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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流船長俏寡婦•10
席莉跪在床邊試著作禱告,心思卻紛亂不已,尤其是昨晚傑汀說的那番話,一再地出現在她的腦海裡。
她也想起傑克,還有他那格外輕佻的樣子,如今傑汀便要落入李明尼手中任其宰割,但是她覺得傑克那種人不是這麼珍惜生命。
「主啊!」她由乾燥的雙唇吐出,「求求你,別讓他們出任何事……保佑他們兩人……求求你……」
她把臉埋在雙臂上,想起當時奪門而出前,傑汀的神情。他眼中有飢渴,卻是硬咬緊牙關來壓抑住。不管他說得多麼絕情,她知道他仍是要她的,他想跟她共度一生,想自由自在地愛她,而他們卻可能再也碰不到面了。
有個聲音打斷她痛苦不堪的思路。她抬起頭,環顧臥房,什麼動靜也沒有,大概只是風吹上窗戶。
傑汀這會兒在外頭,徹夜騎馬趕路,她感覺一分鐘接著一分鐘失去他。
「回到我身邊!」席莉不確定是自己喊出聲,或者只是在腦子裡迴盪,「回來,回來……」
席莉想起他那對碧眼,心口便楸痛起來,感覺象落入冷水中,凍結了她的血脈,逼得肺腔完全通不了氣,然後……
她又落入那場夢境中,那艘船,那海水,還有她眼睜睜看著菲立的滅頂,只是這回不是菲立,而是傑汀。當她伸手想救傑汀,李明尼抓住她,發出勝利的笑聲。
傑汀奄奄一息,慢慢離她而去,直沉人那幽深的水中……
「不!」席莉挺直身站了起來,呼吸粗重,淚流滿襟。
傑汀會出事,而且是非常可怕的事,她感覺傑汀一步步踏入陷阱,他的計劃出了問題,她無從解釋怎會知道,而她只願意相信這直覺判斷。
她必須趕去警告傑汀,也許遇上他的機會不大,但是她無論如何都得去嘗試,於是她衝出房門,直奔馬廄。
☆ ☆ ☆
他們約定的會面地點,距離費家莊園約略十里路。如果交換過程出狀況,便遁身在附近的河口、小灣和山凹,再從那裡四通八達的水道到附近群島,包括烏鴉島在內,只需一天的航程使可脫身.難怪李明尼會挑上這地點。
這一路上,馬蹄聲和灌耳的風聲交響出如雷的節奏感。在冷冷的夜風中,他突然感覺過去幾個禮拜像是一場夢,一段段回憶變得朦朦朧朧,他幾乎又回到原點,只是他知道現在他有所不同--他不再走運,那一直伴隨他的無形保護力量已殆失,而且他清清楚楚感覺那幸運之神已經離他遠去。
說也奇怪,傑汀並不害怕,反而內心充滿一種無形的壓力.感覺像是憤慨,衝向任何人,甚至包括席莉在內。他不感激席莉讓他嘗到短暫的快樂滋味,早知會是如此收場,他寧可兩人未曾相識。
傑克跟他們在林間碰面,當他發現後邊有三個人下馬,他偏著頭打量,「費家埋伏?」他說著,綠眸子閃著戲謔的味道。傑汀知道這種情況對傑克來說,雖然風險大又有各種可能變數,他卻覺得刺激有趣。
傑汀望向只有百碼寬的河道,「你看到他們了嗎?」
「是的,不過那人質現在看不見,噢,好像活著--李明尼要他們先繞回頭。」
「菲立怎樣?」
「你兄弟跟他們在一起,看起來不錯,能夠自己站著。」
傑汀發現傑克用那帶著問號的眼神望向亞力,於是替他簡單引見。
「我叔叔亞力。
傑克哈哈大笑,「該死,我這才知道你有叔叔!」他見到亞力的橫眉豎眼,更是揚揚得意地投給他一個嘻皮笑臉。
亞力掃向傑汀,「原來你過去這些年都跟這種人為伍!」
「傑克算是我的夥伴當中比較像樣的。」
傑克抽出繩子,走向傑汀,一副吊兒郎當地說:「他們要求把你的手綁起來,這是他們的其中一項條件,我把你劃過去,他們同時把菲立劃過來。」
大家保持沉默,傑汀把手交握在後面讓傑克牢牢地捆住。麥斯盯著這過程,毫不放鬆,然後抬眼望向傑克那迴避的臉,最後麥斯開口:「呂傑克,你為什麼讓我覺得不可靠呢?」
傑汀猛抬頭,對父親皺起眉頭。
麥斯不退讓,「我知道你們當他是朋友,傑汀——」
「我對他的信任程度恐怕勝過你。」傑汀激動地為傑克辯護,他絕忘不掉傑克為他犧牲了一隻眼睛。
「你憑什麼懷疑他?」傑汀接著反問,「你那從沒出錯的直覺?好,難道這理由足以讓我懷疑曾經跟我出生入死,還救我無數回的好夥伴嗎?」
麥斯皺起眉,轉過身,望向河面沉思起來。
☆ ☆ ☆
席莉一路快馬加鞭,她越接近魔鬼道,心中那不祥的預感越強烈,她渾身的神經緊繃,她到了林邊便下馬用手牽著,順著地上的馬蹄印往林間走,直到聽見有人的低聲交談才把馬繩放下,靠向一棵巨樹後面,偷偷接近河口。
除了水波和搖漿的聲音,一片寧靜,她所站的角度正好可以清清楚楚看到兩方人馬。沒看見李明尼親自出馬,只見他的手下在另一岸待命,這一岸則是麥斯兩腳微張地站著,兩手緊緊交握。
交換開始,兩邊的獨木舟各自緩緩滑向對面。
席莉咬著牙看這一幕。傑汀雙手被反綁在後,由傑克負責划船,他轉向另一艘獨木舟,知道他的焦慮是為了確定菲立的情況。席莉心中真是百感交集地看著兩艘船隔著十碼擦身而過,其中一艘帶走她心愛的男人,另一艘則帶回她以為死去的丈夫。
席莉的指甲深陷入樹皮。那滿臉大鬍子的人被反綁著,嘴裡還塞了布……可能是菲立嗎?他跟傑汀五個月前一個樣,只是頭髮、鬍子沒傑汀那麼長,膚色也看起來比較白。
席莉見到他的第一個感覺是背脊一陣涼意,她回想起從前,是如何把菲立想像成英俊王子把她帶到樂園,就像童話故事中所說,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菲立是個善良的好人,如果她發現有傑汀可以滿足她,實在也不是菲立的錯,而且菲立非常的冤枉,必須讓他面對這麼殘酷的事實太不公平了,席莉感到無比的罪惡。
但菲立終究是她的丈夫,在教堂或任何遵守道德規範的人所持的觀點,如果菲立要維繫這婚姻,她也只有順從的義務。
☆ ☆ ☆
傑汀的視線由他們所要前往的岸上挪開,眼睛無法找到焦點,只是猛吸口氣。
傑克望向他,感覺到異狀,但仍機械地往前劃,「怎麼回事?」
傑汀想回頭,又不敢,他頭一回這麼怕開口,因為他感覺到席莉在附近,卻無能為力。
「席莉在這裡。」他終於說出口。
「席莉?」傑克大為震驚,「你看見她了?在哪裡?」
「我不知道,在後頭吧……」傑汀感覺體內血液奔流,「你把我交給李明尼後,再回來找她,千萬別讓她出事。」
「瞧你……」傑克喃喃道,狠狠地瞪向他,「古汶,我從來沒看你害怕過。」他說完,便搖搖頭,啐了一口。
☆ ☆ ☆
菲立的船才靠岸,麥斯已經迫不及待踩上及膝的水,不顧船家的警告,一把托起菲立,使得船身一時失去平衡,搖晃起來。
麥斯挽扶菲立上岸後,立刻取下他嘴裡的塞布,亞力割斷他手腕上的繩索。菲立睜大碧眼,不斷地喘氣。
麥斯只能由他眼睛認出他是菲立,向來講究穿著,重視禮儀的菲立,如今蓬頭垢面.身上所穿的連下人都不屑一顧。他的兩頰瘦削下來,皮膚慘白。
麥斯緊緊抱住他,「我的天哪,菲立。」他啞著聲音喚道。他們互擁一會兒。雙雙保持沉默片刻,然後菲立抽開身來,轉向另一岸,看著傑汀被拖出獨木舟,轉向另一條河道。
菲立回過頭來望向麥斯,「為什麼?」他激動起來,「你為什麼讓傑汀這麼做?」
「沒關係,」麥斯試著解釋,「我們擬好計劃--」
「不.不,你們絕對贏不了李明尼!他會殺了傑汀……他會……」菲立虛弱的身子不住搖晃,麥斯立刻上前抱住他。
「孩子,我會處理你哥哥的事,」麥斯安慰道,「一切都沒事,現在由亞力送你回家去,好嗎?萊絲在家等著,還有席莉。」
「席莉?」菲立木然地重複。
「難道傑克到島上沒告訴你,她仍活著?」
「我不相信……」
「這是真的.」麥斯說,「她還活得好好的。菲立。」
菲立整個人癱軟,口中唸唸有詞,卻是語無倫次,「亞力,他要什麼就給他什麼,還有,去請大夫過來瞧瞧他。」
「瞧那姓呂的?他不是要劃回來嗎?是不是?」亞力放眼望去。
麥斯掃了一眼,「他媽的!那獨眼混混在搞什麼鬼呀!」
☆ ☆ ☆
傑汀被推向地,使得他只能雙腿跪下,有人往他頭部重敲,令他視線模糊,也耳鳴起來。當那星星點點閃過去,他才看見李明尼站在他面前,揚起那鋸齒般的笑臉。
「哪!我巴望這天太久了!」他說著,又給傑汀一拳。
傑汀感覺到血味,他讓頭低垂著,心想沒有必要刺激李明尼的殘暴天性。菲立現在已經安全,現在只要撐著一口氣回島上跟老歐會面,他們的攻擊行動便可以展開……
聽見附近的傑克開口:「我想我應該告訴你。」
「什麼事?」李明尼揚聲道。
「他說那個女的藏在附近,如果你要的活,我可以把她嗅出來。」
時間似乎在這一刻停止,傑汀緩緩地抬起頭,眼中帶著恨意瞪向傑克。
原來他被呂傑克出賣了!如果他沒機會再跟傑汀出航,當然只好投靠李明尼而不願單打獨鬥,傑克大概試圖告訴過他,只是當時的他執意不聽。
「不!」傑汀喘起氣來,傑克跟李明尼透露多少內情?老歐……老歐呢?
傑克沒半點慚愧之色,「古汶,我原本要追隨你一輩子,我願意為你打鬥,為你死,是你結束了我們的關係。」
李明尼得意一笑,「那就去把費夫人帶過來,古汶船長似乎挺喜歡跟她作伴的。」
傑汀未能發出聲音,腦後勺感到一陣劇痛,立刻重重地臥倒在地,他 想翻身起來,接下來又跟著倒地,然後墮入一片黑暗中。
☆ ☆ ☆
席莉瞧不見對岸的情形,她躲在樹後面,看著亞力扶菲立上馬,然後縱身坐在他身後扶住,便揚長而去。
麥斯留在岸邊,直盯著對岸。傑克沒有回來,隔了片刻,麥斯咒罵起來,轉身步向他的坐騎。
席莉心想,麥斯必定準備回莊園,或許她應該與他同行會比較安全。當然若是讓他知道她偷偷跟來,必定嚴詞訓斥一頓,但是她知道麥斯內心深處仍是同情她的處境。
她牽起韁繩,朝林外走去,麥斯在她前方五十碼處,她正要開口喊麥斯。
突然一隻手摀住她的嘴,連帶封住他的鼻子。席莉想放聲大叫,卻辦不到,甚至連呼吸都有困難。
然後呂傑克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他之所以敗亡都是你害的!」
席莉感到一陣暈眩,然後昏厥過去,落入一片無邊無境的黑暗中。
☆ ☆ ☆
萊絲欣喜萬分地把亞力和菲立迎入門,她瘋狂地抱了又抱菲立,問了一連串問題,又不讓他有思考和作答時間,接著檢視起他的傷勢,然後吩咐下人燒開水讓他好好洗個澡。
菲立拒絕下樓休息,「我想好好吃一頓,」他虛軟地說,「我要盡可能保持清醒,直到我讓自己相信我真的回到家了。」
諾妮急沖沖去廚房取一大碗熱騰騰的濃湯,還有一大塊麵包,萊絲則把他拖回客廳內的厚墊休閒椅,滿臉憂戚地看著變得木然的菲立,他似乎未能完全留意他週遭的事。不過萊絲很慶幸他沒受什麼重傷,只是手腳變得像稻草人那般乾癟,那向來充滿溫暖和笑意的眼睛變得空洞無神。
萊絲繼續檢視起他的手,一邊謝天謝地,她本來頗擔心那幫子海盜的酷刑會導致菲立某種程度的殘廢而不能繼續行醫,從此他得被迫放棄他最愛的行業。
菲立修長的手指緊緊握住萊絲,他們之間向來有深厚的情誼,他們在很多方面很像,隨和,性情溫良,在一個充滿爆炸性的家庭當中扮演和平天使。
「席莉呢?」菲立問道。
這是萊絲最怕他問的問題,「她不在這裡。」
萊絲前不久才過去找她,一時還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什麼?她上哪兒去?」菲立追問起來。
「我不知道,」萊絲應道,投給他一個憂心忡忡的眼神,「她不在房裡,而且其中一匹馬不見了,看來她不告而別,沒人知道他上哪兒。」
「你想她該不會打算--」亞力才開口,見到萊絲掠過來的警告眼神,立刻打住,讓菲立為揣測後苦惱並非明智之舉。
「我相信她很快會回來。」萊絲試著鎮定地說。
亞力皺起眉頭,「我去請辛大夫。」他說。
萊絲向他點個頭,亞力立刻邁步離去。
菲立也是緊皺眉心,「席莉是不是有麻煩了?」他問道。
「當然不是……你別胡亂操心,明白嗎,喏,諾妮送湯來了,等你吃完,再讓辛大夫瞧瞧你,然後再好好休息。」
菲立望著她,嘴角帶著他往日笑容的影子,「小媽,你幾乎讓我相信一切都沒事。」
「本來就是嘛!」她用篤定的口吻應道,連自己都幾乎相信。
「才不,傑汀落在李明尼手中,」菲立難過地說.「他拿他的把我換回來。」
「傑汀能幹得很,而且他這麼些年來跟李明尼那樣的人也混經驗來,他知道怎麼照顧自己——而且知道如何達到目的,瞧!他不但把席莉從烏鴉島救出來,還平平安安把她送回來。」
萊絲把湯匙交在他手上,「喝點濃湯。」她哼促道。
菲立開始緩緩喝起來,在他手中的湯匙卻不斷打顫,萊絲真想當他是孩子來喂,但她沒提議,因為她知道菲立寧可自己來,感覺這份回家的真實感。
菲立啜了幾口後,緩緩地開言道:「亞力說,傑汀假扮我。」
「是啊!我們以為你死了,當傑汀身負重傷讓人送回來,我們想那是保護他的最好法子。」
「身負重傷?」
「是啊,起初我們以為他活不了,但是席莉……」萊絲打住,有所猶豫,不知該讓菲立知道多少內情。「是席莉的悉心照顧才讓他復原來的。」
菲立放下湯匙,「這麼說她也扮演起他的妻子?」他悄然地問道。
萊絲點點頭。
「他有沒有佔她便宜?席莉天真無邪,可能沒看過他這樣的人--」
「我相信她……她很瞭解傑汀。」萊絲不安地說。
他摸了摸前額,用一種困惑的眼神望向萊絲,「噢,我以為席莉會痛恨他這種人,而且非常害怕。」
「不,情況並非如此……你哥哥……對她滿依賴的。」
「為什麼?傑汀向來對像她這樣溫柔婉約,輕聲細語的女人不屑一顧。」
「傑汀變了,菲立,他跟你爸爸已經和解,我相信他開始珍惜起從前輕易丟棄的東西,他以前的莽撞,剽悍似乎已經被一種關愛取代……而席莉……」她停住,用一種無助的眼神看著他。
菲立當下頓悟,表情震驚無比,「天哪!你是在告訴我,傑汀和我妻子之間有暖昧關係。所以她現在才會走掉?」他閉上眼睛,「不,不要回答我,別再跟我說下去.至少現在不要。」
他似乎變得好孤單、好失落,萊絲真想安慰他,但心知自已能力有限,「菲立,」她略作躊躇,然後還是拉了拉菲立的衣袖,「要不要我把碧妮找來?」
這名字似乎一時讓他回神過來,「碧妮。」他重複念著,「即使你去請她,恐怕她也不肯來,這世上除了你之外,她是唯一讓我不用擔心會受到傷害的女人,我應該拜倒在她腳下,然而我卻狠狠地傷害了她。」
「菲立,碧妮能夠體諒你為什麼必須挑別人為妻子的苦衷--」
「是的,碧妮這麼善解人意,」他苦澀地說,「只因為我虛榮心作祟,自視甚高,覺得她配不上我,因為她沒受過良好教育,不是名門淑嬡。」他似乎把自己放在遙遠的記憶中,嘴角突然揚起一抹笑意。
「她連句法語都不會說,我試圖教她,卻是完全沒希望。」菲立繼續說,「如果我娶她為妻,必定成了紐奧良最大的笑話。」
「或許大家會議論一陣子,」萊絲說,「不過,那重要嗎?」
「我以前覺得非常重要。」他微弱無力地搖搖頭,「我對她所作的太不可原諒,現在後悔卻也太遲。」
「是嗎?」
「我沒辦法補償她所受的傷害,頂多只是膚淺、沒用的道歉,她只會丟還給我。」
「要不要我去看看?」萊絲溫柔地打斷。
菲立握住她的手,深深地望進她眼底,「好。」他應道。
☆ ☆ ☆
一盆冷水潑在臉上傑汀才醒過來,他微弱地發出呻吟,緩緩地下巴由胸膛抬起,他的雙臂高高束縛在頭頂上方--
當他慢慢恢復意識,才想起這一路到烏鴉島所承受的拳打腳踢,他相信才復原的肋骨又斷了,他感到全身疼痛難當。
「睜開眼睛,古汶船長。」李明尼站在他面前獰笑道,他抽著一管雪茄,由窄窄的鼻孔吐出煙霧。
傑汀發現他的手扣在天花板上的鐵鏈中,而腳只大概碰著地。全身拉攫地很緊。身上的襯衫扯破成片片。他這牢房應該在島上堡壘的地下層,有寬敞的通道通往各地,空間相當大,李明尼的手下擠了不少人看熱鬧,有的抽煙,有的喝酒,臉上都掛著快意。
傑克也在當中,看著傑汀,面無表情。
傑汀心裡則充滿怨恨,他真是天真的大笨蛋,他從來沒想到傑克能夠眼睜睜看著他受酷刑而無動於衷,他納悶起傑克何時決定背叛他。八成是昨天來島上一探菲立死活真相時,李明尼趁機說服他,保證他的安全和財富等等,只要傑克願意見風轉舵,轉向他旗下效命。
李明尼留意到他的視線,似乎看出他的想法,「要他投效我實在輕而易舉,古汶,你太讓我失望——我一直以為你聰明,不會信任像他這種吸血的寄生蟲,我知道我一旦對他沒有任何利用價值,他必定會扯我後腿,只是我不像你,我會在他有機可乘之膽,先砍斷他的雙腳。」
他望向傑克,似乎正在期盼那天的到來。
傑克不安地換站姿,首次沒有吊兒郎當地耍嘴皮子。
李明尼在傑汀的面前踱起方步,「儘管你的天真令我相當驚訝,但是我不得不承認,我對你又是佩服得五體投地,你真是一大挑戰,這麼出色的人實在寥寥可數,只是你殺了安德,他是我這世上唯一關愛的人,我一定要好好向你討這筆帳。」
「你那個寶貝兄弟是不折不扣的大混蛋,一堆臭魚乾都比他值得--」
李明尼一拳捶在他側邊才痊癒的傷口,然後反掌摑他一耳光,直讓傑汀咳起氣來。
「談夠了安德,」李明尼冷冷地說,「我們來討論一些傑克未能講清楚的事,看來你沒事事透露給他,也算是你有頭腦。」
傑汀發現傑克辦起單純、直接的任何事可以說是相當有效率,所以他不會把通盤的計劃悉數告訴他,免得他辦事分心。
傑汀這下子可真是慶幸沒讓呂傑克知道海軍隨時攻上海島的大計劃,但是港灣內的防守沒先撤退,恐怕海軍艦隊出動,成效會大打折扣——
「我知道老歐準備把他的手下帶到島裡來的計劃。」李明尼繼續說,「告訴我,他是什麼時候行動?還有他怎麼進行?」
傑汀心情一振,原來他們還沒逮到老歐和那些手下,他揚揚滿嘴鮮血的恥笑,「仍在搜查他們?」他問道,「他們躲過你耳目多久?一天……或兩天?他們不可能靠自己的力量辦到,想必是有人跟他裡應外合,也許你的手下也有人倒戈。」
聚攏的海盜們的咯咯笑聲和竊竊私語在轉瞬間收住,整個牢房鴉雀無聲。
李明尼深深地望著傑汀,然後伸出手,把那點燃的燈頭觸向他胸前,傑汀拱起身子,咬著牙忍住這火烙的痛楚,感覺每寸肌膚如針扎般,他臉上沁出汗來,燒烤肉體和毛髮的味道撲鼻而來。
「下回是你的眼睛。」李明尼平靜地告訴他。
「你去下地獄!」傑汀喘著氣啐道。
「或許我讓你再留住你這對靈魂之窗一會兒,我有好東西讓你親眼目睹。」他指向傑克。
「呂先生,你何不去把我們那位美麗動人的貴賓請過來?」
傑汀呆怔住,他不可能是指席莉。她正在家裡照料菲立,他們是在唬他。
他看著傑克走出來。他不再注意其他人,甚至包括李明尼在內,他滿腦子是問號,好像由高處往下墮,只是等著落地那一刻。
當傑克把席莉扭擰的身子帶進來,引起在場的一陣鼓噪。傑克粗暴地抓起她一大把頭髮,使得她在掙扎時不斷喊痛。
海盜們開始推擠上前,有的伸手去抓她的衣服,她髮絲,但是李明尼作勢,他們立刻往後退,只是口裡唸唸有詞,百般勉強的樣子。
席莉與傑汀四目交會,雖然也是怔住,但是那嬌弱的身子很明顯地看得出來顫抖不已。
「現在把老歐的事說出來給我聽聽。」李明尼輕聲說。
傑汀勉強把視線拉回到李明尼臉上,「她跟這事無關,她是我兄弟的老婆--」
「啊?但是呂先生說你對她情有獨鍾。」
「是的,」傑克開口,「是她讓他變成軟骨頭!」
傑汀眼中噴出火似的,「我會宰了你。」他齜牙咧嘴,雙手狂亂地扭動鐵鐐,發出鏘聲,一旁的人反而歡呼起來,當他是發狂的野狼。
李明尼一手抓起席莉的下巴,然後用另一隻手摑她一巴掌,她整個人倒向傑克,用一種充滿恨意的目光瞪向李明尼。
傑汀更是發瘋似地扯著鏈條,「該死,我會宰了你……我發誓。」
「她不過是個騷娘們,」傑克冷冷地說,「跟其他成千上百個騷娘們沒什麼不同,古汶。」
「我要知道老歐的情形。」李明尼抽出刀,「或者要我在她這漂亮的臉蛋刻下你的名字?」
「不!」傑汀又喘起氣來,「別碰她!」
李明尼咧開嘴笑起來,然後拿那刀在她臉上比劃,雖然沒有真的留下不可磨滅的痕跡,卻已經夠具威脅了。
「老歐怎麼把人弄上這小島?」他問道。
「傑汀。別告訴他,」席莉說,「反正不會有差別。他還是會對我下手的。」
「不盡然,」李明尼告訴她,「如果他肯合作,找或許可以免你一死,我認識幾個非洲朋友,可以把你高價賣給非洲的英俊王子,像你長得這麼標緻,必定可以讓我好好撈一筆。」
他望向傑汀,「怎樣?古汶?」
傑汀的視線沒有離開那把在席莉臉上來回比劃的刀,「他把他們裝箱運進來,你的手下以為是由搶來的船上送過來的酒缸。」
李明尼詫異地揚起眉毛,「他們藏在哪裡?村落地,當然不可能在城堡裡,我們每個角落都搜過了。」
「我不知道。」
刀子已經擺在席莉的下巴,「得了吧,古汶船長。」
「該死!我真的不知道。」
李明尼背對傑汀,愛撫起席莉的脖子,「看來我們得讓他多說好話,是不是?我可以允許我的手下好好跟你玩一玩。我相信你會害他們爭得頭破血流。」
然後在傑汀的咆哮聲中,他低聲指定兩個人,「布利,路克,帶她到隔壁房,算是我給你們兩人的獎賞,確定弄出有趣的聲音讓古汶一飽耳福。」
這兩個粗漢一副垂涎欲滴地由傑克手中接過席莉,硬是把她扯出牢房,她淒厲地放聲尖叫,同時又抓又咬,好像開始被強暴似的。
傑汀抬起腿踹向李明尼的腦袋,儘管圍觀的人對李明尼畏懼三分,但是看見他在未提防下跌倒在地的臭相,還是忍不住噗哧大笑起來。
李明尼在錯愕之餘,掙扎著起身,用一種難以置信的憤怒眼神逼視傑汀。但傑汀的心思卻在別的地方--他沒再聽見席莉尖叫,他納悶起來,這時李明尼舉起刀子衝向他來。
☆ ☆ ☆
席莉被李明尼的兩名色迷迷的手下拖向通道後,不知打哪兒冒出黑影子,在刀光下,緊抓著她的手鬆掉,然後滑開,席莉的尖叫聲乍止,像是被人催眠,直到老歐出現在眼前,伸手抓起她的胳膊,而她只能由著老歐拖開那兩具倒地的屍體。
「老歐?」席莉稍稍回過神後,試著開口,「老歐,傑汀在裡頭,傑汀他--」她想拖住前進的速度,但是老歐不肯放鬆地繼續往前走。
「快!快!快!他們會追上來。」他催道。
「但是傑汀他——」
「別擔心他。」
然後由那牢房發出一聲巨響後隨即天搖地動起來,「那是怎麼一回事?」
☆ ☆ ☆
李明尼正要撲向傑汀時,傑汀左側那面木牆突然爆炸,爆裂物盡散開來,火力之強勁造成附近的人也飛向後邊。傑汀目瞪口呆,卻也只能無助地掛在那鏈條上,耳邊轟隆之後,時間好像變得緩慢而不連貫。
在半晌的意識模糊後,傑汀看見四散的人,有的倒地不起,有的落荒而逃。
「席莉……」他喃喃道,開始掙扎起來,他抬起臉來,看見幾張熟面孔。
然後他們把他高舉起來,鬆脫吊鉤,讓鐵鏈垂落下來。週遭的雷動穩定一些後,他的手下由那炸毀的牆湧入,山奈和杜非來到他面前。
「有個女的——」傑汀開口。
「她沒事,在老歐哪裡。」
傑汀掃視四周,李明尼不見人影,他把鏈條拖著走,同時跛著腳找起遍地的屍體,然後趴向其中一具,完全不加理會自己的腿傷。
「傑克……」
是傑克,他中彈了,好的那只綠眸子睜得老大,眼罩鬆掉,傑汀探了一下他的脈搏,知道傑剋死了。
傑汀很訝異剛才那般痛恨他的出賣,現在卻感到如此傷感。他想大喊出他的憤慨和難過,他不願意接受這樣的收場。他替傑克戴好眼罩,然後讓另一隻眼合上才站起來沉思。
他可以理解傑克的背叛,畢竟他們合作這麼久,一旦他決定退出江湖,洗手不幹,傑克才有這種被遺棄的感覺,他別無選擇只好向李明尼靠攏,爭取一席之地。
傑汀發現其他人在看著他,知道不能再多作逗留。
「李明尼會在很快的時間內把他的手下組織起來,我們的時間不多。」他說,「幫我把這東西弄掉。」
於是他們七手八腳打掉他腕上的鏈條。
「你們竟然炸牆!」傑汀搖搖頭,試著讓腦筋清醒過來,「該死!你們怎麼知道我不是吊在那面牆?」
「我們作了禱告。」山奈應道,「但願你沒這麼倒楣。」
鐵鏈由他閼青的手腕落下,「你確定那女的跟著老歐嗎?」他問道。
「是的。」
他們全等著他下命令,當他分配各人的工作,腦子裡迴盪著傑克的死、席莉的岌岌可危,還有老歐不知在做什麼。他必須照計劃進行,不過在他做任何事之前,他決意先找出席莉,確定她的安全無恙才肯放心。
「有八艘或更多的艦隊會朝這裡逼近,去城樓炮台打掉停在炮口上的任河海盜船,還有別打那些揚美國旗的船,把彈藥全放火燒了。」他頓了一下,「我去找李明尼。」
杜非遞給他一把匕首和一把彎刀。傑汀把匕首塞人靴內,檢視彎刀口,然後邁步走向通道,其他人也各自站上他們的崗位。傑汀發現杜非逗留著,在他身後盯著看。
於是傑汀旋過身面對他,腳跛得挺厲害,本來快痊癒了,碰上這回的凌虐,而造成傷害加重。
「有事嗎?」傑汀開口問道。
「古汶,我跟你去找李明尼。」
傑汀注視著他,半邊臉在火炬光線下,半邊臉蒙在陰影中,「不,我自個兒來,那惡魔擋不住我的。」
杜非看到傑汀的神色,顯然十分滿意地揚長而去。
傑汀知道李明尼會火速整合他的人馬對付島內的混亂,他倒是希望李明尼的共他手下趁火打劫起地庫的戰利品,讓整個小島陷於癱瘓最好,運氣好的話,麥中校的艦隊能及時趕到,如此便能逼得李明尼窮於應付內外的夾攻,勝利便在望了。
傑汀聽見炮火聲由河口傳過來,像是不規律的擊鼓聲,濃煙也開始往內竄,他心裡揣測著老歐會帶席莉上哪兒去,一邊信步朝堡壘內部的石階走去。他尚未踩上第一級石階,便有人吆喝著撲上他。
傑汀倒臥在地,隨即一個翻身.抽出刀來,站了起來。動作俐落,並未受到傷勢的影響。
「奈德,」那位襲擊者呼朋引伴來夾攻傑汀。
傑汀發現面對的這兩個海盜雖然個頭不大,卻是一副驍勇好鬥的樣子,他們各持彎刀,不過看他們持刀的架勢,恐怕沒有接受過正式的武術訓練,單憑一股蠻力和狠勁。
他們合力攻上來,傑汀一個閃身,再回防時,已經一刀刺入其中一個人的肚子,鮮血迸出,倒臥在地。另一個砍向他,礙於他腿的不太方便,,加上肋骨的劇痛稍稍令他分心呻吟。但是傑汀仍不費力砍向對方的肩頭,那海盜立刻放下武器抱住傷口,踉蹌往後退到牆邊。然後蹲下來縮成一團,是被困住的野獸,知道他負的傷雖不至送命,但是傑汀仍會把他幹掉。
不久前,傑汀或許會不加思索地毒打,然而他發現自已狠不下心,天哪,他究竟哪裡不對勁。
傑汀重重地喘著氣,丟下那海盜,轉身踱開,他用袖子抹去額頭上的汗水,眼角瞄到一個人影,他立刻擺出作戰姿態。
是老歐,兩手各持一把刀,他用失望的眼神看著傑汀,然後緩緩地搖搖頭,「你真是犯大忌,你應該把他幹掉,你的氣魄沒了!」
是的,他以前冷血無情,生命似乎比較單純而沒任何牽掛。
「席莉呢?」傑汀不正面回答老歐,把話題帶開,也是他最掛慮的問題。
「我把她帶到一個地下儲藏室通往堡外靠內院的地道。」
「這不在山奈的地圖。」
「是島上的婊子透露的,她們在妓院底下發現,連李明尼也不知道。」
「別告訴我,你也泡上--」
突然一聲震耳欲聾的轟隆聲,頓時天搖地動起來,頂頭的木柱開始有裂痕。
傑汀望向老歐,「其中一個彈藥庫?」
老歐點點頭。
突然一大群人湧上樓,各個驚慌失措地推推擠擠,傑汀示意老歐跟他一樣平貼在一處側邊的廊道牆上,待這波人潮過去,傑汀和老歐才走出通道。
「別告訴我,打從傑克出賣我們以後,你跟其他兄弟都在妓院,由那些婊子罩你們。」
「部分時間。」老歐承認道。「這些妓女也想報復李明尼,他向她們索取太多保護費,卻又沒實質給她們什麼幫助。有時侯客人拒絕付錢,還會凌辱她們。」
「這沒什麼好意外。」傑汀回到他原來的方向,「我去找席莉。」
「但是李明尼--」
「沒問題,我會收拾他,不過等我先找到席莉再說。」
傑汀發現老歐眼中露出反對的神色,於是昂起眉梢,「如果你不高興,大可自己去找李明尼!」他表示道,他們兩人心裡很清楚,老歐不是李明尼的對手,只是平白送死罷了。
老歐挫敗地咒罵他,然後指向樓梯間,「我們直接到地道盡頭的地面找比較快。」
他們踏出城堡,便見烽火連天,登時飛來的炮彈掃過來,傑汀和老歐立刻抱住頭,仆倒在地,離他們不遠處的一枚炸彈爆發開來,一陣巨響後,他們全身儘是沙和金屬碎片。
傑汀嗆著氣,抬起臉來望向老歐,「我想海軍艦隊已經抵達了。」
他們為了閃避海軍的炮彈,只能沿著城堡的牆一步步匍匐前進,當他們接近酒館時,一個人跌跌撞撞衝出來。傑汀立刻認出他來。
「杜非!」傑汀喊道,立刻起身扶住那負傷的人,然後讓他慢慢躺下來。
杜非雙手抓著心口的傷,血由他指縫湧出來。他抬起模糊的眼睛望向傑汀。
「李明尼,」他喘著氣,「我跟他交手了,但是我沒辦法……我試著……」
「好,別再說話了。」傑汀說道,掃了老歐一眼。
杜非人高馬大,但是光憑蠻勇是鬥不過狡詐的李明尼。傑汀撕下碎成片片的襯衫,折疊起來接住杜非的傷口,試圖止血,雖然知道沒有多大用處,傑汀仍是想盡最後一份心力。
杜非先是打起哆嗦,然後屏息,頭往側偏開。
「古汶。」
傑汀由杜非死沉的臉抬起頭來,看到李明尼瘦長的身體立在門口,手中拿著一把血淋淋的刀。他眼中沒有往日那種調侃的笑意,整張刻薄的臉只顯現出他致命的狠勁。
有兩個人由他身後上前。傑汀心想,莫非他們三人聯手攻杜非?李明尼看起來身上沒有任何掛綵,而且乾乾淨淨,不像是跟人打鬥過的樣子,或許是那兩個人困住杜非,由李明尼刺入那致命的一刀。
老歐躍起,傑汀也跟著緩緩起身,他聽見自己怦然的心跳聲,以及一種原始的蠻性和衝動,他想殺人,他覺得自己又回復到以前那個殺人不眨眼的古汶船長,覺得自己完全失去了人性。
他在李明尼眼中也看到同樣的凶暴,他赫然發現,他們兩人並沒有什麼不同,他想起席莉的信任,她相信他尚未喪失人性,由於她的支持力量,使他不再像李明尼這般泯滅良心。得他感到先前的那股剛猛血氣緩和下來,也開始留意起他一時忘掉的事--他的腳痛,肋骨也一陣陣疼,還有他全身的纍纍傷痕也敏感起來。
能想起來是好事,這可以讓他量力而為,不是一路想進攻,以他現在的情況,力搏絕無法討好。
「老歐!」傑汀叫道,然後指向李明尼身後那兩個傢伙。「別讓他們倆進來,如果他們想——」
「沒問題,一切交給我。」
李明尼向那兩名海盜點點頭,他們立刻閃到一邊,傑汀心想,他們一旦有機會,必定會想辦法幹掉老歐,但是他相信老歐對付這兩個小混混應該不成問題。
李明尼率先入內,等著傑汀跟進,外面突然揚起喊殺聲,接著是短刀相見的鏘鏘聲,李明尼的目光沒有稍離傑汀的臉。
「看來我的手下迫不及待想考驗老歐的武術。」他說。
傑汀聳聳肩,「他們會讓他秀一會兒功夫。」他話未說完,已經捅出一刀。
李明尼眼明手快,不僅閃開,同時迅速還擊。傑汀由於只能運用一隻腳,動作無法像以前那麼靈光,招式也使不出來。
李明尼嘲弄起來,「你這可憐蟲,你以前的那些本事全丟光了。」他不屑地嗤之以鼻,好像不值得他費力打這場。
傑汀不肯認輸,使出渾身解數進攻,逼得李明尼吸能一再退守,甚至衣衫上流出血跡來。這時李明尼冒起火來,開始挺進。幾番的後退,傑汀知道他的腿恐怕撐不住。
李明尼臉上的表情愈來愈像惡魔,傑汀一再地被他逼退,他咬著牙,奮力擋開他致命的每一式,他幾乎看見李明尼已展開勝利的笑容,他身後卻踩個空,原來是往地下室的樓梯間。他踉蹌滑落兩層台階,試著保持平衡之餘,還好及時推掉李明尼高砍過來的刀勢。
突然一聲爆炸,震動整個酒館,傑汀沒抓穩,整個人往後摔,直到滾落最底層。他的刀卡在台階上,遠在他伸手可及之外,傑汀在這半昏暗的地窖,讓自已稍稍回神,適應這裡的黑暗,然後他發現李明尼,一步步下台階,拉近了他們的距離。
傑汀硬逼自己移動,拖著那受傷的腿爬向更陰暗的通道。然後他突然看到離他兩寸遠處有條線綁在一個樁釘上,他眨了眨眼睛,盯著那東西看,他喘著氣,吐掉嘴裡滲出的血,他讓自己站起來跨過那條線,更往通道裡頭鑽,然後滑向地板,讓自己背靠在牆上,手抱住腰側的傷,止不佳地喘著氣。
李明尼一路跟過來,這通道一點聲音也沒有,所以傑汀的喘氣聲顯得格外清楚。
「古汶船長,」李明尼用鄙夷的口吻說,「我真是上當了,以為你是多麼厲害的角色,現在看來要幹掉你實在太輕而易舉。」
李明尼舉起刀來,走進更深的通道。靴子踩到線,引動了迴旋炮的彈簧。
登時窄窄的通道發出巨響,震得傑汀耳嗚不已。
李明尼略作遲疑,又繼續往前走.傑汀心想,難道老歐他們沒把這機關安好?正在納悶之餘,李明尼開始往前仆倒,刀口逼向傑汀。
還好傑汀閃得快,躲過李明尼的最後一刀。
李明尼不甘願地放聲大叫,鮮血也流出來。「該死,古汶!」
然後一切趨於平靜,傑汀讓自己適應這片黑暗後,才仔細觀察起李明尼的致命傷--在腹部,正是那彈簧槍發射的威力。
傑汀扶著牆起身,這才發現不只這裡頭變安靜,連外頭的炮火也停止了。看來海軍方面已經停火,準備登陸圍剿這海盜窩。
「古汶!」傑汀聽到老歐的聲音由上頭傳來。
傑汀吃力地拾級而上,老歐見到他,臉上未露驚色,反倒是傑汀皺起眉頭問他,「你怎麼知道不是李明尼出來?」
「我對你太清楚,怎會質疑你的本事!?」老歐應道。
他們跨出門外,有具屍體癱在地上,傑汀望向老歐開口問道:「另一個呢?」
老歐聳聳肩,「跑掉了。」
傑汀會意地一笑,然後想起席莉,「帶我到地道的出口。」
有棵橡樹蓋住地道的出入口,只是覆蓋上落葉和苔菌,「她這會兒應該出來這裡等了。」老歐搜找起附近的林蔭。
「席莉!」傑汀高喊起來,「八成出事了!」他的直覺告訴他,找地面上只是浪費時間。於是他往裡頭走,知道老歐也跟在他後面,「席莉!」他繼續喊道。
卻只是一聲聲回音,像是在嘲弄他。
他們走了大概一百尺,發現分成兩條岔道,傑汀頓了一下,「她從哪條路過來?」他問道。
老歐指向前方,「那裡。」
傑汀則轉向另一側,「這條路通往哪裡?」
「妓院。」
「我們先從那裡找起。」
「她不可能--」
「她最有可能做這種事,」傑汀板著臉說,朝妓院的方向走去,「我太瞭解她,這女人最會挑在錯誤的時間出現在錯誤的地點,這是她的本事。」
他們一路走去,傑汀聞到煙味,不禁皺起眉頭,然後再走幾步,轉向彎路,赫然發現地道坍方,石塊瓦礫擋住了他們的的去路,在接近上方處有小縫洞,幾隻小手在扳開石頭,同時傳出嚶嚶的哭泣聲。
傑汀頭腦一陣空白,然後立刻撲上前,扳開一個個大石頭,一邊咒罵。老歐走過來一起赤手試圖拆了這道石牆。
傑汀待洞口足夠他探進頭和肩,便開始盲目地抓住一隻瘦弱的胳膊外拖,在老歐的協助助下,救出一個豐滿的棕髮女郎。
傑汀心慌意亂地再探人洞口,一把又是抓住一隻女人的玉手,緊接著第二個、第三個女人都出來,卻沒有席莉,他渾身打起顫來,再度在洞口摸索,眼中既是汗又是淚的,視線完全模糊。
「席莉!」
他感覺一隻手抓住他,傑汀立即把她拖出洞口,是席莉,她投入傑汀懷裡,身子不斷地顫抖。
「我的天哪,席莉……」
席莉雙臂勾住他的脖子,「我沒事,」她在傑汀耳畔說,「瞧,我沒事!」
過了片刻,席莉才發現傑汀哭起來,她試著在傑汀膝上坐直,「傑汀……」她替他抹去淚水,反而讓他臉上留著黑條條的痕跡,「情形沒這麼糟……我沒受傷,好了,我們趕快出去見天日吧!」
席莉想起身,傑汀不肯放手,仍是緊緊摟住她。
「我可以自己走。」席莉堅持道,望向老歐,只見他抱起那混血的女孩,棕髮的妓女則拿起他們放下的火炬在前面帶路。
傑汀終於放開她,兩人挨靠著走出地道,席莉感覺呼吸困難,她的肺和喉嚨好像著火了,但是她知道自己趴在地面,沒有吸進太多濃煙,應該不至於受到太嚴重的傷。
她一接觸外面清新的空氣,便猛吸起來,她告訴自己,這輩子她絕不再走地道,不管基於任何理由。她轉向傑汀,看他被整得不成人形,現在眼睛又紅通通,倍感不忍地抱住他,用她帶著煙味的嘴唇吻起他。
傑汀打個哆嗦,抱著她,閉上眼,「你還好嗎?」她問道。
「我……」傑汀戰顫地發出苦笑聲,「我不知道你身在何處,我想你可能死了!不,我再也不可能會好得起來——」
然後他抓起席莉的腦後,硬逼她與他正視。
「你怎能這樣對我?」他口氣憤怒起來,也瘋狂地吻起席莉,然後抬起頭,「我明明交代你好好待在莊園上,我真該揍你一頓!」
席莉尚未能回答,傑汀又是蓋住她的唇,給她一種懲罰性的吻。
「老費!」老歐的聲音打斷他們。
傑汀抬眼,看到老歐攙著那個混血女人,她的腳被火燒到,意識還很清楚,而且緊貼著老歐,好像當他是救生圈,另兩個妓女也跟著。
「我們必須離開這裡,」老歐說,「在另一邊有船等著,還來得及過去。」
「你要帶她們走?」傑汀問道,指向三個女人。
老歐點點頭,「她們想走,反正外面的男人會歡迎她們。」
「那是無庸置疑。」
「來吧!我們動作得快。」
傑汀一聲不吭。
席莉抱住他脖子,「傑汀……帶我走,」她央求起來,「別丟下我,讓我跟你走--」
「噓,」他拂弄席莉的髮絲,「我哪兒都不去!」他望向老歐,然後粲然一笑,「再見,夥伴,祝你好運。」
「他們會送你上絞架。」老歐告訴他。
「我決定留下來,」他與老歐互視良久,突然他揚起笑容,「你剛剛喊我老費,對不對?」
「是啊!」老歐向他行禮示意,便帶著女人家離去。
傑汀感覺席莉的顫抖,「你放心,我不會丟一下你,親愛的,你在我懷裡很安全.現在一切都結束了。」
「李明尼死了?」她略作猶豫地問道。
「是的。」
「那傑克一一」
「也死了。」傑汀說著讓她往後仰,然後在她額頭一吻,「席莉……傑克或是其他人……有沒有傷害你?」
「不,沒有。」
他似乎稍稍鬆口氣,然後愛撫起席莉的髮絲。
「你可以跟老歐一道走的,」席莉開言道,「為什麼不走,我呵以跟隨你到天涯海角,你知道我--」
「不成,我這腦袋有重賞。我絕不再讓你受到威脅。」
「那沒關係--」
「噢,當然有關係。」他說,「我也厭倦當個亡命之徒,我寧可上絞架,也不想再逃亡了。」
「不!」她喊道,緊緊抱住他的身體。
他縮了一下,「小心我的助骨!」他咬著牙說,當她放手,傑汀也才大大鬆口氣。
「你打算怎麼辦?」席莉苦著臉問道。
傑汀望向遠方的海平面,「貝上尉可能帶著大批人馬來搜捕我。當然我老爸也必定跟在他後頭。」
「你……你在坐以待斃!?傑汀……我怎能眼睜睜等著……這也許是我們最後一次擁抱--你幹嘛笑?」
「我們還有幾分鐘的相聚,我寧可選擇跟你作短暫的相親相愛,然後明天去面對死亡,也不要一輩子沒有你而孤單。」
「你可好!」她說,「但是光這短暫的相親相愛沒辦法讓我得到滿足。」
傑汀大笑起來,「不過我們還有一線希望,我老爸跟韋州長還沒完沒了,他以前有過紀錄--把沒有可能的事扭轉成可能。」
傑汀湊上唇,「吻我。」
但是席莉抿緊嘴,試著把淚水往肚裡吞。
「告訴我,你愛我。」他用牙齒咬起她的下唇,氣息吹向她的肌膚,「我就是在乎你這句話,說!」
「我愛你。」她輕聲細氣地告訴傑汀,緩緩地感覺傑汀的舌頭撥開她的雙唇,用手愛撫起她的脖子,儘管她如醉如癡.內心深處仍納悶著,眼看著他們好像將失去一切,他怎能還如此肆意地吻她。
突然間她必須推一他,乾咳起來,「對不起,」她啞著嗓子,「對不起--」
傑汀低聲喃喃,打斷她的致歉,然後吻起她的香頸,隨後又回到她嘴上翻弄。
席莉覺得應該說服他一走了之,他們至少可以逃到別處--這是他們唯一能廝守下半輩子的法子。但是他越摟越緊,越吻越熱,令她腦子變得越來越遲鈍,也忘掉時間的流轉……傑汀讓她渾然忘我,只知道他的愛撫帶給她無窮快意。
當他抽身,席莉忍不住發出一聲抗議的呻吟。傑汀仍是扶著她頸後,看著六人一組的水兵朝他們過來,傑汀抱著受傷的肋骨起身,然後伸手去拉起席莉。
貝上尉緊接著上來,看樣子十分興奮又果決。「古汶船長,你能束手就擒算是明智之舉。」
「我本來就沒打算反抗。」
貝上慰望向席莉,「費夫人,請你讓開。」
席莉文風不動,傑汀在她耳邊輕訴.「我愛你,」然後輕輕推她一把。
她飲泣著與傑汀分開,軍方立刻上前扣住傑汀的手腕,頓時一名高大男人,披著黑披風,站在她面前,擋住漸升的旭日,令她一時眩目。
「席莉,你這任性的小傻瓜……」
席莉當下認出麥斯渾厚而具權威的聲音,她如釋重負地奔向他。
麥斯充滿父愛地脫下披風,為她披在肩頭,問起她有沒有受傷。席莉應付了幾句,目光專注在傑汀身上,當她看見那些人硬扯傑汀那已閼血的手腕,猛吸口氣。
「貝上尉,」麥斯冷冷地說,「看來你好像需要人提醒你們這次出出擊告捷,我兒子多少也有功勞!」
他們於是動作和緩多了,把他帶走,準備送進紐奧良的牢獄,靜等審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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