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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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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茱麗.嘉伍德]碎心殺手(布家系列)(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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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1 10:12:10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第二天早晨,若蘭無法直視尼克。昨夜燈光一滅,尼克就突兀地抽身到走廊去破壞攝影機。

  她慶倖當時的黑暗掩飾了她的迷惘與茫然。她想要躲進浴室,但兩條腿不聽使喚,於是往後倒在床上,直到呼吸、心跳恢復正常。

  尼克和祖義進入她漆黑的房間叫她休息,告訴她他們會輪流守夜。她不知道尼克有沒有睡覺或休息,她只記得疲倦席捲了她。

  她在黎明時起床,換上不及肚臍的藍白條紋上裝和藍色短褲,穿上襪子和舒適的舊慢跑鞋,把頭髮紮成馬尾,然後回到臥室開始做暖身操。

  尼克在她出浴室時進入臥室。看到她的緊身慢跑裝時,他的心跳停了一拍。彈性纖維使她曲線畢露。「天啊!若蘭,你哥哥知不知道你穿這樣的衣服?」

  她做著彎腰運動,看也不看他一眼地回答:「我的衣服沒有什麼不對。我要去慢跑,又不是要上教堂。」

  「也許你應該套件寬大的運動衫蓋住……」

  [ 蓋住什麼?」

  「你的胸部。」

  但運動衫不會遮住她那雙令人目不轉睛的修長美腿。「還有長褲。」他嘟嚷。[這是個純樸的小鎮,你會嚇壞鎮民的。」

  「不會的。」她向他保證。「他們看慣了我慢跑。]

  他不喜歡這樣,一點也不喜歡,但他憑什么抱怨?如果她想要穿得像個……慢跑者……真要命,他是怎麼了?他沒有資格管她穿什么。即使是男女朋友,他仍然沒有權利管她如何穿衣。

  尼克已經穿上了他的慢跑裝:褪色的深藍色運動衫、運動短褲、白襪和舊慢跑鞋。他把槍插進臀際的槍套裏,拉下運動衫遮住它。接著他把小耳機塞進右耳,走到梳妝怡的鏡子前把一個小圖片別在頸帶上。

  她邊綁鞋帶邊問:「那個別針是做什麼用的?」

  「麥克風。」他回答。「所以今天不能說髒話。我必須鄭重聲明,立儒,我還是認為這是個餿主意。」

  耳機裏的聲音說:「知道了,布探員。還有,對你而言,我是長官,不是立儒。」

  尼克無聲地罵了一句笨蛋,然後轉向若蘭。[好了嗎?]

  [好了。]她回答,在他進入臥室後第一次正眼看他。

  [我剛剛還在想需要多久。]

  她沒有費事假裝聽不懂。[你注意到了?]

  [ 這會兒你臉紅了。」

  「才沒有。] 她聳聳肩,壓低聲音,希望立儒不會聽到。「我認為我們不必談……」

  「對,不必。」他咧嘴一笑。「但我敢打賭我們兩個都會整天想著那件事。」

  他在凝視她的唇,所以她低頭凝視地板。

  「走吧!] 他說。

  她點點頭,往門口走。他在下樓時說:「我要你待在我的正前方,放心,我會放慢速度配合你。」

  她大笑。「你會放慢速度?我想不是吧!」

  「自從加入聯邦調查局起,我幾乎天天跑步。我們探員必須保持良好的體能。」

  「那麼你為什麼告訴我你不是慢跑者。]

  「不,我沒說過那種話。我說我討厭跑步。」

  「你說跑步對膝蓋不好,還說你會從頭抱怨到尾。」

  「跑步的確對膝蓋不好,我的確打算抱怨。」

  「你每天早上跑幾公里?」

  「大約一百五十公里。」

  她大笑。「是嗎?」

  祖義站在客廳窗前,從窗簾縫裏往外看。

  「尼克,我想你最好來看看。這裏出了狀況。你們也許想重新考慮今天要不要慢跑。」

  若蘭先一步抵達窗前。她往外瞧了瞧。「沒關係,只是男孩們在等我,我們每天早晨一起慢跑。」

  尼克從她頭頂望出去,看到七個年輕人擠在她家前面的人行道上。還有兩個在街道中央原地慢跑。

  「他們都是什麽人?」

  「高中生。」她回答。

  「他們每天陪你跑步?你為什麽沒有提過?] 他聽來不敢置信又生氣。

  「別惱火,這又沒什麽大不了。很抱歉我忘了提。他們是聖橡高中田徑隊的隊員……唔,其中一些是。」她說明。「他們並沒有真正陪我跑,至少沒有繞湖。每次我跑到湖邊小徑時他們全都筋疲力竭了,之後他們就在那裏等我回來,然後……」

  [然後怎樣?]他問。她還來不及回答,他就咕噥著說:[魏立儒,你聽到了嗎?]

  [聽到了。]回答從耳機裏傳來。

  [然後怎樣?]他再度問若蘭。

  「然後陪我跑回家。就定樣。他們想在暑假期間練身體,以便在開學時達到最佳狀態。]

  尼克再度望向窗外,看到另一個男孩跑過來加入朋友們。「是啊,他們都是勤奮的跑步者。」他嘲諷道。「尤其是那個在吃甜甜圈的小鬼,絕對有參加奧運會的希望。」

  「呃……我不相信那些男孩起床到這裏來是為了跑步,若蘭。」祖義說。「我十分肯定他們心裏想的不是跑步。」

  「那麽是什麼力量使他們一大清早就起床?」她惱怒地問。

  「荷爾蒙。」尼克回答。「暴漲的荷爾蒙。」

  「拜託。一大清早?他們這個年紀的男孩,除了性以外,心頭還有許多其他的事。」

  「不,他們沒有。」

  她望向祖義,祖義局促不安地點點頭。「真的沒有。」他附和尼克的說法。

  尼克用拇指指指窗外。「在那個年紀,我滿腦子想的都是性。」

  祖義點頭。「我不得不再次同意尼克的說法。除了性以外,我沒想過其他的事。大部分的時候我都在想要如何得到它,終於得到時又在想要如何再次得到它。」

  她感到又好氣又好笑。「你們是說你們兩個十幾歲時在醒著的每一秒都在想那件事?」

  「差不多,」尼克說。「所以我們知道他們為何而來。也許我該去外面跟他們談談。」

  「你敢。」

  尼克想到一個更好的主意。他要嚇跑他們。他撩起運動衫下擺,露出他的槍。

  祖義看到他的舉動。「那樣應該能使他們打退堂鼓了。」

  尼克一邊替若蘭開門,一邊微笑著說:「也許我應該朝他們開兩槍。]

  若蘭翻個白眼走到門外。朝她的隨從揮揮手,她穿過街道介紹尼克給男孩們認識。她告訴他們他是她的未婚夫。男孩們當然都注意到尼克的槍,但他們只是好奇地看了一眼,然後又把注意力全部放在若蘭傲人的本錢上。當若蘭說明尼克替聯邦調查局工作時,他們連看都不看他一眼。

  這場彈性纖維和真槍實彈的對決,彈性纖維獲勝。

  若蘭跑步時,尼克緊跟在她身後。男孩們跑在他們左右,輪流嘗試使若蘭跟他們談話。

  甜甜圈男孩第一個落跑,很快地又有三個脫隊。若蘭的速度逐漸加快。男孩們的耐力果然跟她說的一樣。跑到公園入口時,最後的兩個男孩彎下腰來猛喘大氣。尼克聽到其中一個男孩發出乾嘔聲而得到一種莫名的快感。

  繞著湖跑完一圈時,他們已是氣喘吁吁、汗流浹背。

  男孩們都在公園入口等待。像白癡似地傻笑著,他們再次跟著尼克和若蘭往回跑。

  若蘭跳上門階,揮手跟男孩們告別時,尼克忍不住嘟囔:「窩囊廢。」

  前門在他們背後關上時,尼克才放鬆戒備。[我不能再讓你去公園慢跑,若蘭。從我們進入公園一直到離開時,那個混蛋可能都看得見你,而我根本看不到他。聽見沒有,魏立儒?那裏有太多地方可以讓不明對象躲藏。」

  她喉嚨發緊地問:「你認為他可能會用槍……」

  「他是那種近距離貼身攻擊的人,」尼克說。「但他可能會想打傷你使你放慢速度。」

  「你們在公園時始終在其他探員的視線範圍內,」祖義跟著若蘭走進廚房。「你們很安全。」

  若蘭拿著兩瓶礦泉水回到客廳,把其中一瓶扔給尼克。她打開她的那一瓶喝了一大口,然後往樓梯走。「我要去洗澡。」

  「等一下。」尼克搶在她前面上樓,察看浴室確定裏面沒有異狀。「好了,去洗吧!」

  他的小心翼翼令她感激。「你可以用走廊那一頭的另一間浴室。」她建議。

  「我等。」

  十五分鐘後,尼克坐在床上講電話時,她身穿一件短浴袍走出浴室。他一看到她就思緒大亂。他知道她在那薄薄的棉袍下什麼都沒穿。他必須強迫自已轉開視線才能專心講電話。

  「塞奧,這件事等我回波士頓再談,好嗎?]

  他切斷電話,緩緩轉頭從眼角別向若蘭。他看到她從抽屜裏拿出蕾絲內衣褲。他立刻開始幻想她穿著它們的模樣。

  自製一點,他告訴自己。她是達明的妹妹,他不該對她想入非非,否則他算是哪門子的朋友?但是斥責自己並沒有用。他想要她,就這麽簡單。好了,他終於承認了。現在該怎麽辦?什麼都不做,他決定。即使她不是好友的妹妹,他也不會跟她交往。他們的關係絕不會成功的,到頭來她只會很他而已。她想要得到她不曾擁有的家庭和成群的子女,但他既不想要家庭也不想要孩子。見過太多不幸的案例,他絕不會讓自己變得那麽脆弱。儘管來自十口之家,他還是獨行俠一個,他也喜歡這樣。

  他真不該吻她的。他沒有料到吻她的感覺會那麽美好。天啊!他太自負了,竟然自認可以保持冷漠超然,但在她摟住他的脖子回吻他時,那些念頭都被拋到九霄雲外,他變得跟外面那些變態青少年沒有兩樣,滿腦子想的都是如何把她弄上床。

  也許彼特說的終究沒錯,也許這件案子跟尼克太過切身相關。但他的上司指的是他跟達明的友情。如果知道他對好友的妹妹想入非非,彼特會怎麽想?尼克已經知道答案了。彼特會剝了他的皮。

  電話鈴響。尼克接起來聽了一會兒後說:「好的,蒙席。我會轉告他,謝謝你打電話來。]

  若蘭站在衣櫥前挑衣服。「麥蒙席打來的嗎?」

  「對。達明把手錶遺忘在廚房了,蒙席說他會把表寄來。」

  「他有沒有提到達明和諾亞什麼時候走的?」

  「有,一大早。] 他回答。[拜託,若蘭,趕快穿上衣服 。]

  她繼續在衣櫥裏翻找。[只要你給我一點隱私,我很樂意立刻換。]

  [哦,好。]他就,覺得自己像個白癡。他在走向浴室時交代。[在我出來前別離開臥室,別忘了把房門鎖好。」

  「祖義在樓下。」

  「對,但我還是要你等我。」他以不容商量的語氣說。

  她突然衝向浴室。他正在脫運動衫時,她伸手到他背後去抓錢抬上的吹風機和梳子。她的手無意間碰到他的背脊,他的反應就像被燙到股瑟縮了一下。

  「對不起。」她結巴地說。

  他歎了口氣,把運動衫丟進面盆裏。「我又使你彆扭了,是不是?」

  她一手緊抓浴袍前襟,另一手抓著吹風機和梳子。[魏先生在聽嗎?」她輕聲問。

  他搖頭。「麥克風和耳機都在梳粧檯上。」

  「我知道我們必須接吻,但那個吻使事情變得很尷尬。」她低著頭說。

  「我們兩個都有點……欲火中燒。」

  她猛地抬頭看他。「對。我們該怎麼辦?」

  「不予理會。」他建議。「我知道」個辦法。j

  她應該從他發亮的眼神中得到警告。「什麽辦法?」她問。

  「跟我一起洗澡,那樣應該可以使你克服羞澀。」

  那個建議使她吃驚到笑出來,那正是他的目的。緊張消失。他咧嘴而笑。

  「下流!」她笑駡道,轉身走出浴室。

  由於今天要去選購訂婚戒指,所以她決定稍微打扮一下。她穿上白色打褶寬褲和桃紅色絲質罩衫,然後從衣櫥裏翻出白色帆布便鞋。

  尼克穿著牛仔褲和白色馬球衫。他把槍套扣在腰帶上,別上麥克風,塞好耳機,把皮夾塞進後褲袋裏。「好了,今天的行程是什麽?」

  「先去吃早餐,接著去食口叩雜貨店替祖義買東西,然後到我的店裏看看工程進度。]

  「然後去珠寶店。」他在穿鞋時提議。

  「對了,我還得去拿伴娘禮服。我還應該去修院整理閣樓。」

  吃完早餐,買完雜貨,去若蘭的店裏看過工程進度後,他們來到盧氏珠寶店。尼克挑了店裏最大的那枚兩克拉鑽戒而令店主盧莉安印象深刻,但若蘭不想要那枚。她看中一枚一克拉半的卵形鑽戒。由於它的大小剛好合她的手指,所以尼克說註定就是它了。

  她伸出手,欣賞著鑽石的光芒,像熱戀中的女人般不斷發出讚歎聲。她擔心她的表演可能有點過火,但莉安似乎深信不疑。她握著雙手,滿意地微笑著。

  尼克把信用卡遞給莉安時,她的表情突然嚴肅起來。她問若蘭可不可以在結賬前跟她私下說句話。她把若蘭帶到店的後部,讓尼克在櫃檯旁等待。他不知道她們在談什麼,但看到若蘭紅著臉猛搖頭。

  尼克在帳單上簽完名,替若蘭重新戴上鑽戒,然後彎腰親吻她。那個溫柔的吻令她感動得不知所措。他不得不輕推她一下,才使她從櫃檯邊走開。

  他們走出店門時,莉安喊道:「別忘了我說的話,若蘭。我會祈求你走運。」

  若蘭一臉窘迫地快步走開。尼克追上去問:「她說她會祈求你走運是什麽意思?」

  「沒什麽,真的。」

  「得了,若蘭。告訴我。」

  她停下腳步。「好吧!莉安把我拉到一旁去談盧氏珠寶店的退貨辦法。她認為這次也會被我搞砸。你應該明白,等這件事結束,等你離開之後,所有的人都會認為我又搞砸了。這並不好笑,尼克,所以你可以停止傻笑了。」

  他毫無同情心地大笑。「你在這裏的名聲真的很奇怪,對不對?你到底對那些企圖接近你的男人做了什麽?」

  「沒有,」她喊道。「我什麼都沒做。我只是……有識別力。鎮上有一小群長舌婦,如果她們之中正好有人看到我跟一個單身男人說話,她就假設出各種子虛烏有的事。在我知道是怎麽回事之前,那個愛管閒事的編輯韓洛娜就把那些事登在本鎮的報紙上了。真是荒謬。等到不見我跟那個男人交往時,大家就假定我又搞砸了。」

  「她真的把那種事登在報紙上?」

  「她是社會版的編輯。鎮上沒那麼多事發生時,她就……」

  「穿鑿附會。」

  「天啊!說人人到。」她低聲說。「我們走吧!快點,尼克。她看到我們了。」

  韓洛娜在一條街外看到他們,拔腿直奔而來。長長的淡金色髻髮使身材嬌小的她更形矮小。左肩上掛的大型豹紋帆布袋使她跑起來偏向左邊,像喝醉酒的人無法走直線。為了攔截他們,她開始最後的衝刺,高跟鞋踩在人行道上發出牙齒打戰似的聲音。

  「乖乖,她跑得還真快。」他說。

  當她越來越近時,尼克無法不注意到她的眉毛,說得確切一點,是沒有眉毛。洛娜拔光了眉毛,用眉筆在眼窩上方畫了一條直線。

  都怪尼克不肯合作逃跑,若蘭這會兒被困住了。

  「我還以為聯邦調查局探員的動作應該很快才對。」她嘟嚷,耐心等待著準備介紹他和聖橡報妖婦認識。

  「別忘了我們的目標,這是最好的機會。別再皺眉頭,裝出愛我的樣子。」

  尼克的迷人風度使洛娜得寸進尺地要求現場採訪。從袋子裏撈出筆記本,她想要知道他們兩個相識的詳細經過。

  不到十五秒,尼克就知道韓洛娜的兩件事。第一是她討厭若蘭,第二是她想要他。那不是自負的假設,而是觀察的結果。因為她在注視他時不斷伸出舌尖舔濕嘴唇。

  洛娜的問題越來越涉及隱私,若蘭的胃就越揪越緊,但她仍然按捺住脾氣,直到洛娜問她是不是已經和尼克同居了。

  「那不關你的事,洛娜。」

  尼克用力握一下她的肩膀,然後說:「甜心,讓洛娜看看你的訂婚戒指。]

  若蘭舉起手展示鑽戒時還在生氣。

  「那一定花了不少錢。鎮上的人都知道你在聯邦調查局工作。」洛娜說。「探員的薪水不高,不是嗎?」

  「你在問我買不買得起戒指嗎?」尼克問。

  「我不會那麽直接。」

  尼克用力握一下若蘭的手。「我的生活過得相當舒適。家族基金。」

  「那麽你很有錢嘍?」

  「天啊!洛娜,那不關—— 」

  尼克把另一隻手放在若蘭的肩上。「甜心,別失禮。洛娜只是好奇。」

  「對,好奇。你府上哪裡,尼克?你不介意我叫你尼克吧?」

  「當然不介意。我在奈森灣出生長大,目前住波士頓。」

  「婚後你會帶若蘭去波士頓嗎?」

  「不會,我們打算住在這裏。我經常旅行,任何地方都可以作為基地,而若蘭宣喜愛這個小鎮。我也漸漸喜歡上它了。」

  「但若蘭在婚後就不必工作了吧?」

  「我不會把店賣掉的,洛娜,死心吧!」若蘭惡聲惡氣地說。

  「你在妨礙進步,若蘭。」

  「很遺憾,我正好想要工作。」

  「那當然。」洛娜以紆尊降貴的語氣說。

  「若蘭想要工作就工作。」尼克說。[她是獨立的現代女性,無論她做什麽,我都會全力支援。」

  洛娜把筆記本放回袋子裏。「我想要相信這次是真的,若蘭,但說實話,我有我的懷疑。我可不想被迫刊登另一則更正啟事,我痛恨那樣做。人們相信我在專欄裏的報導是實情,所以你應該能瞭解我的疑慮。」

  尼克把若蘭摟到身側。「你被迫刊登關於若蘭的更正啟事?]

  [兩次。]洛娜說。

  [那不重要。]若蘭脫口而出。[我們真的得走了,我還有許多事要做。]

  「你一定已經注意到聖橡鎮有多小,尼克。」洛娜說。「我是聖樣報社會版的編輯,鎮民靠我瞭解鎮上最近發生的事。他們希望我的報導正確,但你的未婚妻使這項工作變得非常困難。我已經不願寫任何跟她有關的事了。」

  「那就不要寫。」若蘭說。

  洛娜不理會她,繼續對尼克說:「我在一篇報導理提到班世偉和若蘭已經論及婚嫁,但她強迫我刊登更正啟事,完全不顧我的信譽。」她瞪若蘭一眼。

  「因為那是不實報導。」若蘭惱怒地指出。「你很清楚我從來沒有跟班世偉約會過,但你根本不在乎報導是否正確,對不對?]

  若蘭的法國腔越來越濃。

  「如果不是有可靠的消息來源,我絕不會把它登出來。」

  「你指的是班世偉嗎?」尼克問。

  「我承認為了使報導更具可看性,我可能有點誇大其詞,但我絕對沒有憑空捏造。我有我的信譽要維護。]

  「世偉對那篇報導說了什麼?」

  洛娜聳聳肩。「什麽都沒說。你見過他了嗎?」

  [ 還沒有。]

  「你一定會喜歡他的。」洛娜預言。「每個人都喜歡他,除了若蘭以外。世偉想要改善本鎮的經濟,做了許多造福地方的事。我知道更正啟事一定令他很難堪,但他什麽都沒說。他不會說的,因為他是道地的紳士。要不是若蘭威脅要揍我,我絕不會把更正啟事登出來。她有時真的很……難纏。」

  「我們真的得走了。」若蘭說。她受夠了洛娜。

  尼克杵在原地不動。「你不用擔心必須刊登另一則更正啟事,因為我和若蘭真心相愛。對不對,甜心?」

  她沒有立刻回答,他用力握一下她的肩膀。

  「對。」她說。「尼克愛我,我愛他。」

  洛娜露出嘲諷的表情,顯然根本不相信若蘭的話。若蘭突然覺得非使那個討厭的女人信服不可。

  「事情就這樣發生。」她在洛娜面前彈一下手指。「我原本也不相信一見鍾情,直到我遇見了尼克。起初我以為只是一時的激情,對不對,親愛的?但後來我明白那是真愛,我不可救藥地愛上了他。」

  洛娜的小眼睛在尼克沾沾自喜的笑容和若蘭誠摯的表情之間來回跳動。「我會引用你的話。]她以恐嚇的語氣說。

  [沒問題。]尼克摟著若蘭轉向他們的車子。

  幸好車子就停在不遠處。尼克替若蘭打開車門,然後繞到另一邊開門上車。洛娜站在人道上瞪視著他們。

  「我覺得洛娜不太喜歡你。」尼克說,從後視鏡裏望向聖橡報妖婦。

  [ 這篇報導將登在星期天的報紙上,」洛娜高喊。「拜託你們在那之前不要分手。」

  氣洛娜不相信她,若蘭放下車窗把頭伸出去。「最後一次告訴你,洛娜。這次是真愛,天長地久的那一種。」

  「是嗎?」洛娜步下人行道。「那麽婚期決定了沒有?」她挑釁地問。

  「決定了。」若蘭不甘示弱地回答。「我們要在十月第二個星期六下午七點結婚。」

  [ 這麽快就要結婚有原因嗎?」洛娜問。

  「我們不想訂太久的婚。何況,一切都計畫好了。洛娜,大家都知道這件事。真是的,你這個社會版編輯的消息也太不靈通了。」

  洛娜大聲嗤之以鼻。[ 但是在這麽短的時間內結婚……你是不是不得不結婚?這麽趕是不是另有內情?」

  「我受夠了。」若蘭伸手去抓門把。

  尼克一手抓住她的手臂,另一手按下門鎖。他努力忍住笑,但很想問她衝下車去要做什麽。把洛娜痛毆一頓嗎?

  若蘭突然發覺自己的舉動像個瘋婆子。她靠回椅背上,升起車窗。

  「麻煩你開車好嗎?我想離開這裏。」

  尼克一言不發地把車駛離鎮廣場。在前往修院途中,若蘭忍不住抱怨:「韓洛娜是聖橡鎮最偏執、最長舌、心腸最惡毒的女人。我無法忍受她。她刻薄又殘忍,唯恐天下不亂。她怎麽可以不相信我?我以前從來沒有對她說過謊,從來沒有,但她就是不相信我。你有沒有看到她的表情?她認為我在說謊。」

  沈默片刻後,尼克望向她。「若蘭,你是在說謊。]

  「但她並不知道,對不對?」

  「她顯然看出來了。」

  「開車,尼克。只管開你的車。」

  他忍不住笑出來。她不理會他,凝視著窗外,努力控制脾氣。

  「你在意氣用事。」他指出。「等這件事結束,等我回波士頓之後,你打算怎麽辦?逼洛娜刊登另一則更正啟事,還是承認你說謊欺騙她?」

  [我死也不會承認說謊,我才不要讓那個惡毒的女人稱心如意。她的不實報導使鎮上的男人對我風評不佳。]

  她低頭瞪著自己的膝蓋。她也知道她在意氣用事,但那個妖婦真的把她惹毛了。

  [洛娜毫無職業道德。只要能避免承認說謊,我什麼事都願意做。我甚至可以嫁給你這個完全不合適的人。」她誇張地說。

  尼克放慢車速。「你說我不合適是什麽意思?我有哪裡不好?」

  「你不安全。你隨身帶著槍哪!」

  「我說過,那是工作需要。」

  「正是。」

  「天底下沒有百分之百安全這種事,至少沒有你指的那一種。公車司機也有可能在值班時喪生。」

  「哦?有多少公車司機會在槍戰中喪生?」

  「你知道你在意氣用事,對不對?」他咬牙切齒地嘟嚷。

  她背脊一僵。[也許我就是要意氣用事。那又怎樣?」

  「讓我搞清楚。就算明知道是意氣用事,你還是會為了故意氣洛娜而嫁給我?」

  她當然不會那樣做,但當然也不會對他承認。「你的重點是什麽?」她問。

  「沒什麽。如果你覺得沒有什麽不妥,那麼我也沒問題。」

  她交抱雙臂,好鬥地朝他點個頭。[好極了。十月十四日下午七點……拿筆記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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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預定去接達明和諾亞的前一個小時,尼克和若蘭從修院趕回家梳洗更衣,途中順便去裁縫那裏拿了她的伴娘禮服。一回到家,她就往臥室衝,在樓梯上遇到正在下樓的祖義。

  「剛剛巡視完,一切都沒有異狀。」祖義告訴她。

  尼克小心翼翼地把禮服放在餐廳的桌子上,然後去廚房找冷飲喝。

  二十五分鐘後,換洗完畢的若蘭站在梳妝始前梳頭。她穿著一件突顯她曼妙身材的黑色緊身短洋裝,方形的低領使乳溝若隱若現。搬到聖橡鎮後,這件洋裝她只有在帶米雪和克禮去餐廳慶祝他們訂婚時穿過一次。米雪把這件衣服稱為「男人殺手裝」,說它是若蘭所有衣服中最性感的一件。克禮深有同感。

  若蘭望著鏡中的自己,大聲呻吟了一聲。她為什麽要這麽費心打扮?她又不是初戀中的少女,但她表現的就像是。

  [ 我腦筋有問題。]她啪地一聲放下梳子。她愚蠢地喜歡上哥哥的好友,就這樣而已。

  當尼克進入臥室時,她的自尊深受打擊。他連看都沒有多看一眼。他只是迅速地把她上下打量了一眼,可能是在確定她的鞋子沒有穿錯腳,接著就告訴她彼特打電話來,他在跟祖議講完話後想跟她說話。尼克的聲音有點不自然,她納悶他為什麼看來心不在焉。

  他望著她的頭頂說:「沒什麽大事,他只是想知道你的情形如何。」

  經過她身旁走向浴室時,尼克假裝沒聞到她的香水味,就像剛才假裝沒有注意到她穿著那件黑色緊身洋裝有多性感。關上浴室門後,他靠在門板上,低下頭喃喃自語:「該死,我的麻煩大了。」

  他們遲到了十五分鐘。尼克把車開到修院的後門停下。他和若蘭正要下車時,達明出現在門口。諾亞不見蹤影。

  達明跑過來擁抱若蘭。[你沒事吧?」

  「我很好。」她回答。

  「回車裏去。」達明放開她,打開車門企圖把她推進去,他的焦慮顯而易見。「尼克,這是個餿主意。」

  「諾亞呢?」尼克問。他等達明坐進後座,然後滑進駕駛座。

  「馬上來。」達明說。「我們何不買回若蘭家吃,讓她出現在公共場所太危險了。」

  她在座位裏轉身。「你知不知道此刻有探員在監視保護我們?」她不知道到底有沒有,她只想使哥哥鎮定下來。

  「在哪裡?」達明問,伸長脖子左右張望。

  「你看不到他們是應該的。」她以專家的口吻說。

  達明似乎放鬆了些。「好吧。糟了,我忘了帶皮夾。」

  [ 這句話應該是帳單送來時才說的。」尼克打趣道。

  「我馬上回來。」

  若蘭看著哥哥跑回屋內。「他比在堪薩斯市時還要緊張。」

  [ 這是可以瞭解的。」

  一分鐘後,達明從屋裏出來。諾亞跟在他後面。尼克和若蘭看到諾亞的穿著時一起笑了出來。諾亞像神父一樣身穿黑色外套、黑色襯衫和白色硬立領。

  「他會下地獄的。」尼克說。

  她不得不轉開視線才能停止發笑。「你猜他帶著槍嗎?」她問。

  「他必須隨時隨地帶著槍。」

  諾亞坐進後座。「天啊!你真香,若蘭。或者是你香,尼克?」他打趣道。

  他們還來不及回答,諾亞又說:「你有沒有注意到鎮上的廂型車多得不像話,簡直是隨處可見。我猜魏立儒指揮了所有的行動,對不對?]

  [我稍早時打電話問他有什麼消息,但他什麼都不肯告訴我。]

  諾亞歎了口氣。[這麼說來,他打算把我們排除在外,對不對?]

  「看來是如此。]

  「去他的,我才不要蒙著眼睛辦事。」

  達明開始對尼克提出一大堆問題和建議,等他們抵達餐廳時,若蘭已經毫無食欲。

  達明正要下車時,諾亞抓住他的手臂。「聽著,神父,乖乖待在我旁邊。你再亂跑,我會親自開槍斃了你。」

  「好啦!不會再有那種事的。」

  諾亞露出笑容,恢復了好心情。達明下車替若蘭打開車門。她下車後順手拉好裙子。

  諾亞欣賞地吹聲口哨。「你有個美人妹妹,達明。」

  「神父對漂亮的女人吹口哨是不恰當的。」

  諾亞望向尼克。「打從我戴上這個領子後,他就對我批評個沒完。我努力保持耐性和熱心幫忙,但他存心刁難。」

  達明和若蘭走在前面,尼克和諾亞並肩走在他們後面。

  「怎麽個熱心幫忙法?」尼克問。

  諾亞聳聳肩。「我自告奮勇替另一位神父聽告解,但達明說什麽也不肯讓我幫忙。」

  達明聽到他的話而回頭說:「我當然不肯。」

  「你的朋友對神職很認真。」

  「理當如此。」尼克說。「我應該事先警告達明你有怪異的幽默感。」

  他們一行人進入餐廳,諾亞領頭,達明和若蘭居中,尼克殿後。侍者帶他們到可以看到花園景色的臨窗桌位,但諾亞要求換到角落的桌子。今晚生意不錯,桌子坐滿了八成。他們走向角落時,眾人紛紛轉頭注視若蘭,連兒童都被她吸引,但她似乎一點也沒有感覺到。

  侍者拉開椅子讓若蘭坐進角落。尼克坐在地旁邊。諾亞和達明坐在他們對面,但諾亞把椅子轉個角度以便看到其他的用餐客人。

  達明坐不住,緊張兮兮地不時左顧右盼。

  「好好坐著,放輕鬆點。」諾亞命令。「你這樣會引起別人的注意。」

  「我想你應該面帶笑容,達明。] 若蘭低聲說。「我們今晚是來慶祝的。」

  「我要點一瓶香檳。」尼克說。

  「我們要慶祝什麼?] 諾亞問。

  若若伸出手。「尼克和我正式訂婚。」

  達明終於露出笑容。「難怪你今晚刻意打扮了一番。」

  [我哪有。]

  [你還化了妝,不是嗎?你從來不化妝的。]

  她知道哥哥不是故意令她難為情,但她還是想在桌子底下踢他一腳使他住口。[化妝又沒什麽大小了。對了,如果有人問起,你很高興我要嫁給你的至交。」

  「好。」

  「到頭來我可能真的得娶你妹妹。」尼克咧嘴而笑。

  「為什麽?」

  「她遇到一個朋友——」

  「洛娜不是我的朋友。」

  尼克點頭。「只要能防止洛娜說我早告訴過你,若蘭什麽事都肯做。」

  達明大笑。「洛娜總是惹怒若蘭。我猜你非娶她不可了。」

  他靠在椅背上,輪流打量著若蘭和尼克,然後說:「要知道,那樣也不錯。你們兩個滿般配的。」

  「她不想嫁給我。我對她不夠安全。]

  「婚禮在十月第二個星期六的下午七點,你要替我們主持婚禮。」若蘭說。「洛娜一定會問你,所以記得表現出開心的樣子,還有別忘了日期。」

  「好啦,好啦,十月的第二個星期六。我不會忘記的。但是這件事結束後,你勢必得告訴洛娜實話。」

  若蘭拼命搖頭。「我寧願先搬家。」

  「我以為你要嫁給我來保住面子。」

  她聳聳肩。「我猜我可以。」

  「婚姻不是兒戲。」達明提醒他們。

  「看開點,達明。」若蘭建議。「隨波逐流吧!」

  「換言之,公然撒謊,對不對?」

  她微笑。「對。」

  「好,那我問你,如果我要替你和尼克主持婚禮,那麼誰陪你走向聖壇?」

  「我沒有想到那個。」她承認。

  「我有個主意。」諾亞說。「由我來替若蘭和尼克主持婚禮,你就可以陪你妹妹走向聖壇,達明。」

  「這個主意值得考慮。」尼克說。

  達明一臉惱怒。「好了,諾亞,我把規矩再說一遍。你不是真正的神父,所以你不能替任何人主持婚禮,不能聽告解,不能約會。」

  諾亞大笑。「天啊!激怒你真容易。我們在假裝尼克和若蘭要結婚,不是嗎?所以我在假裝我要替他們主持婚禮。

  達明望向尼克。「救救我,好嗎?彼特說服院長配合這個計畫。他答應告訴大家魏立儒是他的親戚和讓他暫住在木屋。但我們不喜歡別人冒充神職人員,諾亞保證他不會做出有辱教會的事。五分鐘後我們離開院長室時,諾亞就在朝姜蘇茜擠眉弄眼和叫她親愛的。」

  「我在假裝友善的神父。」諾亞解釋。「我還是認為神父應每週休假一天——」

  達明打斷他的話。「我知道,休假一天去找女人。那是不可能的。」

  尼克的電話響了,他接起來聽了片刻。「是的,長官。」他切斷電話。

  「警長剛剛從一輛嶄新的紅色福特新款運動休旅車裏下來,他正朝這裏過來。」

  「他一個人嗎?」諾亞問。

  「看來是。」

  「分會每週在這裏聚會,」若蘭解釋。「其他人可能在樓上的房間裏。」

  「班世偉也是分會的會員嗎?」

  「奸像是。」她回答。

  「也許吃完飯後我會上去打聲招呼。」尼克說。「我很想見見這個老好人班世偉。」

  一分鐘後,身穿灰色制服和牛仔靴的警長大搖大擺地走進來。尼克看到餐廳老闆娘拿著一份菜單帶警長上樓。

  達明注意到若蘭在欣賞戒指而微笑道:「換作是我,就不會太喜歡那枚戒指,若蘭。」

  「我在演戲,達明。」她低聲說。「但這枚戒指真的很漂亮,對不對?」

  「珠寶店的退貨辦法如何?」達明講求實際地問。

  她放下手。「通常是十天,但盧太太破例給我三十天。她說考慮到我跟男人的記錄,所以給我一整個月的時間改變心意。」

  達明大笑。「妹妹在鎮上以嚇跑男人出名。」

  「拜洛娜的那些不實報導之賜。」

  「說實在的,若蘭,你確實令男人害怕,我覺得那樣正好可以防止卑鄙小人糾纏你。」

  達明聽到背後的騷動聲時回頭。他露出微笑。「聖橡高中足球隊教練和他的兩個助理。他們都很想認識你,尼克。來,趁他們上樓前,我們去打個招呼。」

  「他們怎麼知道尼克?」若蘭問。

  「體育頻道每年都會重播兩次的足球賽。」

  「要命!」尼克嘟嚷,扔下餐巾,跟著達明離桌。

  「尼克永遠也無法使人忘記那場比賽。」諾亞說。

  「那場比賽到底出了什麼事?」

  「尼克達陣得分而使球隊獲勝。」

  「那是好事呀!」

  諾亞大笑。「不只是那樣而已。尼克接到一記短傳,以之字形突破防守。他一邊跑,一邊轉頭望向這道水泥牆的牆頭。看錄影帶時就會聽到播報員說:『八十二號在看什麼?』那是尼克的球衣號碼。然後,當一部攝影機對準尼克時,另一部就在搜尋看臺找他在看什麼。比賽結束後,他們把兩卷帶子拼接在一起。」

  他喝口水後繼續。「原來水泥牆頭靠著一個醉漢跟其他的球迷一樣在大聲叫喊,他一手拿著啤酒,另一手抱著一個年約兩歲的小孩,他讓小孩坐在牆頭上。你能想像那樣有多愚蠢嗎?但我說過,他暍醉了。」

  「他失手讓小孩掉了下去?」

  「沒錯,但尼克一直在看。事後他告訴我,他在奔跑時看到那個醉漢抓住小孩後沒有把他拉回去,而是讓他半個身體懸在牆外。這時尼克後面已無人追趕,但他卻像沒有明天似地拚命跑著。他在達陣得分後不但沒有停下,反而加速轉彎繼續跑。他打算跑到牆腳下,站在那裏等人叫那個父親把小孩拉回去。但在他離牆腳大約還有三公尺遠時,那傢伙手一鬆,小孩就直落而下。他原本一定會活活摔死的,但尼克及時接住了他。老天作證,那畫面真是驚險萬分。」

  那個故事震撼了她。她有無數問題要問,但諾亞轉栘了她的注意力。「比賽結束後,尼克被停賽。」他說。

  「什麼?」

  「真的。比賽結束後,那個醉醺醺的父親帶著攝影記者到休息室來向尼克道謝。尼克從轉角後出來,一看到他就揮臂動手,一拳把他打昏在地。」

  「這就是他被停賽的原因。」

  「對,但沒有持續很久。社會輿論使教練改變決定,他其實也不想暫停尼克的出賽權。我可以理解尼克當時的想法,他不想聽那個醉漢的任何藉口。」

  侍者送來一籃麵包。諾亞抓起一個麵包卷。「輪你說了。」

  「說什麼?」

  「達明怎麼會在尼克家長大?」

  「爸爸要在波士頓開公司,先過去打點住處,因為新學期即將開始,所以帶達明同行以便註冊。當時我只是個小娃兒,所以留在媽媽身邊。她在收拾完行李後就要去跟爸爸會合,但後來一切都變了。爸爸車禍喪生,達明留給管家照顧了一陣子。媽媽無法承受喪夫之慟。達明原本只該在波士頓待到學期結束,媽媽原本該飛過去陪他到那個時候,但她的情況不穩定,什麼地方也去不了。爺爺告訴我她酗酒吃藥。她死於服藥過量。」

  「自殺嗎?」

  「大概吧!爺爺說是酒精加上安眠藥的結果。他想要相信那是意外。」

  「致命的組合。」

  她點頭。「媽媽去世後,爺爺成為達明和我唯一的親人。爺爺想要做對的事,他知道達明在波士頓很快樂。布法官突然打電話給他,提議讓達明在他家住到事情平靜下來。尼克和達明已經結為好友,反正達明大部分的時間都跟布家人在一起。法官很有說服力,像媽媽一樣,爺爺以為那只是暫時的,但後來他去世了。」

  「達明不得不留在布家。」

  「對。」

  「那你呢?」

  她挺起肩膀。「我被安置在寄宿學校。大學畢業後,我到巴黎進修了一年的藝術,然後接受了芝加哥的一份工作而來到美國。我在那裏住了九個月,然後搬到聖橡鎮來。我的背景再平凡不過。」

  「你被冷落了,對不對?達明有一個把他當成自己人的大家庭,而你什麼人都沒有。」

  「我很快樂。」

  「你不可能快樂。」

  「他們回來了。」她說。「這件事別再提了,好嗎?」

  「沒問題。」

  尼克呵呵低笑著坐下。「什麼事這麼好笑?」諾亞問。

  他看若蘭一眼後回答:「鎮上的男人替若蘭取了一個綽號。」

  「哦?他們叫她什麼?」諾亞問。

  「冰山美人,或只叫冰山。」

  他們三個捧腹大笑,但若蘭一點也不覺得好笑。「你真是多嘴,達明。」

  「嘿,是他問的。」

  她瞪哥哥一眼,讓他知道她等一下再找他算帳。尼克挨近她對她耳語:「你親吻起來一點也個像冰山。」

  侍者來接受點菜,但他一離開,三個男生立刻開始輪流揶揄她。實在忍無可忍時,她決定扭轉劣勢。

  「聽說賓大足球隊這季的成績會很爛,他們失去了他們的明星四分衛。」

  她當然沒聽說過那個傳聞,但這並不重要,因為她一提到足球,他們的心思就全部轉到運動體育上去了,就像哄小孩吃糖一樣容易。她靠在椅背上滿意地微笑。他們整頓晚餐都在討論足球,幾乎沒有理會她。她正好樂得清靜。

  離開餐廳時,一個六口之家把達明叫過去。諾亞跟他一起留下來,尼克和若蘭先出去。

  隆寧在等他們。尼克和若蘭走向他們的車時,隆甯開著車衝進停車場,在離他們幾公尺處戛然煞住。尼克把若蘭推進兩輛車子之間,然後擋在她前面,等著看隆寧要做什麼。

  隆寧不是單獨一人。車裏的另外三個人來自附近的紐津鎮,都有不良青少年的

  記錄。隆寧每次替班世偉辦事時都不忘帶著他的狐群狗黨。他只把世偉給他的錢分一小部分給他們,但他們笨得沒有多想。何況,他們參與主要是為了好玩,而不是為了金錢。隆寧帶著他們還有一個原因。如果事情出了差錯,他們就是代罪羔羊。他的廢物老爸一定會放他走。警長的兒子坐牢像什麼樣?當鎮上的大人物對他老爸比什麼都重要,隆寧認為只要夠小心,他就算殺人也不會被治罪。

  世偉告訴隆甯若蘭和她的男友開的是一輛福特的新款運動休旅車,而他們正站在一輛嶄新的紅色福特新款運動休旅車旁。世偉沒有告訴他尼克的任何事,除了他自稱是若蘭的未婚夫以外。由於世偉打算娶若蘭,所以要隆寧恐嚇尼克,把他趕出聖橡鎮。看在大把鈔票的分上,隆寧答應照辦。

  「那是警長的兒子隆甯,」若蘭低聲說。「他想要做什麼?」

  「看來我們很快就會知道。」他低聲回答,然後大喊:「喂,小鬼,把車移開。」

  隆寧沒有熄火就開門跳下車。他又高又瘦,滿臉的青春痘疤,薄薄的嘴唇譏諷地抿成一條細線,長髮油膩膩地搭掛在臉側。尼克估計他大約十八、九歲。

  這一個已經不可救藥。他從他的眼神中就可以看出來。

  「從車子開始,」隆寧對他的朋友說。「搗毀它。」他從後褲袋裏掏出小刀。「我要把大都市先生嚇得屁滾尿流。注意看好,學著點。」他拿著小刀緩緩前進。「若蘭,你得坐我們的車回家,因為你男友的車馬上就要變成一堆廢鐵。」

  尼克放聲而笑。那不是隆寧期望中的反應。「什麼事這麼好笑?」

  「你。」尼克回答。他看到諾亞把達明拉到身後,衝下門階跑向他們。「喂,諾亞,這個地痞想要搗毀新車。」

  「但那是——」達明說。

  尼克打斷他的話。「沒錯。」

  「隆寧,你這是做什麼?把刀收起來。」達明命令。

  「我有事找若蘭,」隆寧說。「你和另一位神父到裏面去。」

  「這傢伙是笨蛋還是別的什麼?」諾亞不敢置信地問。

  「我在想他一定是。」尼克慢吞吞地說,伸於進口袋裏撥開槍套蓋。

  在朋友面前受到嘲笑使隆寧惱羞成怒,他衝上前去用刀猛戳左前輪的輪胎,在聽到漏氣聲時露出笑容。「還認為我是笨蛋嗎?」

  「謝天謝地我們還有一個備胎。」諾亞喊道。他一邊把達明擋在身後,一邊注意著那幾個白癡。

  隆寧的反應正合諾亞的希望。他戳破另一個輪胎。他的朋友高聲大笑,那使他變本加厲地在引擎蓋上刮出一道鋸齒狀的深痕。接著他退後幾步欣賞自己的傑作。「現在你們要怎麼回家?」他嘲弄道。

  尼克聳聳肩。「開我的車吧!」

  「兩個沒氣的輪胎?」

  尼克微笑。「這輛不是我的車。」

  隆寧眨眨眼。尼克朝他靠近一步,同時高聲說:「諾亞,也許你該到裏面去找警長。他會想知道他的兒子在亂搞他的新車。」

  「該死!」隆寧叫道。

  「把刀放下。快點!」尼克命令。「你破壞私人財產,還恐嚇聯邦——」他正要表明自己是聯邦調查局探員,但隆寧不給他機會。

  「沒有人可以要我。」隆寧嘶聲道。

  「這是你自找的。」尼克反駁。「趕快把刀放下,這是最後一次警告。」

  「我要把你碎屍萬段,混蛋!」隆寧叫駡著撲過去。

  「是啊!」尼克用膝蓋撞擊隆寧,奪下他的刀扔到地上。他把他甩到車身上,觸動了警報器。

  事情發生得太快,若蘭連眼睛都來不及眨。隆寧彎著腰,痛得尖叫。她看到刀,退後一步把它踢到車子底下。

  警報器一響,隆甯的朋友就慌張地鑽回他們的車子裏。尼克一放手,隆寧就倒在地上。

  「混蛋,我要——」

  「瞧,老爸來了。」尼克興高采烈地說。

  警長奔下門階。車裏的三個男孩忙著找鑰匙。諾亞走到駕駛座邊說:「在找這個嗎?」

  「我們什麼都沒做,全是隆寧的主意。」

  「閉嘴,瑞奇。」後座的男孩叫道。

  「下車。」諾亞命令。「慢慢來,把手放在我看得到的地方。」他不想暴露身分,但放在口袋裏的那只手已握住槍柄,以防萬一他們掏出槍來對付他。

  警長看來快要哭了。「我的新車?看看我的新車。隆寧,是你做的嗎?是不是?」

  隆寧掙扎站起。「不是我,是那個混蛋。」他指著尼克說。「他還踢我的膝蓋。」

  「我打算告訴你我買了一輛新車,」警長繼續,奸像根本沒有聽到隆寧的話。「我還打算讓你開的。」他眼角含淚地摸著引擎蓋上的刮痕。「我今天才牽的新車。」

  「我告訴你,是那個混蛋幹的!」隆甯對父親喊道。「你要不要相信我?我最後一次告訴你,是他戳破你的輪胎,刮壞你的烤漆。」

  若蘭生氣了。她推開尼克,面對警長。「我知道他是你的兒子,但你是警長,你必須善盡職責。隆寧說謊,車子是他破壞的。他以為你的新車是我未婚夫的。喜歡與否,你都得逮捕他。」

  裏歐舉起手。「慢著,若蘭。這是我的車,如果是他破壞的,我一定會使他承擔後果,但他說是你的男朋友——」

  若蘭打斷他的話。「隆寧說謊。我哥哥、柯神父、尼克和我,我們四個人親眼看到的。你非逮捕他不可。」

  「照我看是四對四。我相信隆甯的朋友都會支援他的說法,我沒有理由不相信他們。」警長望向尼克。「我想要看看你的證件。現在。」

  「沒問題。」尼克掏出徽章。「聯邦調查局探員布尼克。」

  「該死!」警長呻吟。

  「你必須把他關起來,我明天會過去做筆錄。」

  「什麼筆錄?受損的是我的車。隆寧,別再竊笑了,否則我發誓我會揍扁你。」

  「隆寧持刀恐嚇我們。」若蘭氣憤地說。

  「我沒有看到什麼刀。」

  「刀在車子底下。」諾亞告訴他。

  警長脫掉帽子抓抓頭皮。「這樣吧!你們現在全部回家去,讓我來處理這件事。你明天可以到警局來,但要先打電話給我。」他告訴尼克。「到時我會查清楚的,現在回家去。」

  若蘭氣得發抖,一言不發地轉身走向尼克的車。尼克可以聽到她在喃喃自語。替她開車門時,他握住她的手。「你沒事吧?你在發抖。你不是嚇壞了,對不對?你知道我不會讓你出任何事的,對不對?」

  「對。」她說。「我只是生氣。警長不會把隆寧怎麼樣,更不會逮捕他。等著瞧吧!」

  「你是真的生氣了。」

  「他有刀,」她喊道。「他有可能傷害你。」

  尼克大吃一驚。「你擔心我?」

  達明和諾亞正要上車,她不想讓他們聽到。「我當然擔心你。別再儍笑了,趕快上車。我想要回家。」

  他想要吻她,但最後只是用力握一下她的手。他在上車前高聲說:「警長,明天我想要跟你兒子談談。」

  車子駛離停車場時,達明從後車窗看到警長和隆甯在爭吵。「想要害若蘭的會不會是隆寧?」他問。

  「我們會調查他,」尼克說。「但我認為他不是我們要找的人。他似乎不太聰明。」

  「那孩子是個白癡。」諾亞說。

  「對,你還故意說什麼我們有備胎的話來激他。」尼克說。

  「我是想使他沒空煩你和若蘭。」

  「是嗎?我以為你想試試他的能耐。」

  諾亞不置可否地聳聳肩,然後改變話題地說:「魏立儒命令我讓達明聽告解。」

  「彼特不希望他聽。」尼克回答。「那是個餿主意。」

  「我也是那樣跟他說的。」

  若蘭從諾亞的語氣中聽出他和尼克一樣不喜歡魏立儒。她在座位裏轉身問他為什麼。

  尼克按下麥克風的小圓片以免魏立儒聽到。

  諾亞注意到他的動作。「你不必那樣做,我想讓魏立儒聽到我的話。我認為他是一個好大喜功、貪求權力的人。他才不管他踩在誰的頭頂往上爬,包括彼特在內。他喜歡出風頭,有強烈的個人英雄主義。記得施姓婦人案嗎?」他問,不等尼克回答就繼續說:「你當然記得。你不得不殺一個……你不會忘記的,永遠也不會。」

  「施姓婦人案怎麼了?」尼克從後視鏡裏望向諾亞。

  「我敢打賭你翻開報紙看到那篇報導時十分驚訝。你不覺得奇怪嗎?記者怎麼會寫那麼多關於你、你的家人和你的好友達明的事?」他問。

  「你的意思是魏立儒洩漏的?」尼克問。一想到那個可能性,他就生氣。

  「沒錯。你應該有注意到那篇報導充斥著他的名字。如果能讓我和那個記者單獨在一個房間裏幾分鐘,我就能夠證明。」

  「魏立儒為什麼那樣做?」若蘭問。「他那樣做有什麼好處?」

  「心存怨恨,再加上他想操控十二使徒。」諾亞回答。「他大概認為他越出名就越可能接管特別小組。尼克,我告訴你,彼特一退休或接受別的職位,魏立儒立刻就會接管。到時你最好放聰明點,自動辭職。」

  尼克把車駛進修院後面的停車場。

  「先專心在目前的任務上吧。早點休息,達明,你看來累壞了。」

  「明天野餐會上見。」達明說,伸手到前座捏捏若蘭的肩膀。「你還好嗎?」

  「我很好。晚安,達明。」

  諾亞爬過座椅從達明那側下車。他把頭探進來說:「晚安,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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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1 10:12:44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尼克和若蘭抵達時野餐會正熱烈地進行著。音樂台和野餐桌四周擠滿了人,好像全鎮的人都來共襄盛舉了。達明和諾亞忙著翻動烤肉架上的漢堡,達明看到他們而揮手打招呼。若蘭找到一棵老樹下的空位攤開毛毯。

  尼克不喜歡若蘭置身在這麼龐大的人群中。他知道野餐會是讓人看到他們在一起的好地方,他也可以乘機觀察她周遭的人,但他仍然覺得不妥當。她很容易就會消失在人群裏,他不願意讓她離開他的視線,連一秒也不願意。但她的朋友們一看到她就想把她拉走。尼克緊摟著她的腰不讓她離開。

  她終於忍不住踮起腳尖在他耳畔說:「你勢必得讓我跟朋友和鄰居說說話。」

  「別從我眼前消失,」他低聲回答,然後輕吻她的唇,因為他知道人們都在看。「儘量待在諾亞和我之間。」

  「我會的。」她保證,然後吻他一下。「拜託你有點笑容。這是宴會,不是葬禮。」

  有人叫她的名字,尼克勉為其難地放開她。她離開他不到五步就被一群女人包圍住。她們七嘴八舌地跟若蘭說話,他可以確定話題就是他,因為她們不斷斜眼瞄向他。他把手插在口袋裏,微笑看著若蘭。她在人群中緩緩移動,他從鎮民的反應中看出她深受他們的喜愛。

  當兩個年紀跟她相仿的男子攔下她時,尼克的笑容消失。從他們口水直流的模樣可以看出,她的名聲並沒有妨礙他們對她的興趣。一股意料之外的妒意在他心中油然而生。其中一個男子把手放在她的手臂上,尼克看了很想衝過去揍他。他知道自己的反應極不恰當,他向來不是個佔有欲那麼強的人。

  他想不透自己是怎麼了。他不可能跟她發展出關係。他知道也接受了,那麼他為什麼難以保持距離?他承認那是因為他渴望她。這種渴望不是肉欲。他的年紀不小,也見過不少世面,知道其中的差別。肉欲可以靠冷水浴控制,但這種感覺完全下同。這令他煩惱不已。

  [你是布尼克嗎?」

  尼克轉身。「正是在下。]

  「我叫樊克禮。」他伸手和尼克相握。「我的未婚妻是若蘭的至交好友,我也是。」他露齒而笑。「我早就想認識你了。]

  克禮的個性隨和、討人喜歡。他的體格像後衛球員,身高和尼克差不多,體重卻至少多了二十公斤。

  閒聊了一會兒後,克禮局促不安地承認。「米雪派我來挖你的情報。她認為剛從法律學校畢業的我應該能夠拷問任何我想來拷問的任何人。」

  尼克大笑。「她究竟想知道什麼?』

  「哦,還不是那些,比方說你的收入、跟若蘭結婚後要住在哪裡,最重要的是,你會不會一直陪在她身邊。你也許會以為米雪愛管閒事,其實她不是。她是真心為若蘭打算。」

  他們轉身望向若蘭。她正在跟甜甜圈男孩跳舞,旁邊還有許多男人在排隊等著。

  尼克盡可能有問必答。

  克禮終於滿意了。「若蘭在本鎮很重要。人們依賴她,她和米雪情同姊妹。』

  尼克心想自己何時才能跟若蘭跳支舞。他絕對不會去排隊。身為未婚夫總該有些特權,不是嗎?即使他只是假裝的。

  克禮似乎看穿出他的心事。「你何不去找若蘭,食物很快就會被吃光的。」

  「好主意。」尼克說。

  他趁舞曲結束時攔下若蘭。「吃東西去。」他說。

  「佩珍和薇樂在招手,大概要我們過去跟她們坐。」

  「可惡!」尼克低聲罵。

  他的反應令她大吃一驚。「我以為你喜歡她們。」

  「跟她們無關。」他不耐煩地回答。「我剛剛看到隆寧。他怎麼會在這裏?」

  「我不是早跟你說過了嗎?」她在人群中找到隆寧,他一臉傲慢地坐在一張野餐桌邊。沒有人敢跟他同桌,有些人甚至緊張地避免與他的視線接觸。

  尼克在人群中搜索警長的身影。「沒看到他老爸。」

  「我懷疑他在這裏。他整天都不接你的電話,我們經過時又看到警局大門深鎖。我猜他在躲你,探員先生。」

  尼克搖搖頭。「我得想辦法處理隆寧,他會使事情複雜化。」

  他正要過去時看到達明從反方向朝隆寧走去。達明手裏拿著烤肉鏟,臉上的表情顯示他今天不打算容忍隆寧搗亂。諾亞忙著鏟起烤熟的漢堡,但他一邊工作一邊注意著達明。隆甯的狐群狗黨在達明接近時突然冒出來站在桌邊。

  「你不該去幫我哥哥嗎?」若蘭擔心地問。

  「他應付得了。」

  隆甯叼著一支菸。達明對他說了幾句話,他搖搖頭,把菸彈向達明。達明把菸踩熄,然後以閃電般速度揪住隆寧的頸背把他拎離桌子。當隆甯把手仲進褲袋裏時,諾亞和許多參加野餐會的男人都跑去幫達明。那種團結的表現激怒了隆寧,他的臉在短短幾秒內就脹成了豬肝色。隆寧剛剛拔出小刀,諾亞就擠出人群趕到。諾亞一邊用烤肉鏟使勁拍打他的手腕,一邊伸出腳把他勾倒。隆寧痛得大啊,小刀從他手中掉落。達明撿起小刀扔給諾亞,然後拖隆寧站起來,命令他和他的朋友離開。

  若蘭鬆了口大氣。達明和諾亞走向肉烤肉爐,幾個男人攔下他們跟他們握手,其中一個還熱情地捶打他們的肩膀。

  「現在可以吃東西了吧?」尼克抓起兩個盤子,把其中一個遞給她,然後朝食物走去。

  他們端著裝滿食物的盤子加入范氏姊妹,同桌的還有住在對街的那三個房客。佩珍挨近薇樂,挪出空位給尼克和若蘭。

  薇樂替他們介紹,順便補充那三個工人的背景。韓馬克和胡威利在北愛阿華州都有自己的農場,做木匠活兒以增加收入。雷思廷剛買下叔叔在內布拉斯加州的土地,努力兼差以求早日還清貸款。三個男人的年紀都在三十出頭,三個都戴著結婚戒指。手上的老繭證明他們工作都很勤勞,桌面上成排的空杯子證明他們的酒都喝得很凶。馬克的妻子去年去世,沒有子女,但有父母要養。威利有個紅髮妻子和三個紅髮小女兒。思廷的妻子預計在八月初生下他們的第一個孩子。

  「思廷,我們還沒有好好謝謝你上次幫我們整理花園,」薇樂說。「我想烤一個巧克力蛋糕送給你。那是我的專長。」

  「非常謝謝你,夫人,但我們一天要在修院工作十四個小時,回到家時大都黑了。但我很喜歡巧克力蛋糕。」

  薇樂滿臉笑容。「那我就烤一個給你。我會把它放在你們的門階上或廚房裏。」

  三個工人開始談他們在修院的工作。尼克邊吃邊聽,順便評估他們。馮邁德告訴他魏立儒在調查過這三人的背景後已經排除他們涉案的可能性,但就尼克而言,他們仍然有嫌疑。參加野餐會的每個男人都有嫌疑。

  一個高中男生輕拍若蘭的肩膀請她跳舞。尼克還來不及想出反對的理由,她已經欣然同意。他跟著他們來到舞池邊,交抱雙臂地站在那裏觀看。接下來的一小時,當樂隊演奏著點歌時,她一再地被拖進舞池。最後他決定她今晚的舞跳得夠多了,趁著歌曲結束時把她帶到野餐桌邊休息。

  「哦,班世偉過來了。」若蘭低聲說。

  若蘭替他們介紹,兩個男人握手為禮。尼克一眼就看出世偉這個人從穿著打扮到言談舉止的一切都與控制有關。

  世偉同情地碰碰若蘭的肩膀。「若蘭,我希望你知道洛娜寫的那篇報導令我很不安。看到那些關於我們的無稽之談時,我感到十分尷尬。我不知道她怎麼會編出那種故事來,希望沒有給你造成煩惱。」

  「沒有。」她回答。

  他微笑。「洛娜告訴我你和尼克訂婚了,或者那又是她編出來的?」

  「她沒有亂講,尼克和我要結婚了。」

  「太令人吃驚了,恭喜兩位。你得到了一個好女人。」他對尼克說,然後又望向若蘭。「婚期決定了嗎?」

  「十月的第二個星期六。」她告訴他。

  「婚後要住在哪裡?」

  「聖橡鎮。我還是會為廣場的事與你抗爭到底。』

  笑容從他眼中消失。「我想也是,但我想出了一個你不會願意拒絕的提議。明天晚上有空嗎?我們可以坐下來討論討論。」

  「對不起,明天沒空。尼克和我要去修院參加米雪的婚禮彩排,之後還有晚餐聚會。」她解釋。「我們要到午夜過後才會回家。」

  世偉點點頭。「那麼我星期一打電話給你。」

  「好啊!」

  「訂婚和決定婚期……事情發生得真快,不是嗎?」

  尼克回答:「我認識若蘭很久了,從她小時候起。」

  「在堪薩斯市再度見面時,我們就……知道了……對不對,親愛的?」若蘭補充。

  尼克微笑。「對。」

  「再次恭喜了。」世偉說。「我猜我最好在漢堡被吃光前趕快過去。」

  尼克望著世偉離去的背影。

  「你對他的看法如何?」她問。

  「他心中積壓了許多怒氣。」

  「何以見得?」

  「他向我們道喜時雙手緊握成拳頭。」

  「他有嫌疑嗎?」

  「每個人都有。」他回答。「來吧,我們去毯子上像青少年那樣親吻愛撫。」

  他的建議使她笑了出來。人們轉頭對這對快樂的情侶微笑。

  「聽來不錯,」她說。「但修院院長恐怕下會同意。」

  「原來你在這兒,我到處找你都找不到。」

  米雪快步穿過草地。她的未婚夫克禮滿臉笑容地牽著她的手。米雪是侗五官細緻的金髮美人,她的笑容令人不得不回應。她的右腿穿著鐵制護具,她在企圖坐下時痛得皺眉蹙額。克禮體貼地把米雪抱進懷裏,讓她坐在他的大腿上。

  「我走路還是一跛一跛的。」米雪告訴若蘭。

  「但是幾乎看下出來。」她說。

  「我在車禍中撞碎了膝蓋。」米雪向尼克解釋。「我原本應該是根本無法走路的,但我就是不信邪。」

  樂隊隊長用手指輕敲麥克風要大家注意,然後宣佈下首歌將是今晚的最後一首。

  「這支舞我們非跳不可,寶貝。』克禮說。

  「我們也是。」尼克說。他在走向舞池時對若蘭說:「我喜歡你的這兩個朋友。」

  「他們也喜歡你。」

  樂隊隊長打開從帽子裏抽出的紙條。「各位,這是首慢歌,也是我最喜歡的歌之一。」他微笑宣佈。「這首歌要獻給我們可愛的梅若蘭,點歌的是碎心殺手。」

  樂隊隊長宣佈時尼克剛剛把若蘭拉進懷裏。他聽到她倒抽口氣,感覺到地渾身一僵。他本能地摟緊她。

  他看到諾亞和達明朝音樂台移動。另一個男子走出人群,從反方向靠近音樂台。尼克立刻知道他是聯邦調查局探員。要命的是,他們都不知道該找誰,人群包圍著他們,面帶笑容地注視著他們,因為歌是獻給若蘭的。

  「混蛋!」他低聲罵道。

  「尼克,我們該怎麼辦?」若蘭顫聲問。

  「跳舞。」他回答。

  若蘭覺得壓力從四面方八朝她湧來。她無法呼吸,無法思考。她閉起眼睛,把頭埋在尼克的下巴下。他想要我知道他在這裏看著找。上帝啊,叫他別來糾纏我。上帝啊……

  「各位,抓好舞伴,因為我說過,這是今晚的最後一首歌。歌名是『眼中只有你』。」

  後門一打開,無聲警報器的紅燈就開始閃爍,但尼克已經知道有人進入屋內了。他和若蘭提早離開婚禮彩排後的餐會,他擔任今晚的守衛,讓祖義補充睡眠。他在下樓途中聽到玻璃碎裂聲,聲音不大但明確無誤。

  他毫不遲疑地拔出手槍,扳開保險,轉向客房去叫醒祖義。他正要伸手開門時,房門開啟,祖義出來,手裏握著槍,槍口朝著天花板。他朝尼克點頭示意,然後回到黑暗的房內,讓房門敞開著。尼克指指紅燈閃爍的警報器,祖義迅速拔掉它的插頭。

  尼克無聲無息地轉身,快步走進若蘭的臥室,悄悄關上房門,走到床邊蹲在熟睡的若蘭身旁,伸手搗住她的嘴巴以免她在醒來時發出聲音。

  「若蘭,醒醒。有人來了。」他壓低的聲音十分冷靜。

  她倏地睜開眼睛,本能地想要尖叫和推開他的手。接著她發現搗住她嘴巴的是尼克。她一看到他手中的槍就明白是怎麼回事。

  「我要你非常安靜。」他低聲說。

  她點點頭表示瞭解。尼克收回手,她掀開被單猛然坐起。他頭掉床頭的閱讀燈,握住她的手拉她站起來。

  她心跳如擂鼓,呼吸急促。房間裏伸手不見五指,他們只能摸著牆壁移動。尼克把她帶進浴室,她伸手去摸電燈開頭,但被他阻止。

  「別開燈。」他低聲說。他退回臥室,悄悄關上浴室門。

  「小心。」她輕聲說。她想求他留在她身邊,但知道他不會也不能那樣做。

  浴室裏一片漆黑,她不敢亂動,唯恐打翻了東西而讓闖入者知道屋裏的人已經醒了。她低頭思索著該如何幫忙才不會幫倒忙。她好擔心尼克,經驗再豐富的老手也會被意料之外的事擊敗。每個人都有弱點,尼克也不例外。如果他發生什麼事,她不知道自己會如何。上帝保佑,保佑他平安無事。

  屋裏一片死寂。她把耳朵貼在門上凝神傾聽。一分多鍾過去,她聽到的還是只有自己的心跳聲。

  接著她聽到了異聲。像是樹枝劃過窗玻璃的刮擦聲,但不是來自屋內,而是來自屋頂。天啊!闖入者在屋頂上?不對,他已經在樓下了。也許是她聽錯了。她繼續凝神傾聽。她又聽到了,聲音更加靠近她所在的位置,而且這次一點也不像刮擦聲。現在它聽起來像浣熊或鬆鼠之類的小動物跑過浴室窗外的屋簷。

  浴室窗戶上鎖了嗎?當然上鎖了。尼克一定檢查過。她凝視著浴缸上方的窗戶,但在黑暗中看下出有沒有上鎖。她非去檢查一下下可。只要栘動得非常小心緩慢就不會發出任何聲響。正要慢慢離開門邊時,她看到一道筆尖大小的紅色光束劃過窗玻璃,閃過化妝鏡,逐漸逼近她。搜索……尋找目標。

  她先跪下,再趴下,然後緩緩爬向浴缸。她的身體貼著冰涼的瓷磚,視線盯著紅光。她發覺她應該趁有機會時離開浴室才對。現在已經來不及了,光束在浴室門板上來回栘動。天啊!如果尼克在這時開門進來,屋簷上的那個人一定會看到他。

  鎮定。思考。他怎麼可能爬上屋頂而不被看到?尼克說過外面有探員一夜監視著屋子,但她的浴室旁有許多大樹,後院後面還有一塊空地。爬上其中一棵百年大樹後再從樹梢爬到她的屋頂並不困難。但不被看到?有困難,但並非做不到。別慌。等待。也許屋頂上的是聯邦調查局探員。也許他在把守浴室窗戶以防那個瘋子逃脫。也許所有的窗戶都有探員把守。

  光束又開始移動,栘回了鏡子上。慶倖今晚沒有月光,若蘭乘機跪起來打開浴室門,然後爬進臥室。她的目光始終盯著那道光束。她可以看到光束在她關門時逐漸逼近她。微弱的門鎖喀嗒聲使她皺眉,她靠在牆上喘息。老舊的浴室窗戶被撬開時一定會發出聲響。因此地坐在那裏傾聽等待,全身肌肉緊繃,隨時準備跳起來。

  尼克聽到她爬出浴室的微弱窸窣聲。她要做什麼?為什麼不侍在裏面?

  他站起來,背貼著緊臨臥室門的牆壁,輕輕把房門推開一條縫。走廊盡頭的小夜燈昏暗地照在走廊上。他等待闖入者經過或進入若蘭的房門。

  尼克可以聽到闖入者爬上樓梯,因為第五級階梯被踩到時發出了嘎吱聲。如果他像尼克想的那樣到過屋裏許多次,那麼他就會記得那級嘎吱八響的階梯而避開它。難道尼克高估了他?應該沒有。所有的情報資料都顯示這個人謹慎冷靜、思緒周密、有條不紊。但他闖入屋內的手法粗糙而大聲。江山易改,本性難栘。有條不紊的兇手有時也會變得雜亂馬虎,但改變不會在一夕之間發生。

  後門開啟又關上,正在上樓的闖入者又跑回樓下去。尼克聽到一樓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然後是嚴厲的低語聲。現在屋裏有兩個人了。這是怎麼回事?怎麼會這樣?據他們所知,不明對象應該是獨行俠。

  直到現在。不,完全不對。兩個闖入者起了爭執,但他們壓低了聲音,所以尼克一個字也聽不見。他們在前門附近,但只有其中一人跑上樓梯。尼克可以聽到另一人在樓下走動。然後是碎裂聲,可能是花瓶,接著是東西被撕開的聲音。那個混蛋個是在找東西,就是在搗毀若蘭的家。

  腎上腺素在他的血管內奔流,他等不及要擒拿那兩個混蛋。

  另一個闖入者來到了二樓的樓梯口。他拿著筆型手電筒。先是光束,然後是影子越過若蘭的臥室門檻。他繼續定向擺床單的衣櫥。攝影機。他不是要拆除它,就是要重新啟動它。

  祖義一打開走廊燈,尼克就衝進走廊切斷退路。

  「不准動。」祖義命令,槍口瞄準嫌疑犯。

  班世偉的手從衣櫥裏縮出來,遮在眼前擋住強光。「怎麼……」他叫喊著轉身,企圖衝過尼克身邊。

  尼克用槍柄猛擊他的頭部側面。世偉往後一個踉蹌,然後像溺水者一樣胡亂揮拳攻擊。尼克輕易躲過世偉的拳頭,然後揮出一個上鉤拳打碎他的鼻樑。世偉鮮血直流,痛得大叫,搖晃了幾下就跪倒在地。他雙手捂著鼻子開始破口大駡。

  「交給你了。」尼克轉身就往樓下跑。

  「沒問題。」祖義把世偉按在地上,用膝蓋壓住他的背脊。「你有權利保持緘默……」

  尼克一次數級地跳下樓梯。他翻過欄杆,跳到前玄關,腳一落地就繼續跑。空氣中充滿刺鼻的汽油味,等他跑到客廳時已是眼淚直冒。他看到餐廳桌旁的地板上有個小汽油桶,若蘭的粉紅色伴娘禮服堆地傾倒的油桶旁。撕碎的禮服被汽油浸透了。尼克咒駡一聲繼續跑。

  他轉進廚房時瞥見隆寧的側影,但沒有看到火柴。

  隆甯在後玄頭擦著一支火柴,用那支火柴點燃盒裏其餘的火柴,然後把燃燒的整盒火柴扔進背後的廚房。急著逃跑的他拼命想抓住門把,但手上沾滿汽油使他試了三次才把後門打開。他衝出去,在臺階上絆了一跤而跌進後院。他急忙爬起來跑向後方的空地,知道他把尼克困在屋內而放聲大笑。

  火柴轟地一聲點燃地板上的汽油。從敞開的後門吹進來的微風助長了火勢,廚房在短短幾秒內變成一片火海。尼克用手臂遮著眼睛,踉蹌退回餐廳。廚房的火勢越來越猛,而且迅速向餐廳蔓延。

  「若蘭!」尼克高聲大喊,轉身穿過餐廳。他好像聽到前院傳來輪胎聲。他在經過前門時暫停腳步打開門閂,但沒有把門打開,因為他知道新鮮空氣只會使火勢更加兇猛。

  祖義用手銬銬住了世偉,正在設法使他站立起來,但世偉拼命抗拒。

  「帶他從前門出去,但是要快一點。火勢不受控制了。」

  「那個小混蛋!」世偉大叫。「我要宰了他。」

  祖義硬把世偉拉開起來,在背後推他向前走,催促他趕快下樓。

  尼克衝進若蘭的房間。她已經穿上了牛仔褲和帆船鞋,正在套上衣。

  她還收拾了行李,他簡直不敢相信。原本放在衣櫥旁地上的空旅行袋此刻被塞得飽飽地放在床上。浴室門大開,他可以看到臺面被一掃而空。

  「快走!」他高喊。「別管它了。」他在她把手伸向旅行袋時命令。「我們必須立刻離開這裏。」

  她不理會他的命令,抓起旅行袋,把背帶掛上左肩。然後她注意到他光著腳,於是抓起他的帆船鞋塞到旅行袋內的的相薄上面。

  尼克關上保險,把手槍插回槍套。那又給了若蘭兩秒鐘去抓梳粧檯上的汽車鑰匙、他的皮夾和她的皮包。她正在把那些東西塞進旅行袋的側袋時,他抓住她,把她拉到身側,半拖半抱地帶著她穿過走廊衝下樓梯。她死抓著背帶不放,旅行袋在她身後撞擊著階梯。

  滾滾濃煙升上樓梯。尼克把她的頭按在他的胸膛上繼續下樓。

  她聽到背後傳來像是火龍吐氣的聲音,然後是一聲轟然巨響。餐廳的窗型冶氣機掉落在地板上爆炸了。爆炸的威力震撼了牆壁和地板。客廳窗戶接著碎裂,菜刀大小的玻璃碎片往外射出到陽臺上。當風從敞開的門口灌進來時,大火再度發出怒吼聲。

  他們在緊要關頭逃到屋外。火舌緊追在後,幾乎燒到他們的腳跟。他們跌跌撞撞地衝下門階,跑到屋前的人行道上。吸入濃煙使他們不停地咳嗽。

  她閉緊雙眼,等刺痛感消失。尼克恢復得此她快多了。他看到魏立儒跳下車跑向祖義和班世偉。祖義和他的犯人站在若蘭屋旁的空地上。邁德留在引擎仍在運轉的車上。

  魏立儒怎麼會這麼快就趕到,尼克納悶著。但事有輕重緩急。他捏捏若蘭的手。「你沒事吧?」他問,咳嗽使他聲音沙啞。

  她靠在他身上。「我沒事。你呢?」

  「我很好。」他回答。

  她驚魂未定地環顧周遭。左鄰右舍都醒了,站在自家的陽臺或草地上看熱鬧,包括范氏姐妹。消防車的警笛聲從遠方傳來。

  若蘭轉身看到火舌從客廳屋頂窳出,真的是千鈞一髮。幸好尼克和她都安然無恙。

  她看著熊熊大火,慶倖沒有人受傷。突然之間,真相大白,她開始發抖。

  「若蘭,怎麼了?」

  「你抓到他了,尼克。噩夢結束了。」她放下旅行袋,伸手抱住他。「謝謝。」

  「別急著慶祝。一步一步來。」

  她抬頭注視他。「我簡直不敢相信。聽到他在走廊上對你叫喊時,我就認出是世偉的聲音,但我的腦筋一時還轉不過來。我太震驚了。」她深吸口氣。「你跟我說過他有嫌疑,你一直是對的。」

  不耐煩地用手背擦掉淚水,她想起屋頂上的那個人。「他們有兩個人。沒錯,兩個。」

  「另一個是隆寧,火就是他放的。」

  「隆寧?」她不知道她為什麼對警長的兒子涉案感到吃驚。班世偉顯然是主謀。這場噩夢從頭到尾都是他策劃的。

  尼克四下張望,找尋隆寧。他跑到哪裡去了?他現在應該已經被其他的探員制伏了。

  威利相思廷跑來幫忙。思廷直接跑到範家前院打開水龍頭,企圖用澆花的水管滅火。

  尼克拉著若蘭走向正在講行動電話的魏立儒。

  「我抓到他了,長官。沒錯,只要拿到搜查令,我一定會找到更多的證據定他的罪。」

  「我抓到他了?」若蘭對尼克重複魏立儒的吹噓。

  「是的,我聽到了。」

  祖義顯然也聽到了。他惡狠狠地瞪著魏立儒,讓他看見他的敵意。魏立儒視若無睹地繼續講電話,毫不掩飾他的熱切。

  「按規定來,長官。我就是那樣抓到他的。我必須鄭重聲明,直覺跟這次逮捕行動毫無關係,精心策劃和貫徹執行才是關鍵。不,長官,我不是在批評你的方法。我只是在告訴你這完全是努力的結果。」

  消防車在剌耳的警笛聲中抵達。邁德把車開到範家前面以免妨礙救火,接著他下車跑到祖義身旁,跟其他人一起圍觀。

  消防隊員跳下車開始忙著搬水管。駕駛員關掉警笛,高聲問:「屋裏還行人嗎?」

  「沒有了。」祖義高聲回答。

  尼克怒火中燒。如果魏立儒不在五秒內切斷電話,他就要奪下電話,動手揍人。隆寧在哪裡?那些負責監視屋子的探員在哪裡?

  「若蘭,我要你待在車子裏。我會把車移到街上。」他拉著她往前走。

  她聽得出他在生氣。她不明白他為什麼仍然表現出必須保護她的樣子。他們抓到了班世偉,也知道他的共犯是誰。「尼克,結束了。你和祖義抓到他了。」

  「等一下再說。」他伸手拎起旅行袋。他在抵達車門邊時咕噥:「唉呀,鑰匙。」

  「我拿了。」她從旅行袋裏翻出鑰匙交給他。他打開車門,把旅行袋扔到後座。

  「喂,若蘭,那傢伙為什麼被銬上手銬?」威利問。

  思廷從範家前院跑過來,他也很想知道細節。「那個是鎮上要人班世偉嗎?」

  「但他為什麼被銬著?他做了什麼?」

  「他闖進我家。」

  「若蘭,上車。」尼克說,握住她的手肘催她栘動,但她在世偉開始叫嚷時轉回身去。

  「把手銬拿掉。你們不能拘留我,我沒有違法。那棟屋於是我的,你們不能阻止我在屋裏裝攝影機。房子在兩個星期前就過了戶。那是我的屋子,我有權利知道裏面發生的事。」

  祖義的耐性耗盡。「你有的是保持緘默的權利,你給我閉嘴。」

  思廷目瞪口呆。「他在你的屋子裏裝了攝影機?」

  「裝在哪裡?」威利問。

  她沒有回答。她靠在尼克身上凝視著班世偉。他轉身看到她在看他而露出譏諷的笑容。

  世偉無法控制他的怒氣。他把被捕歸咎於自己以外的每一個人,尤其是若蘭。如果那個小賤人沒有帶聯邦調查局探員男友回家,他就不會陷入這種困境。祖義抓住朝若蘭撲去的世偉。世偉一邊掙扎一邊叫駡,他所有的計畫都被她毀了。

  「賤人,我付給那個老太婆一大筆錢,那棟屋子現在是我的了,你又能拿我怎麼樣?我幾乎每天晚上都在看你脫衣服。你全身上下都被我看光了。』

  他邪惡的眼神使她毫不懷疑那些女人都是他殺的。班世偉顯然精神錯亂了。

  「祖義,塞住他的嘴。」尼克喊道。

  「帶她離開這裏。」魏立儒命令。

  尼克要若蘭上車,然後把車開到街上停在邁德的車子後面。

  「聽我說。我要你留在車子裏,把車窗關上,把車門鎖好。」他打開空調以免她悶熱。

  「我想要離開這裏,我們可不可以現在就走?」她聽來快要哭了。

  「等一下,好嗎?我有話跟魏立儒說。」

  她木然地點點頭。「好吧!」

  尼克走開後,她轉頭望向屋子。火勢似乎受到了控制。奇怪的是,她並不覺得難過。那裏一直是她的家,但在知道班世偉擁有它之後,她再也不想踏進去一步。

  閃爍的燈光,人群的嘈雜聲,班世偉的謾駡……一切突然變得難以承受。她把手放在額頭上,猛地倒在座椅裏。接著她開始為被班世偉殺害的那兩個女人哭泣。

  她們現在可以安息了。那個喪心病狂的傢伙再也不能傷害任何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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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1 10:12:58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警長最後一個抵達現場。他把他的休旅車停在馬路中央,大搖大擺地走進若蘭的前院。

  「這裏出了什麼事?」他大聲問。

  「你認為呢?」祖義問。「屋子著火了。」

  裏歐對祖義皺眉表示他不欣賞他的諷刺。接著他注意到班世偉滿臉是血,雙手被銬在背後。「喂,世偉為什麼銬著手銬?」

  「犯法。」祖義回答。

  「胡說!」世偉怒氣衝衝地叫嚷。「裏歐,我沒有做違法的事。叫他們打開手銬,我的手腕痛死了。」

  「到適當的時候。」裏歐說,然後轉向祖義,威脅性地靠近他一步。「你個是那個替若蘭修理水槽的傢伙嗎?你在這裏做什麼?你有沒有打這位市民?他的鼻粱好像斷了。我問你,小子,你有沒有打他?」

  「是我打的,」尼克說。「我應該槍斃他才對。」

  「少要嘴皮,小子。這件事很嚴重。」

  「沒錯。」尼克同意。「如果你再叫我小子,我就用手銬銬你。明白嗎,裏歐?」

  裏歐緊張地退後一步,拉大他和尼克之間的距離。警長表面上看來好像在衡量情勢,其實他已感覺到事情非他所能控制,但他知道如果他不設法幫世偉脫困,他一定會宰了他。他戒慎地注視著尼克。這個聯邦調查局探員使他想到美洲獅,這一秒還悠閒懶散,下一秒就在咬死獵物。

  「裏歐,想想辦法。」世偉命令。「他打斷了我的鼻樑,我要你逮捕他。」

  裏歐點點頭,強迫自己直視尼克的眼睛。尼克冰冶的眼神令他不寒而慄。他很驕傲自己沒有轉開視線。「那是毆打罪。」他說。「你不認為我能逮捕聯邦調查局探員吧?」

  尼克的回答很直接。「不,你不能。」

  「去你的!」世偉咕噥。

  「世偉的鼻子必須治療,我要帶他去醫院。」裏歐說。「有什麼事我負責,因為這裏是我的管轄區域。」

  祖義看了尼克一眼後說:「他是我的犯人,你休想碰他。」

  尼克站到祖義旁邊以示團結。

  「喂,你身上為什麼帶著槍?」裏歐問祖義。「你有持槍執照嗎?」

  祖義微笑。「當然有,我還有徽章。想要看看嗎?」

  「小子,你在自作聰明嗎?」

  「他是聯邦調查局探員。」尼克說。

  「這場火災是你造成的嗎?」裏歐問尼克。

  尼克認為那個問題根本不值得回答。他把雙手插在口袋裏,以免自己扭斷警長的脖子。

  洛娜站在離他們兩公尺的地方拚命記著筆記。她試探性地靠近尼克一步,但看到他的眼神時又退開。

  祖義打手勢叫魏立儒過來。

  「你們為什麼要逮捕世偉?」裏歐問。「因為他燒掉自己的屋子嗎?」

  「他已經被逮捕了。」祖義告訴他。

  「罪名是什麼?」裏歐問。

  「這裏有什麼問題嗎?」魏立儒跑過來。

  「你又是誰?」裏歐問。

  祖義咧嘴而笑。「他也是聯邦調查局探員。」

  「你們到底有多少人在聖橡鎮?你們在這裏做什麼?這是我的鎮。」裏歐強調。「如果知道這裏有問題,你們都應該直接來找我。」

  接下來是激烈的爭執。裏歐堅持要帶走世偉,立儒說什麼也不肯。立儒堅持不肯透露世偉的罪名,裏歐則說立儒不肯吐露是因為罪名根本不成立。

  尼克怒火中燒,但他的怒氣針對的是魏立儒。他等不及要得到一些答案,如果那意味著必須

  當眾爭執,那也只有當眾爭執了。

  「喂,警長,你的兒子在哪裡?」尼克問。

  「你問這個做什麼?」

  「我要逮捕他。』

  裏歐聳起濃眉。「逮捕個鬼。我的兒子又沒有做壞事。你自己看,他根本不在這裏。」

  「他剛才在。」

  「胡說!』裏歐說。「我說了他不在這裏,我不會讓你把這件事栽到我兒子頭上。他整晚都在家跟我一起看摔角節目。」

  「我看到他了。』尼克說。

  「你不可能看到他,因為我說過他整晚都跟我在家裏。」

  尼克對立儒說:「我想要私下跟你談談。現在。」

  立儒勉強跟著他定向空地。「什麼事?」

  「你說你派來監視屋子的探員在哪裡,如果他也在這裏,隆寧怎麼會通過他們?那小子從後門逃走的。」

  「他們昨天離開了。」

  「什麼?」

  「他們有新的任務。」

  尼克繃緊下顎。「誰下的命令?」

  「我。我覺得只要有馮邁德和費祖義支援就夠了。」

  「你認為沒有必要知會諾亞或我?」

  「對。你自願擔任若蘭的保鑣,諾亞是你找來保護她哥哥的。坦白說,要不是莫彼特批准,這件案子你根本插不了手。你投入太多私情,但你是莫彼特的金童之一,所以他特別通融。我可不會通融,我不想要也不需要你插手。我說得夠不夠清楚?」

  「魏立儒,你知不知道你是個如假包換的混蛋?』

  「你的抗命不從一定會被寫進報告的,探員。」

  他的威脅對尼克無效。「千萬別寫錯字。」

  「不准你再插手這件案子。」

  尼克勃然大怒。「你為了唱這出獨腳戲而害若蘭身陷險境,我會把那個寫在報告裏。」

  立儒決心下讓尼克知道他有多麼憤怒。「我沒有做那種事。」他冷冷地說。「等你有時間冷靜下來,你就會明白我不需要十幾個探員在鎮上跑來跑去,惹人注意。重要的是結果。我抓到了不明對象,上級只需要關心那個就行了。」

  「你沒有足夠的證據證明班世偉就是不明對象。」

  「我有。」他堅持。「看看事實吧!每件事未必都像你想的那樣複雜。班世偉當時不在鎮上,對於去處又交代不清。他有許多時間到堪薩斯市去恐嚇神父,然後回到聖橡鎮來。他很小心地消去攝影機的日期,但他承認他把攝影機放在她的屋子裏,他今晚去那裏的唯一理由是他以為你和若蘭不在家。他一直很小心,但他犯下了錯誤。我們還從證人口中知道他迷戀若蘭,打算跟她結婚。我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在她斷然拒絕時他就崩潰了。」

  「什麼證人?」尼克問。

  「已經做了筆錄的幾個鎮民。班世偉一直是首要嫌犯,你心知肚明。我的一個探員正從法官那裏拿了搜查令回來,等他抵達時,我會親自搜查班世偉的家。我有把握找到更多的證據定他的罪。全部都是按規定來的。」他自鳴得意地說。

  「太巧了,魏立儒。」

  「我不同意。」他反駁。「能抓到班世偉,靠的是認真調查。」

  「你讓你的自負蒙蔽了你的判斷力。你不覺得他決定找另一個人來很奇怪嗎?」

  「如果你指的是隆寧,那麼我不覺得有什麼奇怪或不符合性格。班世偉只是在利用機會,他可能以為他可以嫁禍給那小子。」

  「你打算怎麼處理隆寧?」

  「讓本地的警方處理。」

  「本鎮的警長正好是他父親。」尼克咬牙切齒道。

  立儒不想為那個細節費心。處理未了結的零星事務是下屬的工作。「如果一切按計劃進行,馮邁德和我最遲明晚就會撤離此地,費祖義現在就要離開。我實在看不出你或諾亞有留下來的理由。我說不準你再插手這件案子可不是說著玩的。」

  尼克一言不發、頭也下回地從那個自滿的混蛋面前走開。魏立儒躊躇滿志,尼克知道他聽不進他要說的任何話。班世偉是不明對象。就此結案。

  尼克上車後,若蘭見他臉色不對而問:「怎麼了?」

  「我被踢出這件案子了。倒不是說我真正在其中過。魏立儒深信班世偉就是我們要抓的人,他在等搜查令以便搜查他家。」

  「但那是好事,不是嗎?」

  他沒有回答。魏立儒向他招手,但尼克假裝沒看到。

  「尼克,回答我。」

  「這完全錯了。」

  「你認為不是班世偉。」

  「對。我沒有具體的理由,但直覺告訴我他不是不明對象。太容易了。也許魏立儒是對的,也許我把事情想得太複雜了。他把諾亞和我蒙在鼓裏,所以我不知道他們有什麼證據如此深信不疑。我們離開這裏吧。我需要保持距離才能思考。」

  「范氏姊妹說我們可以睡她們的客房,但我說我們要去睡修院。」

  尼克把車駛入街道。「你想要去修院嗎?」

  「不想。」

  「好。那我們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吧。」

  尼克一出鎮就打電話給諾亞告訴他出了什麼事,但建議他等到天亮再告訴達明。

  往北開了一個多小時後,尼克選擇了離亨利湖約三公里的一家汽車旅館。霓虹招牌上顯示還有空房,但辦公室沒有亮燈。尼克叫醒經理,用現金付了房錢,還買了兩件胸前印有白色闊嘴鱸魚,背後印有旅館名字的特大號紅色運動衫。

  十二間套房十二間都沒人住。尼克選了盡頭那問,然後把車停在從路上看不到的旅館後方。擁有兩張雙人床的房間陳設簡陋但還算乾淨。

  淩晨兩點多了,他們兩個都累壞了。若蘭把旅行袋裏的東西倒在床上,揀出他們的盥洗用具放到浴室架子上。她先去洗澡,,洗完澡後把內衣褲洗乾淨吊在塑膠衣架上晾乾。當她穿著胸前有大鱸魚的新運動衫走出浴室時,尼克露出離開聖橡鎮後的第一個笑容。

  「你看來不錯,寶貝。」

  她把運動衫往下拉到膝蓋處。「我看來很滑稽。」

  他露齒而笑。「那也是。」他在走向浴室時承認。「真不敢相信你帶了我的行動電話充電器 ,但很高興你帶了。」

  「它就在床頭櫃上我的眼鏡旁邊,我只是把摸到的東西抓起來往旅行袋裏扔。」

  她掀開床罩,爬上其中一張雙人床。尼克洗澡時沒有關門。透明的塑膠浴簾遮掩不了什麼,但她努力不盯著看。她戴上眼鏡是為了寫購物清單,偶爾往浴室瞥兩眼只是出於人之常情的好奇。騙人,騙人。如果她有穿內褲,內褲早就著火了。

  尼克的身材健美。他背對著她,所以她只能看到他肌肉結實的背面。她覺得他的身體近乎完美。發覺自己的行為像窺淫癖一樣令人作嘔時,她脫掉眼鏡使自己看不清楚。他應該擁有一點隱私,不是嗎?

  她拿起遙控器,打開電視,眯眼盯著螢光幕。

  他們的舉止就像結婚多年的夫妻,至少尼克是如此。他跟她在一起顯得非常輕鬆自在,連看都沒有多看雙人床一眼。他對他們的處境泰然自若。

  她則不然。她的內心緊張得要命,但決心不流露出來。如果尼克看出她怪怪的,她準備撒謊騙他說是今晚的折騰使她緊張不安。她不能說實話,因為那會造成他太大的負擔,但她忍不住猜想,如果知道她的心事,他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他知不知道她對他的感覺?如果她表明她想要他而且不在乎後果,他會怎麼說?共度一夜,讓美好的回憶陪伴她一輩子。一夜情,無怨無悔。她多麼渴望他的擁抱相愛撫。

  但那是不可能發生的。尼克從一開始就對她很坦白。他不要結婚生子;因為知道她要,所以他絕不會碰她。

  即使確定他們不可能天長地久,她還是渴望他。天啊!她愛他。她怎麼會讓自己變得如此脆弱?她早該料到而有所預防,現在已經來不及了。她註定要在他離開時心碎。

  知道傷痛不可避免並沒有改變她此刻對他的感受。一夜就好,她告訴自己。她只需要一夜,但她知道尼克不會那樣想。他會認為那樣是背叛了她的哥哥,但她還是在想各種可能使他動搖的理由。

  他們是獨立自主的成人,他們之間的事與其他人無關。若蘭知道尼克會如何反駁那個理由。她是達明的妹妹,沒什麼好談的。

  尼克穿著格紋拳擊短褲走出浴室。看到她柳眉微蹙,他暫停用毛巾擦頭。「怎麼了?」

  「沒什麼。我只是在想……」

  他把毛巾扔到椅子上,走向另一張床,掀開床罩。「想今晚的事嗎?」

  「不儘然。」

  「那麼你在想什麼?」

  「相信我,你不會想知道的。」

  「我當然想。告訴我你在想什麼。」他追問,豎起枕頭,伸手準備關燈。

  「好吧!我在想如何引誘你。」

  他的手停在半空中。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脫口說出實話,但那的確吸引住他的注意。他一動也不動,像被車燈照到的鹿,然後緩緩直起腰杆轉身凝視她。

  他的表情千金不換。要不是覺得丟臉,她會大笑起來。尼克看來被嚇呆了。他顯然在等她收回前言或澄清意思,但她真的不知道該對他說什麼,於是她聳聳肩,好像在說信不信由你,要不要隨你。

  「你在開玩笑嗎?」他沙啞地問。

  她緩緩搖頭。「你被嚇到了?」

  他退後一步,搖搖頭,顯然決定不相信她的話。

  「是你要我告訴你我在想什麼的。」

  「話是沒錯……』

  「我不覺得難為情。」她臉紅似火。

  「沒有必要。」他結結巴巴地說。

  「尼克,你對我剛才的話有什麼看法?」

  他不回答。她掀開被單下床。他立刻退避三舍,眨眼間已離她好幾步遠。

  「我不會攻擊你。」

  「不會最好。」

  她朝他走一步。「尼克——」

  他打斷她的話。「別過來,若蘭。」他指著她嚷道,同時不斷後退,直到撞上電視機。

  她覺得丟臉極了。他看起來很怕她,她沒料到他會有此怪異的反應。她以為他可能會不相信,甚至生氣。但是害怕?在此刻以前,她一直以為他天不怕地不怕。

  「你是怎麼了?」她低聲問。

  「不可能的。別鬧了,若蘭。」

  「別鬧什麼?』

  「瘋言瘋語。」

  她窘迫得無法正視他,低頭瞪著地板。收回前言或假裝沒說過已經來不及了,於是她決定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全部說出來。

  「還有。」她耳語似地說。

  「我不想聽。」

  她不理會他。「當你吻我時,我的小腹有種奇怪的感覺,我不希望你停下來。我以前不曾有過那種感覺,我只是認為你應該知道。』她聽到他呻吟,但還是無法看他。「你知道真正奇怪的是什麼嗎?」

  「我不想——」

  她打斷他的話,急於在勇氣消失前表白心事。「我想我好像愛上你了。」

  她鼓起勇氣偷瞄他一眼,但立刻後悔自己費那個事。值得讚揚的是,他看來不再怕她。但現在他看來想要宰了她。

  她似乎非雪上加霜不可。「不,我不是好像愛上你,我是真的愛你。」她頑固地堅持。

  「那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他氣衝衝地問。她瑟縮一下,眨掉眼中的淚水。

  「不知道。」她迷惘地說。「事情就是發生了。那絕不是我計畫的。你根本不適合我,我沒辦法只談戀愛,我要至死不渝的婚姻和許多孩子,但那些你都不要。我知道我們在一起不會有結果,但我以為我能說服你跟我共度一夜,那樣就夠了。一切都不會變。」

  「不會才怪。」

  「別再搖頭了,就當我沒說過。對了,我覺得你的反應很侮辱人。我以為你覺得……你跟我一樣在乎……算了。你只需要說一句『不用,謝謝』就夠了,犯不著讓我知道你覺得跟我上床是那麼駭人。」

  「真要命,若蘭,請你設法瞭解。」

  「我真的瞭解。你的意思已經很清楚了,你不要我。」

  「你在哭嗎?」他的問句聽來像恐嚇。

  她死也不會承認。「當然不是,」她擦掉淚水,但淚水還是不斷奪眶而出。「只是看起來像那樣。」

  「哦,若蘭,別哭。」

  「是我的過敏又犯了。」她啜泣道。「我需要紙巾。」

  她企圖經過他身邊到浴室去,但他伸手把她拉向他。她倒在他的懷裏讓淚水潸然落下。他擁抱住她,親吻她的頭頂和額頭。

  「聽我說,若蘭。」他聽來像個亟需救援的溺水者。「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不愛我。你吃盡苦頭又飽受驚嚇,你的感情全部混在一起了。」

  他知道她是怎麼回事。她誤把感激當成了愛。是的,一定是如此。她不可能愛他。她太好、太善良、太完美,他配不上她。他必須趁來得及時立刻阻止這件事。

  「我瞭解我的心,尼克。我愛你。」

  「別再說那種話了。」

  他聽來怒不可遏,但他的吻又那麼熱切溫柔。她不知道如何詮釋這些矛盾的訊息,只知道她無法放開他。

  「甜心,別哭了。你哭得我心慌意亂。」

  「是我的過敏又犯了。」她在他胸膛上哭著說。

  「你沒有過敏。」他輕聲細語,嘴唇拂過她的粉頸。他喜歡她的味道。她聞起來像花、香皂和女人。

  他知道他輸了。他捧起她的臉蛋,溫柔地吻掉她的淚水。當他的嘴再度來到她唇上時,他的吻變得急切而貪求。他開始像初嘗禁果的少年一樣全身顫抖,只不過這次不是笨拙,而是完美。

  天啊!他多麼渴望她。但一部分的他還在假裝他只是在安慰她,直到他把手伸進她的衣服下撫摸她溫暖細嫩的肌膚。安慰個鬼!他對她的饑渴強烈到連自己都害怕。

  他無法停止撫摸她。他一邊吻她,一邊喃喃細語著他們不能做出天亮後會後悔的事,但他的手卻在脫她的衣服。

  她一邊同意他的說法,一邊扯下他的短褲。她的手滑上他的大腿,開始親密地撫摸他。

  她的手指有魔力,輕柔的撫觸是甜美的折磨,使他的亢奮更加堅硬地悸動著。當他快要承受不了她的撫摸時,他抓住她的手把它們拉到他的脖子上。他粗魯地壓向她,感覺到她豐滿的胸脯抵著他時,他差點失去自製。

  「等一下,我必須保護你。」他轉身走進浴室去做必要的防護措施。回到她面前時,他猶豫地說:「若蘭,我……」當她摟住他親吻時,他所有的猶豫都被拋到九霄雲外。

  他們四肢交纏著倒在床上。他壓在她身上,用膝蓋分開她的雙腿,調整姿勢來到她兩腿之間。他的手覆蓋在她的酥胸上,手指愛撫著硬挺的乳尖。她輕歎一聲閉起眼睛,他望著她陶醉的表情繼續愛撫著。他決心放慢速度,盡可能帶給她歡愉。

  「我早就想要你了。」他輕聲細語。「從第一眼見到你開始,我就想要你修長的雙腿環扣住我。我滿腦子想的都是那個。」

  激情使他的藍眸顏色變深。她用指尖輕滑過他的下顎和喉嚨。

  「知道我還想要怎樣嗎?」

  他用雙手和唇舌讓她知道他的想法。他撫摸著她的大腿內側,手指探進密林間尋找敏感的蓓蕾。他知道該碰哪裡,該用多少力,何時該進,何時該退。她從未體驗過這種奇妙的感覺。她在他身下呻吟扭動著,指甲戳進他的肩膀裏,懇求他停止折磨,命令他給她更多。

  「現在,尼克……求求你。天啊!現在……」

  他猛地進入她體內,無法壓抑結合時滿足的呻吟。當她抬起雙腿環扣住他的臀部時,他忍不住再度呻吟。現實比幻想更加美好,她的反應比他想像中還要熱情。深埋在她體內,頭垂在她的頭側,他深吸口氣強迫自己放慢速度。

  他開始在她體內緩緩移動。「喜歡這樣嗎?」

  「喜歡。」她喊道。

  「這樣呢?」他把手指伸到兩人的身體之間愛撫她的蓓蕾。

  她狂喜的叫喊是最好的鼓勵。「不要停。」她摟住他的脖子,給他一個熱情的長吻。

  他再度衝刺深入。她抬起臀部,盡可能接納他的全部。她想要取悅他,但在他編織的激情網裏,她不必擔心會令他失望。

  他們無法放慢速度,此刻兩人都急於尋求解放。

  她先達到高潮。尼克感覺到她的顫抖與悸動,他發出一聲狂喜的叫喊,在她體內深處得到解放。他從未體驗過像這樣的高潮。他既不瞭解也不質疑,只是接受這使他再也無法退而求其次的獨特經驗。

  他在她體內停留許久,不得不翻身側躺時仍依依不捨地擁抱著她。若蘭無法言語,甚至無法思考。當她終於能夠再度呼吸時,她抬頭望著他激情猶存的深藍眼眸,露出心滿意足的微笑。她愛他,無論是現在或永遠。

  她看到煩憂悄悄爬上他的眉梢。他突然翻身仰臥,唐突地說該睡覺了。她知道他企圖封閉自己,把她趕出他的內心世界,但她不讓他逃避,不理會他的暗示,翻身趴在他身上,用手掌托著下巴,凝視著他的眼睛。他的手已經放在她的臀上。他想要栘開她,以免自己屈服在欲望之下而再度跟她做愛,但他的手就是不肯放開她。

  「答應我一件事,我就讓你睡覺。」

  「什麼事?」他狐疑地問。

  「無論如何,無怨無悔。好不好,尼克?』

  他點頭。「無怨無悔。那你呢?」

  「無怨無悔。」她發誓。

  他們兩個都在撒謊。

  第二天早晨,他們兩個都急著離開汽車旅館。尼克想要儘快離開房間,以免自己把她扔上床再度跟她做愛。若蘭想要儘快離開,以免自己像沒出息的小鎮姑娘一樣再度開始哭泣。

  兩人之間的沈默令人緊張和不自在。她凝視窗外,納悶著他在想什麼。尼克在心中咒駡自己真不是東西。只有變態的混蛋才會占好友妹妹的便宜,達明永遠也不會諒解的。

  後悔?他當然後悔,但他知道如果在旅館房間多待五分鐘,他還是會再度跟她做愛。

  他們在公路邊的一家大賣場停留了半小時購買衣物。在一處加油站,若蘭去換衣服,尼克從飲料販賣機裏買了兩罐可樂。她踩著性感的步伐走向車子。他把可樂遞給她,眉頭深鎖得好像她做了什麼得罪他的事。他坐進駕駛座,接下來的三十公里路都沒有再跟她說過半句話。儘管他努力想把心思放在路況和其他的急事上,他還是忍不注每隔幾分鐘就瞥地一眼。她有著性感無比的嘴,一想到昨夜她用唇舌做過的事,他就感到胸口發緊。人渣,他心想,我比人渣還不如。但那一幕幕撩人的畫面仍然不肯離開他的腦海。

  「可惡!」他嘟囔。

  「對不起,你說什麼?」

  「沒什麼。」

  「你在鬧情緒。」

  「鬧情緒?」他皺眉瞥她一眼。「那是什麼意思?」

  「意思是你表現的像個混蛋。」她平靜地說明。「你認為是什麼原因造成的?」

  天啊!我不知道,他心想。也許是因為我整晚都在跟死黨的妹妹翻雲覆雨。

  他決定保持緘默。若蘭等了十分鐘還是不見他回答,於是改變話題說:「我猜諾亞已經告訴達明瞭。」

  「天啊!希望沒有。這件事應該由我來告訴你哥哥才對。」

  「他一定會知道的。」她說。

  「我會告訴他。」

  她突然想到他們說的可能不是同—件事。「火災,尼克,我問你認為諾亞有沒有把火災和班世偉被逮捕的事告訴達明。」

  「剛才你說的是什麼事?」

  「沒什麼。」

  「我想要知道。告訴我。」

  「我們。」他回答,雙手緊握著方向盤。「我以為你在問我諾亞有沒有把我們的事告訴達明。」

  她猛地抬頭。「而你說應該由你來告訴他,對不對?」她不敢置信地問。

  「對,我是那樣說的。」

  「但你在開玩笑,對不對?」

  「我沒有。」

  「你不可以把昨晚的事告訴我哥哥。」她激動地說。

  「我認為我應該說。」他爭辯,語氣突然平靜起來。

  她認為他瘋了。「絕對不行。我們之間的事不需要讓第三者知道。」

  「正常狀況下是如此,但你……不一樣。我應該告訴他。」

  「我沒有不一樣。」

  「你有,甜心。你的哥哥是我的至交死黨,他正好也是位神父。我非告訴他不可,否則我就太小人了。何況他一定會猜到的。」

  「他又沒有特異功能。」

  「從小學二年級開始,我就沒一件事瞞得過他。他總是知道我心裏在想什麼。他幫助我擺脫許多困境。大學時代,他就像我的良心。不,我不要說謊欺騙他。」

  她可以感覺到她快要開始頭痛了。「你不必說謊,但也不必把所有的事都說出來。」

  「聽我說,他一定會知道的。我非告訴他不可。」

  「你的腦筋有問題嗎?」

  「沒有。」

  「不許你告訴他。我知道你覺得背叛了他,但——」

  他不讓她說完。「我當然覺得自己背叛了他。他相信我。」

  他把車停到路肩。「我知道你會有點尷尬,但過一陣子就會沒事的。」

  她不敢相信他們竟然在談這件事。「尼克,我哥哥相信你會保護我的安全,你已經做到了,你不必把昨晚的事告訴他。」

  吃驚被憤怒和難堪取代,淚水再度湧上她的眼眶。她寧死也不願再在他面前落淚。

  「我沒有做見不得人的事。」她堅持。「你答應過我你不會後悔的。」

  「我說了謊。」

  她用手指戳他的肩膀。「如果你內疚,那麼告解去。」

  她對他怒目而視,他滿腦子想的都是她生起氣來有多麼漂亮。就算她眼中噴出火花,他也不會覺得意外。

  「我考慮過告解。」他承認。「但一想到達明的拳頭穿過格柵朝我揮來,我就明白我不能用那種方式告訴他。我必須跟他面對面談。」

  她伸手按住隱隱作痛的太陽穴。「我不是叫你去向達明告解,去找別的神父告解。I

  「別激動。」

  「你不必覺得內疚,」她喊道。「是我引誘了你。I

  「你怎麼引誘了我?」

  「我用眼淚使你可憐我。」

  他翻個白眼。「原來如此。我可憐你才跟你做愛?你是那樣想的嗎?」

  她很想下車走回鎮上去。「讓我問你一件事。」她想使他明白他有多麼冥頑不靈和不可理喻。「你跟別的女人上過床,對不對?」

  「對。你想知道有多少嗎?」他問。

  「不是。我想知道你跟她們上過床之後,是不是部覺得非告訴她們的母親不可?」

  他大笑。「當然沒有。」

  「這不就結了?」

  「我說過,你不一樣,若蘭。」

  她雙臂抱胸,凝視正前方。「我不要再談這件事了。」

  「看著我,若蘭。如果我答應你一件事呢?」

  「何必麻煩?反正你說話又不算話。」

  「逼我保證我不會後悔根本毫無意義,所以我認為那個不應該算在內。我會信守這個諾言的。」他向她保證。「如果他不問,我就不說。這兩天我都不會對你哥哥洩漏隻字片語,這段時間應該足夠讓你冷靜下來了。」

  「那樣還不夠。既然你一定要大嘴巴,那你就必須等回到波士頓再說。」

  「我必須當面告訴他,那樣他想揍我時才揍得到我。」

  「波士頓。」她咬牙切齒道。

  尼克終於讓步。他們重新上路朝聖橡鎮駛去。

  「對了,我還有件事想跟你說。」

  他現在聽來興高采烈。好個令人氣結的男人,她心想。

  「什麼事?別說,讓我猜猜。你想把我們的事登在報紙上。」

  他大笑。「不是。」

  「那麼是什麼事?」她沒好氣地問。

  「你沒有愛上我。」

  她眨眨眼。「我沒有?」

  「對。」他斬釘截鐵地說。「你只是以為你愛上了我。你最近承受了太多壓力,我們又不得不朝夕相處,所以你被弄糊塗了。」

  她知道他想說什麼了。「原來如此。」

  「移情作用。有點像病人愛上她的醫生,那不是真正的愛。」

  「那就是我的毛病?」

  「不是毛病,甜心,但我確實認為你誤把感激當成了愛情。」

  她假裝考慮那個可能性,然後說:「我想你可能說對了。」

  她發誓如果他露出一絲二毫如釋重負的神情,她就要動手揍人了。

  「真的嗎?」他聽來有點驚愕。

  「真的。」她以更有力的語氣說。

  他想要再度確認。「所以你明白你並不愛我。」

  不,我明白跟你說愛你使你嚇壞了,因為那意味著承諾和冒險,她心想。

  「那正是我的領悟。」她告訴他。「確實是移情作用沒有錯。我搞混了,但我不再糊塗了。謝謝你幫我搞清楚。」

  他飛快地看她一眼。「這麼快就想通了?」

  「當你是對的時,你就是對的。」

  「就這樣?」他突然好氣她,而且毫不掩飾他的怒氣。可惡,她跟他說愛他,但只爭辯了一分鐘,她就棄守立場了。那算哪門子的愛?「你沒別的話要說嗎?」

  「有,你是天下無敵宇宙超級大白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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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1 10:13:18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若蘭用尼克的行動電話打給米雪,告訴她伴娘禮服被燒毀的壞消息。她們商量後決定以若蘭的亞曼尼桃色禮服代替伴娘禮服,並約好五點鐘在米雪家見面。

  尼克和若蘭在中午時抵達聖橡鎮。他們先去她家拿亞曼尼禮服和他要穿去婚禮的衣服,接著把衣服送到洗衣店乾洗以去除煙味,然後驅車前往修院。諾亞在廚房吃炸雞。尼克替若蘭拉出椅子後抓起一隻雞腿。

  「你應該吃點東西,甜心。」

  諾亞聳起右眉,目光在若蘭緋紅的臉蛋和尼克痛苦的表情間來回跳躍,接著他突然大笑起來。「你也忍得夠久了。」

  「別找碴。」尼克警告。

  「找什麼碴?」諾亞故作無辜地問。

  「尼克叫每個人甜心。」若蘭脫口而出,

  「是啊!」諾亞附和。「他一有機會就叫達明和我甜心。」

  「別說了。」尼克說。「達明呢?」

  「跟那個女編輯在會議室。」

  「她有什麼事?」若蘭問。

  諾亞聳聳肩。「問倒我了。」

  尼克聽到關門聲,走到窗前時正好看到洛娜匆匆步下門階。

  「哪來的炸雞?」若蘭問諾亞。

  「諾亞的崇拜者送的。」達明在門口回答。

  諾亞咧嘴而笑。「女士們喜歡我,我能說什麼呢?」

  「他一直在做一點諮商工作。』達明不滿地搖頭。

  「嘿,我做得不錯。」

  若蘭無法正視哥哥。都怪尼克灌輸她那個荒謬的想法,使她擔心達明看到她的眼睛就會知道昨夜的事。

  「若蘭,我想跟你私下說句話。」達明說。

  尼克用早跟你說了他會知道的眼神看她一眼,然後轉身說:「達明,我們必須談談。」

  「不。」若蘭叫嚷,頂開椅子站起來。「你想跟我說什麼?」

  「洛娜剛剛來過。」

  「她想怎樣?」若蘭問。「火災和班世偉的新聞夠她忙到下個月了。她又想把那些事怪到我頭上嗎?」

  「她在寫你的另一篇報導,但內容跟火災或班世偉無關。她想向我求證。她似乎是遇到了銀行經理的太太,她提到你為了你的店向銀行貸款和一些小道消息。可惡,若蘭,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信託基金沒有了?我一直以為你很好,我不必擔心你。」他氣得聲音發抖。

  洛娜的厚顏無恥令若蘭吃驚。「我必須填寫財務狀況和解釋基金的事才能取得貸款。」她嚷道。「但銀行經理沒有權利告訴任何人,包括他太太在內。那是機密資料。洛娜憑什麼過問我的私事?你有沒有聽到你剛才對我說的話?你一直以為我很好,你不必擔心我?我不是十歲孩童,達明,但你似乎一直想不通那一點。錢在我滿二十一歲前就被律師剝削得一毛不剩了。我沒有告訴你是因為我知道你會生氣難過卻又無可奈何。」

  「爺爺辛苦掙來的幾百萬全沒了?我簽字把我的基金讓渡給你時以為……」

  哥哥的表情使她想要哭。他看來深受打擊和對她大失所望,好像是她把錢揮霍光了。

  「那不是你妹妹的錯。」尼克平靜地說。

  「我知道。」

  「但你看起來不像是知道。」

  達明的肩膀垮了下來。「你什麼時候發現錢沒有了?」怒火中燒使他滿臉通紅。

  「二十一歲生日當天。」

  「你當時就該告訴你的家人,也許當時還來得及挽救。」

  諾亞知道他無權干涉,但他實在忍不住。他直視達明的眼睛說:「什麼家人?據我所知,若蘭成長期間身邊根本沒有家人。她應該告訴誰?」

  「我就是她的家人。」達明氣呼呼地說。

  「試著從她的角度看這件事。」諾亞堅持道。「在你成長期間,你有尼克的家人幫你,等你投身神職時,教會成為你的新家人。」

  「我的妹妹永遠是我的家人。」

  「她人在歐洲,你人在美國。你改變不了已經發生的事。你現在生氣是因為對她遭到冷落而感到內疚。」

  達明看來痛苦萬分。若蘭緩緩搖頭走向他。「事情不是那樣的。我沒有遭到冷落,我知道你從未棄我於不顧,我知道你曾經努力想把我弄來美國。達明,我一直知道你愛找。別生氣了。」

  他擁抱住她。「這個消息來得太突然,我只是太震驚了。以後有事別再瞞我,若蘭。大哥本來就該照顧小妹,不管他們幾歲。從現在起,我們要坦誠相待。如果我必須接受化療,我會告訴你。如果你有問題,你也要告訴我。」

  「我不期望你替我解決我的問題。」

  「我知道,但你應該能夠跟我談那些問題。」

  她點頭同意。「好。」

  「那篇報導什麼時候會登出來?」尼克問,心想不知來不來得及阻止。

  「它不會登出來的,洛娜和我懇談了一番。」

  諾亞咧嘴而笑。「你是不是用地獄之火恐嚇她?」

  達明不覺得好笑。「我沒有,但我跟她談過她在嫉妒若蘭。她不想聽我的意見,但同意不把那篇報導登出來。她怕其他人會認為她一再拿若蘭作文章是出於嫉妒。」

  「我需要喝杯牛奶。」若蘭說。拜洛娜之賜,她的胃很不舒服。

  「我去倒,你坐下。」達明說。

  諾亞把炸雞推到她面前。「吃一點。」

  「有沒有辦法對付那些律師?」尼克問她。

  「我正在跟他們打官司。」

  達明從冰箱倒來一杯牛奶。「打官司?」

  「對。發現真相的第二天我就開始尋找,花了一年才找到一位願意對抗他們的律師。」

  「官司打得如何了?」達明問。

  她喝一口牛奶。「一審和二審都是我騰訴。他們正在使用拖延戰術,但我的律師說這次開庭是最後上訴。結果應該在近日內就會知道。無論輸贏,這都將是最終判決。」

  「所以說你很有可能討回那筆錢。」

  「也有可能討不回來。」她說。「無論是哪種結果,我都做好了心埋準備。」

  「難怪你開那輛老爺車,你一直過著僅能糊口的日子。」尼克微笑看著她,好像她做了什麼了不起的事。

  「我像大多數人一樣按照預算過日子,」她說。「而且我正好喜歡我的那輛老爺車。」

  警長衝進廚房,打斷他們的談話。「我的兒子呢?」

  尼克背對著門,但諾亞面對著衝進來的警長。他在瞬間伸手進黑袍裏,在桌子底下用槍瞄準裏歐。「你拔槍就死定了。」

  裏歐夏然止步,不敢相信這個神父竟然敢威脅他。

  若蘭還來不及在椅子裏轉身,尼克已猛地轉身拔出手槍。他擋在她身前,槍口抵著裏歐的太陽穴。達明來到警長背後拿走他的槍,然後冷靜地建議裏歐有話坐下來說。

  「我是本鎮的警長,」裏歐咆哮。「把槍還我。」

  「你先坐下。」尼克說,把槍插回槍套裏。

  裏歐選了桌子另一頭的椅子。達明把槍交給尼克。尼克取出彈匣,把槍滑給警長。

  「到底是什麼事?」達明問。

  「我的兒子不見了。」裏歐咕噥。

  「他躲起來了。」尼克告訴他。「昨夜的火是他放的,現在他躲起來了。」

  裏歐搖頭。「他知道有我作為他的不在場證明,他不會認為他必須躲起來。我從紐津鎮回到家時,他正在床上呼呼大睡。我忙了一夜,累得要死,正要上床睡覺時,紐津鎮的警長跑來敲我家的門,說要以縱火罪逮捕隆寧。我們爭執了一會兒,後來我決定讓律師處理,於是讓他進門。但隆寧不在床上,房間的窗戶大開著。」

  尼克望向諾亞,諾亞立刻搖頭表示他沒有對隆寧採取任何行動。於是尼克說:「也許魏立儒決定帶走他。」

  「不是那樣的。」裏歐哼哼唧唧地說。「他和其他人還在紐津鎮偵訊世偉。他們不讓我知道偵訊的情形。我終於放棄,正要離開時聽到他們指控他謀殺。其中一個副警長告訴找他們掌握了他的確鑿罪證。」他脫下帽子,用手抹過額頭。

  「你真的在乎隆寧出了什麼事嗎?」諾亞直率地問。

  那個問題令裏歐慌亂失措。達明拉出椅子在裏歐旁邊坐下。「隆寧這些年很令你頭痛,對不對,裏歐?」達明問。

  「他從小腦筋就不正常,脾氣又壞。」裏歐開始傾訴積壓多年的憤怒和失望。「我知道隆寧做了許多壞事,但他是我的兒子,我不得不護著他。我厭倦了替他收拾爛攤子。我知道我應該關愛他,但我的真的做不到了。我還是得找到他,否則他回家時會大發雷霆。他有時會忘了自己的身分而變得非常暴力。我覺得很丟臉,但我還是得承認我怕我的兒子。他遲早會要了我這條老命,我已經有兩次差點死在他手裏了。」

  「也許該讓隆寧學著承擔自身行為的後果。」諾亞建議。

  「他不會放過我的。」

  「你需要時間思考你可以走的路。」達明說。「你何不離開聖橡鎮一、兩個星期,等風波平息,隆甯被關進監豐裏後再回來。」

  警長立刻接受那個主意。「但是鎮民會怎麼說?我不希望他們認為我想逃之夭夭。」

  「沒有人會那樣想。」達明說。「你有權休假,對下對?」

  「對,也許我再也不會回來了。我可以什麼都不帶,那樣隆寧就不會認為我遠走高飛了,那樣他就不會來找我算帳了。」

  「他們會抓到他,把他關進牢裏。」諾亞說。「你務必要讓達明神父知道你在哪裡。」

  裏歐點頭同意,把他的手槍和警徽放在桌上,然後拖著沈重的步伐離去。

  尼克打了好幾次魏立儒的行動電話,但都無人接聽。他接著打給馮邁德,但只接通了語音信箱。他不斷看表,心中的沮喪越來越深。莫彼特搭乘的飛機現在應該已經在休士頓降落了。他為什麼還沒有回他的電話?

  達明到儲藏室找洋芋片,尼克跟著進去。若蘭聽到尼克叫達明不要放鬆戒心,直到尼克相信班世偉真的是不明對象。他們兩個站在儲藏室裏談話,說話的大部分是達明。若蘭忙著觀察他們兩個,所以沒有注意到諾亞在觀察她。

  「別擔心了。」他說。

  她把注意力轉向食物。「我沒有。」

  「沒有才怪。你認為尼克會告訴達明他跟你上床的事。」

  她連想都沒有想要否認。她直視著他那對淘氣的藍眸。「你向來都是這麼直率嗎?」

  「是的。」

  「你怎麼知道的?」

  「你們兩個逃避彼此的目光。」他說。「我認識尼克好多年了,但從來沒有看過他這麼緊張不安。我猜原因一定是你。」

  她拿起一隻雞翅。「尼克可能會告訴達明,達明一定會生氣。」

  「也許吧。」他聳聳肩。「但你是成年人了,而且那真的不關他的事。」

  她放下雞翅。「他不會那樣想的。」

  「你愛上尼克多久了?」

  「你怎麼知道我愛他。」

  他大笑。「我瞭解女人。」

  「意思是?」

  「意思是,我知道你不是那種隨便跟男人上床的女人,除非你愛他。尼克也知道。你一定把他嚇壞了。」

  「我的確嚇壞他了。我要的東西他都不要,但他不想傷害我。昨夜是個錯誤,現在一切都過去了。」她假裝不在乎地說,但諾亞輕拍她的手,因此她知道她沒有騙過他。「讓我們談點別的吧!」她說。「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

  「當然可以。你想知道什麼?」

  「魏立儒為什麼這麼討厭尼克?」

  「他們很早就結下了梁子。起因可以說是一隻貓,但現在想來,尼克的態度也是部分原因。當時莫彼特剛剛獲准成立十二使徒小組,尼克是他招收的第二個新成員。」

  「第一個是誰?」她問。

  「我。」諾亞自負地咧嘴而笑。「彼特親自挑選小組成員,從調查局外找人來接受他的特殊訓練。魏立儒很想成為組員。事實上,他從一開始就想統領這個小組,但事與願違。」

  「魏立儒後來有沒有成為十二使徒之一?」

  「沒有。彼特沒有收編他,那使他很惱火。」

  「那只貓是怎麼回事?」

  「聯邦調查局被找去協尋一個失蹤的三歲女童。輪值的正好是魏立儒,他說什麼也個願讓彼特的特別小組插手那件案子。魏立儒想要迅速破案。」

  「他破案了嗎?」

  「沒有。破案的是尼克。事情是這樣的,小女孩跟母親去一家百貨商店購物,那棟建築物非常老舊,有高高的灰泥天花板,走過時會嘎吱作響的木頭地板,踢腳板邊有舊式的大型通風孔。百貨商店位在河邊倉庫區附近的小商圈。商圈裏的建築物全部重斬整修過,但有老鼠的問題,所以那家百貨商店的店主養了一隻貓。」

  「說下去。」她催促,希望他在尼克和達明回來前說完。

  「當時是耶誕節前的週六中午,店裏又亂又吵,擠滿趕著購物的客人,但一個售貨員正好注意到一個三十多歲、身材瘦削、鬍子稀疏、破衣舊褲、穿著灰色長雨衣的男子在店裏徘徊。她正要叫警衛時看到他朝前門走去,心想他要離開就沒有多管。一個排隊的顧客看見小女孩的母親忙著擠到櫃枱前結帳,沒有注意到那個男子蹲在小女孩身旁跟她說話。後來那個男子起身走開了。另—個顧客說她差點被從面前街過去的小女孩絆倒。小女孩住追貓。大約五到十分鐘後,母親開

  始慌張地找尋女兒。大家都幫忙找,售貨員想起那個穿雨衣的男子,顧客想起她看到他跟小女孩說話。警衛打電話報警,店主打電話給聯邦調查局。值得讚揚的是,魏立儒迅速抵達現場。彼特接到魏立儒上司的電話,於是派尼克和我去吸收經驗,便我們那天夜裏才趕到。」

  「魏立儒看到你們並不高興,對不對?」

  「不高興還是客氣的說法,但我們都不在乎。他管不著我們,我們只對彼特報告。魏立儒不願意分享情報,那惹火了尼克。他發起火來脾氣比我還壞。」諾亞以敬佩的語氣說。

  「他做了什麼?」

  「他讓魏立儒知道他對他的看法。尼克原本可以圓滑一點,但他逼得魏立儒走投無路,魏立儒透露他有一名嫌犯,情況在控制之中,但實際的情形當然不是那樣。魏立儒還公開表示說他認為彼特的小組是浪費時間和金錢,尼克和我應該回家找份真正的工作。我們當然不在乎他的想法,我們只想達成任務。尼克四下查看時,我向另一位元探員借閱筆記。」

  「小女孩還好嗎?快點告訴我。你們有沒有及時找到她?」

  「有,多虧了尼克。那是少數的快樂結局之一。」

  「他是怎麼找到她的?」

  「淩晨兩點時大家都離開了百貨商店。魏立儒在兩條街外的警局成立了指揮中心,所有的人都到街上去尋找那個穿雨衣的男子。尼克和我站在百貨商店外面的街角,思索著接下來該怎麼辦。警衛正要關門回家時,尼克說服他關掉警報器,讓我們再進去看看。我們把那棟建築物再次徹底搜查了一遍,但還是一無所獲,我們只好駕車離開。開車的是我,但我也不知道要去哪裡。我記得我在經過一家醫院時問尼克我們該怎麼辦。」

  諾亞停下來喘口氣,然後面帶笑容地繼續說:「尼克一言不發地嚼著口香糖。我猜他跟我一樣在努力使頭腦清楚。突然之間,他轉頭對我說:『那只貓在哪裡?』我們開始做自由聯想。大部分的小孩子都喜歡動物,有位顧客說她看到小女孩在追店主養的貓。那時我們都猜出可能發生了什麼事。我猛踩油門,想儘快趕回百貨商店,但在看到醫院的急診入口時,我決定把車開進去。尼克和我衝進急診室,亮出證件,抓到一位正要休息的醫生,叫他帶著聽診器跟我們走。」

  「小女孩還在店裏,對不對?」

  「對。她追貓追進了通風孔。通風孔承載不了她的重量,她往下跌了兩層樓半,困在地下室上方的壁架上。那一跤差點跌掉她的小命。她撞到了頭,我們找到她時她已不省人事,那只貓一直陪在她身邊。我們可以透過聽診器聽到微弱的貓叫聲。」

  「但她平安無事,你和尼克一定很高興。」

  他再度微笑。「是的,但也很懊惱。我們讓那個雨衣男子轉移了我們的注意力和思考方向。我們早該注意到小女孩爬進去的那個通風孔有點歪斜,早該注意到那只貓不見了。」

  「你們在到達後的幾個小時內就找到了她。」她指出。

  「如果觀察力夠強,我們可以提早找到她。她還活著算我們走運。如果她正在流血,我們就算找到她也來不及了。」

  若蘭知道無論她說什麼也改變不了他對自我的苛求。」

  「在正常狀況下,魏立儒會跟其他人一樣欣慰。」

  「他沒有嗎?」

  「他不是怪物,至少當時還不是。但他的嫉護心在作祟。他當然高興小女孩沒事……」

  「但是?」

  「尼克故意忽略魏立儒。他應該把他的懷疑告訴魏立儒,讓魏立儒指揮搜救行動。對,他應該那樣做,但我很高興他沒有。我只能說我們當時年輕不懂事,沒有考慮到事業前途。總之,魏立儒事後才從彼特那裏得知小女孩的事,那時我和尼克已經在前往飛機場了。尼克想要證明一個觀點,但他羞辱了魏立儒。從那時起,我們都沒有和魏立儒合作過,直到這件案子。」

  若蘭把手肘擱在桌上,用手掌托著下巴。她視而不見地凝視著諾亞,心裏想著他剛才告訴她的故事。在此刻以前,她還懷著一絲希望,期盼尼克會辭去聯邦調查局的工作。天啊!她的想法太自私了。

  「人生沒有任何保證,對不對?」她說。

  「對,你必須趁能夠時抓住你所能抓住的。尼克很擅長他的工作,但他快要筋疲力竭了。我可以從他眼中看出來。如果不在生活中求取平衡,壓力會要了他的命。他需要在夜晚時回到像你這樣的人身邊。」

  「他不想要那樣。」

  「他也許不想要,但他需要。」

  「那你呢?」

  「我們不是在談我。」他說。「你和尼克很特別,你知道嗎?正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你們兩個都想改變現實,你們都在逃避人生。尼克想要封閉自己,疏遠所有的人,甚至是他的家人,那是做他那行的大忌。他需要感覺,唯有那樣才能使他保持機警和專注。我看得出來他快要不想冒險有任何感覺了,因為那會使他變得太脆弱。他再這樣下去會變得冷酷無情、憤世嫉俗,到時他在工作上會形同廢人。至於你……」

  「怎樣?」她坐直身子,屏息以待。

  「你在做同樣的事,只是方式不同。你比尼克還要害怕冒險。你躲藏在這個小鎮,心想只要不到外面的世界去,就不會受傷害。再這樣下去,你會變成一個刻薄乏味的膽小鬼。」

  她知道諾亞不是故意傷人,但他的話震撼了她。她在他眼中只是個膽小鬼嗎?

  「我想你不瞭解——」

  「我看過你的畫。」

  「哪裡?」她吃驚地問,恐懼油然而生。

  「畫就掛在達明的臥室裏。」諾亞說。「那是我所見過最強而有力的畫之一。你應該引以為傲。認為它了不起的不是只有我一個,院長想把它掛在教堂裏。達明說那幅畫是他從你那裏偷來的,他還告訴我你把你所有的畫都包得密密的藏在儲藏室的櫥於裏不讓任何人看。那樣做最安全,可以避免被拒絕,對不對?就像你在這裏建立的生活。要知道,世上沒有安全的生活這種事。壞事總會發生,像你哥哥得到癌症,你卻無能為力。也許三十年後你會說服自己相信你對你完美安全的生活感到滿足,但我可以向你保證,你會非常孤單寂寞。到時你驚人的才華可能已經乾枯了。」

  諾亞描述的淒涼未來令她不寒而傈,他在強迫她睜開眼睛看清自己。沒錯,她—直是個膽小鬼。當初她為了逃避芝加哥的生活而搬來這個小鎮。她的畫遭到厭棄會使她覺得自己遭到厭棄。再這樣下去,她很快就會失去她僅有的那點才華。不去體驗人生又怎能將人生展現在畫布上?

  「我沒有把它們丟掉,」她猶豫地承認。「那些畫找還留著。」

  諾亞咧嘴而笑。「也許你願意考慮在最近把它們拿出來給別人看。」

  「也許吧。」她說,思考片刻後對他微笑。「我也許真的會那樣做。」

  諾亞把他的盤子拿到水槽,一邊洗碗,一邊抱怨院長不肯花錢買洗碗機。

  若蘭沒有注意聽,她還在想心事。諾亞替她打開了一扇門,她可以選擇走出去或把門再度關上。

  達明回到廚房時,諾亞說:「我告訴若蘭你拿走了她的一幅畫。」

  達明立刻擺出防禦姿勢。「畫是我偷的,我並不感到抱歉。你想要討回去,對不對?」

  「哪一幅?」她問。她突然覺得很餓,抓起一塊雞肉啃了一大口。

  「陽光普照下的麥田孩童。我喜歡它,若蘭,我想留著它,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畫裏充滿喜悅和希望,看著它就像看到天堂在對那些孩童微笑,那些光線就像天父的手指伸下來碰觸他們。」

  若蘭胸中情緒澎湃。她知道他每句話都是真心的。喜悅和希望,多麼令人感動的讚美。「好的,達明。你可以留著它。」

  達明一臉震驚。「真的嗎?」

  「真的。」她回答。「我很高興你喜歡它。I

  尼克不願被冷落。「我也要看。」

  「可以。」她同意。

  諾亞朝她眨眨眼,她突然想要放聲大笑。「我是說真的,但我要警告你,那不是我最好的作品。我可以畫得更好。」

  尼龍的電話響了,打斷他們的談話。笑容在瞬間消失,期待使廚房裏的氣氛緊張起來。尼克一邊接電話,一邊走向儲藏室。

  電話是彼特打來的,他有令人吃驚的消息。戴芬妮的行動電話在班世偉的白色廂型車裏找到,就塞在前座底下。這個新證據等於宣告班世偉確實就是他們要抓的人。」

  「有沒有發現指紋?」

  「擦掉了,但他有點馬虎,忽略了電話底部的一個地方。」彼特說。「技術員在金屬充電器旁邊發現了部分的拇指指紋。他認為足夠做有效的比對。看來他們即將結案,尼克。」

  「我總覺得不太對勁。」尼克搖頭道。「電話有可能是栽贓的。」

  「我想不是。」彼特說。「如果魏探員把收集到的情報都告訴你,你就比較能相信班世偉就是我們要抓的人。你被排除在調查之外。我打算星期一就跟魏探員的上司談這個問題,這種事以後不會再發生。至於你,我建議你帶達明神父去釣魚,放鬆一下。」

  尼克按摩肌肉緊繃的頸背。他疲倦又沮喪。「不知道,彼特。我的直覺告訴我這完全錯了。我想我可能快要失去……」

  「你的客觀性?」彼特問。

  「大概吧!我真的認為這完全錯了。他們在做告解錄音帶和班世偉的聲音比對嗎?」

  「那當然。」

  「班世偉沒有認罪,對不對?」

  「還沒有。」

  尼克充滿了自我懷疑。也許他只是不願相信明擺在眼前的事實。戴芬妮的電話在班世偉的廂型車裏找到,那項證據應該夠確鑿了,但他還是無法信服。

  「你為什麼抗拒?」彼特問。「這是好結果」。

  尼克歎了口氣。「我知道。我猜我真的需要休息一段時間,你說的沒錯。」他終於承認。「我投入太多私情了。」

  「跟若蘭嗎?」

  「你早料到了?」

  「是的。」

  「這個嘛,我會處理。你會告訴我比對的結果嗎?」

  「會。」彼特答應。「代我問候達明神父和若蘭。」

  尼克切斷電話,在儲藏室裏呆站許久。他在努力說服自己相信事情結束了,他告訴自己他把這件案子想得太過複雜。有些案子很容易破,例如這一件。是的,就此結案。他們抓到了他們要抓的人。

  但縈回於心的疑團就是不肯消失。

  教堂裏人滿為患,好像聖橡鎮的鎮民全部被邀請亞參加米雪和克禮的婚禮。有幾個家庭企圖上樓,但通往樓座的鐵門上了鎖,門上貼著一張「請勿進入」的手寫佈告。他們只好回到一樓找座位。

  兩個招待催促客人坐擠一點,好讓座椅能容納更多人,新娘的母親被護送到前排座位。尼克站在教堂後部,儘量不擋路。若蘭跟另外兩個伴娘及新娘在樓座下方的門廳裏。廳門敞開著,尼克看到若蘭打開櫥櫃的門把皮包放進去。她轉身時發現他在看她,猶豫地對他微微一笑,然後走出他的視線範圍。

  米雪的父親把通往敦堂的雙扇門關上一半,好讓新娘和伴娘能排起隊伍而不被看到。他手握著門把往教堂內張望,等達明神父從聖器室裏出來到聖壇前就位。擔心自巳會忘了該做的事或踩到女兒的禮服害她跌倒,他開始焦慮地直喘氣。再過幾分鐘,他就要把獨生女嫁掉了。他把手伸進禮服的背心口袋裏掏小手帕。他正在擦拭額頭時記起了范氏姊妹。

  「天啊,糟糕!」他低聲說。

  米雪聽到父親的低呼,看到他驚慌的表情。「怎麼了,爸爸?是不是有人昏倒了?」

  「我忘了去接范氏姊妹。」他告訴她。

  「爸爸,你不能現在去接她們。婚禮就要開始了。」

  米雪的父親四處張望求助,一看到尼克就抓住他。「能不能麻煩你去接佩珍和薇樂?她們可能正在路邊等。如果她們錯過這場婚禮,我這輩子都別想耳根清靜了。」

  尼克不願意離開若蘭,但門廳裏只有他不在婚禮的隊伍中。他知道開車來回只需要幾分鐘,但他還是不願意。

  若蘭看到他猶豫不決。她迅速出列走向他。「你不會錯過任何一部分的。」她大聲說給米雪的父親聽。然後她靠近他壓低聲音說:「結束了,記得嗎?你不必再擔心我了。」

  「好吧!」他勉強同意。「我等一下就去,等我先看到你沿著走道走到聖壇前面。」他突兀地說。其實他是想在離開教堂前把她交給諾亞保護。

  他不給她機會爭辯就溜進教堂,沿著牆壁快步走向與聖器室成一直線的南隅。他要等達明和諾亞出來,以便引起諾亞的注意。

  人群在期待中安靜下來。達明走出聖器室,客人紛紛起立。達明身穿白底金邊的禮袍,面帶笑容地緩緩繞行聖壇,來到主走道前面的三級臺階頂層。就定位後,他十指交叉地握住雙手,朝鋼琴師點個頭。

  樂聲一響,人群一起轉向雙扇門,伸長脖子找尋最佳視角。

  諾亞尾隨達明來到聖壇,但他待在背景裏,交抱著雙臂站在聖器室門邊。他的雙手藏在黑色法衣的寬袖裏,右手握著手槍的槍柄,目光緩緩掃視著人群。

  尼克舉起手朝諾亞示意。第一位伴娘剛剛開始走向達明時,諾亞步下側階,穿過側走道走向尼克。等他抵達尼克所在的角落時,第二位伴娘正好踏入主走道。

  「我不得不去辦件事。」尼克說。「若蘭一到聖壇,我就走。我只離開幾分鐘,但我需要你在我回來前保護她和達明。」

  「沒問題,」諾亞向他保證。「我不會讓他們任何一個離開我的視線。」

  尼克看似放心了些。「我知道我對這件事很固執……」

  「嘿,我寧可相信你的直覺,也不相信魏立儒的鐵證。」諾亞說。

  「我最多十分鐘就會回來。」

  諾亞朝後門點點頭。「若蘭來了。天啊!她真是火辣。」

  「這裏是教堂,諾亞。」

  「對,但乖乖,她真是……好看。」

  諾亞在回聖壇的一路上不斷有年輕女人抓住他的手跟他打招呼。

  尼克只瞥了若蘭一眼,然後就忙著端詳人群中的臉孔。他看到威利和馬克都換上襯衫打上了領帶。不久前他遇到扛著攝影機的思廷,因此知道米雪的父親請思廷從樓座拍攝婚禮的過程。

  若蘭抵達聖壇前的臺階底層,她一轉身加入其他的伴娘,尼克就從側門出去。他跑向他的汽車,看到停車場停滿了車,連出口都被堵住時,他忍不住大聲咒駡。他鑽進車裏,發動引擎,把車開上路邊的草地,但儘量避開開滿鳳仙花和薔薇的花圃。他以蝸牛般的速度前進,直到抵達主車道才猛踩油門,沿著街道疾駛而去。

  他努力抗拒掉頭回到教堂的衝動,努力說服自己不要驚恐。若蘭和達明跟諾亞在一起很安全,諾亞不會讓他們出任何事。他們只要在教室裏就不會有事。婚禮和彌撒大約需要一小時,即使尼克受到耽擱,也不會有問題。

  如果知道比對的結果,他就不會這麼緊張。報告為什麼這麼久還沒有出來?尼克想現在就拿起電話打給彼特,但後來又改變主意。他知道彼特一有消息就會通知他。

  他以時速九十公里抵達范氏姊妹所在的那條街,不得不猛踩煞車停在她們的車道前面。他沒有熄火就跳下車,繞到另一側替她們打開後座車門。他注意到薇樂捧著一個人塑膠盒,但不想浪費時間問她裏面裝的是什麼。何況為了錯過婚禮而生氣的佩珍正在狠狠斥責他。

  「我討厭遲到,即使是——」

  「沒辦法。」尼克說,打斷她的抱怨。「走吧,兩位。」

  「現在不妨慢慢來。」薇樂說。「反正我們已經錯過新娘走過去跟新郎會合的那一幕,不是嗎?」

  「那當然,妹。婚禮七點開始,現在已經過了七點。」

  「兩位,上車吧!」尼克催促,努力保持耐性。

  薇樂不喜歡被催趕。「尼克,可不可以麻煩你把這個蛋糕送到街道對面的牟家?放進臥房裏。那三個年輕人都不在家。」

  「不能明天再拿過去嗎?」尼克問,他的沮喪瀕臨沸點。

  「不行,蛋糕會走味。」薇樂說。「我本來可以自己拿過去,但我的新鞋緊得夾腳趾。花不了你一分鐘的。」她把蛋糕遞向他。

  照她的話去做比站在路邊跟她爭執快多了。尼克抓起蛋糕盒,跑步穿過街道。

  「早跟你說不要穿新鞋,你就是不聽。」佩珍數落薇樂。

  尼克穿過前院,衝上前門的石階。他想要把蛋糕放在門外就走,但知道薇樂在看,如果不照她的吩咐去做,她很可能會嘮叨不休地逼他再跑一趟。

  真是麻煩,他暗自嘀咕著推開前門。屋裏幽暗涼爽,只有中央空調在輕聲嗡嗡作響。他穿過滿地都是舊報紙、披薩紙盒和空啤酒罐的客廳。他從眼角看到一隻蟑螂奔竄進其中一個紙盒裏。

  所有的桌面和桌邊的地毯上都堆滿空啤酒罐和舊報紙。茶几上的那疊舊報紙上擺著一個被拿來當成菸灰缸的大貝殼,貝殼裏的菸蒂快要滿出來了。房間裏的空氣污濁難聞。

  這裏簡直是豬窩。餐廳的桌子上鋪著一塊濺滿油漆的破舊油布,油布上擺著幾罐未拆封的油漆和兩個裝著刷子等油漆工具的大塑膠袋。一扇雙開式彈簧門連接餐廳和廚房,格局跟若蘭家一模一樣。尼克推開門走進廚房。

  刺鼻的氣味撲面而來,強烈、刺激……熟悉。那股氣味使他流眼淚和喉嚨痛。不像其他的房間,廚房不但不髒亂,反而十分整潔。流理枱上空無一物、一塵不染、閃閃發亮……就像他曾經到過的另一個廚房。似曾相識之後是恍然大悟。他想起那股氣味了……醋和阿摩尼亞……他想起他究竟在哪裡聞到過。他的目光緊張急速地搜索著廚房。真相像拆房子的鐵球般砸向他,案情豁然開朗。他扔下蛋糕,本能地伸手拔槍,猛地轉身面對桌子,還沒有看就猜到他會發現什麼。在桌子的中央,整齊地擺在鹽罐和胡椒罐中間的是一大瓶透明塑膠瓶裝的制酸劑藥片。粉紅色,藥片是粉紅色的,跟他記憶中一模一樣。透明塑膠瓶的旁邊擺著一瓶紅色辣醬。唯一缺少的是那只蜷縮在角落裏發抖的黑色小獵犬。

  「若蘭!」他衝向門口。他必須及時趕回修院。他在穿過客廳時撞倒了茶几。他躍過桌腳,用力扯開前門。教堂。那個混蛋要在她離開敦堂時抓住她。把手槍插回槍套裏,他拚命跑向放在車裏的行動電話。

  他不能浪費寶貴的時間嘗試聯絡最近的警方。彼特可以在尼克和諾亞保護若蘭和達明時報警求援。在碎心殺手的致命遊戲中,他們兄妹是任他宰割的俎上肉。

  尼克跑到街上,對佩珍大喊:「到屋裏去打電話給紐津鎮警長,叫他把全部可用的警力都帶到修院去。」

  他鑽進車裏,任憑車門敞開著,伸手從置物箱拿出另一把手槍和彈匣。他抓起電話,繼續對兩位元滿臉驚愕的老太太高喊:「快去!叫他們全副武裝前來。」

  他把排檔杆撥到行車檔,然後猛踩油門。車子往前衝出去,衝力使車門關上。他按下彼特的行動電話速撥鍵。他知道彼特的行動電話向來隨身攜帶,只有在家裏和在飛機上時才會關機。

  第一聲鈴響後接通的是語音信箱。尼克大聲咒駡苦切斷電話,然後按下彼特住家電話的速撥鍵。以時速一百一十公里衝上山坡時,他不斷對苦電話念道:「快點,快點,快點。」

  鈴聲一響。二響。三響。彼特接起電話。

  尼克大叫:「不是班世偉,是施鐸納。他在利用若蘭報復我。從一開始就是個圈套,他打算殺了她和達明。求援,彼特。我們全部都是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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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1 10:13:36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施鐸納,聖橡鎮鎮民眼中和善有禮的農夫雷思廷,蹲在唱詩班廂席的欄杆下面等待著他的機會。啊,他為今天費下多少時間和心血。慶典終於即將到來。就在今天,他將得到榮耀,布尼克將受到報應。

  但尼克使他的好心情受到嚴重考驗。那頭笨驢企圖破壞他的完美計畫,害他浪費時間在擔心上。鐸納再度緩緩探身到欄杆外搜尋下麵的人群。他可以感覺到憤怒在胸中升起。別激動,慢慢來,他告訴自己。他再看一次。那頭笨驢跑到哪裡去了?搜尋了第三次之後,鐸納斷定他不在教堂裏。他會跑列哪裡去呢?他突然想到那頭笨驢也許站在樓座下面。

  鐸納必須確定,他必須冒險下樓查看。他非確定不可。慶典必須有那頭笨驢在場,他畢竟是貴賓。

  鐸納低著頭爬向鐵門,正要用鑰匙開門時聽到刺耳的輪胎聲。他趕到窗邊,看到那頭笨驢的綠色福特休旅車在車道上高速行駛。

  鐸納咧嘴而笑。「等待的人有福了。」他低聲說,然後歎了口氣。一切回歸時間表。貴賓隨時會走進教堂。

  他舉起步槍,調整瞄準鏡,跪在三腳架旁邊。

  攝影機對準聖壇,他伸手按下錄影鍵。時間的掌握非常重要。沒有那頭笨驢在場觀看,殺死達明神父和若蘭又有什麼用?鐸納決心錄下梅氏兄妹慘死的畫面。如果沒有錄影帶作證,他要如何吹噓他打敗了聯邦調查局?他知道自己比所有的探員加起來還要聰明,世人很快就會知道這一點。錄影帶可以嘲弄他們的無能,還可以像尼克羞辱他那樣羞辱他們。

  「你惹錯人了。」他恨聲道。他握著光滑的槍管,可以感覺到指尖下的力量在增強。

  但他還是等那個俊俏神父主持完婚禮儀式,步上臺階,走到聖壇祭台後而開始望彌撒。鐸納很用功,他知道每一個賓客的座位,婚禮彩排時他假裝在樓座上工作,因此知道新娘、新郎、首席伴娘和伴郎會跟著神父上聖壇,然後坐在祭台右後方靠牆的椅子上。梅氏兄妹都會在鏡頭中央。

  一切都會很完美。他會先對達明下手,一槍貫穿眉心在影片上看來會很具戲劇性。當尼克還處在目睹好友被槍殺的震驚之中時,鐸納會把步槍轉向右方取若蘭的性命。攝影機會拍下她對哥哥死亡的反應,想像著她在被他開槍打死前一秒的驚眼神,鐸納度露出笑容。那一定會很精彩。砰,砰,謝謝。群眾還不及反應,梅氏兄妹就會被他幹掉。他在風琴後面的地板上做了一道活板門通往門廳的櫥櫃。當群眾驚慌失措地擠向門口時,他就可以趁亂從活板門下樓,爬出前面的窗戶,混入歇斯底里的人群中。他說不定還會跟著尖叫幾聲。

  「要做的事情太多,可用的時間太少。」他喃喃自語。在群眾離開座位前的那三、四秒內,他要設法殺掉坐在主走道邊第六排座位上的威利和馬克。鐸納知道自己太貪心,但他不在乎。他早就想幹掉那兩頭又髒又臭的懶豬了,他不能讓那種垃圾繼續污染世界。他們非死不可。就算今天殺不了他們,改天他還是會回來下手。但他不會費事錄下威利和馬克的死亡畫面,因為他們就像那個妓女芬妮一樣不值得懷念。

  想到被他改裝過的車庫門遙控器,他差點格格笑起來。遙控器就夾在他的廂型屯擋風玻璃上方的遮陽板上。沒有人會注意到它或對它起疑。它不會開啟任何車庫門。按下按鈕,轟然巨響。爆炸的消息一定會上夜間新聞。

  好玩嗎?哦,太好玩了。

  腿上裝了鐵支架使米雪無法下跪,因此達明在典禮一開始就為他們證婚,而十足按照慣例等彌撒進行到一半時才證婚。他對這對新人的期望很深。克禮是個善良正直、頭腦冷靜的好人。他相信婚姻和承諾,他的新娘也是。他們兩個以前都吃過苦,即使身處逆境也始終不失尊嚴,因此達明知道即使再遇到不可避免的坎坷,他們仍然會努力信守對彼此的承諾。

  為他們證婚是一種喜樂。他面帶微笑地看著克禮替米雪戴上結婚戒指。她的手顫抖得太厲害,新郎試了兩次才成功。克禮就像老樹一樣穩重踏實。

  達明求神賜福於他們,然後轉身步上臺階。唱詩班開始唱歌。婚禮隊伍的其他人安靜地魚貫進入最前排座位,新娘和新郎在首席伴娘和作郎的左右伴護下跟著達明步上聖壇。他們在他背後交錯走向靠牆的椅子就座。若蘭替米雪拉正禮服的長裙裾,然後在她身旁坐下。在領受聖餐前,他們都不會再站起來。

  兩個祭台助手坐在聖壇另一側的聖器室門邊,諾亞站在他們身旁。達明繞過祭台時注意到諾亞低頭垂肩地靠在牆壁上。他對他皺個眉頭,打手勢叫他站直。諾亞馬上立正站好。

  達明轉向群眾。他低下頭,雙手放在冰涼的大理石臺面上,然後開始慢慢跪下。

  就在這時他注意到那瓶花。祭台底下塞著一個插滿白色百合花的水晶花瓶,達明猜是花店的人把它擺在那裏以免妨礙聖壇的婚禮佈置工作。把白色亞麻布鋪在大理石臺面上的人忘了把花放回原位。達明彎腰傾身去拿花瓶,但在把花瓶拿起來時,他看到那個針頭大小的小紅燈一明一滅地閃爍著。

  他大惑不解地探身進去細看。他看到祭台底部拈著一塊長方形物體。那塊磚碩大小的物體外面纏著一層又一層的灰色絕綠膠帶。紅色、白色和藍色的電線從膠帶裏仲出來,正中央就是那個小紅燈。

  現在他很清楚他在看的是什麼了。炸彈。從大小來判斷,達明認為它足以把教堂炸個粉碎,閃爍的紅燈顯示炸彈已經被啟動。

  『天啊!』他低聲說,吃驚得無法動彈。他的心跳好像停止了似的。他的本能反應是跳起來高聲示警,但他及時阻止了自己。鎮定,對,他必須保持鎮定。他最不願做的就是引起恐慌。他鬆開手,隨即在花瓶翻倒前抓住它。他的手顫抖得好厲害,他可以感覺到額頭冒出汗珠。

  天啊!他該怎麼辦?仍然跪在地上,他轉向諾亞,使眼色叫他過來。

  諾亞看到達明慘白的臉色,以為他身體不適而立刻快步走向他。

  達明不得不抓著祭台邊緣站起來。他滿腦子想的都是如何把群眾弄出教堂,他的思緒飛快運轉著。他跪在地上的時間最多只有四、五秒,但那仍然足以讓群眾奇怪他在做什麼。他一手抓著桌緣,另一手抓著花瓶,站起身時諾亞正好抵達他身旁。達明擠出笑容,把花瓶放在祭臺上的麥克風旁邊,然後往退後。他不想讓麥克風把他對諾亞低聲說的話傳出去。

  諾亞背對著群眾栘到達明面前。「怎麼了?」他低聲問。

  達明傾身在他耳邊低語:「祭台底下有炸彈。」

  諾亞面下改色地點點頭。「讓我看看。」

  諾亞接著轉身面對群眾,照達明教他的方式在胸前畫十字,然後跪下來。他想讓群眾以為他在做的是儀式的一部分。他低著頭探身到祭台下麵。「老天爺!」他輕聲說。他本來希望他要處理的是易於拆除的簡單裝置。運氣沒那麼好。他只瞄了一眼就知道炸彈非常複雜,不是他所能處理的。只有專家才推敲得出該剪哪一條電線,但在聖橡鎮這種小地方要去哪裡找除爆專家?

  諾亞抽身後退,抬頭望向達明。「無能為力。」

  諾亞站起來時,達明低聲說:「好吧,我們必須把所有的人弄出去。我會叫克禮幫忙,你去催祭台助手離開。」

  達明快步走向新郎,但在半途停下,打手勢叫克禮起立過來。他不想讓米雪聽到他要說的話。她正一臉困惑地望著他,接著她轉頭對若蘭耳語。若蘭輕輕搖頭,表示她不知道達明要做什麼。

  達明語氣急迫地低聲說:「我們有麻煩了,我需要你幫忙把大家弄出去。祭台底下有炸彈。」他聽到克禮倒抽一口氣,連忙叮嚀他說:「我們不想引起恐慌,我們做得到。他們會跟著你和米雪。快去。』

  「岩洞。」克禮低聲說。「叫大家跟著我們到岩洞去,就像我要給米雪一個驚喜。」

  「好。」達明回答,迅速轉身回到祭台前。他調整麥克風,深吸口氣說:「各位先生、女士,克禮要給米雪一個驚喜。請跟著新郎新娘到山坡下的岩洞去。」

  達明開始宣佈前,克禮已經來到米雪面前。他拉她站起來,然後把她抱起來。

  「克禮,你要做什麼?」米雪驚訝地問。

  「面帶笑容,寶貝。我們必須離開這裏。」

  米雪摟住他的肩膀,照他的吩咐露出笑容。「我會喜歡這個驚喜嗎?」她輕聲問。

  克禮沒有回答她。他抱著她穿過聖壇,步下臺階,踏上中央走道。

  他的熱切使若蘭忍不住微笑起來。克禮簡直是用跑的。她和伴郎等達明宣佈完畢才站起來。她挽住伴郎的手臂,以較從容的步伐跟在新郎和新娘後面。

  人群開始竊竊私語,教堂裏很快就鬧烘烘一片。婚禮賓客收拾東西,踢開跪墊,站起身來,魚貫走小教堂。

  施鐸納不敢相信他的眼睛。他們正在離開。不行,他在心中大叫。絕對不可以,沒有人可以離開。神父在胡說八道什麼驚喜?彩排時並沒有提早離開這一項。岩洞?他們為什麼要去岩洞?

  他漏掉了什麼?他的思緒開始混亂。絕對不可以。若蘭,她也要離開了。不行,不行。她正在穿過中央走道。達明先死,若蘭後死。就像他計畫的—樣。但是必須讓那頭笨驢親眼目睹才行。

  神父又在用麥克風說:「靠近側門的人請從側門出去,那樣可以節省時間。」

  鐸納氣得發抖。他可以感覺到他的自製力在瓦解消失,但就在他正要跳起來開槍時,他看到側門打開,那頭笨驢企圖在人群往外擠時進入教堂。尼克終於到了。「好了,好了,現在沒事了。」他高興得想要大叫,看到那頭笨驢使他興奮得想要跟他揮手。很高興見到你,尼克。是的,高興了。

  如果他動作快,好戲還來得及上演:他舉起步槍,瞄準第一個目標。「別笑,別笑。」他低聲說,但他太高興了,不知道自己忍不忍得住。他一邊瞄準,一邊用手指勾住扳機。別急,別急。等待最佳時機。

  諾亞剛剛把祭台勸手推向側門,立刻轉身去攔截若蘭。他不打算讓她離開他的視線,她必須跟達明和他一起離開。

  諾亞離達明約四公尺遠時看到光線掃過牆壁。他立刻反應。「有槍!」他大叫著從衣袖裏抽出手槍,拔腿奔向達明。他把注意力集中在唱詩班廂席,朝光線來源開槍。

  尼克在諾亞高聲警告時已經看到雷射光越過聖壇指向達明。「趴下!」他大叫著擠過受驚的人群。

  達明來不及反應。他聽到劈啪聲,看到祭台裂出一塊碎片飛到空中。前一杪諾亞和尼克還在大叫,這一秒諾亞就一邊朝樓座開槍,一邊撲向達明把他撞倒在地。諾亞在他們倒下時頭部撞到大理石臺面的邊緣,然後就沈甸甸地壓在他身上。達明掙脫出來,急忙把失去知覺的諾亞拖到掩蔽物後面。達明在拖拉時看到鮮血從諾亞的左肩湧出來。

  急於離開教堂的人群發出尖叫聲。走道上擠滿歇斯底里的男女老少。尼克右手握著槍,一邊推開擋路的人往前擠,一邊伸手到背後拔出插在腰際的另一把槍。他跳上一張長椅開始射擊。他沿著長椅奔跑,不斷地開著槍,想要壓制住那個混蛋。

  鐸納躲到欄杆後面。怎麼回事?那個金髮神父竟然拔出槍朝他射擊,他只能射出幾發子彈。他看到達明神父倒下,然後是那個金髮神父,他確定他打中他們兩個了。

  現在他必須幹掉若蘭。鐸納緩緩舉起槍對準她。她跪在聖壇臺階的底層,他開槍時她正掙扎著要站起來。她再度倒下,但他看不出她哪裡中了槍。子彈連續不斷地朝他飛來。他扔下步槍,趴到地上朝活板門爬去。錄影帶。他必須拿錄影帶。他彷佛置身在槍林彈雨之中。他伸手去拿攝影機時差點被一顆子彈擊中。拿不到,但他不能不帶它走。他爬向風琴旁的電源插座,用力拉扯攝影機的電源線。槍聲和叫聲在他耳邊回蕩。攝影機掉到地上摔爛了,他用電源線把攝影機扯向自己。一秒後,他拿到錄彩帶。他把它塞進風衣口袋,拉上拉鏈,然後爬到風琴後面掀開活板門。先把腳伸下去,他向下滑到樓下天花板的壁架上,然後伸手拉下活板門,扣上門栓。

  教堂裏一片嘈雜,所以他不擔心有人聽到他踢穿天花板。他落在櫥櫃裏,打開櫥門往外窺視。門廳裏沒有人,但他可以看到人群推擠著湧向前門。他跑出門廳,擠入人群之中。一個老婦人抓住他的手以免跌到,他很有紳士風度地扶她出去。

  他回頭看了一眼,差點忍不住笑出來。尼克可能還在跟人群搏鬥,想要抵達鐵門。他終究會上到樓座的,但他會發現活板門嗎?鐸納認為不會。活板門設計得很高明。他在腦海中可以看見那頭笨驢站在那裏大惑不解地抓頭。雷思廷跑到哪裡去了?沒錯,那頭笨驢尋找的會是雷思廷。

  但在尼克下次見到他時,鐸納可以肯定尼克絕對不認得他。他的鬍子會消失,頭髮會剪成別的樣式和染成別的顏色。他還會用隱形眼鏡來改變眼珠的顏色。

  鐸納自認是易容高手。只需要在小地方略作改變就能使人看來完全不一樣。他現在的模樣連他的母親見了也認不出是他。當然啦,麗真媽媽現在什麼也看不到,她早在自家後院的牽牛花底下腐爛得面目全非了。

  他沒有放開那個老婦人,而是拖著她轉過轉角。他儘量貼著建築物的牆壁移動,以免那頭笨驢上樓後往窗外看時看到他。

  老太婆在哭。他抵達人群蜂擁而出的側門時,她開始掙兒。「放開我,找必須找到我的丈夫。幫我找他。」

  他推開老太婆,看著她跌進灌木叢裏,然後他擠進人群中繼續前進。他再度回頭確定那頭笨驢沒有緊追在後。

  他低聲咒駡一句。達明神父衝出教堂,人群讓路給他。他抱著那位金髮神父。達明的白色禮袍被鮮血染紅了一大片,但他看來毫髮未傷。還有若蘭。天啊!她跟著他從門裏出來。

  看到梅氏兄妹活蹦亂跳使鐸納震驚得差點對他們大吼大叫。他退回牆邊,背貼著冰冷的石頭。怎麼辦?怎麼辦?沒時間計畫了,但他必須在機會溜走前採取行動。

  達明身邊圍了一群人。鐸納看到他把金髮神父緩緩放到草地上,然後跪在垂死的神父身旁對他耳語。無疑是在為他禱告,奸像那會有什麼用似的。

  只不過那位金髮神父不是神父,對不對?他有槍。他也是笨驢,是偽裝成神父的聯邦調查局探員。他們竟敢耍他?他們竟敢?他是笨驢沒錯,但現在是奄奄一息的笨驢了。

  鐸納迫切地想殺掉達明,但知道自己未必射得中他,因為有太多人像無頭蒼蠅般到處亂跑。

  他把注意力轉向若蘭。對她下手比較容易。她背靠著牆壁站在門邊以免擋路,但每隔幾秒就轉身探頭往教堂裏面看。她離他不到十公尺。他慢慢往前移動。她看來神情恍惚,這一點對他很有利。

  他掏出口袋裏的手槍藏在外套裏面。

  「若蘭,」他用可憐兮兮的聲音叫喚她的名字。他彎著腰,低著頭,但在再度呼喚她時偷偷瞄著她。「若蘭,我中彈了。救我,」他蹣跚靠近。「求求你。」

  若蘭聽到雷思廷叫她的名字,她毫不遲疑地開始朝他走去。

  他假裝絆了一跤,然後大聲呻吟。他的完美演出應該獲頒奧斯卡金像獎。

  若蘭朝思廷的方向邁出一步,右小腿突然一陣利痛。很可能是另一個伴娘想搶先進入走道而把她推倒在地上時弄傷的。她可以感覺到血流進鞋子裏。

  她盡可能跛著腳快速前進。離思廷大約五公尺遠時,她突然停下來。事情個太對勁。尼克的聲音在她腦海中響起。不要聽信任何人的話。就在這時她低頭一瞥,看出哪裡不對勁。

  思廷看到她退後一步遠離他。他的右手藏在外套裏而握著手槍。他繼續搖搖晃晃地走向她,半彎著腰,裝出痛苦不堪的樣子。

  她不相信。她在凝視什麼?他的手,她在盯著他的手處。他低頭往自己的手看。外科手套。他忘了脫掉外科手套。他對自己的粗心大意深感震驚,但立刻拔腿衝向她。她一邊轉身逃跑,一邊大喊尼克的名字。他用槍柄猛敲她的後腦勺,她的叫聲戛然中斷。

  快點,他告訴自己。抓住她,抓住她。她失去知覺地倒下,但他在她落地前及時將她攔腰抱住,拖著她往後退,繞過建築物的轉角。人們繼續從教堂裏不斷湧出,停車場上有三五成群的男女老幼,但沒有人試圖阻止他。他們有沒有看到他在做什麼?有沒有看到他用槍抵著若蘭的下顎?如果有人膽敢干預,鐸納很清楚自己會怎麼做。他會轟掉她漂亮的小腦袋。

  他不想要她的命,現在還不想。也許得做些調整,但他對她仍然有偉大的計畫。他打算把她關進他另一輛車子的後行李廂,那些笨驢部下知道那輛加大馬力的舊別克是他的。然後他要把她載到安全的地方綁起來。森林裏有許多廢棄的空木屋,他知道他很容易就可以找到完美的地點。他打算把五花大綁、塞住嘴巴的她留在那裏,然後他要去買一架新的攝影機和至少十二卷空白錄影帶。然後他會回到可愛的若蘭身邊,把她的死亡過程拍攝下來。他會儘量讓她活久一點,但在不可避免的事情發生,生命的光芒從她眼中消失時,他會倒帶重播行刑的精彩畫面。

  等他把她的屍體棄置在森林裏之後,他就要回家拷貝錄影帶,把它們寄給他想要打動的人。尼克會得到一卷作為紀念,用來提醒他他有多麼無能和自不量力。另一卷會寄給聯邦調查局局長,局長說不定會想把那個禮物作為日後訓練探員的教學錄影帶。鐸納自己當然要留下幾卷,但他會把最後一卷放到網路上拍賣。雖然金錢對他的吸引力並不大,但手頭有足夠的積蓄可以讓他自由地尋找另一個完美的夥伴。

  鐸納把若蘭放在廂型車旁邊的地上,拿出鑰匙打開車門,然後抬起若蘭把她扔進車裏。關上車門時,她的長裙被車門夾住,但他沒時間再把車門開關一次。他知道他太馬虎,但這也是莫可奈何的事。誰叫事情變化得太快,他又忘了脫掉外科手套。他跑到車子的另一側鑽進駕駛座。他看到救護車鳴著警笛在車道上緩慢行駛著,努力想通過車陣和人群。

  鐸納知道車道不能走,於是發動引擎,緩緩使車爬過路緣石,然後猛踩油門。廂型車向前衝出去,一頭撞進薔薇叢裏。帶刺的枝啞打在擋風玻璃上,鐸納本能地縮頭躲避,好像枝椏會刺穿擋風玻璃打中他。此刻的他幾乎是站立著,用全身的重量踩死油門。廂型車一路顛簸搖晃地衝下草地斜坡,鐸納覺得自己好像在飛。

  他瞥一眼後視鏡,接著開始放聲大笑。後無追兵。他安全無虞。

  他應該現在動手嗎?把他們全部炸到天上去?引爆器就夾在他額頭上方的遮陽板上。

  不,他想讓若蘭欣賞煙火表演。他決定按照原來的計畫進行:在出鎮時炸掉修院。他已經選好了地點。鎮外的山坡頂上是欣賞煙火的最佳位置,他可以看到每塊磚頭爆炸,那種場面一定很壯觀。天啊!他應該把那個也拍攝下來,寄給所有的電視臺在夜間新聞中播出。

  「碧眼女孩,要不要起來玩,起來玩……若蘭,該醒醒了。」

  他低頭弊瞥一眼手錶,很驚訝才過了那麼一點時間。接著他聽到輪胎摩擦聲而猛然抬頭。他看一眼後視鏡,不敢相信綠色福特休旅車竟然在坡頂上。「可惡!」他怒不可遏地大叫,用拳頭猛擊方向盤。

  廂型車來到了大街,鐸納猛踩油門,在下個路口來個急轉彎。他以一百三十公里的時速疾駛向公園。廂型車在下一個轉彎時差點翻車,但他繼續左彎右拐地駛向公園俊門。

  休旅車不見蹤影,鐸納確定他甩掉那頭笨驢了。他格格笑著減速由慢跑小徑進入公園。

  他好像聽到若蘭呻吟了一聲。他恨不得撲過去用雙手撕爛她的皮膚。怒火越燒越旺,他的注意力越來越難集中。他調整俊視鏡以便監視她。她背對著他,毫無動靜地側身蜷臥苦。是他多疑了,她剛才並沒有呻吟。

  他忙著監視她,差點把車開進湖裏。他急忙轉回路上,再度調整俊視鏡以便看到後方。蜿蜒的路徑使他不得不放慢車速,但他的心思慢不下來。他回頭再看若蘭一眼,但他看到的不是若蘭,而是芬妮那個小妓女。他搖搖頭,再看一遍,他看到的突然又是若蘭了。

  他想要停車閉上眼睛。他需要時間使頭腦恢復清醒,他必須使頭腦清醒。他是個有計劃的人,對每個細節都很講究。他不喜歡意外。這大概就是他如此惱火的原因。

  看到金髮神父跳到達明前面令他意外。看到他對他開槍令他意外。發現他根本不是神父更令他意外。鐸納還是無法接受苯驢竟然能騙過他的事實,他壓根兒沒有想過達明的神父朋友會是笨驢偽裝的。

  沒錯,這就是他如此惱火的原因。他們騙他犯下一個錯誤。他歎了口氣,可以感覺到自己逐漸冷靜下來。腦海裏不再思緒翻騰。自製力正在恢復。

  「快到了。」他對若蘭唱道。抵達環湖大路後,他開始加速。別克就停在兩百公尺外廢棄工寮俊面的樹林裏。他還看不到它,但知道它就在那裏等著他。

  「快到了。」他重複。現在他只需要繞過公園入口,轉過彎道,把車藏住樹林裏。

  他剛剛抵達通往一座木屋的小路時又看到綠色休旅車。休旅車快速通過公園入口,然後減速轉彎。

  「不。」鐸納猛踩煞車。倒車掉頭逃跑已經來不及了,他也不能繼續前進。尼克會看到他而堵住他。怎麼辦?怎麼辦?「不,不,不。」他不斷念著。

  他把車停下來,抓起手槍跳下車。為了防止他的女朋友們趁他忙著開車時逃跑,所以他拆掉了車內的門把。現在他不得不繞過去從外面開門。

  他把槍塞進外套裏,伸出雙手抬起若蘭。新計畫。對,新計畫。他做得到。他可以把她扛進幽暗的木屋裏,鎖上門對付她。那頭笨驢只能在外面一邊想辦法進屋,一邊聽著若蘭的哀嚎慘叫。尼克到時一定會心慌意亂而泛下錯誤。到時鐸納就可以幹掉他。

  若蘭不是緩緩更醒,則是猛然清醒過來。前—秒她還不省人事,這一秒就在強迫自己不要尖叫。她在他的廂型車裏。她不敢動,唯恐他會看到或聽到她在地板上摸索可以作為武器的東西。她冒險打量了一下,看到放在後門邊的工具箱,但她必須移動才能拿到它。她也許可以打開後門跳車。門把在哪裡?她眯眼細看,發現門上的黑洞。那個瘋子拆掉了門把。他為什麼要那麼做?她的腳抵著側門,但不抬頭就看不到側門的門把是不是也被拆掉了。

  她努力保持不動,唯恐他會注意到她在發抖而知道她醒了。廂型車撞到路上的東西,她被拋起來撞上前座的後背。一秒鐘後,廂型車向前猛衝,她又被拋了回來。她感覺到冰涼的金屬貼著她的胸部。這才想起婚禮前因為她的胸罩花邊會露出禮服領口,所以米雪的母親用安全別針把她的胸罩別在禮服的襯裏上。她摸索著取下別針,用力把它扳直。她不知道她要怎麼用它,但它是她唯一的武器。也許她可以把別針刺進他的喉嚨。淚水刺痛她的雙眼,她的頭痛得要命,思考變得非常費力。他在看她嗎?他的手裏有沒有握著槍?

  她緩緩屈起雙腿:心想她可以轉身跳起來,抓住他的頸子,把他的頭用力撞向方向盤。但是有東西牽制著她。她的裙子被車門夾住了。

  廂型車突猛停下。安全別針從她手中掉落,但她在聽到車門打開前及時把它從地板上抓起來。他要去哪裡?他要做什麼?

  天啊!他要來殺我了。

  她急忙把別針鉤繞在右手的中指指節上方,讓長長的針直直地向外伸出,然後她窩起左手掌遮住它。上帝保佑他的手裏沒有槍。如果他手裏有槍,她就無法跳起來攻擊他。她還沒碰到他就會被他開槍打死。如果他手裏有槍,那麼她就得等待。她希望他把她抱起來。如果他必須抱起她,那麼他就得把槍放下。

  側門滑開。她緊閉雙眼,在心中默默祈求上帝幫助她。她可以聽到他的喘氣聲。他抓住她的頭髮把她扯向他。他彎腰把她拖出廂型車時,她睜開眼睛看到他的槍。他握住她的腰把她抬到肩膀上。

  他的力氣大得驚人,扛著她仍然健步如飛,好像她只不過是他衣領上的頭皮屑。若蘭的眼睛現在完全睜開,但她不敢抬頭,唯恐他會感覺到她在移動。只要認為她不省人事,他就不會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她認出修院院長的木屋就在前方。

  她聽到一輛車朝他們駛來,接著聽到那個瘋子大罵粗話。他跑上門階,然後突然停下。她聽到扭動門把的聲音,但是門上了鎖。一秒鐘後,槍聲在她耳邊響起。她瑟縮一下,十分確定他感覺到了。

  急於進入屋內,鐸納用腳把門踹離鉸鏈。他打開牆上的開關,前門邊和二樓樓廳的燈亮了起來。他找著她跑向廚房,把手槍放在流理臺上,拉出一個又一個抽屜扔在地板上。

  「有了。」他在找到放刀的抽屜時高興地喊。他抓起其中最大的一把屠刀。它看來又舊又鈍,但他不在乎它銳不銳利。他沒辦法一絲不苟地做他要做的事。時間真的不夠,這把就行了。

  他抓起手槍,轉身跑回客廳,停在客廳中央,把她抖下肩膀。她先撞到茶几,再落到地板上。他再度抓緊抓住她的頭髮往上扯,使她跪在地上。

  「睜開眼睛,賤人。我要你看著門外,在那頭笨驢跑進來救你時看著他。」

  他在說話時發現自己的右手同時握著屠刀和手槍。他放在若蘭,把屠刀換到左手。「好了。我剛才在想什麼?一隻手不能同時開槍和切割,對不對?看著我,若蘭。看我為你準備了什麼。」

  她仍然跪在地上,他在她背後蹲下。她的身體可以替他阻擋尼克的子彈。他把屠刀伸到她面前。「你猜我想用這個做什麼?」

  雖然不指望她回答,但她在看到屠刀時沒有叫喊仍然令他感到失望。等他開始動手時她就會叫喊了。沒錯,他知道如何得到他想要的。他仍然是大師。他用刀刺她的左臂,她痛得大叫,他開心地呵呵低笑。沿著她手臂留下的鮮血令他興奮。他再刺她一刀。「這才乖,繼續叫。」他興奮地尖聲鼓勵。「我們想讓尼克聽到你的聲音。」

  他蹲坐等待。他用手臂把她的肩膀壓在他的肩膀上,把槍口對準敞開的門口。他把頭壓低躲在她的頭部後面,但不時探出半張臉往門口張望。他純粹好玩地再剌她一刀,但她這次沒有叫。他把淌血的刀尖抵著她的頸側。

  「故作勇敢嗎?我要你叫時你就得叫,若蘭。」

  他聽到她的嗚咽而露出笑容。「別擔心,我不會立刻射殺那頭笨驢。我要他眼睜睜看著我殺你。以牙還牙。尼克怎麼這麼慢?那傢伙在搞什麼鬼?也許他想從廚房後門溜進來。可惜呀,這屋子沒有後門,他沒辦法那樣做,對不對?」

  如果不是一直在說話,他就會聽到頭頂上的微弱斷裂聲。尼克從臥室窗戶爬進屋裏。樹枝正好在他抓住窗枱時斷裂,但屋裏的噪音掩蓋了他弄出的聲響。

  臥室門敞開著,尼克匍匐前進。他可以看到若蘭和鐸納面對著前門跪在樓廳下方的客廳中央。尼克的手裏有一把槍,另一把槍塞在背後的腰帶裏。

  他沒辦法朝那個混蛋開槍。如果子彈穿過他的身體,那麼若蘭也會中彈。他不能冒那個險。他也不能下樓,因為施鐸納會看到他。他該怎麼辦?

  若蘭抬眼看到天花板上的影子略微移動了一下,因此知道尼克在樓上。她背後的瘋子遲早也會看到尼克的影子。

  「思廷,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閉嘴。我必須注意聽車子的聲音,我必須注意聽那頭笨驢來了沒有。」

  「你的反應比他快多了。他一定沒有看到你的廂型車,所以轉彎北上,而下是南下。他住湖的另一邊。」

  鐸納凝神傾聽外面的碎石路上是否有腳步聲,但他在微笑。「對,我的反應很快。笨驢怎麼能眼我比?」

  「笨驢指的是聯邦調查局探員嗎?」

  「對,你很聰明。」

  她必須引他說話。使他專心聽她說話,以免他往上看。「哪有你聰明。為什麼選中我?為什麼恨我?」

  他的拇指滑過她的臉頰。橡皮手套冷冰冰的。「別說儍話了,我不恨你。我愛你,但我是碎心殺手。我專門撕碎女人的心。」

  「但為什麼是我?」她追問,低垂著頭,但目光向上注意著緩緩向前移動的影子。

  「我根本不是針對你。」他說。「那頭笨驢不但殺了我的妻子,還在報紙上大吹大擂。我花在訓練她的那些時間和精力都白費了。我追求完美,她就快符合標準了。是的,她幾近完美。但尼克殺了她。他們稱他為英雄。他毀了我的人生,他們卻說他是英雄。他們還說他聰明絕頂。這叫我怎麼受得了?我必須證明給全世界看,真正聰明絕頂的是我。」

  他充滿憎恨的語氣令她瑟縮。她不必再發問。他似乎想要解釋自己的行為給她聽。他越說越快,他想要把所有的事都告訴她,吹噓他是如何愚弄了聯邦調查局。

  「從報上得知殺妻仇人是誰時,我非報仇不可。你明白嗎?我是被逼的。那篇報導提到你哥哥的名字,我想要知道更多關於達明神父的事。我從報導中得知他和尼克從小就是好朋友。起初我想先幹掉達明,再去殺尼克的家人,但後來我轉念一想,為什麼要讓尼克占得地利?與世隔絕的聖橡鎮是我實現計畫的最佳地點。我用功研究,努力調查所有跟達明有關的事,想像一下當我查出你的事時有多麼開心。」

  「原本我要對付的一直是尼克。」他竊笑著說。「後來遇見了你,我決定我也要你。結識我的妻子時,她使我想到我的母親,你也使我想到她。你也有種完美的氣質,若蘭。如果情況不同,我也許會訓練你。母親不在人世了。沒有讓她繼續活著。她已經到達完美,我知道我必須趕快行動。」

  他一住口,她立刻脫口而出:「麗真是誰?她是否存在?」

  「你聽過告解錄音帶了,是不是?」

  若蘭感覺到他在點頭。她可以聞到卡文克萊香水的甜味中混雜著他的口臭。

  「麗真存不存在?也許吧!」他說。

  「你殺了多少人?」

  「一個也沒有。母親不算數,完美是殺不死的。妓女當然也不算數。所以說,你會是第一個。」

  他看到影子。他抱著若蘭轉身,對樓上大叫:「我會殺了她,我會殺了她。把槍丟掉,尼克。快點,快點。」

  尼克已經抵達樓廳中央。他舉起雙手,但沒有把槍丟掉。餐桌就在他的正下方。如果他能翻過欄杆……

  鐸納仍然蹲在若蘭背後。他想要拉著她一起轉身,好讓他能面對樓梯。「把槍丟掉!」他再度大叫。「到樓下來。」

  「你這次跑不掉了。」尼克說。他可以看到若蘭眼中的驚恐和痛苦。如果能使鐸納離開她,只要幾寸就好,他就能在自己中彈前射殺鐸納。

  「我當然跑得掉,我只要殺掉你和若蘭就跑得掉。那些笨驢尋找的會是那個鄉巴佬雷思廷。如果你不把槍丟掉,我就要割斷她的喉嚨。」

  尼克把手一鬆,手槍靜悄悄地落在他腳邊的地毯上。

  「把它踢到遠處去。」鐸納命令,揮動著手中的槍。

  尼克把槍踢開,但緩緩把手放下到跟肩膀等高的位置。每一秒都很重要。他想讓他的手盡可能靠近欄杆,以便時機來臨時能跳起來越過欄杆。

  「我打敗你了,對不對,笨驢?」鐸納叫道。「誰聰明絕頂?誰才是英雄?他們永遠也找不到我,他們連我是誰都不知道。」

  「他們當然知道,」尼克高聲說。「我們早就知道了。你是施鐸納,我們知道你所有的事。你拍攝低級庸俗的影片,你用妓女模擬外行的死亡現場,一看就知道是假的。簡單粗糙的自製影片。你靠在網路上販賣那些垃圾勉強維生,你有許多不滿的顧客。」

  「不滿?」他咆哮。

  尼克故意聳聳肩。「你根本不是那塊料,施鐸納。你應該換個職業。也許你可以在監獄裏學到一門新手藝。」

  鐸納的注意力全部放在尼克身上,他沒有發覺他放鬆了對若蘭的掌握,也沒有發覺屠刀現在指著門口,而不是她的喉嚨。

  「不,你在說謊。沒有人知道我是誰。你聽到我跟若蘭說話,所以你才會知道——」

  「不,我們一直知道你是誰,施鐸納。我們在報上發佈那篇報導只是為了把你引出來。每個人都知情,包括達明在內。我們故意報導得那麼詳細。」

  尼克看得出他的謊話奏效了。施鐸納兩眼暴突,臉上一陣青一陣紅。他希望憤怒會使施鐸納犯錯。尼克只需要一秒。

  來呀,來殺我呀!忘了她。來殺我。

  若蘭看到槍管升起,感覺到那個瘋子全身緊繃。他想要在朝尼克開槍時強迫她跟他一起站起來。就在這時,門外的碎石路上傳來刺耳的輪胎聲。是達明嗎?糟了。從前門進來的任何人都會遭到槍殺。

  「不!」她尖叫著在他懷裏扭身後退。她的肩膀撞到鐸納持槍的那只手。鐸納漫無目標地開槍,子彈擊碎窗戶玻璃。她的臉可以感覺到灼熱的爆炸氣浪。她在轉身時不停地掙扎,但他的力氣太大。他不肯放開她,也不肯移動半分。

  鐸納的槍口再度往上指明時,魏立儒出現在門口。他單膝著地,雙手握槍,手臂伸直,等待射擊機會。

  若蘭使出全身力氣猛然扭身,直到她面對鐸納。接著她開始攻擊。她用左手抓住他的右腕,指甲戳進他的皮膚裏使他無法瞄準。他企圖用刀刺她,她在這時舉起右手把別針刺進他眼睛裏。

  鐸納痛得大叫。他丟掉屠刀,伸手去摸眼睛,像發瘋的動物般號叫。

  在若蘭攻擊鐸納的那一瞬間,尼克抓住欄杆縱身一躍。高喊著要她趴下,他伸手到背後抓住另一把槍開始射擊。

  鐸納跳起來瘋狂地開槍。魏立儒撲到地上,差點被一顆子彈擊中,然後他也開始射擊。

  尼克在半空中開槍,雙腳一落在餐桌上就再度開槍。第一槍射中鐸納的胸膛。魏立儒轟掉鐸納手中的槍。鐸納轉身想要逃跑,尼克的第二槍射中他的腦袋。第三槍射中他的腿。

  鐸納仰臥在地上,一條腿扭曲在身體下面,兩隻眼睛睜得好大好大。尼克站在他身旁,深呼吸著努力平息怒火。

  他聽到一聲啜泣而猛然轉身。若蘭雙手抱頭地躺在地上。魏立儒衝上前來。尼克跪在她身旁,伸出手想要碰她,但在半途又把手收了回來。他害怕他只會使她痛得更厲害。

  「對不起,」他低聲說。「非常對不起。我把這場災難帶給你和達明,都是我的錯。」

  她撲進他的懷裏。「他死了嗎?結束了嗎?」

  他伸出雙臂把她緊緊抱住,然後他閉上眼睛。「是的,親愛的。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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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1 10:14:18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章

  尼克把若蘭送到醫院時,諾亞已經進了手術室。達明一聽到護士說他的妹妹被送了進來就往急診室衝。

  見到若蘭,他的驚恐才逐漸消失。她的模樣慘不忍睹,但她在呼吸,甚至為他擠出一個笑容。尼克摟著她的腰,坐在她身旁的檢查臺上。達明認為他的模樣比她還要慘。尼克面如死灰,眼神憂煩。

  「諾亞怎麼樣?」尼克問。

  「他們正在替他動手術。」達明回答。「醫生說子彈沒有擊中任何重要器官,但他失了很多血。他不會有事的,」他向他們保證。「只不過他需要休養一陣子才能恢復元氣。」

  「他進手術房多久了?」尼克問。

  「大約二十分鐘。他不會有事的。」他重複。「你知道諾亞,他的身體結實得很。」

  若蘭靠向尼克,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她的手放在他的大腿上,他緊緊握著她的手。她全身都痛,分辨不出哪裡痛得最厲害,她的頭、她的手臂或是她的腿。她想要休息,但一閉上眼睛就感到天旋地轉,噁心欲嘔。

  「醫生到底在哪裡?」尼克問。

  「他們剛剛呼叫他。」達明說。他走到妹妹面前,輕輕撥開她臉上的頭髮。「你不會有事的。」他本來是想使她安心,但他的語氣聽起來像在問她。

  「我沒事,只是累了。」

  「達明,去催一下那個可惡的醫生。」尼克粗聲惡氣地說。

  龐醫師是個壞脾氣的中年男子,他在達明正要去找他時拉開簾幕。他看了若蘭一眼就命令尼克和達明離開。他大聲嚷嚷著叫護士來幫忙。發現尼克坐著不動時,他瞪尼克一眼,然後再度命令他出去。

  尼克拒絕離開若蘭身邊,而且拒絕得一點也不委婉。恐懼使他既不友善又好鬥,但他不明白他對抗的是一個同樣好鬥的人。龐醫師在洛杉磯市中心的醫院急診室工作了十二年,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任何事都嚇不倒他,即使是身懷武器、眼神瘋狂的聯邦調查局探員。

  達明在尼克的脾氣失控前把他拖出小隔間。

  「讓他檢查她,」達明說。「他是個好醫生。到等候室坐。如果坐在門邊,你可以從那裏看到簾幕。」

  「好吧!」尼克說,但他坐不住,於是在等候室裏走來走去。你何不去樓上等。」尼克建議。「諾亞出手術室時叫護士呼叫我,我想跟他的醫生談談。」

  「我等一下就上去。」達明說。「我想在這裏等龐醫師替若蘭檢查完。她看起來很糟,但她不會有事的。」

  「萬一有事呢?達明,我差點害死她。那個混蛋把她按在他身上,用刀抵著她的喉嚨。我這輩子從來沒有那麼害怕過。一秒鐘,只需要一秒鐘就能割斷一條動脈。都是我的錯,我早該料到的。」

  「料到什麼?」

  「我應該在他有機會抓住她之前想通的。我的無能造成諾亞中彈,若蘭差點送命。」

  達明從未見過尼克如此心煩意亂。「別再自責了,告訴我你早該料到什麼?」

  尼克揉揉眉心,背靠著牆,兩眼盯著簾幕。他把所有的事都告訴達明,當他說完時,達明需要坐下來。

  「天啊!你們兩個都有可能送命。」達明重重吐出口氣,然後站起來。「你知道如果我認為你搞砸了,我一定會告訴你。」

  「也許吧!」

  「你沒有搞砸,」達明堅持。「彼特也沒有想通。」他指出。「你保護了我的妹妹,你救了她的命。」

  「不,救她的是她自己。雖然我全副武裝,但制伏那個混蛋的卻是她。她把安全別針刺進他的眼睛裏。」

  達明瑟縮一下。「她會作噩夢的。」

  一個護士過來找尼克,說是有位魏探員打電話找他。達明留在等候室裏。他不經意地低頭一看,這才發現他還穿著被諾亞的鮮血染紅了一大片的白色禮袍。

  「魏立儒在一個車庫門遙控器裏找到了引爆器。」尼克在回到等候室時說。

  「炸彈呢?」

  「修院被封鎖,直升機正載著除爆小組前來。」

  「要知道,尼克,我們很幸運沒有其他人受傷。」他在設法轉移尼克的注意力,因為他知道尼克快要等不下去了。他不希望他衝進診療室。

  「醫生為什麼花了那麼久的時間?」

  「那是他做事夠徹底。」

  「你冷靜得要命。」

  「我們之中必須有一人如此。」

  「你是她哥哥,你也看到了她是什麼模樣。如果我是你,如果在那裏面的是我妹妹,我一定會急瘋的。」

  「若蘭很堅強。」

  「對,她很堅強,但她畢竟也是血肉之軀。」

  簾幕拉開,護士出來。她走到桌子前拿起電話。

  龐醫師留在若蘭身邊。單獨面對病人時,他變得和藹可親,輕聲細語,動作溫柔。他給受傷的手臂上麻藥,清潔傷口,用紗布包好,等整型外科醫生來縫合。他檢查她左眼附近的區域,但在她皺眉蹙額時住手。他告訴她要送她去照X光。她後腦勺的腫塊令他擔心,他想要確定她沒有腦震盪。

  「我們要留你過夜觀察。」他說。「我聽說教堂發生的事了,你很幸運能活著。」

  若蘭感到遲鈍和茫然,注意力難以集中。尼克在哪裡?他在外面跟哥哥在一起,還是已經離開了?她希望他把她擁在懷裏。她移動她的腿,不得不咬住嘴唇壓抑叫聲。她的腿好像火燒一樣疼。

  龐醫師轉身正要離去時聽到她的低語。「我好像又在流血了,可不可以給我一塊護創膠布?」

  龐醫師轉回身來。「你的手臂需要縫合。記不記得我告訴過你整型醫師正要過來?」他像對小孩子說話似地說。他舉起兩隻手指問她看到幾隻。

  「兩隻。」她回答。「我說的是我的腿。」她解釋。「我跌倒了,我的腿在流血。」

  噁心欲嘔的感覺越來越嚴重,深呼吸也沒有幫助。

  龐醫師掀起她的裙子,看到她襯裙上的血。「讓我看看是怎麼回事。」他把襯裙輕輕推上她的膝蓋,然後拾起她的腿。他檢查流血的傷口。

  她看不見傷口,裙子擋住了她的視線。「我只需要一塊護創膠布。」她堅持道。

  「沒錯,」龐醫師說。「但我們需要先把子彈取出來。」

  外科醫師今晚非常忙碌。他拉掉手術帽,走進等候室報告說諾亞已被送進恢復室。他向尼克和達明保證諾亞會順利康復,然後他又回去刷手替若蘭動手術。他取出她腿部的子彈時,整型醫師替她縫合手臂的傷口。

  護士把若蘭的手錶和訂婚戒指交給達明,達明不假思索地把它們交給尼克。

  若蘭進手術室不久就被送到諾亞所在的恢復室。她被推進單人病房時還沒有恢復知覺。

  尼克去看過諾亞後就到若蘭的病房,整夜都在那裏陪她。諾亞一被送進加護病房,達明就回修院換衣服。他回到醫院後就守在諾亞的床邊。

  莫彼特在淩晨兩點左右抵達醫院。他先去看諾亞。達明坐在椅子上睡著了,但在彼特翻閱諾亞的病歷時驚醒。他們出去到走廊上談話,達明告訴他在哪裡可以找到若蘭和尼克。

  若蘭睡得很不安穩,意識時有時無。在有意識的時刻裏,她呼喚尼克。麻醉藥效退得很慢。她無法睜開眼睛,但可以感覺到他握著她的手。她會在他的柔聲哄慰中再度入睡。

  「尼克?」

  「我就在這裏。」

  「我想我吐在龐醫師身上了。」

  「這才乖。」

  又過了一個小時。「尼克?」

  「我還在這裏,若蘭。」

  她感覺到他用力握一下她的手。「你有沒有告訴達明我們上過床?」

  她聽到一聲咳嗽,然後尼克回答說:「沒有,但你剛剛告訴他了。他就站在這裏。」

  她再度睡著,但這次什麼夢也沒有作。

  彼特走進病房時看到尼克俯身靠向若蘭。他看到尼克把訂婚戒指套在她的手指上,接著把手錶扣在她的手腕上。

  「她的情況如何?」彼特壓低聲音以免驚擾到她。

  「還好。」

  「你呢?」

  「毫髮未傷。」

  「我問的不是那個。」

  他們到走廊談話。彼特建議他們到樓下的餐飲部去,但尼克不願離開若蘭。他不希望她叫他時他不在她身邊。於是彼特從護理站借來兩張椅子,他們就坐在走廊上談。

  「我來這裏有兩個理由,」彼特說。「第一個理由當然是來探望諾亞。」

  「另一個理由呢?」

  彼特歎了口氣。「跟你談話,向你道歉。」

  「把事情搞砸的人是我。」

  「不,不是那樣的。」彼特鄭重地說。「搞砸的人不是你,而是我。我應該聽你的話。班世偉被捕時,你告訴我你覺得不對勁,而我的反應是如何?我漠視我對你們的一切訓練,我深信私情使你見樹不見林。我漠視你的直覺,我以後絕不會再犯那個錯誤。你知不知道我們這次離災難有多近?」

  尼克點頭。他往後靠在牆上,伸直雙腿。「如果炸彈引爆,死傷將不計其數。」

  彼特開始詢問尼克各項細節,直到他滿意為止。

  「那篇報導是導火線。」彼特說。

  「大概吧!」

  「他的妻子幾近完美。你聽到他那樣告訴若蘭?」

  「是的。」尼克回答。「施鐸納的妻子一定知道她的命運會是如何。一旦施鐸納認定她不可能更完美,他就會殺掉她,就像他殺掉他的母親一樣。現在知道所有的事實,我想她的精神可能真的是崩潰了,所以她才會綁走那個小男孩。」

  「我們永遠不會知道她的動機是什麼。」彼特說。「如果要我猜,我會猜她以為一個家庭可以使情況有所改變。」

  「使他變成疼愛孩子的父親?」

  「差不多。」

  「我認為她想做個了斷,讓我們對付她,而不是她的丈夫。」

  彼特點頭。「你有可能是對的。」他停頓一下。「若蘭怎麼樣?」

  「醫生說她不會有事的。」

  「你會留下來嗎?」

  尼克知道彼特在問什麼。「我會留不來告訴她我很抱歉連累了她。」

  「然後呢?」

  「我會離開。」他打定了主意。

  「我瞭解。」

  他瞥向彼特。「可惡!我痛恨你說那句話。你聽起來像心理醫生。」

  「你保護不了你的心,尼克。逃避解決不了你的問題。」

  「你會告訴我我有什麼問題,對不對?」

  「那當然。」彼特順水推舟地說。「愛若蘭使你具有人情味,這一點嚇壞了你。就這麼簡單。」

  「我不是要逃避,我是要重返工作崗位。我能給她什麼樣的生活?她應該得到幸福和安全,而那些偏偏是我不能保證的。施鐸納利用她和達明來報復我。自從替你工作起,我樹敵無數。萬一又有別的人渣要對付她呢?不,我不能讓那種事發生,我不要冒那個險。」

  「所以你要比現在更加孤立自己,是嗎?」

  尼克聳聳肩。

  「你心意已決?」彼特追問。

  「沒錯。」

  彼特知道他勸不動他,但還是覺得必須再干預一點。「精神科醫師被訓練到能夠注意小事情。我們觀察。」

  「那又怎樣?」

  「走進若蘭的病房時,我注意到你把訂婚戒指套到她的手指上。我覺得那一點很耐人尋味。」

  尼克無法解釋自己的舉動。「我不希望她醒來時以為她把戒指搞丟了。她可以把戒指拿回店裏去退錢,沒別的意思,別再問了。」

  「再問一句,我就不再煩你。我保證。」

  「什麼事?」他聽來很難受。

  「你要去哪裡找力量來離開她?」

  離諾亞中彈已經有一個星期了。他在修院休養,但慶祝活動和川流不息的訪客使他幾乎休息不了。大部分的訪客都是帶著禮物的女性,修院院長開心極了。他們有足夠吃上一個月的家常菜。

  達明送一位女教友到門口,感謝她帶來的砂鍋菜,然後回到諾亞的小房間。諾亞懶洋洋地伸開四肢躺在沙發上。達明坐到安樂椅裏,把雙腳蹺在茶几上。他正在告訴諾亞事情的最新發展,但老是被到來的訪客打斷。

  「好了。我說到哪裡了?」

  「若蘭在醫院發生的事。」

  「對。尼克和我都不知道若蘭的小腿裏有顆子憚,醫生出來告訴我們她中彈了,尼克在那時開始抓狂。」

  「愛情會使男人變成那樣。」

  「大概吧!」達明說。「他已經舉止失常了,但這個消息使他的精神完全錯亂。」

  「真的嗎?」諾亞微笑著問。「真希望能親眼目睹。他一直都是那麼鎮靜從容。他做了什麼?」

  「他開始大呼小叫:『你說她中彈了是什麼意思?你們這算是哪門子的醫院?』」

  諾亞大笑。「他對誰大呼小叫?」

  「龐醫師。你見過他的,不是嗎?」

  「對,他真的很可愛。」

  「他不甘示弱地對尼克吼著說:『喂,老弟,開槍打她的人又不是我。』但尼克這時已經瘋狂了,我開始擔心他會拔槍射擊龐醫師。」

  「然後呢?」

  「尼克不肯離開她身邊。他整夜都守在她的床邊,但他告訴彼特和我說,她一清醒,他就要說再見。他真的那樣做了,他跟她握手道別。」

  諾亞忍不住又大笑起來;「她有什麼反應?」

  「她罵他是天下無低宇宙超級大白癡,然後繼續睡覺。」

  「我愛死你的妹妹了,達明。」

  「尼克是真的下了決心。他有許多後續工作要做,那使他在紐津鎮逗留了幾天。他們找到隆寧躲在奧馬哈市外的一家汽車旅館裏,他被控縱火。」

  「班世偉呢?」

  「他們查到他做假帳詐騙格裏芬開發公司。他會離開很長的一段時間。嘿,我有沒有告訴你克禮做了什麼?」

  「那個新郎?」

  達明點頭。「他和米雪在夏威夷度蜜月時,他花了很多時間打電話談成了一筆交易。他說服格裏芬放棄鎮廣場,買下另一塊公有土地。有一部分利潤將用來整修廣場創造新商機。克禮為本鎮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他一安頓好就要在若蘭的店附近掛牌開業。若蘭的店開張時將由米雪經營管理。」

  「那麼若蘭要做什麼?」

  「畫畫。」

  諾亞微笑。「太好了。」

  「你該吃藥了。」

  「我要配啤酒。」

  「現在是上午十點,你不能喝啤酒。」

  「你們神父管得真嚴。」

  達明倒了一杯開水給他。「聽說魏立儒在考慮辭職。」

  諾亞眼中的笑意消失。「應該有人出面鼓勵他辭職。」

  「你應該給他一次機會。」達明說。「尼克告訴我他在木屋裏時讓自己成為目標,設法分散施鐸納的注意力,讓尼克有機會開槍。」

  「微不足道,而且為時已晚。我不想談魏立儒。告訴我,尼克有沒有離開若蘭?」

  「若蘭離開了他。」

  「少蓋了。她去了哪裡?」

  「巴黎。」達明微笑著說。「她贏了官司,把爺爺的每分錢都討了回來,外加一大筆利息。她必須飛去簽一些檔。」

  「結果好就是好。」

  「我沒有告訴尼克她為什麼去巴黎。」

  諾亞聳起一道眉毛。「你是怎麼跟他說的?」

  達明聳聳肩。「她去了巴黎。」

  「暗示她是一去不回?」

  「可能吧!」

  「他絕不會去找她的。搭乘飛越大西洋的班機,他絕不會那樣做,絕對不會。」

  達明看看表。「他搭乘的班機現在隨時都會在巴黎降落。」

  諾亞再度大笑。「他腦筋有問題。他離開她就可以,但想到她離開他卻令他受不了?」

  「其實他開車到了狄摩市就掉頭開回來,那時我不得不告訴他她走了。」

  「一去不回。」

  達明點頭。「狠心的愛。」他解釋。「我愛尼克如兄弟,但不得不狠下心來。」

  「你的意思是說謊騙他。」

  「是的。」

  「太令我驚奇了。我想你剛剛犯了罪,要不要我聽你告解?」

  若蘭筋疲力竭。到巴黎來的一路上她大部分的時間都在哭,沒有掉眼淚時她就在生氣,氣自己愛上了一個大白癡。她根本沒有睡覺,飛機一落地,她就直奔律師事務所簽文件。

  她想要去波士頓找尼克,但又無法決定找到他後要怎麼做。前一秒她心想自己要親吻他,但這一秒又心想自己要斥責他,到最後她連自己想要什麼都搞不清楚了。她原本是個很實際的人,但尼克改變了她。她睡不著,吃不下,除了哭以外,什麼事也無法做。

  她住進旅館,洗了個長長的熱水澡,她帶了一件漂亮的睡衣來,結果卻穿上那件胸前有闊嘴鱸魚的紅色運動衫。

  他怎麼可以離開她?淚水又開始潸然落下,那使她生氣。她想起他在聽到她說愛他時的反應。他看來驚駭欲絕。她以為那是因為她攪亂了他的生活,但現在她接受事實,不再欺騙自己。他不愛她,就這麼簡單。

  她抓起一盒面紙坐到床上,打電話向米雪哭訴。

  米雪在第一聲鈴響時接起電話。她聽來睡意正濃。「如果你打電話來是為婚禮的事道歉,那麼我原諒你,就像前三次你打電話到夏威夷給我時一樣。錯不在你,好嗎?媽媽原諒你,爸爸原諒你,克禮和我也原諒你。」

  「他離開我了,米雪。」

  米雪突然完全清醒。「你說他離開你是什麼意思?是尼克嗎?你現在人在哪裡?」

  「巴黎。」她吸著鼻涕說。

  「你在哭,是不是?官司你輸了。若蘭,真是遺憾。」

  「我沒有輸。」

  「你是說你又變成有錢人了?」

  「大概吧!」

  「你聽起來不太高興。」

  「你有沒有聽到我說的話?尼克離開我了。上次打電話時我沒有告訴你,但他在婚禮第二天就離開我了。他跟我握手,米雪,然後他就走了。他不愛我。」

  「他跟你握手?」米雪忍不住笑出來。

  「那並不好笑。這通電話很花錢的,所以你最好快點拿出同情心來。」

  「行。」米雪說。「好了,好了,一切都會沒事的。」

  「你在挖苦我。」

  「對不起。」她說。「你打算把他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他根本不愛我。」

  「我在野餐會上見過他看你的眼神。克禮用那種眼神看我時就表示他想要……你知道的。」

  「那是肉欲,不是愛情。我嚇壞他了。」

  「天啊!那確實是你的看家本領。現在只剩下一個辦法了。你必須去找他,一定要找到他。」

  若蘭歎了口氣。「你在幫倒忙。我覺得好難受,我討厭戀愛。」

  「去找他。」米雪重複。

  「然後呢?我不能逼他愛我。我討厭這種感覺。如果愛情就是這麼回事,那麼我敬謝不敏。你知道我打算怎麼辦嗎?我打算忘掉他,繼續過我的日子。沒錯,我就打算這麼辦。」

  「好啊!」米雪說,若蘭可以從她的聲音中聽出她在微笑。「只有一個問題。你要怎樣忘掉他?」

  「我幾乎是在一夕之間愛上他,所以那可能不是真愛。你說有沒有道理?」

  「拜託,你有沒有聽到自己說的話?你心裏比誰都清楚那不是迷戀。在我們第一次約會後,我就愛上了克禮。有時愛情就是那樣發生的,我就是知道我要跟他共度餘生。若蘭,去找尼克。別讓自尊搞砸了這件事。」

  「自尊跟這件事無關。如果他愛我,他就不會離開我。一切都結束了,我不得不接受事實。」

  若蘭覺得她的心碎了。米雪在說話,但她沒在聽。她打斷米雪的話,跟她說再見。她想要回家,但她不再知道家在哪裡。

  她打電話給客房服務部點了熱茶。因應之道。尼克說過她以沏茶作為因應之道。

  她突然急於離開巴黎。她打電話給航空公司把她的班機挪前。她可以在飛機上睡覺,她心想。她跳下床,開始收拾行李。她剛剛拉上旅行袋的拉鏈,房門上就響起輕敲聲。熱茶送來了。她抓起一張面紙前去開門。

  「只要放在——」

  尼克站在走廊上瞪著她。看到他令她吃驚得無法言語,無法動彈。

  他看起來糟透了。他的頭髮塌在臉上,他的衣服縐巴巴的,他的眼神瘋狂。她覺得他帥呆了。

  「你連門鏈都沒拉上嗎?你就這樣開門是在想什麼?我沒有聽到門栓聲。房門有沒有上鎖?」

  她沒有回答,只是滿臉驚愕地站在那裏凝視著他。他看得出她剛剛哭過,她的眼睛又紅又腫。他不得下把她往後推進房裏才能關門。

  「門要這樣鎖。」他在轉動門栓時說。

  現在她跑不掉了。他背靠著門使她無法通過他。他深吸口氣,一直縈繞在心頭的驚恐消失。

  她離他只有一尺遠,世事突然又合情合理了。

  「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我是聯邦調查局探員,尋找企圖逃跑的人是我們的工作。可惡,若蘭,你怎麼可以那樣離開我?連說都不說一聲就收拾行李搬來巴黎住?你到底是怎麼回事?你不知道你害我吃了多少苦嗎?你當時在想什麼?」他怒氣衝衝地抱怨。「你不能跟一個人說你愛他之後就逃之夭夭,那樣做太殘忍了。」

  若蘭努力想聽懂他的話,但他說得氣急敗壞,所以她難以理解。他為什麼認為她搬來巴黎住?他為什麼認為她是在逃離他?

  等她接受他站在她面前,表現得像個可愛的大白癡的事實後,她就會要求他解釋清楚。

  「我會辭職的。」他說,用力點個頭讓她知道他說的是真心話。「如果只有那樣才能使你嫁給我,那麼上帝作證,我一定會辭職的。」

  他在這時才注意到她穿著他買給她的紅色運動衫。運動衫勾起各種激情纏綿的回憶。

  他露出他那令人融化的笑容,然後指明著她說:「你愛我。」

  他想要把她拉進懷裏,但她往後退開。「你不能辭職。」

  「我能。」他說。「我會用盡各種手段使你感到安全,但你必須停止逃跑。不管你去哪裡,我都會跟著。可惡,若蘭,我再也不會讓你離開我了。」

  她伸出手阻止他靠近。「我沒有逃跑。是你離開了我,記得嗎?」

  「記得,但我回去找你時你已經走了。你可沒有浪費任何時間為我憔悴。達明甚至不願告訴我你去了哪裡,但我逼他說出來。」

  她開始有點頭緒了?她哥哥想要當媒人。「他是怎麼跟你說的?」

  「說你搬去巴黎了,知道你在那麼遙遠的地方使我抓狂。」他承認。「我的人生不能沒有你。我想要每天晚上回到你身邊,我想要跟你白頭偕老。我需要你,若蘭。」

  她又哭了起來。這一次他不讓她退避,他把她拉進懷裏緊緊抱著。他親吻她的額頭,輕聲細語地問:「你願意嫁給我嗎?」

  「我不要嫁給一個保不住飯碗的男人。」

  「那麼我會接受他們提議的協調人職位。」

  「不,你現在做的工作太重要。你必須保證你不會停止。」

  「你說的是真的?」

  「我愛你,尼克。」

  「我不會辭職的。」

  他抬起她的下巴,俯身低頭。他熱情地親吻她,讓她知道他有多愛她。

  「嫁給我,若蘭。別讓我再受煎熬。」

  她猛地抬起頭,表情突然又驚愕起來。

  「你是怎麼來的?」

  他不讓她閃躲他的問題。「嫁給我。」他重複。

  她露出微笑。「我要小孩。」

  「我也要。」他說。「有了你,我什麼都要。我會是個神經質的父親,一天到晚擔心他們,但有你當他們的母親,他們會成為有用的人。只要有你在我身邊,任何事都有可能。我愛你,甜心。」

  她熱切地親吻著他的脖子。「我已經知道你愛我了。」

  「是嗎?什麼時候知道的?」

  她希望他們的孩子有他漂亮的藍眸。「看到你站在我的房門外時,我就知道你愛我。為了我,你坐上飛越大西洋的飛機。」

  他放聲而笑。「失去你更可怕,何況也沒有那麼糟啦!」

  「你在告訴我你克服了對飛行的恐懼?」

  「沒錯。」他用嗆住的聲音說。

  她微微一笑,給他一個溫柔的吻,輕聲細語地說:「我們坐船回家。」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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