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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茱麗.嘉伍德]碎心殺手(布家系列)(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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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1 10:09:05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碎心殺手(布家系列)作者:茱麗.嘉伍德

在告解室寂靜的黑暗中,悔罪者透露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秘密:
保佑我,神父,因為我即將犯罪……
他以嘲弄的口吻慢條斯理地敍述著以往殺人的過程和再開殺戒的計畫。
只不過這次他提高了他變態遊戲的風險,透露了下個意欲殺害者的名字,
公然向警方和聯邦調查局挑釁,放話說有本事就去抓他。
我是碎心殺手,我熱愛挑戰……

聯邦調查局探員布尼克在工作時面對的都是社會上最變態邪惡的罪犯。
他迫切需要度個假來紓解沉重的工作壓力。
但在出發前夕,他被要求前去阻止那個故意坦承即將犯下謀殺罪的殺手。
尼克無法拒絕,因為殺手預謀殺害的正是好友的妹妹。
他很快地被捲進一場敵暗我明,爾虞我詐的鬥智遊戲裏,
與狡猾的殺手展開一場錯綜複雜的追逐戰。

梅若蘭搬到愛阿華州聖橡鎮定居時找到了歸屬感和安全感,
但一個人格異常的精神病患粉碎了她平靜的生活。
哥哥達明堅持她向他認為唯一有能力幫助她的布尼克求救。
當愛的火苗在若蘭和尼克之間燃起時,危險也步步逼近。
稍有差池,兩人都會失去他們重視珍惜的一切。


  《碎心殺手》是茱麗.嘉伍德的第一本現代小說。一反她以往古典羅曼史給人輕鬆愉快的印象,《碎心殺手》的節奏緊湊,劇情曲折,從頭到尾都充滿緊張懸疑,但她又在其中巧妙地融入浪漫愛情與幽默風趣。從翻開本這本書的第一頁起,細膩的場景刻劃和人物心理描述就令人深深著迷,高張力的劇情更使這本書像電影一樣讓人非一口氣看完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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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1 10:09:3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狹小的告解室裏面比地獄還熱。因年代久遠和疏于清理而沾滿灰塵的黑色布幔從告解室的天花板垂到斑駁的硬木地板上,不但遮住了狹窄的出入口,也阻絕了光線和空氣。

  那種感覺就像置身在豎靠牆壁的棺材裏,梅達明神父不禁慶倖自己沒有幽閉恐懼症。但他很快就感到苦不堪言。充滿黴味的凝重空氣使他呼吸艱難費力,就像當年在賓州大學打美式足球時腋下夾著球拚命跑完離球門柱的最後那一碼。當時的他並不在意肺部的灼痛,現在的他當然也不在意。這只是工作的一部分。

  年長的神父會叫他把肉體的不適獻給上帝來幫助煉獄裏的可憐靈魂。達明看不出那樣做有什麼害處,即使他不明白自身之苦如何能減輕他人之苦。

  他不停地在硬邦邦的橡木椅子上變換姿勢,像唱詩班男童在周日練唱時那樣坐立不安。他可以感覺到污水沿著臉頰和頸側流進法衣裏。黑色長袍早已被汗水濕透,他非常懷疑他現在聞起來還帶有早晨淋浴時用的香皂味。

  戶外陰涼處的氣溫都高達攝氏三十四、五度。濕度使高溫變得更加難以忍受,那些被迫離開冷氣房的倒楣鬼脾氣暴躁地拖著腳在戶外緩緩移動。

  冷氣壓縮機在今天斃命的真不是時候。教堂裏當然有窗戶,但那些原本打得開的窗戶老早就被封死,徒勞地試圖防止蓄意破壞者入侵。另外兩扇窗戶高高地嵌在金色的圓頂天花板上。天窗的彩色玻璃描繪的是手持寶劍的天使長加百列和米迦勒。加百列滿臉喜樂地仰望天空,米迦勒皺眉蹙額地瞪視被他踩在腳下的蛇。彩繪天窗被教徒視為啟發祈禱靈感的藝術瑰寶,但它們毫無抗熱的功能。它們是增添來作為裝飾,而不是用來通風的。

  昔日的運動生涯給達明留下虎背熊腰的魁梧身材,但他的皮膚卻不幸地像嬰兒般敏感。高溫使他全身起了又刺又癢的疹子。他把法衣撩到大腿上,露出妹妹若蘭送給他的黃黑笑臉短褲。他接著踢掉濺滿油漆的膠底人字涼鞋,把一塊泡泡糖扔進嘴裏。

  一項善意之舉反而害自己身陷發開室。他在堪薩斯大學醫療中心做的檢驗將決定他是否需要接受另一回合的化學治療;慈悲聖母堂的主任麥蒙席邀請他在等待檢驗結果的這幾天前去作客。

  堂區位在堪薩斯市幫派區的一隅,離達明派駐的愛阿華州聖橡鎮有好幾百哩遠。週六下午的告解向來由蒙席聆聽,但考慮到天氣炎熱、冷氣機故障、蒙席年紀老邁又忙著準備跟他念神學院時的兩位老友團聚,所以達明主動提議代勞。他原本以為他會跟悔罪者面對面坐在一個有窗戶通風的房間裏,壓根兒沒想到蒙席會順應堂區虔誠居民的宣喜好而固守傳統的聽告解方式。等堂區雜務工陸易帶他到告解主時,達明才知道他接蔔來的九十分鐘都要坐在烤箱裏(譯注:比神父高一級的神職人員尊稱為蒙席。)

  為了表示感謝,蒙席借給他一個教徒放進捐獻籃裏的電池小風扇。那個不濟事的小玩意兒只有男人的巴掌大。達明調整風扇的角度讓風對著臉吹,然後靠著牆上開始翻閱他帶來的“聖橡報”。

  他首先翻到帶給他極大樂趣的社會版。他先流覽慣例的俱樂部消息和寥寥可數的婚喪喜慶啟事,然後找到他最愛看的[鎮上事]專欄。專欄的標題永遠是賓果遊戲。達時懷疑社會版編輯韓洛娜暗戀主辦賓果之夜的鰥夫史大為,所以報上總是有賓果遊戲的特別報導。

  專欄的其餘部分都在讓鎮民知道哪些人以什麼食物招待了哪些人。如果那周找不到那種新聞,洛娜就用食譜來填補版面。

  聖像鎮上沒有任何秘密。報紙的頭版新聞不是關於鎮廣場開發案,就是關於即將來臨的聖母升天院百年慶。其中有一段提到他妹妹在修院幫忙的事。記者稱她為不知疲倦、誠心樂意的志工,然後詳細描述了她接下的工作。她不只要把閣樓裏的雜物整理出來義賣,還要把所有塵封的舊檔案輸入教徒新近捐贈的電腦裏,甚至還要趁有空時翻譯不久前去世的范亨利神父的法文日誌。

  達明在看完有關妹妹的報導時忍不住暗自低笑。其實若蘭不是自告奮勇接下那些工作的。她只不過是在院長想到那些主意時正好從他面前經過,然後又心地善良地不忍拒絕。

  等達明看完「聖橡報」時,汗濕的衣領已黏在脖子上。他把報紙放在身旁的座椅上,用手背擦拭額頭,考慮提早十五分鐘打烊。

  他幾乎是立刻打消了那個念頭。他知道如果他提早離開告解室,蒙席一定會把他臭駡一頓。

  在被迫體力勞動了一天後,他真的沒有那個力氣聽訓。每三個月的第一個星期三,達明都會搬去跟麥蒙席住。那個愛爾蘭老頭從不放過任何機會在那七天裏盡可能壓榨他的勞力。

  麥蒙席雖然脾氣暴躁,但心地善良又極富同情心。他堅信遊手好閒會給魔鬼可乘之機,尤其是在蒙席公館亟需重新粉刷之時。他斬釘截鐵地表示勤勞治百病,包括癌症在內。

  達明有時很難想起他為什麼那麼喜歡蒙席或覺得跟他特別投緣。也許是因為他們都有愛爾蘭血統,或者是因為蒙席不為無法挽回之事煩惱的人生觀支持他度過許多艱苦磨難。達明與病魔的搏鬥跟麥蒙席的人生比起來簡直是小巫見人巫。他願意盡力減輕麥蒙席的負擔。

  達明的肚了開始咕咕叫。他又熱又貼又渴,需要淋浴和冷飲。在他像烤鴨似地坐在告解室裏的這段期間,並沒有任何教徒來告解。他認為此刻的教堂裏甚至沒有其他人在,也許除了喜歡躲在廁所裏偷喝酒的陸易以外。達明看看手錶。時間只剩兩分鐘。他決定不再忍受下去。他開掉告解室上方的燈,正要伸手掀布幔時,隔壁的告解者小室裏傳來皮跪墊受壓的排氣聲,接著是一聲輕咳。

  達明立刻在椅子上坐正,拿出嘴裏的泡泡糖放回包裝紙裏,然後低下頭祈禱,把分隔兩人的格柵木板往上推開。

  [天父及子……」他一邊低聲念著,一邊畫十字。

  幾秒鐘在寂靜中過去,告解者不是在整理思緒就是在鼓起勇氣準備承認罪過。達明調整頸際的聖帶,耐心地繼續等待。

  卡文克萊香水「迷戀」的味道透過格柵飄來。達明認得那甜鬱的香味,因為他在羅馬的管家在他去年生日時送過一瓶給他。那種香水只要一點點就能維持很久,而告解者顯然擦得太多了。

  小小的告解室裏充滿香水、黴味和汗酸混合成的難聞味道,達明覺得他好象蒙著塑膠袋在呼吸。

  他的胃裏一陣翻騰,他強迫自己不要乾嘔。

  「神父!你在嗎?」

  「在。」達明低聲說。「等你準備好要告罪時就可以開始。」

  [ 這……對我來說很不容易。我一次告解是在一年前,當時我並沒有得到赦罪。你現在願意赦免我的罪孽嗎?」

  怪異的平板聲調和嘲弄語氣引起達明的警覺。告解者只是因為很久沒有告解而緊張,還是故意無禮不敬?

  「你沒有得到赦罪?」

  「沒有,神父。我激怒了那位神父,我也會使你生氣。我要坦承的事會使你……震驚,然後你會像那位神父一樣大發雷霆。」

  「你說的任何話都不會使我震驚或生氣。」達明向他保證。

  「你以前都聽過了,對不對,神父?」

  達明還來不及回答,告解者已輕聲低語:「憎惡罪孽,而非罪孽之人。]

  嘲諷的意味更加明顯。達明渾身一僵。「你想要開始了嗎?]

  「是的。」陌生人回答。「保佑我,神父,因為我即將犯罪。]

  大惑不解的達明傾身靠近格柵,要求陌生人再說一次。

  「保佑我,神父,因為我即將犯罪。」

  「你想要懺悔你即將犯下的罪過?」

  「是的。」

  [ 這是某種遊戲,還是——」

  「不,不,不是遊戲。」陌生男子說。「我是認真的。你生氣了嗎?」

  一陣如午夜槍響般刺耳的笑聲透過格柵傳來。

  達明謹慎地以平靜的聲音回答:「不,我沒有生氣,但我被搞糊塗了。你想必明白你不可能被赦免你想要犯的罪。只有知錯願改的人才能得到寬恕。」

  「但是神父啊,你怎麼能在還不知道是什麼罪過時就拒絕赦免我?」

  「陳說罪過並不能改變什麼。」

  [當然能。一年前我告訴另一位神父我即將做的事,但他不相信我,直到為時已晚。別犯下跟他相同的錯誤。]

  [你怎麼知道那位神父不相信你。]

  「因為他沒有嘗試阻止我。]

  「你何時成為天主教徒的?」

  「從出生起。」

  「那麼你應該知道神父必須對告解者的懺悔內容嚴守秘密。所以他怎麼可能阻止你?」

  「他可以想出辦法來的。當時我還在……練習,我很謹慎。他很容易就可以阻止我,所以錯不在我,而在他。現在就沒那麼容易了。」

  達明大惑不解。練習?練習什麼?另一位神父原本可以阻止的罪行是什麼?

  「我以為我控制得住。」男子說。

  「控制得住什麼?」

  「渴望。」

  「你當時懺悔的罪過是什麼?」

  「她名叫麗真。很好聽的名字,對不對?她的朋友都叫她真真,但我沒有。我比較喜歡叫她麗真。當然啦!我不能算是她的朋友。」

  另一陣刺耳的笑聲響起。達明的額頭在冒汗,但突然感到很冷。這不是惡作劇。他害怕他即將聽到的事,但又不得不問。

  「麗真怎麼了?」

  「我使她心碎。」

  「我不明白……」

  「你認為她出了什麼事?」男子問,語氣中充滿不耐煩,我殺了她。現場一片淩亂,鮮血濺得到處都是,包括我全身上下。當時我非常缺乏經驗,技巧還不夠純熟。我去告解時還沒有殺她。我還在計畫階段,那位神父原本可以阻止我的,但他沒有。我把我想做的事一五一十都告訴了他。」

  「你倒說說他如何能阻止你?」

  「祈禱。」男子回答。「我要他為我祈禱,但他顯然祈禱的不夠努力,對不對?我還是殺了她。真是可惜了。她是個非常漂亮的小女人,比其他的漂亮多了。」

  天啊!還有其他的女人嗎?還有多少?

  [ 你犯了多少案——」

  男子打斷他的話。「犯罪,神父,我犯的是罪。如果那位神父幫助我,我也許就能抗拒得了,但他拒絕給予我所需要之物。]

  [你需要什麼?]

  [赦罪和認可。我兩樣都沒有得到。]

  陌生男子突然一拳擊在格柵上。仿佛強行壓抑的憤怒在瞬間全部爆發,他開始詳細描述他對無辜的麗真做了哪些事。

  恐怖的細節令達明噁心作嘔和不知所措。天啊!他該怎麼辦?他誇口說自己不會震驚或生氣,但完全沒有料想到陌生男子會以描述那些兇殘暴行為樂。

  憎惡罪孽,而非罪孽之人。

  「我真的愛上了那種滋味。」那個瘋子低語。

  「你還殺了幾個女人?」

  「麗真是第一個。我迷戀過別的女人,當她們令我失望時,我不得不傷害她們,但我沒有殺死她們。遇到麗真後,一切都變了。我觀察了她很久,她的每個地方都完美無瑕。」他語氣一變,咆哮著繼續說:「但她背叛了我,就像其他人一樣。她以為她可以瞞著我跟別的男人亂來。我不能也不會讓她那樣折磨我,我不得不懲罰她。」

  他誇張地長歎一聲,然後呵呵低笑。「我在十二個月前殺了那個小賤人,把她埋在很深很深的地方,永遠也不會有人發現她。現在已經回不了頭了。沒錯。我不知道殺戮會那麼令人興奮。

  我逼麗真求我饒命,她求了。老天作證,她真的是苦苦哀求。」他放聲大笑。「她像豬一樣尖叫,哦,我愛死那個聲音了。那令我興奮得超出想像,所以我非使她繼續尖叫不可,對不對?等解決她時,我簡直是欣喜若狂。唔,神父,你不打算問我是否為我的罪過感到後悔嗎?」他嘲弄道。

  「不,你毫無悔罪之意。」

  告解室裏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然後他像毒蛇嘶嘶作聲般說:[那股渴望又回來了。」

  達明的手臂上都是雞皮疙瘩。「有專家能夠——]

  「你認為我應該被關起來嗎?我只不過是懲罰那些傷害我的人。所以說,錯不在我。但你認為我有病,對不對?我們在告解,神父。你必須說實話。]

  「對,我認為你有病。」

  「哦,我可不那麼認為。我只是專注熱誠而已。]

  「有專家能夠幫助你。」

  「要知道,我很聰明,想要阻止我並不容易。我在接新客戶之前會先調查她們。我知道關於她們家人朋友的每一件事。是的,每一件事。現在要阻止我可就難多了。要知道,我也不想犯罪,真的。」

  「聽我說。」達明懇求。「跟我一起走出告解室,讓我們面對面坐下來好好談一談。我想要幫助你,只要你肯讓我幫你。」

  「不,我曾經在需要幫助時遭到拒絕,記得嗎?赦免我的罪。」

  [不行。]

  又是一聲誇張的長歎。[好吧!這次我把規則改一改,我准許我告訴任何人。瞧我多麼通融遷就。]

  「無論你准不准我說出去,我都會對今天的談話內容保密。]

  「無論我告解的是什麼?」

  「是的。」

  「我命令你說出去。」

  「隨便你怎麼命令都行,我還是不能也不會洩漏。」

  陌生男子在沈默片刻後輕聲低笑。「神職人員有良心。難得難得。嗯,這下可棘手了。但你別擔心,神父。我比你快了—步。沒錯。]

  「你在說什麼?」

  「我已經接了一個新客戶。」

  「你已經挑好了下一個——」

  瘋子打斷他的話。「我已經通知警方了,他們很快就會收到我的信。當然啦,那是在我知道你會如此墨守成規之前的事。我考慮得很周詳,對不對?我寄給他們一封短信說明我的意圖,可惜我忘了簽名。」

  「你有沒有告訴他們你打算傷害的那個人叫什麼名字?]

  「傷害?用那個字眼來代替謀殺倒也別致。有,我寫出了那個女人的名字。」

  「你在信裏有沒有說明你想要殺害她的理由?]

  「沒有。」

  「你有理由嗎?」

  「有。」

  「可不可告訴我?」

  「練習,神父。」

  「我不懂。」

  「熟能生巧。」他說。「這一個甚至比麗真還要特別。我把自己包裹在她的香味裏,我喜歡看她睡覺。她是那麼美。問我她叫什麼名字,等我告訴你之後,你可以寬恕我的罪。」

  「我不會赦你的罪。」

  「化療進行得如何?你覺得不舒服嗎?檢驗結果還好嗎?」

  達明猛地抬頭。「什麼?」他近乎咆哮地問。

  瘋子放聲大笑。「我說過我在接新客戶之前會先調查她們,你可以說我跟蹤她們。」他輕聲低語。

  [你怎麼會知道——]

  [哦,達明,你真好擺佈。難道你沒有懷疑過我為什麼要大老遠跟蹤你到這裏向你告解?在你回修道院的路上好好想一想吧!我的準備工作做得很充分,對不對?]

  [ 你是誰?]

  「哦,我是碎心殺手。我熱愛挑戰,這次別讓我太容易得手。警方很快就會來找你,到時你想告訴誰就能告訴誰。」他嘲弄道。「我知道你第一通電話會打給誰。你在聯邦調查局的高手朋友。你會打給尼克,對不對?我衷心希望你那樣做。他會十萬火急地趕來幫忙。你最好叫他把她帶走,把她藏起來別讓我找到。我也許不會追殺,我也許會另覓對象。至少我會試試看。」

  「你怎麼會知道——」

  「問我。]

  「問你什麼?」

  「她的名字。」瘋子低語。「問我我的新客戶叫什麼名字。」

  「我勸你趕快尋求專家幫助。]達明再度嘗試。「你打算做的——」

  「問我。問我。問我。」

  達明閉上眼睛。「好吧!她是誰?」

  「她迷人極了。」他回答。「豐滿的胸部,長長的頭髮,無瑕的肌膚,完美的身材,細緻的五官,天使般的臉孔。她美得……令人無法呼吸……但我打算使她無法呼吸。」

  「告訴我她叫什麼名字。」達明命令,暗自祈求上帝保佑還來得及找到那個可憐的女人和保護她。

  「若蘭,」毒蛇嘶聲道。「她的名字叫若蘭。]

  驚慌像一記重拳擊中達明。「我的若蘭?」

  「正是。現在你懂了吧,神父。我要殺你的姊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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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1 10:09:5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布尼克探員即將開始休他早該休的假。三年不曾休假的影響逐漸顯露在他的態度上,使他變得過於冷漠和憤世嫉俗,至少他的上司莫彼特在命令他休假一個月時是那麼說的。尼克在內心深處擔心他可能說對了。

  莫彼特向來實話實說。尼克對他的敬佩不亞於對自己的父親,所以很少反駁他。他的上司沉穩內斂,知人善任,保持鎮靜的能力到了令人冒冷汗的地步,沒有任何事能使他張惶失措。在聯邦調查局工作了十四年,莫彼特雖然升遷了六次,但從未滿足於現狀而故步自封。在擔任「尋人組」組長期間,他致力於提升失蹤人口的尋獲率。達成那個目標後,他又努力遊說局長讓他自行招募成員,成立一個特別小組,專門偵辦失蹤及被綁架兒童的棘手案件。

  特別小組的成員來自社會各界,個個都是歷經各種嚴格訓練和考驗所篩選出來的精英份子。

  短短一年不到,他就以驚人的績效讓所有的懷疑主義者心服口服。然後他把「尋人組」的棒子交給副手李斐南,把全部的時間和心力合投注在這個精英團隊上。

  他的十二人小組是獨一無二的。每個組員都具有追蹤失蹤兒童的特殊本領。他們不斷與時間賽跑,目的只在及時尋獲和保護。他們是捍衛兒童的最後防線,專門對抗躲在暗處侵害兒童的妖魔鬼怪。

  龐大的工作壓力會使一般人心臟病發作,但這些組員都不是一般人。他們沒有一個符合聯邦調查局探員的典型特徵,但話說回來,莫彼特也不是典型的領導者。其他的部門把他的十二名探員稱為「十二使徒」,但莫彼特不喜歡那個綽號,因為身為他們的領導者,那暗示著各種他不可能符合的事。謙虛是他深受尊敬的另一個原因。他的探員也很慶倖他不是一個凡事照規定來的老闆。他鼓勵他們把工作做好,幾乎是放手讓他們去,總是在必要時支持他們。在許多方面,他是他們最有力的捍衛者。

  局裏沒有人比他更熱誠或更有資格,因為莫彼特是持有合格證書的精神科醫師,這或許就是他喜歡不時跟他的探員「談心」的原因。這是他們都必須忍受和痛恨的怪癖。

  莫彼特現在就想談施姓婦人案。他要求尼克在三藩市開完研討會後到辛辛那提市稍作停留,他則從華府飛去那裏跟他見面。尼克不想談施姓婦人案,他連想都不願去想那件發生在一個多月前的案子。但他也知道無論願不願意,他都得跟彼特談。

  他在區辦事處等他的上級加入他,然後在會議桌邊坐了二十分鐘,聆聽彼特回顧那件離奇案子的部分細節。當彼特表示他的英勇行為將獲得嘉獎時,一直保持鎮靜的尼克差點失去自製,但他十分善於隱藏真正的感覺。連隨時注意手下有無筋疲力竭或壓力過重等跡象的彼特都被騙了,誤以為他再一次泰然處之,至少尼克是那樣想的。

  彼特默默凝視尼克的藍眸許久,然後開口道:[你開槍射她時有何感覺?」

  「長官,有這個必要嗎?事情發生已經一個多月了。我們真的需要炒這盤冷飯嗎?]

  [這不是正式的檢討會,尼克。只是你我私下談談。你不必叫我長官,是的,我認為有必要。請回答我。當時你有什麼感覺?」

  他還在迥避問題,像小男孩被迫承認做錯事那樣在椅子裏扭來扭去。「你問我有什麼感覺到底是什麼意思?」

  「你很清楚我在問什麼。在開槍的那一刻,你有什麼感覺?你記得嗎?」

  他在給他一條出路。尼克知道他可以撒謊說不記得了,說他當時無暇思及自己的感受,但他和彼特向來有誠實相待的默契,他不願在此時破壞了那份默契。何況,他相當肯定彼特會知道他在撒謊。明白再逃避下去也是徒勞,他決定直言不諱。

  [記得。我覺得很爽,」他低聲說。「老實說是爽死了,彼特。如果我沒有掉頭回到那棟屋子裏,如果我多猶豫了三十秒,如果我沒有把槍拔出來,那個小男孩必死無疑。這次真的是千鈞一髮。」

  「但你及時救了那個孩子。」

  「我應該早點想通的。」

  彼特歎了口氣。在所有的探員中,對自我表現最吹毛求疵的向來是尼克。「你是唯一想通的人,」他提醒他。「別太苛求自己。」

  「你有沒有看到報紙?記者說她瘋了,但他們沒有看到她的眼神。我看到了,我說的不會錯,她根本沒有瘋。她純粹是邪惡。」

  「報上確實說她是瘋子,這也是意料中事。]

  彼特說。[我明白為什麼,我想你也是。唯有如此,社會大眾才能理解如此令人髮指的罪行。他們想要相信只有精神錯亂的人才會對另一個人做出如此可憎的事,只有瘋子才會以濫殺無辜為樂。他們有多人是瘋子,但有一些卻不是。邪惡確實存在。我們兩個都親眼目睹。在進行過程中的某處,施姓婦人故意選擇了越界。」

  「人們害怕他們不瞭解的事物。」

  「是的。」彼特贊同道。「許多學術派不願相信邪惡的存在,他們把無法以其偏狹思想來分析解釋的事一律歸類為不可能。這就是為什麼我們的文化會成為道德敗壞的溫床。我的一些同僚相信他們能用冗長的診斷和一些致幻藥物來修復一切。」

  「聽說你的一個同僚認為施姓婦人受到丈夫的控制,對丈夫的恐懼使她精神崩潰。換言之,我們應該同情她。」

  「我也聽說了,簡直是一派胡言。施姓婦人跟她丈夫一樣邪惡。他們兩個的指紋並列在那些色情錄影帶上。她是心甘情願的參與者,但我確實認為她快要崩潰了。他們以前不曾對兒童下過手。]

  [上帝作證,彼特,她在對我微笑。她把小男孩抱在懷裏,手裏的屠刀對準他。他失去了知覺,但我看得出他還在呼吸。她在等我。她知道我全明白了,我認為她想讓我看著她殺他。」他停下來點個頭。「槍殺她確實很爽。只可惜她丈夫不在,否則我會很樂意也給他一槍。有線索了嗎?我還是認為你應該叫我們的朋友諾亞去追蹤他。]

  「我一直想那樣做,但他們想活捉施鐸納好偵訊他。他們很清楚如果施鐸納給諾亞惹麻煩,諾亞會毫不遲疑地殺了他。」

  「蟑螂只能殺,不能養,彼特。諾亞的想法很正確。」他聳聳肩膀活動僵硬的肌肉,然後伸手按摩頸背。「我想我需要再接受一次特訓。」

  「為什麼那樣說?」

  「我想我可能筋疲力盡了,對不對?」

  彼特搖搖頭。「不,你只是有點疲憊而已。我不會把今天的談話內容放進我的報告裏。你早該休假了!都怪我不好。我要你從現在起休一個月的假,使注意力再度集中。」

  尼克陰鬱的一抹笑意使嚴肅的表情放鬆。[集中注意力?」

  「放鬆一下。」他解釋。「至少試一試。你上次去奈森灣看你的家人是什麼時候?」

  「有段時日了。」尼克承認。「我用電子郵件跟他們保持聯絡,他們每個人都跟我一樣忙碌。」

  「回家去,那對你有好處。你的家人會很高興再看到你。法官近來如何?」

  「老爸很好。」尼克回答。

  「你的好友梅神父呢?」

  「我每天晚上跟達明聊天。」

  「用電子郵件?」

  「對。」

  「也許你應該去看看他,跟他面對面談一談。」

  「你認為我需要一點心靈諮詢?」尼克咧嘴而笑。

  「我認為你需要一點歡笑。」

  「也許吧!」他說,接著表情再度嚴肅起來。「彼特,關於我的直覺。你認為我是不是快不行了?」

  「你的直覺再靈不過。施姓婦人騙過除了你以外的每個人。」彼特說。「她的親戚、朋友、鄰居和教友團體都被她騙了,唯獨你沒有上當。我相信當地居民遲早會想通的,但到時不僅那個小男孩死了,還可能有別的孩子遭殃。我們都知道他們一旦開始就不會住手。」

  彼特用指節輕敲厚厚的檔案。「我在報告裏看到她是如何日夜坐在那個可憐的母親身過安慰她。她還是教會節哀團的團員。」他搖搖頭。

  「警方跟那個教友團體的每個人談過,但他們什麼也沒查到。」尼克說。「他們查得不夠徹底。但話說回來,那是個小鎮,警長不知道該怎查什麼。」

  「他很聰明,沒有拖延,立刻把我們找了去。」彼特說。「他和當地居民都相信是路客綁走了小男孩,所以他們都往那個方向努力。」

  「是的。自己人會做出這種事真令人難以置信。他們有兩個證人看到一個流浪漢在校園附近逗留,但他們的描述不符合。辛辛那提的組員已經上路,他們很快就會想通她在玩什麼把戲。」

  「你怎麼會起了疑心?你是怎麼知道的?」

  「不協調的小事。」尼克回答。「我無法解釋她的什麼地方令我困擾,或我為什麼決定跟蹤她回家。」

  「我可以解釋。直覺。」

  「大概吧!我知道我要徹底調查她。事情不太對勁,但我又說不出是哪裡不對勁。她就是讓我覺得怪怪的。我一踏進她家,那種感覺立刻增強……你懂我的意思嗎?」

  「解釋一下。她家裏是什麼樣子?」

  「整齊清潔,一塵不染。客廳很小,只有兩張安樂椅、沙發和電視,但你知道怪異的是什麼嗎?牆上沒有掛畫或家人的相片。我記得我當時心裏就在奇怪。她的傢俱上都罩了塑膠套。可能有很多人那樣做吧!我不知道。總之,屋裏一塵不染,但聞起來有股怪味。」

  「什麼樣的怪味?」

  [醋……和阿摩尼亞,味道強烈到令我眼睛刺痛。我當時只當她是有潔癖的家庭主婦,後來我跟著她進入廚房。廚房裏乾乾淨淨。流理臺上沒有擺任何東西,水槽上連一條抹布也沒掛,什麼都沒有。她要我坐下來等她泡咖啡,這時我注意到放在桌上的東西。鹽罐和胡椒罐中間是一大瓶透明塑膠瓶裝的粉紅色制酸劑藥片,它的旁邊是一瓶辣醬。我正感到奇怪時看到坐在後門邊角落裏的那只狗。那只黑色小獵犬使形勢轉變,它始終目不轉達睛地看著她。她放了一碟巧克力碎片餅乾在桌上,等她背過身去弄咖啡時,我拿了一塊餅乾垂到身側,想看看那只狗會不會來吃,但它連看都不看我一眼。它害怕得連眼睛都不敢眨,一直在注意她的一舉一動。如果警長看到那只狗跟她在一起的樣子,也就會看出事有溪蹺,但他來找她問話時,那只狗在屋外的狗籠裏。]

  「警長到過她家卻沒有發現異狀。」

  「我運氣好,而她自負又不顧後果。」

  [你怎麼會在離開她家後又回去?」

  [我本來打算找些後援守在外面看她去哪裡,但我一出屋子就知道我必須回屋裏去,而且動作要快。我有預感她知道我盯上她了,我還知道小男孩就在屋裏的某個地方。」

  「你的直覺再靈不過。」彼特說。「要知道,那就是我找上你的原因。」

  [我知道,那場丟臉的足球賽。]

  [幾個星期前我在電視上又看到那段精彩片段,他們一年想必至少重播兩次。]

  「我希望他們別再播了,那老早是舊聞了。」

  兩個男人站起來。尼克比一百七十二公分的彼特高出十公分以上。彼特的身材瘦小,日漸稀疏的金髮在迅速變白,厚厚的眼鏡老是滑下窄窄的鼻樑。他總是穿著保守的灰色或深藍色西裝、上過漿的白色長袖襯衫和暗色的條紋領帶。在一般人看來,彼特就像乏味的大學教授,但在他手下的探員看來,他卻是個道地的巨人,無論是多麼艱巨的任務或龐大的壓力,他都能夠從容應付。

  「一個月後見,尼克,早一天都不行,同意嗎?」

  「同意。」

  彼特走到會議室門口時又停下來。「你還是每次上飛機都不舒服嗎?」

  「我還有什麼事是你不知道的?」

  「應該沒有。」

  「是嗎?我上次跟女人上床是什麼時候?」

  彼特故作震驚狀。「很久了,探員。你顯然正值乾旱期。」

  尼克放聲大笑。「是嗎?」

  「總有一天你會遇到合適的女人,她可有罪受了。」

  「我沒有在尋找合適的女人。」

  彼特露出父親般的笑容。「那正是你會找到她的時候。她會在你沒有防備時偷襲你,就像我的凱蒂偷襲我一樣。我根本沒有抵抗的機會,我預料你也不會有。她就在外面的某處等著你。」

  「那麼她可有得等了。」尼克回答。[ 幹我們這行的跟婚姻不相容。」

  「凱蒂和我結婚二十多年了。」

  「凱蒂是聖人。」

  「你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尼克。」

  「每次上飛機都不舒服嗎?是的。」

  彼特呵呵低笑。「那麼祝你平安到家。」

  「要知道,彼特,大部分的精神科醫師都會想要探究我恐懼搭飛機的起因,你卻以我的恐懼為樂,對不對?」

  他再度呵呵低笑。「一個月後見。」他悠閒地踱出會議室。

  尼克收拾好他的文件,打了兩通必要的電話給波士頓辦事處和李斐南,然後搭當地探員的便車到機場。既然這個假是非休不可,他開始嘗試做些計畫。他打算真正放鬆一下,也許跟他的大哥塞奧駕帆船出海,如果他能逼他放下工作幾天。然後他打算駕車越過半個美國到愛阿華什聖橡鎮去看他的好朋友達明,跟他痛痛快快釣幾天魚。莫彼特沒有提到李斐南兩個星期前要尼克加入危機處理小組的升遷案。尼克打算趁放假時好好衡量新工作的利弊得失。他指望達明幫助他做出決定,他跟達明比跟他的五個兄弟還親,他對他是百分之百的信任。達明會一如往常地唱反調,尼克希望自己回到工作崗位時會知道該怎麼做。

  他知道達明擔心他。最近半年來他一直用電子郵件嘮叨著要他去看他。像莫彼特一樣,達明瞭解尼克的工作會帶來什麼樣的壓力和噩夢,他也認為尼克需要休個假。

  達明有他自己的仗要打,每三個月就得住進堪薩斯大學醫學中心做一次檢查。每到那時尼克就得提心吊膽,直到達明用電子郵件傳來好消息。到目前為止,他的好友都很幸運;癌細胞受到了控制,但它始終在那裏伺機而動。達明學會了怎麼應付他的病。尼克卻沒有。他願意用一條胳臂換取好友免于病痛的折磨,但就算他願意,那也是不可能的事。就像達明說的,這是他必須獨自面對的戰爭,尼克所能做的只有在他需要時陪著他。

  尼克突然迫不及待想再見到好友。他甚至有可能說服他脫下神父領圈一晚,像以前在賓州大學同住一間宿舍時那樣喝個爛醉。

  他終於可以見到達明唯一的親人了。達明的妹妹若蘭比達明小八歲,一直寄宿在瑞士的貴族女校由修女照顧長大。達明嘗試過好幾次想把她接來美國,但信託條款和管錢的律師說服法官決定把她留在寄宿學校,直到她成年後自己做決定。達明曾告訴尼克,實情沒有聽起來那樣悲慘,律師其實是受委託在保護產業。

  如今的若蘭早已成年,而且在一年前搬到了聖橡鎮。尼克始終沒有跟她見過面,但他記得達明貼在鏡子上的照片。照片裏的她看起來像個邋遢的流浪兒,制服的白上衣有部分衣角露在黑色百褶裙的裙腰外,一隻及膝長襪滑落到腳踝處,膝蓋擦破了皮,長長的褐色捲髮遮住了一隻眼睛。他和達明看到照片時都笑了起來。照片裏的若蘭最多只有七、八歲,但尼克忘不了她甜蜜的笑容和淘氣的眼神。

  是的,度假正是他所需要的。但要實現那些計畫就必須先搭飛機回到基地波士頓。沒有人比尼克更痛恨搭飛機。事實上,那令他害怕得要命。他一進辛辛那提機場就開始冒冷汗,到櫃檯報到時胃開始作怪,登上飛機時已是臉色發青。

  一個年輕的金髮女郎隔著走道對他微笑,搭訕地問他坐飛機是不是很緊張。他緊抓扶手的泛白指節想必已露了底。他點頭作為回答,然後轉頭望向窗外阻止進一步的閒聊。她長得不難看,彈性布料的衣裳證明她有副好身材,但他不想聊天,更沒有心情調情。他一定比自己想像中還要疲憊。他越來越像塞奧了。他的大哥最近除了工作以外對任何事都提不起勁。

  在波士頓下飛機後,尼克先到辦公室放資料和處理一些鎖事,然後才開著他的保時捷跑車駛向坐落在畢肯丘的家。三年前他向叔叔買下那棟磚造花園洋房,但搬家工人堆在客廳中央的紙箱大部分至今都尚未拆封,小弟查瑞堅持替他挑選的高級音響也沒有掛起來。

  他把跑車駛進地下車庫,用遙控器關上車庫門,感到全身開始放鬆。終於到家了。他拾級而上到一樓,按照管家蘿絲的要求把旅行袋放在洗衣間的走廊上,一邊走進新近整修她的廚房。他把公事包和太陽眼鏡放在閃閃發亮的褐色花崗石工作臺上,從冰箱裏拿出一罐啤酒,穿過堆滿紙箱的客廳走向他的避難所。

  書房是他最喜愛的房間,也是搬來後唯一費事配備好傢俱的房間。他拉開窗簾,打開面對噴泉花園的落地窗,把陽光和花香引進室內。他站在窗前欣賞著花園裏的寧靜美景,直到襲人的熱浪啟動中央空調。他關上落地窗,大聲打個呵欠,灌下一大口冰啤酒。然後他解下配槍,取出彈匣,把它們放進嵌壁式的保險櫃裏。他坐進書桌後面的軟皮旋轉椅裏,卷起衣袖,打開電腦。他感到緊繃的肩膀肌肉開始放鬆,但在看到有多少封電子郵件在等他時忍不住大聲呻吟。答錄機裏還擠了二十八通留言。他歎了口氣,踢掉鞋子,靠在椅背上,開始一邊流覽電子郵件,一邊聽電話留言。

  其中有五通電話是他的小弟查瑞打來的,他想在國慶週末借用保時捷跑車,並且再三保證會愛惜使用。第七通電話是他的母親打來的,千叮萬囑無論如何都不要把跑車借給查瑞。他聰明的妹妹嬌丹也打來報告說他們的股票賺翻了,意思是說如果尼克願意,現在就可以享受安逸的退休生活了。轉念至此,尼克忍不住微笑起來。他的法官父親深信人生的目的在改善世界。如果有子女不事生產,他會心臟病發作的。

  第二十四通留言使他渾身一僵。

  「尼克,是我,達明。我遇到大麻煩了。我這裏的時間是星期六下午五點半,一聽到這通留言就打電話給我。我在堪薩斯市慈悲聖母堂的蒙席公館。你知道地方。我還要打電話給莫彼特,也許他可以聯絡到你。警方人員在這裏,但他們不知道該怎麼辦,沒有人能找到若蘭。聽著,我知道我語無倫次。打電話給我就是了,不管是什麼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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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1 10:10:05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若蘭等得快要發瘋了。每次坐在電話旁邊等哥哥打來告訴她驗血的結果,都是對她耐性的一大考驗。達明總是在星期五晚上七點到九點之間打給她,但這次他遲遲沒有打來。她越等越擔心。

  到了星期六下午,她幾乎可以肯定驗血結果是壞消息。到了晚上六點,達明還是沒有打電話來,她實在等不下去了,於是開著車出發。她知道哥哥不會高興她跟去堪薩斯市,但在駛往狄摩市時她已編好了謊言。她會告訴他她去堪薩斯市是為了看竇迦的畫展。

  即使他們兩個都心知肚明,她還是不能跟達明老實說每次他進醫院檢查時她都多麼驚恐焦慮。她害怕這次的檢查結果不理想,害怕癌細胞像冬眠的熊再度蘇醒。達明一向在星期五晚上前就會知道初步的驗血結果。他為什麼不打電話給她?不知道情況到底如何使她害怕得要命。離開聖橡鎮前她打過電話到蒙席公館,接電話的是麥蒙席。蒙席的聲音和藹可親,但告訴她的卻不是好消息。達明又進了醫院,醫師對初步的檢驗結果並不滿意。她知道那是什麼意思,她的哥哥又要接受折磨人的化學治療了。

  她這次說什麼也不會讓他獨自受苦。他是她唯一的親人。父母去世後,小小年紀的他們被迫在遠隔重洋的不同國家長大。這些年來他們失去的太多,但現在的情況不同了。他們現在都是成年人,可以自行作主,也就是說他們可以在患難時相互扶持。

  油表在佛頓鎮外亮起紅燈。加油站打烊了,她不得不在一家樸實無華的汽車旅館過夜。第二天早晨出發前,她在加油站買了一份堪薩斯市地圖。加油站人員告訴她費爾蒙旅館怎麼走,表示那裏離美術館比較近。

  她還是迷了路。她錯過正確的交流道出口,結果來到環繞都市週邊的公路。抓著被不小心打翻的健怡可樂弄濕的地圖,她在另一處加油站停下來問路。弄清楚方向後,她順利找到離鄉村俱樂部廣場幾條街的費爾蒙旅館。

  時候還不到中午,但旅館櫃檯值班人員見她滿臉疲憊而好心地讓她提早入住。一個小時後,她覺得自己又是人了。她從一大早就在開車趕路,但洗過澡後又恢復了元氣。雖然知道達明不會介意她穿牛仔褲或短褲出現在蒙席公館前,她還是帶了上教堂的衣服來。今天是星期天,等她抵達時午場禮拜可能剛剛結束。她不想得罪達明口中非常保守的麥蒙席。

  她穿上一件及踝無袖高領的淺粉紅色亞麻洋裝,希望蒙席不會覺得裙子左側的叉開得太高。

  她的長髮還沒有完全乾,但她不想花更多時間在那上面。系好涼鞋的系帶,抓起皮包和太陽眼鏡,她離開房間下樓。

  一出旅館大門,她就感到熱氣迎面撲來。穿著深灰色制服的老門房看起來好象快要融化了。

  泊車小弟把她的車開來,門房滿臉堆笑地上前替她開車門。但她一問起慈悲聖母堂的方向,他的笑容就消失無蹤。

  [ 小姐,有許多教堂離旅館都比較近,]他告訴她。[過去兩條街就是聖母往見堂。如果不是太熱,你甚至可以散步過去。那是一所美麗的老教堂,那一帶也比較安全。」

  「我必須去慈悲聖母堂。」她解釋。

  她看得出來他還想勸阻地,但最後他什麼都沒說,只在她上車時建議她鎖好車門,以及在抵達教堂停車場前無論如何都不要停車。

  半小時後她駛入的地區破敗而令人沮喪。街道兩旁都是玻璃窗被打破和大門被木板釘死的廢棄建築。牆壁上的黑色塗鴉對過路者叫駡著粗話。空氣中彌漫著垃圾的臭味。繼續往前四個路口,坐落在瓦礫之間的就是油漆斑剝、亟需整修的慈悲聖母堂。教堂所有地四周是至少兩公尺半高的黑色緞鐵圍籬。圍籬內是柏油新鋪過的大型停車場和一棟毗連教堂的石造房屋。若蘭猜那就是蒙席公館,於是開車穿過敞開的圍籬門,把車停在一輛黑色轎車旁邊。

  她下了車,正在鎖車門時注意到一輛警車停在公館車道的老樹後面。員警到這裏來做什麼?

  大概又是有人蓄意毀損教堂財物吧,她猜測,因為達明跟她說過這一帶的治安不佳。

  她朝教堂走去。風琴聲和唱歌聲從敞開的教堂門裏傳出來。她走到停車場半途時樂聲停止,幾秒鐘後人們蜂擁而出。有些女人拿教會佈告單當扇子扇,幾個男人掏出手帕擦汗。身穿長袍的麥蒙席接著走出來加入人群。若蘭與蒙席雖然素未謀面,但她根據達明的描述,一眼就認出滿頭白髮、滿臉皺紋、骨瘦如柴卻身體硬朗的蒙席。

  他的會眾顯然十分喜愛他。他對每個停下來跟他說話的人都是和顏悅色,而且都叫得出他們的名字。孩童也很敬愛他。他們圍在他身邊,拉扯他的衣角要求得到全部的注意力。

  她閃到門階旁的陰影下等蒙席盡完責任,想在他回公館前找機會跟他私下談談。她知道哥哥會為了不讓她擔心而隱瞞壞消息,所以她希望從蒙席口中得知達明的實際病情。

  她哥哥耽憂她擔心他。他們玩的這種遊戲實在荒謬。因為他們是彼此在世上唯一的親人,而他又比她年長,所以達明就想一肩扛起所有的責任。她承認她小時候凡事都依賴他,但她不再是小女孩了,達明必須停止保護她。

  她瞥見公館前門打開,一個大腹便便的員警走出來,後面跟著一個身材較高、年紀較輕的男子。她看到他們兩個握手,員警走向警車。

  陽臺上的那個陌生男子吸引住她全部的注意,使她不由自主地盯著他看。穿著筆挺的白襯衫、深藍色外套和卡其長褲,他看起來就像是雜誌封面上的男模特兒。他不是一般人所謂的那種大帥哥,甚至談不上英俊,但吸引她的也許正是這一點。她在寄宿學校放暑假時替一位義大利服裝設計師當過模特兒,後來被達明發現才停止,但在那兩個半月裏她跟許多漂亮的男生合作過。陽臺上的那個男子不能稱為漂亮,他太粗獷世俗,但也非常性感。

  他全身上下都散發出一種權威感,好象早已習慣了為所欲為。她凝視著他輪廓分明的下顎和來峻的唇線。他可能非常危險,她心想,但說不出他的什麼地方給她這種感覺。

  陌生男子有著一張耐人尋味的面孔,曬成不合時尚的古銅色。真的很耐人尋味。

  她想起修院院長的叮嚀:當心穿著羊皮的狼,他們一有機會就會奪取你的貞操。

  這個男子看起來根本沒有必要去奪取。對他投懷送抱的女人想必不在少數。他的確很不一樣。她悄悄歎了口氣,責備自己不該在神聖的教堂旁邊心生邪念。德琳修女可能說對了。如果她不學會控制她罪惡的想像力,就要拎著包包去地獄報到了。

  陌生男子想必感覺到她的凝視,因為他突然轉身直視她。她難為情地正要把臉轉開時前門再度打開,達明從屋裏走出來。若蘭發現哥哥並沒有進醫院而欣喜若狂。

  穿著黑色長袍和白領圈,他看起來有點蒼白和憂心衝衝。她開始穿過人群。

  達明跟那個男子形成強烈的對比。身材高大的兩人都是深色頭髮,但愛爾蘭血統使達明有紅潤的雙頰和滿臉的雀斑。跟她不同的是,當他不小心在陽光下待太久時,他不會曬黑,只會曬傷。他的右頰有個可愛的酒窩,至少她覺得很可愛。他那種帶點稚氣的英俊長相使大學和高中的女生替他取了一個綽號叫「太可惜神父」。

  跟她哥哥說話的那個男子可是毫無稚氣之處。他聆聽著達明說話,偶爾點頭回應,但眼睛始終盯著走向公館的她。

  他終於打斷達明的談話,朝她的方向努努嘴。達明轉過身,一看到她就大喊她的名字,滿臉如釋重負地跳下臺階奔向她。

  若蘭注意到他的朋友依然逗留在陽臺上,但他的注意力不再放在他們身上。他全神貫注地打量著在他們身旁逐漸散去的人群。

  哥哥看到她時的反應令她驚訝。她原以為他會生氣,但他一點也沒有不高興的樣子。事實上,他表現的好象是跟她久別重逢一般,即使他們幾天前才見過面。

  達明用力抱住她。「謝天謝地你沒事。你害我擔心得要命,若蘭。為什麼不告訴我你要來?真高興看到你。」

  他激動得聲音發抖。他的舉動令她大惑不解,她輕輕推開他。「你很高興看到我?我還以為你會氣我跟蹤你。達明,星期五晚上為什麼不打電話給我?你答應過要打的。」

  他終於放開她。「你很擔心,是不是?」

  她凝視著他褐色的大眼睛,決定實話實說。「是的,我很擔心。你應該打電話告訴我驗血結果的,但你遲遲沒有打來,我以為……結果可能不太好。」

  「檢驗室出了差錯,所以我沒有打電話給你。檢驗必須重做一次。我知道我應該打電話給你,但你也應該讓我知道你要來,若蘭。我要裏歐警長在聖橡鎮到處找你。進屋裏去吧!我得打電話告訴他你在這裏,人也平安無事。」

  [你叫裏歐警長找我?為什麼?]

  他抓住她的手臂,拉著她往公館裏走。[進屋裏再說,屋裏比較安全。]

  「比較安全?達明,出了什麼事?我從沒見過你如此心神不寧。不家,站在陽臺上的那個人是誰?」

  那個問題使達明吃了一驚。「你沒有見過他,對不對?」

  「誰?」她問。

  「尼克。那個人是布尼克。」

  她戛然止步,轉身面對哥哥。「你的病又犯了,對不對?所以他才會在這裏……就像上次那樣,你一直不讓我知道你的情況有多嚴重——」

  「沒有,」他打斷她的話。「我的病沒有再犯。」她看來並不相信,於是他再次嘗試說服她。「我答應過你,如果必須再次接受化學治療,我一定會告訴你。記得嗎?」

  「記得。」她的恐懼慢慢消退。

  「很抱歉星期五沒有打電話給你。」他說。「我太不替別人著想了,我應該告訴你檢驗出錯的事。」

  「如果你不需要再次接受化學治療,那麼尼克到這裏來做什麼?」她瞥向陽臺。

  「我找他來的,但原因跟我的健康狀況無關。」他在她插嘴前急忙往下說。「來吧,若蘭。你們也該見面了。」

  「大名鼎鼎的布尼克。」她微笑道。[你沒有告訴我他那麼——」她及時住口。她一直覺得她什麼話都可以跟哥哥說,但此時對他承認她覺得他的好朋友很性感似乎不太合適。她發覺有個神父哥哥有時還真危險。他不可能瞭解或體會他的妹妹有那種想法。

  尼克和達明情同手足。他們在就讀小學二年級時不打不相識,進而結為死黨。命運的安排使達明從小學到高中的大部分時間都跟布家的八個子女住在一起,後來他和尼克還一起進了賓州大學。

  「他那麼什麼?」達明問。

  「對不起,你說什麼?」

  「尼克耶麼什麼?」

  「那麼高。」她終於想起他們先前在談什麼。

  「我從來沒有寄照片給你嗎?」

  「沒有。」她皺眉表示不滿他的疏忽。她突然緊張起來,深吸口氣,撫平裙子,步上臺階跟他見面。

  天啊!他有雙犀利明亮的藍眸,她在達明匆匆替他們介紹時心想。她伸出手與他相握,但他不讓她拘泥禮節。他撥開她的手,把她拉進懷裏,像哥哥似地擁抱她。當她退後時,他繼續拉著她的手上下打量她。

  [很高興終於跟你見面。這些年來我聽過許多你的事。]她說。

  [ 真不敢相信我們以前沒見過面。」他回答。「我看過你小時候的那些照片。達明把它們貼在我們宿舍房間的牆上,但那是多年前的事了,天啊!若蘭,你變了好多。」

  「但願如此。」她笑道。「寄宿學校的修女很體貼地寄照片給我的哥哥,他卻一張也沒有寄給我過。」

  「我沒有照相機。」達明說。

  「沒有可以借,你太懶了。」

  「男生不會想到那種事,」他爭辯。「至少我不會。尼克,我們應該把她弄進屋裏,對不對?]

  「那當然。」他同意。

  達明拉開紗門,粗魯地把若蘭推進屋裏。

  「天啊!你是怎麼了?」她問。

  「我等一下會解釋。」他說。

  玄關裏光線幽暗又充滿黴味。達明領著他們走向兩層樓房屋後部的廚房。若蘭站在廚房中央,看著哥哥神經質地放下所有百葉窗。

  「他是怎麼了?」她低聲問尼克。

  「他等一下會解釋。」他重複達明先前說的話。

  換言之,要有耐性,她心想。

  尼克替她拉出餐桌邊的一張椅子,然後在她旁邊坐下。達明似乎坐立難安,剛坐下又跳起來去拿筆記本和筆。

  尼克站起來,引起她的注意。他的神色跟她哥哥一樣嚴肅。她看到他解開領帶和襯衫的第一顆鈕扣。這傢伙真是性感,她心想。波士頓有個女人在等他回家嗎?她知道他未婚,但那並不表示他沒有要好的女朋友。

  尼克脫下外套,若蘭的遐想立刻停止。

  尼克把外套搭在旁邊的空椅背上時注意到若蘭的突然轉變。她把背抵著椅子,好象想儘量拉開彼此的距離。他還注意到她在盯著他的槍看。幾秒鐘前她的態度還十分友善隨和,甚至可以用熱情來形容,現在卻充滿戒慎和不自在。

  「槍令你困擾嗎?」

  她沒有直接回答。「我以為你是調查員。」

  「我是。」

  [那你為什麼帶槍?]

  [工作附帶的。]達明一邊替好友回答,一邊低著頭翻閱筆記本。

  若蘭的耐性耗盡。[我等得夠久了,達明。我想知道你為什麼舉止怪異,我從來沒見過你這麼緊張。」

  「我有事情要告訴你,」他說。「但不知該從何說起。」他望向尼克,尼克朝他點頭。

  「我想我知道是什麼事。」她說。「你知道驗血結果了,對不對?你不敢告訴我,因為結果並不理想,對不對?」

  他疲憊地歎了口氣。「我確實在昨晚得知驗血的結果。我打算等會兒再告訴你,等我說明昨天發生的事之後。」

  「現在就告訴我。」

  「王醫師對第一次檢驗出了差錯感到很過意不去,所以第二次他要檢驗室加緊趕工。他從一場婚禮喜宴上打電話來告訴我結果終於出來了,一切都很好。現在你可以放心了吧?」

  「這麼說來!這次鐵定不會有化學治療了?」她不喜歡自己聽來如此孩子氣,因為她是那麼希望以成熟的態度來處理這件事。如果達明出了什麼事,她真不知該如何是好。她覺得她好不容易才跟哥哥團聚,現在癌症又企圖把他從她身邊搶走。「如果一切都很好,那你為什麼這麼緊張?你是很緊張,達明,別跟我說你不是。」

  「也許你應該直接讓她聽錄音帶。」尼克建議。

  「我還不想讓她聽,那會太令人震驚。

  「那麼把警方製作的錄音帶文字本給她看。」

  達明搖頭。「我想還是由我先告訴她比較好。」他深吸口氣。「若蘭,這個人在我正要收工時進入告解室。」他停頓幾秒整理思緒。「在跟警方談過後,我做了些筆記。當我把他說的話寫下來時——」

  她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忍不住插嘴。「你把告解的內容寫下來?你不能那樣做,那樣是違反規定的,不是嗎?」

  他舉起手阻止她。「我知道規定是什麼。我是神父,記得嗎?」

  「你用不著對我大呼小叫。」

  「對不起。]

  他嘟嚷。「我只是有點煩躁,頭又痛得要命。這個傢伙……他一邊跟我談話一邊錄音。」

  她吃了一驚。「他把談話內容錄下來?怎麼會有人想把自己的告解內容錄下來?」

  「也許想留作紀念吧。」尼克說。

  達明點頭。「總而言之,他一定是在出去後立刻複製了一卷。我們從背景的雜音中得知那不是母帶。他把複製的那卷錄音帶送到警察局。若蘭,你能相信嗎?他就那樣大搖大擺走進去把它留在一張辦公桌上。」

  [但是他為什麼要那麼費事?]

  [他想確定我可以說出來。]他說。[那都是他玩的病態遊戲的一部分。]

  [ 錄音帶上說了什麼?。她等他回答,但他遲遲沒有開口。[

  拜託,達明,你就說出來吧!那個人到底說了什麼話令你如此心煩意亂?」

  達明把椅子拉近她,坐下來握住她的雙手。[ 這個人告訴我他打算……他想要……」

  「怎樣?」

  [ 他要殺你。」

  若蘭不相信,至少起初不相信。達明把那個人在告解時對他說的話敍述給她聽。她沒有插嘴,但聽到的細節越多,她的身體越僵硬。有那麼一會兒,她甚至慶倖目標是自己,而不是她的哥哥。達明現在的麻煩已經夠多了。

  「你好象很處之泰然。」

  達明的語氣近乎責難。他和尼克都在等她消化那個消息,都在密切注意著她的反應,好象是被壓在玻璃下的蝴蝶。

  「我不知道該怎麼想,」她回答。「我不想相信他說的是真的。」

  「我們必須認真看待他的恐嚇。」尼克警告。

  「他談到的另一個女人……那個麗真,他告訴你他在一年前殺了她?」她問。

  「他大加吹噓。」

  她打個寒顫。「她的屍體有沒有被發現?」

  「他說他把地埋在很深很深的地方,絕對不會有人發現她。」

  「我們正在用電腦比對未破命案,也許能幸運比對出來。」尼克插嘴。

  「我相信他告訴我的話。我認為他真的殺了那個可憐的女人。他不是瞎編的,若蘭。」

  「你有沒有看到他?」她問。

  「沒有。」達明回答。「聽說他的下個目標是你時,我跳起來就往外衝。」他搖搖頭。「我不知道我衝出去是想做什麼,我太震驚了。」

  「但你沒有看到他?他已經跑掉了嗎?怎麼可能有人的動作這麼快?」

  「他沒有離開。」

  「他把他打昏了。」尼克告訴她。

  「他什麼?」

  「他在告解室外面等我,從背後把我打昏。」達明解釋。「我不知道他用的是什麼,但幸好腦袋沒有被他敲破。我重重倒在地上。接下來我只知道蒙席蹲在我身旁看著我,他以為我中暑昏過去了。」

  「天啊!你有可能送命的。」

  若蘭逼達明讓她看他傷在哪裡。當她碰到他顱骨基部的腫塊時,他瑟縮了一下。[還有點刺痛。]

  「也許你應該去醫院檢查一下。」

  「我不會有事的,只可惜沒看到他的長相。」

  「我想聽聽錄音帶。你認得那個聲音嗎?」

  「不認得。」

  「也許我可以。」

  「他大部分的時候都壓低著聲音說話。」達明說。她可以從他的眼神和語氣中知道他嚇壞了。「你不會出任何事的,若蘭。我們一定會使你平安無事。]

  他鄭重保證,同時朝尼克點個頭。

  她許久都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凝視著水槽滴水的龍頭。她覺得頭好暈。

  「你不可能對這件事無動於衷。」達明說。

  「我沒有。」

  「那你為什麼這麼鎮靜?」

  她用手肘支著額頭。鎮靜?她知道自己善於掩飾情緒,但很訝異哥哥竟然看不出她有多麼震驚。她覺得好象有顆手榴彈剛剛在腦袋裏爆炸,把她原本平靜的世界炸得四分五裂。她一點也不鎮靜。

  「達明,你想要我怎麼樣?」

  「我只知道你不可以怎麼樣。在這件事情結束和他被抓到之前,你絕對不可以冒險,若蘭。你不能繼續住在聖橡鎮。」

  「我怎麼能離開?我最好的朋友就要結婚了,我是她的伴娘,我說什麼也不能缺席。你也知道我的店再過兩個星期就要開張,許多地方都還沒有準備好。還有,鎮廣場的公聽會就快到了,許多人都指望我。我不能收拾行李,一走了之。」

  「那只是暫時的。等他被抓到後,你就可以回去。」

  她頂開椅子站起來。她一刻也坐不住。

  「你要去哪裡?」

  「泡茶。」

  「泡茶?現在的氣溫高達三十六度,你竟然想要喝熱茶?」她瞪他一眼,他不敢再有意見。

  「好吧,好吧!我告訴你東西在哪裡。」

  她把茶壺裝滿水放在爐子上,從罐子裏拿出一包茶袋放進杯子裏,然後斜倚著流理台轉身面對哥哥。「我需要考慮考慮。」

  「沒有什麼好考慮的,你非離開不可。這件事由不得你,若蘭。我不會讓你——」

  [對,我差點忘了。也許我去打電話時,你可以跟她講講道事。]他朝若蘭皺起眉頭。[她不可以鬧事彆扭,她必須瞭解這件事的嚴重性。]

  [ 我沒有鬧事彆扭。]她反駁。[ 給我點時間,好嗎?]

  達明老大不情願地站起來去打電話。尼克用行動電話通知警方若蘭來到了這裏。他接著打給他的上級。當他跟莫彼特通話時,她把泡好的茶端到桌上,然後在桌邊坐下。

  「你需要一隻行動電話,」尼克說,把行動電話放進胸前的口袋裏。「那樣我們才能隨時掌握你的行蹤。」

  「在聖橡鎮,每個人都知道每個人在哪裡,跟住在金魚缸裏沒有兩樣。」

  「警長就不知道你在哪裡。」

  「他可能連打聽都沒有打聽,他懶得很。」她說。「我的鄰居和店裏的兩個監工都知道我要去哪裡。」

  她拿起警方製作的錄音帶文字本,但看了兩行就放下來。「我想現在聽錄音帶。」

  尼克立刻離開廚房去把放音機拿來。「可以了嗎?」

  她停止攪動杯中的茶,把茶匙放在碟子上,深吸口氣,然後點個頭。

  他坐下來,按下播放鍵,往後靠在椅背上。若蘭凝視著轉動的卡帶,聆聽著告解室裏的談話。聽到那個陌生人的聲音使她覺得恐怖變得好真實,等錄音帶播放完畢時,她感到噁心欲嘔。

  「我的天啊!」

  「認得出他的聲音嗎?」

  她搖頭。「聲音壓得太低,他說的話我不是全部都聽清楚了。我想我以前沒聽過他的聲音。我可以再聽一次,但不要現在,好嗎?我想我沒辦法……」

  「他有些話是故意說的……經過精心設計的。至少我的想法是那樣。他想要嚇達明。」

  「他成功了。我不想讓哥哥擔心,但不知道該怎樣才能使他不擔心。承受太多心理壓力對他的身體不好。」她心煩意亂地用手指扒過頭髮。

  「你必須面對現實,若蘭。]尼克在她第一次跟他說話時就注意到她有淡淡的法國腔,但她的法國腔現在變得更加明顯了。她表面上看來也許鎮靜如常,但那層薄冰般的偽裝正在瓦解。

  「為什麼是我?」她大惑不解地問。「我過的生活是那麼平凡乏味。沒道理是我呀!」

  「許多怪事都毫無道理可言。兩年前有個變態幹掉了六個女人之後才被抓到。警方問他用什麼方法和在什麼地方挑選被害人時,你知道他是怎麼回答的嗎?」

  她搖頭。

  「雜貨店。他站在店門口對匆匆經過的女人微笑,第一個微笑以報的女人就是他下手的對象。過著平凡生活的平凡女人,若蘭。你不能用常理去解釋這些傢伙的行為,也不必浪費時間去嘗試瞭解他們的想法。把那些問題留給專家去傷腦筋吧!]

  [你認為告解室裏的那個人是連續殺人犯嗎?]

  [也許是,也許不是。他可能剛剛開始。分析人員聽過錄音帶後會有些深刻的見解。]

  [但你的看法呢?]

  [ 這裏面有許多前後矛盾的地方。」

  「比方說?」

  他聳聳肩。「比方說,他告訴達明他在一年前殺了另一個女人,但我認為他在說謊。]

  「為什麼?」

  「因為他還說過他愛上了那種滋味,這句話跟前面那句互相抵觸。如果折磨殺害女人給他帶來莫大快感,那麼他殺害她應該是最近的事,而不是一年以前。他不可能等那麼久。」

  「尼克,他提到那封給警方的信呢?」

  「如果他有寫,如果他有寄,那麼警方會在明後天收到。他們已經有了準備。他們會尋找信上的指紋,但我懷疑他有留直。]

  「我猜他們也沒有在錄音帶上找到任何指紋,對不對?」

  「其實是有一枚,但不是我們要找的人留下的。在量販店替他結帳的那個小夥子有前科記錄,所以檔案裏有他的指紋資料。查出他在量販店工作很容易。那份工作是他的假釋官幫他找的。」

  「他記不記得誰買了那卷錄音帶?」

  「不記得,這也難怪。量販店裏的購物人潮川流不息,那又是個只收現金的櫃檯,所以也沒有任何信用卡單據可供追查。」

  「告解室呢?在那裏有沒有找到指紋?」

  「有,幾百枚。」

  「但你認為他的不在其中?」

  「是的。」

  「他很聰明,對不對?」

  「他們絕對沒有自以為的那樣聰明。何況,我們會比他們更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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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1 10:10:27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尼克一副胸有成竹的自信模樣。若蘭突然想到他可能是受過訓練在這種時候表現得冷靜自信,以免證人和受害者驚慌。

  「你確定錄音帶上的這個人是認真的,對不對?」她問。

  「若蘭,無論你問我多少次,答案都是相同的。對,我認為他是認真的。」他耐性地重複。

  「他費了許多工夫調查你、達明和我。就像我前面說過的,他的意圖在嚇你哥哥,他的目的確實達到了。達明認為這傢伙是瘋子,但我有種感覺他說的話大部分都是經過精心演練的。現在我們必須推敲出他實際的日程表。]

  她握緊拳頭。「真不敢相信會有這種事。」她語不成聲地說。「你有沒有聽到他對那個女人做了什麼事?他是如何折磨她?你有沒有……」

  他執起她的手緊握一下。「若蘭,深呼吸。」

  她照他的話去做,但是一點幫助也沒有。她終於真正感受到錄音帶內容的衝擊。她突然覺得很冷,於是抽回手開始摩擦臂膀取暖。

  她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而且不停地在發抖。尼克拿起掛在椅背上的外套被在她肩上。「好一點了嗎?」

  「好多了,謝謝。」

  他突然有股衝動想把她拉進懷裏安慰她,就像他妹妹害怕時他會做的那樣,但他不知道若蘭會有什麼反應,所以不敢輕舉妄動。

  她揪著外套衣領緊裹住自己。「你到多久了?」

  「大約一個小時。」

  兩人陷入沈默,幾分鐘過去,寂靜中只聽到廚房壁鐘的滴答聲和達明在客廳的模糊說話聲。尼克注意到她沒有碰她的茶。後來若蘭抬起頭望向他,他看到她眼中泛著淚光。

  「你覺得無法承受嗎?」他問。

  她拭掉一滴眼淚。「我在想那個名叫麗真的女人……和他對她做的事……」

  茶冷了,她決定替自己重泡一杯,然後又決定替尼克也泡一杯。泡茶的動作使她忙碌,也讓她有時間控制情緒。

  她把茶放在他面前。尼克向她道謝,等她坐回椅子裏。「我先前還在納悶,不知道你會有什麼反應。」

  [你希望我比外表看來堅強?]

  [差不多。]

  [瞧我抖得多麼厲害。]她伸出手給他看。[我氣得想大叫。]

  [ 那就叫吧!]

  她忍不住微笑起來。「蒙席會心臟病發作,我哥哥也會。」

  [聽著,給自己幾分鐘,放鬆一下。]

  「你倒說說我該怎麼放鬆?」

  「談點別的事,直到達明回來。」

  「我現在無法想別的事。」

  「你當然可以。試試看,若蘭。那樣可以幫助你冷靜下來。」

  她勉強同意。「我們要談什麼?」

  「談你。」他決定。

  她搖頭,但他視而不見地往下說:「你不覺得奇怪嗎?我們在今天以前竟然都沒有見過面。」

  「的確。」她同意。「你和我哥哥從小就是死黨,他又在你家住了那麼多年,但我對你們幾乎一無所知。達明每次回家過暑假都有邀請你,但你總是另外有事而不曾來過。」

  「我的父母去過一次。」

  「對,你媽媽帶了你們的家族照片來,其中一張是耶誕節時達明站在壁爐前跟你們全家人的合照。你想看看嗎?」

  「你帶在身上?」

  她不知道她把照片帶在身上是多麼真情流露的舉動。她掏出皮夾,照片就放在皮夾的透明塑

  膠夾層內。她把皮夾遞給他時,他注意到她的手不再顫抖。

  他看著照片上布家的八個小孩圍在他們驕傲的父母身旁。達明也在,擠在他的兄弟亞力與邁克之間。他的弟弟狄倫黑著一隻眼圈。尼克猜那可能是他們在玩足球時他賞給他的。

  「你媽媽幫助我記住所有的名字。」她說。「但你的影像有點模糊,臉又被塞奧的手肘遮住一半。難怪我今天認不出是你。」

  他把皮夾還給她。「我知道你的許多事。修女寄來的那些你小時候的照片都被達明貼在牆上。]

  「我當時其貌不揚。」

  「沒錯。」他逗弄道。「只見到兩條長腿。達明有時會把你的信念給我聽。不能把你接來跟他同住使他心煩意亂,他覺得良心不安。他有家,你卻沒有。」

  「我很好。放暑假時我都跟爺爺在一起,寄宿學校真的很好。」

  「你不知道其他的生活方式。」

  [我很快樂。]她堅持道。

  [但你不覺得寂寞嗎?]

  她聳聳肩。[有一點。]她承認。[在爺爺死後。]

  「你跟我在一起自在喝?」

  那個問題令她意外。「自在。為什麼這樣問?」

  「我們將要常常在一起,你跟我在一起能夠放鬆很重要。」

  「多常?」

  「每一天的每一分鐘,直到這件事結束。這是唯一的辦法,若蘭。」他不等她回應就繼續往下說:「你哥哥發現你當模特兒時快發瘋了。」

  她再度微笑。「對。我不敢相信我的親哥哥居然打長途電話向修院院長告我的狀。」

  「修院院長叫……德琳修女,對不對?」

  他的記憶力令人佩服。「對。」她回答。「達明告狀之後,院長打電話給我暑假要去探望的那家人。他們很有錢,我經由他們認識一個義大利服裝設計師。」

  「他一眼就看上了你,對不對?」

  「看上我替他展示春季新裝。」她更正道。「我參加過幾次服裝秀。」

  「直到德琳修女把你拖回修院。」

  「我覺得好丟臉。」她承認。「我被留校察看,也就是在廚房幫忙六個月。我在一夕之間從模特兒變成了洗碗工。尼克,我們每一分鐘都要在一起嗎?」

  他面不改色。「你刷牙時我就在擠牙膏。」

  他再次把話題轉回從前。「十一個月後你上了服裝雜誌的封面,達明把雜誌拿給我看,我簡直不敢相信封面上的女郎就是那個骨瘦如柴、膝蓋擦破皮的小鬼。」

  他在讚美她,但她不知該如何回應,所以什麼都沒說。

  「你我將須臾不離。」他說。

  「你的意思是說每天一大早我還沒換衣服你就會站在我家門前嗎?」

  「不,我會跟你一起換衣服。你喜歡睡在床的哪一邊?」

  「你說什麼?」

  他重複他的問題。

  「右邊。」

  「那我睡左邊。」

  「你在開玩笑嗎?」

  「床的事?對,我是在開玩笑。但我會不擇手段保護你的安全。我會侵犯你的隱私,而你非由著我不可。」

  [多久?]

  [視情況需要。]

  「那我洗澡時呢?」

  「我會遞香皂給你。」

  「現在我知道你在開玩笑。」

  「若蘭,我會近得可以幫你擦背。非這樣不可。以後你每天早晨睜開眼睛看到的是我,每天晚上閉上眼睛前看到的也是我。你必須瞭解你我會如此親密。」

  「如果你隨時隨地陪著我,那你要怎麼抓他?」

  「我替一個很強大的組織工作,若蘭,記得嗎?調查已經在進行了,把抓人的事交給我們。我們。」

  她用手掌托著下巴,沈默片刻後又坐直身子,直視他的眼睛。

  「我不要讓他把我嚇倒。我想要幫忙。我保證我不會做傻事。」她急忙補充。「我現在一點也不怕,只是生氣。事實上是義憤填膺,但一點也不怕。」

  「你應該害怕。恐懼會讓你小心謹慎、保持警覺。」

  「但恐懼也會使人癱瘓,我不要讓恐懼使我失去行為能力。」她說。[

  這個喪心病狂的傢伙非常聰明!他知道達明想看清他的長相,所以在告解室外面等達明一出來就重擊他的後腦勺。他有可能把他打死。]

  「他並不想要他死,否則早就下手了。」尼克說。「他在利用達明替他傳話。」他看到她神色一變,立刻設法安慰她。「別擔心你哥哥,我們也會保護他的安全。」

  「不分日夜。」她要求。

  「沒問題。」他同意。

  她點頭。「你不覺得一切都在這個人的控制之中嗎?他叫達明通知你把我帶走,又說他也許不會追殺。而達明正想那樣做,把我藏起來。」

  「他當然想把你藏起來。他愛你,不願意你出事。」

  她用指尖揉揉太陽穴。「我知道。我可能也會有相同的反應。」

  「但是?」

  [ 我瞭解我哥哥,此刻令他煩惱的是你和他都沒有在我面前提到的事。」

  「什麼事?」

  [ 這個人告訴達明他會設法另覓對象自娛。」她顫聲道。「不知何故,他決定警告我好讓我能逃跑,但那一個女人不會得到預警,對不對?」

  「可能不會,但你必須、」

  她打斷他的話。「逃跑不是辦法。我不要讓任何人那樣控制我,我不要被嚇倒。」

  「我覺得我們應該等彼特和分析人員研究過錄音帶之後再來討論這個問題。」

  尼克想要站起來,但被若蘭伸手攔住。她不願等。[我知道你們一定有些推測,我想聽聽看。我需要資訊。尼克。我不喜歡現在這種無力感。]

  他直視她幾秒後點頭同意。「好,我把我們知道的告訴你。首先,我的上司莫彼特醫師已經聽過錄音帶了。他是頂尖的精神病學家。如果有人能瞭解這個變態的想法,那個人非彼特莫屬。別忘了,彼特還來不及坐下來分析他的每句話。」

  「我瞭解。」

  「好。首先來看看事實。最重要的事實是,這不是隨機的。你是他精挑細選出來的。他選中你是因為他把全副心思都花在你身上,也就是你有個迷。我們都把這些傢伙稱為迷。」

  [ 這根本說不通。我又不是電影明星或公眾人物,我只是個普通人。」

  [照照鏡子,若蘭。你一點也不普通。你很美,他認為你很美。」他在她插嘴前急忙補充。

  [ 這些傢伙挑中的受害者大部分都不是名人。」

  她深吸口氣。「說下去,我需要知道我要對抗的是什麼樣的人。你的話沒有嚇到我,我想要知道一切好讓我能反擊,上天作證,我一定會反擊。」

  「好,下面是他告訴我們的事。他跟蹤你有一段時間了,他對你了若指掌。他知道你擦哪種香水,最喜歡吃什麼食物,用哪個牌子的洗衣粉,看什麼書,過什麼樣的性生活,每一天的每一分鐘在做什麼。他想要我們知道他至少進入過你家兩次。他坐你的椅子,吃你的食物,翻你的抽屜。他用那種方式瞭解你。他可能從你的內衣抽屜裏拿走一樣東西作為紀念,一樣你不會立刻發現不見了的東西。想想看你是不是有件舊睡衣或圓領衫最近一直找不到,那樣東西必須是你貼身的衣物。」

  「為什麼?」她問。她不願相信有人擅自闖入她的家翻地的東西,一想到被人監視就令她全身起雞皮疙瘩。

  「它必須有你的味道在上面。」尼克解釋。「它使他覺得與你更加親近。不管是什麼東西,他都跟它一起睡覺。」

  「還有嗎?」她問,很驚訝自己聽來如此正常。

  「有。他看著你睡覺。」

  「不,我一定會知道的。」她叫道。

  他輕敲放音機。「都在這裏面。」

  「萬一我睜開眼睛……萬一我醒來看到他呢?」

  「他正希望你那樣做,但還不到時候。如果你逼他現在傷害你,他會很不高興,因為你加快了他的日程表。」

  「說下去,我不怕。」

  「剛剛告訴你的是他想讓我們知道的事,接下來是我們到目前為止的推測。他住在聖橡鎮,經常跟你接觸,甚至可能是每天。你對他很友善,應該說是他認為你對他很友善。彼特說他目前處於愛慕期。那也就是就他認為你完美無瑕,他想要保護你。他現在迷戀著你,他的內心顯然正在天人交戰。至少他想要我們相信是那樣。他有可能是真心喜歡你,因為你無論如何都會令他失望。在他的心目中,你一定會辜負他對你的期望,他一疋會使那種事發生,你根本不可能贏。」

  「你說他目前處於愛慕期,但那種情況什麼時候會改變?」

  「你在問我有多快嗎?我不知道。」他承認。「但我不認為我們必須等很久。你在他心目中可能已經有了瑕疵。他會挑剔你的毛病好讓他覺得遭到背叛。也許是你的笑容。突然之間,他會認為你在嘲笑他或是在勾引別的男人。那絕對會激怒他。他想讓我們認為他受盡煎熬。雖然他說他也許不會追殺你!但他也頻頻誇耀自己有多聰明,想要更大的挑戰。」

  「也許他會厭倦這種……迷戀。]

  「他不會走開的。」尼克的語氣尖銳起來。「他現在被幻想控制著,想停也停不了。他在玩貓捉老鼠的遊戲,你就是那只老鼠。他喜歡追捕。挑戰越大,樂趣越多。在你跪地求饒之前遊戲都不會結束。」

  他傾身向前,仔細端詳她。「怎麼樣,若蘭?害怕了沒有?」


第五章

  堪薩斯市警局的兩位女警在下午抵達蒙席公館。她們問若蘭有沒有什麼消息可提供?若蘭不知道該如何幫助她們,她甚至猜不出自己為什麼成為目標。她們還沒有任何線索,對迅速破案也不表樂觀。在給了若蘭名片後,她們就離開蒙席公館。

  麥蒙席堅持尼克和若蘭留下來跟他和達明共進晚餐。餐桌上的談話圍繞在蒙席與老友的團聚上,蒙席講了許多他們念神學院時的趣事給他的客人聽。彷佛有默契一般,用餐時沒有人談到蒙席所謂的惱人事件。但餐後蒙席跟若蘭一起洗碗時,他主動提起那個話題並詢問她的感受。她告訴他她很害怕,但也生氣得想要砸東西。蒙席聞言立刻奪走她手中擦拭到一半的盤子。

  「你哥哥發現他得了癌症時,我知道他感到無能為力、憤怒沮喪,但後來他決定化被動為主動,掌控自己的醫療。他看了許多關於他那種罕見癌症的文獻報告,求見過許多那方面的專家,直到他找到那個計定治療方案的人。」

  「王醫師。」

  [是的。]蒙席回答。[達明覺得王醫師可以幫助他。他不指望奇跡出現,但對王醫師很有信心,王醫師似乎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這就是為什麼那位腫瘤學家轉到堪薩斯醫學中心來時,達明也跟著轉過來。若蘭,我勸你學習你哥哥對抗病魔的態度,化被動為主動,那樣你就不會感受到如此無助或害怕。」

  清理完廚房後,蒙席替她沖泡了一杯他特製的藥草茶,保證能使她煩躁的情緒安定下來。然後他就向其他人道晚安,上樓回房就寢。藥茶很苦,但她還是盡責地喝完,因為蒙席為她費了那麼多事。

  辛苦了一整天,現在將近十點了,壓力使她筋疲力盡。她坐在哥哥身旁的沙發上,努力聆聽他和尼克擬定計劃。但她的注意力難以集中,思緒老是開小差。她甚至無法把背景的雜音排除在腦海之外。架在壁爐邊窗戶上的舊冷氣像一群憤怒的蜜蜂不停地嗡嗡叫,偶爾還會劇烈地抖動一下,她覺得它隨時會從窗戶裏掉出來。

  尼克精力充沛。他在客廳裏走來走去,低頭聆聽著達明說的話。她注意到哥哥的話越來越少。達明已經脫掉了球鞋,把腳蹺在茶几上。他的一隻白襪子破了一個大洞,露出了大拇趾,但他似乎沒有發現或不在意。他不時打著阿欠。

  若蘭覺得全身無力。她放下茶杯,窩進柔軟的沙發靠墊裏,做了兩個深呼吸,然後閉上眼睛。也許一覺醒來!她的頭腦會清楚些。

  當達明輕推她的膝蓋時,沉湎在自我思緒中的她被嚇了一跳。

  「你睡著了嗎?」

  [ 快了。」

  「我認為你和尼克今晚應該在這裏過夜。我們有兩間客房。」

  「你只剩一間客房可用。」尼克說。「諾亞隨時會到。」

  [ 諾亞是誰?」若蘭問。

  [一個朋友。」尼克回答。「他正從華府過來。」

  「尼克認為我需要保母。」

  「保鏢。」

  尼克更正。[諾亞是個中高手。他會像牛皮糖一樣黏著你,沒得商量。我又不會分身術,既然你要我保護若蘭,你就得讓諾亞保護你。」

  「你認為達明有危險?] 若蘭問。

  「我不想賭運氣。」

  「諾亞也是聯邦調查局采員嗎?]

  「不儘然。」

  他沒有進一步說明,但她好奇地忍不住追問。「那你是怎麼認識他的?」

  「我們以前是同事。諾亞是……專家……彼特不時會用到他。我不得不要求他還我的人情債才使他抽身前來。他最近生意興隆。]

  「你不打算告訴我他的專長是什麼,對不對?」

  尼克咧嘴而笑。「對。]

  達明大聲打個呵欠。「就這樣決定了嗎?」

  [ 決定什麼?」她問。

  [ 你沒有注意聽嗎?過去十五分鐘我們都在討論那件事。」

  「沒有。] 她承認,因為他是她哥哥,所以她覺得不必道歉。「你們決定了什麼?]

  「你要跟尼克離開。」他瞥尼克一眼。「反正我是那樣決定的,尼克未置可否。」

  [ 哦?我們要去哪裡?]

  「奈森灣。」達明回答。[你可以跟他的家人住在一起。他們會很樂意見到你,我知道他們一直希望你去。那個地方很棒!若蘭,與世隔絕,只靠一座橋進出。相信我,你會愛上那裏的。前院像足球場一樣大,再過去就是海灣。也許塞奧會帶你駕帆船出海。你見過尼克的大哥,記得嗎?]

  「當然記得。他念完法學院後跟爺爺和我住了一個星期。」

  「你不是還在跟嬌丹通信嗎?」他問,指的是尼克的妹妹。

  「對,我很想再見到她,還有法官和布太太,但是——」

  達明打斷她未出口的抗議。「你終於可以跟其他的布家人見面了,我相信他們都會回家看你。]

  「話雖不錯,但時機不對,達明。」

  「時機再合適不過。你會很安全,現在你只應該想那個。]

  「你憑什麼認為那個瘋子不會跟著我?你有沒有考慮過尼克的家人?我會給他們帶來危險。」

  「我們會排除危險的。」尼克說,在茶几對面的安樂椅坐下,傾身把手臂擱在膝蓋上。「但我想我們還要在這裏待一、兩天。」

  「等警方收到那個瘋子的信嗎?」

  「我們不用等那個。」

  「那你為什麼還想在這裏逗留?多危險啊!」達明問。

  「我懷疑那個人還在堪薩斯市。他來此的目的已經達到,他可能已經回家了。我們留下來是因為彼特要來。他要親自監督調查,他想要跟你談談。」

  「談什麼?」若蘭問。「達明能告訴他什麼不是他已經知道的事?」

  尼克微笑。「多了。」

  [他什麼時候來?]

  [明天。]

  [我打電話給他時十分驚慌。」達明說。[我一心只想找到你,因為我認為你會知道怎麼辦。」

  「那就把這件事交給我來辦。]

  尼克說。「等我們跟彼特談過之後我再帶若蘭走。我會保護她的,達明,你非信任我不可。」

  他緩緩點頭。「我會儘量不礙事,這樣可以嗎?]

  門鈴聲打斷他們的談話。尼克叫達明留在原地,然後前去開門。若蘭注意到他在離開客廳時打開槍套。

  「一定是尼克的朋友諾亞。」

  「你認為他帶著槍睡覺嗎?!」她低聲問哥哥。

  他大笑。「當然沒有。你不喜歡,是不是?」

  「我不喜歡槍。」

  「你喜不喜歡尼克?」

  她聳聳肩。「跟他見面以前我就喜歡他了,因為他一直是你的好朋友。他似乎很好。」

  「你覺得他很好?」他問,然後又放聲大笑。「尼克聽到會很樂。到關鍵時刻,他可就一點也不好了。這就是他的優點。」

  她正要追問時,尼克回到客廳。他的朋友諾亞尾隨在後。

  達明的保鏢給人深刻的第一印象。若蘭猜他跟人打架時永遠是打嬴的那方。他穿著褪色的牛仔褲和淺灰色運動衫,沙金色的頭髮亟需修剪,全身上下沒有多餘的脂肪,衣袖緊繃出結實的上臂肌肉。眉毛間的疤和壞壞的笑容使他看來像浪蕩子,他還沒開口她就知道他是個喜歡向女人獻殷勤的男人。他在穿過客廳跟達明握手時已經把她上下打量了一遍,她注意到他的目光在她的腿上逗留了太久。

  「非常感激你百忙之中抽空前來。」達明說。

  [ 這個嘛,實不相瞞!我別無選擇。尼克開了口。」

  「他欠我的。」尼克解釋。

  「沒錯。」諾亞應道,目光仍然放在若蘭身上。「他絕不讓我忘記。」

  當達明介紹他跟若蘭認識時,他一握住她的手就不放。「你比你哥哥漂亮多了。」他拉長聲調說,然後瞥向尼克。「哎呀,我有個好主意。」

  「門兒都沒有。」

  他聽若未聞地繼續提議:「何不把她給我,你可以要她哥哥。」

  「她是禁地,諾亞。」

  「為什麼?」他問,眼睛盯著若蘭。「你結婚了嗎?」

  [沒有。]她回答,他的放肆使她忍不住微笑。

  [那我看不出有什麼問題。我要她,尼克。]

  「很遺憾。」

  諾亞的笑容擴大。他顯然得到他想要的反應,因為他朝若蘭眨眨眼睛,好象她是他激怒尼克的同謀。他終於放開她的手,轉身面對達明。「我該怎麼叫你?達明或神父?」

  「你叫他神父。」尼克插嘴。

  「但我不是天主教徒。」

  「叫我達明就可以。」達明告訴他。

  「彼特說你們在那卷錄音帶的拷貝,」諾亞說,臉上笑容不再。「我最好聽一下。」

  「在廚房。] 達明告訴他。

  「太好了。] 他回答。「我餓扁了,有沒有東西吃?」

  「要不要我替你弄點吃的?」若蘭問。

  諾亞再度望向她時,他的臉上又恢復了笑容。「要,我會非常喜歡。」

  尼克可不喜歡。他搖頭說:「要吃你自己弄。若蘭和我要走了,她累壞了。」

  「明天有什麼活動?」諾亞問。

  「我得回醫院做些檢驗,」達明說。「只是一些例行檢驗。」他補充一句讓若蘭安心。

  「要命,我討厭醫院。」

  「他們應該寄感謝信給你才對。」達明挖苦。「據尼克說,你送給他們不少顧客。」

  「不,我刪掉中間人,把他們直接送進停屍間。省時又省錢。」諾亞瞥向尼克。「你對你的神父朋友說了我什麼?」

  「說你格殺勿論。」

  諾亞聳聳肩。「差不多,但話說回來,你也一樣。我只不過是比較准而已。」

  若蘭聽得入迷,但分辨不出諾亞是不是在開玩笑。「你殺過很多人嗎?」

  「若蘭,你知道不該問我那個的。我不能殺了人還四處張揚,何況吹噓是種罪過,對不對,達明?」

  尼克大笑。「吹噓是你最輕的罪過,諾亞。」

  「喂,我可是好人哪!我喜歡把自己看成環保人土。」

  「此話怎講?」尼克問。

  「我在盡一己之力使世界更美好。」他轉向達明問:「我們要在醫院待上一整天嗎?」

  「不,我跟放射科約的是一大早,應該八、九點就能回來。」

  「又該做核磁共振掃描了嗎?」尼克眼帶笑意。「如果是,我真的很想陪你去。」

  「核磁共振掃描有什麼好笑?」諾亞問。

  尼克只是搖頭。達明紅著臉回答:[我確實是要做核磁共振掃描,但尼克不能陪我去。他被放射科列為拒絕往來戶。」

  諾亞想要知道詳情,若蘭很快就發覺她的在場使尼克和達明不肯透露。他們就像頑皮的學童被拖到校長面前那樣閃爍其詞。

  「容我失陪,我要去拿皮包。」

  她還沒走到廚房就聽到笑聲。達明在說故事,但他的聲音太低,她聽不見他說了什麼。尼克在放射科發生的事顯然令三個男生捧腹大笑。她在椅子旁的地板上找到她的皮包,她把皮包的帶子掛在肩上,靠在餐桌邊等笑聲停止。

  尼克進來找她。「好了嗎?」

  她點點頭,跟著他走向前門。達明彎下腰讓她親吻他的臉頰,諾亞立刻依樣畫葫蘆。

  她笑著推開他。「你真是個大騷包。」

  「沒錯,我是。」他大言不慚地承認。「誰叫你是個大美人。」

  不理會他的讚美,她說:「保護我哥哥。」

  「放心,那正是我受的教養。我出身執法世家,所以我是天生的保護者。這是遺傳。」他說。「睡個好覺,若蘭。」

  她點頭。尼克把門打開,但她在門檻前停下。「諾亞,你姓什麼?」

  「柯,」他回答。「柯諾亞。」

  若蘭的老爺車簡直是一堆廢鐵。變速器鬆了,化油器堵塞,火星塞需要更換。尼克很驚訝他們竟然到得了市區另一頭的旅館。他從蒙席公館打電話訂了房間,登記的名字是郝約翰夫婦。他們在櫃檯了鑰匙就直接上樓。他在電梯裏告訴她她的衣物已經搬過來了。

  [真有效率。]

  「我是那種講求效率的人。」

  他先出電梯察看,確定四下無人後才跟她並肩穿過靜悄悄的走廊。他們的套房位在走廊盡頭。尼克把塑膠卡片插進鎖槽後推開房門。

  「我有沒有提過我們訂到的是蜜月套房?他們只剩這間空房。拜託,若蘭,別跟我鬧彆扭。」他在看到她的表情時匆匆補充。「你一副想要逃走的模樣。」

  她背出笑容。她確實感到彆扭,但決心不去多想。「我累得跑不動了。」

  「要不要我抱你過門檻?」

  她沒有回答。最後他不得不輕推她一下使她移動。她猶豫不決地走進房間,聽到房門在背後咯嗒一聲鎖上時突然感到一陣緊張。現在不是難為情或害臊的時候,她提醒自己。尼克就站在她背後,她可以感覺到他的體溫。她急忙從他身邊走開,四下打量套房的容廳。淺褐灰色的裝璜令人心情平靜,兩張巧克力色的繩絨沙發面對面擺著,中間是一張黑色大理石茶几,茶几中央的水晶花瓶裏插滿鮮花。俯瞰廣場夜景的窗戶前面有個餐櫃,餐櫃上的銀盤裏裝滿水果、乳酪、脆餅乾和一併浸在冰桶裏的香檳。

  尼克在房門上動手腳。他用一根細鐵絲繞成一個圓環套住門栓,鐵絲的另一端是一個九伏特電池大小的小方盒。把鐵絲纏繞在門把上之後,他轉動盒子,一盞紅燈突然開始閃爍。

  「那是什麼?」

  「我的私人保全系統。」他告訴她。「嬌丹替我設計的。如果有人企圖在我洗澡或睡著時進來,我就會知道。]

  他站起身,轉動一下肩膀!然後建議地準備就寢。「我用外面這間浴室,你可以用臥室裏的那間。]

  她點點頭,走到分隔臥室和客廳的門前停下。臥室裏有張特大號的雙人床,雪白的床單上擺著一朵長柄紅玫瑰,枕頭上放著金紙包裝的薄片巧克力。

  「怎麼了?] 他見她站在門口不動而問。

  「床上有朵玫瑰。」

  他來到門前親自察看。「很漂亮。]

  他就靠在一尺外的門框上。[這真的是蜜月套房。] 她說,無法注視他。

  「沒錯。」他說。「你又覺得彆扭了?」

  「不會啊!」她撒謊道。

  「床給你睡,我睡外面的沙發。」

  她聽到一聲清脆的聲響,轉頭看到尼克咬了一大口蘋果。他隨意地用手背擦掉流到下顎的果汁,然後把蘋果遞向她。她傾身過去咬了一小口。

  緊張的氣氛消失,他突然又成了她哥哥的死黨。她走向浴室。當她在旅行袋裏翻找睡衣時,從眼角看到尼克撲到床上抓起電視遙控器。

  她在淋浴間裏待了很久,讓熱水不斷打在她的肩膀上,直到僵硬的肌肉漸漸放鬆。等長髮吹乾時她已經筋疲力盡。她套上一件特大號的襯衫式長睡衣,帶著潤膚乳液回到臥室。

  尼克像在自己家裏一樣舒適自在。他靠坐在床頭!背後墊著豎起的枕頭,伸直的雙腿在腳踝處交叉。他已經換上了一條邊緣磨損的舊短褲和一件白襯衫。他打著赤腳,頭髮在淋浴後還有點濕,大腿上擺著一本小筆記本和一枝原子筆,手裏抓著遙控器。他看來毫不拘束。

  衣櫥裏有浴袍,但她進浴室時忘了帶,由於他只是好奇地看了她一眼又繼續看電視,所以她不再擔心她這樣穿是否有失體統。何況她並非衣不蔽體,長睡衣把她從脖子遮到膝蓋。

  尼克一直盯著電視螢光幕。他表面上在專心看電視,其實腦海裏思緒翻騰。若蘭踏出浴室時,他就全部看到了:薄衫下隆起的胸部、修長的美腿、細緻的粉頸、紅潤的雙頰和迷人的嘴唇。即使她身穿性感的蕾絲內衣,他也不可能更亢奮。

  是的,他在三秒內全都注意到了。他費盡所有的自製力才把視線轉開。說句實在話,如果她問他這會兒在看什麼電視,他一定回答不出來。他對自己的反應感到震驚和厭惡。

  [你就像我哥哥一樣。]她坐到床上,伸直雙腿,拉好睡衣,把枕頭墊在背後,學他那樣交叉腳踝,然後扭開乳液瓶蓋。

  雖然在雙人床上仍隔著一段距離,但他們畢竟是在同一張床上。別胡思亂想,他告訴自己,她是達明的妹妹。

  「你說什麼?」他問。

  她一邊用粉紅色的乳液擦拭手臂,一邊回答:「我說你就像我哥哥一樣。達明總是把遙控器抓在手裏。」

  尼克咧嘴而笑。「那是因為他知道秘訣。」

  「什麼秘訣?」

  「誰控制了遙控器,誰就控制了世界。」

  她笑了起來。他更加來勁地往下說:「難道你不曾注意到總統老是輕拍他的背心口袋?他就是在確定遙控器還在不在。」

  她翻個白眼。「我一直以為那只是緊張的習慣。」

  「現在你知道真相了。」

  她把乳液放在床頭櫃上,然後鑽進被窩裏。她視而不見地盯著電視想心事。

  「諾亞是個中高手,對不對?我知道你跟我說過他是,但在見到他之後,我覺得我不必再擔心達明瞭。諾亞使我相信他一定會把哥哥保護得很好。哦!我知道他說那些殺人不可張揚的話是在開玩笑……他是在開玩笑,對不對?」她問。

  尼克放聲而笑。「對。」

  「你說彼特不時會用到他,但諾亞不是替聯邦調查局工作?」

  「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諾亞喜歡把自己看成自由探員。」

  「其實他不是?」

  「對,彼特操作他。」

  她無法確定那是什麼意思。「由於彼特替聯邦調查局工作,諾亞又替彼特工作……」

  [ 所以諾亞也是替聯邦調查局工作,我們只是不那樣告訴他罷了。」

  她微笑著說:「我聽不出來你什麼時候是說真的。我好象全身都失去了知覺,希望明天我的頭腦會恢復清醒。」

  等明天不再心亂如麻時,她再來決定如何因應。但現在她實在是累得無法思考。

  看著他觀看電視上的曲棍球賽,她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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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1 10:10:45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若蘭睡醒時聽到尼克在客聽裏走動。她抓起旅行袋衝進浴室裏換衣服。她剛穿好一隻鞋子,正在伸手拿另一隻時,尼克來敲浴室門。

  「早餐送來了。」他大聲說。「如果你準備好了,我們有工作要做。」

  她拎著一隻鞋子出來。「什麼工作?」

  他朝桌上的筆記本努努嘴。「列名單。那可以給我一個起點,但我要警告你,我們會重複好幾次。」

  「沒關係,但我們究竟要重複什麼?」

  他拉出桌邊的椅子等她坐下。「兩件事。首先,我們要列舉可能對你懷恨在心的人。你知道……敵人,很樂意你消失的人。」

  「一定有人不喜歡我,但我真的不認為他們之中會有人希望我受傷害。我聽起來是不是很天真?」她彎腰穿上鞋子,直起身時看到尼克把一個牛角麵包夾到她的盤子裏。

  「是很天真。」他說。「要不要咖啡?」他伸手去拿咖啡壺。

  「謝謝,我不喝咖啡。」

  他收回手。「我也不喝。奇怪吧?我們一定是世上唯一不支持星巴克的兩個人。」他跨坐在她對面的椅子上,拔開鋼筆套。

  「你說我們首先要列出敵人的名單。還有呢?」她問。

  「我要知道有哪個朋友可能有點太過體貼。但事有輕重緩急。你在聖橡鎮住了多久?」

  「快一年了。」

  「你搬去那裏是為了離哥哥近一點,你馬上就要開店了,對不對?」

  「對。我買下鎮廣場邊一棟破敗的老房子,目前正在整修之中。」

  「哪一種店?」

  「大家都叫它街角藥房,因為它多年前曾經是藥房,但我不打算賣藥,連阿司匹林都不賣。我想讓那裏成為一個可以讓大專生逗留和鎮民帶孩子來吃霜淇淋的地方。裏面會有大理石臺面的冷飲櫃和點唱機。」

  「五十或六十年代的老歌嗎?」

  「差不多。我替大專院校的姊妹會和兄弟會設計過許多運動衫和旗幟的標誌和圖案,希望能多接一些那類的工作。冷飲櫃上方有個光線充足的閣樓,我打算在那裏工作。店雖然不大,但前面有陽臺,在溫暖的季節可以在那裏放些桌椅。」

  「賣霜淇淋和運動衫賺不了多少錢,但憑你的信託基金,你大概不必擔心那個。]

  她對他的猜測不置可否,只是繼續往下說:「我還替當地的工商企業做許多設計工作。今年秋天我要開始教課。」

  「我知道你在巴黎念的是藝術。你會畫畫,對不對?」

  「對,嗜好而已。」

  「達明說你甚至不肯讓他看你的作品。」

  「等我有進步時就會給他看。」

  「有沒有人希望你的店開不成?」

  「班世偉會很樂意見到我失敗,但我不認為他曾為了逼我離開聖橡鎮而傷害我或我哥哥。他甚至約我出去過一次。他真的很煩人,他不喜歡遭到拒絕。」

  [ 這麼說來,你沒有答應跟他約會?」

  「沒有。我根本不喜歡他,他那個人唯利是圖。他是聖橡鎮改進協會的會長。他們真的是那樣自稱的,即使他們只有兩個人。對了,他是個房地產經紀人。」

  「協會的另一個會員是誰?」尼克一邊問,一邊寫下班世偉的名字。

  「高裏歐警長。」

  「他們兩個想要怎麼改進聖橡鎮?」

  「替某個開發公司買下廣場周圍所有的建築。世偉是開發案的策劃者。即使業主把房子直接賣給開發公司,世偉和警長仍然可以抽到傭金。」

  「開發公司要那些房地產做什麼?」

  「把那些美麗的老房子改建成醜陋的公寓出租給已婚的大專學生。」

  「開發公司不能在別的地方興建公寓嗎?」

  「可以,但他們還打算在鎮郊蓋大型商場。如果能除掉廣場周圍的商家,他們就可以壟斷市場。」

  「那家開發公司叫什麼名字?」

  「格裏芬開發。」她回答。「我沒有見過他們的人。他們的總公司在亞特蘭大,世偉是他們的代表。他們開給業主的價碼非常高。]

  「除了你以外,還有誰在撐?」

  「鎮上有許多人希望看到那些老房子整修而不是拆除。」

  「但他們有多少人在廣場周圍開店?」

  她歎了口氣。「到上星期五為止,還有四個人站在我這邊,其他人都屈服了。」

  [我要你畫一張示意圖和寫下那些業主的名字,你可以等一下再畫。]

  [如果達明調離聖橡鎮,你會賣掉店面跟著他搬家嗎?]

  [不,我會留下來。我喜歡聖像鎮,我在那裏住得很自在。它擁有豐富的歷史和互相關心的居民。]

  [我無法想像住在小鎮是什麼樣子,我會發瘋的。]

  [ 我喜愛小鎮生活。它給我安全感……直到這件事發生。我還以為在小鎮上你一定會知道敵人是誰,看來我錯了。」

  「我知道你是在達明生病後才搬去聖橡鎮的。你原本可以向芝加哥的畫廊請假,等達明情況好轉後再回去上班,但你卻辭職了。為什麼?」

  她低頭看著盤子,緊張不安地把刀叉排整齊。「我不是急著趕到哥哥身邊,而是在逃離一個難堪的處境。那是……私事。」

  「若蘭,我警告過你我會侵犯你的隱私,記得嗎?很抱歉講私事令你困窘,但你還是得講。放心,我不會告訴你哥哥。」

  「我不是擔心那個。只不過那件事……很蠢。」她說,抬頭望向尼克。

  「什麼事?」

  「我在芝加哥結識了這個男人。事實上,我替他工作。我們約會了一段時間,我以為自己愛上了他。蠢就蠢在這裏。結果他竟然是個……」

  她想不出該用什麼字眼形容那個背叛她的男人最適當。尼克替她解圍。「人渣?壞蛋?混球?」

  「人渣。」她決定。「沒錯,他是人渣。」

  尼克把筆記本翻到新的一頁。「他叫什麼名字?」

  「白喬伊。他是我那個部門的主管。」

  「然後呢?發生了什麼事?」

  「我發現他跟別的女人上床,事實上是我的一個朋友。」

  「哎喲!」

  「那一點也不好笑,至少當時不好笑。」

  「我想也是。抱歉,我太不體諒人了,是不是?她是誰?」

  「只不過是替畫廊工作的一個女人。他們的關係並沒有維持很久,她另結新歡了。]

  「告訴我她叫什麼名字。」

  「你也要調查她嗎?」

  「當然要。」

  「文莉婷。」

  他寫下她的名字,然後望向若蘭。[再來談談白喬伊。]

  [我不想談他。]

  [還在傷心?]

  [ 沒有,]她回答。「只是覺得自己很蠢。你知不知道他竟然有臉怪我?]

  他吃驚地抬頭斜覦她一眼。「你在說笑?」

  她不禁微笑起來。「真的。他說是我逼他跟莉婷上床的,因為男人有需要。」

  「而你不肯獻身?」

  「對,我不肯。」

  「為什麼不肯?你自認愛他,為什麼不肯跟他上床?」

  「你是在為他辯護——」

  「當然不是,那傢伙是混蛋。我只是好奇,你說你愛他——」

  「不,我說我以為自己愛上了他。」她更正,掰開牛角麵包,伸手去拿果醬。「我只是講求實際。喬伊和我有共同的興趣,所以我誤以為我們有相似的價值觀。」

  「你還是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你為什麼不跟他上床?」

  她無法再逃避。「我在等……來電的感覺。我試過,但就是無法強迫自己……」

  「若蘭,那是強迫不來的。」

  她放下果醬刀,垂頭喪氣地說:「我不善於處理男女關係。」

  「白喬伊告訴你的嗎?」他不等她回答。「他真的把你搞糊塗了,是不是?除了怪你逼他找上別的女人,他還說了什麼?]

  她看得出來他生氣了,發現他替她打抱不平令她感動。[他說我冷若冰霜。]

  「你沒有相信那句鬼話吧?]

  「當然沒有,但是我向來很矜持。也許我真的有點冷若冰霜。」

  「你沒有。」他斬釘截鐵地說。

  她想問他何以那麼肯定,但電話鈴聲響起,尼克起身去接電話。

  「諾亞打來的。]他在回來時說。「彼特的飛機剛剛降落。我們走吧!」

  十五分鐘後,尼克載著若蘭駛向蒙席公館。

  「你的變速器鬆了,」他在車子開始爬坡時說。「我昨晚就注意到了。」

  「我猜我得再找人檢查一下。」

  又是悶熱的一天。冷氣毫無作用,她只好搖下車窗。

  「我想你的冷氣也壞了。]他告訴她。「她已經跑了十五萬公哩,若蘭。也該把她折價貼換新車了。」

  「她?」若蘭微笑著重複。「尼克,這是汽車,不是女人。」

  「男人喜歡把他們的汽車當寶貝。]他解釋。

  [這又是你們男孩子的秘密?]

  「不是男孩子,」他糾正。「是男子漢。」

  她笑了起來。[ 莫醫師知道有個瘋子替他工作嗎?」

  「你怎麼知道他不是瘋子?」

  「他是嗎?」她的神情嚴肅起來。「我猜他聽過和見過許多可怕的事,對不對?」

  「對。」

  「你也是。」

  [ 是的,工作性質使然。」

  「達明很擔心你。」

  車子爬上另一個斜坡,變速器發出刺耳的噪音。尼克決心在若蘭再度開這輛老爺車以前先找機工把車子徹底檢查一遍。車子沒有在公路上拋錨算她走運。

  他從太陽眼鏡上緣瞥她一眼。「達明希望我結婚和安定下來,他認為家庭可以使我的生活變得比較正常。但婚姻和我的工作不相容,生孩子更是不可能。」

  「你不喜歡小孩子?」

  「我當然喜歡,」他回答。「但我知道我會毀了他們。如果我有自己的孩子,我絕不會讓他們離開我的視線一步。沒錯,我一定會毀了他們。」

  「因為你怕他們出事……因為你見過——」

  他打斷她的話。「差不多。你呢?你想要結婚生子嗎?」

  「想,將來吧!我想要生一屋子的孩子,我不在乎現在流不流行生那麼多。」

  「一屋子是多少個?」

  「四、五個,甚至六個。莫醫師有沒有孩子?」

  「沒有,他和凱蒂沒辦法擁有自己的孩子,但他們有許多侄子甥女,總是有一、兩個暫住在他們家。」

  她打量他片刻。「你為什麼不停地看後視鏡?]

  「我是個小心的駕駛。」

  「你在察看有沒有人跟蹤我們,對不對?」

  「也是。」他承認。

  「你的槍在哪裡?」

  他用左手拎起放在座位和車門之間的槍套。「出門一定帶著它。抵達蒙席公館時就得戴上。這是規定。」他解釋。

  她望著窗外的街景,心裏猜想著莫醫師會是什麼樣子,以及他會不會同意她想做的事。她已經決定直接跟莫醫師談,希望他會瞭解和幫助她,無論達明和尼克合不合作。

  [若蘭,我們等一下得把名單列完。]尼克說。[其實我們昨天晚上就該開始的,但你累壞了。」

  「關於昨天晚上……不知道……」

  「怎樣?」他問。

  「我睡著時你在看球賽,你有把球賽看完嗎?」

  「有。」

  「看完後你做了什麼?」

  他知道她想問什麼,但調皮地決定逼她開口問。「睡覺。」

  一分鐘過去。「哪裡?」

  他露出微笑。「跟你一起。」

  他的語氣充滿自信。他的目的無疑是在使她臉紅,她決定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她向來端莊矜持,但這次可不。「爽嗎?」

  他放聲而笑。「那還用問,我睡得像嬰兒一樣。但現在我有點擔心了。你哥哥知道我跟他妹妹睡在一起會說什麼?」

  「只要你不說,我就不說。」

  「一言為定。」

  他們抵達慈悲聖母堂,尼克把車停在教堂前面,以免干擾到正在停車場舉行的籃球賽。他們立刻看到諾亞和達明面對面地站在一群青少年中央,他們的表情可以用兇狠來形容。若蘭很快就猜出是怎麼回事。達明嘴裏叼著哨子,諾亞不服判決而跟他當面吵了起來。她固執的哥哥向來威武不能屈,這會兒可是棋逢敵手了。他面紅耳赤,逞勇鬥狠的模樣跟諾亞一模一樣。男孩們圍著她哥哥,像一小隊待命攻擊的戰士。

  若蘭不等尼克替她開門就下了車。她看到他掛上槍,但努力不去在意。

  「我以為達明今天必須去醫院再做些檢驗。」她說。

  「十點多了,他們可能已經去過了。」

  「你不想辦法阻止嗎?」她問。諾亞用手指戳達明的胸膛,達明立刻還以顏色地對他猛吹哨子。

  尼克爆笑起來。「看看那些男孩的臉。]

  「他們不喜歡諾亞對他們的神父大吼大叫。」

  「他只是鬧著玩的。」

  「但男孩們可能不明白。諾亞寡不敵眾。」

  「他應付得了。」

  「我要進去了。]

  她說,經過停車場時朝哥哥揮揮手。她看到蒙席在門口等她而快步朝他走去。

  諾亞從眼角看到她.立刻停止叫駡,轉身背對達明好把她看清楚。

  「你在看什麼?」達明問,剛才的對罵使他氣喘吁吁。

  「若蘭。」諾亞回答。「她的身材有夠火辣。」

  「你評頭論足的是他的妹妹。」尼克提醒他,從背後推他肩膀一把。

  「我知道。真不敢相信他們有血緣關係。她是那麼溫柔美麗,他卻是個大混蛋。對了,你的朋友是睜眼瞎子。邊線就在兩尺外,他卻看不到球出界。」

  他們立刻又開始互相叫駡。

  十分鐘後他們三個人進入屋內。達明頻頻用衣角擦汗,但尼克和諾亞連汗也沒流一滴。他們笑鬧著進廚房找水喝。

  若蘭提著一大籃髒衣物往客廳走,把廚房讓給他們。

  「真不敢相信你竟然想拿啤酒給那些孩子喝。」達明斥責。

  「天氣這麼熱,」諾亞說道。「我以為他們會想來一罐。」

  「他們尚未成年,」達明惱怒地指出。「而且現在還不到中午。」

  尼克拎著大罐可樂經過若蘭身邊時朝她眨眨眼。諾亞叫達明留在屋內,讓他和尼克去陽臺跟男孩們談話。

  「這是怎麼回事?」她問哥哥。

  「有個男孩告訴蒙席他星期六可能看到了那傢伙開的車,所以尼克想跟他談談。」

  「那個男孩有沒有告訴員警?」

  「沒有,那群孩子沒人願意跟員警說話。」他解釋。「但他們都聽說出了什麼事,有個孩子想起來看到一輛陌生的廂型車停在十三街的那塊空地旁邊。尼克希望那孩子能夠描述駕駛的長相。」他改變話題問道:「你提著那籃髒衣服要做什麼?」

  「我沒辦法坐著乾等。我得找事情使自己忙碌,所以我問蒙席有沒有事可以幫忙。」

  達明打開通往地下室的門,打開燈,看著她步下木頭樓梯。

  莫醫師在五分鐘後抵達。她上樓時可以聽到他在說話。幾個男人都站在玄關裏。尼克、諾亞和達明都比莫醫師高出一個頭,但他們都對他畢恭畢敬。

  即將跟莫醫師見面令若蘭緊張。尼克拉她上前替她介紹。

  他跟她握手,堅持她叫他彼特,然後說:「我們何不坐下來商量該怎麼辦。」

  她本能地望向尼克。他迅速朝她點個頭,於是她尾隨達明進入客廳。彼特留在後面跟他的探員說話。他先低聲跟尼克說話,然後轉向諾亞。他的話使諾亞吃驚得突然笑了出來。

  「我會被上帝用雷劈死的,長官。」

  「劈死它信賴的士兵?我相信不會。」彼特領著兩個探員進入答廳。「何況我深信上帝也有幽默感。」

  彼特把公事包放在茶几上。尼克在若蘭身旁的沙發坐下。諾亞交抱雙臂像衛兵似地站在他的上司背後。

  「達明,拜託你不要再走來走去,坐下來好不好?」若蘭說。

  達明示意地挪近尼克,然後在她的另一邊坐下。他不知道該怎麼問他想問的問題,因此決定單刀直入。「彼特,你來這裏究竟是為了什麼?」

  「我們很高興你到這裏來。」若蘭插嘴,以免醫師以為她哥哥像他聽來的那樣沒禮貌。「對不對,達明?」她用手肘戳戰哥哥的脅部。

  「那當然。」他說。「彼特知道我很感激他的協助。我們是老交情了,對不對?」他問精神科醫師。

  彼特點點頭。達明轉向若蘭解釋:「兩年前我打電話請彼特幫助一個苦惱的孩子。他的問題非我能力所及,彼特幫忙使他進入一所治療中心。那是我第一次利用尼克的人脈,在那之後,彼特又替我解決了三個疑難雜症。你從不拒絕我,對不對?」

  「我儘量不要。」彼特回答。「我今天來是要坐下來跟你好好談一談那天在告解室裏發生的事,達明。」

  「你聽過錄音帶了。」達明提醒他。

  「是的,它對調查很有幫助,但它並沒有告訴我當我們的不明對象說話時你在想什麼。我希望你回想一下當時的情景。」

  「我把我記得的一切都告訴尼克了,我至少重複了十次。」

  「沒錯,但彼特會問不同的問題。」尼克說。

  「好吧,如果你認為有幫助,我就再說一次。」

  彼特露出微笑。「諾亞,你和若蘭何不到另一個房間等。尼克,你留下來。」

  若蘭跟著諾亞走向門口,她突然停下來轉身問正在打開公事包的彼特:「彼特,等你們談完時,我可以私下跟你說句話嗎?」

  「當然可以。」

  諾亞在他們身後關上客廳門。蒙席抱著一籃髒床單從二樓下來,若蘭一言不發地接過洗衣籃再度走向地下室。她可以聽到哥哥的笑聲,心想訊問還沒有開始。

  彼特一點也不急,他首先問達明懷不懷念打球的日子。達明坐在沙發邊緣,顯然十分緊張憂慮。彼特緩緩導入正題,等談話結束時,他們多了兩則可能會很有用的情報。不明對象擦卡文克萊香水「迷戀」。達明完全忘了那件事。他還忘了他聽到的喀嘈聲。他原本以為是那個人彈指引他注意,但彼特認為那是按下錄音鍵的聲音。

  彼特在會談結束時站起來。「等你回聖家鎮後,我希望你暫時不要聽告解。」

  「暫時是多久?」

  「直到我們設好捕捉他的陷阱。」

  達明看看尼克又看看彼特。「你們該不是認為他還會來告解吧?」

  「我認為他一定會嘗試。」彼特說。

  達明搖頭。「我覺得不可能,那對他來說太危險。」

  一直默不作聲的尼克開口:「他會視之為挑戰。他自認比我們其他人優秀,記得嗎?他會想證明給我們看。」

  「達明,不管你喜不喜歡,他都與你建立了關係。」彼特說。「我認為他會想通知你他都在忙些什麼。有件事是我現在可以肯定的。為了再跟你說話,他什麼事都幹得出來。他想要得到你的欣賞,但也想得到你的憎惡和恐懼。」

  「在許多方面,你是他計畫裏的完美搭檔。」尼克告訴他。

  「你怎麼會那樣想?」

  「他想要人賞識他的聰明。」

  「我知道你們認為我冥頑不靈,但我必須告訴你們我還是認為你們看錯了這個傢伙。」達明說。「我覺得他沒道理嘗試再度跟我聯絡。我聽了你們的論點,我知道你們是專家,但是你們忘了他最初為什麼找上我。他想要赦罪但沒有得到,記得嗎?」

  彼特同情地看他一眼,「不,他找上你是因為你是若蘭的哥哥。他根本不想要寬恕,他在嘲笑教會、聖事,他在嘲笑你,達明,尤其是你。」

  達明看來很難受。「要知道,他差一點就找上麥蒙席。我臨時才自告奮勇聽告解。」

  「哦,他不會找上麥蒙席。」彼特說。「他在進教堂前就知道你在告解室裏。」

  「他可能看著你穿過停車場進教堂。」尼克說。「如果聽告解的是麥蒙席,他就會耐心等待另一次機會。」

  「尼克說得沒錯。」彼特說。「這傢伙冷靜又是有耐性,他花了很多時間和精力調查你和你妹妹。」

  彼特先前說的話開始令達明不安。「你說他給我們混合的資訊是什麼意思?」

  「他故意混淆視聽,想使你們疲於奔命。」彼特解釋。「他在錄音帶裏說他是跟蹤者,可能還是殺人犯。他說他剛剛開始,但又暗示他幹這種事有很長的一段時間了。他說他殺了一個女人,但又暗示可能有別的受害者。如果你沒忘記,他告訴你他在麗真以前只傷害過女人時曾經放聲而笑。如今我們必須查明他的話孰真孰假。」

  「換言之,有可能全部都是真的,也有可能全部都是假的。」

  「達明,你要明白驅策這些敗類的動力始終是幻想。」尼克說。「他所說的一切可能都是他的幻想,但我們不得不假設麗真確有其人和他真的殺害了她。」

  「現在他想要用若蘭來實現他的幻想?」

  彼特點頭。「情況緊急。他需要找個理由再度跟你說話。」

  「你到底想告訴我什麼?」

  彼特的眼神暗淡下來。「如果他告訴我們的是真話,那麼我可以肯定他此刻正在外面找尋另一個女人。」

  「他說他會設法找個女人來找替若蘭……暫時代替。」尼克說。

  達明垂下頭。「天啊!」他低語。「然後他會想告罪,對不對?」

  「不,他會想吹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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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1 10:11:03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彼特為什麼這麼慢?他要她在餐廳等他,但那已經是十分鐘前的事了。她現在是坐立難安。就在她決定回地下室去繼續洗衣服時,廚房的雙開式彈簧門打開。

  「抱歉讓你久等。」彼特穿過餐廳,關上通往走廊的門確保隱私。

  雖然這場會面是她要求的,但她突然害怕得要命,因為她擔心他會同意她的要求。

  「好了。」他坐下來。

  她好象沒辦法靜靜坐著,她的腳不停地輕敲著地板。發覺那會洩漏地有多麼緊張時,她強迫自己停下來。她沒辦法放鬆,因此像僵屍般筆直地坐在一動就嘎吱作響的椅子上。

  彼特似乎一點也不急。他首先問她是否承受得了這突發的狀況。

  [ 還好。」他看得出來她在撒謊嗎?

  隨之而來的是靜默。他繼續耐心地等她厘清思緒和說出心中的想法。難以啟齒使她覺得自己像傻瓜。半個小時前看似明智的計畫這會兒卻看似瘋狂。

  「你滑過雪嗎?」

  即使她的問題令彼特意外.他也沒有表現出來。「沒有,但我一直想嘗試。你呢?]

  「我以前常滑,我念的學校周圍都是山。」

  「你就讀瑞士的寄宿學校,對不對?」

  「對。」她回答。「第一次滑雪時我站在陡坡邊緣,花了好久才鼓足勇氣出發。我覺得自己就像站在多佛海峽的峭壁上,斜坡在我看來就有那麼陡。我嚇壞了,但心意已決。」

  「跟我說話就像回到那個峭壁上?」彼特問。

  她點頭。「是的,因為我知道,就像在那座山頂上,一旦出發就不能回頭。」

  若蘭沈默片刻後才又開口:「我猜我應該先對你完全誠實,否則無異是浪費你的時間。我告訴你我還好,其實我心亂如麻。」

  「那是可以理解的。」

  「大概吧!」她說。「我滿腦子想的都是……他。我的注意力無法集中。替蒙席洗床單時我在想要對你說的話,一不小心把整瓶漂白水倒進洗衣槽裏。很大的一瓶。」

  彼特微笑。「往好的一面想,它們會雪白潔淨。」

  「它們被放進洗衣機裏時是綠底藍條的。」

  他笑了。「天啊!」

  「由此可見,我的腦海有多亂,有多麼……內疚。」

  蒙席敲門,把頭探進來。

  「若蘭,我要去醫院探視幾個病人。我不會去太久,寇太太馬上會來。你可不可以在她到達前接一下電話?達明神父可以應付任何緊急狀況。」

  「沒問題,蒙席。」

  彼特站起來。[等一下,蒙席。」

  他到走廊叫諾亞。若蘭聽到腳步聲,然後是彼特的說話聲。「叫季探員開車送蒙席和陪在他身邊。」

  蒙席不要人護送,表示他能夠自己開車,但彼特溫和地打斷他的話,堅持由季探員陪同他前往。蒙席發現爭執無用而勉強同意。

  彼特回到餐廳。尼克限著進來,關上房門後靠在門板上。他交抱雙臂,朝她眨眨眼,他的肢體語言明白地告訴她他暫時不會離開。

  「你有話跟彼特說嗎?」若蘭問。

  「尼克要求加入我們。」彼特說。「我告訴他這必須由你決定。」

  她遲疑一下。「好吧!」她直視他的眼睛。「但是,尼克,拜託你在聽到我要說的話時不要插嘴或反對。答應我。」

  「不行。」

  「你說什麼?」

  「我說不行。」

  彼特重拾談話的主控權。「你剛才說你感到內疚,為什麼?」

  她決定不理會尼克,凝視著桌面回答:「我想要逃走和躲起來,直到你們抓到他。我為那個想法感到羞愧。」

  「沒有什麼好羞愧的,想要逃走是人之常情。」彼特說。「我也會有那種想法。」

  她不相信。「不,你不會。我的反應既懦弱又自私。」

  她突然感到坐立難安,於是站起來走到窗前。她撥開窗簾,正好看到蒙席坐進一輛黑色轎車的前座。

  「你太苛求自己了。」彼特說。「恐懼不是缺點,而是一種安全機制。」

  「他正在外面……尋找另一個受害者,對不對?」

  尼克和彼特都沒有回答。

  「別站在窗戶前面。」尼克命令。

  她立刻放掉手中的窗簾,往後退一步。

  「你擔心他在監視蒙席公館嗎?」她問尼克。「你不是說他此行的目的已經達到,早就上路回家了?」

  「不,我說的是他可能走了。我們不可以冒險。」

  「這就是為什麼蒙席今天有人護送,對不對?」

  「只要你和達明在這裏,蒙席就會有探員保護。」彼特說。

  「我們害他有危險?」

  「只是預防措施。」他堅持。

  [ 這個人……馬上就要殺害另一個女人,對不對?」

  彼特審慎措辭。「除非能夠找到相反的證據,否則我們不得不假設他告訴達明的都是實話。所以說,他很快就會對另一個女人下手。」

  「他會先折磨她再殺死她。」突然感到牆壁從四面向她逼近,她連忙深呼吸使自己鎮定下來。「他不會再殺一個就罷手,對不對?他會不斷地殺下去。」

  「過來坐下,若蘭。」彼特說。

  她遵照他的要求,側坐在面對他的椅子上,雙手迭放膝頭。「我有個計畫。」

  他點頭。「你準備好要從山頂出發了,是不是?」

  「差不多。」她同意。「我還是想逃走,但我不會那樣做。」她從眼角看到尼克站直身子。「我想要抓到他。」

  「我們會抓到他的。」彼特向她保證。

  [但我可以幫你們的忙,]她說。[而且我非幫不可。出於很多理由。首先,外面那些女人完全不知道這個瘋子在找尋下一個受害者。這是我不打算躲起來的主要理由。」

  彼特皺眉思考。當他開始搖頭時,她知道他已經猜出她想要做什麼,於是急忙在他否決前進一步說明。

  「我有時會非常固執和堅決,一旦決定就會貫徹到底。在我的一生中,其他人都企圖控制我的生活。母親死後,管理信託基金的律師替我做了所有的決定。那在我年紀小時還說得通,但等年紀稍長,我開始憎惡他們的獨裁作風。他們根本不在乎我的感受,我想要參與決定,但他們不准。他們決定我該念什麼學校、該住在哪裡和該用多少錢。」

  她吸口氣,繼續往下說:「我花了很久才擺脫他們的控制,終於找到一個真正讓我產生歸屬感的地方。如今這個瘋子又企圖把它從我手裏奪走。我不能讓他那樣做,我不要。」

  「你希望我怎麼做?」

  「利用我。」她脫口而出。「設下陷阱,以我為餌捕捉他。」

  「你瘋了嗎?」尼克大叫。

  她聽得出尼克在生氣,但不去理會他。她目不轉睛地望著彼特。「幫我說服我哥哥讓我回聖橡鎮。這是第一步。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但在我看來,我真的別無選擇。」

  「才怪!」尼克反駁。

  她抬眼望向他。「只有化被動為主動,我才能重拾人生。」

  「不可能。」尼克堅持。

  「不,有可能。」她的語氣冷靜得連自己都意外。「彼特,如果我在他叫我哥哥把我藏起來之後回家去,他不會視之為挑戰嗎?」

  [會,我相信他一定會。」彼特回答。]

  這對他來說是一場遊戲。否則他為什麼要提到尼克?他知道尼克在聯邦調查局工作,他想要證明他比我們都聰明。」

  「如果我回聖橡鎮去,他會認為我在做對他有利的事,對不對?」

  「對。」

  「在這個混蛋死掉或被關之前,你休想回去。」尼克說。

  「可不可以先聽我把話說完?」

  他看來想要把她拖出去猛搖一頓,使她恢復理性。他的抗拒正在她的意料之中。

  「你瞭解他的想法,彼特。你知道怎麼做可以使他來追殺我,如果我激怒他,他就會放過別的女人。至少我希望是那樣。你和尼克可以設下陷阱,你們常做這種事,對不對?聖橡鎮是個小鎮,只有一條主要公路進出。如果有必要,包圍聖橡鎮應該不會很困難。」

  「若蘭,你知不知道--」彼特開口。

  「我知道可能出什麼事,我向你保證我不會冒險。我會完全按照你們的指示去做,我保證。讓我幫你們在他再度殺人前抓到他。」

  「以你為餌。」彼特慢吞吞地說。

  「是的。」她平靜地回答。「是的。」她堅決地重複。

  「你知不知道你在發什麼神經?」尼克粗聲惡氣地說。

  [ 這個計畫合情合理。」她爭辯。

  「什麼計畫?」他問。「你根本沒有計劃。」

  「尼克,別激動。」

  「彼特,我們在說的是把我死黨的妹妹送進--」

  「也許你應該停止把我當成達明的妹妹,」她建議。「開始以探員的方式思考。這是千載難逢的良機。」

  「以你為餌。」他重複彼特的話,但他的上司語氣冷靜,他則接近咆哮。

  「你可不可以小聲一點?在我們做出決定前,我不想讓達明聽到。」

  尼克瞪她一眼,開始在房間裏走來走去。若蘭現在全指望彼特的支持了,因為尼克對她的計畫固然反應不佳,但她知道哥哥的反應會激烈十倍。

  她知道她必須說服彼特。「我不要在躲躲藏藏中度過餘生。我們都知道要不是因為尼克和達明,你根本不會來這裏。你有那麼多工作得做,不可能每次聽到有人揚言殺人就放下一切趕去。對不對?」

  「很不幸,我們人力不足。」他承認。

  「你們的時間寶貴,所以我想我們可以迫使這個人加速行動。」她看到彼特眼睛一亮。

  「你的提議是什麼?」

  「把他逼瘋。」

  尼克戛然止步,一臉不敢置信地瞪著她。「他已經瘋了。」他告訴她。「如果你以為達明和我會讓你以自身為誘餌,那麼你也瘋了。絕對不行,若蘭。」

  她轉向彼特。「要怎麼做才能使他抓狂,使他氣昏了頭而變得粗心大意?」

  「聽過錄音帶之後,我可以告訴你這個不明對象非常自大,使世人相信他聰明絕頂對他非常重要,任何批評都會使他勃然大怒。如果你在鎮上公然談論他這個笨蛋,他就會加速行動。他會為了使你閉嘴而提早解決你。嘲笑他就可以激怒他。」

  [ 還有呢?」

  「使他嫉妒。如果他認為你跟別的男人談戀愛,那麼他就會視之為一種背叛。」

  她點頭。「我可以使他嫉妒,我知道我辦得到。記得他在錄音帶說的話嗎?麗真跟別的男人打情罵俏,他不得不懲罰她的背叛?我可以跟鎮上的每個男人打情罵俏。」

  彼特搖頭。「我認為比較有效的做法是,只限一個男人交往,使這個不明對象相信你愛那個男人。」

  她等他說下去。彼特開始一邊用手指輕敲桌面,一邊思考各種可能性。

  「他提到尼克的名字。他激達明向聯邦調查局求助,所以他顯然是想跟我們玩遊戲。」彼特用手指摩擦著下巴。「我們不妨來個將計就計。」

  「那是什麼意思?」

  「讓他以為控制權在他手中。」彼特解釋。「如果他認為他的告解撮合了你和尼克,不知道他會作何感想。他精心設計的遊戲適得其反,那絕對會使他覺得自己像個笨蛋。這個主意很有意思。你和尼克表現得像對熱戀中的情侶,那絕對可以使他抓狂,如果他真的是他說的那種人。」

  「尼克……」她說。

  「他絕不會相信的。」尼克說。「他使我們相遇和在一夕之間墜入情網?相信我,彼特,行不通的。」

  「他相不相信都無所謂,」彼特耐心地解釋。「我們的目標在嘲弄他和他的小遊戲。如果你和若蘭表現得像對情侶,他會認為你們在嘲笑他。他絕對不會喜歡的,我可以保證。」

  尼克搖頭。「不行,太冒險了。」

  「你在無理取鬧。」若蘭抗議。

  「我無理取鬧?你根本不知道這些敗類有多麼心狠手辣。」

  「但你知道。」她指出。「你可以維護我的安全。」

  「再周密完善的計畫還是有可能出差錯。」

  「我瞭解其中的風險。」她說。「但他此刻物色的受害者……她是別人的妻女姊妹。你們怎麼能認為我們還有別的選擇?我們非這樣做不可。」

  「真要命。」尼克嘟嚷。「你有沒有想過達明的反應?你告訴他你這個不成熟的計畫時他會說什麼?」

  「事實上,我認為最好由你去告訴他。你可以解釋的比我好。」

  「不,我不幹。」

  彼特一直在密切觀察著尼克。「有意思。」他輕聲道。

  尼克誤會他的意思。「你不可能認為她的計畫有可取之處,那太瘋狂了。」

  「不,我認為你的反應很有意思。我已經說過我對你涉入這件案子有何看法,尼克。你的關係太密切。」

  [ 這個嘛,我在休假。我想怎樣就可以怎樣。」

  彼特翻個白眼。[若蘭說對了一件事。你需要開始以探員的方式思考,這是千載難逢的良機。」

  這下她知道彼特站在她這邊了。「你願意跟我哥哥談嗎?]

  [你必須先取得尼克的合作。]

  「門兒都沒有。」尼克向她保證。

  電話鈴聲乍響,嚇了她一跳。慶倖能喘口氣,她急忙去接電話。

  「響三聲,若蘭。讓電話響三聲再接。」彼特叮囑。

  她不明白為什麼,但還是一邊點頭同意,一邊走向擺在樓梯對面凹室裏的電話。她拿起話筒時,尼克來到走廊上。

  「慈悲聖母堂。我能為你效勞嗎?」

  她聽到格格笑聲,然後是一個小男孩的聲音。「你的冰箱在跑嗎?」

  她知道那個笑話,決定配合一下。「哦,在跑呀!」

  另一串笑聲響起,然後是另一個聲音大叫:「那你最好去抓它。」

  若蘭在小孩子的笑聲中掛斷電話。尼克在餐廳門口看。

  「小孩子玩電話遊戲。」她解釋。

  電話鈴聲又響。她在等第三聲結束時對尼克說:「我猜我不應該鼓勵他,這次我會比較堅定。」

  「慈悲聖母堂。我能為你效勞嗎?」

  「若蘭。」對方低聲歎息出她的名字。

  「什麼事?」

  電話另一頭的聲音開始唱一首改編過的童謠。「碧眼女孩,要不要出來玩,出來玩,出來玩。碧眼女孩,要不要出來玩……喜不喜歡我唱的歌,若蘭?」

  「你是誰?」她問,猛然轉身望向尼克。

  「碎心殺手。」對方嘲弄道。「我恐怕得把你的心撕成碎片。你怕不怕?」

  「不怕。」她撒謊道。

  聽到他的笑聲時她瑟縮了一下。笑聲停止的像開始的那樣突兀,接著他低聲說:「要不要再聽一首?」

  她沒有回答。尼克衝向她,她可以聽到樓上傳來聲響,可以從眼角看到彼特在餐廳裏注視著她,但電話裏的聲音使她無法動彈。她緊抓著話筒,尼克費了不少力氣才把話筒拉開跟她一起聽。

  她恍然大悟有人在錄音或追蹤這通電話,這就是為什麼彼特叫她等電話響三聲再接。她必須使他繼續說話,她心想,但是天啊!他的聲音使她想要嘔吐。

  「這首跟剛才那首一樣無聊嗎?」她問。

  「喔,不會,這首保證好聽。它是如此真誠和……充滿原創性。注意聽喲!」

  她聽到喀嗒一聲,然後是一個女人令人毛骨悚然的慘叫聲。她從來沒有聽過那麼恐怖的聲音。要不是尼克扶著,她就會在慘叫聲傳入耳中時癱軟在地。那種幾乎不像是人類發出的聲音好象會持續到永遠。接著,她聽到另一聲喀嗒聲,慘叫聲戛然而止。

  「你是不是要叫我放過她?要知道,我放了。我把她放在一座墳墓裏,甚至放了一顆小石頭在墳上,好讓我想把她挖出來時記得她在哪裡。要知道,我有時會那樣做。我想要看看她們變成了什麼樣子。這一個是勉強代替你的,若蘭。你準備好要玩了嗎?」

  膽汁湧上她的喉嚨。「玩什麼?」她努力以厭倦的語氣問。

  「躲迷藏。你躲,我找。遊戲就是這種玩法。」

  「我不跟你玩遊戲。」

  「喔,你要。」

  「不。」她硬聲道。「我要回家了。」

  他尖聲大笑,但她分辨不出他是憤怒或高興。她把話筒從尼克手中奪過來,抬頭挺胸地大聲喊道:「來抓我呀!」

  遊戲上場。

  一組聯邦調查局探員湧入聖橡鎮佈置陷阱。組長魏立儒把指揮中心設在聖母升天院的湖畔木屋裏,地點就在小鎮南方不遠的影子湖邊。謠傳擁有普林斯頓大學變態心理學碩士學位的魏立儒,將在取得博士學位或莫彼特退休時成為莫彼特的接班人,大部分的探員都認為這些風聲是魏立儒自己放出去的。他是個照章辦事、死硬派、惹人厭的上司,實務經驗遠不及手下探員卻自大得要命。

  外勤探員費祖義和電子監視專家馮邁德,首先被派去鎮上偵察若蘭家鄰近地區和做好保全措施。他們兩個都接到命令視她家為犯罪現場。

  想混跡在聖橡鎮這種每個人都認識每個人的小鎮並不容易。幸好修院的整修工程使鎮上多了許多陌生面孔,因此他們打扮成工人模樣以免引人注意。費祖義戴著棒球帽,拎著黑色圓筒行李袋。馮邁德提著工具箱。

  沒有人注意到他們,除了若蘭的隔壁鄰居范佩珍老太太以外。

  馮探員緩緩繞行若蘭的兩層樓洋房四周,查看可能的躲藏之處。費探員拎著行李袋步上臺階,穿過陽臺,停在大門前,戴上手套,花了不到五秒就用信用卡打開了門。

  高裏歐警長在五分鐘後突然出現在費祖義面前。原來是範佩珍看到陌生人進入若蘭家時打電話報了警。

  費祖義比較擔心警長弄亂犯罪現場,而不在意警長手中揮舞的手槍,因為他一眼就看出手槍還上著保險。

  裏歐抓抓他的光頭,大聲嚷道:「把手舉起來,小子。我是聖橡鎮的警長,你最好照我的話做。」

  馮邁德悄悄進入屋內。他走到警長背,戳戳他的背引起注意。警長誤以為戳在背上的是槍,他立刻丟掉手槍,舉起雙手。

  「我不會反抗,」他結結巴巴地說。「你們想拿什麼儘管拿,千萬別傷害我。」

  邁德翻個白眼,移到警長前面揮揮手掌。裏歐看出他沒有武器,急忙撿起地上的手槍。

  「好啦!」他說,很高興局面又在他的控制之下。「你們在這裏做什麼?如果你們以為在這裏能偷到貴重物品,那你們就太笨了。往四下看看,你們就可以看出若蘭沒有什麼值得拿的東西。我知道她沒有錄放影機,她的電視機是至少十年的舊貨,值不了幾個錢,絕對不值得為了它坐牢。據我所知,她一貧如洗。銀行裏沒多少存款,她的店還是貸款買的。」

  「你怎麼知道她的電視機有多老舊?]

  「我的遠房表哥方海睿告訴我的。」裏歐解釋。「不久前他想把一台最新機型的電視賣給若蘭,有子母畫面的那種。但她不要新的,反而叫海睿修理她在跳蚤市場買的舊貨。依我之見,她根本是在浪費錢。我就是這樣知道她的電視機有多老舊。」

  「你還有個親戚在銀行工作嗎?」邁德問。「所以你才會知道貸款的事?」

  「差不多。」裏歐回答。「我不妨提醒你們,手中有槍的人是我,你們得開始回答我的問話。你們在搶劫若蘭嗎?」

  「不是。」邁德回答。

  「那麼你們在她家裏做什麼?你們是她的法國親戚嗎?」

  祖義生長在紐約市布朗克斯區,說話帶有濃濃的街道腔,像幫派電影裏的流氓。「正是。」他努力面不改色地說。「我們來自法國。」

  警長歡喜自己猜對了。他得意地點著頭把搶收起來。「跟我想的一樣。你們說起話來有種奇怪的腔調,所以我猜你們一定是外國人。」

  「警長,其實我們兩個來自東部,所以我們說話有個腔調。我的朋友剛剛說我們來自法國只是在開玩笑。我們是若蘭哥哥的朋友。」邁德解釋。「我們要去修院打工,達明神父要我們順便過來修理她的水槽。」

  「水管堵塞了。」祖義補充。

  警長注意到前門邊的黑色袋子。「你們打算在這裏過夜嗎?」

  「也許。」祖義說。「那得看水管需要修多久。」

  「這棟房子不是若蘭的,她只是這裏的房客。若蘭在哪裡?」

  「就快到了。」

  「你們跟她沒有親戚關係,卻想跟她睡在同一個屋簷下?」

  「怎麼了?你在擔心若蘭的名聲嗎?」邁德問。

  「不是,每個人都知道若蘭是好女孩。」警長說,把他的大屁股擱在沙發扶手上。

  [那麼問題出在哪裡?]祖義問。[你為什麼要介意我們睡在這裏?]

  「哦,我一點也不介意,但有個你們惹不起的人會介意。我勸你們找別的地方住,因為他不會喜歡聽到若蘭跟兩個男人同居,即使只是一、兩天。沒錯,他會很不高興的。」

  「你說的是誰?」

  「對啊!誰會不高興?」祖義關上前門。在他們得到答案前,警長休想離開。

  「你們別管他是誰,但我非告訴他不可。你們何不到修院去?只要說你們是去靜修的,他們就會提供免費的房間給你們住。你們知道靜修是什麼吧?就是整天祈禱和思考。」

  「我想要知道誰會不高興我們住在若蘭家,」祖義追問。「我還想要知道你為什麼覺得非告訴他不可。」

  「因為給他發現我知情不報……他有時會非常兇狠,我不想惹他生氣。」

  「不想意誰生氣,警長?」

  裏歐掏出一條髒兮兮的手帕擦拭額頭。[ 這裏面好悶,對不對?若蘭有台窗型冷氣,我想她不會介意你們把冷氣打開。等她到家時客廳就會涼爽舒適。她今天會到,對不對?」

  「我們也不確定。」邁德說。

  「我們還是很想知道那個人叫什麼名字,警長。」祖義不死心地追問。

  「我無論如何都不會告訴你們。但你們也不用為這個煩惱,因為你們很快就會見到我的朋友。他一聽說你們在這裏就會火速趕來,這一點我可以打包票。他在這一帶有權有勢,所以你們最好非常尊敬他。我是絕對不會惹他生氣的,法律也只能做到這麼多了。」

  「意思是我們要靠自己了?」祖義問。

  警長垂下視線。「差不多。」他聳聳肩。[ 這一帶都是如此,進步必須付出代價。」

  「你可以告訴你的朋友不必提防我們,」邁德說。「我們兩個對若蘭都沒有興趣。」

  祖義猜出邁德的打算,立刻點頭附和。「正是。」

  「那就好,因為我的朋友打算在近期內跟若蘭結婚。凡是他想要的,他一定會得到。」

  「他談到結婚,是嗎?」邁德說。

  「不是空談。她遲早會明白那是不可避免的。」

  「聽來你的朋友認為他擁有若蘭。」祖義說。

  「他確實擁有她。」

  邁德放聲而笑。

  「什麼事這麼好笑?」

  「你的朋友要大失所望了。」邁德解釋。

  「此話怎講?」

  「等他發現……」祖義故意賣關子。

  「發現什麼?」

  「若蘭在堪薩斯市結識了一個人。]

  「他們一見鍾情。」邁德插嘴。

  「那樣的說法其實並不正確。」祖義對邁德說,他們一搭一唱地把訊息傳給警長。「她老早就認識尼克了。」

  「不對,她知道他的事,但直到上星期才第一次跟他見面。」

  「你們在說什麼?」

  「尼克。」

  「哪個尼克?」警長問,他的沮喪顯而易見。

  「布尼克。」

  「若蘭愛上的那個人。」祖義解釋。

  「說來好笑,尼克是達明神父最要好的朋友。」邁德說。「想來這是上天註定的。」

  「這個尼克住在堪薩斯市嗎?相隔兩地的戀情不會有結果的。」警長說。

  「哦,他不住在堪薩斯市。他住在東岸。」

  「那麼我想班老大沒什麼好擔心的。像我剛才說的,相隔兩地的戀情不會有結果的。」

  警長在無意中說出了他朋友的姓氏,但邁德和祖義都沒有讓他知道。

  「尼克一定也想到了這一點。」邁德說。

  「所以他要搬來聖橡鎮跟若蘭在一起。」祖義介面。

  警長高聳起眉毛。「他要搬來這裏?」

  「正是。」祖義說。「我猜他不想冒失去她的風險。」

  「更何況他們是一見鍾情。」邁德提醒他。

  [ 這傢伙要住在哪裡?」

  「跟若蘭一起住這裏,直到他們結婚。之後我就不知道他們會住在哪裡了。」

  「結婚?你從哪裡聽來的?」

  「若蘭告訴我們的。」

  「人們會說閒話的。」

  [ 這也難免。」

  「我要走了。」警長匆匆把手帕塞回口袋裏,起身往門口走去。

  就他那樣的大胖子而言,警長有心想跑時跑得還真快。祖義和邁德站在窗前注視警長飛奔向他的汽車。

  「真是個飯……」祖義咕噥。「他甚至沒有問我們的名字或要求我們出示證件。」

  「他有地方要去,有人要見……」邁德說。

  「還要去向一個姓班的朋友通風報信。」祖義掏出行動電話開始撥號。

  電話響了一聲就被接起來。[盯住他了嗎?]祖義問。他聽了一分鐘後說。「是的,長官。」然後切斷電話。

  邁德在工具箱旁蹲下,遞給祖義一雙手套。「開工吧!這有可能花上我們一整夜。」

  祖義是樂天派。「也許我們會走好運。」

  一個小時後,他們果真走運了。他們在若蘭臥室外面放床單的壁櫥裏找到攝影機。攝影機塞在壁櫥內最高的角落裏,貼著牆上小洞的鏡頭對準若蘭的床。他一直在看她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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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尼克不跟她說話。若蘭猜他還在氣她堅持回聖橡鎮。在她嘲弄那個瘋子要他來抓她後,尼克開始抓狂。達明聽到吵鬧聲趕來,諾亞緊跟在後。尼克一告訴達明她做了什麼,達明立刻加入吼叫的行列,但她堅守立場與他們對抗。彼特和諾亞來幫助她,像左右護法般站在她的身旁。他們替她的計畫辯護,經過一小時的唇槍舌劍後,達明終於屈服。那通電話使他相信那個瘋子不會忘記若蘭,如果聯邦調查局不設下陷阱抓住那個人面獸心的傢伙,她終其一生都得在逃亡和躲藏中度過。

  當那個瘋子在跟若蘭玩躲迷藏時,他一定還會殺害別的女人。

  他們別無選擇。

  不幸的是,尼克的看法並不是那樣,她到目前為止都無法使他消氣。彼特再次建議尼克退出,說這件案子跟他的關係太過密切使他無法保持客觀。尼克聽不進去,但在彼特威脅要下令把他撤離這件案子時,達明淒慘的表情使尼克不得不跟著屈服。

  彼特打電話要李斐南開始誘捕行動。

  和尼克並肩坐在飛往狄摩市的班機上,她終於要回家了。他們將從那裏開車回聖橡鎮。彼特告訴她會有車在機場等他們。她的老爺車進了堪薩斯市的修車廠,車一修好,達明和諾亞就會開著它回聖橡鎮。

  尼克還要跟她冷戰多久?他們一進機場,他就沒有開口跟她說過話。

  「你在耍小孩子脾氣。」

  他沒有回答。她轉頭望向他,注意到他臉色發青。

  「你不舒服嗎?」

  他點個頭。接著她注意到他緊抓著扶手。「尼克,怎麼了?」

  「沒什麼。」

  「那你為什麼不跟我說話?」

  「等一下再說,等飛機降落之後……除非……」

  「除非什麼?」

  「我們墜機被燒死。」

  「你在說笑。」

  「不是。」

  她無法置信。鐵錚錚的男子漢竟然害怕飛行。他看起來快要吐了。他是真的害怕,不管她覺得有多麼可笑,她還是強迫自己保持同情心。

  「你不太喜歡飛行,對不對?」

  「對。」他簡短地回答,然後又轉頭凝視窗外。

  「想不想握住我的手?」

  [ 這不好笑,若蘭。」

  她把他的手掰離扶手,然後與他十指相扣。「我不是在取笑你,許多人不喜歡飛行。」

  「是嗎?」

  他緊握著她的手,她可以感覺到他掌上的繭。工人的手,但他今天穿得像華爾街的高級主管。另一個矛盾之處,她心想,他的個性中令她困惑和著迷的另一層。達明和尼克似乎是兩種不同的人。他們選擇的人生道路也完全不同。達明獻身給教會,相信人性本善,拯救世人是他的志業。尼克似乎獻於對抗惡魔。他是那麼憤世嫉俗,相信人性本惡。他的工作令人沮喪又永無休止,她不知道報酬是否值得他付出的代價。

  她突然有股安慰他的衝動。她傾身靠近他低語:「我們再過幾分鐘就要降落了。」

  他更加用力地握緊她的手。「你怎麼知道?」

  「機長剛剛叫空服員坐下來。」

  [我怎麼沒有聽到起落架放下?]

  [我聽到了。]

  他深吸口氣,叫自己鎮定。[你知不知道大部分的意外都是在降落時發生的?]

  「從報章雜誌上看來的嗎?」

  「不,我自己推想的。想想看,把一百五十噸重的金屬壓在兩個橡皮小輪子上。飛機每次降落都是奇跡。」

  她努力保持嚴肅的表情。「所以你相信如果人該在天上飛,生下來就會有翅膀。」

  「差不多。」

  「尼克,我認為你應該找個人談談,例如彼特。他是精神病學家,一定可以幫助你克服這種……憂慮。」

  他不想告訴她彼特跟她一樣覺得他的恐懼很好笑。「也許吧!」他聳聳肩。

  由於他一直在看她,所以沒有注意到地面越來越近。飛機平安順利地降落,尼克的臉色也恢復了正常。

  「你不想跪下來親吻地面嗎?」她問。

  「嘲笑別人的恐懼是很殘酷的行為,若蘭。」

  「我沒有嘲笑你。」

  「你有。」他移到走道上,從頭頂置物箱取出旅行袋。「你生性還真有一點惡毒。」

  「我有嗎?」

  他退後讓她站在他前面。「有,但我喜歡。]

  她笑了。「雙腳一落地就自大起來,對不對?」

  「我向來自大。」他吹噓著把她推向出口。

  機場出奇擁擠。他們穿過人群去取行李時,尼克注意到許多男人在看若蘭。其中一個毫不掩飾地再次細看,甚至轉身跟在他們後面。尼克的反應是伸手摟住若蘭的肩膀,使她緊挨著他的身側。

  「你在做什麼?]

  「預防我們走散。」他回答,惡狠狠地瞪那個死盯著若蘭看的男人一眼,然後在那人連忙轉身走開時露齒而笑。

  「你的裙子穿得太短。」

  「才沒有。」

  「好吧,那麼你的腿生得太長。」

  「你是怎麼了?」

  「沒怎麼。繼續往前走。」

  他繼續在穿過人群時掃描著面孔。電扶梯到了,他不得不放開她。她對他大皺眉頭,但就算他想收回對她裙子的批評也來不及了。

  一個探員在行李區外面等他們。一輛最新款的福特運動休旅車停在禁止停車區裏。兩個機場警衛並肩站在人行道上,喃喃自語地搖著頭。探員把一個塞滿文件的檔案夾和車鑰匙遞給尼克,幫他們把行李放進車裏,替若蘭打開前座車門,然後就消失在機場裏。

  尼克把上裝扔到後座,坐進駕駛座,解開領口的紐扣,開始翻閱檔案夾裏的資料。

  若蘭等他看完資料把檔案夾放到後座。[我們最好走吧!」她說。

  「你趕時間嗎?」

  「沒有,但不能開你罰單好象使那兩個警衛快要哭了。」

  尼克朝警衛揮揮手,把車駛進車陣中。「你餓不餓?」

  「不餓。」她回答。「你呢?」

  「我可以等。」

  「檔案夾裏有沒有那個人寄給堪薩斯警方的信?」

  「沒有,他們還沒有收到任何東西。」

  「那他為什麼要告訴達明他會寄信給警方?」

  「不知道,也許他在玩弄他。這個問題就交給彼特去傷腦筋吧!」

  開上公路後,尼克卷起襯衫袖子,靠在椅背上。他有接下來的兩個小時替她做好心理準備。

  他開始逐一列舉她不能做的事,最後不忘重複過去十分鐘來一直提醒她的兩句話。

  「不要聽信任何人的話;沒有我的陪伴,任何地方都別去。明白嗎?」

  「明白。」

  「連餐廳的女廁所也不行。」

  「我知道,連餐廳的女廁所也不行。」

  他點點頭。「讓我們再復習一遍你的日常作息表。」

  「你應該已經會背了。」

  「好,我背背看。我們每天早晨七點左右起床,做柔軟操,繞湖慢跑五公里。我討厭跑步。要知道,跑步對膝蓋不好。」

  「我覺得跑步令人精力充沛。」她說。「你的身體看來不錯,跑得動五公里吧?」

  「當然跑得動,但我會從頭抱怨到尾。」

  她笑了起來。「我期待你的抱怨。」

  「好,然後我們回家……」

  他停頓下來,她以為她該接下去說:「然後淋浴更衣,步行兩條街到鎮廣場。白天我大多在整理閣樓和監督樓下的工程。如果一切順利,工程應該就快結束了。我想在七月四日前開張,到時你可能已經回波士頓了。]

  [你太樂觀了。我有可能在聖橡鎮待上一個月,或是更久。我答應過你哥哥,在抓到那個人之前絕不離開,或者……]

  [ 什麼?」

  「如果他躲藏起來,我又非離開不可,那麼我會帶你一起走。不准有意見。」

  「不敢,但我認為事情很快就會發生,我們不需要等很久。」

  「頗有同感。從那通電話聽來,他很快就會來找你。彼特的看法也是如此。」

  「很好,我希望這件事儘早結束。」

  「但願如此。要知道,等我離開時你會對我厭煩透頂。」

  「正好相反,我相信你一定會對我厭煩透頂。」

  「我懷疑。但我要先警告你,我會有許多越軌之舉。事實上,我會對你毛手毛腳。」他瞥她一眼後繼續說:「目的是在使不明對象嫉妒到抓狂。只要他犯下小小的錯誤……」

  「你們就可以抓到他。」

  「計畫是如此。但制伏他的可能不會是我或諾亞。」

  「為什麼?」

  「因為諾亞要忙著看護達明,我要忙著……蹂躪你。那讓我滿期待的。告訴我,你的接吻技術如何?」

  她學南方人拖聲拖調地說:「非……常……棒。」

  他大笑。「你怎麼知道?」

  「謝安卓在親吻我後告訴我的。」

  「你以前沒提過這個叫安卓的傢伙。他是誰?」

  「小學四年級的同學。我們的戀情來得快也去得快。我們在自助餐廳排隊時他吻了我,而我當場就跟他翻臉了。」

  尼克露出笑容。「為什麼?」

  「他的接吻技術不佳。」

  「但你很棒。」

  「那是安卓在我揍他以前跟我說的。」

  他大笑。「你是個兇悍的小姑娘,對不對?」

  「我可以照顧自己。現在還是可以。」她吹噓道。

  「安卓後來怎樣了?」

  「沒怎樣。據我上次聽說,他已經有了老婆和兩個小孩。」

  尼克把話題轉回她的日常作息上。[我們一直沒有討論到晚上,你晚上都做些什麼?」

  [我跟你說過未來的兩周裏我每天晚上都有活動。]

  [因為你即將出席的婚禮?]

  [那只是一部分的原因。]她回答。[另一部分原因是我答應院長幫忙清理閣樓。他正在進行大掃除,準備迎接聖母升天院的百年慶。」

  「慶典也要在七月四日舉行,時機真是不湊巧。」

  「婚禮在慶典前的星期六。」她告訴他。

  「達明告訴我到時鎮上會擠滿來自全美各地和歐洲的陌生人,說不定還會有嘉年華會。簡直是安全人員的夢魘。」他咕噥。[若蘭,如果沒有及時抓到這個敗類,我七月一日就要帶你離開。]

  「那並沒有給我們多少時間。]

  「除非他迅速採取行動。聽著,你千萬不可以鬆懈戒備,否則會很危險。明白嗎?」

  「我知道,我不會鬆懈的。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

  「什麼事?」

  「如果我不是你死黨的妹妹,如果我們素不相識,你會如此排斥以我為餌嗎?」

  他的第一個反應是說會,因為他知道一日訐劃出了差錯,誘餌往往第一個犧牲,但在考慮之後,他承認他可能不會放過這千載難逢的良機。

  「我會衡量危險和在這個敗類再度殺人前抓到他的機率,然後……」

  「然後怎樣?」

  他歎了口氣。「贊成設陷阱誘捕他。」

  「你膽戰心驚過嗎?」

  「當然有。」

  「達明告訴我……你沒有要求他保密,否則他絕不會透露,但我問他為什麼擔心你,他提到……]

  他知道她要說什麼。施姓婦人案。他告訴達明那件案子,希望說出來可以幫助他遺忘。但一點幫助也沒有。

  「他提到我殺了一個女人,對不對?我做我必須做的事。」

  「你不必為自己的舉動向我辯護,尼克。」

  「我不得不殺了她。如果我聰明一點,我就可以把她銬起來……但我離開了屋子,那使她有時間準備。」

  一陣寒意竄上她的手臂。「準備什麼?」

  「對付我。她知道我會回去,她要我親眼看到她殺死那個小孩子。」

  若蘭看到尼克眼神一暗。「你如何擺脫這件案子的陰影?」

  他聳聳肩。[使自己忙碌。別告訴諾亞,但有時我希望自己像他一樣。必要時,他能夠一笑置之。]

  她不以為然。[他跟你一樣在付出代價,他只不過是盾牌比較厚。]

  「也許吧!但那些敗類一日不除,我就一日無法放鬆。」

  「除掉一個還會有另一個出現,不是嗎?尼克,你需要工作以外的正常生活。」

  「現在你聽起來像彼特了,這種閒聊未免太沉重。」

  他拿起電話鍵入號碼。「我們要在下個出口下去找東西吃。對了,你們跟得太近。」

  他一放下電話,她立刻轉身望向後車窗。「那輛藍車,對不對?」

  「不,藍車後面那輛灰車。」

  「他們跟了多久?」

  「從我們離開機場起。這輛車有方圓八十公里的追蹤裝置。一到聖橡鎮,我們隨時都會在魏立儒的監視之下,他是負責指揮這次任務的資深探員。」

  「那恐怕不會有什麼用。聖橡鎮很小,步行的機會比開車多。」

  「你也將戴上追蹤裝置。我不確定它會在什麼裏面,但可能是別針或手鐲。」

  「我相信魏立儒很有效率,但我還是希望彼特在聖橡鎮。」

  「他在這裏不會有太大功用,他從來沒當過外勤探員。魏立儒、諾亞和我會把得到的資訊告訴彼特,希望他能推測出時間、地點和方法。下個出口是清水鎮,那裏有沒有像樣的地方吃東西?」

  「鎮中心有家餐館,東西還不錯。」

  她不用指點他方向。清水鎮只有一條大街,餐館就位在大街上。

  若蘭滑進靠窗的雅座裏。尼克擠到她身旁。

  「你不想坐在對面嗎?」

  「不想。」他伸手去拿插在調味罐後面的菜單。「我們要開始練習當熱戀中的情侶。」

  尼克點了兩份漢堡、薯條和牛奶。他告訴她達明在學校的趣事。他們的笑聲引來其他客人的側目。在旁人眼中,他們果真像一對情侶。

  吃完東西再度上路時,若蘭已完全放鬆。

  「也許你應該放慢速度,我沒有看到那輛灰車。」

  「他們本來就不該被看到。」

  「他們要一路跟到聖橡鎮嗎?」

  「對。」

  「有多少探員在那裏等我們?」

  「夠多了。」

  若蘭把椅背放斜,正準備閉上眼睛時,尼克說:[我不明白你怎麼能住在這種小鎮。]

  [我喜歡。]

  [我不信。你在內心裏是都市女孩。]

  「我不是。我在小鄉村長大的。」

  「那個小鄉村正好是你爺爺的。」他指出。「你住在莊園上,跟小鎮一樣大的莊園。」

  「我真的喜歡聖橡鎮,尼克。那裏的人善良正派,那裏的風景如詩如畫,那裏的生活平靜安詳……至少以前是。」

  「如果你這麼喜歡聖橡鎮,那你為什麼不買下你現在住的房子,而要用租的?」

  「我想先專心事業。」她解釋。「房東太太也不想賣房子。我在考慮買湖邊的木屋。」

  「為什麼還沒買?」

  「因為木屋是班世偉的。」

  「我認為那傢伙想要擁有你。」

  「什麼?」

  「馮探員和費探員進入你家時,你的鄰居打電話報警,警長火速趕到。」

  「肥豬警長不會趕往任何地方。」

  「肥豬警長?」

  「高裏歐警長的綽號。鎮民對他的評價不高。」她解釋。「警長到達之後呢?他知道他們是聯邦調查局探員嗎?他們一定告訴他了。」

  「沒有,他們沒有也不會告訴他任何事,但奇怪的是,他也沒有問。他忙著告訴他們班世偉對你的計畫。看來姓班的逢人便說他要跟你結婚。」

  「他是個討厭鬼。」

  「其中一個探員告訴警長我們正在熱戀,他迫不及待地離開了。」

  「一定是去報告世偉。世偉就是不明白他不可能得到他想要的每件東西。」

  「我會使他明白的。」他的神情嚴肅起來。「若蘭,我有兩件事要告訴你。」

  「什麼事?」

  「馮探員和費探員搜查你家時,在放床單的壁櫥裏找到一架攝影機。牆壁上鑽了一個小洞,攝影機的鏡頭對準你的床。你不會注意到它,它正好在壁紙的花朵圖案中央。」

  她的感覺就像肚子上挨了一拳。她猛地在座椅裏轉身,不自覺地抓住他的手臂。「你為什麼不早說?它在那裏多久了?」

  「從上面的灰塵來看,有一段時間了,至少一、兩個星期。」

  「以後別再瞞我了,好嗎?一有新的情報就告訴我。」

  「我們要住在一起,我什麼都會告訴你。」

  她放開他的手臂。[很抱歉對你大呼小叫。你確實警告過我,你說過他到過我的家和看我睡覺。他看過我……]她低下頭。[我覺得我好象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有時我沒有穿衣服睡覺,天氣實在太熱。」她為自己辯解。

  「你在自己臥室裏做的事——」

  「但我什麼都沒做,」她喊道。「只有睡覺而已。我絕對沒有留男人過夜,但萬一我有呢?天啊!這真是變態。」

  他把車停在路邊,右邊的標誌上說明聖橡鎮的邊界到了。

  「若蘭,你必須停止每次聽到不愉快的消息就激動不安。如果每次都要擔心你的反應和安撫你,我怎麼敢把——」

  她把手輕輕放在他的手臂上。「我保證以後不會再這麼激動了,至少我會盡力。」

  他可以從她的眼神中看出她的堅決。「你很有膽量。」他把車重新開上公路。

  她突然覺得很冷,於是把冷氣關小。「他們有沒有找到錄影帶?在攝影機裏嗎?那些帶子最多只能錄幾個小時。他怎麼換帶子?一直進進出出我家嗎?那樣不是很容易被看到?」

  「攝影機有發射器,也就是說他在別處的監視器上監看你的臥室。那是很簡單的動態感應裝置。」他皺眉補充。「高中生的玩意兒,就是這一點令我大惑不解。架設這套裝備的人不是專家,但他的目的達到了。」

  「那你為什麼大惑不解?」

  [ 這傢伙似乎不太聰明。」他解釋。「我說過,那不是什麼高科技,而我們的不明對象是那種力求完美的人。他的目標在使我們佩服。」

  「但你一點也不佩服。」

  「正是。」尼克左轉駛入雙線的聖母升天路。

  她轉頭望向窗外。「快到家了。我們要先回家,還是你要去湖邊見魏立儒?達明告訴我他安排讓聯邦調查局使用修院的木屋。」

  「先去見魏立儒。在橡樹街轉彎,對不對?」

  「對!橡樹街左轉到我家,右轉去湖邊。」

  聖母升夭院的雙尖塔高聳在遠方,雄偉的歌德式建築位在俯瞰小鎮的山丘上。尼克在行經修院週邊的鍛鐵柵欄時放慢車速。巨大的橡樹像鞏固外牆的拱扶垛叢生在修院南北兩側。

  聖橡鎮的鎮名顯然來自這些橡樹,尼克、心想。他在橡樹街右轉,駛入另一條橡樹林立,宛如綠色隧道的街道。他們經過一座廢棄的棒球場和一所加油站,穿過兩根粗糙的原木柱子進入公園。

  [ 這裏在春秋兩季擠滿大專生,夏季則成為本地高中生的天下。」若蘭說。

  尼克放下車窗。空氣中充滿松針、橡葉和樺葉落地後變成腐殖質的土壤味。他們抵達一處岔路,清澈的湖泊就在正前方。

  木屋隱沒在樹林之間。尼克把車駛進碎石車道,然後停下熄火。

  [看起來好象沒人在。]

  若蘭的話聲剛落,木屋的前門就打開了。她看到紗門裏有個戴黑色粗邊眼鏡的男子在看他們。尼克要她留在車裏,直到他繞過去替她打開車門。他不停地東張西望,把手伸給她時連看都沒有看她一眼。

  「那個人是不是魏立儒?」若蘭問。

  「不,那是馮邁德,我們的電子專家,人很好,你會喜歡他的。」

  馮邁德等他們抵達陽臺時打開紗門讓他們進去。他的相貌平平,身材中等,褐髮褐眸,但笑容非常真誠親切。他放下手裏的一捆電線,以便跟她握手。

  「尼克有沒有告訴你費祖義和我搜查過你家?」

  「有。」她回答。「你就是那個找到攝影機的人。」

  「對。我們在屋裏時,你的鄰居打電話報警,警長馬上就趕來了。他真叫人受不了。」馮邁德接著轉向尼克說:「等季探員裝好另一條電話線,我們就全部就緒。」

  [ 這裏有多少探員?」

  馮邁德瞥臥室門一眼。「不知道,魏立儒不肯透露。」

  「魏立儒在哪裡?」

  「在臥室里弄資料。」

  她聽到開門聲,轉頭看到魏立儒從臥室裏出來。他在諸行動電話,手裏拿著一迭文件。他身材高瘦,頭頂半秀,目露精光。他只瞥了尼克和她一眼就不再理會他們,繼續講他的電話。她看他走到擺滿電腦設備的餐桌邊放下檔。

  馮邁德遞給她一支鬆緊錶帶的復古式女用金表。「我們想要你隨時戴著它,連洗澡時也不要脫下。它當然是防水的,你甚至可以戴著它游泳。裏面有追蹤裝置,我會在後面那個螢幕上監視你的一舉一動。我們想要隨時掌握你的行蹤。」

  若蘭換上聯邦調查局的手錶。她把皮包留在車上,衣服又沒有口袋,於是把她自己的手錶交給尼克放進襯衫口袋裏。

  魏立儒切斷電話。尼克替他們介紹,他朝若蘭點個頭,但沒有浪費時間在寒暄上。「我準備好要抓他了。但我不喜歡意外。沒有我的允許,不得擅自離開聖橡鎮,明白嗎?」

  「明白。」

  立儒終於抽空跟尼克打招呼。他在建立尊卑制度,讓尼克和若蘭知道他才是老大。連在危機之中都不忘搞小動作。真是狗屁!尼克心想。他知道立儒視他為競爭對手,說破嘴皮也無法使他相信尼克對竄升到權力頂端不感興趣。

  就個人而言,尼克一點也不喜歡立儒,但他不得不跟他合作,所以他只有勉為其難了。立儒自大得要命,但只要他的自大不妨礙到工作,尼克認為他們還可以相安無事。

  [莫彼特要你打電話給他。]立儒說。

  [他們從那通電話查到了什麼線索?]

  邁德回答:「電話所有人是一個名叫戴芬妮的女人,發話地點在聖路易市郊。公路巡邏隊發現她的車停在路肩,左後輪胎沒氣了,行李廂裏沒有備胎。我們認為她是自願上不明對象的車,但這只是假設而已。我們認為他沒有碰過她的車,但我們的技師還是把車從裏到外仔細搜查了一遍。車上到處都是指紋,他們正在進行比對。」

  「我們認為沒有一枚指紋是不明對象的。」立儒對若蘭解釋。「他非常小心。」

  邁德點頭。「而且有條不紊。」他脫下眼鏡用手帕擦拭。「他留給警方的錄音帶和信封上沒有任何汙跡或指紋。」

  「我們要你開始激怒地,」立儒說。「希望他會失去自製而犯錯。」

  「芬妮就是在電話裏慘叫的那個女人,對不對?」

  「對。」立儒回答。「他用她的行動電話打給你。」

  「你們找到她了嗎?」

  「還沒有。」立儒不悅地抿緊嘴唇,好象她剛才是在批評他。

  「她也許還活著。你們認為——」

  「她已經死了,」立儒不耐煩地打斷她的話。[ 這一點毫無疑問。]

  他的冷漠令她惱火。「但他為什麼要讓她搭便車?如果他非常小心,如果他像他吹噓的那樣在下手前先研究過受害者,那麼他怎麼會做出這種一時衝動的事?」

  「我們相當肯定他殺害她是為了引起我們的注意,」邁德回答。「他想要我們知道他是玩真的。」

  尼克握住她的手。「而芬妮正好在這時出現。她孤單無助,任憑他擺佈。」

  邁德重新戴上眼鏡。[我剛才忘記提祖義和我檢查了你的郵件。我們把郵件放在你家的玄關桌上。」

  雖然沒想到聯邦調查局會折她的信,但若蘭對隱私受到這種侵犯並不以為杵,反而頗能賞識他們的仔細徹底。

  立儒朝尼克靠近一步。[你只是來當若蘭的保鏢,你的任務是隨待隨地保護她。」

  立儒的語氣充滿敵意。相形之下,尼克的語氣溫和多了。「我知道我的任務是什麼。」

  「計畫是激怒不明對象,所以你們兩個的演技必須逼真到使鎮上每個人都相信。」

  尼克點頭。

  立儒意猶未盡地繼續下馬威。「我的小組會做真正的工作和抓到這個敗類。」

  「真正的工作?」尼克諷刺地重複。「無論你喜不喜歡,我們都要合作辦這件案子。」

  [要不是莫彼特,你根本不會在這裏。]

  [但我已經在這裏,所以你只有認了。]

  氣氛突然劍撥弩張起來。若蘭用力握一下尼克的手。[我們該走了,你說是不是?]

  尼克一言不發。正當他開門要跟若蘭離去時,電話鈴響。他在聽到立儒高興地大叫好極了時回到客廳。尼克等他講完電話,然後問:「什麼好極了?」

  立儒露出自鳴得意的笑容。「我們得到犯罪現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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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1 10:11:35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魏立儒是個冷酷傲慢、粗魯無禮、毫無同情心、令人憎惡的討厭鬼。得知一個農夫偶然發現十八歲的戴芬妮的碎屍時,他的反應極度不恰當。他欣喜若狂,高聲歡呼,只差沒有唱起歌來。身為平民的若蘭在場旁觀使他的狂熱更加令人厭惡。

  尼克想要在若蘭看到或聽到更多之前把她弄出木屋,但在他握住她的手臂想要帶她出去時,她甩掉他的手。她接下來的舉動不僅令他意外,還使他對她的欣賞又升了一級。

  她令立儒局促不安。她站到他面前使他不能漠視她,然後把他狠狠訓斥了一頓。她提醒他一個年輕女子遭到殺害,如果他不能同情可憐的芬妮,那麼他也許該考慮轉行了。

  立儒開始爭辯時,尼克接手指責,他的措詞可是一點情面也不留。

  「我要把你的話寫進報告裏。」立儒威脅道。

  「就怕你不寫。」尼克反唇相稽。

  立儒決定結束談話。他痛恨外人批評他的行為,他不打算浪費寶貴的時間設法安撫她。那是尼克的工作。

  [照我的話去做就是了,我們會抓到他的。]他說。

  她沒有退縮。[不要發表個人意見,對不對?]

  他覺得沒有必要回答,轉身面對電腦,乾脆來個們相應不理。

  若蘭猛地轉身。「尼克,行動電話借我用一下好嗎?」他把手機遞給她。「莫醫師的專線多少?」

  立儒從旋轉椅裏跳起來。「有什麼問題跟我說就可以。」

  「恕難照辦。」

  立儒望向尼克要他幫忙對付這個難纏的女人。尼克回瞪著他,飛快地說:「按三二,它就會替你速撥。」

  「慢著,小姐,我知道我聽來……」

  她暫停撥號。「麻木不仁,魏先生。你聽來冷酷無情、麻木不仁。」

  立儒繃緊下顎,眯眼瞪她。「人身攻擊對大家都沒好處。我們在設法抓到這個變態,以免有更多屍體出現。」

  「她名叫芬妮。」尼克提醒。

  「我要你說她的名字。」若蘭說。

  立儒搖搖頭,好象只要能擺脫她的糾纏,要他說什麼都可以。「芬妮,她叫戴芬妮。」

  她把手機還給尼克,大步走出木屋。尼克還來不及替她開門,她已經坐進車裏了。

  「那個人真令人厭惡。」她說。

  「沒錯。」尼克附和。「你使他局促不安,我以前認為那是不可能的。」

  「我不懂彼特為什麼交給他那種人負責。]

  「他沒有。彼特只是顧問。負責本案的是李斐南,魏立儒是他的手下。」

  「魏立儒聽說芬妮的事時竟然高興地歡呼。」

  尼克覺得必須澄清事實。「不,他不是因一個女人遭殺害而歡呼。他是興奮有了犯罪現場,案情就可望有所突破。我不是在為魏立儒的行為開脫,我只是想解釋清楚。他應該是個優秀的探員。我以前只跟他合作過一次,但那是在很久以前,我們都還是經驗不足的新手。彼特說他很優秀,但魏立儒得證明給我看才行。」

  「為什麼有了犯罪現場,案情就可望有所突破?」

  「每個兇手都會在犯罪現場留下分析員所謂的個人簽名。那是他病態暴戾幻想的表現,我們可以從中知道許多事。」

  「你也說過他很小心。萬一犯罪現場沒有留下線索呢?」

  「一定會有。每當一個人與另一個人接觸,無論他有多小心,還是會留下一些東西。毛囊、皮屑、指甲碎片、鞋網底或衣褲的線頭。找到檔證據不難,分析找到的證據才困難。那需要時間和細心。當犯罪學者做他們的工作時,分析員研究現場照片,告訴我們兇手實現的是什麼幻想。兇手的簽名就是他的心理名片。他可以改變做案手法,但他的簽名絕不會變。]

  [ 你是說始終有一個固定的模式。」

  「是的。例如在屍體上留下的記號或屍體擺放的姿勢。分析員從中推測出兇手真正追求的是什麼。我可以告訴你,這個人追求的是主控權。」

  尼克在十字路口停車,禮讓一個推娃娃車的少婦過馬路。少婦把尼克上下打量了一遍,然後朝若蘭揮揮手。

  「下個路口轉彎過去第二棟就是我家,但我不想去那裏,我希望我們能住汽車旅館。」

  「你必須回家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記得嗎?,」

  「我知道,但我再也不想回到那棟屋子裏去。」她說。

  [這一點我可以理解。」

  若蘭在暮色中看到她的家,想起她是如何喜愛那棟破舊的老屋。遷入後她立刻添購了一張陽臺吊椅,每天早晨坐在吊椅上喝茶看報,傍晚在那裏跟整理庭院的鄰居聊天。以往感受到的寧靜和歸屬感都不復存在,不知道還找不找得回來。

  「攝影機還在原位或是被拆走了?」她問。

  「還在原位繼續開著,我們不想讓他知道我們發現了它。」

  「那麼他沒有看到兩位探員進我的臥室?」

  「沒有,他們在走廊的壁櫥裏發現它。]他提醒她。「他們避開了攝影機的鏡頭。」

  他把車駛入車道後熄火。

  她凝視著屋子說:「他從哪裡弄來發射器?商店裏有賣嗎?」他還不及回答,她就脫口而出:「每次我進入臥室,他都有可能在看我。」

  他把手放在她的膝頭。「我們就是要讓他看,這是激怒他的好機會。你我要在鏡頭前親熱纏綿。」

  「我知道計畫是什麼。」

  她不是臨陣畏縮,但可以感覺到她的決心在動搖。她的生活變成了超現實電影,沒有任何東西是表面上看來那樣,善良無辜只是隱藏陰險邪惡的面具。她迷人的小屋看似溫馨,但他進去過,還有攝影機對準她的床。

  「可以進去了嗎?」

  她迅速點個頭。

  尼克看出她的焦慮,決定設法轉移地的心思。他在開車門時說:「聖橡鎮是個優美的小鎮,但住在這裏還是會使我發瘋。車流在哪裡?噪音在哪裡?」

  她知道他故意以輕鬆的談話來減輕她沉重的心理負擔。

  她關門下車。[你喜歡車流和噪音?]

  [只是習慣了。]他回答,隔著車頂四目相對。[這裏不常有車禍吧?]

  「當然有,警長的兒子隆甯跟他的朋友開車兜風時,很多人都想把他的車撞進陰溝裏。他是個地痞流氓,他的父親卻放任不管。」

  她探身回車裏拿皮包,尼克乘機打量周遭的環境。前院有棵大橡樹,幾乎跟隔壁前院裏的那棵一樣大。白色兩層樓建築的另一側是一塊空地。長長的車道盡頭是獨立的車庫,也就是說她把車停在車庫裏時必須步行到後門。兩楝屋子靠得很近,兩側都有茂密的樹木,也就是說有太多地方可供人藏身。他還注意到屋子和車庫外面都沒有燈。

  「竊賊的天堂,」他說。「太多隱密的死角。」

  [ 這裏有許多人從來不鎖門,連晚上睡覺也不鎖。這是個小鎮,大家都覺得很安全。」

  「嗨,若蘭。你回來啦!」

  尼克聞聲望向隔壁。一個滿頭白髮,年約八十,骨瘦如柴的老太太拉開紗門走上陽臺。

  「你不在時我們遇到一些令人興奮的事。」

  「真的嗎?」若蘭走向隔壁的尖樁籬柵,等著聽是什麼事。

  「別讓我扯著喉嚨說話,若蘭。」范佩珍溫和地斥責。「跟那位年輕人一起過來。」

  「是的,夫人。」尼克說。

  「她想要知道你是誰。」若蘭輕聲說。

  尼克抓住她的手低語:「該表演了。」

  「親熱鏡頭?」

  「正是,寶貝。」他靠過去輕輕地吻她一下。

  陽合上的佩珍看得雙眼圓睜。

  尼克和若蘭面帶笑容地走向隔壁。他放開她的手,打開前院的門,跟著她走上陽臺。他注意到還有一位老太太在紗門裏看他。屋裏光線幽暗,老太太的臉被陰影遮住。

  「什麼令人興奮的事?」若蘭問。

  「有個惡棍闖進你家。」佩珍傾身靠近若蘭,壓低聲音透露。「我打電話給警長叫他立刻過來調查。結果警長把惡棍留在屋裏,自己衝出來開車跑了。警長那副模樣簡直跟逃命一樣。他真是不懂禮貌,沒有過來告訴我出了什麼事。你最好看看有沒有東西不見了。」她挺直腰杆,退後一步,以便看清尼克。「你身旁的這位帥哥是誰?以前在聖橡鎮沒見過他。」

  若蘭連忙幫他們介紹,佩珍從容不迫地打量他。尼克注意到老婦人的目光清澈精明。

  「布先生在哪兒高就?」

  「聯邦調查局,夫人。」

  佩珍抬手按住胸口。她吃驚了兩秒鐘就恢復。[為什麼不早說?我想要看看你的徽章,年輕人。]

  尼克掏出徽章交給她。她只好奇地瞥了一眼就還給他。

  「你的動作還真慢,我們姊妹不喜歡等待。」她以責難的口吻說。

  尼克完全不知道佩珍在說什麼,他可以從若蘭困惑的表情中看出她也不知道。

  佩珍垃開紗門。「沒有理由再浪費時間。進屋裏來,你可以開始調查了。」

  「調查什麼?」他問,跟著若蘭進入屋內。

  佩珍的妹妹薇樂在等他們。若蘭再度替雙方介紹。薇樂脫下眼鏡塞進圍裙口袋裏,趨前跟他握手。她比較矮,也比較胖,五官跟她姊姊相似,但線條比較柔和。

  「我們等了又等,」她拍拍尼克的手,然後放開他。「我已經放棄了,但佩珍一直不死心。她堅信她的信是寄丟了,所以她又寫了一封,而且是寫給局長本人。」

  佩珍帶他們到客廳。幽暗涼爽的房間裏彌漫著肉桂和香草的味道。廚房裏顯然正在烘照東西,他的肚子立刻咕嚕咕嚕叫。他沒想到自己這麼餓。

  他的眼睛剛剛適應幽暗,薇樂卻把窗簾拉開,害得他又眯起眼睛。他的正前方是壁爐。壁爐架的上方掛著一大幅油畫,畫的是一隻鬥雞眼的灰毛狗坐在酒紅色的軟墊上。

  佩珍請他們坐在沙發上,自己則坐到柳條搖椅上。她的姿勢端正僵硬,在頭上放幾本百科全書也不會掉下來。「把記事本拿出來。」她命令。

  尼克根本沒聽到。滿牆滿桌的照片使他看傻了眼。每張照片的主角都是那只狗,他猜是舒奈茲,抑或是混種的。

  若蘭碰碰他的手臂喚起他的注意。「佩珍和薇樂寫信請聯邦調查局幫忙解開一個謎。」

  「不是謎,」薇樂糾正。「我們很清楚出了什麼事。姊,你何不把細節告訴他。」

  「他還沒有拿出紙筆。」

  尼克拍拍口袋,找尋他知道不在身上的記事本。記事本在車裏跟檔案夾放在一起。

  薇樂走向餐廳,帶著粉紅色記事本和尾端有紫色羽毛的粉紅色原子筆回來。「你可以用這個。」她說,坐進安樂椅裏。

  「謝謝。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局長太粗心了,竟然沒有說明你的任務是什麼。」佩珍說。「你是來調查命案的。」

  薇樂點頭。「對,有人謀殺了‘老爹’ 。」

  「‘ 老爹’是她們的寵物。」若蘭解釋,朝壁爐架上的油畫點點頭。

  值得讚揚的是,尼克沒有笑。

  「從來沒聽過執法人員身上沒有紙筆,」佩珍皺眉道。「你腰上那把槍裏有子彈吧?」

  「有,夫人。」

  佩珍滿意地點點頭。她認為有槍是很重要的,因為一旦逮到歹徒,他很可能得開槍。

  [本地警方調查過這件事情嗎?]尼克問。

  [不是事情,是命案。]薇樂糾正。

  「我們立刻通知肥豬警長,但他不肯幫我們尋找凶於。] 佩珍解釋。

  「你們何不告訴我究竟出了什麼事。」尼克說。

  佩珍欣慰地看妹妹一眼,然後開始敍述:「我們認為‘老爹’是被毒死的,但無法百分之百肯定。我們白天把它拴在前院的大橡樹上讓它呼吸新鮮空氣。」

  「我們有籬柵,但‘老爹’跳得過去,所以不得不用鏈子拴著。」薇樂解釋。「它只有十歲,健康狀況非常良好。」

  「它喝水的碗翻了,」佩珍一邊搖著搖椅,一邊用手帕煽風。「那個碗加了重量,‘ 老爹’不可能弄得翻,所以一定是別人把它弄翻的。我們認為水裏被下了毒,歹徒等‘ 老爹’喝了一大口之後就湮滅證據。」

  「我們還知道他是如何湮滅證據的。」薇樂說。「他把毒水倒進我美麗的鳳仙花叢裏。它們前一天還是盛開的,隔天就枯萎發黑,好象被澆了酸液一樣。」

  屋子後方傳來鈴聲。薇樂從安樂椅裏站起來。「失陪一下,我要去把烤箱裏的麵包拿出來。要不要我順便拿什麼飲料給你們?」

  「不用了,謝謝。」若蘭說。

  忙著寫字的尼克抬起頭說:「我要一杯水。」

  他記好一段筆記。「那只狗見到陌生人會不會叫?」

  「當然會。]佩珍說。「它是優秀的看門狗,從不讓陌生人靠近屋子。它見人便叫,任何人從街上經過都會令他生氣。」

  談到那只狗顯然仍令佩珍難過,因為她談的越多,椅子搖的越快。尼克覺得她隨時有可能被甩出來。

  「鎮上來了一些在修院做工的陌生人。三個工人租下對面老牢的房子,還有兩個工人搬進街角的林家。]

  「‘老爹’ 不喜歡他們。」薇樂插嘴,把一杯冰水放到尼克面前的茶几上。

  尼克很快就指出‘老爹’誰也不喜歡。

  「我們請醫生把‘老爹’放在冷凍庫裏等你們驗屍,」佩珍說。「但是昨天我接到醫生的火化費帳單。我大吃一驚,立刻打電話給他,心想是弄錯了。」她用手帕拭拭眼角。「結果醫生說我的侄子打電話跟他說我們改變了心意,叫他把可憐的‘老爹’ 火化掉。」

  「獸醫沒有向你們求證就動手了?」

  「是的,他沒有想到要再問我們。」薇樂說。

  [你們的侄子——]

  [這就是問題所在,]佩珍喊道。[我們根本沒有侄子。]

  [依我之見,是那個歹徒想要湮滅證據而冒充我們的侄子。]薇樂說。[對不對?]

  「看似如此。」尼克說。「我想要看看那些鳳仙花。]

  「哦,沒辦法讓你看。」薇樂說。[思廷幫我挖出舊花的根,種了新的花。我現在做不動那些園藝活了。儘管在修院做了一整天木工,他還是好心地過來幫我。」

  「思廷是誰?」

  「雷思廷。」薇樂回答。「搬進牟家的那三個工人之一,另外兩個叫韓馬克和胡威利。他們三個一起坐在陽臺上喝啤酒,三個都看見我跪在那裏吃力地挖著土,但只有思廷過馬路來幫我,其他兩個繼續在陽臺上喝酒。」

  「年輕人,你相信‘老爹’遭到謀殺,還是認為我們兩個老糊塗在編故事?」

  「根據你們的說詞,假定其中沒有錯誤,我相信你們的狗是遭人殺害的。」尼克說。

  若蘭睜大眼睛。「真的嗎?」

  「真的。」他回答。

  佩珍得意洋洋地握緊雙手。「我就知道聯邦調查局不會令我失望。告訴我,尼克,現在你準備怎麼處理?」

  「我會親自調查。一些種過那些鳳仙花的土壤樣本會有幫助,還有那個裝水的碗……它還在吧?」

  「在,在。」薇樂說。「和‘老爹’喜歡的玩具一起放在車庫裏。」

  「你們有沒有清洗過那個碗?」

  「沒有,我們太難過,直接把它收起來,以免看到它就想到‘老爹’。」

  「薇樂想要把畫和照片都收起來,但我不肯。有‘老爹’微笑看著我們是一種安慰。」

  大家一齊望向那幅油畫。尼克納悶兩位老太太怎麼看得出那只狗在微笑,若蘭納悶范氏姊妹怎麼會如此疼愛那只見人就叫的惡犬。從獸醫診所的佈告中可以看出鎮上半數的人都被它咬過。

  「希望事實證明歹徒不是我們鎮上的人,」薇樂說。「我們自己人不會做出這種事。」

  「我倒認為警長的兒子很可能做出這麼殘酷的事。隆寧一直是個麻煩人物,那孩子壞到骨子裏了。他的劣根性無疑是得自父親的遺傳。他的母親在幾年前去世。我不是有意說死人的壞話,但她是個膽小如鼠的母親,沒有骨氣,又愛哭哭啼啼。」

  「你有沒有注意到任何人在你們家或若蘭家附近逗留?」尼克問。

  「我白天沒事就坐在陽臺上,晚上常常往窗外看,只是為了確定一切沒有異狀。除了昨天被我看到闖進若蘭家的那個人以外,我沒有發現任何人在院子裏或附近鬼鬼祟祟地活動。我說過大部分的陌生人都是在修院幫忙的工人。」佩珍說。

  她突然雙腳著地停住搖椅,期盼地傾身靠向尼克和若蘭。「你們會留下來吃晚餐吧?」

  「今晚吃通心面、雞胸肉、生菜沙拉和自製肉桂麵包。」薇樂掙扎站起,走向廚房。

  「我們不想給你們添新麻煩。」若蘭說。

  「我們很樂意與兩位共進晚餐。」尼克在同時說。

  「若蘭,你何不去幫薇樂的忙,我來陪尼克。」佩珍建議。

  「來幫忙擺餐具,若蘭。」薇樂說。「我們在廚房吃。」

  佩珍一點時間也不浪費。若蘭一離開,她立刻要求知道尼克怎麼會跟若蘭這麼熟。

  尼克一直在等這個機會。他簡單地說明他跟達明的友誼,以及當一個男子在告解室裏揚言要傷害若蘭時他是如何地被找去幫忙。

  「這個不幸事件把我們湊在一起。」他解釋。「我們的專家一致認為這個傢伙只是以嚇人為樂,想要惹是生非的吹牛大王。他只是想得到別人的注意而已。他們認為他不太聰明,智商可能很低,而且很可能是性無能。」

  「那麼你不是來調查‘老爹’的命案?」

  他原本還在猜想她需要多久才會想通那一點。「對,但我還是會調查。」他承諾。

  她靠回椅背上。「說說你的背景。」

  她開始像拷問犯人般對他進行身家調查,若蘭來叫他們吃飯而替他解了圍。尼克尾隨佩珍進入廚房。他快步過去替兩位老太太拉椅子,他的紳土風度使她們露出歡喜的笑容。佩珍在用餐時把堪薩斯市發生的事告訴薇樂。

  「現在的人為了引起注意,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真是可怕。達明神父一定很煩惱。」

  「是的。」若蘭說。「他不知道該怎麼辦,所以打電話向尼克求助。」

  「也算是因禍得福吧。」尼克說,朝若蘭眨眨眼。「我終於跟達明的妹妹見面了。」

  「你被她迷住了,對不對?」佩珍點點頭,好象在陳述必然的結局。

  「那還用問。」薇樂說。「她是聖橡鎮最漂亮的女孩。」

  「我對她是一見鍾情。」他說,愛慕地看若蘭一眼。「我原本也不相信那種事,直到發生在我身上。」

  「若蘭,你呢?」薇樂問。 [你對他也是一見鍾情嗎?」

  「是的。」若蘭屏息道。

  「真浪漫。」薇樂說。「你說是不是,佩珍?」

  「當然浪漫。」佩珍說。「但大火有時來得快也去得快,我不希望我們的若蘭心碎。尼克,你明白我在說什麼嗎?」

  「明白,夫人,但事情不是那樣的。」

  「那麼你有何打算?」

  [我打算跟她結婚。]

  薇樂和佩珍四目相對,接著突然大笑起來。

  [妹,你在想我在想的事嗎?]佩珍笑著問。

  [ 我相信是。」薇樂朝姊姊會心一笑。

  [ 這真是令人興奮的好消息。] 佩珍說。「我猜達明神父已經同意了?」

  「是的。」若蘭回答。「他很替我們高興。」

  尼克和若蘭面面相靦,不明白兩位老太太在笑什麼。

  「尼克,我們不是在笑你們的好消息。只不過……」

  「班世偉。」佩珍介面。「他發現你們兩個的事時會大發雷霆。哦,真希望我們姊妹能親眼目睹。班先生對你有偉大的計畫,若蘭。」

  「我連跟他出去都沒有過,我不認為我有做任何鼓勵他的事。」

  「他迷戀你,若蘭。」薇樂解釋。

  「你是聖橡鎮最漂亮的女孩,所以他非得到你不可。」佩珍說。「他認為凡事擁有極品就會使他成為人上人。在我看來,班先生只不過是趾高氣昂的大公雞。」她轉向尼克。「他認為他可以得到他想要的一切,包括你的若蘭在內。」

  「那麼他要大吃一驚了,是不是?」尼克問。

  「哦,那當然。」佩珍微笑道。「你也許注意到了我們姊妹對他的評價不高。」

  尼克大笑。「我注意到了。」

  「其他的人都相當喜歡他。」薇樂說。「他捐錢給本地的教會,人們因而感激他。他長得也不難看,有一頭漂亮的褐髮。」

  佩珍不屑地皺眉。「我可不喜歡賣弄炫耀的人,班先生揮金如土。談他讓我倒盡胃口。好了,若蘭,你們的訂婚是正式的,還是希望我們保密?必要時我們可以守口如瓶。」

  「隨便你們想要告訴誰都行。尼克和我明、後天要去買訂婚戒指。」她滿臉興奮地伸出手指動了動。「我不想要太大的。」

  「別忘了在報上刊登訂婚啟事,這個我可以幫忙。」佩珍建議。

  從佩珍興致勃勃的語氣和閃閃發亮的眼神中,若蘭知道她迫切地想把這個消息上口訴她朋友的女兒,也就是「聖橡報」社會版編輯韓洛娜。

  「我可以在晚餐後就打電話給洛娜。」

  「那會很有用。」若蘭同意。

  「我該不該提堪薩斯市的問題?」

  若蘭不確定地望向尼克,尼克立刻回答說:「當然該提。編輯可能會想知道我們相識的詳細經過。對不對,甜心?」那個脫口而出的昵稱不在計畫之中,他比她看來還要驚訝。

  [對,親愛的。我認為佩珍還應該告訴小洛娜聯邦調查局的專家斷定他們對付的是個心理不正常的低能兒。]

  [哦,她一定會一字不漏地告訴小洛娜。]薇樂說。

  「現今的社會上有許多心理不正常的人。]佩珍搖頭道。「知道有個聯邦調查局探員在左右令人安心。你要住在哪裡?」

  「若蘭家。」尼克回答。「她很堅強又能照顧自己,但我想在她身邊防止班世偉或其他人騷擾她。」

  范氏姊妹雙雙聳起眉毛,交換了一個尼克無法詮釋的眼神。他說了她們不喜歡的話,但不知道是哪一句。

  佩珍放下刀叉,推開盤子,雙手交迭在桌上,整理一下思緒後轉頭直視若蘭。「我對青春的衝動並非一無所知。你沒有父母指導你,若蘭。我知道你是成年人了,但你仍然需要長輩不時給你建議。我們姊妹很喜歡你,難免替你操心。我就直截了當地問你吧!當尼克忙著保護你不受其他男人的騷擾時,你要如何保護自己不受他的騷擾?」

  若蘭張開嘴,但說不出話來。她以眼神向尼克求救。

  「我們對彼此許下承諾。」尼克說。「我絕不會做出……不名譽的事,若蘭也不會。」

  「說重點,佩珍。」薇樂催促,把餐巾折好放在桌上,然後站起來繞著餐桌收盤子。

  「好啦!」她用餐巾擦擦嘴角。「安全的性行為,尼克。」

  「對。」薇樂附和。「我們希望你們從事安全的性行為……吃甜點好嗎?」

  班世偉憋著滿腔怒火。小賤人這次太過分了,沒有人可以把他當傻瓜要。他早該教訓若蘭了。她以為她是誰,竟敢帶別的男人回家,害他在同事和朋友面前丟臉。

  裏歐警長帶來的消息使他怒不可遏,他撈起一張椅子扔到房間的另一頭,把桌燈砸碎在地上。他的氣還是沒有消,於是握起拳頭重擊牆壁,把指節都打破了。渾然不覺疼痛,他抽回手,開始像落水狗甩掉多餘的水分般抖動身體。盛怒使他無法思考,但他知道他必須冷靜下來思索對策。他畢竟是謀略高手。小賤人還不明白,但她很快就會知道了。

  裏歐警長懶散地靠坐在一張空桌後面的椅子裏,表面看似輕鬆,內心卻緊張無比,因為他見識過世偉在憤怒時的狠毒。他再也不想看到世偉的那一面。皮帶扣環卡得他肚子痛,但他不敢動。在世偉控制住他的脾氣前,他不想做任何會引起他注意的事。鮮血滴到世偉的卡其褲上。裏歐想要告訴世偉,因為他知道世偉非常注重外表,但最後他決定假裝沒看到。

  鎮上大多數的女人都認為世偉很帥。他的臉有點長,但笑容令女人著迷。他這會兒可是一絲笑容也沒有,如果那些女人能看到他眼中的寒霜,她們就不會認為他帥了,很可能還會跟裏歐一樣怕他。

  世偉背對警長站在窗前,凝視著窗外的廣場。街燈已經亮起,那表示七點已過。廣場的正對面就是若蘭的店,他看到溫氏兄弟還在替若蘭加班趕工。

  [ 我只不過是離開兩天去釣釣魚,她就愛上了別的男人,可惡!如果她肯給我機會,如果她肯試著瞭解我,她一定會愛上我。毫無疑問,只要我願意,我可以非常迷人。]

  裏歐不知道該說什麼。說錯話比不說話的下場還慘,所以他含糊地哼一聲算是回應。他乘機調整皮帶扣環,然後掏出小刀開始挑指甲下的泥土。

  「但她連一天的時間都不給我。」世偉咆哮。「你有沒有看到上個月她是如何地對我不理不睬?無論我怎麼做,她都不肯讓我接近她,好象我是只討厭的蒼蠅。大家都注意到了,我看到他們在看我。」

  「世偉,事情不是那樣的。聖橡鎮的每個人都知道你要跟若蘭結婚,她一定也知道。也許她只是在玩欲擒放縱的遊戲。你將成為這一帶最富有的人,她很清楚這一點。沒錯,她只是在玩欲擒放縱的遊戲。」

  「我原以為她不是那種女人。」

  「大家都知道,女人喜歡男人追求她們。」

  「在她屋子裏的是什麼人?」世偉猛然轉身瞪視警長。

  「我趕著來告訴你若蘭帶別的男人回家的事,我沒有問他們叫什麼名字。他們告訴我他們是朋友,順道去她家修理水槽。他們帶著工具,我猜他們可能要去修院做工。」

  「但你沒有問他們的名字,也沒有叫他們出示證件。」

  「我趕時間,沒想那麼多。」

  「天啊!你是這個小鎮的警長,你不知道該怎麼盡你的本分嗎?」

  裏歐放下小刀,擺出安撫的手勢。「別把氣出在我身上,我只是信差。如果你想要,我可以馬上回去那里弄到你要的情報。」

  「算了。」世偉咕噥著再度轉身背對警長。「也許她隔壁的老太婆猜的沒錯,也許他們是去洗劫若蘭家的。」

  「你知道她家沒有值得偷的東西。聽我說,他們只是朋友而已。」

  世偉壓不下心中的怒火。若蘭跟別的男人上床,不可原諒。也許她只是想強調她的獨立自主,跟他玩點遊戲。是的,她需要受點教訓。以前他都沒有懲罰她的無禮,所以這最新的侮辱只能怪他自己。她第一次冷淡他時他就該當場教訓她。有些女人就是吃硬不吃軟,例如他的第一任妻子,但他以為若蘭不一樣。她看來是那麼嬌柔完美,但現在他明白他用錯了方法。他以前太客氣,但從今以後不會了。

  「沒有人會在一夕之間墜入情網。」

  「根據她朋友的說法,她是真的愛上了這個布尼克。」裏歐低著頭,專心挑著指甲下的污垢。[他們告訴我……尼克和若蘭要結婚了。]

  脫口說出這最後的情報後,裏歐抬起頭看世偉有何反應。

  [胡說。]世偉咕噥。[他們休想!]

  裏歐點點頭。「但你知道……如果他們結婚,他們說不定會因為他的工作而搬走,到時她勢必得賣掉她的店。]

  世偉冷冰冰地看著裏歐。那個胖子令人厭惡,但他有利用價值,所以世偉才忍受他。

  裏歐收起小刀,把白色桌面上的污垢撥到地上。他朝窗外瞥了一眼。[看來若蘭的店很快就要開張了。」

  [她休想!]世偉說,憤怒使他面孔扭曲。「如果讓她成功地說服其他業主不要出售店面,你知不知道我們會損失多少錢?我不會讓任何人搞砸這筆交易的。]

  「那你打算怎麼辦?」

  「不擇手段。」

  「你是說做犯法的事?」

  [去他的法律!」他吼道。[ 你已經深陷其中了,再陷深一點又何妨。]

  「我沒有犯法。」

  「哦?那麼是誰在法律檔上偽造包老太婆的簽名?」

  裏歐開始冒汗。[那都是你的主意。那個老太婆已經死了,她的親戚會得到那筆錢,所以他們根本不在乎。他們原本就要賣掉她的店,但你說如果讓他們知道我們跟開發公司的交易,他們就會抬高價碼。我不認為我們做的是犯法的事。」

  世偉發出刺耳的冷笑。「主意或許是我出的,但偽造簽名的人是你。我注意到你追不及待地用你的紅利買下一輛新車。」

  「我只是聽命行事。」

  「對,你要繼續聽命行事。我想有錢的退休,你不想嗎?」

  「我當然想。我想要離開這個小鎮……逃離……」

  「隆寧?」

  警長轉開視線。「我沒有那樣說。」

  「你怕你的兒子,對不對,裏歐?他跟你一樣兇惡暴躁,但你怕他。」

  「我才不怕他。」他誇口。

  世偉再度放聲冷笑。「你這個窩囊廢,連自己的兒子都怕。」

  此刻真正令裏歐害怕的是世偉能夠看穿他的虛有其表。「隆甯快滿十九歲了。他從小腦筋就不正常,再加上態度惡劣、脾氣暴躁。我承認我想逃離隆寧,但不是因為我怕他。我還是可以揍得他屁滾尿流,只不過我厭倦了他老是闖禍和不得不替他收拾爛攤子。隆寧遲早會鬧出人命來的。

  孟家那個女孩就差點被他害死,我費盡了唇舌才說服醫師保密。我跟他說如果讓鎮民知道她被強姦,美嬌在這鎮上就再也抬不起頭來,最後一定會自殺的。]

  世偉把頭偏向一側。[你還威脅他,對不對?我打賭你告訴他如果他敢洩漏,你就會叫隆寧去對付他和他的妻子。我說的對不對?」

  「我只是在盡力使我的兒子不用坐牢。]

  「你知道鎮民都叫你什麼嗎?肥豬警長。他們在背地裏嘲笑你。如果你希望情況有所改變,那就閉上嘴巴,乖乖照我的話去做,然後你就可以永遠地離開聖橡鎮和隆寧。」

  「你不會把我的計畫告訴隆寧吧?那小子以為他可以分到一大杯羹,我想在他猜出他一毛都得不到之前遠走高飛。」

  「只要你繼續合作,我就不會告訴他任何事。對了,他現在人在哪裡?」

  「不知道。他從來不跟我說他去哪裡。如果那只懶蟲起床了,那麼他可能在湖邊釣魚。你問這個做什麼?」

  「你別管,去叫他來見我。」

  「我得先去牽我的新車。」

  「你必須先做我叫你做的事,然後再去牽車。我叫你去找隆寧。」

  警長從椅子裏站起來。「但我要怎麼跟他說?」

  「告訴他我有工作給他做。」世偉微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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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1 10:11:55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謝謝你們的晚餐,非常好吃。」若蘭在範家的陽臺上說。

  尼克跟著道謝,然後伸手摟住若蘭的肩膀。佩珍送他們到前院門口,薇樂回到屋內。

  「你的目光老是飄來飄去,對不對,尼克?」佩珍問。「我不是在批評你,我只是注意到你一出紗門就在掃視鄰近周遭。我猜是聯邦調查局的訓練使你隨時保持警戒,對不對?」

  尼克搖搖頭。「其實我只是愛管閒事。」

  佩珍朝他露出心照不宣的微笑。尼克猜她年輕時一定使聖像鎮的許多男人苦苦追求。

  「看,雷思廷和胡威利。」佩珍說。

  對街的鄰居江著長長的梯子從後院繞出來。其中一人把梯子靠在屋子側面後開始往上攀爬,另一人則在下麵扶著梯子。

  佩珍大聲跟他們打招呼,在他們揮手時露出微笑。

  [ 這麼晚了才要粉刷。] 尼克剛說完,就有人從屋裏打開屋外的燈光照明。

  薇樂加入他們。[梯子上的那個年經人就是幫忙我種花的思廷。剛開始他們三個我都不喜歡,在那件事之後我才改變了看法。]

  「為什麼剛開始時不喜歡他們?」尼克問,注視著梯子上那個高人結實的男人。

  「我以為他們一無是處,但他們只是性子拗,不是沒志氣。他們正在實踐諾言。」她點頭指向對面的屋子。「屋主牟先生跟他們說好以粉刷屋子來代替房租。他去佛州度假,要到國慶後才會回來。」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們動手粉刷屋子。」佩珍說。「前幾個星期他們幾乎是每天晚上都去酒吧混到打烊才回來,一路上又唱又笑、大吵大鬧,根本不管鄰居是不是要睡覺。兩個星期前他們其中一人醉倒在前院,在那裏睡到天亮。我認為是韓馬克。他們那樣醉酒胡鬧真是不象樣。」

  姊妹倆對那三個房客顯然有不同的看法。

  「但他們這會兒不是信守諾言在粉刷屋子了嗎?」薇樂提醒姊姊。「思廷告訴我,等修院的工作一做完,他們就會加緊趕工把屋子整修好。我相信他們會做到。」

  尼克一直想看清楚胡威利,但他背對著街道又戴著棒球帽,即使他轉過身來,尼克可能也看不清他的長相。威利的身高和體重看來跟思廷差不多。他決定過去打招呼,也許他還可以把第三個房客引到屋外來。若蘭的呵欠聲使他改變計畫,她累到快在原地睡著了。

  「來吧,甜心。你需要趕快上床睡覺了。」

  她跟著地到車邊幫忙拿旅行袋。窗簾緊閉的屋裏一片幽暗,只有電話旁亮著一盞桌燈。她提著旅行袋正要上樓時電話鈴響。她放下袋子,打開走廊燈,快步走進客廳。尼克警告過她,她家隨時都至少會有一個聯邦調查局探員在,所以當廚房門打開,一個白衣黑褲的男子匆匆走向她時,她並沒有嚇一跳。他的腰帶上掛著槍,手裏拿著一份三明治。

  他先她一步趕到電話邊,電話擺在客廳和餐廳之間的一張桌子上。他察看來電顯示,拿起連在電話機座上的耳機,然後示意她接電話。

  她從顯示的號碼中得知來電者是柏米雪。她是若蘭的死黨,馬上就要當新娘了。

  「嗨,你怎麼知道我回來了?」

  [這裏是聖橡鎮,記得嗎?」米雪說。「告訴我,真的有人在堪薩斯市威脅你嗎?如果是真的,我再也不讓你離開聖橡鎮了。」

  「別擔心,」若蘭告訴她的朋友。「只不過是惡作劇。警方說不用當真。」

  「那就好。」米雪如釋重負地說。「告訴我,那個猛男是誰?」

  「對不起,你說什麼?」

  米雪在電話另一頭大笑。她那充滿喜悅和淘氣的笑聲總是令若蘭情不自禁地微笑。她們相識於募捐活動的炸魚野餐月會上。那時她剛搬來聖橡鎮不到一星期,連東西都還沒有從紙箱裏拿出來,達明就替她報名在野餐會的廚房幫忙。米雪也被抓去出公差。

  雖然個性南轅北轍,但她們一見如故。若蘭拘謹內向,米雪活潑外向又善解人意。韓洛娜堵住若蘭,逼問她的個人資料,以便寫一篇關於新鎮民的報導。米雪把若蘭從那個長舌婦身邊拖走,不讓洛娜再騷擾她。從那時起,她們就結為至交密友。

  「我剛才問你,他是誰?」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若蘭回答,故意吊米雪的胃口。

  「別裝蒜,我快好奇死了。我想要知道,你帶回家的那個猛男是誰?」

  「他叫布尼克。記不記得我跟你說過我哥哥在布家長大?」

  「記得。」

  「尼克是達明的至交,」她解釋。「我直到上星期才第一次跟他見面。]

  「然後呢?」

  「然後什麼?」

  「你跟他上床了沒有?」

  若蘭感到臉頰發燙。「等一下,別掛斷。」

  她用手遮住話筒,對探員低聲說:「你非監聽這段私人談話不可嗎?」

  探員忍住笑容,放下耳機走開。她拉出椅子,面對牆壁坐下。

  「好了,我們繼續。」她說,拿起原子筆,開開關關地玩著筆套。

  「有沒有?」

  「什麼有沒有?」

  「別逃避了。你有沒有跟他上床?聽說他很棒。」

  若蘭笑了出來。「米雪,你不該問那種問題。」

  「我是你的死黨,我擔心你。你需要性生活,若蘭。對你的氣色有好處。」

  若蘭開始在便條紙上塗鴉。「我的氣色怎麼了?」

  「反正性生活一定有幫助,可以使你的臉頰紅潤。」

  「我用腮紅就行了。」

  米雪誇張地長歎一聲。「你不打算告訴我,對不對?」

  「對。」

  「他真的只是你哥哥的朋友嗎?」

  若蘭低下頭。對好友說謊令她過意不去,但她知道等事情結束,終於可以告訴米雪實情時,她會諒解的。

  「不,他不只是朋友而已。」她在椅子裏轉頭望向尼克。他站在玄關聽那個探員說話。他的神情嚴肅,但發現她在盯著他看時,他露出笑容。

  她轉頭回來面對牆壁。「不可思議的事發生了,米雪。我戀愛了。」

  米雪立刻滿腹狐疑。[你才沒有。你真的戀愛了?我不信。]

  [真的。]

  「沒騙我?發生得真快,是不是?」

  「我知道。」她回答,再度拿起筆,心不在焉地塗著鴉。

  「能夠突破你的心防,他一定很不簡單。我等不及要見見他。」

  「你們會見面的,我知道你一定會喜歡他。」

  「我真不敢相信。他一定是把你打倒才引起你的注意。你這一跤跌得不輕,對不對?」

  「大概吧!」

  「這真令人有如五雷轟頂。」米雪叫道。

  「沒有那麼令人震驚啦!」她辯道。

  「拜……托。」

  若蘭笑了起來。米雪總是使她心情愉快。她總是那麼戲劇化,那麼坦白直接,不像若蘭把什麼事都放在心裏。米雪是她高中後唯一傾吐過心事的朋友。

  「我知道你是怎麼回事。你總是在找對方的毛病!總是小心翼翼。只因為你曾被燒傷過一次——]

  「兩次。」她糾正。

  「那個大學男生不算。」米雪說。「每個人在大學時代都至少失戀過一次。只有芝加哥那個混蛋才算數。只因為你看錯了他,你就斷定天下的男人都是人渣。除了我的克禮以外,你從不當他是人渣。」

  「那當然,我喜歡克禮。」

  米雪歎了口氣。「我愛他,他是那麼體貼入微。」

  「尼克也是。」

  「別再搞砸了,若蘭。這次你要跟著感覺走。」

  「你說別再搞砸了是什麼意思?」

  「根據你的記錄——」

  「什麼記錄?」

  「別發火,我只不過是在陳述事實。你跟這一帶男人的互動記錄並不好。要我逐一列舉遭你拒絕的那些男人嗎?」

  「我不愛他們任何一個。」

  「你從不讓自己真正瞭解他們任何一個,又怎麼會知道彼此有沒有未來?」

  「我沒有興趣。」

  「顯而易見。鎮上每個人都以為班世偉能穿透你的厚殼,聽說他跟人講他想要娶你。」

  [我也聽說了。我根本不喜歡他,也絕對沒有鼓勵他。他使我渾身起雞皮疙瘩。]

  [我喜歡他,克禮也是。他談吐鳳趣,風度迷人。全鎮只有你不喜歡他。]

  「范佩珍和她妹妹也不喜歡他。」

  「拜託,她們誰也不喜歡。」

  若蘭笑了起來。「對了,你怎麼會這麼快就知道尼克的事?」

  「熱線電話。佩珍在院子裏跟你們說話時,薇樂溜回屋裏打電話給我媽媽,媽媽又告訴了我。我們都知道薇樂有多麼喜歡加油添醋。她說你要訂婚了,但媽媽和我都不信。你真的會嫁給尼克嗎?還是這問題言之過早?」

  「事實上,薇樂沒有加油添醋。我是打算嫁給他。」

  米雪尖叫起來:「你為什麼不立刻告訴我?你是認真的?你真的……我簡直無法相信。事情發生得太快,我的小腦袋還轉不過來。日子訂好了嗎?」

  [ 還沒有,」她承認。「但尼克希望越快越好。」

  「天啊!真是浪漫。我等不及要告訴克禮了。你是我的首席伴娘。所以說?」

  那不能算是暗示,幾乎等於明講了。「你願意當我的首席伴娘嗎?」若蘭問。

  米雪叫嚷著把消息告訴她的父母。他們輪流在電話上向若蘭道喜,十分鐘後電話才重回米雪手中。「願意,我很榮幸當你的首席伴娘。對了,我打電話給你是要告訴你你的禮服明天可以拿了。再試穿一次,好嗎?我不希望婚禮當天出任何差錯。」

  「好的。還有別的事嗎?」

  「野餐會。」米雪說。「希望到時能見到尼克。」

  「什麼野餐會?」

  「喔,對了,你到堪薩斯市去了,所以不知道修院後天下午要在湖邊舉行盛大的野餐會感謝所有幫忙整修的人。天啊!我忘了問,你的哥哥還好嗎?」

  「很好,檢驗結果一切正常。」

  「謝天謝地。」米雪如釋重負地說。「他回來了嗎?」

  「還沒,等我的變速器一修好,他和一個朋友就會開我的車回來。」

  「你需要買輛新車了。」

  「再過一陣子吧!]

  「等你買得起的時候,對嗎?」

  「對。」發現自己在便條紙上畫滿破碎的心時.若蘭突然扔下筆,把紙撕成碎片。

  「達明神父還是不知道所有的錢都沒有了,對不對?」

  她回頭瞥向玄關。尼克和那名探員已經不在那裏了。雖然房間裏只有她一個人,但她還是壓低聲音說:「對,他不知道。我只告訴了你和克禮。」

  [達明發現時你就慘了。他進神學院時把名下的信託基金簽字讓給了你,以為你爺爺的產業會安全無虞,你可以豐家足食地地過一輩子。等他發現那些卑鄙的律師以超高的收費把基金全部榨光了時,他合作何感想?」米雪越說越氣憤。「幾百萬的律師費哪!他們應該坐一輩子的牢。他們對你做的事是犯法的。」

  「不是對我,是對我爺爺。」若蘭糾正。「他們失信於他,所以我才告他們。」

  她花了一年才找到願意跟巴黎最有權勢的律師事務所對抗的律師,雖然他剛開始時也不願意接,但在看過她的資料,知道他們的所做所為之後,他的立場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第二天一早就提起訴訟。他要使他們歇業倒閉。

  「不要絕望,你必須繼續為你的權益奮鬥。」米雪說。「律師是人渣中的人渣。」

  [ 這種話你也說得出口。別忘了,你要嫁的是律師。」

  「我認識他時他不是律師。」

  「希望這件事早日了結。法律費用和整修店面幾乎花光了我所有的錢,我不得不向銀行貸款。天知道我要怎麼償還。]

  「那幾個無恥的律師正希望你會撐不下去而放棄。記得克禮怎麼說的嗎?那就是為什麼他們提出種種申請,千方百計拖延最後一次開庭審理的日期。如果這次你又贏了,他們就必須還清欠你的錢。」

  「而且是在十天之內。」若蘭說。

  「撐下去,終點線就快到了。」

  「我知道。」

  「媽媽在叫我,我得掛電話了。野餐會五點開始,別遲到了。」

  「好。我明天再打電話給你。」

  「我不會在鎮上,記得嗎?我要去狄摩市拿我的新護具,所以我們野餐會上見。」

  「誰要開車載你去?」

  「爸爸。」她回答。「如果這次還是不合,他一定會大吵大鬧。他們的錯誤害我必須在不到一星期之內學會如何走路才不會一跛一跛。」

  「如果有人做得到,那個人一定是你。你不在鎮上時,有沒有什麼事要我替你做?」

  「有。」米雪笑道。「替你的臉頰添點血色。」

  若蘭聽到尼克下樓,等她跟米雪通完電話時!她看到他靠在門框上看她。他前額的頭髮有點亂,她忍不住再度為他的性感悄聲歎息。也許米雪說的對,也許她應該考慮為自己的臉頰添點血色。

  他在床上會是什麼樣子?天啊!她不敢相信她竟然讓自己產生這種想法。她連忙拋開那些剛萌芽的幻想。她不是處於荷爾表作怪高峰期的青少女。她是成年人,守身如玉到真希天子出現並沒有什麼不對。尼克不合她的條件。不,他不是她的真命天子。

  [抱歉講了那麼久的電話。]

  「沒關係。這位是費祖義,他要跟我們住在一起。]

  身材壯碩,滿頭紅髮的圓臉探員上前跟她握手。「很高興認識你,梅小姐。」

  「請叫我若蘭。]

  「好的。」他說。「你可以叫我祖義。希望你不介意邁德和我把你的保全系統做了一些改變。」

  她瞥向尼克。「我沒有保全系統。」

  「現在有了。」

  「我們把所有的門窗都裝了警報器。」祖義說明。「一有人進入屋內,紅燈就會閃爍,但不會發出任何聲響。我們不想使不明對象受驚,我們想把他引進來制伏他。希望他不會知道他觸動了警報器。當然啦,任何接近這棟屋子的陌生人都會被外面的探員注意到。」

  [ 這棟屋子在監視之中?」

  「是的。」

  「你要在這裏住多久?」她問。

  「住到七月一日……如果在那之前不明對象還沒有被抓到。你們離開時我就會離開。」

  疲憊和壓力開始使她感到頭昏腦脹。她轉身走向廚房,兩個男生尾隨在後。「我需要喝杯茶。」她說。

  「若蘭,你不是在對離開的事含糊其辭吧?我們討論過的。」尼克提醒她。

  「好,我知道。」她有氣無力地回答。

  「我是說真的,若蘭。你一定得——」

  她打斷他的話。「我說了好。」她的惱怒十分明顯。「可不可以告訴我我要去哪裡?」

  「跟我一起。」

  「你別再那樣了好不好?] 她大聲問。

  她的勃然大怒令尼克意外。他聳起一道眉,往後靠在桌上,交抱起雙臂。 [別再怎樣?」

  「給我愚蠢的回答。」她嘟囔,抓起流理始上的水壺走向水槽。

  即使不是訓練有素的眼睛也看得出壓力正對她產生影響,但雪上加霜的是,尼克自己也覺得有如籠中困獸。回到聖橡鎮後,等待的遊戲開始,天知道他有多麼痛恨這部分的工作。他寧願接受根管治療,也不願枯坐乾等事情發生。

  事實證明魏立儒根本不願與他合作。尼克在行動電話上花了十分鐘仍然無法使立儒回答他任何問題。他知道立儒在故意排擠他。

  祖義拉出椅子坐下,但尼克跟著若蘭來到水槽邊。[ 你說愚蠢的回答是什麼意思?]

  她轉身時撞上他的胸腔,水從過壺嘴裏潑出來濺到他的襯衫上。

  [你從不直截了當回答我。]她告訴他。

  [是嗎?什麼時候?]

  「剛才就是最好的例子。我問你我要去哪裡,你回答說——」

  他打斷她的話。「跟我一起。」

  「那不是直截了當的回答,尼克。」

  她不假思索地抓起毛巾開始吸乾他襯衫上的水。他抽走她手中的毛巾扔到流理臺上。

  「我無法確定我們要去哪裡,」他說。「當我知道時我就會告訴你。可以嗎?」他傾身直到兩人面對面。「對了,我只有這一次沒有直截了當回答你。」

  「才不是。]

  她反駁。「我問你聖橡鎮有多少探員時,你記得你是怎麼回答我的嗎?夠多了。那又算是哪門子直截了當的回答?」

  緊繃的下顎肌肉顯示他在努力壓抑脾氣。「就算知道確切的數字,我也不會告訴你。我不要你看到或尋找他們。」

  「為什麼?」她推開他,把水壺放到爐子上。

  「因為那樣我們每次出門,你都會盯著他們看或找尋他們。如果不明對象在監視你,我們認為他一定會那樣做,那麼他就會注意到你在看的那些探員。」

  「你們兩個吵起架來像老夫老妻。」

  若蘭和尼克同時轉頭對祖義皺眉。

  「我們不是在吵架。」尼克告訴他。

  「我們只是意見不同而已。」她堅持進。

  祖義咧嘴而笑。「嘿,我不是你們的孩子,你們不必說服我。我才不在乎你們是不是在吵架。其實你們兩個可能都需要發洩一下情緒,不如就趁現在把話講清楚。」

  若蘭注意到水槽裏堆了一些髒盤子。祖義顯然把這裏當成自己家卻懶得清理。她皺眉瞪他一眼,然後拿出洗潔精開始洗盤子。

  祖義注意到她在做什麼。「那些盤子我等一下會洗。我本來要把它們放進洗碗機裏的,但你沒有洗碗機。」

  [ 這是棟老房子。」她把盤子遞給尼克擦乾。

  祖義往後靠在椅背上。「你們有人餓了嗎?」話聲剛落,他的肚子就開始咕咕叫。

  「聽來你餓了。」尼克說。

  「我快餓扁了。邁德本來要穿過屋後那塊空地送食物來,但隔壁那兩位老太太一直往窗外看,他沒辦法避開她們。她們應該替聯邦調查局工作的。」

  [她們不知道你還在這裏,否則早就跟我或尼克說了。]

  [我進來後就沒有出去過。]祖義解釋。[兩位老太太下午外出,我猜她們以為我在她們不在時離開了。入夜後我對燈光一直很小心。]

  若蘭放掉水槽裏的水,擦開雙手,然後打開冰箱找東西給祖義吃。

  「你在裏面找到什麼了嗎?我可是找不到。我吃光了你的冷切肉,裏面只剩下早餐穀片了。」祖義說。

  若蘭關上冰箱門。「我明天會去食品雜貨店。」

  「我正希望你會提議。我開了張單子……如果你不介意。」

  「如果你真的很餓,我們可以出去幫你買點吃的回來。」尼克提議。

  若蘭搖頭。「所有的店在這個時候都打烊了。」

  「現在還不到十點哪!沒有一家店是開著的?」尼克問。

  「抱歉,所有的店都在六點打烊。」

  「天啊!我真的不知道她怎麼有辦法住在這裏。」他告訴祖義。

  水燒開了。尼克要若蘭坐下,他把沏好的茶端給她。但她只是不停地攪動著茶水,若有所思地低著頭,連一口茶都沒有喝。

  雷聲在不遠處響起,雨開始落下。雷聲令祖義興奮。「老天爺今晚真幫忙,希望是場狂風暴雨。」

  「你想要狂風暴雨?」

  「沒錯。」他回答。「尼克想要在你們兩個表演給不明對象看完後使攝影機失效。我會使燈光一明一滅幾次,然後切斷電源總開關。等燈光恢復時,攝影機卻不會恢復運轉。]

  「我想有攝影機看著你會使你睡不著。」

  「謝謝。」她如釋重負地說。

  「攝影機的插頭插在閣樓的插座裏。」祖義告訴她。「我們希望他會進屋裏來重新啟動它,以為只是斷路器需要重新接通。」

  她點頭。「到時你們會等著他。]

  她把手肘靠在桌面上,用手掌托著下巴,凝視著緊閉的百葉窗。此刻他正在外面監視和等待機會嗎?他會如何暗算她?趁她睡著時?還是等她外出時再動手?

  雨點開始敲打窗戶。

  「兩位準備好了嗎?」祖義問。「風雨隨時可能轉小,我不想錯失良機。我去地下室動手腳。等我把燈關掉再打開後,你們就上樓演戲。五分鐘後我會切斷總電源。尼克,你去破壞攝影機,好了之後朝樓下大叫通知我,我就會把電源恢復。」

  「知道了。」尼克說。

  [走廊和櫃子上有手電筒。]祖義站起來。[好了,你們坐在這裏等。我會使燈光每隔幾秒明滅一次,可以上去時我會大聲告訴你們。]他匆匆走向地下室。

  尼克站在廚房門口等待。[你一口茶也沒喝。我想通你為什麼泡茶了。]

  她抬頭望向他。「那有什麼好想的?」

  燈光閃爍兩次後完全熄滅。廚房裏突然一片漆黑。一道閃電短暫地照亮室內。

  「泡茶是你的減壓之道,」尼克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你覺得壓力太大時就放下手邊在做的事替自己泡杯茶。你在蒙席公館也那樣做過。但你從來不喝,對不對?」

  她還來不及回答,燈光就恢復了。祖義在地下室大喊:「開始吧!」

  尼克握住若蘭的手,輕輕地把她從椅子里拉起來。他牽著她的手穿過走廊步上樓梯。離臥室越近,她的心跳越快。放床單的壁櫥櫥門敞開著,但她看不到攝影機在哪裡。

  尼克在臥室門前停下。[ 這場戲必須演得很逼真。你懂我的意思嗎?我們想要激怒他,記得嗎?你必須裝得很陶醉。」

  「你也必須裝得很陶醉。」她指出。天啊!她突然緊張得連聲音都變了。

  「不,我不用裝。我早就想對你上下其手了。準備好了嗎?」

  「你只要設法跟上我就行了。」

  他要個勾引男人的女子,好,她會讓他如願以償。她決心做生平最精彩的演出。他們心中有相同的目標,使那個瘋子嫉妒抓狂而前來對付她。他們希望他的憤怒會逼他做出粗心之舉。現在反悔已經太遲了。

  「嘿!」尼克低語。「面帶笑容。」他咧嘴而笑。「也許我們應該先練習一下。你上次被人扔進乾草堆裏蹂躪是什麼時候?」

  「幾天前。」她撒謊道。「你呢?」

  「不只幾天。裏面有什麼令人意外的東西嗎?」

  「比方說?」

  「哦,不知道。你們年輕女子常用的東西。鐵鏈和皮鞭。母親傳給女兒的標準設備。」

  她面不改色。「你都跟哪種女孩廝混?」

  「好女孩,」他向她保證。「真正的好女孩。」

  她知道尼克在故意逗她笑。「抱歉,裏面沒有令人意外的東西。每個女孩的天花板上都有鏡子,不是嗎?」

  她在他的笑聲中推開房門。她先進入房間,打開燈,朝床鋪走去。

  其實沒有她預料中那麼困難。她只是假裝她又在當模特兒。她把床鋪想像成伸展台的盡頭,她的工作就是走到那裏展現她的身體。她的動作自然優雅,隨著心中的音樂扭腰擺臀,撅起雙唇露出等待親吻的表情。

  尼克在門口觀看,若蘭的轉變令他目瞪口呆。她把長長的髻髮甩到肩後,表情撩人地回頭看他一眼。抵達雙人床的床尾時,她轉身朝他勾勾手指。他必須提醒自己這只是表演。如果激情能在眼中悶燒,那麼她的眼眸可以使房間著火。

  他走向她,但她還有驚人之舉。當他把手伸向她時,她搖搖頭.退後一步,緩緩地開始寬衣解帶。她始終直視著他的眼睛,等待著,挑逗著,誘惑著。

  他讓她解開襯衫,但在她開始脫襯衫時,他看到她的蕾絲胸寶和圓潤酥胸,他粗魯地把她拉進懷裏,裝出迫不及待的樣子。他把一隻手伸到她的頸後,用手指纏住她的秀髮,另一隻手按住她的背脊使她貼在他身上。使她頭往後仰,他低頭給她一個長長的熱吻。

  那一吻有如天雷勾動地火。她的唇柔軟順從,不待催促就微微開啟,就在這時,尼克屈服在好奇和欲望之下。他的舌尖探入她口中品嘗她的甜蜜。她先是渾身一僵,但過了兩秒後她就伸出雙臂勾住他的脖子,同樣熱切地響應他的吻。

  那個吻一直持續下去。他的頭腦知道這全是在攝影機前的表演,但他的身體卻不管其中的差別。他的反應就像美女入懷的任何男人一樣。

  他勉強離開她的唇,輕咬她的耳垂。「慢一點。」他喘息著低語。

  「不要。」她輕聲回答,拉下他的頭再度親吻他。當她的舌尖碰到他的時,他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呻吟。

  她在他唇上得意地微笑,然後熱情地親吻他,完全投入攻擊者的角色,但尼克不讓她占上風。他解開她的牛仔褲,把手伸進去托住她的臀部,使她緊抵著他堅硬的亢奮。她吃驚地睜開眼睛,企圖抽身退後,但他不讓她移動。他用吻將她完全征服,不到幾秒,她又閉上了眼睛,貼著他溫暖結實的胸膛。他的親吻和愛撫使她忘了她應該是在演戲。她攀附著他的肩膀,以坦誠的渴望回吻他。

  在小鎮另一頭的漆黑客廳裏,偷窺者觀看著。他氣得全身發抖,怒吼聲響徹整楝屋子。他抓起桌燈,把它扯離插座,狠狠扔向牆壁。

  懲罰即將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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