩。她示意那兩個男的隨她繼續走。

  「讓他們玩自已的。」她說,「反正我們夠樂了,你們兩個傢伙有沒有同時玩一個女人哪?」

  水手們一頭熱地緊跟著這妓女繼續往前走。

  席莉等他們消失才大喘起氣來,而且不敢抬眼望向古汶,她沒有比那妓女好到那裡去,她怎麼能如此放蕩?她體內那把慾火是那麼陌生,且令她感到無比的困惑。她是這麼深愛著菲立,沒有他幾乎活不下去,然而她剛才的行徑卻是對他如此不忠,她感到淚水湧人眼眶,令她扎痛起來,她必須鼓起最大勇氣才能不讓眼淚滾落下來。

  古汶的膝蓋慢慢抽開她的雙腿間,接下來兩人久久不動,也不吭聲,最後席莉忍不住開言道:「放開我。」她說著,流露出恨意。

  他的臉完全蒙在黑暗中,席莉只能看到他眼中的光芒,接下來又是一陣沉默,然後他再度低下頭。

  「不!」她抗議,嘴唇仍是被古汶覆蓋住,她的雙臂擁住席莉忸怩的身子,然後一手把她的臀部壓向她跨下微突處,舌頭強行鑽進她嘴內,深深地探索起來。

  席莉光起火來,用指甲、剛手肘、用膝蓋奮力掙扎,古汶只是更加放肆地挑逗她的情慾,最後席莉再度屈服,打著顫接受他散發出的生命力與熱情。

  他的的吻跟菲立大不相同,粗獷中帶著野性、貪婪和蠻橫,然而舌尖總能碰觸到她敏感處,令她情不自禁地喟歎起來。當他終於抽開嘴唇,讓她跟他的身體保持距離,席莉已是完全隨他擺佈,只能喘著氣,頭靠在牆上.合上眼睛。

  「我很訝異,費太太,你的談吐外表宛如高貴淑女,但是吻起來可真是變了樣。」他調侃道。

  她氣得渾身發抖,閉著眼捶起了他的胸膛,古汶只是笑著再度把她按向肩頭。

  「安靜點,否則我就拿你的腦袋去撞牆。」他說。

  他們步出門口,席莉才發現這充其量只是牆上挖出一個大洞,而且鮮少人出入的樣子。古汶把席莉放下來,然後謹慎地把她拉到轉角處,放眼望向海灘,那裡一片歡愉聲,有妓女陪客的調情,醉漢的大打出手以及比腕力競賽。

  古汶撥開席利的長髮,在她耳邊低語,「有沒有看見那一排倉庫?在另一側;有艘平底船等著,如果我要你跑,動作得快,而且不能回頭看,可以嗎?」

  「可以。」她附和道,眼睛專注在那建築物的輪廓。

  他抓起席莉的手肘,「來。」

  席莉心中過於焦慮,以至於沒留意腳上的痛楚,只是戒備萬分地跟著他走上海灘的陰暗處,當他們拐過倉庫的轉角,由黑暗處傳出喝聲!立即黨在他們面前。

  「站住,什麼人?」這李氏兄弟的手下一認出他們,隨即高喊救兵,同時抽出武器。

  席莉當下呆怔住。

  「跑!」古汶的刺耳聲並未喊醒她,直到臀部傳來被他打一巴掌的痛感,她才開步奔向大海,一路跌跌撞撞,氣喘吁吁到肺部脹痛不已。

  她依稀看到有個模糊影像,是一艘小船沒錯,但是當她見到裡面有人走動,立即打住,她不確定是否該過去?不知是不是古汶要她投奔的船?就算是,他們這些大老粗會不會幫助她?或者只是再落人殘酷的魔掌中?

  一個彪形大漢朝她筆直走過來,黑黝黝的皮膚,頭上綁條彩色布巾,衣裳鬆垮垮地掩住身上強健的肌肉,他臉上毫無表情,只是露出鷹般銳利的眼神。

  席莉目瞪口呆地看著他腰間的槍枝,眼睛圓睜,開始往後退,轉身拔腿跑起來,一心只想找個地方躲起來,她覺得自己不再是頂天立地的人,而是被一群狼群追逐的一隻受盡驚嚇的小動物。

  席莉感覺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逼近,然後一雙粗壯的臂膀把她從背後提起來,她尖叫著抓向掠者的臉。

  「閉嘴,你這小白癡。」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她耳邊怒喝。

  席莉立刻雙臂勾住他脖子,雙手摸索著他濃密的黑髮,是古汶,她不再說話,把臉埋在他肩窩,不會想再逃離,因為她知道古汶是她唯一救生的機會。

  古汶把她抱向海邊,席莉剛才看到的那個黑人過來跟他們會合。

  「陰勾裡翻船了,老歐。」古汶嘀咕道。

  「船長,你就是愛輕敵!」老歐一臉凝重地看著他,「你掛綵了。」

  「沒什麼,待會兒再看,傑克跟其他船員怎樣了?」

  「他們已經準備啟航『浪子號』。」

  「很好,我們必須盡快遠離這該死的小島,才不會有生命危險。」

  老歐的黑臉揚起箋意,「我想你宰了李家的人,對不對?」

  「是啊,」古汶苦著臉應道,移轉一下懷裡的小包袱,「我有樣東西必須送到紐奧良,這一趟至少得花二十四小時才到得了。」他踩過淺水,把席莉放進平底船。

  席莉卻死抱住古汶,「放手。」古汶告訴她。

  她仍不肯鬆手,「我說放手!」古汶用更嚴厲的口吻喝道。

  她依然不從,古汶這才明白她是多麼地害怕,於是古汶轉而用極溫和的口吻說,「可憐的小美人,你安全了,」他湊在席莉臉龐說:「不會有人傷害你,現在當個好女孩,照我的話做。」

  席莉終於勉為其難地放手,然後蜷縮起身子。

  這平底船有十來個他的手下,但古汶與老歐合力把船推入大海後,古汶不顧老歐的抗議,堅持加入劃漿行列來加快速度遠離海岸線,直到他負傷的肩膀力不可支才放下漿,過去陪伴席莉。劃手們接下來的速度緩慢,但是可以穩穩地劃上好幾個鐘頭,他們悶不吭聲地,有節奏地往前劃,猶如一部大機器的零件。

  「來,」古汶提了一壺水放在席莉膝上,「慢慢喝。」

  她木然地看著水壺,待明白是白開水,立即著急地拔開蓋子,咕嚕咕嚕地大灌起來,古汶伸手拿掉水壺,她馬上搶回來,只想多嘗幾口這寶貝的東西,讓乾渴的喉嚨得到更大的紓解。

  古汶最後搶過水壺放到老遠,然後把她抱到膝上,「慢一點,」他說,半哄半戲謔,「慢一點,」他改用法語,「懂嗎?」

  「噢,拜託?」她啞著嗓子央求起來,「我好久沒碰到一滴水,我……只要再喝一些--」

  「等一下。」

  「但是我真的需要——」

  「噓,你不想鬧肚子疼吧?」

  席莉沒再去搶那壺水,轉而用狐疑眼光打量起他滿臉鬍子,她感覺剛才那幾口水讓她稍稍恢復生命力,感到一股新的力量竄過體內。

  「古……古汶船長,你為什麼要這樣做?你為什麼要帶我回紐奧良?」

  「或許我想跟你的夫家攀關係,不是每個人都有幸讓費麥斯欠人情的。」

  席莉望進他子夜般的藍眸,「拜託。」她希噓起來,「拜託,我什麼都沒有了,我已經一無所有……沒有希望,沒有丈夫,沒有未來,你至少讓我知道實情,你帶我逃離那地方能得到什麼好處?你為什麼肯冒險,也把你的手下拖下水?你甚至為我殺……殺死……」她想繼續說下去,但是古汶那熾熱的藍眼令她感到窒息,她必須偏開視線來喘喘氣。

  「或許我覺得你值得我賣命,」他壓低聲音只讓席莉一個人聽見,「值得很多人為你冒險、賣命。我已經好久沒碰你這樣的女人……細皮嫩肉,有著童稚的無邪眼神,是的,這理由算是綽綽有餘。」

  席莉這才發現她的胸部如何地與他相貼,在他襯衫下,她一絲不掛,古汶當然可以直接感覺到她身體的線條,她的體熱,她不安地想抽身.古汶卻不准許。

  「必……必定有其他理由。」她支支吾吾地說。

  「即使沒有,我也會帶你遠離李氏兄弟。」

  席莉感到心跳加速,她終於明白他要她的身體作代價,想到他的熱吻,他的身體緊貼,他的大腿那般輕而易舉地撥開她,儘管他試著溫柔體--這點她挺質疑他做得到--她怎能不害怕他呢?

  「你在發抖,」他留意到,「因為你知道我要你的人,但是小美人,在我佔有你的時候,你對我的渴望會不相上下。」

  席莉嚇住,她想逃開這令她渾身起雞皮疙瘩的挑逗言詞,她想爬出他的懷抱,遠離他這對令人陶醉的眸子,以及這雙既溫柔,又具致命性的手。但是她逃不出這平底船,而且沒有他的一臂之力,恐怕她連到紐奧良的機會也沒有。

  「自私鬼,」她用不平穩的語調說,「我才不會要你,那是你自說自話,你沒想到我才失去我的丈夫,你根本不在乎!」

  「我在乎的程度恐怕你猜不到,但既然他死了,費太太,你的貞操對任何人都不重要了。」他把水壺交到她手中。

  席莉接過手,把其他顧慮全拋掉,以解渴為第一優先。古汶讓她大灌幾口又搶回來。

  「你真是沒有危機意識,」他笑稱,「好了,到此為止,夠了。」

  「我覺得不夠。」

  古汶沒作答,但也不打算再給她喝,她於是畏縮起來三緘其口,隨著划槳的有規律動作,慢慢地讓她進入半睡半醒的昏沉狀態.頭不由自主地靠向古汶那堅實的肩頭,一次,兩次,她尚能再抬起頭,但第三次的時候,她發覺沒有力氣再離開,古汶也沒有異議。

  「另一邊的肩膀,」她含含糊糊地說,「很糟糕是不是?」

  「不,不糟。」

  她喃喃著不相干的囈語,然後再也挺不住而入睡。

  ☆☆☆

  席莉一夜無夢到曙光初現才悠悠醒來,她發現他們這艘船行駛在一處沼澤區,水面浮著一層綠藻,不時有昆蟲在上頭跳躍,泥濘的岸邊長著花般的羊齒葉和灌木叢,撲面而來的是翠綠、清新和原始味。對於一個經年住在鋪石路上的白屋子,接觸的是琴棋書畫的淑女來說,文明世界已在另一端。

  席莉慢慢地察覺她竟是舒舒服服地窩在古汶的兩腿間,耳朵貼在他心口上聽著他平穩的心跳聲,她難為情地試圖抽身,然而她的後背、脖子、肩膀、腳--

  事實上,她全身無處不疼痛,一時忍不住發出一聲呻吟。

  古汶的大手往她頸後一放.開始溫柔地作起按摩。

  「不要。」天生的害羞性格無法接受如此親密的動作,更何況在場還有其他人。有四名劃手背對著他們劃漿,但是老歐和另外兩個人在船尾休息,任何小動作也逃不掉他們的眼睛。

  古汶卻是不顧她的反對,往下按摩至她的肩膀,替她紓解緊繃的肌肉。席莉無奈地閉上眼,反正她的抗議不會有用,何況他的手果真具有不可思議的魔力,渾身的不適感大消。

  古汶望向老歐平板的臉,「換班如何?」他問道,手沒有停。

  老歐用席莉聽不懂的方言作答。

  「很好,」古汶說著,然後把席莉推下膝,「我們今天必須多趕一些路,否則李明尼會在入夜追上我們。」

  席莉感到按摩中止,她抬眼望向身旁的男人,「還要多久才到得了紐奧良?」

  「希望明天破曉前能趕到。」

  「你怎會知道李明尼——」她開口問道,卻乍止,她首度在大白天下看清他的長相,這對熾熱的藍眼透著一絲紫暈,有著穗般尖銳的黑睫毛,席莉感覺自己臉上血色盡失。

  「怎麼回事?」古汶察覺出異樣。

  「你的眼睛……跟我……丈夫一模一樣,而且——」

  他表情轉而森嚴,席莉看得出來他十分不悅,「有藍眼睛的人到處都是。」他斷然地說。

  「但不像——」

  「我沒耐性跟女人家閒聊。」他打斷道,移向騰出來的漿,然後忍住肩膀的傷,開始劃起來。

  席莉看著他,心裡不禁納悶,他若是剪掉又長又乩的長髮,修掉大鬍子會是什麼模樣?

  「先生,」席莉最後靦腆地說,她必須再喊一聲才讓古汶把目光移向她「先生,我肚子好餓。」

  他朝席莉腳邊的一隻破袋子點了點頭,「在那裡找找看吧!」

  她瞄到那水壺,先抓住那壺水不放,然後戒備地望向古汶,「而且非常非常渴。」她接著說。

  「隨你怎麼喝。」

  她開始搜刮起袋子裡的食物,抓了滿手餅乾、肉乾,狼吞虎嚥,同時灌著水,幾乎顧不了禮儀。待滿足了口腹之慾,也充分解了渴,接下來將注意力落在傷痕纍纍的兩隻腳。

  古汶冷冷的聲音傳過來,令她抬起臉來。

  「我很快會處理那個,現在你只要盡可能別讓自己太暴露。」

  席莉當下紅著臉,把腳縮進他的這件黑襯衫內。然後看著古汶划著船,腦子升起一個接一個問題,他是什麼人?來自何方?他看起來粗野,但是說起法語卻字正腔圓,宛如貴族一般。他的體格壯碩如苦工、水手,但一對眼睛卻散發出智慧的光芒。他是個有絕對能力的人,否則不可能帶領一群死忠的水手,但他卻甘冒生命危險來救一個無依無靠的女人,為什麼?

  他們接下來保持寂靜,但席莉感覺船上的人似乎帶著期盼的心情把船划向右岸。

  一聲如鳥叫的口哨打破這片靜謐,然後古汶用相同的哨聲回應,接下來林間有動靜,令席莉大吃一驚,一個個黑黝黝的臉,手持著斧衝出來,但船上的人似乎跟他們有交情。

  「我們的下一組水手。」古汶告訴席莉。

  「我們的朋友?」她頗懷疑地問道。

  「不盡然,」他乾澀地回答,「這些河民不跟人套交情,但我付錢請他們走私一些違禁品和貴重物。」

  「為什麼這批人不能再替我們劃?」

  「理由很簡單,他們累了,小娃娃。」

  其中一個劃手望向她,露出笑臉,「當然累,不過如果你一聲令下,我願為你劃到中國。」

  席莉不太聽得懂,但她相信他是友善的,於是對他淺淺一笑。

  他們一個個躍上岸,老歐伸了伸腰,一副如釋重負的樣子,席莉坐得直直的,一臉焦慮地看著古汶,他在腰間繫了一隻小小的口袋,左邊掛上彎刀。

  「把那瓶威士忌酒拿好。」他告訴席莉。

  席莉於是捧在膝上,古汶輕而易舉地把她橫抱起來。

  那些河民一看見她流瀉下來的金色長髮,立刻發出驚艷的呼叫聲,席莉緊抱住古汶,讓他抱上岸,走向一座木橋,他們團團圍住席莉,甚至有人伸手碰觸席莉的光腳丫子,令她瑟縮不已。

  「船長,這就是你要送的貨色?」其中一個河民問道。

  「我從來沒見過這麼上等貨色。」另一個興致勃勃地起哄。

  有人扯起席莉的髮絲,令她失聲痛叫,古汶突然打住腳步,冷眼掃過一個個熱切的粗漢,然後擠出一抹笑容,「這女人是我的私有財產,誰敢再碰她一下,我立刻將他閹了!」

  大伙嘩然大笑,似乎不以為意,不過他們的手的確收斂多了。

  席莉把臉埋在古汶毛茸茸的胸膛,「我想,」她悶聲表示,「如果你不在這裡的話,他們恐怕--」

  「是的。」古汶冷冷地應道,一腳踩上獨木橋,「現在,你這位最可人的魚餌千萬別往下看,念在老天份是.別讓我失去重心,否則我們兩人都很難看了。」

  魚餌?她聽過菲立對這東西的描述,她緊閉上眼,「別把我往下扔。」

  「我千辛萬苦把你帶到這裡之後?」古汶笑著反問,「你只要別把威士忌往下扔就好。」

  席莉屏著息感覺古汶一步一步走在這獨木橋上,其他人則緊跟在後,待古汶躍上地面,便朝一大排隱蔽的帳篷走去。

  當席莉抬起頭,環顧四周,一臉茫然的樣子,古汶便直接替她解惑。「印第安人的舊部落。」

  「他們人呢?」她問道。

  「早就被迫離開,太多走私和商販干擾他們。」他說著,一邊讓席莉落在一處帳篷入口。

  「老歐,」他喊道,「動作要快,我們只有幾分鐘。」

  「幾分鐘?」席莉重複道,「你要做什麼?」

  「進去,」他指向入口處,「然後喝幾口酒。」

  席莉心跳加速,「為什麼?你為什麼喊老歐?為什麼--」

  「我必須再重複一遍嗎?」他問道,口氣帶著軟軟的威脅意味。

  席莉只好慘白著臉進去,角落放著一張床,帳篷破了好些個洞,陽光可以透進來。席莉顫抖地打開瓶蓋,喝了一口,便感到火辣辣地由喉嚨直通腹部,她在床沿坐下來靜候,這時她看見一隻肥嘟嘟,腳上帶毛的大蜘蛛在附近遊走,席莉只是默默地看著它的爬行。

  「原來你有客人。」古汶的聲音由入口處傳來,他先是探進頭,然後抬起腳來一腳踢開那倒楣的蜘蛛。「我以為你會尖叫。」

  席莉真想告訴他,此刻最怕的是雙足動物,「在李明尼的船艙裡跟我關在一塊的有老鼠。」

  「是嗎?」他跪在席莉而前,撕開一塊布,「跟老鼠作伴總好過陪他的水手。」

  「這倒是真的。」她同意道。卻在古汶伸手碰向她的足踝時,一寸一寸往後退。

  「別動。」占汶看著她的腳底腫成這樣,必定疼痛不已,但是她沒喊痛過。他的目光移向席莉的臉龐,情不自禁地欽佩起來。

  過去兩天來,席莉所承受的恐懼、悲痛和凌辱實非普通女子經得起。看來她柔弱的外表下,有著鋼鐵般的意志力。

  席莉咬著唇讓他的大拇指輕碰她那早已磨出水泡的腳跟。

  「可憐的小丫頭。」他說著,把威士忌灑倒在布條上,他的語調溫和憐惜一如菲立,她不禁困惑地皺起眉頭。

  「你打算怎麼——」席莉大叫一聲,「天哪!」然後摒著呼吸看他清理傷口內的沙土,接著用手摀住嘴.不讓自己再痛叫出聲。

  「你想叫就叫!」他說,「不會有人介意。」

  當他將布條再碰上她的傷口,她抽開,感覺痛徹全身,連牙齒都逃不過, 「拜託.實在沒必要--」

  「如果你讓腳發炎感染,更是不好行動,會造成大家的不便。好啦,別動!」

  「我辦不到。」她試圖抗拒,然而古汶不是用那塊布條替她拭傷口,反而用拇指和食指按摩起她的腳跟,「你在幹嘛?」她不解地問道,古汶更是掐向更深處的神經,直到她感覺腳麻木,向時也緩緩放鬆自己。

  「好多了?」他問道。

  「是的,好多了。」她吁口氣,雖然仍有不適感,但不似先前那般疼痛難當。

  接下來古汶用靈巧的手法清除所有沙石。

  「你打哪兒學來這招?」她問道,照著古汶的手勢伸給他另一隻腳。

  「我雲遊四海,所以東學西學一些功夫,」古汶笑著告訴她,「待會兒我還有東西讓你開眼界。」

  「不,謝了,我寧可不要……」她一語未竟,圓睜起雙眼,看著老歐提了一袋東西進來。

  老歐面無表情地過來床沿,然後蹲下來跪在腳跟上,抽出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有羽毛、小石子、乾土塊,還有一袋粉類的東西。

  古汶伸手制止,「老歐,我們沒時間行禮,省省這套巫毒表演,我只要來一點綠粉。」

  「這巫毒是什麼東西?」席莉戒備地問道。

  「巫毒?是法術,醫藥,迷信,在海地很盛行。」

  「綠粉呢?」

  「當然是替你的腳上藥,如果老歐能省去這套老規矩,燒羽毛、土塊等等東西,或者宰只家禽當作牲品。」

  席莉望向老歐,只見他並不高興,皺起眉頭瞪向古汶的大不敬,「老歐信邪教嗎?」她質疑道,心想若是肯定的答覆,她才不肯用那什麼綠粉!

  「不盡然。」古汶說,「但他相信死去的人有時候會陰魂不散,回來折磨活著的人。」

  「你相信嗎?」席莉問道。

  古汶蕪爾一笑,「我總覺得活人比死人難纏。」

  老歐伸手碰席莉的腳,她立即大為震驚地縮回來。老歐的黑眸子首度閃現笑意,他對古汶咕噥一句。

  古汶仰天大笑起來,「老歐要你知道他對乾巴巴的女人沒興趣,現在讓他替你的腳療傷。」

  於是席莉肅然地保持不動,由老歐的巨掌抓起她的足踝塗上一層橄欖綠的東西,聽著他哼起歌來,然後他用長布條裹上她的腳。此際,古汶也處理他的肩傷,威士忌沁入身體的刺痛感令他大聲咒罵。

  「謝謝。」席莉在老歐替她扎上兩腳的繃帶後作表示,卻只能聳聳肩,「我……我真希望能夠回報你。」

  老歐指向她的頭髮,咕噥一句,席莉轉向古汶求助翻譯。

  「他說,如果能有你的一綹頭髮,他可製作一種很有威力的護身符。」古汶表示,然後搖搖頭,「不成,老歐。」

  席莉略作猶豫,伸手到古汶的靴上,她記得古汶藏了把匕首在裡頭。

  古汶只是揚高眉梢,由著她取出刀柄,抓起一綹髮絲便割下來。

  「喏!」她交給老歐。

  老歐點頭致意,然後小心翼翼地把這綹髮絲包在一塊布上。

  「這實在沒必要。」古汶說。

  「我認為有必要。」她應道,看著老歐心滿意足地出去,她碰了碰包紮整齊的足踝,「我欠他一份人情。」

  「所以說,你不想欠人情?」

  「是的。」

  「你欠我一條命。」

  「是的。」她眼睛也不瞬地直視他。

  「我等著你的回報。」

  席莉感覺體內一陣揪緊,既反感又苦惱。她親愛的丈夫死於非命,現在她淪為這大湖子的陌生人之囚,一時之間她感到恐懼轉而怨恨,她恨他粗鄙鬍子,他傲慢無禮。

  「我想,」她鼓起最大通氣,「你的榮譽感不會允許你對一個不要你的女子施暴。」

  古汶嗤之以鼻,「小美人,我把很多東西放在榮譽感之上,你的身體恰巧是當中一樣。」

  他的情緒在瞬間轉而暴戾,催促她出帳篷,上船去,他則過去拍了拍老歐的後背,交換幾句話,隨即登船。

  新劃手習慣席莉以後,不再逗她,也讓她耳根得以清淨,但是接下來的一路上有太多蒼蠅和蚊子騷擾,似乎其他人不像她如此在意,她也發現從來沒有如此感到不舒服。

  古汶看得出來席莉快崩潰,他原本想徹夜趕路,盡快把席莉送上費家,李明尼很可能緊跟在後。他皺起眉頭,還是決定找個地方休息,對他們雙方都有好處,至於先前他要求席莉作的回報,其實純粹在逗她,而她說對了,他不會對女人施暴,尤其是這麼脆弱的女人。

  在古汶的一聲命令下,船靠向岸邊,然後兩名河民抓著船讓其他人下船,席莉睜開眼,一時不明白怎麼一回事,直到古汶粗聲粗氣要她起身,然後抓起她的上臂,把她拖向岸上.然後向那些河民點個頭,便帶著她步入林間。

  「我們要去哪裡?」她問道。

  「跟上我的腳步。」他斷然表示。

  席莉只好三緘其口。但是走了好些時候.她終於忍不住怨言,「我們還要走多遠?五里?十里?我沒穿鞋!你有靴子,腿又長,我的腳……」她收住口,因為這時古汶把她拖進一處空地,看見一幢房子和附有馬廄的圍場。

  古汶大步跨向木屋,重力敲起門.「奈特,」他扯開喉嚨喊道,「奈特,出來上馬鞍。」

  一個戒慎的聲音由裡頭傳出來,「船長?古汶船長?」

  「是的,今晚我要騎裡本,把它上好鞍,動作快。」

  一個禿頭的小個子出現,他望向占汶,接著轉向席莉。顯然頗訝異一個女人只穿襯衫。

  「奈特,」古汶驟然開口,「你有另一條長褲嗎?」

  「當……是的,我有,船長。」

  「我的同伴需要加件長褲,另外如果你有吃的東西也順便帶些給我。」

  「是的,船長。」

  奈特匆匆入內.沒多久拿出一包東西交給古汶,目光則有意避開席莉,然後一語不發地直接轉向馬廄。

  古汶交給她舊長褲,但挺乾淨的樣子。

  「他是你的手下?」席莉問道,一邊感激萬分地套上長褲。

  「某一方面吧!」

  「你要向他借馬?」

  「不,那是我自個兒的馬。」他說,強硬的口吻明白表示不想再接受任何問題。

  奈特隔沒多久便牽來一匹相當雄偉的駿馬,至少有十六尺高,栗色毛,僅在額上有綹白絲,看來神氣十足、精力充沛的樣子。

  「我明天回來。」古汶告訴奈特。

  「好的,船長。」奈特應道。

  占汶身手矯捷地躍上馬背,然後伸出胳臂給席莉,「抓牢。」

  她把雙手交給古汶,隨即被他拖上馬背,坐在他面前,這增加的重量令作騎不安地騰躍起來。惹得席莉心慌意亂,胡亂抓向古汶的大腿、腰、臂膀。

  古汶一把摟住她的腰身,幾乎把她截為兩半,然後他咬牙切齒地告訴她,「別動,」他說,語調出奇地繃緊,「也別亂碰!」

  「有什麼不對勁嗎?」

  古汶打算告訴她,是的,非常不對勁。他差點把她推倒在地來個霸目硬上弓。這種相貼的親密感令他生理激素大增.胯下有股難耐的需求,他的手癢得直想撫摸起她的酥胸,往下滑至她的雙股間。正當他意亂情迷之際,他試圖移轉注意力,目光正好落在奈特迷惘的臉上。

  「再見,奈特。」他別有用意地表示。

  奈特立刻識相地回屋子去。

  席莉感覺到古汶手放在她膝蓋上,然後把她的坐姿調整成男人的跨騎,於是雙頰禁不住地燙熱起來。

  古汶留意到她身體的顫抖.於是粗率地問道:「你怕馬?」

  「是的,」她撒謊道,「有……有一點。」她怎能告訴他是因為他碰觸她的方式。她不懂怎會造成她身心如此大的激盪。

  馬匹往前衝去,席莉整個人更是貼緊在古汶的胸膛,儘管是摸著黑,他們卻能夠疾馳在林間,席莉發現古汶對這裡的每條小徑好像瞭若指掌.他們行經之處,夜禽全驚飛開來,直到越來越濃密的枝葉中,他才稍稍放慢速度。

  「我們要趕通宵的路嗎?」

  「我們找個地方休息幾個鐘頭。」

  「還是印第安人的帳篷?」

  古汶半笑著「一間廢棄的樵夫木屋.每當我走這條路上紐奧良的時候,會順道在那裡打尖。」

  「那樵夫怎麼了?」

  「我給他錢讓他搬遷到別處去,」他輕笑一聲,「我想你以為我幹掉他了。」

  「我不該那樣揣測嗎?」

  「的確有你的道理。」他生澀地應道。

  「古汶船長,你現在能告訴我為什麼肯送我回費家嗎?」

  「時間未到。」

  「但為什麼——」

  「目前我不想作任何解釋。」

  席莉左思右想古汶的真正身份不上千百次,「大家都叫你古汶船長嗎?」

  「我有其他名字,視場合而定。」

  「你的真名字是法文,對不對?」

  「你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你的腔調和用字,我想你父母必定是法國人。」

  「克利奧爾。」他悄然應道,「你想知道我的名字?」

  她點點頭,仍然枕在古汶肩上。

  「傑汀。」

  「傑汀?」她輕聲重複道。

  「你有特別感覺嗎?」

  「沒有。」

  「我想也沒有。」他說,語調透著一絲諷刺。

  林木轉而開敞,呈現出一片光明,附近有間小木屋被松樹掩住。古汶勒住馬,抬腿翻身下馬,然後抱她下馬後,幾乎立刻轉身跨開大步朝木屋走去。木門受潮之故,古汶費了一番力氣才推開。

  「喏!」他把一袋東西交給席莉,「進去找根蠟燭點上,我去照料一下馬。」

  席莉小心翼翼地踏進伸手不見五指的木屋,地板發出軋軋聲。她依稀看出窗戶的輪廓,但罩上厚厚一層百葉窗,她一一寸寸挪近,耳朵豎直,聽著任何可能的鼠輩或其他生物的動靜。她終於能夠伸手觸及窗戶。嘎地一聲開啟百葉窗,讓銀白月光流瀉進來,然後環顧起四周,傢俱擺設不多,只有一個破舊的箱子,角落一張吊床、爐子、桌子和兩張椅子。

  她毫不鬆懈地步向那箱子,掀開蓋子,翻找一下,原來放的是一條破毛毯、一把斧頭、木槌、一些鋼杯,還幾樣雜物。窗口吹送來一陣涼風,令她頸後的汗毛直豎,她抬起臉來,感覺這陣寒意,也發現氣氛太詭異……太寧靜。她立刻站直身,環抱住自己,仍是止不住渾身顫抖,沒理由害怕,她告訴自己,只有小孩子才會怕黑,然而這屋子的壓迫感卻讓她恐慌不已。打從她被關在船艙裡,這是她首度獨處。一個人在黑暗中突然問變成她最大的恐懼,而且怕得四肢發軟,手中的布包跌落地。

  她喘著氣,勉強舉步,卻感覺陰影向她伸出巨掌要攫拿她,「古汶……」她試著高喊,但聲音卻卡在喉嚨。

  門外有走動聲,這時席莉鼓起最大勇氣,直撲向門外,卻被抓住手肘。

  「席莉——」

  她忸怩著掙脫開來,卻往後踉蹌兒步,兩眼圓睜,見到古汶站在她前面瞇著眼。

  「怎麼回事?」他問道,「你受傷了嗎?或是看到什麼東西?」

  「不,不是普通的東西,是她無法自控的無名恐懼。「我……我沒事。」她艱難萬分地終於說出口,心想,她是不是已經精神異常了?

  古汶上前,席莉繼續往後退開,如果他在這一刻碰她,她準會陷入歇斯底里的尖叫,她會四分五裂,再也承受不住,她要作一了斷,不再恐懼,不再感到迷失,她要回巴黎的家,睡上她自己軟綿綿的床,聽著家人的人活動的聲音。

  她想就此閉眼,再也不醒來!

  「席莉,」他悄聲喚道,直視著她封閉的臉龐,「席莉,過來。」

  「不。」

  「我們去水邊。」

  「不--」

  「那隨你便,你想幹嘛儘管去!」他轉身,踩著輕鬆的步伐丟下她。

  席莉略作遲疑,立刻提步追上古汶。 古汶聽見她的腳步聲,深鎖的眉心才放鬆,誠如他所料,席莉太疲乏了,

  還沒有自主能力。這也是他樂於明天就擺脫掉她的原因。對他來說,女人只是供他一時玩樂,發洩生理需求,一旦滿足便可拋掉的玩偶罷了,而這女人卻是頭一個樣樣依賴他。

  古汶不喜歡這感覺,一點也不喜歡。尤其是看到她一臉驚恐萬狀的樣子。越來越常想去安慰她,他從來不讓自己如此心軟--他向來不容許。

  他來到湖邊。用警覺的目光打量起四周,「把腳上的繃帶拿掉。」他說,「或許會把藥粉沖掉,反正應該已有療效了。」

  席莉在石板坐下來.伸長她細瘦的腳,能洗洗腳倒是一件挺舒服的事,一整天下來,包得密不透風實在令她又熱又癢。她先試著解開右腳的繃帶,那藥草味十分嗆鼻,她還是蹲著拆線頭,卻發現兩手不太靈光。

  古汶低聲咒罵一句,便蹲下來,三兩下使拆掉繃帶,然後把她的腳放進清涼的湖水邊。

  席莉不明白他為何不悅,但是水的感覺,加上他的手指替他搓起腳來的舒爽令她禁不住閉上眼享受起來。他的指頭如此輕柔,甚至不介意地一隻腳趾接著一隻腳趾搓洗,趾縫也沒放過,席莉感到羞愧,竟是如此陶醉,但她終究全身放鬆,盡情享受這一刻。

  怎奈這刻維持不久,當她睜開眼,古汶正開始脫他自己的靴子。

  「你也要洗腳嗎?」席莉問道。

  他接下來脫掉那件短背心,扔在地上,「我要游泳。」

  「但……但裡頭有鱷魚……」

  「湖這邊沒有。」他笑著說,「通常沒有。」

  「萬一有只鱷魚突然想過來這頭,你要怎麼辦?」

  「我會告訴它,我帶個費家人來,這應該會嚇跑它。」

  當他卸下身上最後一件衣服,席莉驚叫著雙手蒙住臉.轉過身去。

  「結過婚的女人還這麼害羞!」他調侃道。「或者你丈夫都是摸著黑跟你行房?不,你不用回答,你實在是讓人一眼看穿。」席莉兩耳通紅,直到聽見他下水聲才敢回過頭。

  古汶一下子潛入水中,好久之後才浮出水面,看樣子好愉快。令席莉心動起來,不知道全身泡一泡水的感覺會多麼棒!

  古汶探出頭來,面對她,似乎洞穿她的心事,「我如果想強暴你一早就得逞太多回了,」他唐突地開口,「你就不能信任我一些?」

  席莉猶豫一下,開始解衣扣。

  「但是我不保證不看。」他的聲音再度揚起。

  席莉立刻環抱住自己,放棄游泳的念頭。

  「看在老天份上,」他厭惡地說,「我不看。」他丟下話,便轉身潛入水中。

  席莉決定速戰速決,於是火速解開扣子,脫下長褲,涉入水中及腰處,兩手捧起水來淨身,然後她探入腦袋,搓洗起長髮,然後擰乾,她發現神清氣爽,不再去留意古汶有沒有偷窺,反正她已不在乎。這湖水太美了。

  她回岸上後,立即穿上那件黑襯衫.不管是否會弄濕衣服。古汶隨即出水,席莉沒有轉身,只聽到他穿上衣物的聲音,然後沒有任何動靜。最後席莉實在忍不住,「我累了。」她輕聲吐出,打破沉默。

  「走吧!」古汶在她身後推一把,「這一夜不會太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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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28 18:06:09 |只看該作者
風流船長俏寡婦•3

  席莉坐在床沿啃咬一片硬乳酪和一塊硬麵包。她底下的毛毯不時發出霉味,但比起過去幾天來的遭遇,這已是大大奢侈了。她望向古汶,他靠在一隻木箱旁,坐在地上緩緩地抽雪茄,這煙草昧令席莉感到出奇地溫馨,讓她想起父親飯後的一根煙那種狀似神仙的醺然。

  「這地方還有其他人用嗎?」她開口問道。

  席莉儘管感覺他不太樂意與她交談,卻仍勉強提出問題,「你別處有家嗎?」

  他沒有即刻作答,而是深深吸口煙,緩緩地吐出來。

  「我有船。」

  「有人等候你嗎?妻子或是家人?」

  「我不想成家,以後也不會有家。」

  席莉相信他的話,她根本無法想像他與家人共享天倫之樂的情景,一邊吃著沒味道的東西,一邊偷覷古汶好幾回,她只能依稀看見那雪茄的火星,然後他捺熄,整個屋子變得出奇地靜謐。

  席莉真想躺下來睡覺,好好合上眼,卻又害怕,她很可能一下子就入睡,醒來時已被他糟蹋了身子。如果他想佔有她,現在應該會是他採取行動的最佳時機,她緊繃著神經等著,卻讓他的出聲嚇了一大跳。

  「如果你是在等我蹂躪你,恐怕會大失所望,去睡吧!」

  席莉總算能夠稍稍鬆口氣,讓自己橫躺下來,縮起膝蓋,蜷縮成一團,她實在筋疲力竭,沒多久便入睡,卻不安穩,她感覺自己在半睡半醒間,動來晃去,嘴中喃喃囈語,好像是一股強大大力量牽制著她.當她想拔腿開跑,卻快不起來,不時讓她失去重心,在膽裂魄飛下,她抬起雙臂護住頭,大喊起菲立的名字……

  她是這麼的渴望他……需要他好好擁抱、保護她,還有愛。陡然之間他出現,用那碧眼對著他笑。

  「你需要我嗎?」他深情萬縷地問道,「只要你傳喚,我隨時到你身邊。」

  「噢,菲立,我以為你死了,我以為你扔下我——」

  「不,我就在這裡,」他喃喃低語,「就在這裡,別害怕。」

  「但是我好怕……我……別丟下我。」

  她想問菲立出了什麼事,卻辭不達意,當她的囈語加快,菲立開始遠離。

  「不!」她放聲喊道,伸手要抓住他,想把他牢牢檢在身邊。卻在這當口,她感覺鷹爪般的指頭扣緊肩頭,她旋身驚見李明尼。

  「你仍是安德的好禮物。」他獰笑著,然後他開始把她推向一具屍體,按下她的頭直到注視安德那血淋淋的臉,只見他雙眼圓睜,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樣。

  席莉奮力掙扎開李明尼傷人的束縛,卻是橫屍遍野,她只能一路尖叫。

  「菲立,回到我身邊。」她轉而哀求,「回來!」她踉踉蹌蹌地在甲板上尋找她的丈夫,李明尼緊迫在後。

  只要能找到菲立,他必能擋住李明尼來保護她,讓她安全回到他溫暖的臂彎裡。

  她來到船舷上的欄杆,望向汪洋大海,見到一具具浮屍面朝下,而她的丈夫在其中浮浮沉沉,他的鮮血染紅大海。

  「噢,天哪!菲立,不!」她張開雙臂要迎向他。

  菲立似乎聽見她的叫喚,在水裡翻動,卻反而往下沉,就當著她的面溺入水中。席莉再度扯開喉嚨放聲嘶喊著:「救人哪!救人哪!」

  但李明尼由她身後掐住她脖子,不讓她再叫出聲……

  席莉驚醒過來抗拒圈住她的臂膀,「不,不--」

  「噓,」一個低沉的聲音由她上方傳來,「沒事了。」

  她止不住地抽搐,把淚涔涔的臉埋在雙手中,「菲立?菲立--」

  「不,你知道我是誰。」大手撫摸起她的頭,滑向後背,然後讓她靠在強硬的胸膛喘氣。

  「傑汀。」她軟軟地喚道,不懂為什麼這名字比古汶來得順口自然。

  「你不過作了一場惡夢,小美人,只是惡夢而已。」

  「我看見……菲立……他還活著。」

  古汶繼續撫弄她的背,「如果他還有一口氣,我會回去找他,但是李明尼向來不留活口。」

  她嚥了嚥口水,慢慢恢復理智,「為什麼?」

  「這套規矩他行之有年——」

  「不,」她打斷道,「你為什麼在乎菲立是不是還活著?」

  古汶經過好長的思考才緩緩開口,「我們到了紐奧良再說。」

  「為什麼現在不能告訴我?為什麼搞得這麼神秘兮兮?難道這跟我是否能安全抵達有關?」她開始泣不成聲,「你跟那些害死他的人是一丘之貉,難脫其咎,你沒有比他們好多少!你以前也殺過人,而且可能嗜血如命,你手上跟他們一樣沾著菲立的血!」

  儘管在她崩潰下,她感覺到多少傷害了古汶,原來環抱她的胳臂鬆開,然後他由床上起身踱開。

  席莉感到一陣孤獨襲擊而來,加上一片深具壓迫感的黑暗,她再也承受不起,由床上躍起,只想逃開在她週遭糾纏不清的鬼魅.找個地方好好躲起來。她直撲門口,正要奪門而出,古汶卻是伸手抱住她的腰,她厲聲尖叫,同時像野貓般張牙舞撲抗拒。

  「住手,該死!」他搖晃起席莉,「住手!」

  「不……你讓我走……菲立!」

  古汶想不出別的辦法,只好舉手摑起她耳光。

  「不!」她終於癱倒在古汶懷裡。

  古汶鬆開手,呼吸粗重地看著這小女子蜷縮的身子。他這才明白他寧可在船上展開廝殺,也不想面對如此弱女子,他可面對危險、死亡,卻經不起她的淚水攻勢,她所需要的撫慰、仁慈都不是他擅長的。

  她像個小嬰兒讓他抱在懷裡,但是古汶太清楚她不是,她的細嫩肌膚和體味令他渾身不自在.在他腦海裡仍然清清楚楚地印著她赤裸的身子躺在李安德的床上的模樣,每當回想起那一幕總令他血脈賁張。他為費席莉打鬥一場,贏得她,本來有權佔有她,然而他僅存的良知告訴自己.不該欺負這麼一個毫無抵抗能力的女人。

  席莉用袖管抹了抹鼻子,「我們的船被攻的時候,我手裡有槍,我應該自殺……但我沒有,我是膽小鬼,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情況會不一樣,我寧可跟菲立一起死去。」

  「不。」古汶用拇指拂弄她的面頰。

  「我應該死掉的。」她喃喃道,淚水又潸潸地落下。

  古汶把她橫抱起來,然後放她在床上,他輕柔地愛撫她的長髮、肩頭至頸後。席莉的啜泣聲慢慢地轉而打嗝,她抓起一大片襯衫抹臉,感覺像是被搾乾了,這是菲立死後,她首度找到渲洩口。

  「我頭好痛。」她輕聲道。

  「別說話了。」

  席莉相當詫異他的語調竟透著一絲仁慈,因而抬眼望向他,只見他是這麼具有自制力又沉穩,一點也不像冷血殺死李安德的那個人。

  「我不是存心要那樣說你,」她啜嚅起來,「說你手上沾他的血——」

  「你當然是有意,膽小鬼!」

  席莉略作遲疑,然後微微點頭,他說的對,最好還是誠實以對,她無法否認心中對他強盜殺人的行徑所感到的不齒。

  「但是你幫助我,」她感到迷惘起來,「我不懂為什麼,你一定想從費家那裡得到什麼好處,或者……你欠他們什麼……是嗎?」

  席莉發現搭在他胸膛上的手發熱起來,那是古汶散發出的體熱和猛烈的心跳聲所致,儘管她迅速抽開,握緊拳頭,手心似乎仍感覺到他的脈動。

  古汶瑟縮一下.象被烙上烙鐵,抱著她的感覺實在是一大考驗,他想抓住僅存的同情心和榮譽感,卻無論如何無法讓自己放開她。他這輩子沒這般強烈地想要一個女人!

  「我向來不欠人,」他用濃濁的口吻告訴席莉,「但是你欠我。」

  他的意思已經夠清楚,席莉感到心上一陣揪緊,「等……等我們到了紐奧良,」她舌頭打起結來,「費老先生會犒賞你的相救。」

  「我現在就要回報。」他的聲音緊繃。

  「我沒錢。」

  「我要的不是錢。」

  她整個人彈起來,直想下床,古汶的雙臂卻如鋼絲般緊緊扣住她的胸部和臀部。

  「不!」她喘著氣拒絕。

  他的大鬍子搔向席莉的項後,火辣辣的雙唇吻向她的脊椎,令席莉情不自禁發出一聲低喟,她感到舌頭的熱氣直沁入襯衫底下的肌膚。

  「求求你!」席莉狂亂地喊道,「別這樣子——」

  古汶把她的臉扳轉過來,用出奇溫柔的吻吮弄她的唇,她往後仰開,氣憤地掙扎,發出輕微的叫聲。古汶雙手交纏在她發間,大腿跨坐在她身上,緊緊地壓住她。

  席莉恐懼萬分,猛抓向他的臉、他的胸,卻仍擋不住古汶貪婪的嘴攻向她的喉問、雙頰、下巴以及淚濕的睫毛,進而強迫她張開雙唇,探進舌頭。

  古汶打算不再拖延,直接佔有她的身體,他必須把自己埋進她體內,滿足他的渴求,於是他粗暴地扯掉席莉身上的衣物。

  剎那間,席莉定住,不再忸怩抗拒,只是把臉偏開,閉上雙眼,準備強忍住接下來的凌虐。

  古汶打量起她的赤身裸體,看起來是如此地瘦弱又嬌嫩,在月光下,那肌膚有如吹彈可破地透明白晰,可以清楚看到雙乳上方的脈絡。

  他緩緩地再度親吻起她那看似柔軟嬌嫩又濕濡的雙瓣唇,用一種他頗為陌生的溫柔方式來挑逗她,而席莉只是咬緊牙根,保持不動。古汶的手摸向她側邊的乳房,沿著曲線滑弄,品味著她獨特的體香,然後他的嘴往下移至她的乳頭,直到硬挺起來。

  席莉懊惱地打起顫來,他的這翻調情對她和菲立所建立的神聖關係簡直是一大侮辱。「不要,」她沙啞著嗓子表示,「你要強暴就盡快,別當我心甘情願……別當……」

  他似乎沒聽見她的話,轉向她另一邊乳房煽情,席莉只能翻過身,試著撲熄他引爆的火花。古汶繼續吻弄她頸後,如小鳥輕啄般折磨她敏感的肌膚,一路滑至她雙股間。

  席莉握緊拳頭,把臉埋進棉布內,「我恨你,」她的聲音悶住,「無論如何都改變不了,放開我!」

  「我辦不到。」

  「我不是你的人,你無權——」

  「你屬於我,直到我送你回費家。」他再度吻向她百般不情願的嘴,這才想到他從來用不著勾引女人,因為他走遍五湖四海,沒有一個女人不對他投懷送抱。他的性致總是來得強烈,去得也迅速,但此時此刻他想換一換口味,換一種需要等待的快意。

  他的大手完完全全覆住席莉的乳房,感覺到她的心臟狂跳,「別怕。」他開始以撫慰的方式摸起她的胸脯,「我不會傷害你。」

  席莉哽咽著笑起來,因為古汶如此具有威脅性地壓制住她,卻道出如此不搭調的言語,她感覺得到古汶內心醞釀澎湃的熱情,蓄勢待發地像野獸般即將吞噬掉她。

  古汶吻住她的狂笑,伸進的舌頭在她嘴裡做起吸吮,翻弄、席莉感覺自己墮入夢般的昏迷狀態,自己是何許人或在做什麼都變得不在乎了,而一心一意要這感覺連續不斷,她感到古汶用指尖兜轉著她的酥胸,而漲痛得不禁低吟起來,然後古汶的雙臂肌肉抽緊,把她拉起來,直到乳頭埋進他性感的胸毛內,他把席莉的長髮攏到後背。

  「叫我的名字。」她聽到古汶湊在她喉問低喃,那毛扎扎的鬍子竟是撩起一波令她錯愕的激奮。

  「不——」

  「說出來。」

  席莉試著勾勒出菲立的模樣,試著讓自己保持清楚的頭腦,但是她抓不回菲立的面孔,屋子裡除了一片黑暗,就只有這陌生人折磨式的愛撫,她再也忍不住地湧出淚水,破著嗓子輕念出,「傑汀。」

  「是的。」他低聲呼應,雙手捧起她的臉蛋。

  「傑汀……席莉打著顫,由他吻去雙頰、下巴的眼淚,他的舌尖順勢從嘴角伸進她的唇旁的軟顎,她從來沒讓人如此吻過,幾乎是慢慢地打亂了思路,整個人陷入一片迷惘。

  她依稀感到一陣罪惡感油然而生,如果她強硬表示抗拒。古汶或許有放過她的機會,但是她發現不再有殘存的意志力作最後抗議……她的身體居然喜歡如此令人醺然的愛撫,可以完全紓解她的痛苦,完全排除對週遭的警覺,而只一味享受一份喜悅。

  古汶不疾不徐地起身,脫掉剩下的其他衣物,目光一直未離開她.當他的重量再次壓上小床,席莉感覺到他毛茸茸的腳直侵入她的雙腿間,令她忍不住顫抖地一聲低喟。古汶吻住她的唇,指頭則摸向她那神秘的地帶的毛髮,然後他試圖用舌尖探入她的嘴裡,席莉虛弱地拒絕,怎奈因他用膝蓋撥開她的大腿而屈服。

  在古汶的手指愛撫下,席莉感覺到下腹的濕濡,在難堪和害怕之餘,她想逃開,卻被古汶拉回來,手再度順勢滑入她的雙股間,他越來越放肆地深入摸索,席莉發現體內的肌肉不住地抽搐。

  席莉試圖壓抑住她的喘息,不加理會那瘋狂的衝動,但她卻是忍不住高抬起臀部,迎接古汶那溫暖熟悉的手。

  「你真是緊。」他喃喃道,觸及她最敏感的部位的剎那,她猛吸口氣地悸動,「放輕鬆點,小美人……放鬆,我不會傷害你。」

  古汶對外面世界保持的警戒在這一刻全放下,全心全意想從她身上得到生理上的滿足,仿若口乾舌燥,非這舂泉無法解渴。席莉的小手慢慢地摸向她的鬍子、他的頭髮,然後是背部。

  古汶開始跟她作身體的結合,卻發現她實在小得不可思議。席莉明白接下來的事,扭擰起身子,輕聲央求起來,指頭掐入他頸後,又怕又渴求地喘著氣,這屈服的姿態讓古汶不再顧慮,用最強猛的衝刺長驅直入,聽到席莉一聲痛叫,他才發現竟是闖入處女地,當下錯愕不已。

  他向來不碰處女,她們太麻煩.因為他曾沾過一身腥。他早該看出端倪,只怪他太迫切需要得到性解放,而她自稱是結過婚的女人,不是嗎?他忿忿地捧起席莉的臉。

  「你見鬼了是什麼人?」他沒好氣地問道,「你根本不是菲立的妻子,不是任何人的妻子,告訴我,為什麼騙我?該死!」

  她瑟縮著不敢開口,但身子忍受著劇痛……他實在太魁梧,一直弄痛她……而他的氣憤又讓她心生恐懼。古汶稍稍動了一下,就讓她忍不住哀叫起來,淚水湧出來。

  古汶放開她的臉,「回答我!」他問道,呼吸粗重。

  席莉只是呻吟著偏開臉,不願接受他的火氣,古汶一時不知如何是好,當她推開他的胸膛,被他壓在底下的身體試圖抽開時,他開口。

  「別動。」他低下頭吻了吻她深鎖的眉心。

  席莉竟感覺到一股出奇的舒服感。

  「你該早讓我知道,」他說,「我可以讓你好過一些。」他把她的雙手抬至頭上方,「小美人,別動,由我來。」

  他的唇輕往她的嘴愛撫,吸吮至又暖又腫,渾身暖流竄動,然後他的下體一寸寸地抽出,這時席莉反而驚恐這份空洞感,她開始不安地抗議他的撤退,古汶於是緩緩地進入她抽動的陰道,慢慢地試探,直到她痛得指尖情不自禁地掐進他肩膀。

  「看著我,席莉。」他啞著嗓子。

  她望著他那深邃的藍眸,雙腿間的痛感漸消,當他繼續往內頂時,她不再繃緊神經,讓他完完全全與她作結合,他們雙雙大吐一口氣,也同時發現時間似乎靜止,兩人獨處在一個沒有任何屏障的世界裡。古汶溫婉地深入又抽出,盡情沐浴在她柔軟的身子當中。

  席莉心馳神狂地貼緊他,儘管知道應該抗拒到底,然而她卻萬萬沒想到會是如此想要他,這樣苦中摻著甜美的滋味,令她不住地拱起身子,渴望更多這種如癡如醉的感覺,她幾乎以為她死定了,他的衝刺越來越猛烈,她的快感更是提升,直到兩人都顫抖地抱緊彼此身子。席莉虛弱得無法動彈,她感覺自己昏昏欲睡。

  席莉沉浸在深沉的平和中,卻隨即被羞愧淹沒。她無法面對如此的感覺,她實在太累了,她甚至沒有抽身離開古汶的懷抱,只是讓睡眠吞噬她,繼續跟他肌膚相親。

  隔了一會兒,席莉感覺自己在一條溪上浮沉,她不知是清醒或在夢境中,但她放任自己在溪中享受那完全的自在和解放,然後她感覺到那熟練的熱吻覆在嘴上,雙膝輕而易舉地被他撥開,然後由著他進人身體。

  她輕喚起他的名字,然後在恍惚間感覺她的雙腳被他抬至他的腰間,他慢慢地煽起她的野性慾望,直到兩人的火花再度旗鼓相當。席莉知道激情過後,她會鄙視自己玩這種禁忌遊戲,但此時此刻,她擋不住撩撥起來的情慾,那種甜美的渾然忘我感覺……她發現這輩子未曾有過如此的渴望……

  ☆ ☆ ☆

  天方亮,萬籟仍是靜寂。席莉躡手躡腳地摸出屋外,緊抓著那黑襯衫來裹住身子。她極力不驚醒古汶,她還沒有體力,也沒有勇氣面對他。當她朝湖邊走去,發現下體隱隱作痛,臉上不禁燙熱地想起昨夜的狂歡。

  她無論如何不該有那樣放縱的回應,不光因為古汶是個陌生人,而且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海盜,而是她的菲立才慘死在海盜手中三天。她倍感罪惡,恨起自己甚於她對古汶的恨。

  當她把黑襯衫脫下來放在湖畔,開始清洗起沾血的大腿時,再也忍不住淚水,儘管她知道自己無權哭泣,她不是被強姦,她自己多少得為昨夜的事負責,她甚至懷疑一輩子的懺悔都無法赦免她的罪惡和恥辱。

  菲立呀!她萬般痛苦地在心中說道,幸好你沒發現我是這麼一個女人!

  她聽到後頭有窸窣聲,立刻旋過身,卻見古汶只著那舊長褲,打著赤膊,長髮披在後面,在這荒郊野外,他的神情泰然自若,席莉不禁納悶,若換一個較文明的環境,他能否保持這樣的悠閒。

  他打量起她光溜溜的身子,縱使席莉忙披上那黑色襯衫,他的興致仍未減,「別再私自到任何地方。」他表示。

  她用譴責的眼神直視古汶,「我高興怎樣就怎樣。」她大膽向古汶挑戰。

  「如果你寶貝你的脖子,就得照我的話做,我們還沒到紐奧良。」

  他用這種軟綿綿的威脅口吻反而令她折服,「好吧。」她幾乎是哽著喉嚨說出來,她緊抓著襯衫,一步步退開湖畔。

  古汶蹲下來,捧起水來拍打臉和胸膛,然後瞇起眼來望向她,「你為什麼仍是處女?」

  他早就放棄用委婉的方式來問問題。

  席莉渾身燙熱起來,儘管她有生以來,跟他的親密勝過任何一個男人,但她對他仍是一無所知,對他告白如此隱私的事實在太難,然而如果她不作答,古汶也會逼她說出來。

  「菲立是個正人君子,他說……他說他可以等我覺得自在後再履行我為人妻的義務。」

  「你為人妻的義務。」他諷刺地重複道,「如果你用這種態度看這事,難怪他不便要求,但依你的年紀——多少?二十三?或二十四……」

  「二十四。」她喃喃道。

  「在紐奧良來說,你可是不折不扣的老處女了,按理你應該感激萬分地歡迎菲立上你的床,而你卻要他等?」

  「但願我沒要他等。」她壓低聲音。

  然而古汶聽見了,「我也希望你沒讓他等,天曉得我根本沒料到你是處女。」

  「如果你料到的話,會放過我嗎?」她酸溜溜地問道。

  他凝視席莉良久才開口,「不會。」

  沒有道歉,甚至一點點假裝憐惜她的感覺也沒有,席莉既自憐又氣憤,他根本是沒有情感的暴徒!

  「你反正沒有損失。」他說,看到席莉的怒意,「不會有人懷疑不是菲立幹的。」

  「我擔心的不是損失。」她說,語調尖銳。

  古汶一臉狐疑地望向她。

  席莉皺起眉頭,「我指的是後果,先生,我相信你從來沒有花過心思,萬一我們昨晚的事之後,我懷了你的種怎麼辦?」

  古汶外表仍保持鎮定,內心卻大吃一驚,她說得沒錯——他向來不操這種心,畢竟是他玩過形形色色的女人,她們都有獨門的避孕方式,然而像席莉這般大家閨秀,恐怕不曾有過這方面的常識。

  「是有可能,」他說,「也不是絕對,但如果真的發生,我們再想辦法。」

  「你根本無從知道,」她應道,口吻充滿恨意,「你不會在那裡等著消息。」

  「我會查到。」他簡短表示。

  「你在紐奧良有熟人可以打聽到這樣的事?」

  當他不吭聲,席莉再度按捺不住怒火,「你為什麼這麼神秘兮兮?你想對我怎樣?你想從費家那裡得到什麼?你真的願意送我回去?或者只是把我當人質,向他們討贖金?」

  席莉見他繼續保持沉默,反感地旋過身,「說真的,對我來說已經無所謂了,我不在乎上哪兒去或出什麼事,我只想結束這一切!」

  一隻蚊子狠狠地咬了她臂上一口,她沒好氣地甩掉它,「我恨蚊蟲,我恨沼澤,但願我能跟你保持越遠的距離越好,我要好好吃一頓,洗個澡,還要換一套乾乾淨淨的衣服,我要睡軟床,還要……」她的聲音越升越高,「我尤其想梳梳頭。」

  古汶一副想笑地揚了揚嘴角,席莉的這頓脾氣正好讓他安了心,因為這表示她的心志尚未全垮,他來到她身後,由她的深吸口氣知道她警覺到他的接近。他由她肩頭撩起一把頭髮,仔細地瞧了瞧。

  「的確需要好好梳一梳。」

  席莉仍不肯面對他,「別取笑我!」

  「我可以送你一船梳子。」

  「來補償昨晚的事?」

  他輕笑一聲,「這可讓你滿意?」

  「你給我任何東西都無從彌補你對我做的事。」

  「看來你沒聽懂我的意思。」

  「一船的贓物?」她問道,「不,謝啦!」

  她踱開,古汶卻緊隨著將她轉過來面對他,「不只那個,還有很多,」他喃喃道,「我不用送你回費家,我可以另作安排。」當席莉想掙脫,他在她肩頭更加施力,「別動,我從來沒機會碰你這樣的大家閨秀,或許我應該好好把握良機,你挺誘人的,席莉,或許我不會輕易厭倦你,而且不管你怎麼說昨晚不光是我一個人滿足。」

  「你在胡扯什麼?」她問道.在他掌握下扭動起來。

  「我是在指出我們之間的發展可能會挺有趣。何不讓我照顧你,別回費家了。」

  她怔住,「什麼?」

  他用那深邃的碧眼專注地凝視席莉,嘴角半帶著笑意。「我由你選擇我們的歸處,世上任何一個地方都可以.有太多美麗的奇風異景恐怕一輩子都看不完。但如果你厭倦漂泊,我可以讓你有一個家,甚至兩個、三個定居地都無妨,你可以隨意花錢,我對你只有一項要求,別在床上拒絕我。」

  「要我忍受像昨晚那種事?」她問道,感覺古汶的每個字眼都在貶抑她的人格。

  「我保證以後會有更愉快的經歷。」

  「你要我當你的情婦?」

  「是的。」他應道。

  她圓睜著眼,「你怎會認為這能吸引我?你怎會認為我會考慮這種事?我跟所有女人一樣,只想要一個丈夫和一些孩子,組成一個寧靜的家,共亨天倫之--」

  「是嗎?你昨晚要的不只這些。」

  席莉不得不承認,卻是十分驚恐,她的確有另一面必須極力去壓抑,而古汶卻當著她的面道破。

  「你太讓我反感。」她用不穩的口吻表示。

  他揚起嘴角,彷彿席莉的這種反應在他意料之中。

  「是你佔我便宜,」席莉繼續說,「如果我不是因為我丈夫的關係,也不至於亂了分寸作出那樣的舉動,你別想當我是妓女來談條件,你根本是傲慢無禮的怪獸!你齷齪、野蠻,骯髒,我太瞭解你的出身,你根本是下三濫的鼠輩,你只能做見不得人的勾當,只能摸著黑討生活——」

  「我想這表示你不答應?」

  她氣得一時說不出話來。

  他不再譏笑,便板起臉來,「看著我!」

  席莉感覺心跳乍止,這三個字在他們纏綿繾綣時也曾出現在她身畔。

  「我說看著我,席莉!」

  她百般勉強地抬起頭,「你的喪偶之痛或許是你第一次把身體獻給我的原因,但第二回絕對不是。」

  ☆ ☆ ☆

  當席莉問起古汶還要多遠才到時,相當詫異竟如此接近奎桑市。

  「大概三個鐘頭。」他應道,限制著坐騎慢步下來,他們一路穿過森林,那小徑不是一般人可辨識出來,「過河之後,再一小段路便可以到達費家的莊園。」

  「你怎會這麼清楚費家的所在地?」

  「我……我認識他們。」古汶應道,他們正通過一處低垂樹枝的林地,古汶必須放慢速度,同時得低著頭閃避。

  「不可能。」席莉斷然應道,「費家的人才不會跟海盜歹徒打交道。」

  古汶仰天大笑,「費家本來就是海盜出身,直到前兩代才洗手不幹,在紐奧良的好些大家族都有這麼一段背景的。」

  「你不怕費老先生?」

  「我向來不怕任何人。」

  席莉受不了他的自信,於是想刺激他,「費老先生是個非常有權勢的人,不是太好惹喲,」她說,「菲立告訴我,他父親旗下囊括全路易斯安那州最強的武力,一讓他得知菲立的事——」

  「他已經知道他兒子出事了,」古汶悄然地說出來,「你們的船應該在兩天前到港,在海灣上的攻擊事件接二連三地發生,他們心裡有數,不會抱樂觀的想法。」

  「接二連三?還有多少船隻受難呢?」她想起甲板上的橫屍,不禁打個冷戰,她不是唯一受害人,很多家庭在一次船難後也是喪父、喪夫、喪子、喪兄弟。

  「我聽到李明尼下個命令,」她感到喉嚨束緊,「他們把所有活口抓起來……然後放火燒船,那豈不是沒有人……真是不人道。」

  「我有同感。」

  「是嗎?或者你跟李明尼一樣是一丘之貉?你攻下船之後,為圖方便就跟他使出同樣手段——」

  「不,殘殺無辜沒什麼好處呀!我搶船純粹是圖利,不是要見血!」

  「但是你一定殺過人,我親眼看過,在你帶我離開那小島期間,至少有三個人死在你手中。」

  「如果我不殺人,恐怕你早沒命了,只要讓李安德折磨幾個鐘頭。」

  「你跟那島上的其他人……你們跟我認識的人實在太不一樣,菲立跟我父親都是那樣善良,那樣尊重生命,他絕不會去傷害任何人,他寧可自己痛苦也不願見到別人承受——」

  「他可真是善有善報!」古汶冷冷地說。

  「他死得無怨無悔!」

  「我也會,只是時候未到。」

  席莉心裡明白古汶是這麼一個剛烈的人,也許不會死得畏縮,他像叢林裡的野獸,向來不想過去或未來,眼光放在眼前,人類的怨恨、罪惡和恥辱也許不是他所能理解。

  「你什麼時候開始當海盜?」她開口問道。

  「我開始跑船是私掠敵船,完全合法,而且有佣金可抽,只是偶爾忍不住攻錯船,被列上罪犯名單。」

  「你是罪有應得。」

  「沒錯。」

  「你一旦被抓到——」



   「准上絞架。」

  「但你現在不能再當海盜了,這會兒李明尼恐怕盯上你,要為他的兄弟報仇吧!」

  「我可能會避一陣子風頭。」他說著,語調透著一份得意,「我真想看看他發現李安德沒命時的表情。」他感覺席莉的顫抖,於是皺起眉頭,「你不用怕他,我會讓你遠離李明尼的毒手!」

  「我怕的人是你!」她繃緊聲音道出。

  他們之後不再作談,保持著沉默來到密西西比河的一處隱蔽河岸,有兩個人搖著船送他們到對岸。他們對古汶十分敬重且非常友善,席莉心想,八成是他道上走私的兄弟。在古汶的要求下,其中一個人把帽子給了席莉,讓她把長髮塞進帽子裡,拉低寬邊帽來遮住她的細皮嫩肉,加上她身上的衣服和她嬌小的身軀,使她看來像個小男孩。

  菲立信中提到全世界的船都在紐奧良靠岸,碼頭總是可見到形形色色的人,席莉真不敢相信她終於抵達這夢寐中的城市,卻一點也不感到興奮或是期盼--只有內心一片空虛感,她跟過去斷了線,也失去了未來。

  「這裡跟法國大大不相同。」她聽到一個低沉的聲音由身後傳來。

  古汶似乎能夠洞悉她的想法,「是的,我知道。」

  「這裡的人比你故鄉的人粗魯些,縱使最優雅的克利奧爾貴族有時候也很有土味,你可能很難適應。」

  「無所謂,」她說,「費家肯收留我多久,我便待多久,反正我不想回法國去。」席莉當然相信她的家人會歡迎她回去,但經過這番波折,她再也沒辦法重拾過去的日子。

  古汶來到她身旁,「你在這裡會一切順利的。」

  「這話怎麼說?」

  「一旦你服完喪期,或許會成為紐奧良最搶手的寡婦,你那麼漂亮,又有一大筆可以繼承的財產——」

  「我不會再嫁,我不想當任何人的妻子。」

  他懶洋洋地聳動肩膀,「或許,我知道我這個人也不想當任何人的丈夫,我覺得婚姻是很不自然的安排。」

  「不自然?」

  「沒有人能夠一輩子忠於另一個人的,世上沒有女人能讓我不厭倦,頂多是遲早的問題罷了。」

  「不是所有男人都跟你一樣有這種觀點。」

  「縱使天作之合的婚姻,總有一方受不了外界的另一種誘惑。」

  「你錯了,」席莉冷冷應道,「菲立絕不會對不起我,我也不會……」她霍然打住,感覺心跳加速,兩手握成拳頭……她已經對不起菲立了,昨晚她的確已經不守婦道,儘管菲立已不在人世,她仍深感犯了通姦罪。

  古汶一眼看穿她的罪惡感,有種衝動想要把她摟進懷裡安慰她,卻頗為困擾--他並不喜歡自己這柔情的一面,或許他應該盡快擺脫掉她。

  「別為昨晚的事自責,」他故作冷漠地說,「或許樂趣無窮,但那不代表任何意義。」

  席莉當下挺直腰桿,她從來沒有如此痛恨一個人,「沒有樂趣可言。」她咬牙切齒地應道,由壓低的帽緣瞪視古汶。

  「是嗎?」他揚起嘴角,發現激怒她的同時竟產生一股出奇的快感,「那應該如何形容呢?」

  席莉漲紅臉,深吸了好幾口氣來讓自己穩定下來,正準備破口大罵,卻在迎視他那個調侃的神情時說不出話來,他的一對眸子碧藍得如此清純,甚至比藍天或碧海還來得深邃,她仍記得在暗夜中的懾人光芒,還有那窩心的枕邊細語,她忘不掉身上壓著他重量的感覺,以及那被他完全覆住的肌膚之親,如此一幕幕地回想起來,她已經感覺襯衫下的乳頭開始脹痛,她咬著唇,不知如何跟自己作交代,古汶究竟對她施了什麼法術?而她該如何阻止已被他撩撥起的浪蕩渴望?

  古汶看著她的內心的掙扎,必須狠著心把雙手擱在胸前,儘管他是多麼想撫摸她,給她狂熱的吻,再來一回的翻雲覆雨……但是他在紐奧良必須保持冷靜的頭腦,只要被人發現,恐怕在劫難逃,這麼一轉念,腦筋清醒了一些,再過一會兒就抵達費家,他便可以跟她畫清界線了。

  「你挺迷人的,」他說著,不經意地用手指撥了撥她的寬邊帽,「只要打扮成淑女模樣,撲個粉或擦上香水,穿上綾羅綢緞,應該會是眾目焦點……」

  席莉仍是盯著他不放,然後用袖子抹去掌心的汗水,「古汶船長,我這才發現一件事,」她說著,凝視古汶大鬍子的臉龐,「不光是你的眼睛跟菲立同一色調,連眉毛的形狀也同樣一邊高,一邊低。」

  他保持沉默,只是相對而視。

  席莉搖搖頭,「你說過認識費家,」她徐徐地道出,「或者不光是如此……或許你跟他們有……親戚關係?」

  他仍是不吭聲,那對深不可測的眼睛繼續凝注她,令她感到兩腳發軟。如果這兩天下來,她不是這麼迷糊又害怕,應該不難看出。

  「你跟菲立有血緣?」她喃喃道,身子搖晃起來。

  古汶立刻伸出臂膀扶住她。

  席莉不假思索地接受他的支撐,「你幫助我,是因為我是菲立的遺孀,而你……你是費家人。」

  古汶在她穩住重心後放手,「我冒著生命危險來救你,如果你從現在起到我們抵達莊園這段期間引人側目,為了保全我的家人和我自個兒的腦袋,我只好宰了你。」

  席莉相信他不是唬她的,她見過他如何地殺人不眨眼,但這份恐懼感比不過她心中的怒氣,「你必定早知道菲立,」她用譴責的口吻表示,「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我不要你在那島上的人或我的手下面前說溜嘴。」

  「那你昨夜怎麼能夠跟我發生那種關係--尤其是你跟菲立相識?」她氣憤地說,極力壓低聲音,「你是不是費家的一分子?或者跟他們有親戚關係你是菲立的表兄弟?天哪!你怎麼會佔有我,如果——」

  「因為我要你,別再扯下去。」

  她發起火來,一時控制不住,「我偏不!」她揚高聲音。為他們划船的兩人瞄向她,「我問你的問題還沒有得到答案,你怎能這麼惡劣一一」

  古汶用驚人的速度刮了她一耳光,讓她不得不收住口,他下手之重,連想咬他都辦不到,只能用指甲抓向他。古汶命令其中一名殺手遞給他一條汗臭味重的手帕,摀住她的嘴,他則取下發帶來反綁住席莉一雙手。

  席莉奮力掙扎著,古汶把她扳過來面對面,輕輕地晃她,黑色長髮垂下臉龐,披及肩後。

  「我兩天前就該這麼做了。」他沒好氣地吼道,「現在別再亂動,否則會翻進河裡,那時候我可不會下水去救你的。」

  他儘管放出狠話,卻仍是溫和地把她拉回木船,「坐下。」他說。

  席莉挺得更直,用眼神向他挑戰。

  古汶於是瞇起眼,「要我動粗的話,我可不嫌麻煩。」

  她緩緩地落坐,眼睛遠眺水平面,胸口漲滿怨恨,她掙扎了一下,才明白古汶沒讓她有機會自己解開繩結。事實上,古汶封住她的嘴是明智之舉,她此刻的心情,真想對著全世界喊出古汶的身份,她真希望他這種人能夠下地獄,她真想看他上絞架……

  他會是費家的一分子嗎?費傑汀……她再思索起來,菲立告訴她,父親叫麥斯,繼母是萊絲,另外有些表兄弟,還有半個姊妹,而傑汀;這名字倒一點也不耳熟。

  這平底船駛向河岸,「幹得好!」席莉聽見古汶的聲音揚起,然後付了船資。

  接著隨即把席莉當洋娃娃一般抱著踏下船,往一片叢林深入。席莉渾身繃緊,這濃密的枝葉完全擋住天光,一片濕陰陰的而且萬籟俱寂,而那不動的死水裡不知深藏了什麼東西,她感覺好像踏進怪物嘴裡,直往它的肚子裡送死。

  有兩艘獨木舟拴在一處樹根下.古汶讓席莉在比較硬的地面下來。

  「別動,」他說,「我可不願見到你踩上一條蛇或是掉進泥沙洞,我去瞧瞧哪個獨木舟比較受用?」

  別動?席莉甚至眼睛眨也不敢眨,她看著古汶探查起那小小的船隻,現在是日正當中,這裡頭卻是陰濛濛,如果他們走路,恐怕很難得到救援,而他們沒有隨身攜帶補給品,情況更是糟糕。她實在不敢相信古汶能在這沼澤地摸著方向,她寧可留在那島上等待生機。

  古汶回來攬起她的纖腰,感受到她的顫抖時,他皺起眉頭,「我覺得有必要向你表明,」他用輕鬆的口吻說,「如果你答應當我的情婦,你絕不用再踏上這沼澤。」

  當席莉一副沒聽見的樣子,古汶於是繼續說,仍是吊兒郎當的模樣,「這裡沒有危險,我打小時候就在這裡出出入入,已經瞭若指掌。」他頓了一下,看著席莉那充滿恨意的眼睛,「我不能鬆開你.我們可能會碰上其他人,為了我的腦袋著想,我必須讓你保持安靜。」

  他把她抱進獨木舟,然後與她面對面坐下來,用其中一隻槳把他們推離岸邊,「坐好。」他說,轉身瞇起眼,瞧向他們後方。

  席莉盡可能地瑟縮成一團,神經繃緊,忍住呻吟。古汶開始規律地往前划動,唯有碰上淺灘才稍稍放慢速度,席莉發現有蚊早叮上他黑黝的皮膚,他卻似乎不以為意.儘管她不願意,仍忍不住打量起他。

  古汶這副德行真會嚇壞人,頭髮、鬍子邋裡邋遢的,但諷刺的是,她腦中卻浮起小時候看過童話故事,王子和武土從惡魔手中救出美女,而如今,救她的人是古汶,一個比較像惡魔,而不是王子的化身……

  她閉上眼睛,憂悶地想起菲立那英俊又十足男性化的臉龐,總是那麼笑吟吟,那麼神采飛揚,表情豐富,可以在一分鐘內正經起來,卻在下一分鐘揚起促狹的笑容,他的下巴是那麼乾乾淨淨呈現在硬朗的線條,鼻樑又挺又完美,她幾乎可以感覺指頭滑過他短硬而光亮的黑髮間,還有他那素淨的臉頰相貼,她甚至好像聽到他柔聲細語地耳語著,他愛她。

  她真是大笨蛋,怎麼沒把初夜獻給菲立,卻拱手交給一個不尊重她貞操的粗魯陌生人。

  古汶似乎瞥見遠方有動靜,席莉順著他的視線過去,古汶轉向她,表情冷酷,「有船朝我們這邊過來,」他說,「低下頭,別出聲。」

  她用叛逆的眼神迎視古汶,她可以讓他惹上麻煩,只要讓人看見她被捆綁塞嘴的模樣,他們會介入,當然也就樂於捉著一個惡名昭彰的海盜首領的腦袋去領賞金。

  「你這小笨蛋,」古汶喃喃道,「他們不會幫你的,一旦他們發現你是女的……垂下你那該死的腦袋!」

  她只好順從,讓帽緣遮住她的臉。

  古汶繼續劃,而後頭追上他們獨木舟的船幸而跟他們保持了三十尺寬,看來是走私船,打聲招呼,便急著往前行。席莉終於敢抬起頭,大大吐口氣。

  古汶殷切地看著她,眼睛有如藍寶石,「快到了。」他說。

  快到了……這表示這兩天的惡夢可以結束,席莉真希望兩手能自由自在按一按前額的頭疼。直到現在她才敢讓自己相信她有機會到了費家,但想到她的不忠,又痛苦起來。她是這麼渴望與那些高貴人士一起衰悼菲立,卻不知自己是否能夠再度重拾安全感,也不知道能否尋求寧靜的後半輩子。

  她看著古汶專注地划船,眉心緊蹙地想著,如果他跟費家有親戚關係,恐怕關係很淡薄,以他們的富有家世當然供得起自家人的教育,把他培養成彬彬君子,而他又是這般聰明--如果不是別無選擇,當然不會淪為亡命之徒。

  席莉感到背後有溫煦的陽光,吃驚地抬起眼.發現枝葉漸稀艷陽可以穿透,接著河岸線越來越分明,遠處隱約有屋舍。

  「這沿岸有五處田那麼遠,」古汶介紹起來,「這是幸運,接下來是加儂,再過去就是費家了。」

  她感覺眼睛刺痛起來,但仍極力控制,但仍忍不住打顫起來。

  古汶的速度放慢,動作也不似先前靈活利落。眼睛似乎放在遠方,他們週遭似乎出奇地悶熱和潮濕,她深深地吸氣.感覺快窒息似的。

  古汶把獨木舟滑至岸邊,然後拴在一棵垂倒的樹根上,他望向費家好一會兒,才緩緩開口,「五年了!」

  建築物依然如昔,兩層樓高的白屋.淡雅而高貴,他踩在腳下的泥土香,還有那若有似無的白楊木和玉蘭花香把他帶回過去,五年……

  林間傳來男孩的聲音。

  「傑汀,等等我!」

  「我們到下游找海盜去,菲立!」

  「別讓爸爸發現……」

  古汶錯亂地環顧四周,然後放鬆心情,原來這些聲音來自久遠的記憶,他把席莉帶出獨木舟,讓她靠在樹幹,小心翼翼地取下帽子,替她攏了攏汗濕的頭髮,她的身子卻是緊張得顫抖不停。

  「你現在安全了。」他說,邊取下她嘴裡那塊塞布。

  席莉立刻用舌頭舔了舔乾裂的嘴唇,「你不用怕,他們會照顧你的。」他說著,繼續替她解開腕上的束縛,然後拿回那髮帶束緊他的長髮。

  「你是誰?」她問道。

  「等進屋子再說。」他抬眼望向藍空,「大白天!」他說著,把席莉拉上上坡,「我八成瘋了。」

  席莉低下頭,相當詫異,這是他首度如此跟她牽著手,小小的玉手完全由他的巨掌握住。

  他們接近宅子後面,然後在一棵柏樹蔭下稍作駐足,席莉不懂古汶為什麼突然打住,正邁開一步,隨即被他扯回來,好順著古汶的視線看見一個黑皮膚的小男孩,提著兩桶水走向旁邊的醺制室,儘管跟菲立的魚雁往返中,席莉對這裡的風土民情略知一二,但是眼前這一幕仍教她不安,古汶對這種奴隸制度有何觀感呢?他跟老歐那黑人的交情匪淺,不知……

  古汶低頭看看她,透視她的疑惑,「我的手下大半是出身黑奴或來自海地的黑人,」他說,「在我小時候,有些事我從來不過問,現在我知道沒有人有權霸佔另一個人。」

  古汶小心翼翼地不讓人發現,敦促著席莉步向廚房,席莉聞著陣陣燻肉香,忍不住垂涎欲滴,頻頻嚥口水。古汶瞄進廚房的紗窗門,露出滿意之色,「不出我所料。」他說著,用指尖扳開門。席莉踉蹌地跟著他入內,一臉茫然。

  這廚房非常寬敞,壁爐的木頭至少堆了十三尺高,爐子也相當大,牆上掛了一排排鍋具,有三個女的,兩個黑人,一個白人在作果醬,撲鼻而來儘是水果味和糖味,她們一聽到有人闖入,不約而同抬眼,臉上沒有認識的神色。

  在爐邊攪動鍋子的女人提高警惕地盯著古汶.席莉從來沒見過這般亮紅的髮色,而那雙頰在爐邊烘得白裡透紅,一身黑服,圍著灰色圍巾,展現出她嬌小卻性感的身軀,看來二、三十歲,可稱得上美麗成熟又動人,席莉想起菲立對他繼母的描述,這位想必是費萊絲。

  在廚房當中木桌的胖女人最先展開行動,她拿起水果刀,作出威脅架勢。

  古汶笑稱,「放輕鬆,貝蒂,我今天不打算偷東西吃。」

  「傑汀少爺!」廚娘尖聲嚷起來。

  紅髮婦人立刻放下湯勺,「傑汀,」她喘著氣,淡褐色的眼珠子圓睜,「是你嗎?我簡直不敢相信——」她打住,轉向旁邊乾廋,有著鐵灰色頭髮的黑女人,「諾妮,去找麥斯來,要他快點來。」

  諾妮低聲答應,立刻轉身離去。

  席莉瑟縮在一角落,滿臉狐疑地看著萊絲有如一陣颱風吹向古汶,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哭訴。

  「這麼久了,我們一直猜測出了什麼事,為什麼你從不--天哪!你變了樣……你……」她收住口,望著古汶深沉的臉.「你知道菲立的事了,我從你眼神看得出來。」

  「是的,我知道。」古汶說著,輕輕地掙脫開萊絲的束縛,她是這世上他唯一敬重的女人,但儘管如此,他不想跟人有這麼親密的接觸,他粗率地指向席莉,「小媽……她是菲立的新婚妻子。」

  他的引見之後是一片錯愕的沉寂。

  「不可能,」萊絲好不容易開口,「菲立的妻子跟他一起在那船上遇難--」

  「那些人劫船之後,把她送到烏鴉島,我正巧在那裡。」

  「傑汀,菲立是不是有機會——」

  「沒有。」他斷然地說。

  萊絲憂傷地點點頭,轉向席莉打量起來,「可憐的人兒。」她同情地說,「我可以想像你怎麼受肥盡煎熬。」

  當席莉沒作聲,萊絲轉向古汶求援。

  「用法語,」他說,「她的英文不太好。」

  席莉用顫抖的手抹了抹汗涔涔的額頭,當她望向古汶,感覺頭暈目眩,「你為什麼喊她小媽?」她用不穩的語調問道。

  萊絲看了古汶一眼,「傑汀,」她用法語說,「你沒跟她說清楚你是誰?」

  他聳聳肩,「她知道越少越好。」

  「當然。」萊絲皺著眉應道,然後轉向席莉,「他這個人有個怪癖,不信任人,尤其是女人。他之所以叫我小媽,是因為我是他的繼母,傑汀和菲立是兄弟,而且是孿生兄弟。」

  席莉木然地搖頭,「不。」

  「來,坐下來,你臉色好蒼白——」

  「不!」她甩掉萊絲好意的手,感覺好像被人狠狠揍了一拳,她靠在牆一上,逼視古汶那莫測高深的臉,「菲立沒有兄弟,他從來沒提起過,從不——」

  「那比較安全,更可以說是為了方便使然。所以乾脆漠視我的存在。」古汶解釋道。

  萊絲憤慨地迸出來,「或許你不要一次失蹤六年,我們會比較能夠把你算在內。」

  「五年。」他糾正道。

  席莉繼續盯住古汶,「如果你真是菲立的兄弟,你不會是亡命之徒,去當個海賊!」她強調最後一個字眼,語調充滿不屑和反感,「而且你不可能是菲立的孿生兄弟,因為他才二十五歲,而你……」

  席莉這下子真的是迷糊了,她一直當古汶大概是三十來歲的大男人,噢天哪!或許除去那鬍子和披頭亂髮,兩人有相似處,比方說那眼睛……她舉手摀住嘴,感到一陣暈眩。

  「我比菲立大五分鐘吧!」古汶說,「反正我也是聽來的。」 。

  「八分鐘!」門口傳來了個男人的深沉聲音,「我當時在場。」

  席莉從來沒見過如此堂堂儀表的男人,無疑是費麥斯。五官線條如鋼鐵般強硬,眼珠子是一種出奇淡的褐色,看來有些近似黃金的色調,對於一個四十五歲的男人,他擁有長腿長手的騎士體格,俊逸的外表,有著絕對克利奧爾貴族的氣質。他穿了一條黑長褲,黑馬靴,白色襯衣在喉間開領口,頭髮純黑,只在發上有幾縷花白。

  傑汀上前,「爸爸,我知道菲立對你深具意義,我很遺憾。」

  一時之間,那對金眸子閃動,看來麥斯努力壓抑下痛苦的情緒,這時候席莉發現他的黑眼圈恐怕是失眠了好幾夜所致,而那英俊的臉龐也充滿憂傷。

  這兩個男人互相端視,保持緘默,席莉很難相信這會是一對父子,除了高度和體格差不多之外,兩人完全沒有相同處,讓她感覺好像是光鮮亮麗的花豹碰上邋遢的流浪貓。

  「我知道誰殺死菲立,」傑汀霍然開口,「李明尼,他跟他的手下劫船,把所有船員弄死,綁架菲立的妻子,」他有些尷尬地指向席莉,「我把她送回來。這是我在這裡的唯一理由,我發誓我要讓那姓李的付出代價!」

  「不!」麥斯應道,「海防部已經增加炮船和人員阻止海灣的攻擊事件,你就讓他們處置吧!」

  「軍方絕對拿那姓李的沒轍,」傑汀嗤之以鼻,「唯有我能夠追蹤到他。」

  「我不能再失去一個兒子。」麥斯說,聲音沙啞。「傑汀,我們必須談一談,你不能繼--」

  「沒時間談了,」傑汀打斷道,轉向正聽得入神的廚娘,「貝蒂,弄點吃的東西讓我在路上吃。我必須盡快離開這裡,免得讓人逮著。爐上的蛋糕我要帶一點。」

  那女人等麥斯點頭才匆匆轉向爐子。

  傑汀把視線轉向縮在角落的席莉,他皺起眉,走向附近一把椅子,然後用腳踢給她,「坐!」他粗聲粗氣地說,「看樣子你好像快昏倒了。」

  當他想伸手把她拉過來,席莉甩掉,「別碰我!」她喊道,內心既震驚又倍感侮辱,他居然是菲立的兄弟,而且是孿生兄弟,明知道她必須面對他的家人,仍是佔有了她的身子,而她只能啞巴吃黃蓮,有苦說不出!

  他故意挑起她對菲立的思念,讓她作了回應,好把責任往她身一推卸,他必定非常瞧不起她……正如她對自己的鄙視。她從來沒感覺如此無助又憤慨,她真想傷害他、打他、踢他,要他付出代價。

  萊絲過去安慰她,「席莉,我們大家知道你經歷了一場浩劫--」

  「你不會懂。」席莉不客氣地說,菲立那血淋淋的一幕浮上她心頭,她緊抓著襤樓的襯衫,感覺這裡的人對她虎視眈眈,她需要更多保護層,「你怎麼會懂?」

  「你說得對。」麥斯說著,過去握住席莉肩頭,令在場的所有人大為震驚。

  他的平穩權威讓席莉的激動在瞬問消失,「事實上,你能平平安安回來是一項奇跡,這是我兒子這輩子罕能做的好事之一,我看得出來你已經筋疲力竭,讓我妻子好好照料你的一切,好嗎?你現在是我們家的一分子。」他在席莉肩上鼓舞性的一捏,然後放手,「一切沒事了,跟萊絲去吧!」

  麥斯說話方式溫和又慈善,卻也不容得她有拒絕餘地,席莉只好順從地點點頭,走向萊絲伸出的手。

  「怪哉!」她聽到傑汀調侃道,「過去三天來,我用盡方法威脅恐嚇才管得住她,老爸,你對女人還具是有一套。」

  席莉在門口停下來望向他,慘白的臉上充滿恨意,「但願我再也不用見到你!」她冷冷地說。

  「你放心,」傑汀應道,眼中挑動著戲謔味道,「不過你忘不了我!」

  席莉一掉過頭,傑汀臉上的吊兒郎當頓失,只是目送著她的背影,沒接手貝蒂替他打包好的糧食,直到她和萊絲完全消逝,才回過神來接過那包裹,口中喃喃,「她真是歷劫歸來!」

  麥斯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乾淨下巴,「這當中你插了幾手?」

  傑汀笑了笑,「爸爸,你真會挑問題,」他說著,然後轉向廚娘,「再見啦!貝蒂,謝謝你。」

  「你上哪兒去?」麥斯問道,「該死,待下來。」

  傑汀搖搖頭,你知道是不可能的,我……」他頓住,目光飄向回去爐子旁做事的貝蒂。

  「貝蒂,你出去。」麥斯開口。

  貝蒂立刻告退。

  「我必須趕快走,」傑汀說,「我帶席莉脫逃的時候,幹掉那姓李的兄弟李安德,當時我有機會的話,當然會連他一併宰了,現在他必定急著取我腦袋,我必須先下手為強,何況我的行蹤到達這裡,恐怕已經危及家人了。」

  「我保護得了我的家人,」麥斯肅然地說,「包括你在內。」

  傑汀挑高眉毛,輕笑一聲,然後搖搖頭,「即使你對付得了李明尼,你卻擋不住官方,恐怕我過不了一個禮拜,便讓人拖到絞架去了,太多人懷疑我涉案,甚至一些不是我幹的,也推到我頭上,就算你跟州長有交情,恐怕也保不住我的腦袋。」

  麥斯忿忿地,同時無助地咒罵一聲,「誰叫你去走這一行!你不需要這麼墮落。」

  「是嗎?打從我出生那天起,大家都當我壞到骨子裡,我必須證明大家的看法沒錯。」

  「頑固的蠢小子,」麥斯說,「我或許犯了不可原諒的錯誤,害你平白無故去承受一些誤會,這是我當父親的罪孽……即使如此,現在挽回還不遲,讓我幫助你,孩子,你在許多方面低估了我,我明白的事比你所想的還多。」

  傑汀不願軟化下來,不願接受他父親或任何人的任何東西,他不需要任何人,或許他為生存打拚太久,他之所以存活下來是因為他狠得下心。

  「再見,爸爸。」他說,不願迎視麥斯的眼睛。

  「傑汀,等等——」

  「願主保佑你。」傑汀丟下話,便溜到外面,步向那獨木舟,繼續他的孤獨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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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28 18:13:10 |只看該作者
風流船長俏寡婦•4

  一八一七年九月

  「瞧,我胖了。」席莉看了看鏡中的自己.她已經好久沒如此仔細觀察自己,頂多只是梳整頭髮,或拉平衣服。

  過去四個月跟費家人相處下來,她整個人福泰起來,連平坦的胸部也渾圓豐滿不少。

  萊絲笑著在一旁看裁縫師為席莉量身再做一套素服,「你剛到的時候實在瘦得不成人形,」她說,「我很高興貝蒂的手藝能夠發揮效益。」

  席莉轉過身,看了看她一櫃子的衣裳。

  「請不要動,夫人。」裁縫師要求道。

  席莉作了鬼臉,「我很快就穿不下那件衣服羅。」

  「還早得很,」萊絲說著,來到鏡台前,「倒是我生了雷文之後,身材都變了樣。」然後她轉向在地板玩耍的小娃娃,充滿母愛地說:「親愛的,你值得我付出一切代價。」

  這位叫碧妮的裁縫師是個挺漂亮的愛爾蘭姑娘,嘴裡咬住不少夾子,仍是想講話,「費先生不會想改變你的,夫人。」

  萊絲笑著搖頭,「麥斯對我的身材不挑剔,他愛我。」

  席莉淺淺一笑,其實她也不認為萊絲需要減肥,她可以說是維納斯的化身,完美無瑕,尤其是那一頭充滿活力的紅頭髮,難怪像麥斯這般雄赳赳的男人都經不起她的魅力誘惑。

  「麥斯不喜歡我穿喪服。」萊絲歎口氣說,回到休閒椅,「去年我們為她母親愛琳服喪,而現在……」

  她臉上浮現哀傷,席莉知道她又想起菲立。

  席莉必須再服喪八個月,這表示費家的成人只能穿素服,之後席莉也不能穿花俏的衣裳,這是她必須遵守的克利奧爾規矩,否則會受到紐奧良本地人的非難。縱使她寫的信也得鑲著黑邊,任何首飾都不能佩戴,出外得頭戴黑紗帽遮住臉蛋,衣飾也只能是小小的、不起眼的石板扣。她能夠出入的社交場合很有限,特別是不能別男人有來往。

  席莉不以如此的隔離為苦,甚至慶幸能擁有太多的獨處時間來尋求內心的一份寧靜,讓她好好面對菲立的死亡。不過她偶爾也會幫家裡做一些雜務,雖然未能像萊絲跟下人那麼打成一片,倒也慢慢能跟這些黑奴共事,從中發現南方人的怪事連連,尤其是克利奧爾族。但是最讓席莉驚愕的是,費家這大家族,有數不清的表親,他們的過去有著種種負面傳聞和秘密。大家拿來嚼舌根,從來沒人證實過,席莉真想告訴菲立,這方面他沒讓她有心理準備。

  關於費家的風言風語不少,甚至萊絲也牽涉到。某個午後,麥斯弟弟亞力的妻子荷蒂,抓著席莉打開話匣子。

  「麥斯在他們婚後十年可真是大大有改變,」荷蒂說/「在那之前,他是世上最冷酷無情的男人了,聽說他的前一任老婆是給他害死的。」

  「怎麼可能?」席莉質疑道。麥斯或許挺威嚴,但是他對萊絲的溫柔體貼和對子女的關愛是有目共睹的。

  「噢,別懷疑,」她說,「不過之後當然是證明他無辜,但是那些日子大家都認定他壞到骨子裡,那可是有十足理由的。」

  「為什麼會這麼說呢?」席莉問道。

  「他對每個人都好殘酷,甚至萊絲。」

  席莉斷然地搖搖頭,「不,荷蒂,我絕不相信!」

  「我說的是實話,雖然他現在挺疼愛萊絲的,但是他之所以把她娶進門,是為了遮羞。」

  「遮羞?」席莉重複道,不知耳朵是不是有問題。

  「噢,是的,萊絲本來是跟別人訂了親,但是麥斯勾引她,然後跟她的未婚夫決鬥,那段日子他真是沒心肝的惡魔,他的兒子跟他簡直一個模子打造出來——不,當然不是你丈夫菲立,願主保佑他安息。我說的是他另一個兒子,離家出走的那個傑汀。」她附過來,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他淪落成海盜,這是我老公告訴我的。」

  「真是家門不幸!」席莉呢喃道,卻感覺臉色轉白。

  「可不是嗎?」荷蒂一副得意地應道,「難道菲立沒告訴你?這點我倒是意外——費家人對傑汀的態度真是古怪,他們絕口不提他這個人,我想他們是但願他沒生下來吧!他的活動會拖累了費家,亞力說傑汀一直是個粗暴又自私的孩子。」她歎口氣,「而菲立卻像個天使,對每個人都是那麼親切又善解人意,噢,我沒惹你想起傷心事吧?」

  「不,沒有。」席莉表面上裝作鎮定,內心卻狂跳不已。

  只有萊絲和麥斯知道她如何抵達紐奧良,對外麥斯則捏造一個故事,解釋有幾名水手全力護航她衝破海盜的攻擊,隔了幾天才把她安全送回來。

  「如果讓人知道傑汀跟這事有牽扯,」麥斯私底下告訴席莉和萊絲,「那麼官方會比較容易布下天羅地網來逮到傑汀,每回一提起他的名字,總有人對他的下落產生興趣,現在海盜的活動越來越猖狂,對政界和商場造成不小壓力,我知道有好些人想拿傑汀來殺雞敬猴。」

  「但願他們捉拿李明尼來開刀,」席莉說,「你也知道,費先生,我對你兒子沒有好感,但是他終究不像李明尼那麼心狠手辣。」

  「當然,」萊絲溫和地加入,「其實傑汀內心是十分善良的,否則他不會甘冒生命危險把你送回來,是不?」

  席莉保持沉默,目光低垂。萊絲不知道她跟傑汀發生的不正常關係,而席莉決定永遠保守這秘密,畢竟萊絲頗看好這繼子,而且她道出實情後,恐怕家人反而怪罪起她的不堅守婦道,加上她自己也有錯,甚至不敢向神父告解贖罪,如此一來,她更是加重心理負提,但是這教她如何坦承她跟前夫的兄弟上床發生性關係——更糟糕的是,她亨受了那肉慾的樂趣!

  如果不是費家讓她生活得如此自在,恐怕她會考慮進修女院當修女,反正她不打算再嫁人,菲立是她的初戀情人,也是唯一的愛人,她絕無法再跟其他男人共同生活。而且萊絲的三個孩子頗跟她投緣,依照克利奧爾的慣例,寡婦和未出嫁的老處女通常是親戚的伴護。一個八歲的汶娜和六歲的安琪常往她的住處跑。

  席莉看到緊接大宅子的娛樂屋,小巧卻挺溫馨,通常是充作小男生或單身漢的休憩處,但是萊絲和麥斯的唯一寶貝兒子仍是小娃娃,加上費家沒有其他的單身漢,在萊絲的鼓勵下,席莉決定改造成她的工作室。

  「你把這些地方弄得這麼漂亮呀!」萊絲推門進來,讚賞道,「你對色彩和擺設很有一套,是吧?」她看了看架放在牆上的畫布,和桌上散放的畫筆和顏料,然後有些訝異地望向席莉,「我聽麥斯說你托他買材料回來,但是我沒想到你是一個畫家。」

  席莉立刻滿臉漲紅,「噢,不,我不是什麼畫家。我不過是……畫著玩的……噢,請別看這些,我想保有隱私。」

  萊絲的手立刻由一本合上的畫抽縮回來。

  席莉唯恐冒犯萊絲,試著作解釋,尷尬得滿臉通紅,「沒有人看過我的畫……其實只是一些塗鴉……不過是消磨時間的一種消遣,我小時候喜歡東畫畫西畫畫,後來我母親過世,就沒有時間……」她不安地清了清喉嚨,「希望你不介意我把這房間改成這樣,我在這裡作的畫實在見不得人,只是動動筆可以讓我放鬆心情……但如果有人會看的話,我寧可收筆,如果菲立仍活在人間,我絕不會投入這畫畫,他必定會堅持看我的不成熟的作品。我沒有辦法承受這樣的壓力。」

  「席莉……」萊絲語調溫婉,「你不必覺得不安,你想怎麼使用這房間,完全由你主張,我很高興你有這項嗜好,我絕不會打擾你的。」

  「謝謝。」席莉的聲音小得近乎聽不見。

  萊絲端視她的垂首,「親愛的,你實在太內向、太安靜,有時候你真讓我擔心。」

  「我要什麼有什麼,已經心滿意足……你用不著替我操心。」席莉試圖退出房間,免得話題繼續深入。

  對萊絲而言,她很容易跟週遭的人打成一片,似乎有散發不完的熱情和活力,但是席莉這輩子只跟幾個人親近:她的父親、兄弟姊妹、以及菲立,唯有跟他們在一起,她才敢冒險說出內心的感覺和想法,但儘管如此,沒有人,甚至包括菲立,仍是無法觸及她靈魂最深處的秘密。

  那份強烈的渴望無法言傳或訴諸文字,她原本寄望菲立給她的安全感能讓她有朝一日能打開心扉,現在一切泡湯,必須獨守著這份連自己都無法得到解答的謎。

  席莉絕不允許就寢前的幾個鐘頭去想念菲立,因為那會讓她作惡夢,一幕幕他溺水前伸著手向她求助的景象,會讓她渾身是汗、滿臉是淚的驚醒,縱使她知道菲立已告別人間,她仍覺得菲立是這麼活生生地呼喚她。

  ☆ ☆ ☆

  席莉搬到她的工作室後.有只桔紅色貓也跟著她住進去,席莉替它取個羅馬灶神的名字,薇塔,相處倒也融洽。

  這艷陽天的晨間,席莉來到她最喜歡留連費家庭院的隱蔽處,萊絲說,菲立最喜歡在這兩排檸檬樹下看詩集,看哲學書。於是席莉想像他躺在長椅上,交叉著修長雙腿的模樣。

  她一時興起,開始描摹起他的臉龐。她發現炭筆在畫紙上移動的力量彷彿不是她自己的,當勾勒出來,她皺起眉頭。

  不對勁,那眼睛……於是她再塗上幾筆,越描卻是越不像。最後她咬起下唇,瞇起眼睛端詳,然後搖搖頭,一旁的薇塔喵喵叫。像是想跟她分擔。

  「不對。」席莉大聲說出來,「不太對,為什麼我記不得菲立究竟……」

  突然她的手打顫起來,連帶畫紙也搖晃起來。那對眼睛現在看來有了靈氣……卻不是菲立的眼睛,她感覺額上和唇上方沁出汗來,這對眼睛多了一份戲謔的味道,變得那麼玩世不恭地逼視她……

  「看著我,席莉……」

  她困難地嚥了嚥口水,強迫自己放開那畫紙,薇塔一躍上前,跟那畫像玩耍起來。席莉一手抓著胸口,感覺心跳失控地加速。

  別傻了,她告訴自已,感到無比的氣憤,他不在這裡,你也不會再見到他,你怎麼能如此輕易崩潰呢?但那感覺依舊。她閉上雙眼。

  有時候那記憶恍若昨日,幾個月來的排解似乎毫無作用,她仍是鮮活地感覺到傑汀愛撫著她的雙乳,他的膝蓋撥開她的雙腿,他那火辣辣的男性氣息吹在她的肌膚上,當他們身體結合時,他望進她的眼底深處,汲取著她強烈的狂喜。他是這麼威猛,縱使她強力抗拒.恐怕也阻止小了他,席莉告訴自已,但問題癥結在於,她並不想抗拒他,光是這點就足以讓她鄙視自己一輩子了。

  席莉把薇塔玩弄的畫紙拿拿回來,然後揉成一團,她懷著沉甸甸的心情把畫具擱回工作室,便往廚房去。廚房裡頭熱鬧非凡.原來萊絲那兩位千金也來攪和。

  「席莉,」安琪先大叫,由檯子蹦跳下來,環抱住席莉的腰,「我們在幫媽媽做

麵包。」

  「是的,我看得出來。」席莉應道,摸了摸孩子的頭。

  「你才沒幫忙,」汶娜跟妹子說,「你只顧著吃而已!」安琪皺起鼻子,噘起嘴來,「媽媽說我可以。」

  「好啦,好啦!」席莉試著調解,「總得有人試吃味道好不好,對吧?」她由安琪手中取了一小片麵包。送進嘴裡,「嗯……美國話怎麼說,太棒了?」

  兩個小女生吃吃笑著糾正她的發音,萊絲不以為然地瞧了瞧她們,「丫頭,不得無禮!」

  「沒事,是我請她們替我正音,」席莉笑稱。「她們的英語比我好太多了。」

  「我也是花了好長時間才學會說英語,」萊絲坦承道,「現在住紐奧良有必要把英語學好,每年湧進來越來越多的美國本土人,當然也有一些克利奧爾貴族堅持不說一句英語,甚至不准其他人在他們面前用那語言,麥斯堅持要讓孩子們通曉兩種語言,他說,如此一來,便不會讓兩種文化排斥在外。」

  「菲立很有語言方面的天分。」席莉不經意地提起。

  「傑汀也是,只不過……」萊絲馬上收口,她發現席莉瑟縮一下,心中倍感不安,「抱歉,席莉。」

  「沒關係。」席莉喃喃應道。

  「我不知道怎麼會提起他,這一兩天,我常會想到傑汀,甚至作夢都會夢見他,」萊絲聳了聳肩,詭異一笑,「諾妮說這是挪厄顯相。」

  「什麼顯相?」

  「你得找諾妮作解釋。」她說著,然後兩手覆住汶娜耳朵,作出「巫毒」的嘴形。

  萊絲來自天主教家庭,當然不信這非洲和海地所信仰的神祇,但巫毒教在紐奧良頗盛行,每年都有上百信徒聚集湖邊,或是聖約翰灣,膜拜他們的神明,舉行慶典。萊絲不希望她的孩子跟這宗派牽扯上關係。

  席莉相信諾妮是巫毒教的虔誠信徒,她一時好奇,便去外頭找那挺有氣質的女管家,她正準備端起另一盤曬好的麵粉。

  「諾妮?」

  這位老黑女人抬起頭來,「是的,夫人,找我有事嗎?」

  「能否請你告訴我,什麼是挪厄?」

  「挪厄,」她重複道,把那托盤放下來,挺直瘦長的身軀,黑亮的眸子泛著一絲笑意。

  「那有好幾種,挪厄是巫毒的一個靈,而每個挪厄又分成好壞兩部分,裡巴是惡靈,在每個十字路口傍徨時,他會讓人血脈賁張……明白嗎?」

  席莉點點頭,稍稍臉紅起來。

  「但是裡巴特別同情男人,在裡巴的協助下,男人有可能逃過劫數,甚至蘇裡和達巴拉——」

  「我明白。」席莉立即打斷,免得講妮把她知道的每個靈一一作介紹,「我只是想知道……你為什麼告訴萊絲關於她夢見傑汀是挪厄顯相?」

  「因為挪厄在夢裡施展法力,夫人,」諾妮的眼神尖銳起來,「你也作了同樣的夢?」

  「不是夢見傑汀,」席莉輕聲應道,「是關於我丈夫,我常常夢見他還活在世上。」

  「啊!」諾妮偏著頭,用憐憫的目光看著她,「那不是挪厄顯相,夫人,當你的男人走了,你的心靈、你的床上都讓你感到一份空虛,是不是?但是終有一天,你會找到另一個男人來填補這份空虛,那時候你就不會再夢見他。」

  「我不知道,」席莉質疑地應道,「我想我不會再嫁人了。」

  諾妮嘴角含笑,「夫人,我是個老女人,我知道你所想的不見得如你所願。」

  ☆ ☆ ☆

  這天晚上,費家辦了一場小型家庭聚會,一些年長的表親,包括麥斯的弟弟亞力和弟妹荷蒂也來湊熱鬧。他們群聚大廳,天南地北扯個沒完。一杯杯濃咖啡下肚,甚至撕著蛋糕沾酒吃。

  席莉保持沉默,一聲不吭地窩在角落,做個忠實聽眾和觀眾,她的目光不時飄落在麥斯和萊絲身上,通常這時候,他們的寶貝兒子必定早就送上床,但是今晚麥斯破例讓他睡到胸前,麥斯不時用那大手撫摸那小娃娃的紅頭髮,這充滿慈愛的動作頗讓席莉感動。

  賓客們耗到半夜才紛紛告辭,麥斯把孩子交給萊絲,送亞力和荷蒂上路,他轉身顧盼,「是否還有其他人未走?」

  「全走了。」萊絲告訴他。

  「謝天謝地。」麥斯解開黑色領巾,讓它鬆鬆地掛在頸上,他咧開嘴,看著正跟娃娃低語的妻子,萊絲抬起臉來,兩人深情款款地互視,他們的親密眼神讓整個房間至少暖和了好幾度。

  席莉這才警覺自己的多餘,她清了清喉嚨,「呃……晚安,我該走了。」她說著,假裝打個呵欠,往後門走去,「這真是美好的一夜!」

  「等等,」麥斯喊道,把注意力由妻子身上挪開,「我叫艾力或阿努送你回那遊戲室。這麼晚了,你不能單獨行動。」

  「謝謝,不過沒有必要,」席莉表示,「才一小段路,我自個兒也在夜裡走過好幾回。」

  「如果你確定一一」

  「噢,是的,是的。」席莉連忙打斷,「我不需要人作伴。」

  「晚安。」萊絲如夢囈般,便轉身抱著孩子上了樓。

  席莉走出屋子,仍感到焦躁不安,似乎這一整天下來.無論如何揮之不去。她當然可以想像麥斯和萊絲上床後的差事,能有丈夫的慰藉真好.她深感罪惡地要拋掉這羨妒的想法,卻是辦不到。

  席莉踩上通往遊戲屋的石徑,心裡想著,若是菲立在那裡等候她.會是怎樣的情況,忍不住眼眶一紅,眼睛刺痛起來.她未曾感到如此孤單.就算是她跟菲立兩地相思的那段日子,她總相信他會來找她,如今這份期盼已落空。

  她低著頭走著,假想菲立仍活著,在那小木屋門口等候她。

  「我要你一整晚,」他或許會這麼告訴她.然後把她擁入強壯的臂彎裡,他的唇拂過她的髮絲,「我要壓住你……佔有你……愛你……」

  這意象驟然消逝,唯獨把黑暗留給她.這夜特別深沉,她的心情也格外沉重,她知道那怕黑的感覺再度襲擊而來.打從她從那烏鴉島逃出,便一直無法克服獨自在黑暗中的恐懼感。

  她加快腳步,把注意力放在那娛樂屋的輪廓,呼吸越來越急促粗重。

  有東西逼近她,引起她身體恐慌地顫動,她開口大叫,卻被一隻手摀住嘴,她歇欺底裡地扭動.眼珠子突出,但那鋼條般的臂膀卻無法動彈。

  一個不太熟悉的聲音附耳過來,「放輕鬆,親愛的。放輕鬆,不用怕我,你不會有危險,我是你的老朋友,呂傑克,記得嗎?」

  她更是顫抖得厲害,呂傑克的這番話把她推入了截然的恐怖深淵。

  傑克繼續輕聲細氣,「你必須幫我的忙,這是我等著你出門的原因,來,站穩,我要你做點事……」

  當他聽到左輪槍的板機聲,整個人怔住,然後他感覺有冷冷的金屬東西抵在他的太陽穴上,一個沉穩的聲音打破僵局。

  「放開她,你這癟三,立刻!」

  「天哪!」傑克喃喃道,雙手放開席莉的腰和嘴,然後高舉起來。

  席莉踉蹌退開,回過身,看見麥斯用槍抵住傑克的腦袋。

  這年輕的海盜跟四個月前一個樣子,頭上包裹布巾,壞掉的那隻眼睛包著黑布,一身邋遢的穿著,當她發現他半邊身體沾著血,不禁睜大眼睛。

  天哪!莫非他身負重傷?

  「老費?」傑克慎重地問道。

  麥斯未加理會他的問題.目光飄向席莉,「他傷害了你嗎?」

  席莉搖搖頭,一時說不出話來。

  「很好。」麥斯鎮定地說.「回宅子去。」當他看著席莉有所躊躇,便加重語氣,「去吧!」

  她一步步往回走向屋子。

  「在你做出任何事前,或許你能讓我把話講清楚。」傑克告訴麥斯。

  「你私闖我的土地,我可以放你一馬,但是你侵犯我的媳婦,我可不能饒你!」

  「我沒有侵犯她,我--」

  「你是什麼人?」

  「我是天字第一號的大笨蛋,」傑克嘟喃道,便將那槍一推.只能稍稍收斂,「我叫呂傑克。」

  「你來這裡做什麼?」

  「我是為古汶船長來的。」他沒好氣地應道。

  席莉靠在宅子外牆,那份恐懼感漸失,呼吸也輕鬆些,她專注地看著麥斯允許傑克轉身面對他。

  「……早知就該把他扔進臭沼澤,事情便可以一了百了,」傑克說著,姿勢卻是放鬆不少,「他被轟得渾身像篩子,恐怕活不久了,但是我以為你可能想--」

  「他在哪裡?」麥斯厲聲問道。

  傑克指向水邊,「那裡的獨木舟。」

  「有其他人嗎?」

  「沒有,我可以發誓。」

  兩個男人於是往那獨木舟過去,席莉看著他們匆匆走去的背影,兩眼圓睜。

  傑汀負傷,或許是奄奄一息,難道他跟李明尼對上了?

  她在裙上抹了抹冒汗的手心,立刻追隨麥斯和傑克後而,出於一股好奇和另一種無名的感覺,她踩上斷枝,麥斯警覺地回過頭,兩人互視一下,她不確定地打住腳步,令她如釋重負的是,他沒有下令要她回屋子去,只是轉身,繼續往前行。

  麥斯來到水邊,撲向那獨木舟,肩膀顯然繃緊。

  席莉快步跟上,來到麥斯身旁,立刻屏息。

  是傑汀,渾身的繃帶和襯衫盡沾著血,完全不省人事地側躺在小小的船上,指頭微曲。看到向來生龍活虎的彪形大漢變成如此無助的模樣,感覺上頗奇怪。席莉抬頭望向麥斯,只見他一聲不吭,一張臉恍若石雕一般。

  「我沒辦法再帶他走遠,」傑克說,「光是把他扶進這獨木般都快要了我的命。」

  麥斯把槍交給席莉,「小心板機。」他作了交代。

  她點點頭,卻是慘白著臉,想起上回持槍的情境。

  麥斯瞄了傑克一眼,「呂先生,你跟我們一道回屋子去,我想跟你私下談一談。」

  傑克有異議,「才不!我已經仁至義盡,我的船員等著我回去啟航,你自己的兒子自個兒處置吧!我反正再也保護不了他——其實我自個兒的腦袋也不保!在這裡我太危險,到處都是——」

  「我沒讓你作選擇。」

  傑克望向席莉手中那把槍,看她一副不太平穩的樣子,倒是擔心她失手放槍,「親愛的,你用不著拿那東西指著我 」

  「閉嘴!」麥斯喝道,便彎身扛起那軟趴趴的身體在他肩頭,然後回頭往屋子去。席莉和傑克緊跟在後。

  席莉一路用槍指著傑克,光是看到他,便讓她重拾在那烏鴉島的恐怖記憶,她當時不信行傑克,現在更是沒有理由,但她滿腦了是問號。

  「是李明尼嗎?」她低聲問道。

  「是啊!李明尼像狗拿耗子,四處追殺我們,讓我們連喘氣的機會都沒有,大概在兩個禮拜前,李明尼攻上浪子號,古汶正好被大炮轟著,他……情況實在糟糕。我,老歐,還有幾個貼心夥伴把他窩藏起來療傷,那是一個沼澤,在--」

  他清了清喉嚨,「但是李明尼緊追不放,來了一個突擊,」他搖了搖頭,語調卻透著一股驕傲,「我們大伙把命豁出去跟他們大戰,李明尼最後只能撤退。」

  當他再作補充時,那股稚氣的熱誠消減不少。

  「當然,我們把古汶弄出那裡之後,他差不多快沒命了。」

  「你把他帶到這裡,不顧自己的生命危險。」她悄然說,「你幹嘛不甩掉他,自個兒逃命去?」

  「甩掉他?」傑克反問道,有種被侮辱的感覺,「他為你做這麼多之後,你竟說出這樣的話!?我願為古汶赴湯蹈火--瞧,我不是為他丟了一隻眼睛?而他也會為我,或是他的任何手下賣命!」

  「為我做這麼多!」席莉酸溜溜地重複道。

  費傑汀……古汶船長……不管他是何許人……終究是自私殘酷的暴徒,若非他身負重傷,她真想再踹他一腳!

  他們由後門進去,萊絲立即迎上前,諾妮也隨後跟著,萊絲一時不解,「麥斯——」她瞄了瞄麥斯眉頭。

  「上樓!」她丈夫好不容易迸出口,然後帶著兒子進他兒時的房間,他等著萊絲點燈,然後拉開厚重的床罩,才把傑汀放下床。

  一時之間,沒有任何交談,萊絲和諾妮忙進忙出,取來大批毛巾和醫療用品,萊絲拿起剪刀剪開那破爛的衣服和臨時扎的繃帶。

  席莉默默地把槍交給麥斯,移步到床邊,緊握著拳頭望向負傷的傑汀。他的傷勢很慘重,右胛骨和腿上都中彈,腰間有頗深的刀痕,肋骨斷裂仍留著閼血,鼻樑到耳朵的血塊凝結,右側也有一道刀傷,雖已把那皮開肉綻縫起來,但看來是不太乾淨俐落。

  「我跟老歐把子彈取出來了。」傑克說.「現在才動手術恐怕來不及。」

  席莉有同感,但沒出聲附和。

  萊絲取下包復住傑汀的眼睛繃帶,失聲輕歎。 「爆炸時瞎掉的。」傑克說。

  席莉自動往前一步,萊絲阻止,「我跟諾妮來照顧他就好,或許你們其他人暫是地退出房。」

  「我們是不是應該請大夫來?」席莉提議道,沒想到自己的聲音如此沉著。

  麥斯搖搖頭,勉強把視線離開兒子,「一旦讓人知道我兒子在這裡,必定被本地和聯邦當局包圍過來,更別說那些想拿懸賞金的人士,不管傑汀的情況多麼糟,我恐怕也沒能耐保得住他。」

  「是的。」傑克同意道。「像我跟古汶這樣的人找不到安全港。」

  麥斯望向他兒子,「我們必須竭盡所能,但願--」他打住,咬緊牙根,當他控制住情緒,便示意傑克跟他出去,「我有話問你。」

  席莉留下來,看著那兩個女子除去傑汀身上的其他衣物。傑汀一絲不掛的模樣挺驚人,她偶爾當父親的助手替病人療傷,倒是見過其他男人赤身裸體的樣子,卻沒有如此感到震撼,或許她對他身體的感覺和記憶仍在吧!尤其是她仍覺得傑汀具有威脅性.好像他只是睡著的雄獅,隨時會一躍而起,撲向她。

  一名婢女端著一盆子冒著熱氣的水出現在門口.席莉接過手,向她點頭致意,擱在床邊的小檯子,然後拾起萊絲扔在地上的衣服。

  諾妮立即接過手,對著那惡臭的味道,皺了皺鼻子。

  「我去找乾淨的衣服來,」這位女管家喃喃道,「然後把這東西燒了。」

  「好主意。」席莉表示贊同,然後把乾淨的布條放進水盆,擰乾。

  她看著傑汀那血淋淋的眼睛,胃裡不自覺地翻攪起來,心想,她這麼痛恨這個男人,為何會同情他呢?

  「我從沒有看過人受這麼重的傷。」萊絲說著,替傑汀擦拭上臂的手不住地顫抖。

  於是席莉溫和地接手,有效率地取下繃帶,不出所料,這傷跟其他部位一樣發炎了。

  「我見過。」席莉說著,把那取下來的繃帶擱在一旁。「奧地利人和普魯士人進攻巴黎時,拿破侖國王把法國變成軍國,有個男孩子抗戰時受傷……」她頓了一下,一時不知如何用英語說時態,「自從三年……」

  「三年前。」萊絲糾正道。

  「是的,那男孩送回巴黎的家裡頭,他們請家父過去,我當他的助手,那孩子的傷勢跟傑汀相去不遠。」

  席莉把溫熱的布貼放在傷口,他的身體抽動一下,她必須把傷口重新好好清洗,「家父說,這是典型的戰傷。」

  「那孩子死掉了嗎?」萊絲問道。

  席莉點點頭,把傑汀的長髮撥到旁邊,「問題出在發炎感染,如果我們能讓他熬過這感染和發燒……」

  「我們非辦到不可,」萊絲語調強烈,「為了麥斯!」

  席莉發現這對父子的關係挺複雜,看樣子他們不和,兩人對彼此的感情有相當程度的誤會,但是麥斯對傑汀的關懷是無庸置疑。她知道短短幾個月要麥斯承受失去兩個兒子的打擊實在太殘酷。

  但是她看了看傑汀,腦子浮起另一個念頭……若是傑汀奇跡地活下來……卻可能永久失明,她想起那對熾熱攝人心魄的碧眼,她相信傑汀寧願死,也不願面對仰仗別人扶持的後半輩子。

  「我們園子裡種了好些藥草,」萊絲說著,往門外走去,「我相信諾妮已經開始配偏方了,我馬上回來,可以嗎?」

  「當然。」

  於是接下來只有席莉和傑汀獨處,她把布放回熱水中,然後擰於再貼向他的傷口。儘管他不省人事,必定有痛感,因為他開始呻吟,也不安地蠕動起來。

  「朋友,我現在可以輕而易舉地報復你。」她輕聲說,「你當然作夢也沒想到會落入我手中,對吧?」

  她皺著眉,取掉傷口上的血塊,只見傑汀胸口上下劇烈起伏。

  「但我看你傷成這樣,實在也不感到得意。」她再貼住傷處,吸出鮮血。「你最好忍著點,接下來的幾個鐘頭不會太好受。」

  傑汀語無倫次地喃喃著,虛軟地伸手向他側邊,席莉把他的手推開,繼續四平八穩地告訴他。

  「不,朋友,別亂動,你打算為難我,我可不讓你得逞。」

  接下來席莉沾濕布角為他拭擦眼傷,當他偏開臉,席莉立刻捧住他的臉龐,她的觸碰似乎安撫住他,也安靜下來。

  「你得好起來,」她說著,繼續擦拭那血漬,「你不能死……你必須康復方能為菲立報仇,你說李明尼必須付出代價,我要你說到做到!」

  ☆ ☆ ☆

  「他怎樣了?」席莉站在門口問道,她剛由她的工作室過來。

  昨夜她睡得十分不安穩,一直擔心著傑汀的情況,她知道費家人會全心全力照顧他,加上諾妮的奇術,應該不會有問題.但一大早醒來,她仍是掛心著過來看他。

  床單位至他腰問,眼睛和其他傷處都包紮上乾淨的繃帶,嘴裡喃喃著法語。

  萊絲坐在床邊,一臉的憔悴,「開始發高燒了。」

  「你累了。」席莉說著,目光仍是放在傑汀身上。

  「麥斯堅持徹夜看顧他--而我沒他陪伴也睡不著。」萊絲在他臉上換塊布,「他現在去跟孩子解釋我們有個客人病倒。」

  「她們會不會來看他?」

  「我想不會吧,但即使她們過來,恐怕也認不出他來,他上次回來是五年前的事,不過當時他只等個幾分鐘而已。」

  「菲立……」傑汀喃著,不是那麼容易聽清楚,「是我錯……別罰……菲立沒有……」

  傑汀動來動去,把枕頭弄掉。萊絲忙著把枕頭塞回他頭上,一邊檢視一眼睛上的繃帶。

  席莉儘管渴望過去他身邊,卻強迫自己留在門口,傑汀繼續囈語不斷,兩手焦躁地摸過床墊,似乎想找東西握住。

  「他好像回想起他跟菲立的童年。」萊絲說著,回到座位,「有時候只有傑汀犯錯,他們兩人必須同時受罰,菲立向來不抱怨,但是我相信傑汀有很強烈的罪惡感。」

  席莉實在無法想像傑汀會對任何事產生罪惡感。

  「這麼說他們之間有競爭?」

  「噢,是啊!」萊絲難過地看了看傑汀的大鬍子。「恐怕是因為他們的父親太忽略他們,麥斯在他前妻康妮死後,對任何事都不關心,唯獨管教他們而已,紐奧良的人都知道菲立是好孩子,傑汀是壞孩子,其實這對兩兄弟來說,都是一大負擔。」

  「我想傑汀一定很嫉妒菲立。」

  「噢,他們互相嫉妒,但是我相信他們兩人願意為對方拚死拚活。」萊絲起身,摸了摸後背後,顯然幾個鐘頭下來也夠她受的。

  「我來接手吧!」席莉提議道。

  「不用了,謝謝,我怎麼能要求你做這事,我去叫諾妮跟我換班。」

  「不麻煩,」席莉說,「記住,家父是大夫,我對病房一點也不陌生。」

  萊絲掃向半裸的傑汀一眼,「但是必須替他做的——」

  「我是……我已經是結過婚的女人。」席莉說,「我不會嚇著,何況諾妮必須幫你張羅家裡大大小小的事,我卻是閒著沒事。」

  席莉示意萊絲離房,恍若這事就此安排妥當。

  萊絲頓了一下,用一種古怪的眼神看著席莉,「我留意到你對傑汀的反應,如今要你照顧他,實在難為你了。」

  「我們法國女人向來就事論事,我不會讓感覺影響應該做的事。」

  萊絲仍是望著她,最後聳了聳肩,「好吧,我跟諾妮還是打點家務事,如果有問題,派凱麗或李娜來找我們,謝謝你,席莉。」

  「這沒什麼,」席莉坐下來,突然冒出一句話,「萊絲,他為什麼會離家出走?」

  萊絲在門口停下來,思忖良久才開口,「部分是家庭因素,部分是他的天性使然,他厭惡任何一種形式的權威,尤其是受不了他父親的壓力吧!」她歎口氣離去。

  席莉解釋不來為何這一刻如此執意要照顧傑汀,她只知道她必須留下來,她凝視著傑汀,回想他壯碩的身體如何重重地壓住她,釋放出的威猛力量深入她體內。

  她對傑汀應該持怎樣的心態?他傷害她,不過他也是她的救命恩人。

  「你是我見過最難看的男人,」席莉告訴他,「可怕的怪物,古汶……這名字挺適合你,我或許相信你是菲立的兄弟,但絕不是孿生兄弟,你有他的眼睛,但那是你唯一可炫耀的相似之處吧!」

  她碰了碰他臉上的繃帶,「現在或許連唯一的優點也保不住。」

  她讓指頭輕輕拂過繃帶,傑汀似乎感覺到她的觸碰,唇邊發出低聲呻吟。

  「我相信你非常嫉妒菲立。」席莉略作遲疑才撫弄起他的長髮,大男人留這麼長的頭髮簡直像野人.但她指尖所觸,都是那麼平滑濃密。

  「菲立具備好男人應該有的一切,」她繼續說:「你卻是這般不像樣,你們兩人怎會是親手足呢?菲立是這麼彬彬有禮,你卻……丁點規矩也不懂。」

  她的目光轉向遠處,「我知道那種吃醋的感覺。我的妹妹們各個是窈窕淑女,能夠毫不費力吸引男人,而我……」

  她頓了一下,然後苦笑著說:「你很清楚我是這麼沒有女人味。」

  她的笑意全消,「你要我純粹因為我是菲立的妻子,對不對?你只是把我當作偷來的一樣東西,然後隨意丟棄,但是菲立愛我的人,這點你絕不懂,你對女人不會產生這麼刻骨銘心的感覺,你也就不會明白什麼是真愛,縱使短暫也值得--」

  席莉驟然打住,她居然愛撫起傑汀的頭髮。她抽開手,她中了什麼邪?竟然對他有這種舉動?她慌亂起來,於是起身讓自己忙一點,由床邊拿起諾妮特製的藥膏,為他腫脹的臉、乾裂的唇上藥。

  傑汀的嘴唇動了動,卻是發不出聲音。

  「等會兒我再替你的眼睛換藥,」她說,「朋友,我不是大夫,不過我相信你不會失明,算你運氣好,或許諾妮說的挪厄沒錯,你身邊必定跟著一個。」

  席莉把藥膏放下來,轉向他不動的身軀,卻是呆怔住,她感覺到他的注意,他知道她在這裡。

  她注視他毫無表情的臉,「傑汀?」

  他突然動起來,抬手舉高到紮著繃帶的肩頭。席莉惟恐他碰傷自己,伸手去攔他的手,反而被他緊緊扣住,血液無法暢通.而且令她痛得只能深吸一口氣。

  「不要這樣,放手!」她想扳開他的拳頭。

  在她能夠再深吸口氣之前,她忘掉手臂,忘掉傑汀在弄痛她,而開始打起顫來,他們之間敞開出某種共同感覺,交流起一種她未曾有過的暖意。她錯愕地望著傑汀的臉,他的呼吸粗重.這剎那問,席莉感同身受……

  他害怕孤孤單單陷在一片黑暗中,被那種有爪的東西撕裂!

  「不!」席莉驚恐地掙脫開他的束縛,揉著已經閼青的部位,然後轉向他,只見他右手一張一合。

  席莉勉強回到床邊,傑汀沒動了,但是她感覺得到他的反應,是的,他知道她的接近。

  她用顫抖的手抹了抹臉.撥開垂落的散發。

  究竟出了什麼事?是她想像力太豐富吧,但她想逃離這房問,逃開他,但是說也奇怪,她又怕丟下他一個人。

  「我沒有必要留下來陪你,」她說.「我不欠你,我才不……」她說不下去。然後她情不自禁地在床沿坐下來,握起他的手,撫弄起他的手臂。他的指頭再度握住她。

  「傑汀?你聽到我講的話嗎?」席莉看著他,目光眨也不眨,但他昏沉沉地發著燒入睡。

  席莉緩緩地低頭望向他身子,留意到被單滑落到他臀上,當她目光落在他胸毛和陰毛的部位時,不禁臉紅起來,她從來沒有如此端詳男人的身體,既好奇又難為情。她不知道其他女人是否會認為傑汀具有魅力,或許他十分魁梧,深具男人味,但實在稱不上英俊,而他又不修邊幅,把頭髮、胡自蓄這麼長,看來更是齷齪、粗糙又野蠻,或許這是他的本性。

  「我不知道你這種人會不會愛上任何人?」她喃喃道,不經意地把玩起他修長的指頭。

  「當然不會,對不對?這對一個海盜來說太麻煩了,你們這種人向來跟愛情絕緣!」

  ☆ ☆ ☆

  「今天是禮拜四,朋友們很快會上門來拜望!」萊絲焦慮地說,「我是不是要想辦法把他們打發走?我該怎麼說呢?恐怕傑汀待在這裡的秘密守不住了。

  莊園裡的每個人都知道有個陌生人住在家裡頭,消息沒多久會傳到鎮上,然後議論紛紛,警方必定會過來盤查,然後——」

  「我察覺到這些狀況了。」麥斯說著,把妻子拉到他膝上抱著,「目前我們必須想出說服人的謊言。」

  萊絲雙臂勾住麥斯的脖子,挫敗地歎口氣,「麥斯,我實在不擅於撒謊,一個套一個,到最後連我自己都搞不清楚。」

  席莉由圖畫室的角落觀察這對恩愛夫妻。她剛由傑汀的房問出來,她在那裡又是待上一個漫漫長夜,她已經在那病床畔守了將近一個禮拜,所持的理由仍是大家各有所司,唯獨她閒著,所以當仁不讓。

  傑汀還未恢復意識,卻夢囈不斷,有時候會喚起她母親,康妮在這對雙胞胎五歲的時候過世。席莉記得菲立提起他母親總是充滿憂傷和遺憾,然而傑汀對她似乎只有敵意。

  他經常掛在嘴邊的另一個名字是菲立,但是傑汀對菲立的感覺實在不是外人所能理解。

  席莉總是到體力不支才讓諾妮或費家人接手照料傑汀幾個鐘頭,但她會盡可能再回去交班。每當她在場,傑汀會比較安穩,不論喝湯、換藥、清洗傷口都能一一順從她。

  沒人理解這情況,尤其是席莉自己。費家人當然會揣測起她的動機已及傑汀對她的特別反應。

  「席莉,」萊絲用一種頗困難的口吻告訴她,「或許你是基於菲立的立場照顧他的兄弟,但是——」

  「這跟菲立無關。」席莉誠摯地回答。

  「但是你為傑汀所做的事,並非我或諾妮或其他人做不來——」

  「我在那裡的時候,他的情況比較好,」席莉警覺到自己的防衛.卻壓抑不住,「這是事實,你自個兒也承認了。」

  「這倒是實情,」萊絲承認道,「但這並不表示你必須把自己累垮呀!」

  席莉讓自己板起臉來,「傑汀是你的繼子,你有權作任何處置,如果你要我離他遠一點,我當然只好照你的意思了。」

  「不,我沒這意思——」萊絲收住口,微皺起眉頭,他們雙方心裡有數,已經在吵架邊緣,「席莉,我不想跟你吵嘴,我只是想讓你明白,你沒必要為了照料他而累壞了自己的身子,至少有其他人可以代勞。」

  「我明白。」

  「這就好了。」

  她們互換一種困擾的眼神,然後席莉回到傑汀的房間,心中慶幸萊絲不再阻止她。日復一日,她發現這份看護工作變得越來越重要,而傑汀似乎也知道是她,也能認出她的聲音……

  席莉把心思拉回萊絲和麥斯的對話。

  「親愛的,我們該怎麼告訴人家呢?」萊絲問道,「當他們認定我們有所隱瞞,必定懷疑跟傑汀有關。」

  「我有個主意。」麥斯徐徐地開口,「但不算好,如果採用這法子,對我們每個人都有危險,我還是另想個辦法!」

  萊絲和席莉交換憂慮神色,然後萊絲轉向丈夫,「麥斯,我們現在恐怕沒有時間了。」

  「這倒是真的。」席莉眉心緊蹙地附和道,「你把這主意說出來,或許我們以考慮……」

  突然一股奇異的感覺襲上她心頭而令她打住,在層層的黑暗中,一個影像呈現在她眼前……那是傑汀。她臉色轉白,抓起裙擺,快步走向門口。

  「請恕我告退,我該去看看傑汀的情況了。」她說完,急奔向寬敞的樓梯間,飛也似地拾級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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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28 18:13:41 |只看該作者
風流船長俏寡婦•5

  傑汀慢慢甦醒,不知身在何處?不知怎麼一回事?他躺在床上,有枕頭,有被單,這對他來說太奇妙了。他完全籠罩在一片黑暗中,刺鼻的藥草味,還有清洗乾淨的棉布味。

  他發出一聲呻吟,試圖睜開眼睛,卻沒辦法,他舉手,居然四肢無力,他大為震驚,他從來沒有使不上力的時候。

  他開始費力地喘起氣來,總算摸到臉上覆著繃帶的眼睛,這一驚非同尋可,他想起了那場開戰……李明尼得意的笑臉。一把劍刺入他腰間……傑克焦慮地討饒……他知道命保不住了,渾身疼痛難當,腳動不了,甚至一點感覺也沒有。莫非殘廢了?他抓著繃帶。想扯開來一睹自己的慘狀,但眼睛刺痛起來。頭也開始昏眩。

  「不,不……」一個輕柔卻急切的聲音傳人他耳裡,然後一個女人來到他身邊。冷冷的小手握住他,然後放在床墊上。

  但是他把她推開。

  「讓你的眼睛封住。」她安撫道,「這是必要的治療,現在休息一下,你會慢慢痊癒的。」

  他認出這是他夢裡不時出現的天使。這是她的聲音,她那溫柔的手不時放在他頭上,不時出現在他床邊。

  「我的腿。」他勉強發出聲音。

  「快好了。」她喃喃著,替傑汀抹去額上沁出的汗珠。「你還能夠走路的。」

  「痛……」他想告訴她頭痛欲裂。

  她似乎明白,扶著他坐起來,讓他靠在她柔軟的胸上,正當他沉浸在一陣陣芬芳的花香時,杯緣碰上他的唇,他嗆了一口。

  「不要。」這味道太苦了。

  「再一、兩口。」她哄著。

  為了取悅她,傑汀強迫自己再啜上兩口。她隨即讓他躺回枕頭上,當他失去她的臂彎的慰藉,感覺自己的體力也消耗殆盡。

  「你是真的?」他試著問道。

  「我當然是真的。」她摸了摸傑汀的頭髮。

  片刻他感覺她移開,「留下來。」他說。

  但是她走掉,假裝沒聽見,而傑汀再也沒力氣多說一句。

  幾天過去,席莉沒再進傑汀的房問,她認為傑汀不再需要她,因為他已熬過危險期,傷口沒再發炎,人也沒發燒,現在只待慢慢調養元氣。

  如果費家人先前不解她為何對傑汀那麼熱中照料,這會兒恐怕又要納悶為何一下子完全沒興致。

  「我累了。」她向他們解釋,其實不敢告訴他們,她怕面對恢復意識的傑汀。

  她一再回想起傑汀清醒後的那一幕,當時她心中那份帶著感傷的柔情。她記得傑汀枕在她臂彎裡,順從地喝下苦藥,還有要她留下來的沙啞的聲音。

  她想留下來好好地安撫傑汀,對一個齷齪的海賊產生這樣的感覺太不可思議了。她必須避開他一陣子,直到她控制得住自己的情緒。

  這天晚上她無意間聽到萊絲和麥斯的對話,她剛由庭院散步回來,準備跟他們共進晚餐,一聽見自己的名字,耳朵尖起來,於是在門外駐足傾聽。

  「我倒不是不喜歡她,」萊絲說,「我只是不瞭解她,不知道她的真正感覺是怎樣?」

  麥斯笑著說:「你沒必要瞭解她,小美人,我打賭席莉也不明白自己內心真正的感覺。」

  「她口口聲聲討厭傑汀,但如果是真的,她怎會在他發高燒時日日夜夜守著他?」

  「有件事夠明白的,」麥斯若有所思地說,「他們之間有牽扯,只是他們兩人決定不道破。」

  席莉感覺雙頰燙熱,麥斯的觀察力真是敏銳,不然就是知子莫若父,他未徵得她的承認,便妄加斷定他們之間有暖昧關係?她感到受辱,於是決定回她的工作室。

  有一輛高雅的馬車駛入莊園。席莉停下腳步看著它的接近。乘客未等馬車伕的扶持,由車內縱身躍下,邁步走向前門,有著軍人雄赳赳的氣勢。

  他是美國人,雖未著軍服,但在菲立的追思禮拜上,她跟他有一面之緣。如果她沒記錯,這位年輕人是貝彼德上尉,負責紐奧良海事的指揮官,麥中校的助理。

  貝彼德似乎相當詫異在門前遇見她,「費夫人。」他用戴著手套的手托起她的小手。客套萬分地行個禮,「幸會,你或許不記得我。」

  「我記得你,貝上尉。」她說著,看著他稚氣的臉龐,忽而想起麥中校和貝上尉受命圍剿海灣上猖獗的海盜,尤其是傑汀成了眾所皆知的海盜,莫非貝上尉耳聞到風聲來一探家中的不速之客?

  「我是來拜訪費老先生。」貝上尉說,眼中露出狐疑的搜索目光。

  席莉極力裝作不在意,「這只是禮貌性應酬吧?」

  「但願如此,夫人。」他往前一步,卻見席莉不動,只好停住。

  這時諾妮正好打開門,泰然地看著訪客,「歡迎光臨,先生。」她說著,目光由一臉嚴肅的貝上尉,轉向焦慮的席莉。

  「貝上尉。」他自我介紹,「我來找費老先生。」

  諾妮打量他半晌,「請進,上尉,我去看看費先生能不能抽空見你。」

  他們一起踏入玄關,席莉決定丟下中尉,找個法子向費家人示警,她隨著諾妮穿過一扇門,立即撩起長裙,拉高長裙。

  麥斯由客廳出現,見到他們凝重的表情,揚起眉毛。

  席莉情不自禁地抓著他的手,指甲深入他的手腕。

  「你兒子有危險了,這位訪客--他是海事部來的,他一定聽到什麼風聲,我們該怎麼應付他?我們該……」

  「噓。」麥斯輕拍她的手才抽開臂膀,他由席莉頭上方望過去,發現這位年輕人正豎著耳朵想偷聽他們的談話。

  「我來處理。」麥斯告訴席莉,「去萊絲那裡,好嗎?」

  「好吧!」席莉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

  萊絲在客廳裡交代諾妮,「要瑪麗送咖啡來,」她說,「不用像平常那麼濃--美國人喜歡淡一點。還有,來一些蛋糕或是小點心。」她留意到席莉站在附近,給了她一抹安撫的微笑,「別這麼皺眉頭,親愛的,這讓你看起來很憂心。」

  「我是很憂心。」

  「何必呢?麥斯絕不會讓傑汀出事的。」

  「但願我能相信。」

  「席莉,你必須對我們有信心,待會兒不管麥斯說什麼,你不要跟他唱反調,也不要做出詫異的表情,好嗎?」

  「好的,」席莉應道,「你可知道他的計策?」

  「我只是猜想——」萊絲正開口,卻見兩個男人進來,只好打住。

  萊絲揚起迷人笑臉迎向中尉,他一時有些靦腆,但仍是客套地行禮。

  「中尉,你能過來走走實在是太榮幸了。」萊絲說。

  「抱歉打擾了,夫人。」

  「怎會呢?好久沒見了,麥中校好嗎?希望海事部一切安好。有你跟中校的才智和本事當然順利,我相信你們沒多久便能掃蕩海灣上那幫海賊。」

  「正好相反,」麥斯唐突地打斷道,「韋州長認為海盜的問題越來越嚴重。」

  貝上尉轉而不悅,「如果我們能補充足夠人力和設備,必定可以有效地阻止那幫不法之徒,但是紐奧良的居民卻扯我們後腿,鼓勵那幫海賊的活動,居然歡迎那些贓品走私進來,做地下交易。」

  「海事部的人力似乎綽綽有餘——」麥斯開言道。

  萊絲急於打斷,她太清楚丈夫喜歡在政治課題上逞口舌之快。「親愛的,或許我們不該在這種時候爭論這事,大家坐下來,瑪麗很快會把點心送上來。

  她優雅地落坐於休閒椅上,其他人也跟著入座。

  「上尉,這趟來有何貴幹嗎?」萊絲試著用輕鬆的口吻問道。

  「我是來請安。」貝上尉應道。

  「是嗎?你真是客氣。」

  貝上尉等著進一步的應酬話,卻是接下來一片沉默,三隻眼睛直盯著他,只好清了清喉嚨。

  「麥中校也要我轉達他的致意,另外,我這趟來也是因為這些天來,我們聽說……」他故意言而未盡,用一種期盼的眼神望向他們,但是沒人有開口的意思,於是上尉只好硬著頭皮再度打破沉默。

  「今天早上,費先生,我正好碰上你弟弟和那迷人的弟妹,荷莉--」

  荷莉,席莉心中一陣焦急,那多嘴婆……

  「——她透露了一個頗讓我們感興趣的消息。」

  「我一點也不訝異,」麥斯沉著地應道。「大家都知道荷莉的大嘴巴,不說話會憋死!」

  「呃,她告訴我,那傳聞是事實,不是空穴來風的閒話。」

  麥斯開始不經意地用指頭敲起扶手,「這閒話……」

  「你家有一個受傷的客人,而且不是一般的普通客人。」

  席莉雙手緊握在膝上,感覺臉上血色盡失,她費心盡力照顧傑汀,他才稍有起色,如今卻要讓人逮捕了,官方當然不會對他手下留情。但是他身子仍如此虛弱,沒有再好好療養,恐怕傷口會再裂開。

  她想起今天早上傑汀枕在她懷裡,那般信任地順從她……

  麥斯的聲音把她拉回現況,「是的,是真的,上尉。」

  貝上尉狐疑地看著他,「是誰?親戚或好友?」

  「親人。」麥斯眼睛眨也不眨地迎視貝上尉,「事實上,是我兒子。」

  貝上尉振奮得神采飛揚起來,「真的。」他說,似乎試者穩住高昂的情緒。

  不!席莉想大嚷出來,她實在無法相信麥斯會出賣傑汀,告訴貝上尉等於是把傑汀推向絞架。

  「他是在前幾天的深夜裡讓人送回來的。」麥斯繼續說,「他由海盜島逃出來,負傷相當嚴重。」

  他望著那兩名女子,萊絲堅定地看著他,席莉卻是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於是他做個深呼吸,接下去說:「這真是一大奇跡,」麥斯告訴上尉,「我的菲立回到我們身邊了。」

  席莉當下呆怔住,久久無法思考。

  「菲立!?」貝上尉錯愕得只能重複。

  麥斯鄭重其事地點點頭,「是的。」

  「但菲立已經死了呀。」

  「我們以為海盜把他殺了,」麥斯解釋道。「但他在那場攻擊後忍辱偷生熬過四個月的被俘日子,他終於活著回來,上尉,你是頭一個知道這大好消息的人。」

  上尉用狐疑的目光轉向席莉,「這是真的嗎?夫人?」

  席莉猛點頭,一時無法言語,甚至她必須偏開臉來隱藏心中尚未平復的震驚。她腦子一片混亂,這簡直是開玩笑,而且是相當殘酷的玩笑。

  她不知道麥斯是不是發瘋了?他怎會用這麼蠢的謊言來欺騙人,上尉只要上樓一瞧,便會拆穿這騙局,任誰也看得出來傑汀跟菲立是兩個樣子,麥斯準備讓這計策拖多久呢?

  她感覺萊絲的臂膀環抱住她的肩頭,「你可以想像身為菲立的妻子所承受的壓力和震撼了。」蘋絲告訴貝上尉,「而且你也看得出來,他的情況讓她十分沮喪。他送回來的時候幾乎剩下半條命,這些天來她夜以繼日照顧他,真是累垮了她。」

  貝上尉站起來,臉色蒼白,「我這就去看看他。」

  「恐怕不行,」麥斯說道,同時站起來,「菲立傷得太重,還不能見任何人。」

  「我必須確定是不是——」

  「過一陣子!」麥斯打斷道,露出的凌厲目光令這年輕人下意識地往後退一步,「或許幾天後吧!等他體力恢復些。」

  「我現在就得見他,或許他能提供海盜島的消息,還有逮捕他的那些人的模樣。」

  「菲立現在沒辦法開口說話,這些天來他一直昏迷不醒,而且他眼睛也瞎了,不知道會不會永久失明,情況還不穩定,他需要休養,非常需要清靜。」

  「那我不提問題,但我堅持見他一面不可——」

  「這是我家,你無權做任何堅持,上尉,我兒子生命仍是垂危,豈能為了滿足你的好奇心讓你隨意進出病房,以他目前的情況,我絕不允許任何人去打攪他。」

  「費先生,」貝上尉說,「我知道你身為克利奧爾貴族,榮譽至上,你願意以你的榮譽擔保樓上那個人是費菲立嗎?」

  麥斯冷眼瞪視他,「你這種請求分明是侮辱我人格。」

  上慰怔住,這才明白他已經激怒路易斯安那州最具知名度的決鬥高手,決鬥的風氣在這地方仍是相當盛行,只要下戰書,就必須選擇劍或槍來一決生死以解決榮譽受污蔑的事情。

  「我無意冒犯,先生,完全沒這個意思,請原諒我。」

  麥斯點個頭,「如果你這麼堅持,我可以向你擔保樓上躺的人是我兒菲立沒錯。」

  貝上尉顫抖地深吸口氣,「這太教人難以置信,你為什麼不早公佈消息呢?」

  「我們純粹是為菲立著想,」萊絲應道,「我們不希望有太多訪客,儘管是好心好意,擠得水洩不通要我們一一做解釋。」

  「請大夫了嗎?」貝上尉問道。

  「我們已經讓他得到最好的醫療照料。」萊絲告訴他。

  貝上尉的目光由萊絲的和顏悅色,轉向一臉執拗的麥斯,最後落在席莉低垂的頭上。

  「我必須立刻向麥中校報告這事,」他說,「我相信他會在很短的時間內過來查問菲立的一切經過。」

  「那得等我兒子的健康情形好轉。」麥斯應道。

  「請恕我告退,我必須立刻去報告。」

  「我送你出門。」

  兩個男人離開客廳,席莉抬眼望向萊絲。

  萊絲抽回她的手臂,交疊起來,「我說過麥斯會想出法子。」她試著裝作自信的樣子,但是語調說服不了人。

  席莉一時忍不住迸出笑聲,笑得歇斯底里,她捂著嘴大笑不止。

  「啊,我的天哪,」她終於能夠開口說話,抹去笑出的淚水,「我知道我神經失常,但沒想到竟然不光一個人,麥斯真的說……不,我八成還在作夢,噢,這是我做過最古怪的一場夢。」

  麥斯剛回到客廳,「你不是在作夢。」他語帶譏刺地說。

  萊絲望向一進門便開始踱步的丈夫,「麥斯,現在情勢會變成怎樣?」

  「他們會把我們盯得死死,我們的出入都會在他們的嚴密監督下,他們會使出渾身解數逮到一個在逃的海盜。」

  他走向壁爐,雙手搭放在爐架上,望向空蕩蕩的爐子,「傑汀的情況還不能夠移動或自衛,縱使我想把他送出去,恐怕也會被他們逮個正著,或者能夠逃出去,我也想不出一個可以讓他安安全全藏身的地方。還是讓他先假扮菲立,直到我想到更好的點子。」

  麥斯側過肩,掃了席莉一眼,「席莉,不會拖太久的。」

  「假扮菲立。」席莉說著,口吻尖酸得連自己都不敢相信這會是出自她的口,「扮做我丈夫……一名大夫……君子?傑汀恐怕要人相信他是人類都有困難了,眾目睽睽下,他如何騙得了人,這蠢計劃……最明顯的瑕疵是,不管他們是不是雙胞胎,傑汀跟菲立一點也不像。」

  麥斯又開始踱起步來,「目前看來是不像,他這麼披頭散髮又是滿臉大鬍子,但是傑汀菲立的確長得很像,他們是同卵孿生兄弟。」

  「同卵?」席莉震愕地望向萊絲。

  萊絲微微點頭。

  「或許他們外貌相像,但是他們的聲音、舉止、習慣一一」

  「我們盡量別讓人太接近傑汀。」麥斯應道。

  「紐奧良的人都知道菲立,」席莉說,「他樂善好施又廣結善緣,你該不會認為我們唬得過所有人?」

  「短時間內應該還不至於出紕漏。」麥斯來到她面前蹲下來,雖然他的眼珠是金色,不是湛藍色,卻讓她想起菲立。他看人就是用這種眼神,彷彿可以看穿人的恐懼和借口。

  「席莉,」他悄然地接著說,「這件事沒有你的合作恐怕會行不通,如果連你都不相信他是你的丈夫,如何去取信別人呢?」

  「恐怕我的合作會有問題,」席莉說,「我沒辦法當他是我丈夫,我怎能看著他那張令人厭惡的臉,然後裝出跟他是恩愛夫妻的樣子,何況一一」

  「席莉,」麥斯托起她的手,緊緊地握住,「我向來不求任何人任何事。」他的聲音低沉渾厚,深具磁性,「我不是那種喜歡欠人恩情的人,但只要能保護我的家人,我不計一切代價。傑汀和菲立都是我的親生骨肉,過去是我的錯,害他們兩兄弟受那麼多折磨。傑汀從小好強,縱使急需幫忙,也不肯開口求援,現在我絕不能看著他自生自滅。如果菲立在世上,我知道他也會要求你幫助他這兄弟,現在我代菲立請求你,縱使不念在他分上,也給我面子,幫傑汀度過這一關。」

  席莉嚥了嚥口水,把目光偏開,「我不要。」她喃喃道。

  「但是你會,是不是?」

  難怪他的說服力遠近皆知,他總能把事情推演到讓人無法拒絕。

  「是的。」席莉勉強應道,「那是因為你跟萊絲對我這麼仁慈,我欠你們兩位和菲立。」她把手抽回來,起身,發現兩腳發軟,「我想回我的工作室獨自想一想。」

  萊絲過來擁住她,「謝謝你,席莉。」

  席莉只是點個頭,便轉身離去。

  麥斯來到萊絲身後,環抱住妻子,下巴擱在她的小腦袋上。萊絲則貼靠在丈夫的胸膛。

  「親愛的,」她低聲說出,「你想行得通嗎?」

  他大歎口氣,「甜心,除了這問題,我都可接受你的請教。」

  ☆ ☆ ☆

  一個半鐘頭後,席莉回到宅子,餐室傳來嗡嗡的交談聲,滿室飄送出魚香。她不知道費家人在事情演變成如此地步,怎會有心情坐下來用餐,至少她是完全提不起胃口。

  她突然感到一股力量拉著她上樓,傑汀在等候她;她確定傑汀已經料到她準備上樓去看他了。  

  她踩過厚地毯的通道,來到敞開的門口,赫然發現傑汀坐了起來,紮著繃帶的臉朝向她。她幾乎不發出一點聲音。傑汀仍是感覺到她的來到。彷彿看見她似的。

  「席莉。」他發出沙啞的聲音。

  他喚她名字的方式令席莉忍不住打個哆嗦。她靜悄悄地走向他,在床邊停下來。

  傑汀紋絲不動,感覺她的在場。原來是她,那個一直看護他的天使就是她,那冰涼的小手,輕柔的聲音,為他洗澡,餵他吃東西,還硬要他喝藥,以為他會忘掉一切,但他終究記住,至少某部分。如果她一直這麼厭惡他,為什麼這般用心照顧他呢?

  他突然咧開嘴,發覺十分有趣。「席莉,」他說著,發出那種輕視你的海盜式的笑聲,「我的小妻子。」

  席莉怔住,他那玩世不恭的笑臉再度出現,原來是麥斯跟他解釋了佈局。

  「我不是你的小妻子。」

  「對外人來說,你便是我的小妻子。」

  「那不過是……」她一時找不到適合的字眼,「演戲。」

  「演戲。」

  「是的,要不是你父親央求我,我才不幫你!」

  「我老爸求你?天哪!我真想親眼目睹那一幕!當然我還想目睹所有東西。」傑汀伸手抓住她的臂膀,絲毫不用摸索。

  儘管席莉沒好氣,卻私底下挺佩服他的精準。

  他把席莉拉近,摸了摸她的臀部,「看來你在這裡養得不錯。」他說。

  席莉憤而抽身。

  「我比較喜歡你這麼豐腴,」傑汀說,「跟一個乾巴巴的女人上床睡覺其實不太舒服。」

  「我們不會再上床,」她咬牙切齒地說,「這是我來這裡要向你約定的事情之一,除非你答應我開出的條件,否則我不管你的命是不是保得住。」

  她由口袋抽出一張紙片,「我統統寫下來,我來……」

  「沒問題。」他打斷道。

  「但是你還沒聽——」

  「我統統答應你的要求,不管那會是怎樣的鬼條件!」

  「我還是想念出來讓你聽一一」

  「以後再說吧!反正我現在臥病在床,還得任你宰割好些天。」

  席莉遠遠地跟他保持安全距離,繞過床,而他的頭也跟著轉,好像能看到她。

  她默默地打量他,發現他氣色不錯,他似乎以驚人的速度在康復當中。

  「你在想什麼?」傑汀問道,「我看不到你的表情呀!」

  「你這大鬍子讓你看起來好像大公羊。」

  他笑了笑,摸了摸毛扎扎的鬍子,「反正沒多久就得刮掉。」

  「就算刮掉也不會有人把你看成菲立。」

  「是嗎?」傑汀讓頭靠在床頭板,笑容轉而不屑的嗤之以鼻,「我甚至可以唬過你,甜美的小妻子。」

  「別這樣叫我!」

  他抓了抓側邊,「我想洗洗澡。」

  「待會兒。」

  「我現在就要。」

  「萊絲或是諾妮會來處理。」

  「我知道你沒膽量在我清醒的時候替我擦澡,但是我不省人事的時候,你替我擦過全身,我打賭你現在對我這無助身體的每寸都瞭若指掌,甚至可能盯著我看了好幾個鐘頭也說不定。」

  「我才沒有,你……你這自視過高的豬羅!」

  「你沒幫我擦拭過身體?」

  「我不喜歡,我之所以幫你,純粹是視情形需要,而且我不認為你有什麼吸引之處,我也不是沒膽,我純粹是不想看著你光溜溜的身體,我才不要再替你做這事!」

  「如果你這麼說,我也無可奈何,」他頓了一下,然後指出,「不過好妻子會替他的丈夫做這事。」

  「你不是我丈夫,而我想跟你約法三章的其中之一,就是你不能藉這次的假戲對我做出荒謬的要求。」

  「荒謬?我希望有一天你來親身體驗一下,自己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到,還得低聲下氣求人洗你發臭身體的感覺是多麼齷齪!你至少給我一塊布,讓我能自個兒擦多少算多少!」

  他聽到席莉踱開,「想逃避?」他調侃道。

  仍是沒有回應,然後有水壺注入盆子的水聲,他抱著期待心情,聽著她的腳步聲回到床邊,被單赫然掀開,露出赤裸裸的身體。

  席莉很慶幸有繃帶蒙住他的眼□,如果傑汀眼睜睜地看著她,恐怕她再怎麼勉強自己也辦不到,當他昏迷不醒時,目睹他的赤身裸體已夠讓她臉紅心跳,這會他清醒著知道她能夠看到什麼,只感到從頭至腳一陣燙熱。

  她開始擦拭起他的脖子、肩膀,小心翼翼地避開繃帶,傑汀發出舒爽的歎喟聲,沒有掩飾冰涼的水滑過肌膚的快意。

  「你這方面挺行的。」他喃喃道。

  她沒作聲。

  「說一些話來聽聽,我好像好久沒聽到女人的聲音了。」

  「你要我說什麼?」

  「談談你這幾個月來的情形。」

  「你家人待我很好,」她說,「我在這裡過得很寧靜祥和。直到你回來,一切改觀了。」

  他咧開嘴,「麻煩似乎總是跟我如影相隨,就像渾身跳蚤的癩狗!」

  「我希望你能早些離開,把這些麻煩事也一併帶走。」

  「天哪,我也希望如此。」他碰了碰臉上的繃帶,「這東西什麼時候可以拿掉?」  「我不知道,眼睛通常可以復原得很快。」

  「傷勢多嚴重?」他試著用指頭碰了碰繃帶,「我還要熬多久?」

  「我不是大夫。」

  「你懂得夠多,可以猜一猜。」

  她沒辦法給傑汀答案,尤其是他有可能終生失明。

  「你需要好好休息調養。」她鎮定地說,「我只能告訴你這些。」

  傑汀動也不動,似乎洞穿了席莉的想法,「我完了一隻眼睛?或者兩眼全完了?」

  「我不知道你能保住多少視力,現在我們只能耐心等——」

  「那我自己找答案。」他開始扯繃帶。

  席莉一是嚇壞,連忙抓著他的手,「傑汀,不要這樣!傑汀——」

  他不耐煩地甩掉席莉。

  「不,這太早拆了,你會弄傷!」她奔回到他身邊,無論如何都擋不住他拆下白色繃帶,儘管他的身體如此虛弱,卻有辦法讓席莉拉不住他的手,最後繃帶還是落地。

  傑汀極力睜開眼睛,整個腦袋快爆炸似的,然後淒厲地大叫一聲,用雙手蒙住臉,在他連串咒罵聲當中,依稀聽見席莉的聲音。

  席莉驚慌失措地衝回他扭擰的身體,「噢,你這玩固的大笨蛋,你現在想看到東西當然太早,不要再這樣子,你會弄傷自己的!」

  他感覺席莉觸碰他的頭,立刻把她推開。席莉不洩氣,堅持把他的手從他的臉上扳開,然後用毛巾覆住他的雙眼。

  諾妮正巧經過,聽見裡頭的躁動,立刻入內。

  席莉錯亂地望向她,「鎮定劑!」她說著,極力讓自己穩定下來,「快。」

  諾妮一語不發地步向檯子,倒了一杯水。傑汀不斷地呻吟,感覺眼珠被挖掉那般痛苦不堪。

  「別動!」席莉在他耳邊安撫,把他的頭拉靠在她肩上,免得他做出更大的傷害,「你活該,我早告訴你別拆繃帶,如果你想重見光明,就好好躺下來休息,慢慢地療養。」

  「去你的……你這沒感情的婊子……」他重喘著氣,但顫抖的手臂環抱住席莉的腰身,彷彿她是唯一的依靠。

  席莉抓起被單覆蓋住他的身體,覺得多少有保護他的作用,心裡卻覺得此舉頗荒謬,畢竟諾妮打他出生便替他洗澡了!

  諾妮把安眠藥拿過來,席莉用空出來的手接過杯子,「來,傑汀,把這喝下去。」

  「這是什麼東西?」他咬著牙問道。

  「對你有幫助的東西。」她硬湊上他的嘴,潑出的幾滴液體往她胸部流去。

  他嗆了幾口,無助地咒罵,「不,該死——」

  「喝下去。」她輕聲細氣,卻十分堅持。

  他總算三、兩口灌下去,有些由他的下巴滴向她的內衣。

  席莉轉向諾妮,「去拿一些你為他特製的眼藥膏,還有乾淨的繃帶過來。」

  諾妮皺著眉看床上這對男女,一副挺不耐煩的樣子。「是的,夫人。」

  席莉把杯子放在一邊,看著枕在她肩上的傑汀。他現在安靜下來,只是不斷發出粗重的呼吸聲。

  席莉感到心中升起一股溫柔,他像一頭暴躁的猛獸,見人便咬。不管人家是不是想幫助他,但他卻情有可原。「傑汀,」她輕聲說,愛撫起他的頭髮,「沒事了,現在好好休息吧!」

  「我不會瞎,」他嘟喃道,「我不要讓人牽著鼻子走……下半輩子。」

  「不會的,你會痊癒,」她哄道,「現在不要再說話……」她繼續喃喃著一些好話,直到他重歎一聲,癱軟在她身上,雙臂也由她腰間鬆開。

  ☆ ☆ ☆

  他們隔天就讓他吃鎮定劑,這是唯一可以讓他安安靜靜養傷的法子。

  「他不會讓我們好過的,」萊絲苦著臉說,「席莉,你或許碰過難纏的病人,但我向你保證,傑汀會是最糟糕的一個。」

  不幸的是,傑汀終究會醒來,而且證實萊絲的預測,他的情緒壞到極點,

  口出穢言,甚至對萊絲大不敬。

  「給我像樣的東西吃!」他吼道,「別再送這些給病人的糟糠!」

  「你現在飲食還不正常。」

  「那乾脆讓我餓死算了!」他說著,端起盛湯的小碗扔向牆。

  萊絲氣咻咻地離開,派了一個恐懼萬分的小婢女來善後。

  傑汀聽見婢女在他擲碗的方向清掃,一手復住發疼的肋骨,腿也痛苦難當。肩膀、腰側、胃也不舒服,最難受的是那如刀割的頭痛,似乎每一脈動便往內部刺去。

  先前他喊痛的時候,諾妮又要他吃安眠藥,被他罵出房,他不想再睡下去,他只想下床走動,只想讓頭停止這般劇痛下去,尤其是他想逃開這無盡的黑暗。

  「你!」他吆喝那小婢女,「收拾好之後,帶話給費夫--席莉,叫她別躲我一輩子。」他頓了一下,心想這口信或許不足以把她弄到他房裡,「還有,告訴她,我腰部的繃帶鬆了。」

  過了十分鐘的煎熬,他才聽見席莉的腳步聲,聞到她芬芳的體味。

  「你可真磨蹭!」他哼道。

  「瞧你大吼大叫,把全家人都得罪光了!」她冷冷地說。「諾妮說壞挪厄附在你身上。萊絲氣紅了瞼,孩子們以為家裡養了一頭怪獸!」

  「你們全下地獄去!」

  「你說繃帶怎麼了?」她傾身,拉下棉被來瞧他的腰間。「沒掉呀!」她注意到傑汀深鎖的眉心。於是放軟態度,「你是不是又鬧頭疼了?你這麼動肝火也難怪,來,我幫你換個枕頭。」

  他沒有異議,於是席莉溫和地抬起他的頭,拉開睡扁的枕頭,換一個膨鬆的,然後整理起床鋪,再去開窗戶,讓空氣流通些。

  「你渴不渴?」

  「渴?別想再灌我喝那麼難喝的——」

  「要不要我念一些文章給你聽?」她打斷道。

  「不要!」傑汀焦躁地摸向抽痛的額頭。

  席莉推開他的手,用自己的小手替他按摩起太陽穴,傑汀怔住,這才發現他是多麼喜歡她的玉手在他頭上,指尖滑入他髮際,這種感覺很奇怪,畢竟他從前是那麼厭惡被人碰觸。

  「是不是好多了?」她輕柔地問道。

  如果他說是,席莉會停止,若說沒有,她也會住手,於是他應道:「或許有一些。」他喃喃道。

  席莉繼續愛撫著,直到他感到睡意,然後席莉鬆開手,起身。

  「別走。」他命令道。

  「我沒事可做了。」

  「念文章給我聽。」

  於是她過去挑本書,沒多久回到他床邊,開始念起一段落。這本小說挺枯燥乏味,但傑汀不在乎,聽到她柔柔的聲調,翻書的聲音就夠撫慰心靈了。他試圖勾勒出席莉的模樣,卻無法記清楚,只依稀記得那金髮、清秀的臉,還有一對深棕色的眼□。

  過去四個月來,他每天都想著菲立,還有席莉,他實在很難把他們想像在一起,無論原來如何惡劣,通常不會在適當的時刻良心發現,甚至他一點也不後悔他們發生的性關係。

  席莉是不是也經常想起他們共有的那一夜?傑汀納悶著,或者她根本不願意去想?

  他開始昏昏欲睡,想像著枕頭是席莉柔軟的胸上……

  ☆ ☆ ☆

  有人走進房間,傑汀立刻認出是麥斯穩重的腳步聲。麥斯每天至少來看他一回,看看他有什麼進展,同時帶給他紐奧良和海灣的最新消息。

  近來海盜的活動緩和些,但是海軍方面仍執意要不法之徒接受法律制裁。

  「貝上尉又來了。」麥斯開門見山地說,「我已經擋了他一個禮拜,但恐怕再也沒辦法拖下去,他堅持要見你,想從你這邊探出那海盜島的線索。還有你的逃脫經過。我相信他會套你承認不是菲立,我說你這回負傷有些失憶,這應該可以讓你迴避他的一些問題。」

  「貝上尉跟菲立認識多久?」傑汀問道。

  「大概一年,上尉的妻子美莉出了一場車禍,造成流產,是菲立救她一命,貝上尉對他感激不盡。」

  「好極了,」傑汀說,「這會讓貝上尉對我手下留情。」

  「或者更執意要證明你不是菲立。」

  傑汀譏刺地撇了撇嘴,「菲立如果不是這麼一個聖人,我會比較容易過關。」

  「至少你們外表相像,」麥斯深思地打量起他,「你該把那鬍子刮掉,長髮剪了吧!」

  「是啊!」傑汀苦哈哈地應道,「諾妮已經磨了一個禮拜的刀子。」

  麥斯呵呵大笑,「叫萊絲替你刮鬍子吧!去年我的手臂受傷的時候,讓她練就了一手好功夫。」

  傑汀偏著頭。做出好奇的姿態,「你怎麼了?」

  「沒什麼,在莊園幹活兒時扭傷,不過使我一、兩個禮拜沒法用右手,很多事都需要人代勞,尤其是刮鬍子。萊絲練習幾回,便相當熟練,不過最初幾天……呃,你可以想像一個緊張兮兮的女人拿著刀子抹你脖子的情形吧。

  傑汀仰天大笑,「老爸,你比我來得勇敢。」

  他們繼續交談好一會兒,然後麥斯離開。傑汀摸著長鬍子深思,他們父子居然談笑風生,就像麥斯當年和菲立在一起的情況一樣,他們從來沒有如此融洽過,為何現在辦得到?為什麼他們父子關係不再像以往那樣針鋒相對?

  ☆ ☆ ☆

  萊絲在一旁看著席莉在廚房裡忙著弄東西給傑汀吃。

  「席莉,你沒必要準備他的餐點。「萊絲悄然地說,「諾妮絕對可以勝任的。」

  「這不麻煩。」席莉折好餐巾紙。她知道萊絲為何如此憂心忡忡,過去一個禮拜來,席莉容忍傑汀主宰她清醒的每一刻,不管他需要什麼,總是點名叫她。

  傑汀對別人沒有好臉色,但對她則頗少發脾氣,她只要待要他房裡,他似乎能夠紓解內心的焦慮感。他不喜歡其他人替他換藥,甚至換枕頭也不高興。吃東西更是不准任何人在場,唯獨席莉例外。眼睛失明造成他很多方面的不便,所以非常氣憤必須事事依賴人。席莉經常閱讀小品文來安撫他的頭痛,還講一些在法國的童年往事與他共享。

  傑汀為何事事要求她,或者她為什麼肯順著他的意思,也頗讓自己不解。

  「席莉,」萊絲皺著眉頭,「我留意到傑汀對你的事事要求,我必須表明,你對他不須負任何責任,或許他讓你想起菲立,所以你才——」

  席莉笑著打斷,「我的天哪!他才沒讓我想起菲立,怎麼可能!」

  萊絲沒有回應她的笑,「我只是想瞭解你為什麼覺得有義務如此看護他」

  「沒什麼好瞭解的,」席莉說,她收拾起好心情,「也跟感覺扯不上關係,純粹就事論事吧!你有丈夫、孩子和整個莊園要照顧。諾妮肩負的家務事也不輕,唯獨我比其他人有閒,事情就是這麼簡單。」

  「太好了。」顯然萊絲一點也不相信她的解釋,不過她倒是沒再追根究底。讓這事就此擱下。

  席莉低頭看著托盤,心中掙扎著想向她吐露,不過萊絲還是太年輕了。她還是想找個比較年老,比較接近她母親年齡的女人傾訴,她仍是哀悼著菲立。每當想起他,總有流不完的眼淚。至於傑汀的冷酷,她壓根兒感到不屑,自個兒的孿生兄弟死於非命似乎跟他不相干,她不認為傑汀除了自己還會關心任何人,對他這樣的人寄予厚望是不智之舉。

  但她為什麼又這麼跟傑汀牽扯不清呢?為什麼有時候她可以洞悉他內心真正的感覺?難道是因為那回的激情?她不以為然,或許是因為他救了她一命,或許是這因素才讓她覺得有義務看護他。

  「菜冷了。」她向萊絲低喃道,便掉頭離開廚房,帶著托盤送到樓上傑汀的房間。

  她跨進門檻時,傑汀十分安靜,由於她滿懷心事,只是瞧了他一眼,留意到他坐直在床上,穿著一襲藍色罩袍。當她走到一半,才發現不對勁,握著托盤的指節轉而泛白。

  傑汀又私自取掉臉上的繃帶,眼窩殘餘著藥草痕跡,他的瞼隨著她的身子轉向,藍色的眸子大睜。席莉雙手打顫起來,托盤裡的碟子扎響起來,她立刻就地放下來,免得打翻一地。

  「傑汀?」她試著喊道,然後一步步走向床邊,坐了下來。

  傑汀繼續用那充血卻不眨的眼睛盯住她,胸部起伏快速,呼吸不穩定。

  「傑汀,你看得到我嗎?」

  他緩緩地舉志手來,碰了碰席莉臉頰上的曲線,看著紅暈由她香頸泛開,他抽回指頭,儘管是那麼渴望去觸摸那般柔順的金髮。

  她的瞳子一如印象中的深褐又清純,他想吻住那兩瓣看似容易受傷害的嬌嫩嘴唇,想讓雙手撫遍她的寸寸冰肌玉膚。她整個人豐腴起來,雙乳渾圓堅挺,腰仍是那麼纖細。

  「你能像以前那樣看得一清二楚嗎?」她問道。

  「是的,」他用沙沙的聲音應道,「我想是吧。

  席莉吞嚥下釋懷的淚珠,直到這一刻,她實在沒把握傑汀能夠重獲光明,

  「噢,我太高興了……我以為……我好怕……」她困惑地打住,被他那對熾熱的碧眼凝視得不自在起來。

  他的視線沒有稍離席莉的臉蛋,「你比我印象中還來得美麗。」

  她感到心跳如飛。她應該由床上起來,跟他保持安全距離,但她仍是坐著,心中情緒起伏,錯綜複雜。她垂下頭,目光落在他的大手離她的臀部不遠處。他沒碰她,但是她感覺到傑汀一直凝視著她。

  「你……父親告訴我,明天貝上尉非見你不可,」她支支吾吾道,「你必須讓他相信你是菲立。」

  「那你得跟我配合。」

  「我不認為會成功,我不認為我們可以說服得了任何人………」

  傑汀耐著性子等她把話說完。

  「我沒辦法當你是我丈夫,縱使只是一場戲。」

  傑汀真是想碰碰她,想感覺她的細皮嫩肉,但是他無權這麼為所欲為,在這文明環境他使不出慣用的強橫手段。這地方畢竟不是他的地盤,可以那麼無所顧忌。

  「我明白。」他緩緩地說,他向來不會處理這樣環境的人情世故,也從來沒興趣剖析感覺,包括他自己或別人。他對人的判斷純粹憑直覺以及對方的反應。

  「你不願這麼對菲立大不敬,對不對?如果我演得夠逼真,你勢必得卸下這身喪服,我會剝奪了你對菲立的致哀。甚至得強顏歡笑,來說服大家相信你是多麼高興丈夫的倖存,還得面對恨得牙癢癢的男人,裝作十分恩愛的樣子。如果你以為我會樂在其中,我可以告訴你,大錯特錯,我對這荒謬的一場戲也沒好感。如果不是為了保住命,我才不願接受這提議。天曉得要扮演菲立的角色是多麼困難,我是個標準大騙子,但如何詮釋像菲立那樣的誠實磊落和高風亮節……」

  「你別拿菲立的優點來譏刺。」她用譴責的口吻告訴傑汀。

  「我可沒有,不過我小時候或許不太以為然,」他淺笑一聲,「甚至看他面對別人的侮辱或挑戰,竟是一走了之,我真會被他氣炸,我絕不退縮,即使那爭鬥沒任何意義。」

  她抬起清澈的眸子,「為什麼菲立未曾跟我提起你的事?」

  傑汀發出自我解嘲的笑聲,「小美人,我不配讓人掛在嘴邊呀!」

  「菲立應該告訴我的。有一個海盜兄弟不是可以藏得住一輩子的秘密。」

  「噢,克利奧爾貴族最會保守秘密,常常一守便是好幾代見不得人的事,不像法國人或許是受到西班牙人的影響吧,菲立大概打算能瞞你多久算多久。」

  他躺回枕頭,閉上眼,做個鬼臉,表情崩緊。

  「你現在應該休息了,」她輕聲說,「為了明天,你要好好養神。」

  他仍是閉著眼,「反正打從我回到這裡來,只能做這事。」

  席莉由床上起身,「我去告訴麥斯和萊絲,你已經恢復視力,他們必定十分高興。」

  「很可能是鬆口氣吧。」

  「是的,也許是這樣。」她傾身為他調整身後的枕頭,她至少做了千百回,不過這回截然不同……這回他霍然睜開眼看她,這一刻感覺特別的心心相印,但她立刻抽身。現在他重獲光明,一切便改觀了,他不再無助,他的傷勢在神速痊癒中,他會跟從前一樣生龍活虎,當然在他可以行動自如時,會盡快離開這裡,或許家人從此再也見不到他的面了。

  「你身上一直散發出花香,」他喃喃道,「像……紫蘿蘭,或是……」

  「薰衣草。」

  「薰衣草。」傑汀重複道,然後轉過身,入睡了,看樣子真是精疲力竭,

  席莉靜靜端詳他良久,為什麼傑汀和菲立是這麼天南地北的典型?她試著去找答案,但沒有人會跟她解釋。必定有緣故,或許一個是家裡的瑰寶,大家引以為榮;另一個處事乖張,成了家門不幸。她不知道菲立和傑汀會不會互相憎恨,如果菲立感念這份手足之情,應該不至於瞞著他,讓她毫無心理準備來面對他的孿生兄弟。

  「噢,菲立!」她低泣起來,「你要我幫助他呢?或者你在地下有知會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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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28 18:14:06 |只看該作者
風流船長俏寡婦•6

  萊絲攏了攏女兒的紅髮,一臉嚴肅地看著兩個與她貌似的女兒,安琪坐在她膝上,汶娜坐在椅子的扶手。

  「所以說,我的好女兒,這就像是玩一場遊戲,我們必須當他是菲立哥哥,只是一陣子,但絕不能把我們的遊戲告訴任何人。」

  「是的,媽咪。」兩個丫頭異口同聲答應。

  席莉懷裡捧著小雷文,一臉憂容地看著萊絲,她覺得沒必要向孩子們透露出傑汀的真實身份,但萊絲卻相當堅持己見。

  「她們年紀夠大,分辨得出不是菲立。」她解釋道,「她們會發現我們在騙她們,或許告訴她們實情會危及傑汀,但我必須先考慮我的孩子。她們從來沒質疑過我和麥斯的話,一旦開了頭,恐怕以後要導正會有問題。何況她們都是乖孩子,我要她們保守秘密,她們會聽話的。」

  席莉衷心希望萊絲的做法沒錯。在兩個小女生離去時,她對她們笑了笑,然後把小雷文交回到他母親懷裡。

  「她們好像不怎麼吃驚。」席莉表示道。

  「噢,孩子們對事情都視為理所當然,」萊絲笑稱,「只有大人才會難以接受生命的起起伏伏。」

  席莉踱向窗口,然後回到座位,「樓上太安靜了吧!」

  「是啊!」萊絲應道,「傑汀似乎對諾妮的抗議比對我還來得少,當然她用剪刀比我用剃刀來得熟練。」

  席莉笑著想起萊絲替傑汀刮鬍子時,傑汀不時發出大呼小叫。

  「你刮傷了他嗎?」席莉問道。

  「才劃了幾個刀口,」萊絲應道,「也不算什麼傷,他把鬍子剃掉真是完全變了樣,會讓人誤以為是彬彬君子。傑汀的臉經過那麼多場的廝殺和磨難,完全沒波及到,他反而照著鏡子,埋怨現在不會有人當他是令人喪膽的海盜了。」

  「太好了。」席莉說。

  「等諾妮剪掉他那一頭散發,或許他會更覺得受到打擊。」

  席莉點點頭,做個深呼吸,然後顫抖地吐口氣,「但願今天早上快點過去,」她說,「但願貝上尉已經來了又走了。」

  萊絲別有用意地望著席莉,「你替傑汀擔心,對不對?」

  「難道你不擔心?」

  「是的,當然,他是我的繼子,我打從他小時候就認識他,我也挺喜歡他……只是我在太久以前發現他不願對人或地方有任何留戀,不要對他抱任何希望才是明智之舉,我想這就是他決定跑船的原因,唯有在船上,他才可以不斷地四處遊走,浪跡天涯。」

  「但為什麼要墮落成海盜呢?」

  「我想這是他所能想到最壞的路子,唯有如此他才能向人證明,他就是大家心目中的壞孩子。他天生離經叛道,時常逃家到不該去的地方鬼混滋事,但是他沒有謠傳中那麼壞,只是他的孿生兄弟這麼負責又乖巧,使得傑汀的作為相形之下更為人厭惡。我想他的叛逆大半跟麥斯有關,如果傑汀早知道他擁有父愛和認同——」

  萊絲聳了聳肩,「或許為時遲了些,甚至他們誤會冰釋後,傑汀仍未滿足,傑汀所需要的不是其他人所能給他的,我慢慢相信任何人都辦不到。」

  諾妮出現在門口,只見她的頭巾歪歪斜斜,一臉的倦容。 「下回我才不幹。」她聲稱。

  「剪好了?」萊絲問道。

  「是的,夫人。」

  「諾妮,謝謝你,我知道傑汀先生很煩人,他現在人呢?」

  「在客廳。」

  「下樓了?他怎麼下得來?」

  「他用維德老爺經常拄的枴杖走下來的。」費維德是麥斯的父親。

  「他的腿……」席莉焦慮起來,「他很可能撕裂傷口,又流出血來,噢,我早料到他等不及,我早知道……」席莉奪門而出。

  她看見窗口站了一個高大的身影拄著枴杖,穿了一襲舊外套,淺黃色的長褲,濃密如波浪的卷髮貼在頭上,轉向她的臉乾淨且俊秀無比到攝人心魄。

  席莉霎時感到一陣昏眩,她慢慢走過去,兩腿直打顫。他的碧眼充滿笑意地迎視席莉,嘴角揚起。

  席莉看見他瘦削的面頰有酒窩的痕跡,透著戲謔的味道。

  「你該不會昏倒吧?」

  這根本就是菲立,是她日思夜想--卻是幻象,一個她承受不起的幻象,她掉頭要逃開,卻被他一把抓住,儘管席莉的掙扎弄痛他也不放手。

  「席莉,不,看著我!」

  「我沒辦法!」她說著,已是淚流如泉湧,「我無法看見……菲立的臉……」

  「該死……這張臉也是我的!」傑汀把她扯近些,席莉不由自主地撲在他肩頭飲泣起來。他重複,語調顫抖,「這張臉也是我的。」

  看著席莉流眼淚,他真是心急如焚,他想用吻封住她的哭泣,但最後還是找著手帕,幸而諾妮細心,塞了條手帕在外套口袋裡。由於不習慣替人拭淚,笨手笨腳地替她拭著臉,她只好接手過來捂起鼻子。

  傑汀沒注意到萊絲和諾妮站在門口,他愛撫起席莉的後背,讓她慢慢控制住情緒。

  「扶我坐到那沙發去,」他說,「我快失去重心了。」

  萊絲把諾妮拉開門口,兩人交換憂慮眼神,然後決定由他們這對男女自個兒解決。

  席莉抽著鼻子扶傑汀坐下來,傑汀順勢把她拉下來坐在他身旁,大手緊握住她上臂。

  「放開我。」她低喃。

  「不,除非你肯正視我。」他說,「你應該看得出我跟菲立不同的地方,你好好看,然後告訴我。」

  當她不動,傑汀於是用拇指拂弄她的手臂內側,「席莉,別害怕。」

  她緩緩地抬眼正視傑汀。沒錯,外人或許分不出他們這對雙胞胎,但是與他們熟識的人恐怕可以區別,雖是同樣的藍眼珠,傑汀有種咄咄逼人的凌厲氣勢,不似菲立那麼溫文儒雅,他的鼻樑稍挺些,嘴巴也寬了點,下唇的弧度比較深。

  他們的體格也有所不同,雖然他們的服飾互穿沒問題,但是傑汀比較瘦高,或許是長年在外用武力,少了一些贅肉,看他也有活力些。席莉雖是極力壓抑,仍禁不住回想起他未負傷前,帶著她一路逃出烏鴉島期間所展現的雄赳赳和氣昂昂。

  不過他跟菲立都有著長長的黑睫毛,同樣的卷髮,同樣令人臉紅心跳的外表。

  「我看出你們的不同,」她評論道,「還有相像處。」

  他臉上的肌肉一動也不動,但眼中閃現了一抹詭異的怒氣,「我不是菲立。」

  「我知道。」她頗感哀戚地低聲應道。

  「你每回看到我就得想起他嗎?」

  「我……我不知道。」

  他突然在她臂上施加壓力,不管她的喊痛,然後突地鬆手。

  「這太謊謬了。」他說,他受不了這樣的比較。席莉看著他,心裡卻想著菲立。嫉妒一個死去的人,而且是他的親手足實在太沒道理,卻是控制不住。

  「這可不是我的主意。」席莉跟著激動起來。

  「也不是我的!是我老子出的蠢點子,去找他——說我們不干!」

  「我們別無選擇,」她斷然應道,「現在已經太遲了。」

  他們怒目相視,傑汀舉手摸下巴,才想起沒有鬍子可摸,他更是沒好氣地詛咒起來,「該死,我要我的鬍子。」

  「那是齷齪無比的鬍子,」席莉的口氣一樣惡劣,「菲立才不會讓自己看起來像大山羊。」

  「菲立不會讓自己嘗試的事多得很!但我不是菲立。」

  「 你用不著一直提醒我這點。」

  「那就別用這種眼光看我.好像--」

  「原來如此,」麥斯的聲音山門口傳來,「我們這裡開戰了。」

  傑汀冷冷看著父親,「這行不通。」

  「當然行得通,」席莉堅持道,「我可不想看著你慢慢康復後,再眼睜睜讓你被人送上絞架。我千辛萬苦熬了兩個糟糕的禮拜,卻是空忙一場,我無法接受!」

  「沒人求你做這該死的事!」傑汀嗤之以鼻。

  「那麼是誰沒事大吼大叫要我跑上跑下送湯送水--」

  「夠了!」麥斯厲聲道,「或許你們兩位忘掉貝上尉隨時都可能上門來,」他的金色眸子由席莉脹紅的臉轉向難以理解的傑汀臉上,「你們這樣子哪像新婚期又是久別重逢,又死後重生的恩愛夫妻,讓我提醒你們一點,傑汀這條命能不能保住,就看你們演出的說服力。」他還想繼續訓下去,諾妮來門口敲了敲門。

  「老爺,」諾妮說,「貝上尉求見。」

  席莉站起來,但傑汀把她拉下,「待在這兒。」他悄聲說。

  席莉瞪大眼睛,看著麥斯邁開大步到玄關,整個客廳頓時安靜下來,只有爐架上的鐘擺晃出聲。

  「萊絲呢?」傑汀最後打破沉默。

  「她上樓陪著孩子吧。」

  他的大手復住席莉顫抖的小手,「放輕鬆。」

  「我沒辦法把你當作菲立。」她說著,前門開啟的聲音令她嚇了一大跳。

  傑汀托起她的下巴,把她的臉轉向他。剎那間那滿腦子的妒火和懊惱被一股為她擔心的暖流所取代。這一點也不像他的作風。他不願造成席莉的痛苦,縱使必須因而掉了腦袋瓜。

  「那就別勉強,」他輕喃,「我不值得你這般痛苦!」

  當席莉明白他的言下之意,兩眼圓睜,「你瘋了!」她聲音微弱,「為了你的生命,這當然值得,我要幫助你。」

  她聽見走向客廳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在傑汀尚未有機會開口,她舉起手來撥弄起他新理好的頭髮,這姿態既溫柔又具佔有性,唯有恩愛夫妻才會流露出如此的深情款款。傑汀屏著息,兩頰泛起紅暈。

  貝上尉入內,看見這對夫妻卿卿我我,當下傻眼,傑汀抬眼,露出淺笑,碧眼射放出光芒,他伸出手致意。

  「彼德,能再見到你太好了!」

  貝上尉重重地握住他的手,「菲立?」他屏著息。

  「原諒我到今天才能夠見你,你也知道費家人對自家人都是保護周到的。」傑汀把席莉擁得更緊,在她太陽穴上印了一個吻,「這全歸功我妻子的辛苦看護,我才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幾乎快痊癒。」

  席莉笑著示意貝上尉在附近的椅子坐下來,他立刻落坐,完全不加思索。

  「我聽說你眼睛失明。」貝上尉仔細打量起傑汀。

  「我們昨晚替他拿下繃帶。」席莉代他作答,發出輕笑聲,「事實上是菲立等不及,自個兒取下來的,大家說的沒錯--一般大夫都是最難纏的病人--」她一臉擔擾地掃了傑汀一眼,「你瞧他眼睛還發紅,其實沒有完全康復,而且他還很容易犯頭疼。」

  貝上尉緩緩地搖搖頭,「天哪,菲立,」他說著,語調變了,「能在海盜的搶劫下逃生……被俘擄又逃出來……這整個遭遇太不可思議。」

  「是的,我知道,相當不可思議,」傑汀苦起臉來說,眼中卻閃現一抹淘氣之色,「聽說這讓你頗懷疑我的身份。」

  貝上尉面露難堪之色,「菲立,這是我的職責所在。而你老哥又是眾所周知的危險人物,除非我親眼看見你,否則我不能斷定怎麼一回事。」

  「我不知道我的哥哥是怎麼個危險法,」傑汀用稚氣的口吻應道,「但是彼德,如果有人懷疑我是海盜,恐怕會影響我的執業,我接受的訓練是拿手術刀的,不是長劍。」

  「菲立,我必須請教你幾個問題,我希望你能提供我們海事部一些有力線索,過去四個月來,你是不是一直被困在烏鴉島上?」

  「是的。」傑汀皺起眉,摸了摸前額。

  「除了你之外,還有其他俘虜嗎?」

  「沒有,我是唯一倖存。」

  「你能告訴我,為什麼他們單單饒了你?」

  「我想因為我是執業醫師吧!在那烏鴉島上沒有大夫替他們看病。」

  「看來你在那裡滿受禮遇的。」貝上尉說著,用質疑的眼光打量著傑汀。

  席莉必須承認傑汀不像被俘擄四個月的人質,儘管這一、兩禮拜臥病在床,他的臉色稍白,但整體上來看相當黝黑,若非他這會掛綵,所呈現的體魄更是強健碩壯。

  「你能把那小島描述一下嗎?防守情形如何?當然還有你是如何脫逃出來的。」貝上尉問道。

  「我的記憶有些斷層,」傑汀說著,握起席莉的手,擱放在他腿上,「我會盡可能告訴你,只是不知道對你有多大幫忙。」

  席莉凝神聽著傑汀不著邊際的回答方式,不禁大感佩服他的頭腦,既不透露詳細內情,又對他的情況做了合理交代。他說著如何賄賂其中一個海盜幫他脫逃,然後是引爆的一場動亂及負傷情形。

  貝上尉要他複述好些段情節,看來是想抓紕漏,但傑汀沒有亂陣腳,大概過了半個鐘頭,麥斯清了清喉嚨打斷。

  「貝上尉,看來我兒子體力不支,開始感到倦意,你總不忍心把他搾到幹才肯放手吧!」

  「不,當然不。」貝上尉應道,卻是百般勉強。

  席莉傾身,面帶憂色,傑汀臉色越來越蒼白,額上冒出汗珠,眉心緊蹙。她忙著替傑汀拭汗,「又犯頭疼了嗎?」她問道。

  「不,沒關係,我還可以撐,」他說,「我只是需要——」

  「你需要的是休息。」她伸手抱住他的腰,「你不該下樓來的。」她說著,麥斯和貝上尉在她身後小聲交談。

  「我必須逃離那該死的房間。」傑汀喃喃道。   

  「那也用不著穿戴這麼整齊呀!大可披件罩袍就好。」

  他投給席莉一抹促狹的笑容,絕不會是菲立做得出來的表情,「在某些場合下,男人沒穿衣服會覺得屈居下風。」

  「菲立。」貝上尉說著,步向傑汀所坐的沙發,「我想今天就到止為止,我還有興趣多瞭解一些,等你元氣再恢復些,我們再好好談談。」

  「當然。」傑汀應道,掙扎著用枴杖撐著起身,不顧席莉的反對,只是一手搭在她肩頭,來穩住自己。

  「希望尊夫人身體健康。」

  「是的,她一切安好。」貝上尉應道,用一種深思的目光看著他,「我該告訴她你何時繼續看診?」

  席莉搶著作答,「我堅持菲立必須完全康復才能再回到工作崗位,」她對上尉甜甜一笑,「我丈夫才剛回到我身邊……我相信紐奧良的人士會諒解我要他單屬於我一個人一陣子的。」

  貝上尉向他們告辭,臉上掛著迷惘的神色而離開。

  傑汀大大吐口氣,身體卻禁不起這一早上的折騰了。

  麥斯投給他一抹怪異的目光,「我想進行得還不錯,」他說,「我現在去找萊絲,她一定迫不及待想聽結果。」

  席莉攙扶著傑汀上樓,「你想貝上尉相信你的話了嗎?」

  「不盡然。」傑汀皺著眉應道,「或許接下來他的考題會越來越刁鑽。」他把腿抬上第一台階,讓他痛得直罵髒話。

  「你剛剛……非常不一樣。」她說道,小小的身軀貼著傑汀,「是那麼友善又溫和。」

  「就像菲立。」

  「有一點。」她承認道,「菲立開朗、信任人,跟你的個性截然不同,他喜歡人們,願意幫助他們,他臉上總是洋溢著熱情,所以才——」

  「好了,我知道。」傑汀打斷道。

  「你為什麼不多像菲立一些呢?」她忍不住問道。

  他乾澀地笑了笑,「小美人,這問題在我青少年時期已經膩了,我也想跟他多學學,我試過,但是費家的血統裡有劣根性,幾乎每一代都會出一個敗類,我正是這一代的不幸。」

  席莉微微打顫,她知道傑汀感覺到。

  他們總算回到房問,傑汀慢慢躺上床.終於如釋重負,但已是滿頭大汗。

  席莉小心翼翼地替他脫掉鞋子,幫他脫下藍外套,接下來是領巾,正要開始解上衣的扣子,傑汀卻是揮掉她的手。

  「不用了。」他說。儘管他渾身疼痛難當,而且疲憊不堪,他仍是想要她。如果她將他脫得乾乾淨淨,恐怕他真會忍不住把她拉上床強暴起她來。

  「我想瞧一瞧你的肩膀……」

  「等會兒,現在沒事。」

  席莉過去拉上窗簾,然後回到床邊,兩人在半昏暗的光線下四目交會。

  「謝謝。」他說,「我知道你剛剛為我做的事挺讓你為難的。」

  「我是為菲立做的,」她喃喃道,「我不是為你,我相信菲立會要我幫助他的兄弟。」

  他揚起一抹諷刺的笑臉,「你是這麼想?我恐怕沒這麼肯定,我倒是認為他不會讓他的老婆接近我。我若是菲立,死也要回來阻止你--」

  他驟然打住,語調轉而更加不在意,「菲立他才不會笨到他把心愛的女人往我懷裡送。」

  「傑汀,」她輕聲問道,「你難道沒有看中意的女人?」

  他對席莉促狹一笑,「太多了。」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她頓住,咬起嘴唇來。

  「你是問我有沒有戀愛過?」他嗤之以鼻,「女人為什麼老是非得這麼感情用事?我想她們——」

  「算了,用不著回答我。」她沒好氣地打斷道。

  「我給你的答案是否定,我喜歡玩女人……」他停下來,兩人心思同時飛回到湖畔木屋的那一夜,「有那麼一點愛好,但是我從不投下感情,」他打個哈欠,讓自己躺得舒服些,「以後也不會,愛情太煩人了,謝天謝地,我不是那麼敏感的人。」

  「或許有一天……」

  「絕不可能,這種事不會發生在我身上。」他閉上眼,表示此話題告一段落。

  席莉若有所思地蕩出房間,關上房門。她的確無法想像傑汀會墮入情網,也想不出怎樣的女人才能讓他動感情。但有件事是可以確定的,如果有一天他真的戀愛了,那也只有一回,對他來說,這樣投下的感情必定充滿爆炸性和毀滅性。

  ☆ ☆ ☆

  客廳上擠滿訪客,紐奧良的女士會在一禮拜當中挑一天聯誼,這禮拜她們選中費家莊園,因為費菲立生還的消息不脛而走,大家興匆匆地過來湊熱鬧。

  由於麥斯大方又開朗,不僅跟克利奧爾貴族有交情,跟當地美國人也有往來,而且有辦法讓這兩方人馬相處融洽,這在當時環境來說,算是不簡單的社交手腕。因為當時克利奧爾和美國人在很多方面產生衝突。

  近年來美國人湧入城裡,開始掌控經濟、政治界主流,建立新市中心;至於克利奧爾不屑他們的暴發戶行跡,總認為他們的文化粗鄙,行商不講原則道義,總是來去匆匆,光講效率,不懂規矩。美國人則認為克利奧爾貴族過於慵懶腐敗,男人脾氣太剛烈,女人又各個太風騷。

  而費家之所以跟兩種文化出身的人能和平相處,一方面是麥斯和萊絲的家世不容得克利奧爾貴族挑剔,他們絕對具有貴族的血統,但是麥斯船公司的管理效率和方式又能讓美國人心服口服。主要也是他跟美國州長頗有交情。至於萊絲的氣質足以作為克利奧爾貴族的典範,而且她尚年輕,又懂打扮,又說一口漂亮美國話,所以廣結善緣。

  「麥斯,如果有一天有個美國人想追求你的女兒,你會怎麼辦?」麥斯的一個克利奧爾朋友問起,「你當然不會允許這種事發生吧?跟這些美國人打交道不會有什麼光明遠景的。」

  「我會就個人的品行來做判斷,」麥斯嚴正地表態,「身為克利奧爾後代不見得有資格追求我女兒,就像美國人也不見得沒資格。」他的觀點頗開明,不過麥斯向來就不是循正統行事的人。

  萊絲的聲音一路傳到樓上,傑汀聽著她銀鈴般的聲音招呼賓客,四溢的咖啡香也陣陣飄送到傑汀鼻中。

  傑汀不敢露臉,唯恐被這一大群興奮的女人團團包圍住。萊絲跟他解釋過,菲立已經成了紐奧良最負盛名的大夫,由於他醫術精湛,加上他的英俊和迷人的風采,使得他非常受到名媛淑女的歡迎。如今他死而復生的消息傳開,大家無不欣喜。

  「當然,菲立,」傑汀喃道,「我現在知道你為什麼會挑這一行了。」

  他拄著枴杖,一跛一跛地行走在樓上的通道,耳朵豎得老高,想聽席莉的聲音,不少人向她提出問題,但她的回答太小聲,傳不到他耳裡。當他經過菲立的房間,雖一如往常緊閉,裡頭卻有動靜。

  他汗毛直豎,心中吃了一驚,他橫衝直撞到菲立房間,把他由書堆裡拉出來不知有過千百回了?一幕幕往事重現,彷彿又回到從前,他幾乎相信只要推開門,便會發現菲立在裡頭。   

  他伸出手,不太平穩地握住門把,然後轉動。

  門推開,迎接他的是萊絲那兩個女兒上揚的小臉蛋。他的半個妹子。她們坐在地上,兩人當中放了一個光木盒子,有好些小東西四散。

  原來是來搜菲立的收藏品,這對小孩子來說,實在是不足為奇。

  汶娜和安琪根本是萊絲的翻版,五官線條幾乎沒有費家人的特徵,她們張著跟母親一樣圓圓的褐眼看著他。目前為止,她們姊妹倆一直迴避他,然而她們毫不遲疑地一眼看出他不是她們所仰慕的菲立哥哥。

  傑汀好奇地看著她們,直到現在,他也未曾對她們感到興趣過。他見過她們在家中進進出出,覺得她們長得挺漂亮,卻不覺得跟她們有什麼親戚關係。

  「你們在那裡玩什麼?」傑汀口氣溫和地問道,一邊跛著腿入內。

  汶娜一聲不吭地把四散的小東西以最快速度放回木盒。安琪似乎嚇呆了,只是一味地看著傑汀的臉,目光眨也不眨。

  傑汀對她莞爾一笑,然後困難地讓自己坐上椅子。

  「箭頭。」他說一眼睛瞄向地板,「我跟菲立以前沿著河邊撿來的,有一回我們還撿到一把斧頭。很久以前喬塔族的印第安人住在這地方,我想我們總抱著希望能碰上一、兩個印第安人,或者海盜。」

  汶娜這時用高貴的口吻說:「你就是一個海盜,不是嗎?」

  「噢,可不是一個壞海盜。」

  「沒有一個海盜是好東西。」

  傑汀對她笑吟吟地,「但是我絕不會傷害小女孩。」他伸手取那盒子。

  汶娜交給他,卻是小心翼翼不碰到他。

  他掀開盒蓋,看著菲立保存這麼多年的無數箭頭,嘴角不禁揚起一抹笑容。

  只有菲立這麼感性的人才會保留這些沒用的東西。

  「我記得跟他一起穿過沼澤去探險,」他說著,幾乎是自言自語,而不是對小女孩敘述,「我們有小小的獨木舟可以劃進劃出,我們每回從頭到腳一身泥回來,總是被奶奶臭罵一頓。」

  他笑著轉向汶娜,「你去過河口嗎?」

  「爸爸不准我們去,那裡太危險。」

  「啊,是的,」他點了點頭,「老爸也是這麼告訴我們,聽他的話才是聰明的孩子。」

  安琪上前,小手搭在他椅子的扶手,「他也是你的爸爸嗎?」她天真地問道,一副頗訝異的樣子。

  「安琪,來,跟我走!」汶娜厲聲道,硬是把小妹拉回來,「媽媽說我們應該待在嬰兒房!」

  安琪勉為其難地隨著姊姊步出房間,卻是頻頻回首望向傑汀。

  傑汀對她笑了笑,然後把注意力移回膝上的木盒,取出一枚箭頭,然後把木盒放到一旁,他用拇指和食指擦亮表面,回想他跟菲立的最後一面,那時他們才十六歲……

  「傑汀,別走!」

  菲立在他來到獨木舟時,趕過來阻止。

  傑汀早已經把簡單行李塞進小舟底部,這午夜時分,月光皎潔,正好照亮了他們年輕的臉。

  「如果你現在走掉,我知道你會一去不回了。」菲立急切地說,「你必須留下來,我要你留在這裡,傑汀。」

  「你們沒有一個人要我留下來,你心裡有數,我帶給大家麻煩,我不屬於這裡,我……天哪,反正你知道所有理由。」

  「再等一下,再三思,如果只是--」

  「我等過,也想過。」傑汀苦笑,「我之所以趁夜裡離家出走的原因,就是新想避開這樣的場面。」

  「但是你跟爸爸之間的芥蒂已經解決了,不是嗎?」

  「是的,但每回他看我的時候,總會讓我想起過去,想起那些……痛苦的事……想起她,我從他臉上可以看到。」

  「傑汀,你跟媽媽不一樣,你——」

  「我根本就是她的模子,」傑汀冷冷地應道,「我不想,卻改變不了事實,我離開對大家都好。」

  「你打算做什麼?」

  「別替我擔心,我在外頭比在這邊吃得開。我要自由自在,到一個不認識費家的地方,我在這裡既然得不到任何人的歡心,而且永遠辦不到,那我何妨開始讓我自己高興就好。你留下來當好兒子,當獨子,我這家族的敗類就此離開,也可以讓家門清淨些。」

  他看見弟弟眼睛閃爍著淚光,「別像女人家哭哭啼啼!」他調侃道。

  然而菲立繼續凝注著他,傑汀這才發現自個兒眼睛刺痛起來,他暗咒一 聲,掉頭踏進獨木舟……

  ☆ ☆ ☆

  席莉向樓下的賓客借口上樓看孩子們的情形而得以脫身,在她正要往女 孩們的房間時,赫然發現菲立的房門微啟。

  傑汀在裡頭,坐在椅子上,雙膝開啟,頭低垂,一隻手抓著一樣不明東西,表情封閉。光看他的樣子,沒人猜得出他心裡想什麼,但席莉感覺到,他眼裡的痛苦,還有他極力壓抑悲慟。隨著一聲歎息。席莉也感覺驚愕。

  「原來你還是在乎他的。」席莉說出口。

  傑汀猛抬頭,露出震驚之色,良久之後才開口。

  「滾出去!」他咆哮起來。

  席莉不為所動,「你談起菲立總是那麼漫不經心,我以為他的死對你沒造成任何衝擊,事實不然,對不對?你根本沒辦法讓你自己相信他已經離開人間了。」

  他偏開視線。

  席莉走進來,端詳起他的側面,「你愛他,對不對?」她輕聲說。

  他沒做答。

  這對席莉來說已算是默認,她緩緩地跪倒在椅旁,抬眼望向他。

  「一直是我們兩人,」他看著緊握的拳頭,「我們小時候像野人一樣,在沼澤隨心所欲。我們大半時間是自力更生,反正我們只要不惹麻煩,爸爸才不理我們做了什麼。」

  他苦笑一下,「他可真是冷酷無情的渾球,所有紐奧良的人都懷疑他害死我媽媽,我也相信……」

  「你……你……」她一時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聽錯。

  「我媽媽是沒心肚的婊子,只顧著自己享受,成天招蜂引蝶,讓我父戴了綠頭巾,她當然也沒有所謂的母性,菲立和我對她來說只是絆腳石,她死後,我父親看到我們兄弟總會想起她。」

  他抬眼正視席莉,「我跟菲立在別人眼中,總是感到好奇、質疑,有是會是憐憫,其他同年齡的孩子會向我們挑戰,為了名譽,我會立刻開戰,菲立只會求和。」他輕笑一聲,繼續說。

  「雖然我時常激怒菲立,他還是為我辯護,而且跟著我受罰,即使是我個人行為。當然我也會在能力範圍內保護他。他太愛作夢,又是多愁善感的大白癡,我簡直不懂他打哪兒來那些該死的天真想法!他實在是……太傑出,他擁有我的一切,愛他?天哪,是的,我——」他嚥了一口氣,握緊拳頭。

  「傑汀,」她輕喚,「你手裡握的是什麼東西?」

  他似乎沒聽見。

  席莉伸手扳開他一個接一個的手指頭,原來是一個古銅色的箭頭,當她拿起這小東西,傑汀沒做任何抗拒,然後她認出那是由菲立的抽屜拿出來的盒子裡頭裝的東西。當她發現傑汀的掌心滲出鮮血時,心頭大震,原來那箭頭戳入他的手心了。

  「傑汀。」她不假思考地湊上嘴,吻住住那團血。

  當他感覺席莉那柔軟的雙唇埋在他掌心,猛吸口氣。她用舌尖舔去那帶鹹味的血滴。

  席莉明白自己在做什麼時,當場也傻住,她立刻抽回嘴唇,卻仍保持原來的跪姿,望著兩隻捧著的大手,久久不動,直到她感覺傑汀的呼吸粗重起來,她想看他的神情,卻不敢抬頭。

  她究竟怎麼了?她竟想把傑汀的手拉回她的頸上,然後讓它滑向胸部,她想捲縮在他懷裡,感覺他的熱吻。不知怎的,菲立的死在剎那間由他們之間抽離,而她對傑汀的畏懼與先前迥然不同。

  她霍然抬起臉來正視傑汀,那對碧藍的眸子帶著的迷惘一如她的,甚至可能超越她內心的掙扎。席莉一時無法言語,也無法動彈。她感覺雙頰燙熱起來,心跳也加速,那份怦然讓胸口隱隱作痛起來。她知道她的沉默等於是在勾引他。

  他慢慢地把手扳轉過來,完全握住她的雙手,兩人就此打住,似乎過了好幾分鐘,好幾個鐘頭,時間完全靜止……

  突然間兩人分開,席莉掙扎著起身,口裡喃喃著,有些語無倫次。

  「女孩們……我得找她們去。」

  「席莉——」

  她未待傑汀說下去,已經奪門而出。

  傑汀望著門口,暗自詛咒起來,他必須離開這裡,他的直覺警告他,已經有天羅地網撒向他,如果他不早脫身,恐怕一輩子困住了。

  但是他不能離開——他的體力尚未恢復到足以應付李明尼,這齣戲是他現階段唯一保命的法子,問題是哪個威脅比較大?是李明尼的生命恐嚇……或是他親手足的妻子帶給他的難題?

  到了下午,他實在大感乏味又焦躁,於是步行到工作室找席莉,他真是生氣身上這些傷口帶給他的不方便。平常他三兩步便可以到的地方,如今得蹣跚地走半天,還牽動起一處傷口劇痛起來。

  莊園一片寧靜,大伙各忙各的,也沒有對他多加注意,當他總算走到這個席莉每天都要窩上一、兩個鐘頭的地方,已是十分不耐煩,他重敲起木門。

  「費夫人呢?」 一個小丫頭來應門時,他沒好氣地問道。

  小丫頭不安地看了看他,立即拔腿去向席莉稟報。

  席莉沒多久便出現,穿了一身簡樸的藍布衫,圍了白圍裙,頭髮紮成馬尾,束在後頭,她揚起眉梢,「什麼事?你還好嗎?」

  「是的,我很好。」傑汀感覺到她在身邊所帶給他的安心和撫慰,「為什麼系圍裙?」

  席莉怔了一下才做答,「噢,我在畫畫。」

  傑汀有些訝異,「我倒是不知道你會畫畫,讓我進去,我要瞧瞧你的作品。」

  「不成!」她堅持道,「沒人看過我的作品,不算好,我純粹自娛,打發時間的消遣罷了。」

  「我不做批評。」他更感興趣。

  「你即使做評.對我來說也不具任何意義。」

  「那就讓我進去。」

  「不,我才不讓你因為需要娛樂而來破壞我的隱私。」

  「這麼說你不肯讓我進去?」

  她想翻白眼,讓傑汀知難而退,卻忍不住進笑出來,「好吧。」她說著,自己帶路進去,但讓他跨進工作室的門檻後,又開始緊張起來。

  她懊惱起自己何以單單讓傑汀給折服了?

  席莉先步向窗口那幾乎完成的水彩畫,傑汀跟在後頭,把重心放在他沒受傷的那條腿上面,用心地看畫。

  席莉用墨綠色調勾勒河口的景象,捕捉沼澤內的陰沉和昏暗,古樹伸展出枝椏,看起來陰森又頗具威脅,她畫出的每一條都代表著對那地方的畏懼。

  傑汀沉思半晌,說出他的直覺反應,「不見得老是這麼晦暗。」

  「對我來說永遠是這麼晦暗。」

  「有時侯也挺美的。」然後他自個兒去看另外幾幅畫。他發現席莉雖然是業餘畫著玩,卻投下相當豐富的感情。

  他看著一幅以馬車伕靜待主人上車為主題,那一臉的乏味表現得挺靈活,接下來是麥斯巡視田園時的馬背上雄姿--傑汀認出父親那總是高傲地仰著頭,挺著腰桿的模樣。

  他側過肩望向席莉,對她笑了笑,她似乎放鬆下來。或許他之所以欣賞她的畫,不光是它自身的優點,而是受到對她的感覺左右。他不願去想為什麼有那樣的感覺,只知道他喜歡。

  來到一幅素描前,專注地端詳起來。那是萊絲餵奶題材,充滿母愛的光輝,卻不是男人應該看見的女人世界。

  「拜託……你別看下去了。」席莉說著,忍不住滿臉通紅,「如果她知道你看到這幅畫,恐怕會十分難為情。」

  於是他放下那幅畫,走向席莉,「你沒有替菲立畫像?」這問題似乎更加深她的紅暈。

  席莉默默地凝視傑汀,這是他首度無法看透席莉的心思,她似乎做了個決定,轉向旁邊的檯子,翻找一本素描冊子,然後她翻出一面,遞給傑汀。

  他看見弟弟那熟悉的五官.他感到心口一陣揪緊。但隨即詫異地睜大眼睛,畫中人物嘴角挑起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意,眼中透著狂妄自大的神色,而臉形瘦削,跟菲立有些差異。

  「是我。」傑汀說著,眼睛掃向席莉,帶著不解的意味。

  「是的。」她輕聲應道,「我每回想勾勒菲立,便會畫成這樣,怎麼修改就是不對勁,只會越來越像你的模佯。」

  他們壓低聲音,彷彿怕有人竊聽,「為什麼?」他問道。

  「我……我不知道。」

  「是什麼時候畫出來的?」



 「幾天前吧!我在想著他。」

  「還有我。」

  「是的。」她不假思索地應道。

  他沉默下來,只是凝望著席莉,感覺心情越來越沉重,感覺硬被扯向一個他不願明朗化的發現。

  「或許你該走了,」席莉好不容易開口,由他手中拿走那素描,「萊絲很快會過來我這裡。有個愛爾蘭女孩子要送幾套已經訂做好的衣服過來,我們覺得在這裡試穿比較方便。」

  傑汀幾乎立刻掉頭離去,席莉心中既感如釋重負,也有一分失落感,她讓自己埋首於整理這些畫具和作品,直到心情慢慢平復下來。

  萊絲喜孜孜地踏進工作室,緊跟在後的是那愛爾蘭姑娘,還有捧著衣盒自的腳夫。

  當碧妮完成最後一道修改,萊絲揚聲道:「我們實在太滿意這幾套衣服,能結束服喪期太好了。」

  「費先生能夠回家來實在太好了。」碧妮則小聲回應。

  席莉看著這位女裁縫師調整其中一件衣裳的袖管,她們再訂了幾套類似款式的禮服,有玫瑰紅、藍色、綠色,還有淡紫色。但是席莉發現今天碧妮似乎不對勁,她向來是那麼活潑開朗,現在卻是一臉臘白,顯得綠眸格外閃亮,莫非碧妮和萊絲之間有什麼不愉快,儘管她們表面上看來一如往常,但是她們兩人顯然不太自在。

  「好了,」碧妮替萊絲解開後背的鈕扣,「我會送回店裡做最後修改,星期四之前我們會完成。」

  「謝謝,」萊絲說著拿出長服,交給碧妮,然後改變主意,「我來打包好了,你去屋裡叫馬車過來吧!」

  席莉看著這愛爾蘭姑娘神不守舍地出去,然後轉向萊絲,「她好像有什麼心事?」

  萊絲聳聳肩,卻表現得過於不在乎,「啊,這年紀的女孩子太善變,席莉,我看還是你走一趟,要諾妮找幾個丫頭將這些衣箱送上馬車算了,我想她應該跟貝蒂在廚房吧。」

  「沒問題。」席莉走下小徑,往大宅子走去,感覺陣陣涼風吹動枝椏,傳送來陣陣的檸檬香。

  夕陽西下,天色趨暗,當她發現碧妮的身影閃入花園的樹叢,她頓了一下,然後跟過去,心裡納悶這女孩怎麼不直接到屋子裡傳達萊絲交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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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28 18:14:24 |只看該作者
風流船長俏寡婦•7

  傑汀坐在園子裡噴水池邊的石凳上,急促的小腳步聲吸引住他的注意力。

  他沒見過這女孩,長得挺標緻的愛爾蘭姑娘,臉上有雀斑,一頭卷卷的棕髮,穿了一件粗布衫,腰間圍了一件白圍裙,袖口粘著一些線頭,明顯是替席莉送衣服過來的裁縫師。

  傑汀瞇著眼看她走過,她的眼睛頗怪異,又大又圓,一臉的蒼白,然後令傑汀大吃一驚的是,淚珠滾下她那豐潤的臉頰。

  天哪!他最討厭面對哭哭啼啼的女人!她幹嘛一見他便落淚,好像當他是--

  「菲立。」她輕喚道,在傑汀旁邊坐下來,然後舉起經常作粗活的小手,溫柔地摸起他的瞼。

  「噢,菲立,親愛的,當我聽說你沒死……」

  傑汀尚未有機會開口,她已經吻住他的唇,開始一種探索式的甜美的吻。

  傑汀在震驚之餘,試著搞清楚狀況,看來這姑娘是菲立的情人,但菲立不是那種會跟下女亂搞關係的少爺,而且他比較喜歡清瘦的女人,對這麼豐滿的姑娘不太感興趣。

  他一方面揣測這女孩跟菲立所發展的關係,一方面發現自己是如此地不為所動。通常這麼性感的女人對他投懷送抱,必能挑動起他的性慾。然而儘管她的雙唇如此嬌嫩濕濡又甜美,他卻得不到滿足,好似飢渴萬分,卻只供應一杯薄茶。這不是女孩子的問題,癥結在於他自己,他只想要一個女人。

  「噢,親愛的,」她熱情萬分地低喃著,隔著襯衫感覺到他渾身包紮的繃帶,「當他們說你死了,其實我也跟著你死了一半,我知道我現在無法給你什麼,你妻子是好女人,我不會跟她搶丈夫,但我仍是深愛著你,菲立,而且我會永遠愛你一輩子,我只想要一刻,一個吻,那麼在我內心深處,你永遠是我的人,我絕不會再跟另一個男人。我願意等你,即使你再也不要我了,你若想要我,我樂於作任何奉獻。我知道愛上別人的丈夫是不道德的事,但我不在乎,把我的心挖出來,也無法讓我否認這份感情。」

  她又深深吻了傑汀一回,但這回她感覺到異樣,她抽開臉。

  「菲立?怎麼回事?」

  他滿臉淚痕轉而茫然,她用顫抖的指頭觸碰傑汀的唇、下顎、臉頰,然後抽開手。「你不是菲立,」她屏息道,不禁搖晃起來。傑汀趕緊抓住她肩頭,讓她穩住,「你是他哥哥傑汀。」   

  傑汀保持沉默,他知道否認沒有用,她不會相信他是菲立。

  她好不容易才發出聲音,「菲立經常提起你。」

  「是嗎?」傑汀感到相當震驚,他以為菲立不會跟任何人提起他,甚至包括已經娶進門的席莉。

  那女孩的肩頭在他施力的雙手下顫抖不止,「菲立呢?」她扯著嗓子問道,「他……他死了,是不是?」

  傑汀微微點個頭。

  她發出一聲哀痛的呻吟,然後咬住唇。

  「你叫什麼名字?」傑汀唐突地問起。

  「碧妮,杜碧妮。」

  「杜小姐,」他念著,「你會替我保守秘密嗎。」

  「你……你為什麼冒充他。」

  「有人要取我的命,就是殺死菲立的同一批人,我不能強迫你,只能相信,你念在菲立份上幫我這個忙,我相信菲立也會請你幫助我的。」

  碧妮緩緩地點頭,「我會幫助你。」

  「謝謝你。」傑汀表示。

  「菲立愛你,」她輕聲說。「他每天都在擔心你的安危,我會替你保寸秘密的,費先生--如果你也能替我保守這份秘密。」

  「當然。」他放開碧妮。

  碧妮繼續坐著,雙肩垮落。

  傑汀挺同情她,看來她年紀輕輕,承受的傷痛不輸席莉,或許來得更深,其實用不著問,他也看得出來菲立和碧妮曾是一對戀人,而菲立更是她生命的全部重心。

  「當他去法國娶回韋席莉時,我已經失去他了。」碧妮承認道,聲音空空洞洞,「我知道他愛我,我可以帶給他快樂,卻是配不上他。他心中的妻子典型必須細皮嫩肉,會跟他吟詩作詞……我對他沒任何要求,而他也知道終有一天會離開我,我把自己全給了他,但從不敢奢望能擁有他一輩子,畢竟一個費家人是不可能跟一個愛爾蘭的平民女子有結果。」他搖搖頭,擠出悲哀的笑容,「妄想!」

  「菲立是笨蛋,」傑汀溫和地說,「我想你會是他最好的選擇。」

  傑汀真希望他的兄弟能跟這直率的女孩有結果,一個全心全意深愛他而不顧世俗眼光的女孩,席莉或許也愛菲立,但絕不會如此富有挑戰性。

  「可憐的費夫人。」碧妮說著,似乎順著態汀的思路。

  「別替她擔心,她是一個堅強的女性。」傑汀說著,示意她進屋子去,「你最好在別人撞見前趕快走,」他頓了一下,「你不會跟別人說出我的真實身份吧?」

  「不會的,」她說,「我絕不會出賣菲立的兄弟。」她挺直腰桿,一邊走,一邊用袖子拭去淚水。

  傑汀深思地目送她遠去的背影,原來菲立腳踏兩條船,或許他承受猶豫的內心煎熬,但他終究經不起誘惑,撇開了道德良心,佔有了一個清純少女,兄弟,看來我們的共同之處比我想像中來得多,他暗忖道。

  他感覺背後有異狀,猛回頭,赫然發現席莉站在附近,一副凶巴巴地瞪視他,儘管天色昏暗,他看得見席莉滿臉漲紅。

  「偷聽?」他問道,「你聽到多少?」

  「什麼都沒聽到,只看到她吻你,」席莉按按下火氣,「我看到她的手在你身上亂摸,還有你當是坐在那裡的樣子——你這淫賊!」

  他指了指枴杖,「我沒辦法跳起來跑掉呀!」

  「別找這些荒謬的借口!你這麼胡搞瞎搞,誰會相信你是菲立?菲立絕不會跟小丫頭亂來的——你敢對我扮鬼臉!」

  「哇!哇!你今晚怎麼這麼凶悍!」他說道,「好像……吃醋了?」

  席莉極力讓自己鎮定下來,最後總算能用冷冰冰的口吻告訴他,「反正我從來沒懷疑過你的夜郎自大!」

  看到她吃醋的樣子,竟是讓傑汀格外感到快意,「你不喜歡她吻我,承認吧。」

  「我承認相當訝異你公然勾引她,而我們卻是想盡辦法在掩護你的身份,讓大家相信你就是菲立。」

  「而菲立絕不會跟一個可憐的愛爾蘭小裁縫師調情或是牽扯不清。」

  「當然,他光是一個小指頭都比你有榮譽感,有道德良心——」

  「他有榮譽感,」傑汀承認道,「也有道德良心,但同時也跟那丫頭有染。」

  席莉大為震驚,「什麼?」

  儘管這是嚴肅的事,傑汀卻感到一陣歡喜,「他們之間有關係,我不知道打從什麼時候開始,但直到他前往法國娶你的那一天,他們仍維持著不正常的關係,我沒有勾引她,是她主動投入我懷裡,把我當成菲立來吻我!」

  「我才不要聽你漫天扯謊!你真是夠卑鄙下流無恥——」

  「我也高估了菲立。」傑汀說,「看來他也不是什麼聖人,他跟一般人一樣也有血氣方剛的時候!」

  席莉想伸手掐死他,「你錯了,你想想看,難道菲立做了這樣的事能瞞過萊絲和麥斯?」

  「我正是這麼納悶,」傑汀說著,臉色比較正經,「所以我們這就去向萊絲求證。」

  「我才不跟你去任何地方!」

  「那就算了!」他故意滿不在乎地說,「如果你怕面對事實……」他聳聳肩,用枴杖撐起他的身子,「但我要追根究底。」    

  席莉茫茫然地望著萊絲,「菲立?」

  「他和碧妮起初試著不理會對方,但是經過長時間的壓抑,他們的感情仍是爆發……然後……」萊絲清了清喉嚨。

  「可是我在等著他。」席莉喃喃著,無法想像菲立竟會愛著另一個女人,他向她示愛過,長長的情書儘是他對她的感覺,這時她感到心靈受創。「我以為我是他的唯一!」

  萊絲憐憫地看著席莉,「親愛的,他還是娶你,他花了好長時間在你們之間作選擇,最後他決定你才是他真正要的妻子。」

  席莉並沒有因此感到安慰,「但他如果愛杜小姐,為什麼不娶她?」

  「因為他也愛你,親愛的,而且他明白你比較適合當他的妻子,你受過良好教育,又有法國的好家世,一個大夫的千金——」

  「我是比較保險的選擇。」席莉打斷道,她的困惑轉而暴怒。

  傑汀插嘴進來,「你有什麼不高興?他選擇了你,不是嗎?你得到了一個丈夫,這才是最重要的。」

  「才不!如果杜小姐的出身跟我一樣,我必定是他的其次選擇。」

  他不耐煩地皺起眉頭,「那也未必!」他轉向萊絲,「有多少人知道他們……之間的牽扯?」

  「只有我們自家人,菲立找麥斯商量,麥斯告訴他——」

  「你的意思是,他之所以娶我是因為他父親的建議?」席莉揚高嗓子,「他花多久時間下決定?他猶豫多久才來法國娶我?我苦苦等了三年,原來不是等戰爭結束,而是他在考慮該娶哪一個女人!?」

  萊絲轉向傑汀求救,傑汀點點頭,目光掃了掃門口,示意她離開,「謝謝你為我們解開謎底。」

  「你想碧妮會說出她知道的事嗎?」萊絲問道。

  「不會。」

  「但願她守口如瓶。」萊絲歎口氣,然後如釋重負地退出客廳。

  席莉和傑汀再度獨處。

  「幹嘛發這麼大的脾氣?」傑汀開言道。

  席莉跳起來,踱向窗口,雙臂交抱在胸前,「你心裡有數,你這下子得意了,可以幸災樂禍——」

  「我沒有幸災樂禍,來,坐下。」

  「我才不——」

  「過來這裡!」他加重語氣,「坐下來!」

  他兒乎以為席莉會開口拒絕,誰料她怔了一下,還是過來,跟他保持一、兩尺的距離。

  「你想說什麼?」她悶悶不樂地問道。

  「菲立愛你,至少他娶你為妻,事實上他難以取捨不該會傷了你的自尊心,反倒你應該引以為榮,他最後選擇的人是你。」

  「我以為他對我的愛完完整整,沒有第三者,沒有另一個選擇,他應該毫不質疑地要我。」

  突然間,她發現自己竟說得如此苛求又自私,她垂下頭,讓兩手在膝上絞擰著。

  「自從我母親過世後,沒有一樣東西是完完整整屬於我。」她喃喃道,「我父親全心全意致力行醫,我則照料家人,處理家務,接下來我的妹妹們開始有男孩子追求,我永遠沒人理睬,直到有一天,我發現青春不再——」

  傑汀忍不住大笑起來。

  席莉惱羞成怒,「你竟敢笑我,早知就不該跟你說——」

  他伸手托住她的腦後勺,硬逼她直視他,「你正值青春年華,」他端起她小臉蛋,語調放柔,「在某些方面,你仍是小女孩。」

  席莉認定他是在調侃她,但是他的接近,以及他掌心傳出的體熱支令她渾身無力,好不容易才能開口,「別笑我!」

  「任何男人都會想追求你,如果你不是這麼冷若冷霜,但你要的是特別的。」他指頭玩弄起席莉的髮絲,「菲立幾乎迎合了你的需求,是不是?但他沒看透你的心靈深處,那是你隱瞞所有人的秘密,卻是被我摸得一清二楚。小美人,我知道你想從菲立那裡得到什麼,但你絕無法獨佔他。菲立對工作的投入跟你父親一樣熱中,他不是那種老婆要他待在家裡,便可以忽略病患對他的需要,你必須懂得跟人分享,甚至必須非常慷慨地跟別人分享你的丈夫,你會受不了,但你也不會讓他知道你的感受,菲立之所以娶你是因為你會是他這行業最完美的妻子典型……但事實上,你憎恨他必須離開你的每一刻。」

  席莉羞愧地低下頭,感覺自己赤裸裸地在傑汀面前,她本想逞強罵他胡說.但她知道這沒用,他是如何揣測出如此隱密的感覺?她表現得這麼讓人一目瞭然?或者傑汀的觀察力特別敏銳?

  「你這樣指控我未免太可怕,」她喃喃道,「我原本不是這麼佔有慾強又自私……」

  「不可怕,有些男人還渴望如此的被愛。」

  「那女孩卻是無私地愛著菲立。」她說,傑汀的手也由她發間垂下。

  「是的,只要菲立給她什麼,她都會滿心歡喜。」

  「她把你當作菲立的時候,跟你說了什麼?」

  「那是她跟菲立之間的事。」傑汀冷漠地應道。

  ☆ ☆ ☆

  發現菲立私情的這天晚上,她腦中浮現無數問題,因而睡得也不安穩,那不時糾纏她的惡夢再度那般栩栩如生地捉獲她。菲立仍活著,向她伸出手,而她只能眼睜睜地看他沉入海底,完全地無能為力,而身後的李明尼雙手掐住她脖子,讓她連叫都叫不出聲音,沒人救得了她,沒有脫逃的機會……

  席莉驚醒過來,發現被單纏住她的身子,房間一片寧靜,她抹去滿臉的淚珠,作了好幾回的深呼吸,不斷告訴自己,菲立死了,李明尼威脅不了她,如此膽戰心驚太可笑了!

  她實在不解,為何讓這些意象折磨得死去活來呢?她讓狂跳的心慢和下來,然後躺回床上,卻忍不住牙齒打顫。

  她情不自禁剛想起第一回作那惡夢時,傑汀是怎樣哄著她,他是那麼壯碩,那麼安撫她……

  不,她告訴自己,不能想下去,但那記憶卻一一呈現在她腦海。

  她想著傑汀是如何撫慰她,然後用一種狂猛的激情佔有她的身體,彷彿她生來純粹是來取悅他……

  「天哪!」她輕喃著,把臉埋進枕頭,試著讓自己再入眠。

  隔天她讓自己待在工作室,全心全意作起畫來,但是無論如何都無法重拾往日平靜的心情,直到下午時分,她決定到園子散散步,卻碰上傑汀在練腿力。

  「我正在納悶你還要躲多主才肯露臉呢!」他說,目光打量起這襲相當緊身的拽地長服。雖是高領,卻是完全凸顯出她完美的三圍曲線。

  「躲?」席莉冷冷反問,故意不加理會他大膽的打量,「我才沒躲!」

  「那你為什麼在那工作室裡用早餐和午餐?」

  「因為我想要一份清靜。」

  「你是在躲我。」

  「我是在逃避你,我發現跟你在起太沒趣了,或許你沒料到吧,但是我想你無法接受這事實。」

  他緩緩地展露笑臉,「不盡然。」

  「我想你以為你要離開了,我會投入你懷裡,救你帶我走?」

  「我可沒這樣想過,你會留在這裡當萊絲那兩個丫頭的伴護,直到頭髮斑白,你會是本地的道德典範,不會有人相信你曾年輕過,再過個十年,你跟我經歷的冒險之旅將會成永恆的回憶,你會知足又沉靜,受到各方人士的敬重和佩服。」

  「聽起來這樣的命運安排還不算可怕。」

  「對你來說挺可怕。」

  「噢,是嗎?你認為我應該過怎樣的生活比較好呢?」

  「我跟你提過一次。」

  他提議要她當他情婦,帶她環遊世界,以為給她洋宅、首飾和漂亮衣服便會讓她雀躍,他根本當她是收費昂貴的妓女。

  「你那是侮辱人!」

  「你是唯一讓我想做那樣安排的女人!」

  「你想再提一次?」她嗤之以鼻。

  「在我印象中,我從沒收回。」



  「你根本是瘋了,竟以為我會考慮——」

  「你會考慮,」他說,眼中的玩笑意味頓失,眼神轉而深沉,「在我永遠離開之前,我會確定這一點。」

  當傑汀步向她,席莉傻住.「不!」她只能說,而傑汀的雙手卻捉住她的腰。

  「小笨蛋,你明白知道我們之間不是其他人可以理解,那是你跟菲立所沒有的。」

  她奮力摑了傑汀一耳光,掙脫開他的束縛,感到掌心發痛,然後她看見在傑汀臉上留著的紅印。她沒想到自己居然有此一舉,而且頗恐慌,傑汀竟能如此輕易讓她忘了自己。他們互視良久,最後傑汀緩和下來,用那習慣性的吊兒郎當姿態打量起她。

  「就是這把火,」他輕聲說,「湖邊的那一晚你差點把我活活燒死。」

  「在我為你做了那麼多,我想我不該只是得到你的下流話作回報。」

  她聽見傑汀仰頭大笑,便旋身,打算離開,卻又被他拉住手。

  「席莉,等——」

  「別惹我。」

  「你說得對,我不該這樣回報你,請你原諒我。」他雙手緊握住她的小手,「我今後不會再提起那一晚。」

  「好!現在讓我安靜,還……還有把你的提議順便帶走!」

  他露出充滿悔意的眼神,「我不該尋你開心,我太惡劣了!」

  「你一直都很惡劣。」但她停下來想抽回手。

  傑汀笑著望向他們交纏的手,當他目光再度回到席莉臉上,他的語調正經起來。

  「讓我陪你散步。」

  「不,你應該進屋子休息——」

  「拜託。」

  她突然放棄了,傑汀的這雙手太溫暖,太強壯了。

  「拜託!」他重複道。

  席莉實在無法拒絕,於是兩人放鬆心情在園子裡漫步起來,傑汀讓自己成為好友伴,談起他和菲立小時候的一個個惡作劇,直逗得她開懷暢笑起來。他不時轉頭看席莉,而席莉也忍不住比較起這對孿生兄弟。

  菲立看著她的眼神總是十分篤定、有自信;傑汀眼中總在摸索,像她有掘不盡的寶藏待他挖掘。雖然他先前提起那天晚上的事令她非常懊惱,但不可否認,在她這一生,傑汀是唯一認為她是個熱情女孩的人……細想起來,被男人視為如此未必是件不好的事。

  「你笑起來真美。」他告訴席莉。

  席莉詫異地望著他,「我不知道在為菲立服喪期間是否應該談笑,或是享有任何情趣,有時候我覺得光是笑就會產生罪惡感,畢竟他沒辦法在這裡一起分享——」

  「不,菲立會希望你節哀順變,接受他死的事實,繼續過你的下半輩子,你還有大好時光等著你,怎能把自己埋在遺憾和哀傷的陰影中,他會希望你快快樂樂。」

  席莉感到奇妙地抬眼看著他,「你為什麼變得這麼溫和?」

  他捧起席莉的臉,「我沒有變溫和,我向來就不是一個溫和的人。」他深深地望進席莉眼底,然後視線移向猛抽動的喉部,她舉起手想扳掉傑汀的手腕。

  「放輕鬆!」他說,「我不會想吻你,」他促狹一笑,「除非你開口求我。」

  席莉噗哧笑出聲,搖了搖頭,「放開我,你這自大狂!」

  傑汀呵呵大笑著在她頭頂上印個吻才放開她,「瞧,我碰上你還是情不自禁!」

  ☆ ☆ ☆

  傑汀在夜深後往河口走去,打從他能夠走動,每晚必定會到那兒等片刻,

  心想傑克應該會傳話過來。

  遠遠傳來女黑人哼著歌,那是兒時耳熟能詳的小調。

  有人說這是你的快樂 我倒要說是你的悲哀

  一旦陷入情網

  便要揮別所有的快樂

  歌聲漸停,傑汀靠向樹幹,瞇著眼望向水面。

  時間所剩不多,他復原得相當快,而他待在這裡的危險性也與日俱增,如果他一直與人避不見面,不會再有人繼續相信他是菲立,現在城裡已是閒話滿天飛了。雖然麥斯自認為有能力保護兒子,但是傑汀知道,政府當局和李明尼不會放過他。他必須找個地方躲起來,等完全復原,元氣大振後再去找李明尼算帳。

  反正這裡沒什麼可留戀,除了席莉之外。一抹自我解嘲的笑容揚起,一旦他從席莉的生命消失,她便能確保安全與自足,這是她冀求的生活方式,有家人環繞四周,受朋友敬重,而且確定日復一日都是有次序的生活,她絕捨不下這些熟悉的東西。

  傑汀的笑容消失,沮喪地抓起頭髮,他渾身上下抗拒這新發現的感覺,卻怎麼也甩不掉。這層新發現太令人懊惱,他母親的例子已經讓他看清楚,不能相信女人,他向來當她們是玩物,滿足了性慾後便可甩到腦後。

  然而席莉卻帶給他另一種難以理解的衝動,若只是生理方面的慾望,那倒是好解決,但是他對席莉的飢渴遠超過這些低級的肉慾,應該不是從烏鴉島,甚至不是湖邊那一夜開始,而是他傷重期間,如果不是她,恐怕他撐不過這場劫數,有生以來,他首次依賴別人,而且是個頭比他小一半的小女人,她為他打贏這場生死之戰,她深入他夢裡,把他由鬼門關拉回來,他們已經牢牢聯繫住,卻令他倍感折磨。

  河面上的輕輕划水聲令他提高警覺起來,傑汀躲到樹後的陰影,屏息靜聽,一聲清脆口哨揚起,傑汀如釋重負地揚起嘴角。他瞇著眼,看出接近的獨木舟有兩個人影。

  他待獨木舟靠岸,才由黑暗中發出聲音。

  「把一個半死的人丟給費家便落跑,真是高招!」

  傑克由小舟踏上泥濘的河岸,朝那聲音走去,「想必是陰魂不散的小鬼在跟我說話。」

  傑汀由衷高興再見到傑克--還有忙著把獨木舟繫好的老歐。

  「嗨,傑克。」他走向傑克,那較年輕的小伙子抱住他,拍了拍他的後背。

  「天哪!老兄,瞧你這等氣色!」傑克揚聲,往後退一步打量起他,「刮得乾乾淨淨,渾身香噴噴,想想才多久的事,那時你是一腳踩進墳墓裡呀!」

  「傑克,你可以丟下我,讓我死掉算了。」傑汀臉色凝重起來,「我又欠你一條命。」

  「啊哈!我絕不會讓你忘掉的。」

  老歐過來跟他們會合,傑汀也是跟他一番打招呼,兩人互握雙手。

  「古汶,」老歐說,「你又逃出死神的掌心,」他露齒大笑,「看來連他對你也沒轍。」

  傑汀苦笑著搖搖頭,打量起眼前這兩名夥伴,頗感困惑,傑克即便在最糟糕時刻,仍不失他的浪子味,但現在取而代之的是敏銳而警覺的神色,而老歐的緊張也頗不尋常,儘管他極力讓自已表情不露痕跡。

  「看來他們又把你拼湊完整了,」傑克說,「我打賭你很快就能像以前那樣生龍活虎。」

  傑汀指了指枴杖,「腿還不行。」他對老歐淺淺一笑,「但是幹起活來,我現在可以以踩個木桶作平衡,」他把注意拉回到傑克身上,「告訴我,究竟出了什麼事?」

  「你不會喜歡,」傑克一瞼陰霾地答道,「現在海軍炮船在整個海域巡行,大家只能休兵閒磕牙,李明尼甚至霸佔整個烏鴉島,我們正將最後一個倉庫的戰利品搬空,免得落到他手中,現在天曉得該如何處理大半的東西。」

  「船員呢?」

  「沒人知道你是生是死,現在是一盤散沙,有人成天玩女人,有人乾脆投效到李明尼旗下,那些王八蛋!你必須回來整頓,而且要快一些,免得我們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勢力範圍全毀了。」

  傑汀衡量起情況,他自己都訝異起這份猶豫,若是一個月前,必定當下反攻回去,全力保衛他所苦心經營起來的王國,那是他所擁有的一切,若是以前,根本不加思索便付諸行動,但現在……

  「或許我們不該反攻,」傑汀緩緩地說,「或許只要重整一下剩下的。」

  「然後呢?」傑克困惑地問道,「從零開始打拼?」

  傑汀瞧了瞧他,笑了笑,心中感到出人意表的輕鬆和自在,好像扔掉扛了多年的包袱。

  「傑克,浪子號給你,同時帶著我給你的祝福。」

  傑克張開嘴,那獨眼瞇了起來,一副相當詫異的樣子,「天哪,老兄,你可知道你說了什麼?」

  傑汀堅定地點點頭,「我跟死神已經交手太多回,我不至於蠢到以為永遠會走運,我喜歡我們過去那種漂泊的日子,但我該歇一歇了。」

  傑克慌亂地看著他,「老兄,你清醒點,你天生就是流浪漢,就跟我們大夥兒一樣,我們沒有別的出路。」

  傑汀聳聳肩,「即使我想繼續過去的生涯,也不太可能,我的腿回復不了從前的靈活度。」

  「你不能待在這裡,這該不是你的計劃?」

  傑汀失聲笑出來,「我不是笨蛋,待我向李明尼報仇後,我會隱居起來,天哪,我從沒想找個地方安定下來,但我發現這變得挺有吸引力,我開始想要一些我從前鄙棄的東西,我看得出來你不懂,算了,等你活夠長,你終有一天會領悟。」

  傑克轉向不吭聲的老歐,「你怎麼回事?你木頭人了,不會跟他說一說?」

  「沒得說了。」老歐表示,目光直盯在傑汀的臉上。

  傑汀點點頭,知道老歐能體會他的改變,他不再鋌而走險,開始要好好愛惜生命,如此一來,他的直覺會遲鈍,雄心也會因為顧慮自身安全而大打折扣,船員要追隨的不是這麼一個縮頭縮尾的領導人物,他們要的是殺人不眨眼,一個所向無敵、沒有弱點的勇者。

  「我只想再做一件事/」傑汀說,「我要為我死去的親兄弟向李明尼討回公道。」

  老歐毫不猶豫,「我幫你。」

  傑汀帶著問號的眼光望向傑克。

  傑克先是唾罵一句,「我也是。」他一臉倦容,「三個人對付李明尼上百個手下?」

  傑汀又揚起笑臉,「能不能召集一些人呢?」

  「運氣好的話,或許能找出十來個吧!」

  傑汀點點頭,「那我們開始——」他打住,直覺警告他有人接近,即使不出丁點聲音。他環顧四周,他們後邊的林間有人打算闖進他們的聚會,傑汀示意傑克由後制伏這不速之客,他與老歐則闖人樹影中。

  那小心翼翼的腳步越來越近,一道昏暗的光線打在席莉那雪白的臉蛋和金髮上。

  「傑汀?」她輕聲喚道,她旋著身張望。

  突然間,她身後的林木有踩上樹枝的腳步聲。

  「傑汀?」她試著喚道。

  登時週遭儘是腳步聲包圍上她。席莉驚恐萬狀,提起裙來,小跑幾步,便撞上老歐那充滿威脅性的面孔。她,喘著氣,往後退,脈搏急促,「傑——」

  「我在這兒!」他的聲音打斷道。

  席莉奔向他的聲音,傑汀只與她相隔數尺,一臉的懊惱,「就在這裡!」

  「噢一一」她撲向傑汀,需要他臂膀的保護。

  他把席莉擁入懷裡,既溫暖又具撫慰作用。

  「你跑來這裡幹嘛?」他問道,口氣惡劣。

  「我……我看見你由屋子走出來,」她支支吾吾地說,挨靠在他胸前,「我……我不知——知道這裡還有別……別的人,我……」她喘得上氣不接下氣,一句都說不清楚。

  「你幹嘛跟蹤我?」儘管他口吻嚴厲,手卻是溫暖地上下愛撫她的手背,讓她的戰抖緩和下來。

  「我……我有事……要跟你……說……」

  「下回再讓我逮到你單獨晃蕩出大宅子,我會好好教訓你,我會打你一頓,明白嗎?」

  他撫平席莉散亂的髮絲,拉高她的領口,「你一個人跑來這裡十分危險,尤其是靠近河口,難道你不知道有一種人會趁黑夜在河裡出入幹些勾當?他們只要一眨眼便可以把你捉到手,萬一你正好碰上李明尼的手下?萬一——」

  「我沒想那麼多。」席莉說著,靠向他肩頭,悶住聲音。

  「你應該用頭腦!」傑汀溫和地責備道,本來想繼續說教,這時才驚覺到傑克和老歐錯愕的眼神,他們從未見過他如此對待人。

  傑汀皺起眉,以挑戰的目光迎視他們。

  傑克的綠眸子瞪得老大,然後不屑在嗤之以鼻,「天哪!現在我可恍然大悟,」他喃喃道,露出被人背叛的神情,「全是為了一個女人,事情就是這麼簡單。」

  「這事情沒這麼簡單。」傑汀應道,一邊不經意地玩弄起席莉那一頭亮麗的髮絲。

  「你為這個放棄一切?」傑克問道,「她不過是個女--幹嘛,到處都有像她這樣的貨色,成千上百隨你挑!老歐,告訴他,不能這樣沉迷。」

  老歐若有所思地看著傑汀,一邊作答,「俗話說……你綁的手帕必須合你腦袋的尺寸。」

  傑克沒好氣地說:「這見鬼了是什麼意思?」

  傑汀笑稱,「意思是,環境會變,人也會變。」然後他狠狠瞪了傑克一眼,不再讓他抱怨,「夠了,傑克,上獨木舟等我一下,我跟費夫人需要獨處。」

  「已經發展成這地步了嗎?」傑克嘟喃道,一路被老歐拖向獨木舟,口中仍是唸唸有詞,「獨處,現在他要獨處……」

  席莉跟傑汀獨處後.她感到一陣涼意,不禁摩擦起上臂來驅寒,稍早她嚇得一時無法思考,而奔進他懷裡彷彿是天經地義的事。

  她之所以跟著出來找傑汀,是想跟他談談他們先前提到的事,她要讓傑汀知道,她總算明白他說對一件事,她想從菲立那邊得到的東西是不可能擁有的,而她跟傑汀之間的確有某種感覺,她已經不願再否認了。

  「你想告訴我什麼?」

  席莉連忙搖頭,「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她還是退縮了,「很抱歉闖進你們的交談,我不是有意的。」

  傑汀打量了她好一會兒,然後幽幽地說:「事實上你的介入也正好幫我個忙,我要你替我傳個口信給我老爸。」

  「什麼口信?」

  「告訴他,我出門幾天,最晚星期五以前會回來。」

  她像是被傑汀揍了一拳,「出門……但你不能,你--」

  「我沒有選擇餘地.我一不在,我的……事業一敗塗地,我必須試著挽回一些東西。」

  「你不能走。」她慌亂起來。「你現在沒有全好,你才回來第四個禮拜,你還沒有自衛能力,李明尼又四處找你,你會被他找到,然後--」

  「不會的。」

  「你被他找到過,而且差點丟了一條命,莫非你又起貪念,非要冒著生命危險去搶那些錢財和貨物?」

  「不光是為了利益,我要為菲立報仇,找李明尼算這筆帳。我必須知道我還有多少人手可差遣,有多少補給品可用,我必須自已過去評估情勢。」

  「然後呢?」

  「然後跟老歐、傑克他們再擬個計劃,付諸行動,只需要一些時間,我兩、三天就會回來。」

  在傑汀臥病期間,席莉之所以照顧他,曾經有過念頭要他痊癒後去殺了李明尼為菲立報仇,但即使傑汀成功,卻可能得付出他自己的性命,這風險太大,李明尼的勢力太大,又受到周全的保護……而現在她要傑汀好好活著的想法比要李明尼死來得強烈多了。

  「殺了李明尼,對我或任何人都於事無補,」她說,「以前似乎有必要,但現在--」

  「仍是有必要。」

  「那也得等過了一陣子再說。」

  「沒時間了。」

  席莉感到一把無名火油然而生,不管她是不是有權力要求他留下來,也不管他根本沒對她許下任何承諾,她只知道傑汀要走了,而且可能一去不回,而他卻仍是掛著那促狹的笑容。

  「你知道你沒有完全康復!」她激動地喊道,「你這笨蛋!連路都走不好,你出去只是送死,讓兩邊人馬夾攻你,算了,你讓他們逮著算了!」

  他的表情變了,「席莉——」

  「如果你這麼想死,但願你讓他們活捉……讓你活活受罪,但願你不要再回來,你根本不關心任何人,你這自私又貪婪的豬羅,我恨你!我恨你!」

  她看著傑汀走過來,雖有些跛,速度卻快得驚人,他板著臉衝向她,席莉以為他想傷害她,於是往後退,卻被他強面有力的臂膀扣住肩頭,當她是布娃娃似的。

  「不!」她喃喃著。

  傑汀卻是低下頭,凶暴地吻起她來,強硬中帶著懲罰味道,他吻得越炙熱,把席莉摟得越緊。

  「你快把我逼瘋了,」他抬起臉來,望著她白皙的臉蛋。「其實你已經讓我瘋了!經過湖邊那一晚,我以為我可以甩掉你,但是卻反而日日夜夜想著你。我於是計劃回來找你,心想再佔有你一回,便會發現你跟其他女人沒什麼不同,然後我就可重獲自由的心靈。」

  席莉試圖掙脫他的束縛,他反而摟得更緊。

  「我負傷時,你無微不至地照顧我,你的每一碰觸既把我推向天堂,也推我下地獄,我真想掐死你算了,只要別讓你在我心中佔這麼重的份量。但現在一切都太遲了,你只能怪你自己,是你讓自己成為我的人。」

  「不,你胡說!」她啜泣起來,「我不要聽——」

  他再度貪婪地吻住席莉的嘴唇,一股偷情的興奮淹沒了她的情操,她打個冷顫,卻知道這正是她要的,她就是需要如此的男人力量,她微啟雙唇,允許傑汀的舌頭鑽入,雙臂也緊抱住他寬厚的肩膀。

  陡然間,傑汀的吻轉為溫柔萬千,然後越來越深入作探索。

  席莉沒忘掉他的男人味,低吟著貼向他的身體,同時任由他的手滑人她的雙腿間,隔著衣物摸索著那神秘之處,他的勃起則抵住她的下腹,令她狂喜地止不住顫抖起來。

  他的吻滑向席莉的下巴,接著是香頸,席莉往後仰,陶醉得閉上雙眼,腦子回轉著他念的情話綿綿。他也渾身飢渴地打著哆嗦,兩人都發狂似地想要對方,她原以為再也沒機會嘗到飄飄欲仙的滋味了。

  傑汀不耐煩地摸人她的薄棉衫,捧起他豐滿的乳房,拇指把那乳頭搓弄得高聳又硬挺。

  「我永遠要不夠,永遠不夠!」他說著,吸吮著她的甜美。

  而席莉也熱烈地回應,傑汀真想撩高她的裙子,讓自己鑽進她柔軟的體內。

  他卻是咒罵一聲,抬起頭來,把她完完全全摟在胸口,手掌復在她熱燙的臉頰上。席莉聽著他如雷的心跳聲,滿手抓著他的襯衫,虛軟地喘著氣,經過片刻,那狂野的性慾漸退,徒留體內一股痛感。

  他捧起席莉的臉,要她直視著他,那眸子有如黑夜的藍空,她感覺自己被那片暗藍沉淹沒了。

  「席莉。」他發出沙啞的聲音,然後如羽毛般飄落地吻了吻她的唇。

  席莉勾住他的脖子,兩人又是一陣纏綿地依偎著,一陣涼風吹來,令席莉忍不住打個寒顫,傑汀再一次緊緊摟住她,便放手,然後一語不發、頭也不回地拿起枴杖,往河口走去。

  席莉木然地望著他漸遠的背影,她的雙臂未曾感到如此的空洞,她的嘴唇顫抖著,但沒喊住傑汀。她心中被另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懼佔住,他們還沒開始認識對方,他卻已經成為她生命中的一部分,她害怕一旦失去他,恐怕她也活不成。

  ☆ ☆ ☆

  「他說要去多久?」麥斯問道,極力控制自己的情緒,一張臉卻有如石雕般。

  「兩、三天。」席莉應道,聲音不太平穩,她坐在萊絲旁邊。

  雖然席莉小心翼翼不透露她跟傑汀會面的其他細節,但是她猜萊絲至少感覺到她的異狀。萊絲的感覺頗敏銳,一般人沒想到她除了漂亮臉蛋外,還有著相當的敏感度和睿智。

  現在她用一種同情,夾雜著揣測的眼神看著她,同時捏了捏席莉的手,試圖安撫她的情緒,但席莉緊盯著麥斯,心想會不會掀起一把怒火。

  「他非常危險,是不是?」她試著問道。

  「是的,」他簡單應道,「唯一可以保障他自身安全的是這莊園,海灣上傳出李明尼懸賞要取傑汀的首級,如果他被官方抓到,恐怕那腦袋也同樣保不住。目前我正在向州長施加人情壓力,請他特赦他--這事實在棘手,因為我又不便承人菲立便是傑汀。」

  「你想州長有可能特赦他嗎?」席莉頗感震撼地問道。

  「我不知道,」麥斯應道,「目前形勢很難預測。」

  「至少州長是克利奧爾貴族,」萊絲指出,「這多少對我們有幫助吧?」

  「不見得,」麥斯表示,「他目前正致力限制『不合格的人士』入境,我這兒子正好在那不受歡迎的名單內。」

  萊絲皺起眉頭,「但麥斯,如果你佔上風.州長是會放了傑汀--」

  「是的,那麼傑汀便可以少掉一方的追殺。」他擠出笑容,「不過在那之前,傑汀還是得繼續喬扮菲立,這表示他最好及時趕回來參加週末塗家辦的舞會。」

  萊絲用一種頗複雜的表情看著丈夫.「我們代他找個借口推掉好嗎?」

  「塗家準備把他們例行性的舞會,改成歡迎菲立回來的歡迎會,他是主角,據他們告訴我,所有紐奧良的人士都會蒞臨參加,他當然非露臉不可。」

  席莉聽到萊絲驚慌失措的聲音,「但……到時候如果傑汀沒來得及回來呢?」

  「那我們全完蛋了。」麥斯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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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28 18:14:45 |只看該作者
風流船長俏寡婦•8

  傑汀離家後的三天,對席莉來說彷彿熬了三個月,她成天恍恍惚惚,腦子全是傑汀。他說,她是他的人,事實上,她雖沒有承認,心裡卻知道,傑汀也屬於她的人,打從他負傷被人送回莊園,在她全心全力的看護下,她為他擔憂,為他不辭辛勞,夜以繼日陪他撐過危險期,他早已是她的人了。

  這次的分離更讓她有份失落感。好像渾身上下都空空洞洞.她渴望見到傑汀,聽一聽他的聲音,即使是用那狂妄的方式來引起她的注意力。

  到了星期五的晚餐席上,氣氛變得僵硬。麥斯每隔十五分鐘就看表,他從來沒有這麼緊張過.萊絲讓自己忙著哄小雷文開始吃軟質食物,只是那小娃娃似乎比較有興趣玩那香蕉泥。席莉則硬逼自己吃下一口洋菇派餅,感覺上是全卡在喉嚨裡頭。

  萊絲終於忍不住,「明天的舞會什麼時候開始?」

  傑汀便在這一刻出現在餐室門口,嗅了嗅鼻子,「嗯……我快餓扁了,希望有替我留一份。」

  麥斯幾乎是由椅子上跳起來,「若我不是這麼想見到你回來,我可能會好好揍你一頓,你這倔孩子!」

  傑汀笑著護住受傷的腰部,「老爸,你得耐心等才輪得到你上陣。」

  麥斯瞅著他不放,「我相信你的事已經辦得差不得,今後不會再無故失蹤吧!」

  「是啊!」



  「情況如何?」

  傑汀臉上蒙住一層陰影,「過去幾個禮拜下來,李明尼已經霸佔整個烏鴉島,所有船隻、彈藥、財產……沒人膽敢冒犯他。」

  「你也一樣,你們今後井水不犯河水,你當古汶船長的日子必須結束了。我現在正向州長施加壓力,看能不能特赦你免罪。」

  「赦免?」傑汀淺笑一聲,「即使你跟總統有深交,恐怕也辦不到,何況,我並不需要什麼特赦,沒多久,我就要永遠離開這裡了。」

  麥斯皺起眉,正要破口大罵,萊絲連忙打起圓場,「謝天謝地,傑汀,你總算及時趕回來。」

  「趕回來做什麼?」

  於是麥斯解釋起塗家那場舞會的事。

  席莉放下叉子,留意到手明顯地打顫,目光忍不住飢渴地流轉在傑汀身上,他渾身髒兮兮,臉上的鬍子又是毛扎扎,面頰和鼻樑有著曬傷的痕跡,而他散發出的男人味像春藥激盪起她的官能,直想投入傑汀懷裡,緊緊擁著他,為他撫平那一頭亂髮……

  但是傑汀沒瞧她一眼,好似她不在場!

  「一定有辦法可以迴避。」傑汀搖著頭告訴麥斯。

  「如果你不出現,必定惹得謠言滿天飛。」

  傑汀咒罵幾句,又是搖了搖頭,「看來只好豁出去,我已經下了賭注,現在想退出已經沒機會,好吧,我去參加舞會當個彬彬君子,而且不讓任何人懷疑我不是菲立。」

  他把注意力轉向萊絲,「小媽,能不能讓諾妮把晚餐送到我房間?」他苦哈哈地扯了扯汗漬的襯衫,「我想先洗個澡,換套衣服。」

  「當然,」萊絲頗提憂地看了看傑汀,「你的腿還好嗎?沒再動傷吧?」

  「沒有,」傑汀淺淺一笑,「我很好。」

  他掉頭離去,只是掃了掃席莉一眼。

  席莉感覺像是渾身的氣息全讓他掠奪掉。傑汀為何不理會她?或許這只是他玩的一場遊戲,他覺得如此貶抑她是一大樂趣。

  她心中既苦又困惑,卻得極力裝作沒事。她幾乎玩起盤中的美食,只能有一口沒一口地吃著。

  ☆   ☆   ☆

  「你不會回來的,縱使你回來,我也不會跟你去任何地方,你這自私,沒良心的海盜——」

  傑汀親吻她的喉間、肩膀和雙峰,「我不再是海盜了,我把船移交給傑克了。」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你來幫助我改進。」

  「哦……你要我跟著你,多久?等你厭倦我這後,我會落得怎樣的下場?」

  「我要你一輩子,我絕不會厭倦你。」他把席莉的小手貼放在他胸膛,感覺他的心跳,「沒有你,我活不下去,如果你不肯隨我遠走天涯,那我會伴隨你左右!直到我被捕,上絞架。」

  「別傻了。」她用不平穩的調調說。

  「我不傻,我沒得選擇……我情不自禁……」他把她的手貼得他胸膛更緊,「我會回來找你,我要跟你生活在一起,我要帶給你幸福,我要給你一切東西,一切我沒想到會給予別人的東西……」

  「我不就成了罪犯的情婦?」席莉氣憤地問道。

  「算是,也可以說是伴侶、合夥人、妻子--」

  「妻子?」她訝異地重複,「你……你是在向我求婚?」

  傑汀要她躺回去,然後捧起她的臉,輕吻她的雙唇,「不,我不是用求的。」

  席莉打量他好一會之後,揚起的笑容帶著顫意,「這麼說我沒有選擇餘地。」  

  「我不接受沒有愛的可能性。」

  「你說過你跟愛絕緣。」

  「那是以前,直到碰上你便觸電頻頻。」

  「你要我不過圖方便,省得你去找其他女人發洩你的生理需求。」

  他在她臉上頻頻輕吻,「我來讓你方便,我會教你各種招式,直到上了癮,我的小美人,反而你以後的要求會讓我不勝其煩。」

  「我之所以成為你的新寵,是不是因為我曾經屬於菲立--」

  傑汀的手勁加重,兩眼圓瞪,「我愛你,該死!我愛你因為你屬於我,我愛你因為你悉心看護我,讓我感覺不是這麼一無是處的人,菲立比我強,天曉得你跟他比跟我來得相配,但是他已經過世……而我是這麼需要你。」

  席莉的目光轉而柔和,「你需要我做什麼?」

  「愛我,幫助我配上你,幫助我鼓起勇氣來嘗試,你是我唯一的希望。」

  席莉深深地凝注他這俊美如大理石雕像的臉龐,想抹去眼中的陰影,把他所需要的東西全塞給他。

  席莉舉起手來為他撥開額上一綹黑髮,「我是你的人,我願意追隨你到天涯海角,只要你肯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

  「放棄向李明尼報仇。」

  他久久不語,只是在黑暗中看著她,「我辦不到。」他終於開口。

  「你這樣也沒辦法讓菲立起北回生,你不需要為我、為家人或為任何人做這件事,你不也殺死李明尼的兄弟?他跟安德的感情更是深切,難道這不能算是扯平?」

  「李安德是世上最殘暴無人性的渾球,如果你拿我兄弟的命跟李安德相提並論,未免--」

  「萬一你連命也丟了呢?」她急切地問道。「難道你要讓我不只失去菲立,也要失去你?」

  在他尚未開口,席莉已經在他表情上看到拒絕。

  「我的計劃開始進行了。」

  「如果你願意,當然可以喊停。」席莉推開他,既是氣他又不免為他擔憂害怕。「如果你不願意答應我,那就請便。」

  當她感覺傑汀的熱情攻勢轉向她後背,由不向怔了一下,「我不要你在我床上還想著報仇,你只能在我和復仇當中選擇一個,不能兩者都要。」

  「李明尼不死,我們躲到任何地方都不會安全,」傑汀告訴她,他會上天下地找我,直到我死在他眼前為止,這表示我帶著你,你也連帶會有危險。」

  「我們可以到一個絕不讓他找到我們的地方,」她把傑汀的手拉到豐乳上,撫摸起他的手背,「你會保護我的,傑汀。」

  傑汀控制不住身體的反應,「席莉,你不明白,我——」

  「你說你想重新做人,你想洗心革面。」

  「是的,但得先——」

  「我只要你愛我。」

  「我是——」

  「那就忘了報仇,為了我著想。」

  「該死!」他喝道,席莉的主動挑逗折騰著他的感官,他又想要她,想感覺她的緊繃,她的熱情再次包圍住他。

  傑汀迫不及待扳開她的大腿,把她的臀部拉向他,伸手摸索她的雙腿間,低喚她的名字。

  「答應我。」她低語道。

  他沒辦法拒絕她,因為他太珍惜席莉的愛。

  「該死,好吧!」他呻吟一聲,便挺進她體內,強力釋放深猛的撞擊,牽引席莉到那渴望的神妙之境,「跟著我動!」他用濃濁的聲音告訴席莉,「對……小美人,就是這樣……」

  席莉配合著他的節奏,全心全意在他身上的愛撫,傑汀接著放慢速度,拉長進出的時間,更是把席莉逗弄得精疲力竭,他則不時吻著她,在幾回合的磨蹭後,隨即加足馬力地衝鋒,直到席莉感覺他奔射而出,他的肌肉顫抖地緊緊擁住她,幾乎令她喘不過氣來。最後兩人都癱軟了,慢慢地恢復正常呼吸後,席莉疲憊地眨了眨眼,才發現傑汀睡著了。

  她必須提醒傑汀不能讓人發現他們同床而眠。

  「傑汀,你不能留在這裡過夜。」她搖著傑汀。

  他睡意正濃地咕嚕道:「我會在太陽升起前離開。」

  「你現在就應該走了。」

  他把席莉攬進懷裡,「我還沒抱夠。」

  席莉一直躺在傑汀懷抱中,直到天色漸亮,她感覺傑汀抽身,以及最後的一吻,誰料他越吻越深,越是割捨不下,在一聲呻吟下,他忍不住再跟她纏綿,達到極樂的巔峰。

  ☆ ☆ ☆

  席莉不太確定傑汀在費家人面前會怎麼迎接她?會不會投給她一抹曖昧的笑容?調侃她一句,或是一些親密的動作,足以透露他們經過一夜激情的新關係?

  然而當他們晚上會合,出乎席莉意料之外,傑汀一臉嚴肅地看著她,板著臉,一副不苟言笑的樣子。

  萊絲穿著新訂做的那襲清色的宴會服,紅髮挽成高髻,用鑽石梳紮穩,他牽起席莉那戴著手套的手。

  「瞧你打扮起來多麼動人。」她驚歎道,然後轉向她丈夫,「麥斯,你說是不是?」

  「的確沒錯。」麥斯機械地應道。

  席莉看得出來他心事重重,想必是為今晚的宴會在擔憂。這回赴宴的賓客全是來自各方的舊識老友,縱使傑汀表現得完美無瑕,他們未必能夠完全信服,如果席莉這方面顯得不自在或格格不入,那他們一番心血可能泡湯。

  席莉走向傑汀,輕輕把手擱放在他臂上,當他低頭看了看她,似乎內心焦慮稍減,她的眼神專注,給予他無形的力量。多年來他習慣古汶船長的隨意便服,穿著高貴的禮服著實不習慣,加上他痛恨不能隨身攜帶武器,這讓他感覺今晚像是被拔掉爪子的貓,然後被扔在一群頻頻嗅著氣味的獵狗當中。

  「你的枴杖呢?」她幽幽地開口問遭,「你今晚不打算帶去嗎?」

  「我要試著不拄著枴杖。」

  席莉揚起笑面,「我想你今晚應該能夠應付,你作這身打扮,看起來跟菲立一模一樣,當然只有我知道你不光是表面像菲立。」

  傑汀正要答腔,卻見父親投給他一抹嚴厲而質疑的目光,父子倆面面相覷,看來麥斯對他們之間或多或少知道一些,或者有所猜測。

  「別犯愚蠢的錯誤。」麥斯用眼神傳達。

  傑汀略揚嘴角,也用目光傳送,「別多管閒事!」

  ☆ ☆ ☆

  塗家的莊園張燈結綵,點綴出歡樂氣氛,這是很典型的克利奧爾聚會,女人家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男士們脾氣火爆,一觸即發。音樂聲活潑輕快地帶動所有年輕人的活力。女人們外表嬌弱不堪,跳起舞來卻是通宵達旦,年輕小伙子有時候一言不合,便當下比鬥起來,只為爭一口氣。

  賓客們通常會自己帶伴赴宴,因為一年中唯有這時候,親戚朋友才有機會互相聯誼,常常一待便幾個禮拜。所以陌生人在此也是很受歡迎,只是克利奧爾的貴族習氣,總會把對方的家世弄得一清二楚,如果不是克利奧爾貴族或法國後裔,至少也要跟他們的熟識有親戚關係或朋友關係。否則在這圈子便難立足。

  在場的賓客已分成兩派,女士們嚼著舌根交換最新馬路消息和醜聞,似乎是她們的最大樂趣。男士們則高談闊論政治議題、打獵等方面的事,單身漢則看準獵艷目標下功夫。

  而當費家一行人入內,現場一片鴉雀無聲,主人立刻上前寒暄,大伙才一窩蜂發出歡迎的叫聲,席莉感覺在霎時被團團圍住。

  「費大夫,」一位老婦人揚高嗓子。「總算讓我親眼看見你——太神奇了!」

  「菲立,我本來不相信,直到現在——」

  「他們說你負傷——」

  「海盜的事是真的嗎?」

  「這簡直是奇跡,真的——」

  傑汀慎重地一一作答,不時有人擁抱他,甚至獻上熱情的香吻,克利奧爾貴族總是大方表達感情,看來傑汀的這回露臉消除眾人的疑慮,因為不再有人表示出有人露出質疑之色或任何非難。

  一番起哄後,熱潮慢慢退去,接下來是傑汀的叔父亞力和嬸嬸荷莉。

  傑汀望向一直守在身旁的麥斯,「亞力叔叔知道我是誰嗎?」他抽動角問道。

  「他沒問起。」麥斯答道。

  亞力是麥斯的弟弟,對這人當然不會質疑,不管他們怎麼編派,他都會接受。倒是他的妻子只有漂亮的外表,沒什麼頭腦,又大嘴巴,在她面前必須格外留意露出破綻。

  「菲立!」亞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抱了一下,「能再見到你實在太好——儘管我萬萬想不到。」

  亞力跟費家的其他男人一樣,都是體格魁梧,一頭黑髮,渾身散發出一股具有爆發性的魅力。

  傑汀對他咧嘴一笑,知道亞力沒讓他誑騙過,「亞力,你還是我最喜歡的叔叔。」

  荷莉急於受到重視,來到他們叔侄當中,嘟起嘴來,「菲立,你太壞了,這幾個拜都不見人,害我咖啡時間沒有新消息可以跟我的姊妹交換。」

  「對不起,」傑汀說,笑著在她雙頰上一吻,荷莉似乎不懷疑他的身份。「其實也沒什麼好談的,我不過躺在床上休養,一切交給我心愛的妻子照料起居。」

  他對席莉吟吟笑著,真想兜攬住她的腰身,但是他知道菲立不會當眾表現出如此親密的動作。

  「菲立,你走進來的時候有些跛,」荷莉毫不忌諱地指出,「會永遠成了殘廢嗎?」

  登時一片靜寂,席莉在傑汀開口時,搶著作答,「也許吧,不過你不覺得這讓他看起來更酷嗎?」她直視荷莉。

  荷莉有些難為情地面頰發紅,「是啊,當然。」

  亞力把妻子拉走後,傑汀笑著告訴席莉,「小甜心,我不需要你的保護。」

  「沒頭腦的長舌婦,」席莉說,「實在是費家的恥辱。」

  「我也好不到哪裡!」傑汀生澀地說著,把席莉拉向會場側的大圓柱拱門下。

  陸陸續續有人過來詢問菲立脫逃經過,年輕女子則試圖跟他打情罵俏,老人家向他討教治老毛病的法子,在醫療方面的常識,席莉正好可以幫上忙,一邊解釋她的丈夫恐怕暫時還不打算對外看診。

  當一切進行順利,席莉開始放鬆,麥斯和萊絲也加入各自的圈子。大家似乎不懷疑傑汀冒充菲立,因為他把菲立的一些習慣性動作表現得維妙維肖,像是站著時,拇指會勾在口袋中,在揚起笑臉前會先咬了咬下唇,由於身高的關係,跟人說話總會偏個頭,菲立就是如此平易近人。這跟傑汀的本性完全不同,他才不在乎別人的看法,更是不管會不會造成別人的壓迫感。

  席莉觀察傑汀,心中升起疑惑,接著才領悟她比較喜歡傑汀原來的樣子。她懷念起他那無拘無束的開懷大笑、嘲諷、調侃,除了驚人之語,還有驚人之舉。

  菲立或許會挺喜歡這樣的聚會,但是席莉知道,傑汀如果有選擇餘地,會寧可與她獨處。這時一股罪惡感油然而生,立刻拋掉這不忠的想法。她環顧四周,突然發現介於餐室和舞廳當中的窗台邊站了一個男人。

  他面向席莉,瘦削如刀板,一身華服跟在場的男士一樣盛裝,然後他對席莉露出獰笑,令席莉心上一陣揪緊。她感到天旋地轉,她想叫喊傑汀,喉嚨卻發不出聲音。

  這時傑汀來到她面前,抓住她的臂膀,直視她慘白的臉。

  「席莉?你怎麼了?」

  傑汀必須傾身低頭才能聽到她抖顫的雙唇發出的微弱聲音,「李明尼。」

  傑汀立刻抬頭掃視四周,卻沒看到什麼,席莉也跟著找,那恐怖人物已經不在那裡。她試著讓自己鎮定下來,心裡卻不住地翻攪。

  麥斯驚覺地過來,「怎麼回事?」

  「我不知道。」傑汀開門見山,攬住席莉。

  「把她帶出去,免得引來更多人的好奇,那扇門通往外邊陽台,我隨後出來找你們。」

  傑汀環抱住席莉的肩頭,挽著她出去,這一夜挺寧靜,吹送來的風帶著涼意。傑汀把她帶到其中一個大圓柱後邊,托起席莉的下巴,直視她那惴惴不安的眼睛。

  「我看到李明尼,」她說,「我看到他站在那裡,看著我……還對我笑,你必須相信我,他…他在這裡--」

  「你最近八成常常想起他,」傑汀鎮定地告訴她,他把手滑向席莉頸後,感覺到她全身的戰顫,「你有沒有可能認錯人,也許只是一個跟他長相很像的人r罷了。」

  「不,絕對是他!現在他就在這附近,我知道是他,傑汀,你一定要相信l我,你非--」

  「好吧!」他把席莉摟進懷裡,「小美人,做個深呼吸,試著讓自己鎮定下來。」

  「不,我們得——」

  「噓,不要說話。

  席莉把臉埋在他的胸膛,感覺在他體熱下的尉藉,那份驚恐慢慢消失。

  「我在這裡,」傑汀喃喃道,「他傷害不了你,沒有人可以傷害你。」

  席莉的呼吸漸漸正常,傑汀的雙臂也慢慢放鬆。

  麥斯的聲音冒出來,「傑汀,解釋吧!」

  「李明尼在這裡。」傑汀正色道:「席莉在舞廳裡看到他。」

  如果不是事態嚴重,父親這錯愕的神情真令傑汀想噴笑出來,麥斯向來都是這麼穩健鎮定,難得會有震驚的時候。

  「他是什麼樣子?」麥斯問起。

  「瘦瘦的,中等身材,紅棕色的頭髮編紮成髮辮。」

  席莉自傑汀懷裡抽身,用顫抖的聲音補充道:「還有笑起來像鯊魚。」

  傑汀笑出聲,想起李明尼的那一顆顆銳利而參差的牙齒。「描述得好。」

  麥斯皺起眉,「聽起來好像是貝安東,他是塗喬治的朋友,一個法國人出身的農場主人,也跟城裡數一數二的富商有生意往來,我還曾經跟他本人談過話,他是個很精明的人,腦筋動得很快。」

  「這人我怎麼不熟?」傑汀問道。

  「貝安東是在這四、五年前才在紐奧良露臉,打從那時候起,他便跟塗家和其他克利奧爾貴族建立不錯的關係。」

  「你今晚看見他了嗎?」

  「還沒,不過我可以去問塗……」麥斯頓住,然後用一種充滿威脅的口吻問道:「你是說,害死我兒子的人這時在這裡?」

  傑汀正要回答,便聽到一個年輕女子由門口高喊:「費大夫?費大夫?你在外面嗎?」

  傑汀看了看麥斯和席莉,便走出大石柱,「有事嗎?」他唐突地問道,是塗愛瑪,喬治的大女兒。

  「費大夫!」她淚如雨下地說,「我媽媽要我來找你,我小弟保羅--他病了一整天,現在突然惡化,我們派人去請辛大夫,但在他到之前,請你救救保羅,他在樓上,你一定要來看看他。」

  傑汀看了看她,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抓了抓頭,「最好等辛大夫過來。」他說。

  這女孩慌亂地搖搖頭,「不,保羅可能會死!他已經咳到沒辦法呼吸,費大夫,你一定要上樓來看看他,多少讓他多撐點。」

  席莉走出來,來到傑汀旁,她的臉色蒼白,但情緒已穩住下來,「你試過用蒸氣壺嗎?」她問道,「讓他吸蒸氣直到——」

  「我們已經試了好幾個鐘頭了。」愛瑪應道,「一點用也沒。」

  席莉和傑汀面面相覷,他們必須採取必要的急救,直到辛大夫趕過來。

  「好吧,愛瑪,帶我們上樓看一看你弟弟的情況。」席莉開言道,硬逼著自己把李明尼的威脅放在一邊。

  他們一行人進入病房,席莉瞧了瞧無生氣的孩子,便知道他犯了什麼毛病,他這症狀曾在她家附的的村莊流行開來,不少孩童都是臉色慘青、脈搏微弱、連續乾咳,也就是所謂的粘膜性喉炎。

  席莉當年跟著父親一戶戶人家作急診,這種病會在喉頭形成厚膜,最嚴重會完全堵住喉管,因無法呼吸而斷氣,所以疏忽不得。

  保羅看樣子不地四、五歲,意識模糊,不知道有任何人在場,只是不斷虛弱地乾咳又嗆氣。

  席莉看這情況,知道事不宜遲,不能等辛大夫了,她見過父親怎麼處置,但是她沒有受過正式醫療訓練,很有可能沒救成,反倒造成更大的傷害。

  保羅呼吸困難,急得一旁的塗夫人啜泣起來,「噢,費大夫,你一定要救救我兒子,我求求你——」

  「夫人,」席莉鼓起勇氣,她必須採取行動,否則這孩子當真會窒息,「我相信我丈夫希望你去取來一把非常利的刀子,還有一根空竹管,短短一截,或許兩寸就夠了。」

  塗夫人睜大眼睛看了看席莉,然後轉向傑汀。

  傑汀微微點頭,這女人立刻拔腿去拿這些交代的東西。傑汀待塗夫人離去,來到床側,把孩子的頭髮撥到後面,看著他困難地呼吸。

  席莉小心翼翼地由熱水壺倒出熱水在盆子裡。

  「他們應該早些時候請大夫,或許大夫能及時趕到,用不著我們動手。」

  「我知道辛大夫,」傑汀說著,用手帕拭去孩子胸前的藥膏,「他是嘮叨的老頭子。我跟菲立都是由他接生的,但是我不認為那會是他值得稱道的一次成功盛舉。」

  席莉投給他不安的眼神,「傑汀,我……我沒把握下手。」

  「那就告訴我該怎麼做。」

  席莉遲疑了一下,搖搖頭,「我看過……但願我能記得爸爸是怎麼弄的……」

  她專注地蹙緊眉頭。

  「他完全沒呼吸。」傑汀驚喊道,「搖晃起那小小的肩膀,孩子已經失去意識。

  席莉絞盡腦汁去回想,這時塗夫人奔回房,拿著刀子和一截竹管,席莉從她手中接過來。

  「費大夫需要單獨處置,「她說,「夫人,請給他一、兩分鐘。」

  「當然,不過我想留下來——」

  「一、兩分鐘就夠了。」席莉堅稱,然後溫和地把她推出房,掩上門。

  席莉先是洗了洗手,然後把刀子和竹管都洗淨,便坐上床沿,傑汀把孩子的頭往後扳,直到完全露出脖子。席莉抓著小刀,手不聽使喚地顫抖,她不願割錯地方,一旦碰到血脈,可能見他滴血至死!

  「動手吧!」傑汀悄然地說。

  她祈禱一聲,便在喉管根部畫上一刀,進出一些血,她試著把竹關插入那刀口,她咬著唇,直到有痛感,突然間有空氣透過竹管往內吸入。席莉仔細觀察和聆聽,確定呼吸暢通,才大吐口氣。

  「謝天謝地。」她打個哆嗦。

  傑汀也大大吐口氣,拭去孩子頸上些微的血跡。

  「現在怎麼辦?」他問道。

  「這竹管可以讓他呼吸,直到喉嚨的薄膜清除乾淨為止,一、兩天以後再取出這竹管,應該很快能復原……如果他沒迸發其他毛病。」

  門上傳來急促敲門聲,接著傳來塗夫人的聲音,「費大夫?辛大夫到了。」

  辛大夫提著他的醫藥箱萬步進來,他個子小,但是頗具懾人的氣勢,他用那銳利的灰眸子打量起席莉,然後轉向傑汀。

  傑汀則眨也不眨地直視他,知道菲立和辛大夫的交情菲淺。

  然後那老大夫眼中的一抹希望不知怎的消逝,重歎一聲,帶著幾分苦澀。他走向病床,檢視席莉的做法,見保羅清醒過來,便對他微微一笑。

  「啊……不錯……別講話,孩子。」

  他望向席莉和塗夫人,「目前狀況不錯,看來費大夫掌握得很好,或許請兩位女士讓我們私下討論一下這診斷?」

  席莉洗了洗手,用一種警覺的眼神看著老大夫,然後勉為其難地跟著塗夫人出去,帶上房門。

  辛大夫打開醫藥箱,漫不經心地翻找東西,「我真是老糊塗,竟期望今晚在這裡會見到菲立。」他說,「但我不像樓下那群笨蛋沒看出你的偽裝,你跟菲立是我親手接生的,要分辨你們兄弟是一點困難也沒。」

  「恭喜你羅!」傑汀諷刺道。

  「你弟弟行醫救人是他的最愛,也是他的使命感,而你卻——」大夫打住,發出一聲冷笑,「我早料到你的命比他長,敗類,就你來說,正好享受現成的成果,是不是?」

  「看來如此。」

  「你們的母親過世後,我特別留意到,菲立是如何力爭上游,而你卻自甘墮落,成了冷酷沒人性的壞蛋。菲立老是要說服我相信你的本性善良,但我一直存疑。」

  「你會替我的身份保守秘密?」傑汀不耐煩地問道,不想跟他兜圈子。

  「是的,但那是念在菲立份上,我相信他會希望我幫助他的兄弟。」

  傑汀走向門口,「我真是幸運,有這麼一個受歡迎的兄弟!」他丟下話,便去找席莉。

  席莉在樓梯口等他,「他知道了嗎?」她不安地問起。

  「我開始納悶有誰看不出來。」

  「辛大夫願意保守秘密嗎?」

  「他說會的,他也是看在菲立的面子上。」傑汀皺著眉回答,兩手滑過發間,一副頗焦躁的樣子。

  「怎麼回事?他跟你說了什麼?」

  傑汀瞇起起碧眼看著她,「沒什麼大不了的。」

  席莉打量他片刻,儘管傑汀面無表情,她可以感覺傑汀的罪惡感、無望。

  「他提醒你過去的事,對不對?」席莉試探問道,「但是過去已不重要了。」

  她拉著傑汀閃入一個角落,然後踮起腳尖抱住他,在他清瘦的面頰親吻一下。

  他和菲立喪母后,父親又不加理睬,也難怪他們會叛逆,而傑汀個性好強,比菲立需要管教和注意,當無法得到滿足時,便會承受不住壓力而有自求毀滅的傾向。

  「現在一切都改觀了,任何事都無法阻止我愛你,或是相信你,沒有一件事--」

  傑汀捧起她的臉蛋,飢渴地熱吻起來。

  「我愛你,」他喘著氣告訴席莉,讓兩人肩頭緊緊相貼,「天哪,我痛恨失去這麼多的感覺,但是我下半輩子如果能擁有你,那麼我對其他東西也不在乎了。」

  「傑汀。」她虛軟地說。

  傑汀呻吟一聲,放開她,免得情慾失控,兩人只能懷著未能滿足的愛和需求凝望對方。

  最後傑汀歎口氣,「我們該下樓了,父親這會兒可能把那個叫貝安東的逼到絕境,看來今晚對我們來說,太精采了。」

  席莉勉強地點了點頭,由著傑汀帶領她走下氣派十足的迴旋樓梯。

  當他們走到大廳,二十五尺高的天花板垂下金碧輝煌的豪華吊燈,席莉卻感到一陣涼意,就跟先前在舞廳碰上李明尼的感覺一樣。她相信李明尼必定在附近,正當她提高警覺環顧四周.她發現傑汀的臂膀轉而僵硬。

  他正視李明尼那精明的臉,但先開口的是李明尼。

  「費大夫,」他懶洋洋地打招呼,語調中透著冷冷的戲謔味道,那參差不齊的牙齒露出,擠出一抹獰笑,「我一直在找你。」

  傑汀面無表情,「你是貝安東?」

  席莉在恍惚間知道這廳上人來人往,樂聲和笑談聲高揚,但沒人注意海灣上兩名炙手可熱的通緝犯正在他們當中閒聊起來。

  席莉直勾勾地看著李明尼,船上那一幕幕血腥浮上腦海……甲板上橫屍斑斑,菲立那沾滿鮮血的後背……安德那癡肥的臉……

  「席莉,」傑汀告訴她,同時想扳開她擱在臂上的小手,「沒事的,去找麥斯。」

  但是席莉把他的臂膀抓得更緊,彷彿傑汀是她的救生圈,她用睜大的棕眼盯著李明尼不放,即使想動也動不了。

  傑汀放棄對她的說服,轉向李明尼,「你是在拿生命開玩笑,」他說,「我可以當場把你扭送到官方治罪。」

  「你也逃不掉,你跟我一樣落得上絞架的下場。」

  「只要你先掛掉,我倒是不在意步你後塵。」

  「在你輕舉妄動之前,或許你應該聽聽我想跟你講的事,費大夫,這說來可以從那艘被海盜船劫持的輪船甲板上講起,這故事的女主角是位美麗動人的金髮女郎——」

  李明尼對席莉微微一笑,「試圖拿她和她丈夫的命跟我們打交道,讓我們知道有費家人在船上,我們對這麼有勢力、有財力的大家族當然耳熟能詳,而她丈夫又是名大夫,這麼一揚言,我跟手下當然提起勁,當我們在俘虜當中沒找著,我們便去打撈掉入海裡的屍體,結果上我們找到他,而且還留著一口氣。」

  李明尼停頓下來看他這番話的反應。

  席莉像是受到驚嚇的兔子,眼睛看著李明尼,不敢稍有移動。傑汀則絞著腦汁想盡辦法去幹掉這渾球,他才不相信李明尼說的任何一個字。

  「繼續。」傑汀只是告訴他。

  於是李明尼又津津有味的敘述起來。

  「我想那傢伙或許對我們日後有利用價值,所以我把他回帶回烏鴉島拘禁起來。他的命真強,竟然在我們的牢裡也能把傷養好。關於這點我必須附帶聲明,那些日子我正好忙得焦頭爛額--尤其是全力動員追拿殺死我兄弟的兇手——所以我忘掉有個姓費的在我手中。直到有人向我報告一件驚人消息,我才下地牢一探究竟,的確令我相當吃驚,我緊追不捨的大鬍子古汶船長居然在我自己的牢裡,幾番說服後,那俘虜才勉強道出他有個孿生兄弟跟我同行。這時紐奧良有風聲傳來,說費菲立九死一生,由鬼門關逃出,回家團聚,所以我特地來拜訪你,這故事有意思吧?」

  傑汀臉色轉白,眼中射放出凶光。席莉則掛了兩行淚,「菲立仍活著。」她喃喃道。

  李明尼投給她一抹醜陋的笑臉,「夫人,有什麼好難過?我看你跟他們兄弟任何一個都能一拍即合嘛!」

  傑汀捧起席莉的臉,強迫她看著他,「他騙人,」傑汀急切地說,「菲立死了。」

  李明尼撇了撇嘴,邪氣一點,「你確定嗎?」

  「你想要什麼?」傑汀斷然問道。

  「古汶,你的大半手下都加入我了,你那小小的地盤已經全毀了,像你這麼聰明的人,當然知道躲我是沒用的,你可以等我挑時候解決我們之間的血債,或者你想撈點東西回去,就這麼說吧!你來跟你兄弟交換。」

  傑汀甚至沒感覺席莉指甲陷入,「就算我相信他真的落在你手中,你怎麼認為我會為他拿自已的生命開玩笑?」

  「在島上,你為他老婆都肯把命豁出去決鬥。」李明尼指出,他知道用不著下結論--如果傑汀肯為席莉搏命,對自己的親手足更不會置之不顧。

  傑汀強力隱藏感覺,保持面不改色的冷漠,「我要你證明菲立在你手中,他說,「之後我們再討論下一步。」

  「如果你想拖延時間——」

  「不,」傑汀指向附近擠滿人的舞廳,然後撤了撇嘴,「你應該看得出來我不是個有時間可拖的人,你如果想活逮我,不至於讓官方搶先一步,你應該也不會浪費光陰。」

  「你要證明?那就派你的人,傑克——或是你另挑個人先來小島,我們會允許他跟令弟見面驗明正身,然後讓他毫髮無傷離開。」

  李明尼的目光由傑汀轉向席莉,「請恕我告退,夫人,你真是明艷動人,請接受我的讚美,晚安。」

  傑汀看著李明尼悠哉地走出前門,才收回視線,轉向席莉,她的眼淚來得快,去得也快。

  「他是在設計你,」她低聲說,「別讓他--」

  「噓……」傑汀雙手捧起她的臉,這一刻他寧可送了命,也要除去她眼中的恐懼陰影。

  席莉閉上眼睛,緊抓著傑汀的手腕,這意料之外的力量猶如電流一般,讓兩人呆立原地,時間好像也就此打住,傑汀不在乎有人會看見他們的異樣,只是說自己深深陷入這充滿暖意的親密,直到麥斯粗暴的聲音活生生把他們兩位拉回現實。

  「你發現李明尼了,是不是?他說什麼?他人呢?」麥斯耐不住性子問道。

  「爸爸,」傑汀放開席莉,轉向麥斯,「他走了,」傑汀壓低聲音,他沒時間兜圈子,於是直截了當說出來,「他說菲立仍活著,只是被他俘擄。」

  「什麼?」麥斯的金色眸子圓瞪。

  「別採取任何行動,如果海軍或政府介入,恐怕菲立這回命真的保不住,我得去找傑克,其他細節由席莉來解釋,保護好她!」

  麥斯低聲咒罵,試圖阻止兒子,但傑汀還是頭也不回地揚長而去。

  ☆ ☆ ☆

  傑汀直接騎馬到湖邊的木屋找傑克,這一路露水深重,他的頭髮和衣服幾乎濕透,但他不以為意。木屋一片漆黑,他縱身下馬,便直接開門進去,一聲左輪板扳開保險的聲音迎接他。

  「是我!」傑汀不以為然地表明身份。

  傑克點上小燈,那獨眼透著貓般的戒備神色看著他,才放下左輪手槍。

  「出了什麼事?」

  「老歐那邊有消息嗎?」傑汀不直接作答。

  「沒有。」

  「被李明尼逮著?」

  「有可能。」傑克應著,仍是等著傑汀回答來此用意。

  「我今晚碰見了李明尼。」傑汀說。

  傑克一臉震驚,傑汀苦笑一下,便一五一十敘述他們的會面,直到提及李明尼要求他和菲立對調的談判,傑克爆發脾氣。

  「啊哈!他就是想這樣,讓你活不成又死不了,一旦你落到他手中,你就會像待烤的鳥,被拔毛、切割,直到你求他讓你死得痛快。」

  「如果菲立仍活著,我便沒得選擇。」

  傑克搖搖頭,「古汶,你瘋了,如果他真是活逮了菲立,恐怕那小子也剩沒半口氣,何況,我敢跟你打賭,你老弟早就沉在海底,絕不會是關在李明尼的地牢裡。還有,在莊園等你的那個漂亮妞兒怎麼辦?打從我認識你以來,我沒看過你對女人這麼認真,甚至可以為她拋掉所有東西。」

  傑汀冒起火來,「你的意思是要我讓我兄弟在那島上受苦,我好保住他老婆?」

  傑克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

  傑汀第一個反應是想罵傑克一頓,但隨即克制住自己。事實上傑克的觀點跟每個混江湖的人一樣,包括他自己在內——要什麼儘管拿,才不管別人的死活,這不就是他多年來的信條,也因此闖出他的一片江山。

  但是他不能再這麼違背良心,尤其是對孿生兄弟見死不救,如此的話,他的下半輩子絕無法自處,即使這表示,他也得把席莉還給菲立。

  「我必須先確定我弟弟是不是還活著,」傑汀最後開言道,「你能不能替我跑一趟烏鴉島?」

  「好吧,我立刻上那該死的小島,看看李明尼是不是在耍詐,古汶我會支持你對付李明尼的。」

  「很好。」

  「但是我有條件,之後你必須答應我重新接管浪子號——」

  「不成。」傑汀說,「我說過,我決定洗手不幹,我把船都給了你--」

  「我才不要那該死的船,」傑克的火氣又上來,「難道你看不出來,那些人才不跟我!我根本不適合作領袖,我也不願當!我不會下命令,我只會唯命是從,不然乾脆永遠浪跡天涯,過著放逐的日子。」

  傑汀瞇著眼看他,「傑克,我不能再陷下去,難道你認為這樣可以混一輩子嗎?」  「是的!」傑克斷然應道。

  傑汀搖搖頭,「不要用這種被出賣的眼神看著我,」他說,「我們這些年的戰利品夠你享受下半輩子,何不好好放鬆心情,平平靜靜——」

  「那是不可能的,」傑汀不經意地說,「我們兩人都變了。」

  「不,我仍是原來的呂傑克,只有你一個人變了。」傑克告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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