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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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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茱麗.嘉伍德]玫瑰(玫瑰系列)(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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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4 17:21:5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九章

  她考慮片刻才同意。要不是被欲望折磨得苦不堪言,他會覺得她悶悶不樂的表情令人發噱。

  “一個吻。”她說。

  “就一個。”他再度保證。“你會喜歡的,寶貝,我發誓。”

  她看起來並不相信他,他沒有因她的態度而氣餒。“把嘴巴張開,寶貝。”他低聲哄道,然後完全佔有她的唇舌。她摟緊他的脖子把他拉近她,當她開始熱情地回吻他時,他知道她忘了害怕。

  他用唇舌和手指愛撫她,直到她再度渾然忘我地摩擦著他。他的手滑到她兩腿之間幫助她做好準備。當他的指尖感到她的濕濡時,興奮和愉悅使他渾身一顫。他緩緩地把手指伸進她體內,很清楚碰觸哪裡能使她達到高潮。她無法抗拒他施加在她身上的奇妙感受,開始扭動身體,用指甲抓他的肩膀和低聲嗚咽。

  他沒辦法再等了。他一面吻她,一面分開她的雙腿移身到她大腿之間。他抬起她的臀部,緩緩地進入她體內,在遇到那層薄膜的阻礙時停頓下來,閉起眼睛,深吸口氣,然後奮力挺進,衝破障礙。

  他覺得他好像死掉進了天堂。

  她覺得她好像被他活活撕裂。劇烈的疼痛使她叫喊和企圖逃開他。他不肯讓步,故意用體重壓制住她。

  “別亂動,甜心。疼痛很快就會過去的,寶貝。你很快就會覺得好多了。我愛你,玫瑰。天啊!別哭,寶貝。”

  他似乎因弄痛了她而心慌意亂,那份領悟確實有助於紆解她的疼痛。現在雖然不是痛得無法忍受,但她仍然不喜歡那種異物入侵的感覺。激情與不適交戰著使她不知所措。

  他不瞭解她所受的折磨。他努力給她時間適應他,但想在她體內移動的強烈需要變得越來越難以忍受。靜止不動成為一種酷刑。他可以感覺到她緊緊地包裹著他、擠壓著他,那種感覺既痛苦又美妙。天啊!如果他不趕快移動,原始的本能就要使他棄甲曳兵了。他拚命忍耐著,決心無論花多久的時間也要讓她體驗到相同的滿足。

  他滿頭大汗,緊咬牙關;心跳如擂鼓地把臉埋在她的頸窩裏開始輕咬她的耳垂。

  “甜心,開始覺得好些了嗎?”

  她聽出他的憂慮,本能地想要安慰他。“現在不痛了。”她撒謊道。

  為了證明她說的是真心話,她再度抱住他開始撫摸他的背。他打個哆嗦,發出一聲低沉的呻吟。她感覺得出他在拚命努力保持靜止不動,他的體貼使她的疼痛不適變得微不足道。

  “我不想令你失望。”她輕聲細語道。

  他撐起上半身俯視她。“你不可能令我失望。我愛你,甜心。”

  他的柔情令她感動。“現在好了,我忍耐得住,你不必再等下去。”

  他露出令她意外的笑容。“忍耐?這個可以想辦法解決,寶貝。”

  她把他拉下來吻她。當他再度抬頭時,她眸中重現的激情令他欣慰。

  “告訴我怎麼做,我想使你滿意。”

  “我已經很滿意了。把腿慢慢地彎起來,寶貝,讓我可以……”他的話語變成歡愉的呻吟,因為她開始照他的話做了。

  她以為會痛,但屈起腿時,她體驗到一種截然不同的感受。那種強烈的感受使她渴望得到更多,於是她又把腿屈起來一點,另一波歡愉襲來,她更加用力地抱緊他。現在的確好多了。

  “感覺不錯吧?這次說實話。”他說。

  “嗯。”她低語。“但我還是不覺得想感謝你。”

  天啊,他愛死她了。

  他告訴她用腿環扣住他,然後改變姿勢更加深入她。他們兩個都無法再開口說話。他往後退,然後再度深入。他想要慢慢來,想要使她在歡愉中渾然忘我,但她是那麼不可思議的緊和熱,在她體內的感覺是那麼美妙,加快速度的需要控制了他的動作,使他無法溫柔或放慢速度。天啊!他根本無法思考,他只能感覺。

  她的吟哦催促著他。他每次抽身,她就抬起臀部要求他回來。他的衝刺越來越猛烈,她開始失去自製地抓他的背和叫喊。甜美的折磨使她覺得快要死掉了。她不知道她要什麼,只知道她現在就要得到它。

  激情在他們之間肆虐,沒有多久,她就再也無法承受體內積聚的壓力。然後她找到瞭解脫,臣服於狂喜之下,在一波波極樂中呼喊他的名字。他感覺到她高潮的戰傈時,才低吼一聲把他的種子注入她體內。

  他從未體驗過如此美妙的解放,只因為他愛她。

  他癱在她身上。她榨乾了他所有的力氣,他想要摟著她入睡,想在醒來時再一次迷失在她的愛裏。

  她過了好一會兒才恢復過來。她覺得她的心靈好像在那狂喜的一刻裏與他的心靈合而為一。和瑞森做愛成為她生命中最美妙的經驗。從她把心給他的那一刻起,她的整個世界都改變了。平凡的日子因有他而神奇。她無法想像沒有他的日子要怎麼過?他溫柔多情又傲慢自負,慈悲為懷又膽識過人。

  他幾乎可以說是完美的,只因為她愛他。

  “玫瑰,你還好嗎?”

  他抬起上半身以便能注視她。她眼中激情猶存,嘴唇微腫,臉上還有他胡渣的刮痕。看到她留有他的印記給他莫大的滿足。她屬於他所有,他該罰,但他好喜歡看到這樣的她。

  “我弄痛你了,是不是?”

  他的問題聽來很真誠,但他臉上緩緩綻開的微笑令她喜悅。

  “你是弄痛我了,但沒有痛很久,我只喊了一下下。”

  “第一次。”他同意。

  “你為什麼微笑?你不在乎弄痛了我?”

  “我當然在乎。我愛你,玫瑰,我微笑是因為你的模樣。”他沙啞而性感地說。

  “我看起來是什麼模樣?”她屏息地問。

  “像是我剛剛在你體內愛了你和滿足了你。我現在覺得你是我一個人的。”

  她覺得不可思議的溫暖、安全和被愛。“你的佔有欲向來很強。”她伸手輕撫他的臉。

  “現在不一樣,甜心。”他的神情嚴肅起來。“你是我的人了。”

  她無意反駁那個事實。“是的,我是你的人了。”

  他滿意地點頭,然後傾身親吻她。她用腳趾摩擦他的腿,在他的唇舌間輕聲歎息。他感覺到欲望又開始騷動,知道他必須趕快停止,否則激情會使他忘記她需要時間恢復。

  他翻身仰臥,把她拉到身旁。“我們必須談一談,玫瑰。”

  他認真的語氣令她擔心他會說出她不想聽到的話,她甚至相信自己知道他要說什麼。

  幾分鐘在沈默中過去。他瞪著天花板思索著如何討論他們的未來。

  她按捺不住了。“我來替你說,瑞森。你要——”

  他摟緊她的腰不讓她說完。“你不可能知道我要說什麼。你無法看透別人的心思,甜心。”

  “我雖然看不透你的心思,但我可以從你嚴肅的語氣中推論出你想說的事很重要。你的遲疑告訴我你覺得很難找到合適的字眼來表達,對不對?”

  “對,因為我希望確定你會明白。我想讓你有所準備。”

  “瑞森,我可以替你省去很多時間。”她開始心不在焉地愛撫他的胸膛。

  他突然想再次跟她做愛,但他必須先跟她談。於是他抓住她的手不讓她動。誰料她突然抬起身子親吻他的脖子。

  “別再引誘我了。”他粗聲地道。

  她充耳不聞,故意又吻他一下。“我不是在引誘你,我是在安慰你。這其中有所差別。”

  “你赤裸裸地躺在我懷裏,玫瑰,所以……”

  “我是在引誘你。”

  “對。”

  她歎口氣,把臉貼在他溫暖的肌膚上。“我明白你怎麼了。你現在後悔了。我瞭解,瑞森,所以我想安慰你。你不必再覺得內疚了。”

  他愣住了。“我為什麼應該感到內疚?”

  “我們的……行為下檢。”

  他不敢相信他剛剛聽到的話。“天啊!你怎會認為我們今晚是行為不檢?我們是對彼此做出承諾。懂了嗎?”

  玫瑰不明白他為什麼生這麼大的氣。他表現得好像是她剛才嚴重地侮辱了他,侮辱了他的母親,甚至是侮辱了他的狗——如果他正好有一隻狗。

  “我沒有說我認為我們行為不檢,我以為你——”

  他打斷她的話。“聽著,我真的認為你還沒有搞懂。”

  ”搞懂?你指的是什麼?“

  ”你顯然不明白我說‘你現在是我的人了’是什麼意思。我指的不是今晚,而是永遠。“

  “我希望你不要這麼莫名其妙。如果——”

  “我莫名其妙?”

  “看來無論我說什麼都無法使你消氣。”

  他欲言又止,因為他知道他再多說一句就會怒不可遏。行為不檢?他仍然無法相信她會用這種字眼來形容今晚的事,他恐怕得花一星期才能對此釋懷。

  她以為他的沈默代表他願意講道理了。“我對這種事沒有經驗,你可以對我有耐心一點。我從來沒有跟人發生過親密關係,我無法不覺得易受傷害。”

  她肯定她的解釋可以得到他的同情和諒解,但是她錯了。

  “你沒有理由覺得易受傷害。那對我也是一大侮辱,女人。”

  她開始失去耐性丁。他對她的每句話都有意見,他真的跟他的馬一樣喜怒無常。她想告訴他,但又改變了主意。把他跟他的馬相比可能又會惹得他大發脾氣。

  “你以前不是這麼喜怒無常。”

  “我以前沒有愛上你。”

  她的手指輕敲著他的胸膛。“寇爾內疚時總是喜怒無常。”

  “我一點也不內疚。你感到內疚嗎?”他抓住她的手開始施加壓力,暗示她的回答最好是他想聽的話。

  “我不覺得內疚。現在你滿意了嗎?”

  他沒有回答,但鬆開了她的手,因此她猜她沒有又說錯話。

  “我認為我們不該再談這個話題了,否則我們一定會吵架。到時你就得向我賠不是。你真的想在我們可以做更有趣的事時,浪費那個時間來求我原諒嗎?”

  他又好氣又好笑地問:“你憑什麼認定我會向你賠不是?”

  “憑我比你會拗,你一定會比我先屈服。”

  “換句話說,你愛記恨。你的哥哥們跟我提過那個缺點。”

  “有時候是。”

  他突然大笑起來。“玫瑰,你讓我又想搖你又想吻你。我發誓,總有一天你會把我逼瘋。”

  她又開始撫摸他的胸膛。她希望他再吻她。想到那個就使她坐立難安。她輕歎一聲,把大腿搭在他身上。他發出一聲咕噥。她這才發覺她的大腿在哪裡,但那種感覺舒服得使她捨不得移動。如果他不喜歡,他自然會把她推開,但是他沒有。他把手放在她的膝蓋上開始愛撫她。

  “瑞森,今晚跟你幻想中一樣好嗎?”

  “好太多了。我的幻想使我發熱。今晚,你使我燃燒。”

  “你滿不滿足?”

  他聽出她聲音裏的笑意,知道她別有用意。他微笑等待著。只有天知道她要說什麼。

  “很滿足。”

  “我猜我使你快樂。”

  ”非常快樂。“

  她貼在他胸膛上微笑。他有點訝異她需要這麼多的保證。也許她真的因為是第一次而感到易受傷害。

  “所以你對我千謝萬謝。”

  等他領悟她是在以毒攻毒時,瑞森不禁又放聲大笑。“想來你並不喜歡我幻想的那個部分,對下對,甜心?”

  她沒有回答,只是繼續微笑。

  “現在你可以聽我要說的話了吧?”

  “如果你是要說我會恨你,那麼我不要聽。”

  “我想跟你談我們的未來。未來的半年對你來說會很不好過。我必須回英格蘭,甜心。我要你去那裏跟我會合。”

  “你非回去不可嗎?”

  “我必須完成我開始的事。”

  “你打算在那裏待很久嗎?”

  “那要看你了。”

  她不明白他的意思。“你打算什麼時候走?”

  “後天。我希望你儘快來跟我會合。”

  他的要求令她不知所措。她捨不得離開她的哥哥們和這片美麗的家園,但是沒有瑞森的生活會更令她無法忍受。她感到心亂如麻。

  “我知道你需要時間考慮,甜心。”

  “是的。我希望……瑞森,你會不會考慮住在這裏?”

  “如果有可能。”

  “萬一我不能去跟你會合呢?”

  “我會回來接你。”

  “我現在不想考慮未來,我們明天再來煩惱。吻我,我要你現在跟我做愛。”她撐起上半身,凝視他的眼睛。“我想要再度感覺你在我體內。”

  “不可以。”他輕聲細語。“太快了,甜心,會痛。”

  她傾身親吻他。她不在乎會不會痛,她需要他。“拜託嘛。”她的唇輕掠過他的。“親一個就好,親愛的。讓我親一個,如果那時你要我停,我保證我會。”

  “我喜歡你用我的話來對付我。”他說,把她抱到他身上。

  “你打算一直吻到你把我弄進你體內嗎?”他問。

  “噢,是的。”她喘息著回答。

  許久之後,他們在交纏的身體和繾綣的愛意中筋疲力竭地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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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4 17:22:25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章

  玫瑰在天快亮時回到她的臥室,一直睡到快十點才醒。她直到晚餐時才再見到瑞森。達維告訴她杜裏一大早就騎馬送來一封電報。達維提到電報的事時人正往後門走,玫瑰不得不追去詢問詳情。

  “誰的電報?”

  “當然是瑞森的。如果是給我們的,你就會在廚房的桌上看到。”

  “誰拍來的電報?”

  “不知道。”

  “達維,拜託你慢一點。瑞森有沒有告訴你電報的內容?”

  “沒有。但是他接到電報後似乎不太高興。”

  “天哪!希望下是有人死了。”

  “你怎會認為是有人死了?”

  “電報總是送來噩耗,達維,大家都知道。瑞森收到電報後做了什麼?”

  達維歎口氣,轉過身。“他把電報放進口袋裏,然後到工寮收拾行李。他本來要到鎮上買行李箱把他的東西裝箱運回英格蘭,但是亞當把它的一個舊皮箱給他用。我答應替他寄運。”

  “瑞森要走了。我就知道他要走了。”

  “在跟他談過前別急著生氣。”

  “我沒有生氣。”

  “那就放開我,你快把我的手臂扭斷了。”

  玫瑰這才發覺她死抓著三哥的手,她立刻放開他。“我不希望他走。”

  達維臉色緩和。“我知道,愛情未必始終是甜蜜的。”

  “瑞森現在人在哪裡?”

  “一個小時前跟亞當出去了。他們沒有說去哪裡,但我知道亞當想跟他私下談談。他們可能去釣魚了。別窮擔心了,玫瑰,我相信瑞森晚上會說明他的計畫。”

  玫瑰回到屋裏發了一會兒呆。她討厭等待,即使是壞消息。然後她決定找事做來使時間過得快一點。到了傍晚時,她不僅把屋子裏大掃除了一遍,還把花園也整理了一番。她到廚房去幫忙料理晚餐,但被廚子山姆趕了出去。最後她只好拖著愛蓮去河裏游泳。

  她等不及要再看到瑞森,但晚餐時她卻不敢正視他,唯恐昨夜的記憶會使她臉紅耳熱、呼吸困難,因而引起哥哥們的注意。她知道最起碼有兩個哥哥聽到她半夜離開屋子。她一開臥室門,寇爾就會醒:亞當會聽到她下樓。但是他們兩個都沒有提及她的行為,也許這就是她在晚餐一直無法正視他們的原因。

  她猜瑞森對他們的新關係毫無適應上的困難,她很清楚他認為他們昨晚是對彼此做出承諾,他現在也許還認為他們應該表現得像老夫老妻,但他們終究還沒有正式結婚,在他們的結合得到牧師的祝福前,她無法不顧及哥哥們的感受。

  晚餐桌上的談話並未繞著她打轉,今晚大家都好像有心事,壓抑的氣氛使玫瑰更加緊張不安。連愛蓮都表現得怪怪的。她連一口食物都沒吃,甚至沒有像玫瑰那樣用叉子翻弄食物來唬人。

  最先發覺愛蓮不對勁的是道格。“愛蓮,你是不是不舒服?”他問。

  “只是有點累。屋裏很冷,是不是?”

  道格站起來繞過桌子,用手指摸摸愛蓮的額頭。“她在發高燒。來吧,愛蓮,我送你回房休息。”他扶她站起來,她癱靠在他身上。

  玫瑰被愛蓮的病弱模樣和自己的自私嚇壞了。要不是忙著想自己的事,她早就注意到愛蓮病了。“哦,愛蓮,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你不舒服?”

  “我不想抱怨。”

  寇爾搖搖頭。“你犯不著一副殉道者的語氣,愛蓮。你不舒服多久了?”

  “從早上開始。”愛蓮回答。“下午玫瑰拖我去游泳,河水冷得要命,我也沒有抱怨。亞當,我默默忍受是不是很乖?”

  亞當看到愛蓮眼中噙淚,良心立刻下安起來。她顯然還在擔心會被趕出去。

  “你應該抱怨的。”他輕輕地拍拍她的手。“你現在是我們家的一份子了,愛蓮。你不舒服時應該告訴我們,好讓我們能照顧你。”

  “真的嗎?”愛蓮欣喜若狂。

  “真的。”亞當微笑道。“跟道格上樓去,他會使你立刻舒服許多。我等一下會端壺茶上去給你。玫瑰,你何不也去幫幫忙?”

  寇爾等道格和玫瑰扶愛蓮離開餐廳後才開口。“我們要倒大楣了。”

  “此話怎講?”亞當問。

  “你沒有看到她聽你說可以抱怨時的眼神嗎?我覺得她好像太高興了點。”

  “別胡說了。”亞當回答。“她病了。”

  “亞當,你說她現在是我們家一份子是什麼意思?”達維問。

  “我只是想讓她覺得舒服些。”

  “她到底打算什麼時候走?”達維問。

  亞當假裝專心地挑魚刺。“我猜那得由她來決定了,下是嗎?”

  達維和寇爾面面相覷,接著達維咕噥道:“該死的!她永遠也不會離開了,對不對?”

  寇爾眉頭深鎖。“但願你早點告訴我就好了。早知道她要住下來,我就不會吻她了。真該死,現在我得跟她說清楚才行。”

  道格回到餐廳時正好聽到寇爾的話。“你應該感到慚愧,寇爾,像那樣跟愛蓮鬼混。亞當,我希望你沒有告訴愛蓮抱怨沒關係,她這會兒在樓上大吐苦水。玫瑰也十分沮喪。她一直在怪自己害愛蓮生病,不停地求她原諒她的自私。我們的妹妹最近變得十分情緒化。”道格別有用意地看了瑞森一眼。“我猜她也病了。她一口晚餐也沒吃,連看都沒有看瑞森一眼。”

  “我也注意到了。”寇爾問。

  “也許我們應該等玫瑰好一點再跟她談。”達維建議。

  亞當點頭道:“這件事不能拖,我們必須儘早告訴她。我今天問了瑞森許多艾家的事。他保證會照顧她,但我還是不同意讓玫瑰跟他一起走。我認為應該讓她在這裏多留一段時間適應她在英格蘭有親人的想法。”

  瑞森想要反對,但決定暫時保持沈默。他告退離席,來到屋外坐在陽臺上。

  亞當跟著來到陽臺,坐在瑞森旁邊的椅子上。“你不喜歡我的提議,對不對?”

  “對。”瑞森回答。“她可以在前往英格蘭的途中適應,亞當。”

  “突然向她宣佈消息後就催她離開有違我的原則。不,她需要——玫瑰,你站在那裏多久了?”

  “不久。”她推開紗門走出來。“我可以加入嗎?”

  “不行。”亞當斷然拒絕。

  “讓她留下來,”瑞森說。“我需要跟她談談。”

  亞當點頭同意。玫瑰靠在柱子上望著她的大哥。“可不可以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你們為什麼心情惡劣?”

  “我們沒有心情惡劣。”

  “你在皺眉頭。”她說。

  “我們在討論正事,玫瑰。那些事跟你還沒有關係。”

  “沒有關係才怪,講點道理好不好,亞當?”瑞森要求。

  “時候到時我自然會。我要去沏茶給愛蓮了。別在外面待得太晚,玫瑰。”

  她跟著大哥來到紗門邊。“你有什麼消息要向我宣佈?”

  “明天再說。”亞當說。

  玫瑰等大哥進屋後才走向瑞森,故作鎮定地站在他面前。

  “你在生我的氣嗎?”瑞森先開口。

  她正視他。“沒有,我沒有在生氣。”

  “晚餐時你不看我也不跟我說話,我以為你在為——”

  她打斷他的話。“達維告訴我你要走了。”

  “是的。”

  她等他說明突然要走的原因,但他沒有再多說一個字。她感到泫然欲泣。

  “你說過你非走不可,但我沒料到這麼快。是不是因為那封電報?”

  他搖頭。“電報說的是財務問題。過來一點,玫瑰。”他拉她坐在他的大腿上,伸手環住她的腰。“你還好嗎?”他沙啞地低語。

  她沒有回答。天哪,他就要走了,她怎麼可能沒事?難道他不明白他會把她的心一起帶走?

  “我知道我昨晚弄痛了你。”

  “今天只有一點點痛。”她輕聲回答。“你後悔了嗎?”

  她的問題惹惱了他。他抬起她的下巴強迫她正視他。“甜心,我一點也不後悔。如果能夠,我現在就會跟你做愛。天知道我有多麼想要你。”

  “我也想要你。”她熱淚盈眶地說。“我不後悔跟你上床。我只是不喜歡覺得脆弱。”應該說。是覺得被拋棄才對,她心想。

  “你為什麼覺得脆弱?”

  “你要離開了。”

  “你會到英格蘭跟我會合,玫瑰。我們只是短暫的分離。我永遠不會讓你走,你現在是我的人了。”

  他低頭給她一個熱吻。她摟住他的脖子用力回吻他。“我愛你,瑞森。”

  “我知道,寶貝。”他輕撫她的背。

  “我們還有今晚。再愛我一次好嗎?”

  “我會弄痛你的。”他說明不該碰她的理由,但卻抱起她走向工寮。

  她一邊吻他,一邊解開他襯衫的鈕扣。等抵達工寮時,他們都被欲望吞沒而無法慢下來。他們的衣服很快就散落一地。他們一起倒在床上,肌膚相親的歡愉使他們呻吟喘息。他的手滑下她平坦的小腹。她深吸口氣,期待著他將給她的愉悅。但當他的手指滑進她兩腿之間開始愛撫她的私處時,她感到一陣強烈的刺痛而抓住他的手。

  “比我想像中還痛。我們應該停止,瑞森。噢,我不想停止。我——”

  他用熱情的吻封住她的嘴,她很快地就忘了疼痛的顧慮。他開始輕咬她的頸側,然後親吻她的胸部和腹部。當他繼續往下移動開始親吻她的女性核心時,她驚叫一聲企圖制止他。他不肯停,她的滋味令他捨不得離開。他用唇舌愛撫她的蓓蕾,探進她溫暖的開口。她的指甲陷進他的肩膀裏,用輕柔的吟哦懇求他給她更多。當她感覺到高潮的最初戰慄時,她呼喊著他的名字開始嗚咽啜泣。

  他感覺到她的高潮,知道他再不進入她體內就要發瘋了。他改變姿勢跪在她兩腿之間,抬起她的臀部,用力衝刺進她體內深處。

  疼痛混合著滿足使她崩潰。她的悸動使他很快地失去自製。他每次抽身後退,她就弓起身子催他回來。她甚至屈起膝蓋讓他更深入,天啊!那時他再也無法壓抑他的高潮來臨了。

  他聽到自己不斷呢喃著他愛她,隱隱約約地注意到她在啜泣。他衷心希望他沒有弄痛她,但在把種子注入她體內深處後,他仍然無法逼自己離開她。他繼續深埋在她體內,垂下頭把臉埋在她的頸窩裏。等他從高潮的恍惚中回過神時,憂慮充滿他的腦海。他的舉動像個野蠻人。他有沒有再度弄痛她?

  “你還好嗎?”她輕聲問。

  他努力想搞懂她的問題。

  “瑞森,求求你呼吸。”她在他身下扭動。“天啊!我是不是害死你了?”

  他突然放聲大笑起來。他不知道他哪來的力氣大笑,他的腦海裏仍然一團混亂。

  “你還好嗎?我怕我又弄痛你了。”

  他沙啞的聲音使她顫抖。“我還活著。再跟我說一次愛我。”

  “我愛你。”他強迫自己移動,翻身側躺並把她拉進懷裏。

  “不要走。”

  “我非走不可。你會來找我,甜心。我們不會分開很久。”

  “萬一發生了什麼事使我無法去找你呢?”

  “我說過我會回來接你,必要時我會把你拖去英格蘭。”他說。“杜裏告訴我波恩法官要來藍貝兒鎮,他要護送貝兒回家。他似乎被她迷住了。”

  “迷住?”

  “杜裏說的。”他打著呵欠解釋。“我想我們也許應該在我離開前正式化。想不想明天結婚,甜心?”

  “我寧願等。由一個動輒判絞刑的法官主持婚禮似乎不太浪漫。”

  “我不想等。”

  “你擔心我會在你不在時變心嗎?”

  “來不及了。昨夜你走進那扇門時就對我作出了承諾。我們做愛後你為什麼回你的臥室?”

  “因為我不想使哥哥們更加丟臉。”

  “丟臉?”他無意提高嗓門,但她的話實在氣人。“你認為跟我上床是丟臉的事?”

  “瑞森,我知道結婚在此時是不可能的事,但我們畢竟沒有真正地結婚,我必須考慮哥哥們的感受。如果他們發現我們同床共枕,他們會很傷心的。”

  他突然跳下床開始穿褲子。“穿衣服。”他命令道。

  “回到床上來,瑞森。讓我解釋——”

  “穿上衣服,玫瑰,不然我發誓我會用毛毯裹著你把你抱回屋裏。你想讓你的哥哥們看到你……”

  他不必說完,她已跳下床開始穿衣服。“你可不可以解釋一下,你這樣急著穿衣服是為了什麼?”她問。

  “我受不了丟臉兩個字,”他厲聲道。“我們要去跟你的哥哥們談一談。快點。”

  她轉身去找她的鞋子。她注意到床罩上的血跡時驚叫起來。她的臉突然一片紼紅,立刻把找鞋子的事忘得一乾二淨,飛奔過去剝下床單。著裝完畢的瑞森兩手插腰地站在旁邊,臉上的表情說明他認為她腦筋有問題。

  “你害我流血了。”

  “你本來就應該流血。”

  “那你也犯不著說得這麼冷酷無情。萬一哥哥們進來這裏看到了呢?他們會不由分說地斃了你。”

  “他們很清楚我的意圖。別管床單了,玫瑰。我想在亞當睡覺前跟他談一談。”

  她把床單卷成一團,轉身對瑞森蹙眉。“我們不會去找亞當談任何事。我要一個人回去,你休想把我們剛才做的事告訴亞當。”

  她把床單扔在地板上,然後找到她的鞋穿上。她不敢相信溫柔體貼的情人竟然在轉瞬之間變成傲慢自負的混蛋。她不知道他是怎麼了,但她沒有心情安撫他。一想到讓亞當知道她獻身給瑞森,她的胃就開始翻攪。她不容許任何人那樣羞辱她,即使是她深愛的人。

  她氣衝衝地往門口走,但在經過他身邊時,他突然抓住她的手,然後把她一路拖回屋子。

  他們在玄關遇到寇爾。寇爾多看了玫瑰一眼後問:“你怎麼了?”

  他在盯著她的頭髮,她急忙用空著的那只手梳理淩亂的頭髮。

  “沒事。”她在瑞森拖著她前進時喊道。

  瑞森門也沒敲一下就用力推開書房門,然後把玫瑰拉進房裏。她想要退後,卻發現瑞森結實的軀體像一座山似地擋住她的退路。

  亞當被他們的闖入嚇了一跳。他放下手裏的書想要站起來。瑞森告訴他不用站起來,然後把玫瑰推到椅子前命令她坐下。

  她用力搖了搖頭。“不要欺人太甚,瑞森。”她低聲警告。“如果你敢說一個字,我發誓我會做出很可怕的事來。”

  他伸手摟著她的肩膀,目不轉睛地望著亞當。“玫瑰和我需要儘快結婚,亞當。波恩法官明天應該會到藍貝兒鎮,我認為我們應該到鎮上去找他——”

  “我不要絞刑法官為我主持婚禮,那有違我的原則。”玫瑰打岔道。

  “瑞森,把門關上。”亞當建議。“麻煩你們倆小聲點,你們說的結婚究竟是怎麼回事?”

  “瑞森的怪病又發作了。”玫瑰宣佈。她交抱雙臂,凝視著亞當肩後的牆壁。“不管他說什麼都別理他,他只是因為不得不離開而心情惡劣。”

  他收緊臂膀,暗示她閉嘴。她不予理會,逕自往下說:“我們起了一點爭執。我們應該自行解決,不應該把你扯進來。現在請容我們失陪了。”

  這是脫困的最好機會,但瑞森死摟著她的肩膀不肯放她走。

  “亞當,我本來以為玫瑰瞭解,但現在才發覺她根本不明白。她似乎認為跟我上床會使她的哥哥們感到丟臉。由於她有那種想法,所以我建議我們儘快結婚。如果讓她以跟我上床為恥,我就該死。我也告訴過自己千百個應該等你們向她說明一切後再採取行動的理由,但是木已成舟,時機對不對已經不重要。我愛她,她也愛我。”

  亞當點頭讓瑞森知道他瞭解,但他的目光始終停在妹妹臉上。此刻的她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戀愛中的女人。事實上,她一副恨不得宰了未來夫婿的兇狠模樣。

  “波恩法官會很樂意在明天主持婚禮。”

  “亞當,我不要——”

  “玫瑰,你覺得丟臉嗎?”

  她閉起嘴巴。如果她回答是,她明天就會是有夫之婦。如果她回答不是,她就是在欺騙她的大哥。

  “我明天可以去找波恩法官嗎?”瑞森問。

  “婚禮在牧場這裏進行會比較好,我相信波恩法官一定會同意跑這一趙。別忘了邀請貝兒。她在玫瑰成長的歲月中幫了我們許多忙,她會希望看到她出嫁。但是我想你不必提你跟你的新娘上過床的事。你不得不離開的事實就會是趕著舉行婚禮的充分理由。”

  “我希望她跟我一起走。”

  “那得看她的意思。她在我們談過後決定。”

  “也許我們應該現在就告訴她。”寇爾在書房門口說,達維就站在他背後。

  玫瑰恨不得找個地洞鑽下去。如果他們聽說了她跟瑞森上過床,她確定她會羞愧而死。

  “一次一個問題。”亞當說。“木已成舟。明天我們會有一場婚禮,大家都同意嗎?”

  寇爾和達維一致點頭同意。

  “離婚在這裏很容易,”寇爾告訴妹妹。“你可以靠那個念頭熬完婚禮。”

  瑞森可不覺得寇爾的話幽默。“婚姻不是兒戲。一日夫妻,終生夫妻。懂不懂,玫瑰?”

  她撥開他搭在她肩上的手臂,轉身面對他。“這算是哪門子的求婚?我是不是應該把‘懂不懂’解讀成‘你願不願意嫁給我?’你還真會說話,麥瑞森。要不是我如此深愛著你,我真的相信我會開槍斃了你。晚安。”

  她的話決定了這件事。當她大步走出書房時,沒有人阻止她。她奔上樓梯,直到關上臥室房門後才開始哭。

  愛瑞森變成一件令她傷透腦筋的事。無論是否感到丟臉,她都不要一個動輒判絞刑的法官為她主持婚禮。不要就是不要,她喃喃自語著想起寇爾最喜歡掛在嘴邊的無意義答話:不,絕不!

  打定主意後她覺得好過多了。當她睡著時盤旋在她腦海裏的是她哥哥的口頭禪:不,絕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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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4 17:23:04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一章

  玫瑰帶著槍去參加自己的婚禮。波恩法官不喜歡有人帶著槍出現在他的法庭或禮堂上,因此他堅持她交出藏在裙子口袋裏的左輪手槍。如果亞當准許,他甚至會搜她的身。

  波恩法官並不是一個完全不討人喜歡的人。就法官而言,他算是年輕的,至少玫瑰認為如此,因為他的年紀還不到五十歲,卻當了將近十五年的絞刑法官。

  他長得相當英俊,高大的身材只有肩膀因年紀而微微佝僂,被他判處絞刑的罪犯常說他有對撒旦般的炯炯綠眸。但是他的頭上沒有長角,只有滿頭赤褐色的頭髮。他天生一副愛爾蘭人的火爆脾氣,卻像英格蘭人一樣講究實際。

  他和瑞森一見如故。他有個遠房親戚住在坎特貝裏,因此他覺得他和瑞森擁有法律以外的共同之處。

  准新郎對貝兒敬重有加的態度也打動了法官。那不是演戲。貝兒曾幫忙撫養玫瑰,所以瑞森跟柯家兄弟一樣感激她。他不在乎她的職業是什麼,重要的是她有一顆善良的心。貝兒對玫瑰的疼愛顯而易見。當她被要求當伴娘兼證人時,她高興地掉下眼淚來。

  貝兒穿著藍色的衣服。波恩法官告訴瑞森,他認識她多年來從未見她穿過其他顏色的衣服。連她的內衣都是藍色的,法官在他們等玫瑰出現時偷偷告訴瑞森。

  貝兒上樓去幫新娘裝扮了。歲月和職業並未在貝兒身上留下明顯的痕跡。徐娘半老的她仍然明豔動人,當她挽著玫瑰出現時,小鎮之光的她比新娘還要容光煥發。

  玫瑰看來愁容滿面,但美麗如昔,瑞森心想。

  “愛蓮不能來參加婚禮,她還在發燒。”道格解釋。“但她的病情已大有改善。”

  “貝兒,你會彈琴嗎?”法官問。

  “不會,親愛的。”貝兒答。

  “我來彈。”玫瑰說。

  “別鬧了,孩子,你是新娘呀!”貝兒笑道。“波恩,你何不告訴我們該站在哪裡,然俊趕快主持婚禮。這裏面相當熱。男生們,在你們的妹妹後面排好隊。你們誰要在婚禮上把她交給新郎?”

  貝兒遞給玫瑰一束野花,然後拉起玫瑰的手放在瑞森的臂膀上。

  “她由我們四個交給新郎。”亞當告訴法官。

  “唔,我想應該可以。”

  “等一下,波恩法官,你這個星期有沒有執行絞刑?”

  “我不記得有,玫瑰。”

  她歎口氣。“好吧。瑞森,你還沒有跟我求婚。他沒有,法官,他只是告訴我我們要結婚。他根本沒有問過我願不願意。”她希望沒有人注意到她的聲音有多麼微弱,以及她手中的花束在顫抖。她握緊花束,努力表現出鎮靜的模樣。

  “親愛的,你應該好好地向她求婚。”貝兒說。

  瑞森轉向他的新娘。“玫瑰,你願意嫁給我嗎?”

  “不願意。”

  “她的意思就是願意。”瑞森告訴法官。

  “她必須說出來。”

  瑞森再度望向玫瑰。“你愛不愛我?”

  “愛。”

  “你願不願意跟我共度餘生?”

  “如果我說願意,你會努力不再抓狂嗎?”

  “會。”

  “那麼,好的,我願意跟你共度餘生。”

  “聽來她是答應了,波恩。”貝兒說。

  法官清清喉嚨,翻開聖經開始朗讀。

  五分鐘後,瑞森和玫瑰結為夫妻。典禮結束時,他一臉的如釋重負,她則是一臉的茫然困惑。他把她輕輕地拉入懷裏親吻,她抓緊花束回吻他。

  “你現在可以走了。”她低聲說。“我不再是哥哥們的恥辱了。”

  “那並不好笑。”他在她唇邊說,然後更用力地再吻她一次,把手搭在她肩上摟緊她。道格和達維的眼中閃著淚光。令瑞森意外的是,寇爾竟是一副很開心的表情。

  “如果她懷孕了,那麼現在她結了婚。她也許會想留在這裏待產,瑞森。你應該在前往英格蘭的途中好好考慮那個可能性。”

  “她會來找我的。”

  寇爾皺起眉頭,瑞森聽來是那麼有把握。

  下午的其餘時光都在慶祝中度過,但是玫瑰和瑞森沒有獨處的機會。玫瑰端了一塊廚子山姆烤的結婚蛋糕上樓,但愛蓮沒有胃口吃東西。她為錯過婚禮而哭了一、兩分鐘,接著幾乎是立刻睡著了。玫瑰把蛋糕留在梳妝枱上,然後回到樓下向貝兒和法官道謝。

  瑞森在樓梯上等她。他把她拉進懷裏擁抱她。“我保證儘快找牧師求神保佑這樁婚姻。那會使你覺得好些嗎?”

  “是的,謝謝。”

  “我愛你,甜心。”

  “我也愛你。”

  “瑞森,我知道春宵一刻值千金,但我有件事想問你的意見,因為你是律師嘛。你可不可以抽幾分鐘空到書房來?”波恩法官在一樓的樓梯口要求道。

  瑞森自然不便拒絕,但他此刻最不想做的就是討論法律問題。瑞森朝玫瑰眨眨眼,然後跟著法官進入書房。

  波恩法官花了不少時間點燃菸鬥,然後靠在亞當的椅背上對瑞森微笑,示意他在另一張椅子就座。

  “我從未見過像他們這麼奇特的一家人。你會娶他們家的小妹,想來你也很奇特。你是個特立獨行的人嗎?”

  “大概是吧!”瑞森說。“他們都是好人,法官。他們無疑是一家人,四個哥哥把他們的妹妹教養得很好。”

  “貝兒也幫了點忙,她替玫瑰縫衣裳。我不太記得玫瑰小時候的模樣。我到貝兒那裏時通常都是晚上,玫瑰自然已經回家了。但我記得她有一頭漂亮的鬈發。她現在仍然有一頭漂亮的金髮,對不對?你很愛她吧?”

  “是的。”

  “後天我得在漢蒙鎮開庭審理一件有陪審團聽訊的案子。鎮上的每個人都認定被告有罪,他不會得到公平的聽訊。我認為他是被義警冤枉的。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個叫白克寧的人?”

  “我永遠也不會忘記那個混蛋。”瑞森說明他和白克寧的過節。

  法官似乎不覺得意外。“你想殺了他,因為他傷害了你的玫瑰,但是你沒有殺他。這就是文明與野蠻的差別。你是無知的律師,還是真懂法律?”

  “我懂法律。”

  “希望你證明給我看。你願意明天到漠蒙鎮跟那個被告梅佐談一談嗎?”

  “罪名是什麼?”

  “盜竊馬匹。盜竊在這裏是重罪,但盜竊馬匹在這裏往往是唯一死刑。你恐怕沒有很多時間準備,但我有預感你在跟梅佐談過後就會知道誰才是真正的盜賊。我不便多說案情,以免影響你的判斷,但個人應該得到公平的申辯機會,除非你跟我去漢蒙鎮,否則他註定要被冤枉。你不能帶你的新娘同行,因為整個漢蒙鎮都為這件事群情激憤。義警隊煽動鎮民動私刑,警長和他的手下忙著維持治安。我不能把審判延期,否則警長會溜進我的房間趁我睡著時射殺我。他的監牢裏現在關滿需要我審訊的犯人。”

  “大家都叫你絞刑法官。”瑞森說。

  “叫得好。”

  瑞森笑道:“你很公正,對不對?”

  “我希望自己做到毋枉毋縱。”

  “你想什麼時候動身?”

  法官露出滿意的笑容。“中午如何?我得到中午才有力氣離開貝兒的床。明天中午在貝兒家外面碰面,沒有問題吧?”

  “沒問題。”瑞森站起來。“容我失陪了,我的新娘還在等我吻她。”

  “可不可以告訴我,她為什麼帶槍來行婚禮?我一直很好奇。”

  “我也不確定,但我猜她可能是想讓我知道,她不打算被強迫做她不願做的事。我猜你可以說她是想扳回劣勢。她的哥哥們和我聯手與她對立。她希望由牧師為她主持婚禮,我猜她是希望這樁婚姻得到神明保佑。”

  “原來如此。好,把她拖來這裏,我很樂意求神保佑她。我不是牧師有沒有關係?”

  “恐怕有,法官大人。”

  瑞森離開書房時,波恩法官正在捧腹大笑。玫瑰和貝兒在樓上照顧愛蓮,瑞森跟柯家兄弟坐在陽臺上暍啤酒。玫瑰直到快三點時才下樓來,瑞森把漢蒙鎮審判的事告訴她。

  一個小時後法官和貝兒告辭離去,玫瑰到廚房幫忙準備晚餐。

  柯家四兄弟似乎真心為他們的小妹感到高興,瑞森怎麼也想不通他們的態度為什麼突然改變。他知道他們同意這樁親事自有原因,他只是猜不透他們的動機何在。

  瑞森轉頭問坐在旁邊的寇爾。“你怎會同意這場婚禮?”

  “就像道格說的,馬跑出來後再關馬廄門是於事無補的。”寇爾說道。“她愛你,你也愛她。 ”

  “然後呢?”

  “你會帶她回她歸屬的地方。”

  “你是指這裏?你們的牧場嗎?”

  “至少是這個地區。她屬於蒙大拿。這片大地是她的一部分,那是你無法也不會奪走的。”

  “我們住在哪裡得由她來決定。”瑞森說。“她在見到艾威廉後也許會改變心意。”

  寇爾和道格交換了一個瑞森無法理解的眼神。

  “還有呢?”瑞森追問,決心查明他們的動機。

  “他不能扣留她,對不對?”寇爾輕聲問。

  瑞森在椅子裏坐直。“什麼意思?”

  道格回答:“艾威廉不能把她強行留在英格蘭,或把她嫁給某個有錢有勢的老頭子,使她不得不一輩子待在英格蘭,對不對?她已經嫁給了你,我們視你為我們的保障。”

  “你在這裏與她相識。”寇爾說。“無論你喜不喜歡,你也是她過去的一部分。你認識我們,艾威廉則不然。玫瑰勢必得依賴你的力量和道義,我們都認為你可能會帶她回家來。沒錯,我們的想法正是如此。”

  “艾威廉不是你們的敵人。如果你們跟我一樣瞭解他,你們就會明白他絕對不會強迫玫瑰留在她不願意留的地方。”

  “那是你說的。”道格說。“我們仍然希望玫瑰受到某種保護。”

  “所以你們讓她嫁給我。但是,難道你們沒有想過,我也許會想把她留在蘇格蘭?”

  寇爾咧嘴而笑。“瑞森,你知道你的問題在哪裡嗎?你情操高尚得對自己沒好處。如果她想回蒙大拿,你一定會帶她回來。你不忍心見她不高興。很遺憾,但愛情有其代價。討玫瑰歡心不容易,但你一定會盡力而為。”

  “好好照顧她。”道格命令道。“別逼我們去找你算帳。我知道你深信艾威廉是好人,但我們畢竟不認識他。”

  玫瑰的出現打斷了他們的談話。她換了衣服。婚禮時她穿的是象牙色的衣裳,現在換成鑲白邊的淺粉紅色衣裳。她的頭髮綰成髮髻固定在腦後,看起來端莊拘謹。瑞森突然只想弄亂她的頭髮,脫掉她的衣服,跟她瘋狂地做愛。

  她另有想法。瑞森看到她抖開手中的白圍裙系在腰間。

  “我猜瑞森終於要看到二樓是什麼樣子了。”寇爾說。

  “不會的。”玫瑰脫口而出。“當然啦,他想看可以去看。但我覺得他和我今晚住在工寮比較好。你不介意吧,瑞森?”

  “不介意。”瑞森納悶著她為什麼突然臉紅了,但決定等一下再問她原因。“你為什麼穿上圍裙?”

  “我要幫忙弄晚餐。”

  他這才注意到她的手在發抖,她的哥哥們一定也注意到了。道格擔心地蹙起眉頭。“玫瑰,你還好吧?你該不是傳染到愛蓮的病了吧?”

  “我沒事。”

  瑞森決定不再等待,他把他的新娘拖到陽臺的另一邊。

  “你怎麼了?”

  “沒什麼。”她小聲回答。“只是有點緊張。”

  “為什麼?”

  “我剛剛才結婚。”她幾乎是嗚咽地說。

  他想把她擁入懷裏。她回頭瞥了哥哥們一眼,然後退後躲開他。

  她顯然是因有別人在場而感到難為情,瑞森告訴自己要有耐性。“我也是剛結婚。”

  “沒錯。一切都發生得太快。”她說。

  “你今晚為什麼不想睡在自己的房間裏?”

  她一臉驚駭地低聲回答:“會被他們聽到的,瑞森。哥哥們連最輕微的聲響都聽得見。”

  他恍然大悟地點點頭。“我們需要好好度個蜜月。”

  她瞪他一眼。“你明天必須到漢蒙鎮去。”

  他點頭表示記得。“你知道我認為我們應該怎麼辦嗎?”

  她抬頭望向他。“怎麼辦?”

  “去告訴可麗你結婚了,”他解釋。“我們可以在山洞過夜。你認為你還能找到我們上次過夜的那個山洞嗎?”

  “當然可以。瑞森,你今晚真的想睡在岩石上嗎?”

  他從她的表情中看出她感興趣。“這次你脫衣服時,我不會阻止你。”

  她臉上的紅暈更深。她匆匆地回頭看一眼,確定哥哥們沒有聽到。

  “去收拾東西。”瑞森低語。“我會告訴亞當我們要去哪裡。”

  “山姆會很樂意為我們準備一籃食物。”她說。“讓亞當跟他說,他會躲著你。”

  瑞森仍然不相信他們真的有廚子,但決定陪她玩她的遊戲。

  他們在一個小時後出發前往野豬嶺。玫瑰堅持再帶一籃禮物給可麗。亞當讓她把一本馬克吐溫寫的書放在籃子裏,但表示可麗必須先歸還這本書,他才肯借她另一本。

  玫瑰這次只跟可麗聊了不到一個小時。她和瑞森在天將黑時抵達山洞。

  她帶了一條厚被作為他們的床墊。那一夜他們不需要額外的毛毯,因為毫無顧忌的激情使他們整夜都不覺得寒冷。他們在天快亮時才筋疲力竭地相擁而眠,睡到八點多才醒,又纏綿繾綣了一次才依依不捨地離開山洞。

  他們回到牧場不久後,瑞森就前往鎮上與法官會合。玫瑰跟他吻別後回到她自己的臥室補眠,一直睡到中午才起床。整個下午她都在極樂的恍惚狀態中度過。愛蓮故態復萌,但玫瑰快樂得連愛蓮的牢騷都照單全收。

  寇爾抱愛蓮下樓吃晚餐。她的燒終於退了,雖然臉色蒼白,但已恢復了食欲。晚餐後她又要寇爾抱她回她的房間。寇爾乘機說明他無意結婚,只是跟她玩玩而已。等他離開房間時,愛蓮不但對他破口大駡,還朝他亂扔東西。

  玫瑰決定等愛蓮冷靜下來後再上樓安慰她。她幫道格洗完碗盤後,意外地發現其他人還坐在餐桌邊。亞當叫她坐下來,說是有重要的事要告訴她。她靠在椅背上,臉上掛著悠閒的微笑,以為要談的是家庭財務。哥哥們只有在擔心錢時才會臉色凝重。

  寇爾首先開口:“玫瑰,瑞森抱著兩個動機來到這裏。他想學習經營牧場,因為他打算在將來退出法律界,在蘇格蘭甚或這一帶建立自己的牧場。”

  “我知道他有這個打算。”玫瑰說。“但你說他還有另一個動機?”

  “他在尋找一個人。”道格解釋。“那可以說是他來蒙大拿的主要原因。”

  她等了整整一分鐘才明白道格不打算說下去,她轉向達維。“他在尋找什麼人?”

  “你。”達維脫口而出,然後就閉緊嘴巴。

  進一步說明的工作落在亞當肩上。他清清喉嚨,然後開始告訴她關於一個名叫薇莉的女嬰的故事。

  玫瑰靜靜地聆聽著,不時搖頭否定她就是英國貴族小姐艾薇莉的可能性。

  二十分鐘後,當亞當終於說完時,四兄弟都在等待她的反應。寇爾以為她會生氣,因此看到她仍然一副略感好奇的表情時,多少有點驚訝。道格的洞察力較強,判斷她並不相信她就是艾威廉失蹤多年的女兒。

  “你不相信我們的話嗎?”他問。

  “你們相信我是薇莉嗎?”她反問。

  四兄弟一起點頭。

  “證據確鑿,不由得我們下信。”亞當說。“你想不想跟你的父親見面?”

  “我沒有父親,我只有四個哥哥。”

  “別這麼固執,玫瑰。”亞當說。“我知道這個消息令人十分意外。但你有許多親人在英國,你不能假裝他們不存在。你父親一直在四處尋找你。”

  “你不想去見他嗎?”達維問。

  玫瑰低下頭瞪著她的膝蓋。有太多的事需要思索,她不知道從何著手。“我同情他。我無法想像他和妻子失去他們出世幾個月的女兒是什麼感覺。”

  “你就是他們的女兒。”道格提醒她。

  “話是你說的。”玫瑰絞著雙手,努力保持鎮靜。“但我不認識他,道格。我替他感到難過,但我心中對他沒有愛。他不是我的親人,你們才是。已經來不及重新開始了。”

  “難道你不好奇他是怎樣的人嗎?”達維問。

  她聳聳肩。“其實不會。”她說。“我不明白瑞森在這整件事中所扮演的角色。他替艾威廉做事,對不對?”

  等她終於領悟到是怎麼回事時,她開始感到不舒服。“他到蒙大拿來是因為有個女人認為我長得很像艾威廉的妻子?”

  “是的。”

  “那麼……天哪!瑞森跟我說的全是謊話。他從一開始就別有用心,他一個字也沒有跟我透露過。如果我真的如同你們相信的那樣是薇莉,瑞森為什麼不告訴我?”

  妹妹話聲中的痛苦聽得寇爾好心疼。“他剛開始時並不信任我們。”他解釋。

  “他根本沒有信任過我們。”她說。

  “玫瑰,聽我說。”亞當命令道。“你遭人綁架,瑞森並不知道我們有沒有參與綁架。等見到我們之後,他推算出案發當時我們只是孩子,綁架不可能是我們計畫的。但他為了查出幕後主使者而不得不三緘其口,他的做法是為求謹慎。”

  “他背叛了我,不是嗎?我現在是他的妻子了,但他還是瞞著我。”

  三個弟弟都望著亞當,希望他能使妹妹冷靜下來。

  “你和瑞森得一起解決這個問題。”亞當勸道。“我想知道你對去英格蘭見你父親這件事有何看法。瑞森這兩天就得離開,但我認為應該給你更多的時間來習慣你在海外有親人的事實。愛蓮可以陪你去。別對我搖頭,玫瑰。通情達理一點。你至少該去見你父親一面,讓他知道你安然無恙。”

  “我們也許應該給她一些時間思考這些事,”達維建議。“她看起來有點震驚。”

  寇爾認為她看起來怒不可遏,他知道瑞森的行為是她生氣的原因。她認識瑞森又深愛著他。而她父親對她來說還是一個陌生的觀念,她需要時間習慣那個觀念後才能決定想要拿他怎麼辦。

  “明天再來決定,玫瑰。”寇爾說。“在準備好之前,你不必做任何事。”

  她突然累得無法思考任何事。她的胃裏好像有一把火在燒,她只想回房睡覺,假裝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她扶著桌子站起來,眼淚開始奪眶而出。

  “我應該去倫敦認一大堆陌生人作親戚嗎?你們認為我應該怎麼做才對?”她問。

  “我們明天再繼續討論,你今晚先好好睡一覺。”亞當說。

  “玫瑰,瑞森現在是你的丈夫了。你不會恨他吧?”道格問。

  她想了好一會兒才回答:“我不恨他。我怎麼可能恨他?天哪!道格,我覺得我好像嫁給了一個陌生人。我不知道他的事哪些是真哪些是假,或者一切都是裝出來的?”

  “誠然,瑞森是別有用心。”道格說。“但在冷靜思考之後,我相信你會明白——”

  她打斷他的話。“我會明白他壓根兒不信任我,我也絕對不可以信任他。他欺騙了我——”她突然氣得說不下去。

  她抓起寇爾遞來的手帕開始擦掉臉上的淚水。瑞森對她的愛也是假裝的嗎?

  “記不記得我們以前說給你聽的那些中世紀騎士的故事?”達維說。“男爵有時候會殺掉帶來壞消息的信差。瑞森就有點像信差。所有發生的事都不是他的錯。他沒有把你從嬰兒床上抱走丟在垃圾堆裏,我認為你應該記住這一點。”

  寇爾喜歡達維的比喻。“如果你活在中世紀,你認為你會殺掉信差嗎?”

  她惡狠狠地瞪寇爾一眼,認為他的問題愚蠢透頂。“我不會殺掉信差,但我也絕不會跟他上床。”

  “那麼你父親呢?”亞當追問。

  “如果我決定去倫敦見他,你們會陪我去嗎?”她問。

  亞當往後靠在椅背上,緩緩地搖了搖頭。“我們不能陪你去,我們屬於你的過去。”

  “你們是我的哥哥呀!”她喊道。

  “沒錯,那一點永遠不會改變。”亞當說。

  “我們不是在逼你去。”寇爾說。“我們愛你,玫瑰。我們絕不會趕你走。”

  “那麼我為什麼覺得你們是?你們都認為我應該去英格蘭,對不對?”

  “你必須給自己時間習慣你在那裏另有親人的事實。”達維說。

  她點頭同意。是的,她需要時間。回到臥室,她坐在床邊反覆思量了一個小時。她的思緒不斷回到瑞森身上。她慶倖他此時不在,因為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會對他說出什麼話來。

  他告訴過她她會恨他。想到他的警告,她又開始生氣了。

  天哪!她到底該怎麼辦?

  最後她起身穿上睡袍,下樓走向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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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4 17:23:26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二章

  翌日早晨,玫瑰的情緒不但沒有好轉,反而更加惡劣。內心的痛楚使她求助於道格。他總是能治療她的創痛,無論是有形或無形的。

  道格知道她需要離開一陣子。他不認為她不想跟瑞森見面是懦弱的表現,所以他送她去漢蒙鎮的顧約翰家暫住。愛蓮堅持同行,由於她的病已完全好了,所以道格同意讓她陪伴玫瑰。令道格意外的是,愛蓮似乎是真心關懷玫瑰。她一直握著玫瑰的手,不斷地安慰她。

  瑞森一回到牧場就問他的新娘在哪裡。亞當、寇爾和達維是真的不知道。道格在看出瑞森非常焦慮時,才透露玫瑰需要時間一個人厘清感覺,再三保證她很安全和有人在照顧她,然後建議瑞森按照原訂計畫啟程返回英國,但無法保證玫瑰會隨後趕到。

  瑞森早就料到玫瑰會有此反應,但對自己給她帶來的痛苦仍然無法釋懷。他迫切需要她的諒解,但在面對玫瑰的避不見面時,才知道她一點也不瞭解。然而他可以肯定她會去英國。他拜託道格在玫瑰和愛蓮啟程後立刻拍電報通知他。接著他向柯家兄弟告別,提醒亞當好好照顧“麥修”,然後踏上返回英國的遙遠旅程。

  離開心愛的女人比他想像中困難多了,雖然只是暫時的分離,瑞森仍然覺得心如刀割。她會來找他的,他在心中不斷重複著。他對她的信心就像他對她的心一樣強。她會為所當為,因為她的心地是那麼高貴、善良。

  因為她愛他。

  他從未懷疑過這一點。

  瑞森的離去令玫瑰又傷心又釋然。她整個星期都不肯談她的父親,但在克服了自怨自艾後,她開始為自己對他的鐵石心腸感到內疚。

  她又花了一星期才推斷出她必須去見父親一面。她把決定告知哥哥們時,表明她無意在英國長居久住。她打算去探望他,跟他的親戚見面,然後返回牧場。她不肯談她和瑞森的未來,她的哥哥們都聰明地不加以追問,以免她做出日後會後悔的決定。

  玫瑰堅持去跟可麗道別。她要達維陪她去,還要他保證她回來前,每星期送一次補給品給可麗。她會在這天把她哥哥介紹給可麗認識,讓可麗知道他的長相而不會朝他開槍。

  由於是約定好的日子,所以可麗已經把搖椅擺在陽臺上等她了。玫瑰先在空地中央大聲向可麗問好,然後才慢慢地走上陽臺,把禮物籃放在窗枱上,在搖椅上就座。可麗碰碰她的肩膀,把上次借的書還給她。

  玫瑰仍然無法肯定可麗識不識字,但直截了當地問她似乎很不禮貌。

  提籃從窗口消失。玫瑰等了一分鐘才說:“籃子裏還有一本書,可麗,如果你不想看,把它從窗戶遞出來就行了。”

  可麗又輕拍了她的肩膀兩下。玫瑰推斷她確實識字,而且想把書留下。

  玫瑰鼓起勇氣告訴她的朋友,她即將前往英國。“你想不想知道我是怎麼來到蒙大拿的?”

  她開始簡單扼要地說明她的四個哥哥在紐約市撿到她的經過。當她說到她的父親和她不得不去英國見他時,她開始哭了起來。

  可麗溫柔地撫摸她的肩膀,玫瑰開始對她傾訴心中的恐懼。

  “我對那個人只有同情使我感到內疚。我不想去見他,但非去不可,可麗。我知道我這樣很自私。但我喜歡我現在的生活,不願意被擾亂。何況我已有一個家了,不想要另一個。我知道不該有這種想法,但我心裏真的很怕。萬一我令我父親失望呢?萬一他的親戚都不喜歡我呢?我不知道怎樣當一個英國的名門淑女。他們說我的本名叫薇莉。但我不是薇莉,我是玫瑰。我要怎樣才能跟瑞森繼續下去?無法相互信任的婚姻算什麼?噢,可麗,我希望我能留下來,我不想離開這裏。”

  玫瑰只哭了幾分鐘,然後伸手擦掉淚水,可麗抓住她的手緊緊地握著。她的安慰使玫瑰又啜泣起來。玫瑰想到可麗目睹丈夫兒子慘死所忍受的痛苦,相形之下,她的問題是多麼微不足道。

  “你給了我力量,可麗。”她嗚咽道。

  這不是空洞的讚美,因為越思量可麗受的苦,她就越清楚自己該怎麼做。“我很幸運有你這個朋友,可麗。”

  達維吹了聲響啃,示意玫瑰他們該走了。

  “愛蓮和我後天就要到漢蒙鎮的顧家去。”玫瑰告訴她的朋友。“他們要去波士頓探親,我們要跟他們同行。顧先生會安排我們搭上前往英國的船。如果一切順利,我會在冬天下雪之前回來。

  “我不在時達維會送補給品給你。他最多只會靠近到空地中央。”她在可麗用力握緊她的手時,急忙補充道:“我可以叫他來了嗎?他會站在樹林邊緣讓你看清他的長相。我不希望他來時嚇著你,他答應過我接近小屋前一定會出聲喊你。”

  可麗終於鬆了手,玫瑰大聲呼喚哥哥。達維出現在空地彼端朝妹妹揮手。窗簾的遮掩使他看不見窗內的可麗,但他注意到玫瑰正握著她的手。

  “暴風雨快來了,玫瑰。我們該走了。”他喊道。“再見,可麗。”他在轉身走開前說。

  玫瑰轉頭親吻可麗的手後站起來。“我會想念你的,可麗。上帝和達維會好好照顧你,你對他們要有信心。”

  玫瑰抱著書緩緩地走開。隔著乍起的狂風,小木屋裏隱隱傳來女人低微的啜泣聲。

  瑞森在星期二下午抵達倫敦,但被迫等到翌日晚上才能跟他的雇主談話。艾威廉爵士到鄉間別墅去了,要到星期三上午才會回倫敦。

  瑞森派人去通知艾威廉他回來了。他要求私下會談,因為他有極私人的事務要跟烕廉商量。他特別指出是跟威廉有關的法律事務,這樣一來,威廉就不會把他的私人助理費喬治包括在會談中。

  替瑞森開門的是跟了威廉許多年的僕役長墨菲。忠心耿耿地老僕看到瑞森時露出愉快的笑容,墨菲告訴瑞森說威廉在樓上地書房等他。瑞森在上樓前吩咐墨菲送一瓶白蘭地到書房。

  威廉站在壁爐前面,一看到瑞森就張開雙臂擁抱他。

  “你終於回來了。”威廉疼愛地拍瑞森的背。“坐下來告訴我你在美國的冒險。”

  瑞森等威廉就座後才拉開椅子坐下。他注意到威廉比上次見面時,更蒼老憔悴。

  “美國似乎很適合你,孩子。不穿外套是最流行的時尚嗎?”

  瑞森微笑道:“我的外套都穿不下了,我的肩膀似乎變寬了。在重回社交界之前得找裁縫做幾件。”

  “在我看來,你確實更壯了,但是你還有跟以前不一樣的地方。”威廉繼續打量了瑞森一、兩分鐘,然後搖了搖頭。“瑞森,答應我,別再找了。在討論你的法律問題前先答應我。”

  “我答應你不再找了。”瑞森說。

  威廉滿意地點點頭,在椅背上蹺起二郎腿。“好,你可以開始說了。不管是什麼法律問題,我們來一起解決。”

  “其實根本沒有什麼法律問題,我只是不想讓你的私人助理聽到我要跟你說的話。”

  威廉揚起眉毛。“你不希望喬治在場?為什麼?你喜歡他,不是嗎?他跟了我那麼多年,告訴我什麼事困擾著你?” 

  “他有好消息要告訴你。”墨菲在門口說,然後拿著一整瓶白蘭地進來。“他說你聽到時會需要暍一杯。我替兩位各倒一杯好嗎?”

  “如果瑞森認為我會需要,那就倒吧,墨菲。”威廉說。

  瑞森很高興僕役長在這時出現。他突然覺得舌頭打結。把消息開門見山地告訴威廉說不定會把他嚇出心臟病來,但瑞森想不出別的辦法來。

  墨菲在一分鐘後離開書房。威廉啜了一口白蘭地,再度望向瑞森。

  “我結婚了。”

  威廉的酒杯差點失手掉落。“你什麼?”

  “我結婚了。”

  天啊!他為什麼要用這句話作開場白?瑞森幾乎跟威廉一樣驚訝。

  “我的老天啊,”威廉低聲驚呼。“什麼時候?”

  “兩個星期前。”瑞森回答。“我不是有意在一開始就說這件事。我有更重要的消息要告訴你,我——”

  威廉打斷他。“沒有任何事會比聽到你結婚更重要,孩子。我承認這個消息令我吃了一驚。我猜你娶的年輕淑女來自美國吧?”

  “是的,但是……”

  “她叫什麼名字?”

  “玫瑰。”

  “玫瑰。”威廉重複說道。“你的新娘在樓下嗎?我承認我很失望沒有在教堂參加你的婚禮。”

  ”其實我們不是在教堂結的婚。“

  ”不是?那誰為你們主持婚禮?“

  “絞刑法官波恩。”

  烕廉一臉的困惑。

  瑞森歎口氣。“我知道這聽起來有點……怪異。”

  “一位絞刑法官為你們主持婚禮。我為什麼要認為那有點怪異,瑞森?”

  瑞森微笑道:“你會喜歡波恩的。他是個言語粗魯但是非分明的人,他對法律的熱愛值得欽佩。我在他的法庭上辯護過一個案子,他精明得很,沒有讓我得逞多少。”

  “你替你的當事人打贏官司了嗎?”

  “是的。”

  威廉點頭贊許。“正如我的期望。這樁婚姻出於被迫嗎?”

  “是的,我強迫她嫁給我。我真的努力抗拒過那份吸引力,我覺得我沒有資格追求她,但到頭來我還是無法……”

  “你當然有資格追求她。她能嫁給你是她的福氣,瑞森。你是堂堂的伯爵,任何女人都會以嫁給你為傲。你是在告訴我新娘的家人認為你配不上她?一派胡言。”威廉咕噥道。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

  “你的新娘來自哪裡?我好像沒辦法接受。我記得你常說你這輩子都不會結婚,現在我卻要跟你的新娘見面了。我還以為霍雯娜的解除婚約使你對婚姻產生排斥,我很高興我是瞎操心了。遇到了合適的女人就能使男人改變想法。”

  “玫瑰沒有跟我在一起,她還在美國。”

  “她沒有跟你回來?為什麼?”

  “有些狀況使她無法跟我同行。”

  “什麼狀況?”

  “她的家人。”

  “她家在哪裡?”

  “她跟四個哥哥住在蒙大拿藍貝兒鎮外的一座牧場上。”

  “我看過不少關於美國西部荒野小鎮的故事。”威廉微笑道。“但我得承認,藍貝兒鎮這個鎮名還真有意思。”

  “事實上小鎮是以一個名叫藍貝兒的妓女來命名的。”

  威廉笑了起來。“你在開玩笑吧?”

  “不,貝兒還在婚禮前幫玫瑰梳妝。”

  “真的嗎?”威廉強忍笑意地問。“那麼鎮名為什麼要叫藍貝兒鎮而不直接叫貝兒鎮?”

  “因為貝兒不喜歡她的謀生之道。”

  威廉再也忍不住地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他掏出手帕拭掉眼角的淚,努力恢復鎮靜。

  “瞧你把自己搞成什麼樣子,孩子。這一點也不像你。我等不及要見見你的新娘了。”

  ”你認為我瘋了,是不是?“

  ”我認為你變了。“威廉微笑道。”但我萬萬料想不到你會娶一個鄉下姑娘。我以為你真要結婚,你會選一個比較有教養的女人。“

  “玫瑰很有教養,”瑞森道。“她具備了我想要的一切。”

  “我無意暗示她不夠格,孩子。如果你記得,我也娶了一個鄉下姑娘。我的伊莎來自你的蘇格蘭。我一直認為在鄉下長大是她未被寵壞的主因。”

  “爵爺,我到蒙大拿是去尋找你的女兒。這次我沒有空手而回。”

  “那當然,你結織了你的玫瑰。你的新娘有個很美的名字。你真的愛她,對不對……”

  “是的,爵爺,我非常愛她。你也會愛她的。”

  “我當然會。”

  瑞森在椅子裏傾身向前。“我說過這次不是假線索。有一件更重要的事,你應該知道。”

  “什麼事?”

  “我娶了你的女兒。”

  玫瑰和愛蓮在一個潮濕,悶熱的七月天抵達英國。瑞森接到顧約翰拍來的電報,準時前往碼頭接人。

  玫瑰一下船,瑞森就認出她的金髮。他擠過人群,抓住妻子把她拉進懷裏。他一碰到她就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玫瑰終於來了。

  “怎麼這麼慢才來?”他在重逢後的第一句話一點也不浪漫。

  玫瑰無法回答,瑞森甚至沒有給她時間回答。他彎下腰熱烈地親吻她。她沒有抗拒,摟住他的脖子,踮起腳尖,同樣熱情地回吻他。

  “看在老天的分上,玫瑰,別那樣了。大家都在盯著我們看。”愛蓮在玫瑰身後低聲抗議。她戳戳她的朋友,然後退開一步,假裝不是跟這對熱吻中的男女一路的。天啊!玫瑰的禮儀到哪裡去了?至於瑞森,她根本不必浪費力氣勸他。她親眼看到他拉玫瑰入懷的眼神是多麼癡情和饑渴。愛蓮突然微笑起來。瑞森肯定十分想念他的妻子。愛蓮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也能覓得如此癡情的如意郎君。

  瑞森終於結束了吻。他很高興看到玫瑰似乎跟他一樣深受震撼。“我好想你,寶貝。”

  “我也好想你。”玫瑰低聲回答。“但是我們必須儘快長談一番,我們之間的情況會有所不同。我們必須重新開始,這次我會設法不跟你計較,但會很困難。”

  他還不想談。“我們改天再來討論你的煩憂。”他的唇再度落在妻子的唇上。

  “噢,天啊!拜託。”

  愛蓮的咕噥終於引起瑞森的注意。但在結束親吻後,他仍然捨不得放開嬌妻,於是他緊摟著她跟一臉悶悶不樂的愛蓮打招呼。

  “愛蓮,你好嗎?”

  “很好,謝謝。瑞森,你把玫瑰摟得不能呼吸了。快點放開她,好讓我們上路。看在老天的分上,快要下雨了。我們兩個旅途勞頓,想在天黑前安頓好。我們要直接去她父親家嗎?”

  玫瑰掙脫瑞森的懷抱。“我寧願明天再跟他見面。他今晚就要見我嗎?天快黑了,我還需要一點時間做心理準備。”

  ”你已做了兩個月的心裏準備了,玫瑰。“瑞森說。

  “我還需要一個晚上。”玫瑰堅持。

  “你父親明歎才要見你,所以你可以冷靜了。他知道你坐了那麼久的船一定累了。你和愛蓮今晚住在我那裏。”

  “我很冷靜。你為什麼認為我不冷靜?”

  “你在嚷嚷。”愛蓮告訴她。

  “我只是想說清楚我的意見。”

  “希望你的地方夠寬敞,瑞森。”愛蓮說。“玫瑰告訴我,她會堅持要一個她自己的房間;我相信她還在生你的氣。”

  “愛蓮,不用你替我發言。”玫瑰轉向瑞森。“我還在生你的氣,我說過我們必須重新開始。”

  瑞森專注地看了妻子一眼,然後挽起她的手臂走向馬車。

  “你跟我一起睡在我的床上。”他低聲告訴她。“我已經等了兩個月了,我不要等了。”

  “我們的行李怎麼辦?”愛蓮問。

  “有人照料著。”瑞森答。“別再對我搖頭了,玫瑰。我是認真的。”

  她不想在大庭廣眾下跟他爭吵,她要等到兩人獨處時再把她的決定告訴他。瑞森是聰明人,他會諒解的。

  “還不到兩個月。”愛蓮決心澄清事實。“你們兩個只分開了五個星期而已。玫瑰本來想等到九月底再啟程的,但是亞當不讓她拖那麼久。”

  瑞森戛然止步。“你想拖到九月底?”

  “瞧你幹的好事,愛蓮,你把他惹火了。說真的,瑞森,不快一點走大家就會被淋成落湯雞。有話等到你家再說。”

  玫瑰和瑞森許久都沒有再說話。他們走到半路就遇到傾盆大雨,等坐進馬車裏已是全身濕透。三十分鐘後他們抵達瑞森位在倫敦的寓所。開門的年輕人德華是從艾威廉爵士那裏調來充當瑞森的僕役長。愛蓮對於有僕人服侍十分興奮,她一馬當先地衝進玄關。德華笑容可掬地迎接他們,但在看到玫瑰時,他的表情轉為驚訝。

  “她跟她母親的畫像簡直是一模一樣。”德華對瑞森低語。“威廉爵爺一看到她就會相信她。她簡直是伊莎夫人的翻版。”

  玫瑰聽到德華的話。“威廉爵爺不相信我是他的女兒?”

  德華一臉的困窘不安。“他想要相信,小姐,但是他以前失望過太多次,所以不敢希望你真的是薇莉小姐。”

  瑞森脫下外套交給年輕人,沒有對他的話補充說明。

  “我需要洗個熱水澡。”愛蓮宣佈。“德華,麻煩你帶我去我的房間。再不脫下這身濕衣眼,我就要著涼了。”

  “沒有人會在七月裏著涼。”玫瑰告訴她。“天氣太熱。”

  “你沒聽說過熱傷風嗎?”愛蓮開始一邊網樓上走,一邊抱怨其他的病痛。

  玫瑰很高興有事情轉移她的心思。每次望向瑞森,她的心就撲通地亂跳。她想要對他大吼大叫,因為他重傷了她的心;她又想抱住他親吻,因為她思念他甚殷。

  德華急忙上樓去招呼愛蓮。瑞森拉起玫瑰的手帶她去他的臥室。他的臥室十分寬敞,溫暖的褐、金和赭色使她想到蒙大拿的秋天。她無法不注意到可容納四人的四柱大床。她的胃開始翻騰,她忍不住幻想起瑞森裸睡在大床上的景象。她可以感覺到她的臉紅了。她知道她必須現在就跟瑞森談,因為看到他的床就已經使她兩腿發軟、意志動搖了。

  “瑞森,我們必須談一談。”

  “他不在房裏,小姐。要不要我叫洛琳來服侍你?”

  她猛然轉身看到德華站在房門口。“瑞森到哪裡去了?”

  “回樓下去了。要不要我下去請他上來?”

  玫瑰搖頭。“我想洗個澡,麻煩你了。”

  “要不要廚子替你準備一點吃的,小姐?”德華接著解釋說,愛蓮就吩咐在她洗完澡後送一頓清淡的晚餐到她的房裏。

  玫瑰婉拒了晚餐,緊張令她毫無食欲。

  接下來的一小時,她被貼身女僕洛琳服侍得無微不至。洛琳左一聲小姐右一聲小姐地叫得她渾身不自在,而更加緊張不安。

  除掉髮夾和泡個長長的熱水澡後,她覺得舒服多了。她穿上浴袍回到瑞森的臥室。英語不靈光的洛琳比手劃腳地表示要替玫瑰梳頭?她的法國口音相當明顯,於是玫瑰用法語告訴她不用了。但是洛琳比玫瑰還要堅決,說什麼也不肯讓她的女主人婉拒她的服侍。洛琳催促她坐在一張高背椅裏,開始一邊替她梳頭,一邊用法語閒聊。

  椅子面對著床。玫瑰注意到她的睡衣攤開在床上,床單已被掀了開來,其中一個枕頭上擺著一朵長莖紅玫瑰。

  “床上怎會有玫瑰?”她問洛琳。

  “你的丈夫吩咐的,小姐。他真浪漫,不是嗎?”

  正因為如此,玫瑰才感到意外,如此的體貼周到不像是瑞森的作風。他不是個浪漫的人,想要得到什麼就會奮不顧身地去爭取,這一點跟她的幾個哥哥很像。瑞森不像是那種會做典雅修飾的人,但話說回來,她並不真正瞭解他,不是嗎?

  “你知不知道他在吩咐德華時是怎麼說的?他說玫瑰花是用來提醒你的。”洛琳說。

  “提醒我什麼?”

  “當然是他愛你,小姐,不然是什麼?”洛琳笑道。

  玫瑰聳聳肩,伸手拿走女僕手中的梳子,感謝她的幫忙,告訴她可以退下了。洛琳行了個屈膝禮,在離開房間前又鞠了個躬。玫瑰不知那是什麼意思。

  她走向大床準備換睡衣,但是身後的開門聲使她止步轉身。她看到瑞森走了進來。他也洗了澡,頭髮還濕濕的。他光著腳,全身上下只穿著一條深色長褲。她懷疑他連浴袍也沒有。他還真喜歡打赤膊,那在蒙大拿沒關係,但在倫敦則不然。屋子裏有不少女僕,玫瑰不喜歡別的女人看到她丈夫赤裸著上半身。她決定以後再跟他說沒穿衣服的事,現在有更重要的事要說。

  瑞森瑣上房門,走向他的妻子。他的堅決表情使她不由自主地後退。

  “我們必須談一談。”玫瑰伸手示意他止步。“我是認真的,瑞森。站住,別再靠近了。”

  他不理會她的命令。玫瑰繼續往後退,直到被床擋住退路。

  “好。”他伸手開始解開她浴泡的腰帶。“談吧。”

  她企圖撥開他的手,但他毫不在意,轉瞬間就解開了她的腰帶。

  “我一直在努力不要生你的氣,玫瑰。”

  她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眼睛。“我哪裡惹你生氣了?”

  “九月。”他近乎咆哮地回答。“你真的打算拖到九月底再來英國?”

  她拒絕處於防禦位置。“你存心欺騙我。可惡!別再弄我的浴袍了。”

  “那就脫掉它,可惡!”

  “你指望我跟你睡覺?”

  “我不指望你睡覺,我打算整晚跟你做愛。我要你,我知道你也要我。”

  淚水湧上她的眼。“我不信任你。”

  “不,你信任我。”

  她突然有種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的感覺。她要怎麼跟一個正在脫褲子的男人講道理?

  “我想了很久,”她說。“我們已經是夫妻了,由於我已經對你作出婚姻的承諾,所以我覺得我不該一走了之。瑞森,我必須重新開始。”

  “怎麼個重新開始法?”

  “你可以追求我,我希望我能在那段期間學會再度信任你。我覺得我根本不瞭解你,瑞森,我心愛的人傷了我的心。”

  他聽到了她說的話。見鬼的重新追求,他心想。等他踢開褲子,朝她伸出手時,他的身體早已因欲望而變硬。

  “我是不是應該忘記在你體內移動的感覺?我體驗過你在我懷裏達到高潮的感覺,玫瑰。我聽到過你在高潮時叫喊我的名字。如果你真的以為我能夠拋開記憶,那麼你的小腦袋一定是糊塗了。”

  等他說完時,她已是兩腿虛軟,快要站不住了。他的沙啞聲音使她因渴望他的碰觸而全身顫抖。“那你建議我們怎麼做?”

  “過來,我示範給你看。”

  她搖頭拒絕。她很清楚她走進他懷裏會發生什麼事,她凝視著他的臉。“先說給我聽。”

  他抓住她的肩膀。“不,你先告訴我一件事。你還愛不愛我?”

  她垂下視線,不想說謊欺騙他,又不想說實話而使自己不戰而降。“你傷了我的心。”她只能重複這一句。

  “我警告過你,記得嗎?”

  “你應該把我父親的事告訴我。”

  “不,那是你哥哥們的職責。由我來告訴你是不對的。”

  “那麼他們告訴我時,你為什麼不在場?如果你在,我會覺得好過些。”

  “他們終於想通了,決定告訴你時,我人在漢蒙鎮打官司。等我回到牧場,你已經不見了。可惡!你不該逃避我,玫瑰,我是你的丈夫呀!”

  “我當時氣你氣得要命。道格送我去顧家,我在那裏待了兩個星期。你後悔你傷了我的心嗎?”她希望他會道歉。

  “我做的是在當時的情況下必須做的事。總有一天你會瞭解的。”

  “你愛不愛我?”

  “我愛你。”他把她拉到身上。“現在我們可以擁抱了嗎?”

  他用手臂環住她,低頭親吻她的額頭、鼻子,不斷呢喃著他有多麼想念她。他脫掉她的浴袍,把她抱到床上。他壓在她身上,但用手肘支撐自身的重量以免壓扁她。他低頭看到淚水沿著她的臉頰滑落。

  “玫瑰,你希望我離開嗎?”

  她搖搖頭,他屏住的那口氣才敢吐出來。她抬起身子開始主動地吻他,舌尖大膽地探入他口中,雙手開始撫摸他的背和肩膀。

  他想要放慢速度,但她的撫觸很快地就使他失去理智,她是那麼的熱情,天啊!他是多麼地愛她。

  他結束親吻,往下移動,開始用唇舌愛撫她的乳房。她發出愉快的歎息,鼓勵著他。當他含住她的乳頭開始吸吮時,她的歎息化為呻吟,身子也本能地弓向他。

  他的愛撫越來越粗魯、放肆。他的手滑過她的下腹,繼續往下遊移,直到找尋到他最想攻佔的目標。當他感覺到她兩腿間的濕熱時,所有的自製力都棄他而去。他的手指往上探進她體內。玫瑰的指甲劃過他的肩膀,默默要求著他立刻停止這愛的折磨,趕快與她合為一體。他的動作對她來說還不夠快。她迫不及待地伸手握住他亢奮的身體,他發出愉悅的低吼。

  他的身體不能再等待下去。他抓住她的雙手,粗魯地把它們放在他背上,然後在她兩腿間擺好姿勢,一舉進入她體內。

  他咬緊牙關,狂喜的滋味使他幾乎無法忍受。

  “天啊!你感覺起來真好。”他沙啞地呢喃。“別動,還不要。讓我——噢,寶貝,你使我想要——”

  他說不下去了。她使他無法言語、無法思考,只能感受她臀部移動所帶來的極樂。她屈起雙腿使他完全進入她體內,然後用雙臂環住他的頸子。此刻的她渴望得到滿足,因為他的每一次衝刺都帶給她無法言喻的奇妙快感。他徐緩的進退使她渴望得到更多,最後她的腦海裏只存在一種感覺,那就是他的置身在她體內深處。

  她拉扯他的頭髮,用指甲抓他的頸背。她的銷魂呻吟越來越激切,逼得他瀕臨瘋狂。他的衝刺隨著她的叫聲更形用力和深入,當他感覺到她高潮來臨的第一陣抽搐,當她弓起背在體內緊箍住他時,他才容許自身的解脫。難以置信的狂喜使他呐喊她的名字。

  她感到快感在體內爆炸,她只恐懼了一秒就讓那種感覺淹沒了她。她緊摟著她的丈夫,打從心坎裏知道他會使她安全。

  許久之後他們才回到現實之中。瑞森抱著她,在她耳邊呢喃著綿綿情話,讓她知道他對她的思念有多麼深。

  她在丈夫的綿綿情話中睡著,一個小時後在他的溫柔愛撫中醒來。他們在夜深人靜時再享魚水之歡,到了曙光初透時三度翻雲覆雨。

  每一次她都毫無保留地獻身給他。每一次在他懷裏達到高潮時,她都充滿驚奇的感覺,因為跟他在一起讓她感到無比安全。

  她全心全意地愛著瑞森。她要做一個體諒的妻子,學著原諒他曾經欺騙她。總有一天她會能夠再度信任他。

  她在祈求希望實現的默禱中進入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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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4 17:24:53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三章

  跟父親見面使玫瑰感到莫名的緊張不安。她告訴自己無須恐懼,那個人對她來說只是個陌生人,她只需要對他客氣和善、心存同情和設法安慰他就行了。

  瑞森叫醒她時,表示威廉希望他們搬進他的鄉間別墅同住一段時間。

  她就是從那時開始憂心忡忡,她猜她的憂懼可能就是來自於她對父親的一無所知。

  “我不明白我們為什麼不能等愛蓮。”她在前往鄉間的途中對她丈夫說。“你不希望她今天跟我們同行嗎?”

  “是她不肯起床的,記得嗎?明天她就會跟德華和其他的僕人跟來。”

  “威廉爵爺希望我們跟他住多久?”

  “隨便你。”他知道她緊張,但懷疑她知道自己在絞手。“他一定會喜愛你的,寶貝。”

  她聳聳肩。“我會喜歡他嗎?”

  瑞森對她的問題感到驚訝。“你會喜歡他的。你一定要……”他握住她的手。

  “我一定要怎樣?”她追問。

  他歎口氣。“我本來要說你一定要相信我,但那就正好說到你的痛處,對不對?”

  她低頭瞪著自己的手。“我現在不想談信任。你傷了我的心,瑞森。”

  “你說過好多次了。”

  她抬頭瞪他一眼。

  他搖頭道:“你真的很喜歡記恨,對不對?如果你肯用腦筋想一想,你就會明白——”

  “我就會明白你明明可以告訴我卻不告訴我。”她抽出手。“我不該穿藍色,藍色使我看起來蒼白。”

  “你看起來很好。”

  “我不想看起來很好。”

  “英國的風景很美吧?”他改變話題。

  “鄉間的風景很美,但再美也不是家。”

  “給你自己時間去適應改變,玫瑰。”

  “我想念哥哥們。”

  “我離開後你有沒有想念我?”

  她不肯回答。他靠在椅背上凝視窗外。離開倫敦時還是細雨濛濛,現在已是陽光普照。

  “我們中午之前就會到。”他說。 “你父親以為我們下午才會到。”

  “這裏的人真的都是晚上熬夜、白天睡覺嗎?”

  瑞森點頭。“真的。你累不累?昨晚我搞得你幾乎整夜沒睡。”

  她的臉立刻紅了起來。“我不累。”

  他露齒而笑。“我累了。你的身體原諒了我。”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他認為她心慌意亂的表情泄了她的底。“你身不由己對我有所反應,對不對?記不記得你是如何——”

  “我在場,你不必提醒我。”她脫口而出。“告訴我威廉爵爺聽說我的事時有什麼反應,我很想知道。”

  “你在故意改變話題。我寧願談昨夜你在我懷裏的感覺。”

  “看在老天的分上,拜託你回答我的問題,別再談做愛的事了好不好?”

  “他不相信我。”

  “誰?”

  瑞森大笑,覺得她驚慌失措的模樣可愛極了。“你的父親。”

  她歎口氣,拿起扇子開始煽風。

  “我花了好幾個小時說服他。”他說。“他不敢相信,玫瑰。要不要坐到我腿上來?”

  “不要。”

  “我想吻你。”

  “不行,你會把我的頭髮弄亂。”

  瑞森我行我素,在她還來不及想到把他推開前,就把她從對面的座位抱到他的腿上。為了舒適,她不得不把手臂搭在他肩上,但她還是對他怒目而視,用眼神來表達她的不滿。

  “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麼很高興你沒有理髮?”

  “為什麼?”

  她撫摸著他頸背的頭髮。“現在的你看起來比較像西部的人而不像英國紳士。”

  他親吻她的脖子。她渾身一顫,發出一聲輕歎,仰起頭方便他親吻。她想她知道瑞森為什麼突然變得這麼好色,他一定是看出她在擔憂,企圖藉此轉移她的心思。

  他的計謀生效了。他吹拂在她耳邊的溫暖氣息令她興奮,她只想跟他好好地接個吻。

  但是她不喜歡被人擺佈,她決定在接完吻後告訴他。

  “寶貝,你為什麼總是這麼香?”

  “因為我洗澡。”她回答。

  他大笑著捧起她的臉,霸道地佔有她的唇,舌尖在她口中挑逗、撩撥著。她很快地就忘記所有的煩憂,專心地回吻他。一個吻使他渴望得到全部,他很快就變硬和想置身在她體內。

  他用額頭抵著她的。“玫瑰,我沒辦法只吻你而不想扯掉你的衣服跟你做愛。趕快住手,別再挑逗我了,寶貝。”

  玫瑰正在親吻他的脖子,他的反應令她感到自己深具影響力。她發出另一聲愉悅的輕歎,開始親吻他的下巴。他叫她別鬧了,她充耳不聞地用舌尖輕舔他的下唇。

  他發出低沉的呻吟,更加用力地摟緊她的腰。他已盡力表現得像個紳士了。忍無可忍的他開始給她一個又一個火辣辣的熱吻。玫瑰很快就忘了他們身在何處,不斷地想挨近她的丈夫,她在他腿上的扭動使他的定力化為烏有。

  跟妻子做愛在他看來是個好主意,他不在乎他們是不是坐在行進中的馬車裏。他要她,她也要他,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感覺到他的手在她的大腿內側時,她終於恢復理智,但始終想不透他的手是怎麼鑽進她的裙子裏的。

  “天哪!我們在做什麼?”她的聲音因欲望而顫抖。“瑞森,我們坐在馬車裏呀!你在動什麼腦筋?”

  “我們是夫妻,想在哪裡做愛就可以在哪裡做愛。”他自認言之成理。

  玫瑰把他的手從她身上拉開,退回到對面的座位上,伸手整理頭髮時,才發現髮髻散了,髮鬈全垂在肩上。她的披頭散髮都是瑞森害的。她一邊對他大皺眉頭,一邊用手指梳理頭髮。

  “你看起來很美。”

  他的眼神告訴她他說的是真心話,她不再嘗試改善她的儀容。

  “情欲使你盲目。”她告訴他。

  “到了。我們剛才通過的大門就是你父親鄉間別墅的入口。別墅和庭院占地一百多英畝。”

  她深吸口氣。“他聽說你跟我結婚時高興嗎?”

  “高興,但因錯過婚禮而失望。”瑞森回答。 “他想再舉行一場婚禮。”

  她杏眼圓睜。“有那個必要嗎?”

  “他認為有。等你認識他之後,你可以跟他商量這個問題。寶貝,別再絞你的手了,一切會很順利的。你如果害怕,就靠在我身上。”

  “我自己站得住,我不怕我的父親。”

  瑞森知道她是在說大話,但沒有拆穿她。如果她希望他認為她不怕,他可以假裝相信她。

  “會有親戚在場嗎?天哪!瑞森,好大的房子。有幾個房間?”

  “十二個吧,我也不確定。親戚下午才到。”

  “現在幾點了?”

  “還不到十一點。”他在看過懷錶後說。

  馬車轉個彎,開始沿著圓形車道駛向一棟王宮般的白色大房子。房子周圍有修剪整齊的草坪,成排林立的灌木和萬紫千紅的花圃。通往前門的紅磚臺階兩側屹立著高大的石獅子。

  瑞森扶她下車。他們並肩登上臺階。當他伸手敲門時,玫瑰不自覺地挨近他。開門的是一個名叫羅素的老漢。他深深一鞠躬,然後退開讓出通路。羅素看到玫瑰的反應就跟德華一樣。

  “是的,羅素,我的妻子很像伊莎夫人。”瑞森在羅素從驚愕中回過神來之前說。

  老漢的眼尾因微笑而出現皺紋。“她嚇了我一大跳,瑞森爵爺。”羅素低聲承認。

  玫瑰沒有注意他們在說什麼。她站在玄關中央,目瞪口呆地望著富麗堂皇的大理石地板、迴旋樓梯和水晶吊燈。

  “威廉爵爺在哪裡?”瑞森問。“他下樓來了嗎?還是仍在書房工作?”

  “我無法肯定他此刻人在哪裡,爵爺。他以為你們下午才會到。麻煩你們上樓到書房等我找到他好嗎?”

  瑞森搖頭。“這麼好的天氣,待在屋裏太可惜了。我們到後面的花園去等。”

  他拉著玫瑰穿過客廳。玫瑰停下來欣賞。寬敞氣派的客廳有她家的整棟房子那麼大,裏面分成兩個起居空間,除了巨大的大理石壁爐外,還有長沙發、圓背椅和玻璃桌面的茶几。傢俱上都覆蓋著象牙色的緹花布。她從來沒有見過如此豪華的裝潢。

  瑞森一直在看她。“你在想什麼?你看起來好像很困惑。”

  “太不切實際了。”她小聲說。“一天的灰塵就會毀了那些布。誰會用白色的椅套?”

  “你喜不喜歡?”

  “噢,喜歡,但我可不敢坐在上面。我說不定會一不小心就把它們弄髒了。”

  瑞森突然想把她拉進懷裏親吻。她的毫無驕縱之氣令他心疼。

  “我們可以到外面去了嗎?”他牽起她的手,帶她穿過落地窗進入後花園。

  “你的父親喜歡花。”他告訴她。“他曾經告訴過我,每當他遇到解不開的難題,他就會到花園裏來拔雜草。他用這個方法打贏了許多官司。他過的是豪華的生活,但他最喜歡的是生命中單純的事物。”

  玫瑰點點頭,但沒有說話。瑞森帶她到幾張鋪了黃色座墊的椅子前,建議她坐下來休息一下,讓他去幫羅素找她父親。

  “我們不該把行李拿到樓上,開箱取出衣服嗎?”她問。“我的衣裳不立刻掛起來就會縐掉。”

  “僕人會照料我們的行李。”

  “對,那當然。”她坐下來,把雙手交疊在腿上。

  瑞森彎腰親吻她的額頭後回到屋裏。她緊張得坐不住。她不知道見了父親的面該說什麼,她不想令他失望。他花了大半生在找尋她上,一句“幸會”似乎不太恰當。

  玫瑰決定沿著貫穿花園的碎石小徑散步,希望散步會有助於平靜她的心情和厘清她的思緒。

  她轉過第一個轉角,撲鼻而來的花香使她想到家鄉的山谷。不知道為什麼,她感覺到心情輕鬆了點。她一邊散步一邊欣賞美麗的花朵,心想父親和她總算有共同的喜好可以作為話題。

  她沿著小徑轉過第二個轉角,看到一個老人單膝著地跪在地上檢視著花朵。老人黑長褲白襯衫的穿著不像園丁,低戴的寬邊草帽使玫瑰看不見他的臉。

  她想到他有可能是她的父親,但她無法確定。她不知道該怎麼辦,差點轉身逃回屋裏,但後來決定繼續往前走。

  威廉聽到裙子的窸窣聲,以為是女僕出來看看有沒有可以幫忙的地方。他把身旁裝滿鮮花的提籃舉起來交給女僕。

  “我的女兒也許喜歡她的房間裏多一點鮮花。”他解釋道。

  他仍然沒有抬頭看她。玫瑰接過提籃掛在臂彎上,傻傻地站在原地說不出話來。

  威廉似乎沒有注意到她沒有立刻把花拿進屋裏。她耐心地等他抬頭,心想自己也許該先自我介紹。天哪!她希望她的聲音不會洩漏出她的緊張。

  “不知道我的薇莉喜不喜歡花。”他說。

  她深吸口氣。“我非常喜歡花,父親。”

  玫瑰覺得父親靜止不動了好久才轉身抬頭。

  威廉感到無法呼吸,心臟好像快裂成碎片。乍見薇莉帶給他太大的衝擊。陽光照在她的金髮上使她顯得有點不真實,在那一瞬間,他以為是他心愛的伊莎從天堂下來跟他團聚了。

  她有如她母親的翻版。薇莉終於回家來了。威廉喘不過氣來,一陣頭暈目眩後只感到人往一側倒,要不是她伸出援手,他就會倒在地上了。他抓緊她的手,繼續用驚奇的眼神凝視她。她朝他露出微笑,溫暖親切的笑容就跟她母親一樣,接著她的影像開始模糊起來,他這才發覺自己在默默啜泣。

  玫瑰拉他站起來。她本來想環住他的腰支撐他,但他一直緊抓著她的手不放。他的草帽掉在地上。她抬頭注視著父親,心想他果然是相貌堂堂。他高傲的站姿使她想到大哥亞當。

  父女倆又互相凝視了幾秒。威廉拚命想使自己平靜下來,他從口袋中掏出手帕擦掉臉上的淚。然後他朝她點個頭,用力握緊她的手,然後又點個頭。他們手牽著手回頭走向屋子。當他終於開口跟她說話時,激動的情緒使他聲音沙啞。

  “真高興我們父女終於團圓了。”

  她點頭表示瞭解,然後努力思索該如何回話。她不想對他虛偽客套,又不想傷他的感情,於是她乾脆說出心裏的話。

  “父親?”

  “什麼事,薇莉?”

  “我很高興你沒有拋棄我。”

  威廉的妹妹麗安首先抵達。在所有的親戚中,麗安最不願相信哥哥的女兒真的尋獲了。十幾年來,她陪著威廉承受過太多次冒充者所帶來的失望和痛苦,唯恐這一次到頭來證明又是一場殘酷的騙局。儘管證據確鑿,麗安仍然持保留態度。她要自行判斷柯玫瑰真的是薇莉,還是另一個企圖詐財的騙子。

  “威廉,你為什麼坐在大太陽底下?”麗安衝進花園。 “如果不小心一點,你會生病的。”

  瑞森、威廉和玫瑰在麗安走向他們時站起來,麗安毫不客氣地盯著玫瑰看。

  “她長得的確很像伊莎。”她勉強同意道。

  威廉把女兒介紹給妹妹認識。玫瑰露出微笑。她不知道她應該鞠躬、行屈膝禮或握手,因此只是站在那裏等麗安給她某種暗示。

  “你叫什麼名字,孩子?”麗安皺著眉頭問。

  “我叫柯玫瑰。”

  “她沒有自稱薇莉,”麗安說給哥哥聽。“不知道為什麼。”

  玫瑰主動回答:“因為我從小到大都叫玫瑰,夫人。薇莉這個名字對我沒有意義。”

  年輕女子的直率嚇了麗安一跳,她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你長得很像我哥哥的亡妻,但我仍然不相信你是他的女兒。你想用什麼方法來說服我相信,孩子?”

  玫瑰決定實話實說。“夫人,我不想用任何方法說服你,但我衷心希望你不要叫我孩子。你應該看得出來我不是小孩子了。”

  “天哪!威廉,她真沒有禮貌!”

  “她是誠實,不是沒有禮貌。”威廉說。

  麗安點點頭。“你有什麼打算?”

  “麗安,看在老天的分上,我的女兒才剛回來,我們不必急著現在談打算。坐下來,別再煩她了。”

  “我只是想儘快查明她到底是不是薇莉。讓我說完,威廉,然後不管你做什麼我都不會說話。”麗安朝玫瑰走近一步。“你是不是薇莉?”

  “他們說我是。”玫瑰回答。“為了我父親,我希望那是真的。我想讓他得到一些平靜,我知道他找尋我找了很久很久。”

  “那麼為了你自己呢?”

  玫瑰不懂她的意思。她望向瑞森,然後把目光轉回麗安身上。“我想陪伴父親幾個星期,然後回家去。”

  “現在談這個言之過早。”威廉拍拍玫瑰的手。“你也許會想留下來跟我在一起。”

  她不想騙他。“家鄉有四個哥哥在等我,我非回去不可,父親。”

  “這個以後再說。”他決定。“你需要時間先認識我們。麗安是你的親人中最難纏的一個,親愛的。瞧她被你說的啞口無言了。我承認我一直認為沒有人能使我妹妹驚惶失措,但你顯然做到了。”

  玫瑰大惑不解。“夫人,我不是有意使你驚慌失措。”

  “瑞森,她不明白她父親的身價嗎?”麗安問。

  “她的價值觀不同於時下的英國女子。”瑞森回答。

  “我們到客廳坐吧?”威廉提議。

  “你和瑞森先進去。”麗安說。“我想跟我的侄女私下談談。”

  “我不准你欺負她,麗安。”

  “她不會欺負我的,父親。”

  瑞森也不願讓妻子單獨面對麗安,他知道威廉的妹妹有多難纏。如果有時間,他會把玫瑰拉到旁邊說明麗安其實是刀子嘴豆腐心。

  “我和女兒好不容易才骨肉重逢。對不起,麗安,我必須堅持我們大家一起進去。”

  “父親,我們隨後就到。”玫瑰說。“我也想跟姑姑私下談談。”

  她不等男人們同意就坐下,然後建議麗安也坐下。她們等男人離開。

  “麗安姑姑,你先說還是我先說?”

  “我先。長幼有序。”麗安補上一個微笑。“我想要相信你沒有不良意圖,但我發覺那很不容易。雖然瑞森提出的證據證明你似乎真的是我們的薇莉,但我仍然有我的疑慮。我可以瞭解你為什麼想當我哥哥的繼承人。”

  “是嗎?你可以告訴我為什麼你認為我想當薇莉嗎?”

  “地位、財富……”麗安沒想到她會這樣問,一時之間為之語塞。

  “我可以列舉更多我不想當你侄女的理由,當另一個人使我的生活變得複雜了。我在蒙大拿有一個家。想家是自私的行為嗎?”

  “你來自一個富裕人家嗎?”

  “我認為是。我擁有我想要的一切。”

  “他們跟你父親一樣有錢嗎?”

  “我無法肯定。”玫瑰努力解釋。“那是不同的生活方式,不同的財富。你為什麼不希望我是薇莉?”

  麗安凝視玫瑰良久,最後喃喃地道:“你有你外祖母的眼睛。”

  “外祖母?”

  麗安點頭,微笑柔和了她的表情。“我從來沒有聽過伊莎說任何人壞話,更不用說是她的母親。你的外祖母是個惡毒的老巫婆,但她的那對藍眸確實是漂亮得沒話說。伊莎這會兒可能正因我在說她母親壞話而在墳墓裏打滾。但我說的是實話,她真的很難相處。”

  玫瑰忍不住笑了出來。麗安的表情是一本正經,但所說的話一點也不合於禮教。

  “我不想再看到我哥哥傷心。”

  “我會努力不傷他的心。”玫瑰說。 “我只想瞭解他,然後回美國去。我會跟他通信,希望有朝一日他會想來看我。我希望他見見我的幾個哥哥。”

  麗安不知道該怎麼看她。“你不明白你父親能給你什麼嗎?”

  “我很清楚他能給我什麼——父愛。我也會努力像女兒一樣孝順他、愛他。我沒有經驗,但我可以學。”

  “天哪!你現在是有夫之婦了,所以你得聽從於你的丈夫。瑞森的家在英國,你必須跟他一起留在這裏。”

  玫瑰不明白那個道理,但不願讓姑姑知道。“麗安姑姑,你結婚了嗎?”

  “我的丈夫在五年前去世了。我們沒有孩子。但是勞勃有六個女兒和一個兒子。蓓蓓是個討人喜歡的女人,但她管不住她生的那幾個小淘氣。”她點個頭。“你很快就會見到他們。”

  “誰是勞勃?蓓蓓又是誰?”

  “勞勃是你的叔叔,蓓蓓是他的太太。你的父親威廉是家中的長子,然後是我,再來是丹尼,勞勃是老麼。親愛的,你有沒有比較合適的衣裳可以在晚餐前更換?”

  玫瑰低頭打量她的衣裳。她沒有看到明顯的汙跡或縐紋。“這件衣裳有什麼不對勁嗎?”

  “那種式樣早就過時了。”

  “這件該死的衣裳花了我一大筆錢哪!”

  麗安驚叫一聲,用手捂住胸口。“薇莉,有教養的淑女不可以說粗話。我們得立刻開始改進你的禮儀。在你進入社交界之前,我們有許多事要做。你不可以忘記你的父親是誰。”

  玫瑰不太瞭解姑姑的意思,但從姑姑的表情中可以看出她說的事很重要。

  “我不會忘記的。”玫瑰說。“麗安姑姑,你為什麼沒有再婚?你長得這麼漂亮。如果你住在蒙大拿,在你死去的丈夫入土為安之前,至少就會有十個男人上門來追求你。”

  “我的老天!孩子,別這麼沒禮貌。”

  “我只是實話實說。”

  麗安摸摸頭髮,確定髮髻仍然一絲不苟後才站了起來。“你必須記住一件事,薇莉,不要把你的意見講出來,否則人們會被你嚇壞的。”

  玫瑰突然想到麗安已經把她當侄女看待了。“你為什麼這麼快就改變主意了?”

  “直問別人問題是很沒有禮貌的,薇莉。來吧,別讓你的丈夫和父親久等了。”

  “有件事想請你幫忙。”

  麗安轉回身來。“什麼事?”

  “請叫我玫瑰。”

  “但你不再是玫瑰了,你現在是薇莉。你必須趕快習慣別人叫你薇莉。”她挽起玫瑰的手臂拖她往屋裏走。“聽說你的朋友明天會來,她叫什麼名字?”

  “鮑愛蓮。你一定會喜歡她的,麗安姑姑。她的禮儀比我好多了。”

  “也許吧!”麗安回答。

  玫瑰跟著姑姑進入客廳。瑞森和她父親都沒有注意到她們進來,他們正處於激烈的爭論中。

  “他們希望你收下這筆錢,爵爺。我也認為你應該收。”瑞森說。他站在壁爐前,背對著他的新娘。玫瑰走過去站在丈夫旁邊。

  “我不會收的。”威廉三度聲明。“寄還給他們,瑞森。”

  瑞森搖頭。玫瑰碰碰他的手,他立刻握住她的手。

  “你們在談我的哥哥們欲歸還的那筆錢嗎?”她問。

  “對,你父親不肯收。”瑞森說。

  威廉坐在壁爐旁的椅子上。玫瑰轉向父親說:“如果你肯收下這筆錢,哥哥們會很高興。”

  威廉一臉的固執。他張口欲言,但又閉起嘴巴,朝妹妹使了個眼色。

  麗安立刻走上前來。“你不該插手這件事,薇莉,讓男人們自己解決。我們上樓去看看你的衣裳好嗎?我相信我們可以在其中找到比較適合今晚穿的衣裳。”

  玫瑰聽到瑞森歎了口氣。他捏捏她的手,低頭看著她。“走吧,寶貝,我們等一下再談。”

  玫瑰不喜歡被排除在外,但她現在不是在家鄉,而是在英國。這裏的規矩習俗未必相同,她突然對自己感到沒有把握。她答應過哥哥們要跟這裏的親戚好好相處,因此她乖乖地跟著姑姑離開客廳。她在門口停頓一下,對瑞森皺了皺眉頭,讓他知道她的不滿。但他朝她眨了眨眼睛,毫無同情之心的反應惹得她更加生氣。她歎口氣,往樓梯走去。

  接下來的一小時,她和麗安姑姑都在為她的衣裳鬧意見。麗安把她精挑細選帶來的每件衣裳都批評得體無完膚,使她忍不住感到很難堪。最後她仍然穿著身上那套藍色衣裳。麗安下樓差人通知裁縫師。

  麗安在離開前說:“明天,等我哥哥安排的醫生給你檢查之後,我們要去買布給你做新衣裳。”

  “我不需要看醫生,”玫瑰抗議道。“我的身體健康得很。”

  “別故意作梗鬧彆扭,薇莉。那是為你好。我得確使你今晚用餐時坐在我旁邊,好讓我能糾正你的餐桌禮儀。你現在可以休息一下,大約一小時後再下樓來。勞勃一家那時應該到了。”

  “麗安姑姑,你提到還有一個弟弟丹尼,他也會來嗎?”

  “丹尼和他的太太漢娜在法國南部,他們過兩個星期就會回來。到時你就會見到他們和他們的三個兒子。睡午覺吧,薇莉。我會派安妮來伺候你。”

  玫瑰沒有問她為什麼需要女僕來伺候她睡午覺,因為她知道麗安姑姑一定又會嫌她沒禮貌。她不明白怎會有人想在大白天睡覺。她一點也不累,但覺得很煩。有太多的名字要記、太多的規矩要學。

  天哪!她要怎樣才能達到每個人的期望?玫瑰不是個畏苦怕難的人,她決定竭盡所能地討好每個親戚。

  安妮進來幫她脫衣服和掀床罩。當年輕女僕拉起窗簾時,玫瑰猜她是真的得上床午睡。她穿著內衣躺在床上,瞪著天花板想心事。

  瑞森在幾分鐘後進來。

  “你父親很固執。”他告訴妻子。 “堅持要退還那筆錢,視之為你的哥哥們撫養你長大的費用。”

  玫瑰翻身側躺,望向她丈夫。“他不喜歡我提到哥哥們。我可以看出他的眼神顯得有點……失望。”

  “給他時間習慣你還有另一個家。”

  “你知不知道我明天必須接受醫生的檢查?”

  瑞森脫掉外套扔在附近的椅子上,坐在床沿上開始脫鞋襪。“你父親跟我提過。”

  “我為什麼必須接受檢查?我的身體又沒有不舒服。”

  “讓醫生替你檢查一下可以使你的父親安心。如果你真的不願意,我可以出面阻止。”

  她考慮片刻後決定順從父親的心意,反正讓醫生檢查一下也無妨。“那是白白糟蹋錢,但我可以遷就他。你還沒有問我對父親的看法,你不好奇嗎?”

  他轉身對她微笑。“我已經知道你對他的看法了。你對他感到好奇,我注意到你在他沒有看著你時盯著他看。你已經喜歡他了,我認為你會愛他的。”

  她點頭。瑞森跟平時一樣觀察入微。“我是他的女兒。我應該愛他,對不對?”

  “對。”

  “我可不可以信任他?”

  他聽了有點訝異。 “你當然可以信任他。你還可以信任我。”

  她不想談那個,但瑞森不讓她改變話題。“我知道我不該命令你信任我,我那樣做可能有點傲慢。”

  “可能?”

  “你還沒有想通,對不對?”

  “想通什麼?”

  “愛和信任是同時存在的,你不信任我就不可能愛我。你真心愛我,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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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4 17:25:10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四章

  她避而不答。信任這個議題仍然是她的痛處。瑞森的存心欺瞞傷害了她。她雖然瞭解他有不得已的苦衷,但他欺騙她卻是不爭的事實。不知道他是否還會欺騙她一直是她說不出口的恐懼。他們之間的信任必須一點一滴地重新建立起來,瑞森必須耐心地等她克服心中的恐懼。

  “我還沒有準備好跟你談這個。”她說。“喜歡與否,你都得給我時間想清楚。沒錯,我是真心愛你。”她在他皺緊眉時補充道。“在等我想通之前,你也許可以考慮學習如何信任我。”

  “我會被你活活氣死,玫瑰。”

  “但你還是愛我,對不對?”

  “對,我愛你。”

  她沒有把他的悶悶不樂放在心上。瑞森喜歡有條不紊,懸而未決有違他的原則。他希望她用跟他相同的邏輯思考和行動。

  “希望今晚我能記得住每個人的名字。”她故意改變話題。

  瑞森開始脫褲子。“我會幫你的忙。寶貝,我們必須談談費喬治。他是你父親的私人助理。他今晚不會在場,他去度假了還沒有回來。我希望你不要告訴他道格曾經看到一男一女在街角丟棄提籃的事,假裝你對那夜的事一無所知。”

  “你認為他是綁架我的那個人嗎?”

  “我認為是,但我還沒有找到證據。我一直在查閱舊帳冊。費喬治自己不可能有幾千元可以給他的共犯,所以那筆錢一定是他從威廉的帳戶裏盜用的。我還沒有查到帳目不符合的地方,但我一定會找到的。”

  “案發當時費喬治沒有受到調查嗎?”

  “有,但我認為警方調查帳冊時不夠仔細也不夠徹底。”

  “我可不可以幫忙?”

  瑞森本想拒絕,後來又改變主意。她現在是他的妻子了,雖然他慣於獨自行動,但他發現他希望她參與其事。

  “你可以幫忙。”

  “你知道我們只要請道格到英國來,他就可以指出費喬治就是綁匪。”

  “記憶和相貌都會隨時光改變。”瑞森說。“缺乏有力的證據支持,道格的回憶會被視為不足采信。”

  “你把費喬治的事告訴我父親了沒有?”

  “還沒有。”瑞森回答。“我認為他知道後就不可能跟費喬治繼續共事。我打算在找到證據後立刻告訴他所有的事。”

  “要他在知情後不動聲色恐怕很難,何況費喬治現在可能變得十分多疑。我們不能打草驚蛇,對不對?我認為你的打算是對的,我們應該等掌握證據後再告訴他。他會諒解的。”

  “就像你諒解我為什麼沒有在一開始就告訴你,我到蒙大拿的真正原因一樣嗎?”

  “不要把這兩件事混為一談。”她說。“我雖然還不十分瞭解父親,但我無法想像他能像你那樣不動聲色。你很少讓人知道你在想什麼。我敢打賭你的面無表情使你在打牌時經常贏。所有的人都在下午休息嗎?”

  話題的突然改變並未困擾瑞森,他已漸漸習慣了玫瑰的思考方式。“大部分的女人都會午睡。”

  “那男人呢?”

  瑞森脫掉身上殘留的衣物。“有些男人會,但我不打算休息。我太想要你了。你的話說完了沒有,寶貝?”

  他壓在她身上,她伸手摟住他的脖子。“你喜不喜歡我的衣服?”

  “我討厭你的衣服。我喜歡你一絲不掛。”

  他沒有給她她需要的保證,但她決定不再為衣服這種愚蠢的事擔心。她現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她要跟她的丈夫做愛。

  “我們可以在房間裏休息多久?”她問。

  他咬著她的耳垂回答:“一、兩個小時。問這個做什麼?”

  “時間應該夠了。拜託你躺好。”

  他猛然抬頭。“你該不是想……”

  “沒錯,我正是那樣想的。”她跨坐在他身上。

  在被一群沒有惡意的親戚瞪視和盤問了三個小時後,玫瑰的自信心打了不少折扣。每個人似乎都對她的言行舉止有意見,每個人似乎都認為她十幾年來受盡委屈和吃足苦頭。她努力保持笑容,努力不生他們的氣。他們不瞭解她和她的四個哥哥過的是怎樣的生活,所以才會認為她是受害者。

  嚴肅的晚餐對玫瑰更是一大考驗。就座時饑腸轆轆的她,在幾次失言引起眾家親戚的驚駭和議論後胃口盡失。只能輕聲細語的晚餐讓她覺得像是在參加葬禮。她想上樓回房,但不敢開口,只能遵照麗安姑姑的指示,盡責守分地坐在餐桌邊苦苦撐完這頓仿彿永無止境的晚餐。

  她的父親舉杯祝賀她的歸來和她與瑞森的婚姻。蓓蓓嬸嬸提議在九月下旬舉行一場宴會來慶祝團圓。麗安姑姑熱烈贊同這個主意,她們開始小聲地擬定計劃。玫瑰很快地就感到昏昏欲睡。

  又過了一個小時她才獲准回房,那時她已經累得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在房裏等她的除了女僕安妮外,還有枕頭上的長莖玫瑰。看到玫瑰花時,她不禁露出笑容。

  瑞森回房時,她已經睡得很熟了。他俯身親吻她時,看到她在熟睡中仍系著玫瑰花。他感到非常高興。他拿走玫瑰花,躺到她身邊,讓她在睡夢中緊擁著他。

  她今晚很不好過。他看到她有多麼迷惑,有幾次還可以肯定太多的注意力令她招架不住。

  她一點晚餐也沒吃。他當然注意到了。不斷地遭到批評想必是她失去食欲的原因,他就被搞得毫無胃口。

  玫瑰應付得很好。她對混亂場面的反應比他強多了。她的親戚們對她的輕率評語和毫不考慮她感受的批評,令他氣得全身發抖,但她還是對他們每個人都客客氣氣。

  瑞森在擔心妻子中入睡。是的,今晚十分令人難堪。

  玫瑰第二天飽受折磨。魏醫生和甘醫生在上午十一點抵達,花了整整兩個小時跟她在一起。身體檢查很快就完成了,其餘時間都在詢問她過去的遭遇。

  她很樂意回答他們的問題,因為她喜歡談她在蒙大拿的家人和生活。她以哥哥們為傲,想讓大家知道他們有多棒。

  醫生一離開她的房間,裁縫師和三個助手就進來幫她量身縫製新衣。

  醫生告訴威廉爵士他的專家意見,威廉的弟弟妹妹和弟媳都在場。瑞森稍後才被告知會談在二樓的書房舉行。

  瑞森進書房時,正好聽到魏醫生在說明,他認為幫助薇莉小姐順利適應新生活有多麼重要。瑞森關門後交抱雙臂倚門而立。

  “千萬不可以讓她沉湎於過去。”魏醫生叮嚀。“甘醫生和我注意到她對那些收留她的人有多麼忠實。事實上,她視他們為她的哥哥。我們根本無法使她承認她跟那些人毫無親戚關係。”

  甘醫生點頭表示同意。“我認為最好不要讓她談她過去的遭遇,你們必須幫助她忘記過去和適應這裏的新生活。威廉爵爺,令嬡十分聰明,應該很容易就能在這裏找到她的地位。等她克服對那些人的奇怪忠誠後,她就算完全適應了。”

  瑞森非常不同意兩位專家的建議,但他注意到威廉卻把他們的話奉為圭臬。他知道威廉在尋求指引,但認為他是找錯了對象。

  瑞森無法再保持沈默。“爵爺,你何不跟你的女兒談談你的憂慮?如果你認為她會難以適應這裏的生活,那麼去問問她你能幫她什麼忙。”

  “瑞森,醫生剛剛才勸告說不要提起她的過去。我們都想幫助她在人生的旅途上往前邁進,孩子。你沒有聽到她昨天說的話嗎?她認為她只會在這裏小住一段時日後就回美國去,她對那四個人確實是忠心耿耿。魏醫生,你說的一點也沒錯。”

  “我們無法消除她的過去。”甘醫生說。“但只要有耐性和努力,令媛會有充實而有意義的未來。”

  瑞森極力隱忍怒氣。“你們為什麼認定她經歷了某種可怕的酷刑?她這十幾年來並不是囚犯,她的生活過得很好,所需的一切都不虞匱乏,包括愛。不讓她談她的哥哥們是一大錯誤,爵爺。他們是一家人啊!她當然對他們忠心耿耿。”

  “我們必須聽從專家的建議,”威廉堅持道。“他們比你我更清楚如何幫助薇莉。”

  瑞森感到無話可說,威廉的行為令他驚訝。對自己沒有信心不像是威廉的作風,平時的他冷靜理智、通情達理。只要他定下神來好好想一想,他就會明白接納玫瑰的本來面目才是正確的。如果房間裏沒有別人,瑞森會問威廉,他到底在害怕什麼?

  威廉一定是猜到瑞森的心思,因為他突然說:“我不願意失去她,孩子。我願意不計代價地使她幸福。”

  “我們大家都是為她好。”麗安插嘴。

  瑞森大聲歎息。“我只希望你們大家瞭解我的妻子是多麼迷人的一位年輕淑女,她不需要改變。你們無法抹煞她的過去,只要你們肯聽她講她成長的過程,你們就會發現逼她假裝那些事不曾發生是大錯特錯。”

  “我們不想改變她,”蓓蓓說。“我們只是想開拓她的視野和經驗。”

  甘醫生又發表了幾個如何“處理”薇莉的建議。

  瑞森聽不下去了,他二話不說地離開書房。他有股強烈的衝動想要帶妻子遠走高飛回蒙大拿去,他無法理解怎會有人想要改進已經是完美無瑕的事物。

  他決定再給威廉幾天時間去習慣有女兒陪伴在身邊,然後私下提醒他一件顯然被他遺忘的事——父愛應該是沒有條件的。玫瑰不需要改變,她需要的是愛和接納。瑞森衷心希望威廉會趕快重拾理智,恢復通情達理的態度。

  他到臥室去查看妻子是否安好。玫瑰平舉雙臂站在房間中央的一張板凳上,讓兩個女人替她量身。她瞪著天花板,顯然感到很無聊。

  他吹口哨引起她的注意。就在她剛剛發出尖銳的口哨聲時,麗安急急忙忙地從他身邊經過。

  “瑞森,沒有紳士會用吹口哨來引起注意。你的禮貌到哪裡去了?”

  “瑞森的禮貌好得很。”玫瑰喊道。“我可以下板凳了嗎?我想跟我丈夫說話。”

  “不行,親愛的,待在原地別動。”麗安命令。“有什麼話等一下再說,我們現在有事要做。”

  “寶貝,我必須回倫敦去整理一些檔。我會在天黑前回來。”

  她想跟瑞森去,但麗安姑姑不准。

  “我想跟瑞森吻別。”玫瑰退而求其次地說。

  “不行,親愛的。”麗安回答。

  瑞森不顧姑姑的禁令,穿過房間走到妻子面前,托起她的下巴,親吻她的唇。他慢吞吞地吻著,但玫瑰似乎不介意。令麗安花容失色的是,玫瑰居然摟住瑞森的脖子回吻他。

  瑞森在幾分鐘後離開,坐了兩個小時的馬車後抵達倫敦。他整個下午都待在辦公室旁的儲藏室裏。他的辦公桌上檔堆積如山,他知道他至少有一個月的工作在等著他。他在儲藏室裏翻閱舊帳冊和信函,他的助理列舉較緊急的公事讓他回覆。

  瑞森在天黑後才回到威廉的鄉間別墅,屋子裏擠滿了親朋好友。

  玫瑰看到他時似乎鬆了一口氣。她和她父親及愛蓮坐在長沙發上,但在瑞森走進客廳時立刻站起來。

  在客人面前公然流露愛意會被視為不得體,但知情的瑞森和不知情的玫瑰都不在乎。他們繞過親朋好友接近對方。他伸手抓她時,她投入他懷裏摟緊他。

  “我好想你。”她低聲說。

  他俯身親吻她的額頭。“下午過得如何,寶貝?”

  “又忙又亂。”她回答。“麗安在對我們皺眉頭。不知道我這會兒又做錯了什麼?”

  “我們不應該讓別人看見我們有多麼喜歡碰觸對方。”他解釋。

  “那是嚴格的規定嗎?”

  他聳聳肩,終於放開她,但又把手臂搭在她肩上,讓她倚偎在他身旁。

  威廉一臉驚訝地望著他,瑞森猜他又要說他改變了多少。

  他們兩個走向她的父親。麗安不悅地皺著眉頭。

  “別出洋相了,瑞森,趕快放開你的妻子。”

  “別對他囉嗦,麗安。他已經不是可以隨你呼來喚去的小孩子了。到這裏來坐,瑞森。愛蓮正在告訴我們她有多喜歡英國。”

  玫瑰和瑞森在另一張沙發上就座,麗安坐在沙發旁邊的靠背椅裏。

  “我好喜歡這裏。”愛蓮熱切地說。“我有我自己的貼身女僕,每個人都對我好親切。”

  “她喜歡被嬌生慣養。”玫瑰對她丈夫低聲說。

  “薇莉,淑女不會在有別人在場時竊竊私語。”麗安訓斥。

  “是,麗安姑姑。”

  “坐要有坐相。”麗安繼續糾正她的侄女。“不要彎腰駝背,把背脊挺直。別忘了,你是艾家人。”

  “她是麥家人。”瑞森澄清事實。

  玫瑰按照姑姑的指示坐好,但發現那樣很不舒服。麗安使她想到軍隊的將軍,筆直的背脊好像隨時會蹦斷。玫瑰模仿麗安把手交疊在腿上,立刻換得麗安的點頭和微笑。

  “這裏的行為規範跟美國不一樣。”愛蓮說。“蓓蓓夫人告訴我真正的淑女絕不眯眼看人。

  “她的名字叫薇莉,請稱呼她薇莉。”麗安說。“淑女在哪裡都是淑女。卡萊兒把淑女定義為‘七年不涉足廚房的女子’,我認為她的話很有道理。”

  玫瑰認為那是一派胡言,但注意到愛蓮把麗安姑姑的話當成金科玉律。

  “我以前是淑女,本來還會是,要不是玫瑰……我是說薇莉,在蒙大拿時強迫我進她的廚房。我甚至得做飯,麗安夫人。我現在是不是必須再等七年才能再度成為淑女?”愛蓮問。

    麗安一臉震驚。“你做過飯?”

  玫瑰望向父親。他似乎被話題的突然轉變搞迷糊了。她決定換個話題。

  “我想去看看瑞森的故鄉。”她脫口而出。“他曾吹噓蘇格蘭跟我家鄉的山谷一樣美,我想親自去看看他有沒有——”

  父親的表情使她住口不語。他好像在生氣。她這會兒又說錯了什麼話?

    “父親,我惹你不高興了嗎?”

  “當然沒有。”威廉回答。“我在想別的事。瑞森說的是實話,蘇格蘭的確很美。”

  “我想在回蒙大拿前去看看他的故鄉。”她轉向瑞森。“時間上來得及嗎?”

  “別再說什麼回去的話了。”麗安說。“這裏才是你的家,薇莉。”

  “別找她的碴了,麗安。她需要時間……適應。”威廉瞪妹妹一眼,麗安立刻閉起嘴巴。

  玫瑰感覺到氣氛變緊張了,但不明白為什麼?她的父親和姑姑好像在為什麼事不高興。她必須道歉,但她不知道她到底做錯了什麼事惹他們不高興。她差點沮喪得大聲歎氣,但因不願再遭姑姑批評而保持沈默。

  瑞森突然伸手過來握住她的手,他的碰觸安慰了她。她握緊他的手,朝他身邊又挨近些。話題轉到最新流行的女裝式樣。玫瑰想談的卻是她父親的工作。瑞森說過她父親雖然在妻子去世後從國會退休,但仍在幕後推動了幾項重大的改革。玫瑰很想知道是哪些改革,但不敢造次發問,只好默默聆聽。

  晚餐至少還得等一個小時,也就是說有關時裝的言論還得聽六十分鐘。男士們難道不會感到無聊嗎?玫瑰望向瑞森。他的臉上毫無表情,後來她才發覺他的目光落在麗安姑姑肩後。她猜他假裝聆聽,其實是在想別的事。

  她決定效法他,接著明白自己犯了大錯,因為她的思緒立刻回到故鄉的家人身上。濃濃的鄉愁頓時淹沒了她。

  “你會不會,薇莉?”愛蓮問。

  玫瑰嚇了一跳。“會不會什麼?”

  “打網球。”愛蓮說。“你有沒有在聽我們說話?”

  她沒有。“我不會打網球。”

  “那我們得教教你。”勞勃叔叔說。“現在很流行。”

  “她會彈鋼琴。”瑞森驕傲的告訴大家。

  她用力握緊他的手。“不,我不會。”

  他揚起一道眉毛。“你不會嗎?”

  “我不會。”她又用力握一下他的手,默默哀求他配合。

  瑞森不明白為什麼要隱瞞她的才藝,但決定改天再追問她。“好吧,你不會。”

  她放鬆了握緊他的手。她和亞當經常並肩坐在鋼琴前彈二重奏,那是多麼快樂的時光啊!她只想保有那份美好的回憶。如果她的英國親戚嘲笑她的琴技,她會覺得他們無異是在嘲笑她的大哥。她絕不容許那種事發生。目前為止,麗安姑姑對她的每件事都吹毛求疵。玫瑰努力保持風度忍受批評,因為她想使父親和姑姑高興。如果沒有聽到她彈琴,他們就無從挑剔她的琴技,不是嗎?

  短短幾天,她的心態就起了極大的變化。剛來英國時,她想把哥哥們的事全部告訴她父親,現在她卻不願任何親戚知道任何有關她家人的事。她只想保護他們免於她不斷遭受的那些殘酷批評。

  她知道這樣有點莫名其妙:哥哥們根本不會知道她的親戚說了他們什麼。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聽到心愛的家人遭到批評會令她無法忍受。

  玫瑰還無法適應日常作息的改變。她習慣了在天亮時起床,在十點前就寢。但是在英國好像沒有人想在就寢時間前吃晚餐,僕人搖鈴告知晚餐準備好時已經九點半了。玫瑰差點在餐桌上睡著。不用說,麗安姑姑又把她結結實實地數落了一頓。她不斷用手肘推她,玫瑰相信她的腰肋一定淤青了。

  男士們留在餐廳暍咖啡,女士們移到客廳喝茶。玫瑰困得沒有注意到自己在做什麼。當麗安姑姑站起來時,她也站起來,然後端起盤子準備拿進廚房。直到伸手去拿蓓蓓嬸嬸的盤子時,玫瑰才發覺自己在做什麼。

  麗安一臉驚駭欲絕的表情,玫瑰覺得自己像笨蛋。她連忙放下盤子,站直身,緩緩地繞過餐桌。她的臉好像著火一般。

  愛蓮同情地挽住她的手臂低聲說:“你做得很好,真的。保持笑容,玫瑰……我是說薇莉。大家都在看。”她拉著玫瑰往前走。“你的麗安姑姑真好。她完全是為你著想,薇莉。”

  “你為什麼認為她很好?”玫瑰問。

  “她認為我應該有一櫥子的新衣服。”愛蓮興奮地說。“她說我不能穿得破破爛爛地陪你四處走動。裁縫師明天就要來給我量身。”

  玫瑰在離開餐廳前望向她的丈夫。他假裝沒事地朝她微笑,但僕人一把餐廳門關上,他就陰鬱地皺起眉頭。

  威廉先發制人地說:“別再瞪我了,瑞森。我知道你不喜歡麗安和蓓蓓對待薇莉的方式。她們只是想幫忙。你想必看得出她們是一片好意。你不希望你的妻子進入社交界時感到難堪吧?我懇求你跟我們合作。”

  上樓哄兒子睡覺的勞勃回到餐廳。“我錯過了什麼?”

  “威廉爵爺在要求我合作。”瑞森回答。

  “是的,而且我對此會很固執。”威廉說。“為了薇莉的幸福,我相信為達目的,絕對可以不擇手段。你找到了我的女兒,把她帶回來跟我團聚。現在讓我盡父親的責任,我想幫助她適應新生活。別跟我們做對,我們需要你的支援。如果你也鼓勵她忘掉過去,我相信她很快就會適應她真正的身分。你們獨處時,你是不是叫她玫瑰?”

  “是的。”

  “她的名字是薇莉,”勞勃說。“她應該早點習慣那個稱呼。”

  “她不是小孩子,她知道她是誰。”瑞森說。

  “你沒有聽到她今晚說的話嗎?”勞勃問。“她想要回美國。”

  “她還沒有適應這裏就已經在說要回美國了。”威廉說。“我不願意再次失去她,我求你幫幫我。”

  威廉的懇求令瑞森難以拒絕。他雖然瞭解威廉是真心為女兒著想,但還是覺得難以苟同,因為在他看來,所有的親戚都決心改變玫瑰。

  “我會竭盡所能使我妻子幸福,但我要再次懇求你讓她談她的哥哥們。她跟他們相依為命了十幾年,你一定能瞭解她的感受吧?”

  威廉不瞭解。“你為什麼懷疑專家的忠告?你以前不是一個不講道理的人。我不想再聽到任何異議了,如果你肯合作,我會十分感激。”

  瑞森感到左右為難。直覺告訴他威廉走偏了,但他又怎能肯定專家的建議不是對的?仔細一想,他恍然大悟他跟威廉意見不合的真正原因。他喜歡玫瑰現在這個樣子,不願意她改變。該死的!事情好複雜。他無法想像夾在兩個世界之間的玫瑰有多麼迷惘。

  將近午夜時,玫瑰才獲准上床。雖然呵欠連連,她還是給哥哥們和梅麗媽媽各寫了一封長信,還附了一封短信請達維念給可麗聽。

  枕頭上又有一朵長莖玫瑰。丈夫的舉動令她感動,但她還是不明白他真正的用意。她一手握著梅麗媽媽送她的心形項煉,另一手握著瑞森送的玫瑰花,在筋疲力竭中入睡。

  一個小時後,瑞森回房就寢。他把項煉和玫瑰花放到床頭櫃上,抱著妻子入睡。夜裏他企圖叫醒妻子,但她睡得太熟,他只好繼續睡覺。黎明時她吻醒他,滿足他的渴望。他心滿意足地再度入睡。

  玫瑰悄悄地起床梳洗更衣,下樓尋找早餐。僕人不習慣早起者,因此她進廚房時引起一陣騷動。德華急忙把她請進餐廳,求她靜坐等候。她要了兩片吐司和一杯茶作為早餐。早餐後她問僕役長她可不可以進她父親的書房。僕役長認為那是個好王意,在帶她前往書房途中表示伊莎夫人的畫像昨天下午才從倫敦運到。僕役長在替她打開書房門後告退。

  玫瑰走進幽暗的書房,拉開窗簾後看到掛在壁爐上方的母親畫像。她凝視畫像良久,想像著母親是怎樣的人。

  “我的天,薇莉,你這麼早起來做什麼?”

  她的父親站在書房門口吃驚地望著她。她朝他露出笑容。他顯然剛起床,身上只穿著睡袍和皮拖鞋。

  “我習慣早起,父親。你不介意我進你的書房吧?”

  “當然不介意。”他快步走到書桌後坐下,開始整理桌上的檔。

  單獨跟她在一起顯然令他緊張不安。玫瑰想安撫他,但不知道該怎麼做。

  她的注意力轉回畫像上。“她是什麼樣的人?”

  威廉停止整理檔,靠到椅背上。 “她是個了不起的女人。想不想知道我跟她是怎麼認識的?”

  “想,請告訴我。”

  接下來的兩小時,她都在聽父親談他的伊莎,偶爾會打岔發問。時間在愉快的談話中過去,她相信父親對於跟她獨處已不再感到緊張,她從未謀面的母親拉近了他們父女倆的距離。

  從那天起,她每天早晨都會到書房看書等父親加入她。父女倆一起在書房吃早餐,共度大部分的上午時光。玫瑰絕口不提她的過去,因為姑姑、嬸嬸多次表示那會使她父親苦惱,所以她鼓勵他談他的家族。她把他們在書房共度的時間想成是在上歷史課。

  她慢慢地放鬆了戒心,幾個星期的瞭解後,她發現她非常喜歡她的父親。有天上午,她該去跟麗安姑姑報到時,在離開書房前,她突然吻了父親的額頭一下。

  女兒的真情流露令威廉感動得手足無措。他笨拙地拍拍她的肩膀,用沙啞的聲音告訴她別讓她姑姑久等。那天晚上,威廉告訴妹妹和弟媳說他的女兒薇莉適應得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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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4 17:25:27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五章

  事實上正好相反。玫瑰成了演技精湛的演員,連瑞森都不知道她心中的痛苦。她極度思念四個哥哥,每天晚上都緊抓著她的心形項鏈在哭泣中入睡。

  瑞森不在她身邊安慰她。他有一大堆工作必須替她父親完成,因此他平日都在倫敦。她只有在週末才能見到他,但那時屋裏總是擠滿親戚朋友,他們獨處的機會寥寥可數。

  瑞森一心想找到能把費喬治定罪的證據。一有空,他就在臥室裏鑽研他從倫敦帶回來的舊帳冊。玫瑰仍然沒有見到她父親的私人助理,聽說費喬治在她抵達英國那天開始休假。他拍電報來請求延長假期,至今仍末回來工作。

  日子一天天過去,玫瑰變得越來越沈默寡言。她至少寫了十封信給她的哥哥們,但一直沒有收到他們的回信。她擔心可能是出了什麼事,哥哥們不想把壞消息告訴她。她不想拿她的憂慮去煩瑞森,因此只有暗自苦惱著。

  梅麗媽媽也毫無音訊,她知道寇爾已經把她在英國的住址寄給媽媽了。媽媽是不是出事了?天哪!萬一媽媽需要她呢?

  八月和大部分的九月都在為進入社交界的準備工作中度過,玫瑰每天都得學習所謂的淑女規範,熟記所有貴族男女的階級稱號和興趣愛好、她應該避開誰又該巴結誰這類無聊的細節。

  威廉爵爺繼續把工作往瑞森頭上堆。瑞森被派往各地出差,難得回到妻子身邊時,她總是提起要回美國的事。他每次都用別急著做決定來搪塞她。

  他還經常稱讚她,使她開始納悶他為什麼喜歡她的親戚對她做的事。

  艾家在她初次參加社交舞會的前一天下午遷往倫敦。第二天晚上她將在慶祝她結婚的正式舞會上被介紹給她父親的朋友。

  瑞森差點錯過自己的宴會,他在赴宴前兩個小時才趕回倫敦。她覺得他看起來筋疲力竭。她的丈夫和父親在玄關看著身穿象牙色低胸晚禮服的她步下樓梯。威廉抓住瑞森的手,激動地低聲說:“看到薇莉就好像看到我的伊莎。”

  玫瑰看得出來她父親有多高興。抵達樓梯底層時,她行了個完美的屈膝禮。站在後面的麗安熱淚盈眶。

  “好極了,薇莉。”她稱讚道。“好極了。”

  只有瑞森不喜歡他看到的景象。他想叫妻子上樓去換一件比較不暴露的衣服。“她會著涼的。”

  “胡說。”麗安斥道。“她會穿上她的新外套,不會有事的。”

  愛蓮讓大家又等了十五分鐘才下樓來。她望向麗安。當麗安點頭微笑表示嘉許時,她開心地露出笑容。

  瑞森幫玫瑰穿外套時,麗安看到玫瑰頸間的心形金項煉。

  “你的藍寶石項煉呢?”麗安問。

  “樓上。”玫瑰回答。“我想戴我的心形項煉,安妮說我不能同時戴兩條項煉。”

  “不行,不行,那條項煉看起來毫無光澤。馬上脫掉。德華,上樓去把藍寶石拿來。”

  “她想戴她的心形項煉,”瑞森宣佈。“它對她和我都有特殊意義。”

  她的父親也站在她這邊,照理說她應該能如願以償,但麗安姑姑可不是省油的燈。玫瑰如果不主動投降,一場大戰勢必難免。

  她要僕役長把她的心形項煉拿到她房間的書桌上,還特別請他小心輕放。

  藍寶石項煉一戴到玫瑰的頸子上,麗安姑姑立刻眉開眼笑。

  “你有贏過嗎?”瑞森在出門時問她。

  “沒有,但那不重要。”玫瑰回答。“姑姑都是為我著想。”

  瑞森無法肯定麗安的動機何在,但玫瑰似乎沒有把麗安的不斷欺壓放在心上,所以他決定不拿心形項煉的事作文章。

  玫瑰十分興奮,覺得自己像童話故事裏的公主。她決心讓父親以她為傲,在前往舞會途中不斷暗自禱告,她不會做出令她的親戚難堪的事。

  舞會在蒙特羅大樓舉行,玫瑰站在丈夫和父親中間被介紹給來賓賀客。她猜她沒有犯太多錯,父親和姑姑似乎很滿意她的表現。跳舞時有位男爵問她有沒有見過那些野蠻的印地安人。他不等她回答就說他猜她沒有見過,因為她是被聖路易一戶虔誠敬神的好人家撫養長大的。

  她沒有向男爵澄清真相。舞曲結束後她去找她的丈夫。她看到瑞森站在陽臺的落地窗前跟一個她不認識的人談話。談話的內容顯然激怒了瑞森,因為他蹦緊下顎,目露凶光。

  麗安姑姑在半路攔下她。“你的丹尼叔叔和漢娜嬸嬸剛剛抵達,過來見見他們。”

  “好。”玫瑰說。“麗安姑姑,你有沒有告訴剛才跟我跳舞的男爵說我在聖路易長大的?”

  “那種說法可以使大家比較容易接納你。聖路易相當文明,住在那裏的人大多很有教養。我不容許任何人嘲笑你,薇莉。當然啦,今晚之後沒有人敢。你是這裏最優雅的淑女,我們都非常以你為傲。啊,丹尼來了。他跟你父親一點也不像,對不對?”

  玫瑰不覺得她生長的地方可恥,但麗安姑姑似乎認為應該引以為恥。姑姑不瞭解她以前過的生活有多棒。她怎麼可能瞭解呢?

  玫瑰喜歡丹尼叔叔,他似乎是真的很高興跟她見面。至於漢娜嬸嬸,她決定持保留態度。如果漢娜嬸嬸跟其他人一樣開始挑剔她,那麼她絕不會喜歡她。

  她終於能抽身去找她丈夫時,瑞森的朋友尼可走了過來。英俊、高瘦的尼可自我介紹後朝她微笑。“恭喜,薇莉小姐。祝福你和瑞森。”

  “謝謝。”她微笑回答。

  “我們去把你的丈夫從倫敦最愛說長道短的長舌公手中解救出來如何?”

  她挽起他的手臂走在他身旁。“長舌公叫什麼名字?”

  “討厭鬼。”尼可回答。

  玫瑰笑了出來,笑聲引來一些注意,她連忙擺出一本正經的表情。“他沒有令瑞森感到厭煩。”

  “對,他令你丈夫火冒三丈。”尼可說。

  片刻後,玫瑰被介紹給狄西奈。聽說他喜歡散佈謠言已經令她心存反感,看到他矯揉造作的態度和娘娘腔的舉止後,她更加肯定自己不喜歡他。

  她把手搭在瑞森的臂上,站在他身旁聽狄西奈說完他最近在紐約市的經歷。尼可站在她的另一邊。她注意到他似乎跟瑞森一樣苦惱。瑞森右手握緊酒杯,左手在身側緊握成拳頭。

  她決定替瑞森解圍。“我可以私下跟你說句話嗎?”她問瑞森。

  “我佔用你丈夫太多時間了,是不是?”狄西奈問。他再度轉向瑞森。 “恭喜你了。你很聰明,趁薇莉發現前就在美國娶了她。真的非常聰明。”

  瑞森默默在心中從一數到十,強迫自己不要發脾氣。

  “趁薇莉發現什麼之前,狄西奈?”尼可問。

  “哦,當然是她的身價嘍!”狄西奈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

  玫瑰聽到尼可倒抽了口氣,然後就看到瑞森的怪病發作了。他直視著前方的人群,但她可以看到他的目光突然冷硬起來。

  “天哪!不要。”她對丈夫低語。

  來不及了。瑞森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狄西奈的臉上揮了一拳。狄西奈往後倒去,撞在落地窗上,雙手捂著鼻子發出一聲驚叫。

  瑞森連眼皮都沒有眨一下,臉上卻露出若無其事的笑容。他甚至懶得查看狄西奈是否受傷。

  尼可目瞪口呆,在狄西奈剛剛站穩時,低聲說:“你剛才做了什麼?”

    “這個。”

  然後他又揍了狄西奈一拳,狄西奈搖搖晃晃地往後倒。玫瑰大驚失色。瑞森轉身對她微笑。

  “寶貝,我們跳舞吧!”

  尼可的笑聲跟著他們進入舞池。

  “瑞森,你的怪病又發作了,是不是?”

  他擁著她隨樂聲起舞。“也該是時候了,對不對?”

  “我父親有沒有看到你剛才做了什麼?”

  “如果酒杯失手掉落是暗示,那麼我得推論他看到了。”

  “天哪!別一副洋洋得意的樣子,瑞森,努力裝出懺悔的表情。父親朝我們走來了。”

  威廉在舞曲結束時攔住他們。“瑞森,你剛才做了什麼?”

  玫瑰連忙抓住丈夫的手。“別問他,他會想表演給你看。他的病發作了,父親。我想我應該帶他到外面呼吸一點新鮮空氣。”

  她想私下叫他守規矩。他現在不是在美國西部,而是在倫敦呀!

  直到舞會結束返回父親的寓所後,玫瑰才有機會跟丈夫獨處。

  安妮服侍她更衣就寢。瑞森在她剛躺下時進房來。

  她立刻坐了起來。“你打斷那個人的鼻樑了嗎?”

  “有可能。”

  “你一點也不覺得抱歉?”

  “他侮辱了我。我應該怎麼辦?”

  “你應該三思而行。”

  他聳聳肩。“我後天必須到德國去替你父親辦事。”

  “我可以跟你去嗎?”

  “不行,你父親還不想讓你離開他的視線,寶貝。他已經替你安排好了未來四個月的活動,他想炫耀你。我這樣四處奔波就是讓他能盡情享受你們父女相聚的時光,而不必擔心生意上的事。”他坐在床邊把她拉進懷裏。

  她能夠體諒他的苦心,但仍然有種被拋棄的感覺。“我希望我們相聚的時間能多一點。我什麼時候才會看到你的蘇格蘭?”

  “快了。”他保證。“試著對你父親耐心一點,好嗎?他還沒有從父女團圓的驚喜中恢復過來,他需要時間瞭解你。”

  玫瑰沒有跟他爭辯。她努力拋開自身的需要。她的父親受了十幾年的苦,她有責任盡力帶給他安慰和喜悅。她提醒自己她是個堅強的人。為了父親和瑞森,她可以多忍受幾個月的孤寂。

  “你曾經說你喜歡住在蒙大拿,說你在那裏會感到快樂和滿足。是在……誇大其詞嗎?”

  他知道她其實是在問他是不是在騙她。他強迫自己不要生氣。玫瑰的疑心是他造成的,怪不得別人。

  “我知道我不該命令你信任我,但我要再次向你保證,我以後再也不會對你說謊了。你相不相信我?”

  “我相信。”

  “多給自己一點時間跟你的親戚相處,試著別在此時想再做改變。你才剛剛回到家。”

  她要怎樣才能使他瞭解?只有跟她的哥哥們在一起的地方才是她的家。在這些英國親戚間讓她感到孤獨,未能達到每個人的期望讓她感到愧疚。他們大家都是為她著想,每當思鄉之情湧起,她就提醒自己要忍耐。

  但是憂慮和恐懼始終籠罩在她心頭。

  費喬治讓玫瑰想到黃鼠狼。他長得瘦瘦高高,鼻子尖尖長長,眼皮極薄。她因認為他長得像那種其貌不揚的動物而略感內疚,因為費喬治對她非常和氣親切。他似乎是真心為她的認祖歸宗感到欣喜,她發誓他看到她站在客廳門口時,眼中閃著淚光。

  威廉介紹她給他的私人助理認識,建議她坐下來等他過目費喬治帶來的付款憑單。

  “薇莉小姐,令尊非常慷慨。這些付款憑單都是他每個月捐給英國各慈善機構的捐款。”

  玫瑰點頭表示瞭解,她決定設法使他談及往事。

  “費先生,你說很高興認識我,但我們以前見過面,不是嗎?我那時只是個嬰兒。”

  “請叫我喬治。”他在她對面的沙發坐下。“是的,我們以前確實見過面。你那時是個漂亮的嬰兒。”

  “我那時頭上沒有半根頭髮。”

  費喬治微笑道:“是的。”

  “父親,談我失蹤那夜的事會不會令你難過?我感到非常好奇。”

  “你想知道什麼?”威廉的眉頭已經開始皺了起來。

  她轉向費喬治。“聽說我是被保母從育嬰室抱走的。”

  費喬治點點頭。“你的父母去參加新工廠的落成典禮,要到第二天才會回來。我們至今仍想不透蒂亞是怎麼做到的。屋子裏充滿僕人。我們認為她是抱著你從後門溜走的。”

  “蒂亞是那個保母的名字?”

  “是的。”威廉回答。“調查工作最後由喬治負責。你母親病了,我想帶她回英國給她的私人醫生治療。她信任他。”

  “警方在六個月後放棄搜尋,但令尊已自行雇用了調查小組。我只是協調他們的任務而已。”費喬治說。

  “調查小組為你工作了多久,父親?”

  “一直到四、五年前。我終於決定聽天由命,接受失去你的事實。但是瑞森不讓我放棄。他開始接手調查,追蹤我們發現的每條線索。”威廉伸手握住女兒的手。“他能找到你實在是奇跡。”

  “薇莉小姐,聽令尊說你是在一條巷子被幾個街頭盜匪發現的。”費喬治說。

  他的措辭用字激怒了她。“他們不是盜匪,他們是四個無家可歸、努力求生存的好心男孩。他們不是盜匪。”她激動地重複。

  “對,對。”威廉拍拍她的手,然後放開她。“我們現在不必談那些人,是不是?重要的是,你回到我們身邊了。”

  玫瑰不肯作罷,轉向費喬治又問:“綁架案是保母一手策劃的嗎?”

  喬治望向他的雇主。“爵爺,你介意我告訴她嗎?”

  “我不介意。她會好奇也是人之常情。”

  “起初我們認為一定有幫兇,但後來我們漸漸相信她是獨自犯案。我希望我能告訴你更多內情,薇莉小姐,但事過多年,案情仍然毫無進展。我想這恐怕要成為一件懸案了。如果蒂亞還活著,我們也許能說服她告訴我們。”

  “那個女人的介紹信無可挑剔。”威廉插嘴。他至令仍對保母的背叛行為感到氣憤。

  “我們現在知道她丟棄了你,薇莉小姐。她一定是臨陣畏縮了。後來警方在一棟分租公寓裏找到她,她被人勒死了。可能是回家時撞見竊賊正在做案而遭到殺人滅口。”

  威廉突然站起來。 “不要再談那些往事了,喬治。付款憑單我明天再簽。”

  玫瑰看出父親十分苦惱。“父親,你今天有空騎馬嗎?”她想要轉移他的注意力。

  他認為那是個好主意。玫瑰告退上樓換穿騎裝,她發現瑞森又在研究那些舊檔。

  “我見到費喬治了。”她在關上房門後說。“你確定他是綁架案的幕後主謀嗎?他看起來文雅而膽小,不像是會做出那種事的人。”

  瑞森揉揉脖子,轉了轉頭,然後站了起來。“可惡!我也不敢確定了。道格說他看到的那個男人身穿晚禮服,費喬治那天晚上應該是跟朋友去看戲。”

  “每個人到晚上都會盛裝打扮。”

  “僕人不會。”

  她歎口氣。“你從慈善捐款記錄中查到什麼了嗎?”

  “大約有十幾個慈善機構是我從未聽說過的,我要查證一下它們是否真的存在。”

  “查明真相對你真有那麼重要嗎?事情已經過了這麼多年,警方都無法查出費喬治跟保母的關聯,你憑什麼認為你能?”

  “警方沒有跟道格談過。他描述的那個男子聽起來很像費喬治,不是嗎?”

  “符合他描述的可能有幾千人。你最近有沒有照過鏡子?你看起來筋疲力竭。瑞森,你不能再這樣下去。你一有空就埋首在那些陳年檔案中。你為什麼把這件事看得這麼重要?”

  他不知道該如何使她瞭解。“我必須把它做個了結。”他粗聲粗氣地說。

  她努力不對他的態度生氣,心想他是因為筋疲力竭才會脾氣暴躁。

  “你明天非走不可嗎?”她問。

  “對。”他伸手拿起外套。

  “你要去哪裡?”

  “辦公室。寶貝,別再替我操心了。”

  “我想跟你談我們的未來。你今晚會有空嗎?”

  “我會抽出空來的。”他保證道。“好了,別再替我操心了。”

  他吻別她後帶著重重心事離開。他覺得有債要還。為了報答威廉對他和他父親的恩情,他一定要查明費喬治是不是綁架案的幕後主謀。

  第二天下午,郵件送達時,玫瑰正好經過玄關。她急著想知道有沒有哥哥們的來信,一把奪過僕役長手中的郵件。

  她一眼就認出亞當的筆跡,開心地叫了一聲,拿著信就往樓上跑。她不想在看信時被打擾。

  亞當納悶著她為什麼一直沒有寫信回家。他說他知道她一定很忙,但她一定曉得他們擔心她。難道她不能抽出幾分鐘寫封短信報平安嗎?

  亞當的信讓她看得既震驚又沮喪。哥哥們為什麼沒有收到她的信?她寫了那麼多封信,不可能每一封都在郵遞途中遺失。難道信是在離開屋子之前就遭到攔截了嗎?不會的,她的親戚不會如此殘忍,開口詢問會是對他們的一大侮辱。

  她立刻寫好回信,封好信封,把信塞進外套口袋裏。安妮在這時進入臥室。

  “小姐,你怎麼沒去上課?”

  “少上一天課不會怎麼樣。”玫瑰微笑道。“麻煩你去請愛蓮來好嗎?”

  “她正在幫忙整理你姑姑的邀請函。你要我打擾她嗎?”

  “不要。”玫瑰回答。她已經得因蹺課而挨姑姑的罵了。奪走姑姑的喜悅和驕傲只會氣得她口吐白沫。愛蓮已經成為姑姑不可或缺的得力助手了。玫瑰很高興她們兩個如此投緣,因為姑姑忙著吩咐愛蓮做這做那時就不會來煩玫瑰。

  “我想出去散散步。你要不要一起來?”

  安妮熱切地點頭後去拿她的外套。玫瑰要安妮陪她是別有目的,她想拍電報給哥哥們報平安,因此需要安妮帶她去電報局。

  她還有一個忙要請她幫。 “安妮,你每個星期三下午休假,對不對?”

  “是的,小姐。還有每隔一星期的星期六上午。”

  “你願不願意在休假時替我寄信?我會非常感激你的幫忙,安妮。”

  安妮露出驚訝的表情,但還是二話不說地同意幫忙,而且保證不告訴任何人。

  “拜託你也不要告訴任何人我拍電報的事。”玫瑰要求。

  “小姐,你是不是基於某種理由不信任僕人?”

  “當然不是。我只是不希望我的信……遺失。我的父親不喜歡我提我在美國的家人,看到我的信擺在玄關桌上只會使他不高興。”

  “這會使你姑姑不高興。”安妮點頭道。

  擬定計劃後玫瑰覺得好多了。亞當的信使她那天的其餘時光都面帶微笑。

  她的生活在冬季有了新的模式。她總是在玄關裏逗留到郵件送達,以免她的信意外地落入別人手中。她總是一周兩次把她的信交給安妮投遞。

  她的睡眠習慣起了劇變。她不可能跳舞到半夜而繼續在天亮時起床,她的言行舉止也出現明顯的變化。她變得非常安靜和易受驚嚇,說任何話之前都會再三斟酌。她的親戚對她再滿意不過,他們顯然沒有注意到她所承受的壓力,認為她已經完全適應身為薇莉小姐的新生活了。她知道他們愛她,尤其是她父親,但是他們沒有人瞭解她。

  瑞森沒有使她的生活好過。他很少在家,總是在各地奔波為她的父親辦事。她可以輕易地把她的悲慘歸罪於瑞森。都怪他到蒙大拿來找到了她,害她的人生被搞得天翻地覆。但是她也找到了他,她無法想像沒有瑞森的日子要怎麼過。天哪!她好想念她愛上的那個男人。她看得出來他也承受著極大的壓力。她不斷地告訴自己應該多體諒他,但他總是來去匆匆,他們連談心的機會都沒有,她無法不覺得兩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

  冬天過去,春天來臨,她越來越害怕發生在她身上的事。她害怕她會失去自我而終至失去一切,她無法永遠假裝下去。發生了兩件事使她的世界傾覆。

  第一件事純屬意外。她在玄關徘徊等候郵件送達時,愛蓮急急忙忙地下樓來。

  “我有好消息要告訴你,薇莉。”她喊道。“麗安夫人要我當她的助理。她喜歡我,認為我的組織才幹正合她的需要。她還說她要幫我找一個丈夫,說我就像她的女兒。”

  玫瑰不覺得訝異。她替愛蓮高興。愛蓮從小沒有母親,麗安姑姑沒有子女,她們是兩個可以互相幫助的孤單人。

  “這的確是令人高興的消息。”玫瑰說。“這是不是意味著你再也不會想回……美國了?”她差點要問她是不是決心不回蒙大拿了。

  “美國沒有值得我留戀的事,薇莉。”

  “寇爾呢?你不在乎他嗎?”

  愛蓮握住玫瑰的手,微笑著說:“我永遠不會忘記他,他給了我我的初吻。但他永遠不會娶我,我很慶倖自己在愛上他之前發現他不想結婚。何況我跟他其實並沒有共同之處。我比較適合這裏的生活,薇莉。你也是。”

  “我會想念你的。”

  愛蓮蹙起眉頭。“想念我?你哪兒也不會去,我們永遠都會是好朋友。我得走了,今天還有好多事要做。”

  玫瑰目送愛蓮快步走回樓上。德華在這時走進玄關。玫瑰慶倖今天當班的是他,而不是跟了她父親多年的羅素。羅素是她父親的心腹,她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從他口中套出任何話來。

  “德華,我可以跟你談談嗎?私底下。”她讓他知道她不會把談話內容告訴任何人。“我需要知道一件事。我的麗安姑姑是不是一直在攔截從美國寄來給我的信?”

  德華頓時臉色一白。“不是,薇莉小姐。她沒有。”

  她猜她得接受他的話是事實。她點點頭,轉身走下樓梯,但在聽到德華脫口而出的話時,突然停下。

  “他們都是為了你好,小姐,尤其是威廉爵爺。”

  她緩緩地轉過身來。“我的父親一直在攔截我的信?”

  德華一言不發地垂下視線,她猜他是默認了。“我以為是姑姑。”她困惑地低聲說。“不知道為什麼,但我從未想過父親會做出……多久了?”

  “從一開始。”他低聲回答。

  “他也攔截了我寫給我哥哥們的信嗎?”

  德華望向客廳,確定沒有人聽到他們的談話。“是的,但你已經猜出一切了,所以我證實你的猜測不算不忠,對不對?”

  “對,你沒有不忠。”

  “令尊是遵照醫生的囑咐,小姐。他注意到你不再寫信給那些人時十分高興。我聽到他告訴他妹妹說醫生的意見果然正確,你逐漸忘掉過去了。”

  “醫生給他出的主意?”

  “我相信是的,薇莉小姐。”

  德華顯然比她更清楚這個家裏發生的事。她得記得以後有問題就問他,他會說實話。

  她沮喪得無法繼續談下去。再次道謝後,她上樓回到自己的房間。

  父親以為她把她的過去和哥哥們忘掉了。玫瑰當然沒有忘,她並未停止寫信,而是把信交給好心的女僕安妮去寄。玫瑰氣得無法思考,一心只想找父親問個明白。但在房裏徘徊了一個小時之後,她決定根本不要找他談。他只會說他這樣做完全是為了她好。天哪!如果再聽到一次那種話,她發誓她會歇斯底里地尖叫而不能自已。

  怒氣難消的她那天晚上藉口累了而沒有跟親戚去看戲,熱水澡未能安撫她的情緒。她穿上睡衣和睡袍,伸手去拿她的心形項煉。她把項煉擺在梳妝枱上的雕花木盒裏。她想戴著心形項煉睡覺。也許一覺醒來,她的怒氣就消了,又會有耐心和耐力去寬容及諒解。

  盒子是空的。玫瑰沒有緊張,至少沒有立刻驚慌起來。她小心地在房裏繞了一圈。她記得早上起床後,她把項鏈解下來放在小木盒裏了。她每晚戴著它睡覺,每天起床時解下它放進盒子裏。它是她的寶貝,她絕不會隨手亂放。

  心形項鏈不翼而飛了。一個小時後,她第二次徹底地搜查臥室。瑞森回家時發現她跪在地上把頭伸進床鋪底下。他癱在最近的椅子上,覺得自己快要累昏了。

  他終於找到費喬治的罪證,可以把他扭送法辦了。憤慨加上大功即將告成使他緊繃的情緒瀕臨爆炸,睡眠不足使他如籠中困獸般暴躁易怒。

  一想到費喬治那個卑鄙小人這十幾年來是如何厚顏無恥地在威廉身邊工作,瑞森就怒不可遏。威廉百分之百地信任費喬治,費喬治卻冷眼旁觀威廉的悲傷和痛苦。那個混蛋……

  瑞森強迫自己中斷思緒。狂躁不安使他無法立刻上床睡覺,他決定把查出的事告訴妻子。

  她還沒有注意到他進房間了。

  “我找到了,寶貝。”他喊道。

  她猛然坐直時撞到頭。“在哪裡?我四處都找遍了。哦,謝天謝地!我還以為我把它弄丟了。”

  瑞森聽出她聲音中的驚慌時,才注意到她淚流滿面。

  “我想我們說的不是同一件事,我要告訴你的是我找到證據了。你把什麼東西弄丟了?”

  “我的心形項鏈不見了。”她哭喊。

  “我們會找到它的。我幫你找,先讓我喘口氣。”他忍不住打了個呵欠。

  “萬一被丟掉了呢?”

  他閉起眼睛揉揉額頭。“我確定沒有。過來親一個。”

  他漫不經心的態度令她無法置信。“你知道心形項鏈對我有多重要,我認為他們把它拿走了。果真如此,我永遠也不會原諒他們。”她大聲嚷道。

  瑞森坐直身子,決心不讓疲倦使他不耐煩。“先讓我好好睡一覺——”

  “我們必須在睡覺前找到它。”

  “你冷靜下來好不好?沒有人拿走你的心形項煉,你只是一時想不起來把它放在哪裡了。”

  “你怎會知道他們有沒有拿走它?你總是來去匆匆,根本不可能知道這裏出了什麼事。”

  “我一直在忙!”他大叫道。“我想要告訴你——”他沒有說下去,現在不是解釋任何事的好時機。她心慌意亂,根本聽不進他的話。

  他詛咒一聲。“你可以多體諒一點。”

  她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氣得兩手插腰。她心中的堤壩潰決,突然忍無可忍。幾個月來嘗試當另一個人的壓力終於壓垮了她。

  “體諒?你指望我體諒他們鬼鬼祟祟的行為?我的父親攔截我的信件,我應該體諒嗎?你要我忍多久,瑞森?一輩子嗎?你不是日夜工作,忙著你決心完成的事,就是忙著尋找費喬治的罪證。幾個月來你一直搔錯了癢處。真不像話,我又用了親戚們認為令人厭惡的措辭。”

  “你在說什麼?什麼令人厭惡?”

  她沒有回答他。他不會瞭解的,沒有人瞭解。她轉過身去背對瑞森,疑視著窗外的夜色。

  “他們都愛你。”他以較冷靜的聲音說。

  她猛然轉回身來。“不,他們不愛我。他們愛的是他們創造的那個女人。你知不知道蓓蓓嬸嬸是怎麼說的?她說我應該把自己想像成空白的畫布,讓他們創造出他們的傑作。他們不愛我。他們怎麼可能愛我?他們甚至不瞭解我。他們陶醉在薇莉回來了的想法裏,現在大家都假裝我在這裏生活了一輩子。瑞森,你呢?你愛的是我還是他們的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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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4 17:25:48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六章

  玫瑰搭乘的船啟航駛向美國時,瑞森回到威廉爵士的倫敦寓所。他自然不知道她走了。沒有人知道。

  他走進暖房,看到威廉和他的私人助理正在處理業務。

  “我的妻子呢?”

  威廉抬頭望向瑞森,微笑著說:“她跟她的貼身女僕逛街購物去了。”

  “費先生,可以讓我跟爵爺單獨談談嗎?”瑞森問。他把雙手交疊在身後,強迫自己作出泰然自若的模樣。他想抓住費喬治的衣領把他拖進牢裏,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壓抑住那股衝動。

  “麻煩你去叫人送茶來,喬治。”威廉說。

  費喬治鞠躬告退。瑞森在他離開後關上門。

  “我懷疑會有人聽見我們談話,瑞森。大家都出去了。發生了什麼事?你的眼神怪怪的。”

  “我們有客人,爵爺。警方正在走廊上等著逮捕費喬治。如系天意,他們會使他招出一切。但手上的證據已足夠定他的侵佔罪了,那個混蛋坐牢坐定了。綁票就是他一手策劃的。”

  威廉手中的檔跌落地面。“喬治……喬治綁走了我的薇莉?不,不可能是他。他被徹底調查過,沒有人找到任何證據證明他跟我女兒的失蹤有關。”

  “道格看到他下馬車把籃子交給一個女人。”

  “道格是誰?”

  瑞森大吃一驚。天啊!威廉居然不知道玫瑰的哥哥們的名字。

  “撫養你女兒長大的人之一。”瑞森回答。“無論從哪方面來看,道格都是她的哥哥。你最好趁早與現實妥協,以免將來後悔莫及。”

  費喬治的事使威廉深感震驚。他無法想其他的事,甚至沒有注意到女婿的怒火。

  “你說他犯了侵佔罪?”

  “你一直在捐款給一所不存在的孤兒院。薇莉被綁架時孤兒院確實存在,但它在兩年後關門了。我懷疑你的錢全進了費喬治的口袋。”

  “但侵佔和綁票是截然不同的兩件事。”

  “費喬治是幕後主使者,這一點毫無疑問。”

  威廉痛苦地彎下腰來。真相的衝擊使他想要嘔吐,他拚命地使自己鎮定下來。“給我一分鐘,孩子。一分鐘就好。”

  瑞森在他身旁坐下,把手放在他肩上。他沒有說話,耐心地等威廉自己想明白。威廉很快就平靜得想知道一切。

  “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從頭說給我聽。”

  “我們知道你女兒被綁架的前一天,費喬治從你的帳戶提走了一大筆錢。第二天夜裏他抱走了薇莉,把她交給保姆。他偷的那筆錢應該是給保姆,在他向你榨取贖金期間作為她和嬰兒的生活費用的。他從聖經裏撕走的兩頁可能是用來證明你女兒確實在他手上的證據。”

  “但是我們一直沒有接到勒贖……只有那第一封短柬……”

  “費喬治的計畫出了岔子。”瑞森說。“道格告訴我那個女人不想接過籃子。他看到她對費喬治搖頭,但在費喬治拿出裝滿錢的信封在她眼前晃動時,她改變注意了。”

  “然後呢?”

  “保母臨陣畏縮了。在費喬治離去後,她找到最近的巷子把薇莉扔在一堆垃圾上,然後就跑掉了。”

  “你能證明這些事嗎?”

  “我能證明費喬治侵佔,那就夠讓他在牢裏度過餘生了。道格堅持他至今仍能指認費喬治。我沒有那麼大的把握,但我認為警方可以說服你的助理招供。”

  “如果保母沒有臨陣畏縮,他會在拿到贖金後把女兒還給我嗎?不,當然不會。他會撕票,對不對?”

  “有可能。”瑞森說。

  威廉開始氣得全身發抖。“這麼多年來那個卑鄙小人一直坐在我旁邊,冷靜地裝出……”他說不下去了。

  瑞森瞭解地點點頭。“他非常精明狡猾。保母和嬰兒失蹤時,他一定很驚慌,但他不但沒有逃,反而留下來。只要繼續替你做事,他就可以在你之前看到任何出現在你桌上的情報。”

  威廉突然站起來往門口衝。“我要進去那裏,我要……”

  瑞森抓住他的手臂攔下他。“你哪裡都別去,警方已經把他帶走了。我知道你想做什麼,但你不能殺了他。”

  他把威廉拉回躺椅前扶他坐下,陪在他身邊許久,直到確定他已冷靜下來不會做傻事。瑞森本來想跟威廉談他對未來的打算,但明白現在不是時候。他必須過些時候再提出辭呈。

  他上樓到臥室思考如何告訴他的妻子。如果他必須跪下來求她,她才肯原諒他在無意中帶給她的痛苦,那麼他會毫不遲疑地那樣做。

  她的字條在書桌上等著他。一看到字條,他就有種不祥的預感,害怕得幾乎不敢碰它。

  他把她的告別信看了三遍才有反應。前所未知的痛苦席捲了他。要怪也只能怪自己,現在一切都太遲了。

  他失去她了。

  瑞森不知道自己拿著字條佇立了多久,但敲門聲驚動他時,窗外已是日影西斜。德華在門外高聲叫喊著請他下樓。威廉爵爺需要他。

  他不願下樓,但後來發覺他有許多話要對他岳父說。雖然不再在乎威廉是否瞭解,但瑞森仍然得跟他談談他的女兒。

  威廉站在壁爐前低頭看著手中的字條。

  “我的妻子也跟你說再見了?”

  威廉緩緩地點個頭。“她什麼都有,為什麼還是不快樂?你不知道她打算離開?瑞森,我不懂。她說……我念給你聽。‘我愛你,父親,如果你肯瞭解我,我想你也會愛我’。”

  威廉抬起頭。“我真的愛她。”

  “沒錯,你愛她,但從見到她起,你就一直在設法改變她。你根本不知道你失去了什麼,對不對?我建議你坐下來聽我介紹你的女兒給你認識。”

  威廉走到沙發前坐下,手裏仍緊抓著女兒的字條。瑞森從瘋可麗開始講起,到了夜闌人靜時,威廉已從女婿口中得知女兒大部分的背景。

  “父愛應該是沒有條件的。”威廉喃喃地這。“但是我……”他低下頭。“天啊!我做了什麼?”  

  瑞森身心俱疲,無法給威廉此刻所需的同情。“我不幹了。”

  “你說什麼?”

  “我辭職不幹了。我完成了你給我的所有工作。你是故意的,對不對?你想霸佔你的女兒,所以派我四處奔波。我不怪你。我忙著想報答你的恩情,所以對費喬治的事變得有點走火入魔。但現在全都結束了。容我失陪,我要上樓去收拾行李。”

  “你要去哪裡?”

  瑞森走到門口才回答:“我要回家。”

  *…*…*…*…

  柯亞當即將以謀殺罪受審。瑞森抵達出租馬車行時,聽說了這個可怕的消息。他原本打算買一輛馬車和兩匹馬把他的東西運往藍貝兒鎮,但在聽了馬車行老闆的話後,瑞森立刻改變了原來的計畫。

  “沒錯,我們有絞刑可看了。兩個衣著入時的南方小夥子帶著他們的律師來到這裏。聽說他們希望波恩法官把柯亞當交給他們帶回南方受審,但是這一帶的人認為法官不會答應。他會想親自審理本案,否則他就太令大家失望了。這就是為什麼我的店裏今天這麼冷清。明天沒有商店會開門做生意,大家都要去藍貝兒鎮看熱鬧。”

  瑞森立刻買了匹馬,扔了二十元給車行老闆,請他雇人把他的東西運到藍貝兒鎮。

  “瞧你急急忙忙的就知道你不想錯過這場盛會。放心,你趕得上的。”車行老闆說。 “我再過兩個小時才會出發。我替你把你的東西運去。”

  “柯亞當是清白的。”瑞森在翻身上馬時說。

  “都一樣。他是黑人,控告他的那兩個人是白人。柯亞當一定會被吊死。”車行老闆轉過身來才發現他在跟空氣說話。

  瑞森策馬狂奔向藍貝兒鎮,他必須在事情變得失控前予以制止。他沒有見過動私刑的暴民,但看過的報導就足以使他感到背脊發涼。他不知道他如何才能救亞當,但他一定會想出辦法來的。不管合不合法。

  瑞森不容許自己想到玫瑰和她的痛苦,他強迫自己專心想亞當。他知道亞當有不可告人的過去,但是謀殺?他無法想像溫文儒雅的亞當會無端殺人。

  瑞森不是個擅長祈禱的人,但他懇求上帝幫助他。他害怕得要命。

  千萬不要為時已晚。千萬不要。    

  聽證會在老莫雜貨店對面的空店面裏舉行。房間裏擠滿了人。玫瑰和達維坐在亞當的左右兩側,他們三人坐在一張桌子後面。寇爾和道格在外面。法官不准他們兩個進來,擔心他們會沉不住氣而使場面失控。

  亞當的控告者坐在柯家人對面的一張桌子後,他們一共有三個人。一個律師和兩個自稱是芳雅夫人親屬的衣冠禽獸。玫瑰看到他們兩個人就想吐。

  波恩法官擊槌命令眾人噤聲,否則他就要清場。玫瑰驚愕過度,幾乎聽不懂法官的話。藍貝兒鎮外的人全部轉而反對她大哥,他們全部在彈指之間從微笑打招呼的相識變成一群憤怒的義警。亞當曾在法庭上幫助過他們大部分的人,他的慷慨仁慈現在對他們毫無意義。他是黑人,據說被他殺害的是白人。沒有人需要聽到更多的內情。不管事實如何,亞當都有罪。如果暴民能夠把他押出去釘在十字架上,玫瑰相信他們一定會那樣做。

  她不知道該如何制止這件事。亞當對這件事的態度是那麼恬靜而不失尊嚴。即使知道自己即將發生什麼事,他的臉上仍然只有淡淡的好奇。她能怎麼幫他?有人能幫他嗎?

  法官再度重擊小木槌,準備宣佈他對押亞當回南方一事的決定。

  “我看了你們的文件,它們似乎是合法的。”

  芳雅夫人的兩個兒子帶來的律師連忙起立。他的名字叫孟勞埃,他在向法官自我介紹時,特別說明他的家族世居南卡羅萊納,好像那會使他更有資格。

  “它們當然是合法的。”孟勞埃說。“我們現在可以帶亞當走了嗎?你除了依法行事外別無對策。”

  群眾開始鼓噪。有人在法庭的後面大喊:“別讓他帶他走,法官。那樣不公平。我的家人都在外面等,我答應他們——”

  “你給我閉嘴。”法官命令抱怨者,然後轉向原告的律師。“在你企圖花言巧語哄我倉卒從事之前,我要說的是我覺得這一份文件有點問題。法律就是法律,但說我別無對策,此話出自外地人口中未免太過放肆。在這裏,我就是法律,凡事我說了就算。現在我說柯亞當不會交給你們帶走。你們想看他被吊死,就得在這裏等著看他是否被判有罪。”

  “但是法官,在南卡羅萊納——”

  “這裏不是南卡羅萊納。”人群中話聲又起。“趕快審判他,法官。快中午了。”

  法官看起來一副想朝人開槍的模樣。由於房間裏只有他有槍,所以群眾不趕快安靜下來,他猜他很可能會那樣做。

  他瞪了人群一眼後,又轉向孟勞埃。“我說過在這裏我說怎樣就怎樣。”

  玫瑰低下頭,拚命忍住眼淚。憤怒使她全身顫抖。這場噩夢到底會不會結束?她的哥哥們希望波恩法官會把亞當交給南方人帶走,他們打算在鎮外劫走亞當,先把他藏在山裏再做打算。

  群眾希望法官立刻審判亞當,但波恩不打算讓他主持的法庭失控。他掏出他的左輪手槍,打算朝天花板開幾槍來引起在場所有人的注意。結果他不必使出這一招。就在他要扳起手槍的扳機時,人群安靜下來。波恩抬頭看到瑞森粗魯地擠過憤怒的人群。

  玫瑰注意到人群的靜默,雙手絞得更緊。又出了什麼事?難道是他們把道格和寇爾帶進來了?她害怕得不敢看。

  瑞森直接從她身邊走過,在走向波恩法官時,沒有看她或她的哥哥一眼。

  “我來這個法庭有事。”

  她猛然抬頭,然後不敢置信地眨眨眼。他沒有消失。瑞森?瑞森在藍貝兒鎮?她喘不過氣又搞不明白。

  “你有什麼事?”法官問。

  “我的名字是麥瑞森——”

  波恩打斷他。“你告訴我你的名字做什麼?我知道你是誰。”

  “為供記錄在案,庭上。”

  “什麼記錄在案?我們這裏不做記錄,至少不常做。說明你的來意。”

  “我代表柯亞當。”

  法官眼睛一亮,往後靠在椅背上,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是嗎?”

  “是的,庭上。”

  “那麼你不妨過去那裏代表他,我正要審理他的謀殺案。”

  “任何人在這裏都有權利得到公平的審判嗎?”瑞森問。

  波恩瞭解瑞森,知道他沒有嘲弄或侮辱他的意思。“是的。”

  “那麼我請求給予充足的時間讓我與我的當事人商議。”

  “多少時間。”

  “一個月。”

  不滿的吼聲四起。法官冷靜地朝天花板開了一槍。“不能等上整整一個月,瑞森。”

  “庭上,我必須有充足的時間來構思辯護的理由。”

  “在你構思期間我們要把他拘留在哪裡?”

  “他應該交由我來看管。”

  “他會逃的,法官。那個黑人會逃的,不信你等著瞧吧!”

  波恩偏頭望向瑞森背後的人群。“白克寧,是你在擾亂我的法庭嗎?如果你不閉嘴,我發誓我會賞你一顆子彈。瑞森,你有兩個星期準備,你願不願意繳交押金以防亞當逃亡?”

  “我願意以全部家當為押金。”

  “現在先繳一百元就可以了。除非他沒有逃亡,否則你得在兩周內補足餘款。”

  “是的,庭上。”

  法官再次重擊小木槌。“亞當必須在柯宅軟禁到下次開庭,不滿意的人可以在柯家土地邊緣監視他。你們大家都聽清楚了嗎?我在此宣佈,如果你們有人踏上柯家土地一步,他們可以槍擊你們。下次開庭在兩周後。改期續審。”法官最後一次敲下小木槌。

  “瑞森,你有艱巨的工作等著你。”法官接著低聲說。“我有滿滿一紙夾不利於亞當的證據。在我去釣魚前你可以看看,我會在貝兒那裏待到星期天。把你的押金送去那裏。”

  孟勞埃走向瑞森。“黑鬼愛好者。”他低聲說。

  法官聽見了。“這裏沒你的事了,孟勞埃。回家去。在這裏我負責起訴。本案將由陪審團審訊,十二名陪審員是由我挑選。”

    孟勞埃面紅耳赤。“那小子不配得到公平審判,他們全部都應該拖出去吊死。”

    波恩法官注視著瑞森。“他到底認為我們應該吊死誰?全鎮鎮民或只是柯家人。”

    孟勞埃樂於作答。“當然是柯家人,尤其是那個跟黑鬼住在一個屋簷下的白人女孩。她是一個賤貨。”

    “瑞森,你有話要說嗎?”法官問。

    瑞森數了十下後才回答。“庭上,侵犯人身罪罰款多少?”

    波恩的眼中閃著笑意。“五元。”

    瑞森掏出五元放在桌上,然後以閃電般的速度朝南方律師的臉上揮出一記重拳。孟勞埃被揍昏在地。法官探身越過桌面仔細看了看躺在地上的人,然後轉向瑞森。他努力板著臉孔。“喔,那是預謀犯罪。再罰一元。”

    瑞森把錢交給他後,走向妻子和他的哥哥們。他把注意力放在不甘願離開的人群身上,他不認得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

    達維準備站起來,瑞森叫他坐著別動。

    “玫瑰,站起來,走向我。一副很高興見到我的樣子。”

    她毫不遲疑地站起身來繞過桌子。瑞森把她拉進懷裏,親一下她的額頭然後緊緊抱著她。

    “歡迎回來,瑞森。”亞當低聲說。

    “這件事什麼時候發生的?”

    “他們昨天弄醒我,然後我就在這裏了。”亞當回答。“你在緊要關頭正好趕到,再一個小時就太遲了。他們會等到明天再吊死我,但死刑一判,任誰也無能為力。”

  陌生人終於全部離開了店面,道格和寇爾衝了進來。

  “把門關上。”瑞森喊道。

  “我們趕快離開這裏。”寇爾咕噥道,一邊沿著走道一邊把達維的槍扔給他。“亞當,你沒事吧?”

  “沒事。”亞當回答。

  瑞森終於放開玫瑰,但她仍然緊緊倚偎著他,全身劇烈顫抖著。他有許多話要跟她說,但眼前最重要的是,把亞當平安送回牧場。

  “我說我們現在就逃。”寇爾說。

  “那只會使我們全部被子彈射成蜂窩。”達維爭論道。

  “沒錯,現在不是離開的時候。”道格說。

  “我除了回家以外哪裡也不去。”亞當緩緩地站起來。“瑞森,我不知道我應該謝你還是揍你。你的干涉使我有整整兩星期的時間來想那根套在我脖子上的繩子。”

  “你對你的辯護律師太沒有信心了。”瑞森挖苦道。

  “我對你很有信心,令我苦惱的是其他的人。你是個正人君子,瑞森,但你這種人現在似乎不多了。我告訴過玫瑰你會回來,她不相信。我猜她現在不得不信了。”

  瑞森驚愕莫名。難道她以為他會留在英國繼續過他的日子?難道她不明白她把他的心一起帶走了?

  “瑞森,你要跟我們回家,還是要去貝兒那裏看證據?”達維問。

  “回家。我必須先跟亞當談談。”

  他們走出店面時,發現藍貝兒鎮的鎮民都等在外面。他們跟亞當打招呼,給他鼓勵和友誼,並沒有因他被控殺人而敵視他。

  瑞森負責在回家途中斷後。他遠遠地跟在柯家兄妹後面,當他們翻過最後一座山丘時,他停下來等他們安全進入屋內後,才繞道找到他要找的東西,然後才繼續前進。

  玫瑰跟哥哥們坐在餐桌邊,他們低聲談論著對緩刑兩周的憂慮。

  她在想瑞森。他為什麼回來?她不可能成為英國親戚希望她作的那個女人,難道他至今仍不明白嗎?天哪!她該怎麼辦?從離開他的那一刻起,她就像行屍走肉一般,直到在法庭上再見到他,她才重新活過來。  

  她聽到瑞森進屋上樓。房門開開關關。他在找她的房間,她心想,那是否表示他打算睡在她的房間?

  他終於來到餐廳。“亞當,我想跟你單獨在書房談談。”

  他連看都沒有看她一眼。

  “我的弟弟、妹妹都知道。”亞當回答。

  “單獨談談。”瑞森堅持。

  他們關在書房裏談了兩個小時。瑞森堅持要亞當詳詳細細地說明,當年他在南方的生活和主人家的情形。

  “芳雅小姐嫁給了李華特。他們生了兩個兒子,就是你今天在法庭上看到的那兩個人。雷納是弟弟,比我小兩歲。萊諾是哥哥,簡直是他父親的翻版。華特是個酒鬼,每天從中午開始喝酒,到了晚上都得靠人把他抬上床。他一喝酒,脾氣就變得很壞,故意挑釁地跟他太太吵架,還會動手揍她和我媽媽。媽媽是芳雅的侍女,所以經常遭到池魚之殃。”

  “告訴我事情發生的經過。”瑞森說。

  “有個星期五的傍晚,大約是晚餐時間,我種完田回家經過屋子時,聽到芳雅夫人的叫喊聲。華特在揍她和我媽媽。我橫身在芳雅和華特之間,因為我進房間時他正在揍她。我記得我當時心想,只要能使他遷怒於我,媽媽和芳雅就會沒事。媽媽已經被揍得鼻子流血,一隻眼睛腫得睜不開了。芳雅夫人更慘,她幾乎要站起來時,他又把她打倒在地上。她苦苦哀求他住手,他卻開始用腳踢她。她哀嚎求饒,念著禱文。她哀求我救她,瑞森,於是我抱住華特的腰把他往後拖,媽媽乘機跑過去扶芳雅站起來。華特開始抓狂。他說他要宰了芳雅,把我甩開後又朝她撲過去。我就是在那時揍了他。他踉蹌地退了十呎左右,然後開始衝向我。他一個失足,撞上壁爐架的邊緣。我想他在著地前就死了。”

  “你揍他什麼地方?”

  “下巴。”

  “你不是在他的背後嗎?”

  “對,但我的動作比他快。我又擋在芳雅夫人前面設法保護她,在他想要踢芳雅夫人時出拳擊中他。”

  “然後呢?”

  “芳雅夫人給了我一些錢,叫我趕快逃。她和媽媽會跟警方說我被賣掉了。警方到達時,芳雅夫人告訴他們是意外。她和媽媽根本沒有提到我。我那一拳沒有在華特臉上造成任何損傷。我當時只有十三歲,不知道怎麼用拳頭。南卡羅萊納州的人都知道華特是酒鬼,沒有人懷疑芳雅夫人的話。她說華特是自己絆了一跤才撞到壁爐架的,他被裁決為意外死亡。”

  “有別人看到事情的經過嗎?”

  “沒有。”

  “那她的兒子為什麼會找上你?他們有什麼證據?”

  “我寫給媽媽的信,她全部留著。他們一定是發現了那些信。我曾在幾封信裏提到往事,和告訴媽媽說我擔心她。”

  瑞森鬆了口氣。“你沒有犯任何罪,亞當。”

  “我是奴隸,居然敢威脅要攻擊我的主人。我碰了他,他的兒子認為我那樣就該死。”

  “你認為是那兩個兒子去找他們的母親逼她說出實情的嗎?”

  “是的,萊諾變得跟他父親一樣。媽媽常在信中提到她很擔心芳雅夫人。但那些都不重要,對不對?兩個白人控告我謀殺,我們都知道我一定會被判罪。”

  “先告訴我一件事。你想留下來打這場官司,還是想逃?”

  “如果我想逃,你會讓我逃嗎?你拿你所有的財產來擔保我會留下來。”

  “我沒有把我最珍貴的資產押進去。”瑞森說。“我仍會擁有玫瑰,如果她肯讓我留下。”

  “你的意見呢?”

  “身為你的妹婿,我不願意見你出任何事。身為你的律師,我會勸你留下來背水一戰。”瑞森此時正好看到亞當掛在牆上的座右銘。“答應我一件事。當這一切結束,我們打贏官司時,你會把它拿下來。”

  亞當順著他的視線望向牆上的座右銘。他站起來伸個懶腰。 “我這一輩子都在躲藏等待,我不想再過那種生活。我始終明白這一天會來,現在終於來了,我要留下來面對它。我們談完了嗎?”

  瑞森微笑著說:“我們才剛剛開始。我們要討論你在出庭時,必須講和最好不要講的話。坐下來,亞當。”

  瑞森開始記筆記。寇爾端乳酪碎餅和啤酒進來。由於沒人叫他出去,所以他一直待在書房裏聽瑞森問亞當。

  達維和道格在一個小時後加入他們,但玫瑰一直沒有進書房。她認為亞當毋需擔心她時可以暢所欲言,她決定上樓到她自己的房間。

  她不斷地想到瑞森。她該怎麼辦?當他叫她薇莉時,她的心都碎了。他為什麼不能愛原來的她呢?

  她的枕頭上有一朵花。不是玫瑰花,而是鮮紅色的山柳花。

  她終於明白在英國時,他在她的枕頭上放紅玫瑰是想提醒她什麼了。他知道她在英國的日子會很不好過,當其他人拚命想改變她時,瑞森一直默默地提醒她,他愛的是原來的她。

  她是他的玫瑰。

  她怎麼可以懷疑他呢?他會原諒她對他的信心不足嗎?

  她坐在床沿,把花輕按在胸口,低頭哭了起來。

  “那朵花是想使你高興,而不是悲傷的。”

  她抬起頭,看到瑞森站在門口。她的心猛跳了一下。他看起來憂慮、疲憊和……脆弱。

  “你愛我。”

  “是的。”

  “謝謝。”

  “因為我愛你嗎?”

  她搖頭。“因為你容忍我的猶疑。我愛你,但我的內心深處一直充滿畏懼。請你原諒我。你很有耐心,一直在等我瞭解。”

  “不,你自始至終都瞭解。我只是提醒你。”

  “你叫我薇莉。”

  “有嗎?”他吃了一驚。

  “你傷了我的心。”

  瑞森關上房門走向她。“我愛你,麥玫瑰。我不在乎你叫什麼名字。如果你天天換名字,我也無所謂。你永遠都會是我的玫瑰。”

  她放下花,站起來。“我也愛你,我不應該懷疑你。你肯原諒我嗎?”

  “我應該陪在你身邊的。我知道你受的折磨,我早該向你父親辭職,我不該希望先了結所有的事。你肯原諒我嗎?”

  “你辭職了?”

  “你回來後沒做傻事吧?”

  “比方說?”

  “比方說在這裏很容易取得的離婚證書。”

  “在你吻我之前我拒絕作答。噢,瑞森,你還記得我以前以為山柳花是玫瑰花。”

  “如果你跟我離了婚,我只會再跟你結一次婚,玫瑰。你永遠也別想擺脫我。”

  他把她拉進懷裏,用所有的愛和柔情吻她。分離期間的痛苦消失,他又感到完整了。

  “在這裏離婚沒有你想的那麼容易。”她把臉貼在他的胸膛上。“我沒有跟你離婚,瑞森。結婚是一輩子的事,記得嗎?我們要回英國嗎?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願意跟你去任何地方。”

  瑞森大為感動。她願意為他放棄她的天堂,只因為她愛他。

  “不,我們不回去,我們會住在這裏。我會在附近買一塊地,蓋一棟屬於我們的房子。”

  玫瑰又開始掉眼淚了,但她向瑞森保證那是喜悅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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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4 17:26:04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七章

  淩晨一點,玫瑰企圖溜下床時弄醒了瑞森。

  “你要去哪裡?”他睡意朦朧地問。

  “樓下。我餓了,你繼續睡。”

  瑞森決定他也餓了。他在穿褲子時踢到腳趾,低聲詛咒著在房裏跳來跳去。

  “小聲點,”她笑著說。“我不想驚動哥哥們。”

  “太遲了,瑞森已經把大家都吵醒了。”

  寇爾首先加入他們。玫瑰坐在瑞森腿上切乳酪,一看到寇爾進廚房,立刻坐到她自己的椅子上。

  “我睡不著。”寇爾跨坐在瑞森對面的椅子上。“你能夠解決這件事嗎?”

  “我無法保證,寇爾。”

  “那你得幫我說服亞當逃亡。”

  “我不能那樣做,逃不逃都得由亞當自己決定。支持他的決定,寇爾。他會為你做同樣的事。”

  寇爾搖頭。“他不會袖手旁觀、見死不救。如果他被判有罪,我會劫獄救人。”

  玫瑰立刻胃口盡失,恐懼使她的胃打結。“我們應該對瑞森有信心,寇爾。他會竭盡所能地救亞當。”

  瑞森握住她的手。“我無法創造奇跡,但謝謝你對我的信心。”

  “信心個鬼!”寇爾咕噥。

  道格衣冠不整地進來。“你有計劃了嗎?”他問瑞森。

  “明天我會拍電報去聖路易給我以前雇用的那個律師。他在一家大型律師事務所工作,也許會知道南卡羅萊納州某個律師的名字。”

  “找南卡羅萊納州的律師做什麼?”

  “取得芳雅夫人和梅麗的宣誓證詞,證實亞當的清白。希望芳雅夫人會合作。”

  “亞當不會同意的。他知道芳雅夫人的兩個兒子回去後會怎麼對付她。”

  瑞森沒有爭辯。他會做他必須做的事來確保亞當得到公平的審判。

  達維在這時走進來。“我們能幫什麼忙?”

  “很多忙,細節到時再說。”瑞森回答。“現在先講一個大原則。在法庭裏時,我不希望玫瑰坐在亞當旁邊。寇爾,你坐在亞當右邊,我會坐在他左邊。達維和道格坐在桌子後面的第一排,玫瑰坐在你們兩個中間。如果有休庭,回座時,仍照原來的位子坐。”

  “我為什麼不能坐在亞當旁邊?”她問。

  “我要你跟他劃清界限。”他說。

  瑞森的直言不諱令其他人吃了一驚,但柯家兄弟並沒有生氣,只想知道他的理由。

  “如果你抱他或拍他,大家只會看到一個白人女子碰觸一個黑人男子。人們清楚你們是怎樣一個家庭,現在也接納了亞當。別把他們逼得太緊,玫瑰。我們現在要對抗的不僅是謀殺罪名,還有種族歧視。你們全部都要以家人而不是個人的身分表現出對亞當的支持。”

  “為什麼挑寇爾坐在亞當旁邊,而不挑我或達維?”道格問。

  “為了達到恫嚇目的,他使人緊張不安。”

  寇爾露出微笑。“我有嗎?”

  “有。”瑞森說。“陪審團會聽取所有的證詞,寇爾會盯著那十二張面孔的每一張看,好像在牢記他們的每一個反應。”

  “那不會造成反效果嗎?”

  “在比較文明先進的法庭也許會,但在這裏不會。玫瑰曾經告訴過我,這裏的人比較關心如何活下去而不是別人做什麼。我想讓陪審團覺得如果他們讓偏見影響他們的決定,寇爾在事後絕不會放過他們。”

  “你的手段有夠卑鄙,我喜歡。”寇爾說。

  “我要提醒各位,剛才的那些話必須予以保密。明白嗎?”

  玫瑰打了個呵欠,瑞森立刻帶她回房。

  “我有個驚喜給你,坐在床上把眼睛閉起來。”他說。

  她照他的話做,但偷看了一次,看到他把衣服從背包里拉出來。

  “眼睛閉起來了嗎?”他問。

  她閉緊眼睛,感覺到他撥開她臉上的頭髮,然後把一個涼涼的東西套在她的脖子上。

  她在睜開眼睛前,就知道那是什麼東西。

  “媽媽的心形項煉。”她叫道。“你在哪裡找到的?”她又哭了起來。

  “床墊和床頭板之間。”

  她投入他的懷裏不停地謝謝他。他抱著她躺到床上,用狂野的激情譜下暴風雨來臨前的美妙插曲。

  接下來的一星期,玫瑰幾乎都見不著瑞森的面。他白天都在貝兒那裏專心閱讀李氏兄弟提出的證據,晚上則坐在書房裏閱讀梅麗媽媽寫給他們的信。他記了許多筆記,沒在工作時就坐在陽臺上思考和盤算。

  離開庭日越近,他越顯得心事重重。即使他上床睡覺時,沒有跟她道晚安,她也不覺得被冷落。他在想亞當的案子,而那正是她對他的期望。

  星期天晚上,他們像一家人一樣聚在一起吃飯。她暗自決定無論如何都要讓這頓飯吃得愉快,因此每當有人提到跟審判有關的話時,她就會立刻改變話題。

  大家都明白她的用心,也都全力配合她。沒多久,達維甚至能被她說的話逗得露出笑容。

  “寇爾,你一直沒有問我愛蓮的情形。你不好奇嗎?”

  他聳聳肩。“她快樂嗎?”

  “快樂。”玫瑰回答。“她當了麗安姑姑的助理。”

  “那個將軍?愛蓮比我想像中還有種。”

  瑞森微笑著問:“你叫你姑姑將軍?”

  “她的舉止很像。”玫瑰承認。“可麗昨天留了一張字條給我,要不要我念給你聽?”

  “不要!”四兄弟異口同聲地大叫,然後一起大笑起來。

  她不以為忤。“我很樂意念給你聽,瑞森。”

  “寶貝,我已經聽過三遍了。可麗希望你再帶一本書去給她,她很高興你回家來了。你臉紅時很漂亮。”

  “我沒有臉紅,我不在意哥哥們嘲笑我。他們上了餐桌就情不自禁變得沒有教養起來,別理他們。”

  “我們在英國時,我最想念的就是沒有教養。”

  “天哪!我嫁了一個跟哥哥們同副德行的丈夫嗎?”

  “希望如此。那會是你對我的最高讚美。”

  “我說過他喜歡我們。”寇爾說。

  “有個穿西裝的人駕著馬車朝屋子駛來。”道格宣佈。

  瑞森站起來。“八成是范米契,他是我們雇用來替我們做事的律師。你們在這裏等,我想先跟他單獨談談。”

  亞當還來不及問范米契替他們做什麼事,瑞森就離開房間了。他只好問寇爾。

  “瑞森想調查芳雅夫人的兩個兒子。他拍電報給聖路易的一位律師,范米契就是那位律師推薦的同行。那傢夥一定是日夜趕路才會這麼快就趕到。”

  “我們應該在門邊偷聽?”達維問。

  “我們不做那種事。”亞當訓斥。“我們應該尊重瑞森的隱私。”

  他們聽到紗門再度開關。幾秒鐘後,瑞森回到了餐廳。他看來十分震驚,原因就站在他的後面。

  玫瑰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父親?”

  她的哥哥們跟著起立,全神貫注在艾威廉身上。

  瑞森看到玫瑰花容失色,一副快要昏倒的樣子。他急忙過去扶住她。

  威廉站在門口盯著那一家人。他仍然不知道該如何讓她的幾個哥哥知道他接納他們為他的家庭成員,並且希望他們也會接納他?

  瑞森湊近妻子耳邊說:“你父親很緊張。”

  他知道他毋需多說。玫瑰立刻趕到父親身邊,踮起腳尖親吻他的臉頰。

  “真高興再度見到你。”她說。

  威廉握住她的雙手。“女兒,原諒我好嗎?造成你那麼大的痛苦,我真的很後悔。”

  熱淚湧上她的眼眶。父親激動的聲音顯示他說的是真心話。

  “噢,我愛你,父親。我當然會原諒你。我愛瑞森,我必須經常原諒他。他也經常原諒我。一家人本來就該互相原諒。對不起,我的離去一定傷了你的心。”

  “不,不,你使我恢復理智。你做得很對。”

  她的哥哥們都聽到了威廉的道歉,但臉上都毫無表情。

  “父親,我在這裏叫玫瑰。”

  “沒關係。”

  “沒關係嗎?”她投入他懷裏擁抱他。

  “等你去英國看我時,我也許會說溜嘴喊你薇莉。你會介意嗎?”

  “一點也不會。”

  威廉輕拍她的肩膀。溫柔的笑容取代了他臉上的憂慮。

  玫瑰放開父親。“父親,我想介紹我的哥哥們給你認識。”她的聲音中充滿驕傲。

  威廉仔細打量著四個魁梧的年輕人:心中突然充滿了謙遜和敬畏。他們是上帝對他祈求的回應。十幾年來飽受痛苦和恐懼的煎熬,他在最絕望的時刻裏祈求上帝賜給他一個奇跡。

  而上帝早已賜給他四個奇跡了。

  他真的很幸運。他有一個乖女兒和一個好女婿,現在……

  “看來我有四個兒子了。”

  上帝實在很有幽默感。威廉在觀察四兄弟的行為一個小時後作出結論。玫瑰的守護天使們粗暴又好爭吵,戒慎又大嗓門。他們有個奇怪的習慣,所有的人同時說話卻能聽到別人說的話。威廉覺得自己好像置身在群眾大會中。

  在跟四兄弟握過手後,威廉看得出來他們對於是否接納他還猶豫不決,但他並不氣餒。他們遲早會跟他一樣明白這件事由不得他們,他們命中註定要成為一家人。

  “父親,你一定餓了。”玫瑰說。“我們已經吃過晚餐了,但我們會坐在餐桌邊陪你。”

  她不等他同意就快步走向廚房。她無法停止微笑,她一定得好好感謝上帝。

  瑞森在半路上抱住她的腰,低頭親吻她的耳朵。“真高興看到你又快樂起來。轉過身來給我一個吻,讓我也快樂一下。”

  她轉身摟住他的脖子給他一個熱情的長吻。“你使他瞭解的,對不對?謝謝你,瑞森。”

  “不,是你的離去使他恍然大悟。我也很高興他來了。就亞當的案子而言,你父親正是我需要的優勢。”

  “等他吃過晚餐後再告訴他亞當的事,我怕他在知道後會沒有食欲。”

  瑞森知道柯家兄弟不會跟威廉提起亞當的事。他回到餐廳坐在寇爾旁邊。過了一會兒,玫瑰一臉不高興地走進餐廳。

  “寇爾,山姆又在對我揮舞他的菜刀了。他不肯讓我為父親弄吃的,想想辦法吧!”

  “我有辦法。”瑞森站起來,但又被寇爾推回椅子上。

  “聽著,瑞森,如果你進去,他會把你砍成兩半。他沒有準備好要喜歡你,我去。”

  威廉目瞪口呆。“廚房裏有人拿刀威脅我的女兒?”

  “一點沒錯。”寇爾在走向門口時回答。他拔出手槍,扳起扳機,用力推開門。

  “山姆,你實在叫我忍無可忍!”他大吼。

  瑞森轉向大惑不解的威廉,微笑著說:“他們還付他薪水。讓你想用頭撞牆,是不是?”

  威廉點頭,瑞森放聲大笑。說真的,在這牧場上沒有一刻是沉悶乏味的。亞當一臉尷尬地搖搖頭。他猜在外人看來,容忍山姆確實很瘋狂。“山姆是我們的廚師。”亞當解釋道。

  玫瑰在等待時用腳輕拍地板,寇爾終於叫喚她。她歎口氣,回到廚房。

  幾分鐘後威廉的晚餐上桌了。男人們喝咖啡等他吃完。玫瑰把他吃完的空盤子拿進廚房。

  “我得跟山姆講和。他會逼我哀求他,可能得花些時間。”她在離開餐廳前說。

  “瑞森,你要告訴他嗎?”寇爾朝威廉的方向點個頭。

  “要。爵爺,我們最近都有點煩躁。下個星期五——”

  亞當打斷他。“我將以謀殺罪受審。”

  威廉眨眨眼,表面上沒有其他的反應。“人是你殺的嗎?”

  “是的。”

  “這是你他媽的最後一次承認,亞當。”瑞森厲聲道。

  “別說粗話,孩子。”

  “是的。”

  “有情有可原的具體情況嗎?”

  亞當點頭,然後開始詳細說明。威廉一言不發地專心聆聽。

  “瑞森,你準備為他辯護嗎?”

  “是的,但還有許多事要做。”

  威廉目光銳利地看他一眼。“我會喜歡你要採用的方法嗎?”

  “一點也不會。”瑞森回答。

  威廉點個頭。“我需要紙筆墨水。亞當,我們重新來一遍。瑞森,我想看看你的筆記。”

  他靠在椅背上等瑞森去取文具和筆記。柯家兄弟默不作聲,他們知道威廉在思索案情,不願意打擾他。玫瑰回到餐廳。柯家兄妹坐在椅子上等著聽威廉的意見。

  威廉終於開口,以輕柔但卻令人不寒而慄的聲音對亞當說話。

  “要知道,他是頂尖高手。我幾乎要可憐控告你的人了,他在法庭上會變得冷酷無情。我看過他為人辯護,實不相瞞,有幾次連我看了他都怕。我絕不會跟他作對。要知道,我剛剛想通他要怎麼做,等他大功告成時,控告你的人恐怕很難活著離開這座小鎮。”

  幾分鐘後瑞森帶著筆記和文具進來,他立刻注意到室內異常的寂靜。全部的人都目不轉睛地望著他,他知道有大事發生了。他等人告訴他。

  沒有人開口說話,接著他在亞當的眼神裏看到另一樣東西——希望。

  接下來的一星期裏,玫瑰看到瑞森的機會更少了。星期一,他跟道格一起到鎮上去,直到黃昏才回來。道格把鎮上馬廄出租行的五匹馬都帶了回來,他和瑞森都沒有解釋他們為什麼要那樣做。

  星期二,達維陪瑞森到鎮上,他們回家時臉色都很陰沈。瑞森那夜跟她做愛,但他比平時更加苛求,對她做了許多超乎想像的事。

  星期三,瑞森整天都埋首在他的筆記裏。

  星期四早晨,杜裏騎馬到牧場來通知他們波恩法官回到貝兒那裏了。威廉急著想看不利於亞當的證據,但瑞森直到快十一點才帶他到鎮上。瑞森忙著照顧生病的妻子。

  她從八點開始嘔吐,瑞森一直在照顧她。一個小時後,她開始覺得好些了。

  “都是我的錯,寶貝。我昨夜弄痛了你,現在……”

  “你沒有弄痛我……呃,你有,但我喜歡。我噁心想吐好幾天了。不是你的錯,是審判令我心煩意亂。”

  道格進來查看妹妹。

  “你跑到哪裡去了?”瑞森質問。“她已經嘔吐了一個多小時,快想點辦法。”

  道格被瑞森聲音中的憤怒嚇了一跳。“她把你嚇壞了,是不是?她很少生病,我會照顧她的。她的臉色已經好多了。杜裏要走了,你不想跟他說話嗎?”

  “你的妹妹得向我保證,當我下午回來時,會看到她躺在床上。答應我,玫瑰,否則我哪兒也不去。”

  她誇張地歎口氣。“好啦,我會在床上的。”

  他親吻她一下後才離開。

  “你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嗎?”道格問她。

  “我病了。”

  他坐在她的床邊。 “你是不是吃了什麼東西使你嘔吐?”

  “我只是在為審判的事煩惱而已,道格。”

  “你有沒有可能是懷孕了?”

  她吃了一驚,但不得不好好地想一想。

  “你的月經遲了嗎?”

  她立刻羞得滿臉通紅。“看在老天的分上,你是我的哥哥。你不該問這種問題。”

  “有沒有?”

  “有。”

  “遲了幾個月?”

  “兩個……不,三個月。”玫瑰從枕頭上抬起頭。 “你認為……”

  她說不下去了。孩子。她可能真的有孩子了,她突然欣喜無比。

  “我認為我要當舅舅了。”道格輕拍她的肩膀對她微笑。

  “我們不可以告訴瑞森。在我確定前別告訴任何人,道格。瑞森會很高興我的喜訊,但他說不定會分心。我們必須讓他全神貫注在審判上。”

  道格同意她的看法。瑞森在一小時後帶著她父親去貝兒那裏詳盡查閱不利於亞當的證據。然後他又到鎮上去,直到晚餐時間才回到牧場。

  他直接到工寮去確定玫瑰還在床上。他看了她一眼就知道她下過床。

  她不打算承認。

  “寶貝,你有沒有休息一整天?”

  “有。”

  他微笑。“你一直待在床上嗎?”

  她回以微笑。“你應該對我感到滿意。”她答非所問地說。“你沒想到你回來時會在床上看到我,對不對?我看得出來你很意外。你今天都做了什麼?”

  “你有沒有整天都躺在床上休息?”他決定逼她公然撒謊。

  “你為什麼又問一次?瑞森,你不相信我嗎?我猜你是非相信我不可。”

  他搖搖頭。他的嬌妻根本不把他的吩咐當回事,他不知道該怎麼辦?他大聲歎口氣。他一點辦法也沒有。她倔強又任性,除非他把她綁在床上,否則她還是會我行我素。

  “答應我,你不舒服時會休息,好嗎?”

  她在床上坐起來。“你為什麼不相信我?”

  他避而不答。“我要到屋子那裏去了。你也許會想在臉上塗點東西後再加入我,寶貝。”

  他知道她一定會問他為什麼,他等不及要告訴她。他一邊往門口走,一邊從一數到十。

  “等一下,”她喊。“我的臉有什麼不對勁嗎?”

  “曬傷了。”

  她毫無悔意但很體貼。她等他關門後才放聲大笑。

  范米契騎下山坡時,他們剛剛吃完晚餐。

  “來了個陌生人。爵爺,瞧一瞧。是不是你的親戚?”

  威廉眯眼往窗外瞧。“太遠了,看不出來,但我想我不認識那個人。”

  “那麼他應該是范米契了。瑞森,你想先跟他單獨談談嗎?”

  “是的,你們在屋裏等。”

  “問他要不要喝點什麼。”玫瑰喊道。

  她不知道瑞森有沒有聽到她的話,他已經走出前門了。他沒有在陽臺上等,而是步下臺階一直朝范米契走去。兩人在草地中央相遇。

  米契下馬時大聲呻吟。兩人握手後自我介紹。

  “你看來累壞了。”瑞森說。

  米契點點頭。 “我是累壞了。”他以南方腔回答。“我弄到你要的東西了,還帶來一些壞消息。我們可以邊走邊談嗎?我想在回營地前活動一下筋骨。”

  “歡迎你留下來過夜,米契。”

  “我怕我留下來會說溜嘴。我在靠近鎮上的地方紮營。如果你不介意,我想在那裏過夜。”

  “你明天得出庭作證。”瑞森提醒他。

  “我知道。我等不及要在法庭上說出發生了什麼事。”

  瑞森和米契開始朝山區走。玫瑰在紗門後觀望。瑞森在幾分鐘後突然轉向米契。

  “你在這裏不可能聽得見。”道格在她背後輕聲說。

  她嚇了一跳。“瑞森不喜歡米契告訴他的事,瞧他們兩個有多麼僵硬。道格,恐怕是壞消息。”

  “壞消息只可能是米契沒有弄到宣誓證詞,玫瑰,你可以看到瑞森手裏拿著東西。我猜是米契無法使芳雅夫人在證詞上簽名。” 瑞森和米契繼續散二十多分鐘的步。當他們轉身開始往回走時,玫瑰以為會談結束了。她推開紗門,站在陽臺上等。

  范米契跟瑞森握手後爬回他的馬鞍上。玫瑰正要出聲留他過夜時,瑞森轉向她。丈夫失魂落魄的表情使她說不出話來。他走近幾步又停下來凝視著她,她毫不遲疑地奔向他。他一言不發地握住她的手,牽著她轉身又朝草地走。他們一直走到草地盡頭才停下來。

  “我明天會說謊。”他幽幽地說。

  她睜大了眼睛。“你要在法庭上說謊?”

  他顧左右面百他。“除非你同意,否則我不會對你說謊。”

  她不知道該說什麼。他們又開始往前走,兩個人都低著頭,心裏都在想明天的事。

  玫瑰花了幾分鐘就想通了。 “你絕不會在法庭上說謊,那是不道德的……所以你打算騙我的哥哥們。你也想騙我,但你——”

  “我答應過你再也不對你說謊,我絕不會違背諾言。”

  “除非我同意。”

  “是的。”

  “好吧,”她轉向他微笑道。“我信任你。做你必須做的事,現在不是擔心我的時候。”

  他閉起眼睛緩緩地點點頭。“謝謝。”

  “因為我信任你嗎?”

  “還有愛我……和做你自己。”

  “吻我,我就會懂你的意思。”

  於是他吻了她。

  他們默不作聲地走向屋子。“我要去騎馬,想不想跟我去?”他問。

  “你有事情要想,我覺得你現在需要獨自一人。”

  他再度親吻她後,走向馬廄。玫瑰靠在陽臺的柱子上看著他策馬奔向山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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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4 17:26:29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八章

  星期五早晨,玫瑰看到蔚藍晴空時十分失望。她希望來場雷電交加的暴風雨使那些看熱鬧的人出不了門。

  瑞森帶領著全家人出發前往藍貝兒鎮。他在抵達鎮外時,突然停下來。

  “玫瑰,你還好嗎?我不希望你在法庭上嘔吐。”瑞森說。

  “我不會吐的。”她保證。

  “亞當,聽說奴隸不得擅自直視主人。真的是那樣嗎?”

  “是的,否則會被視為傲慢無禮。你問這個做什麼?”

  “當你在法庭的桌子後面坐下時,我要你直視芳雅夫人的兒子。臉上保持泰然自若的表情,但讓他們知道你在盯著他們看。不管他們誰上臺作證,你都直視他的眼睛。當我向你點頭示意時,讓他們看到你臉上的鄙夷。”

  “他們會恨之入骨。”亞當警告。

  瑞森點頭。“希望如此。其他人都記得我交代的事嗎?”

  他等大家都點頭後才說:“在法庭上不要相信任何人所說的任何話。”

  “包括你在內嗎?”玫瑰問。

  他不回答,只是把剛才的話重複一遍。他不準備告訴他們他打算說謊,因為他沒有那種意圖。在法官把陪審團隔離之前,他不想讓他們得知壞消息。

  “不管我說什麼或做什麼,都不要有驚訝或憤怒的表情。聽到沒有,寇爾?”

  “聽到了。”

  “好,讓我們把它了結掉吧!”

  他們進入藍貝兒鎮時,大街上已擠滿了人。在波恩法官放行前,沒有觀眾可以進入法庭。人群中有人叫喊著鼓勵的話,也有人口出穢言。人群讓路給他們通過。

  波恩法官已經面對著門坐在房間盡頭的桌子後面,鎮上人家提供的各種椅子面對法官整齊地排列著。法官右邊十五呎處排成兩行的十二張椅子是陪審團的席位。波恩法官示意柯家人上前。

  “你們現在可以就座了。你好,威廉。”他對玫瑰的父親喊道。“沒看到你站在你那幾個高大的男孩後面。今天真是令人難過的日子,不是嗎?”

  “是的,庭上。”

  “瑞森,我決定採納你昨天的建議。我不希望有一大群陌生人在這裏面,他們只會擾亂我,逼得我不得不開槍。寇爾,把你的槍交出來,我會替你保管。其他人也一樣。玫瑰,你有帶槍嗎?”

  “沒有,庭上。”

  “那就好。”

  法官等柯家男生全部把槍放在他的桌上。

  “瑞森,老莫答應幫我認出哪些人是住在藍貝兒鎮或方圓十哩內。其他的人都別想進來,尤其是漢蒙鎮的那群廢物義警。我等一下就到外面去。首先,我得問你對陪審團成員有什麼異議。如果我決定挑一、兩個女人作為陪審員,你會介意嗎?”

  瑞森微笑著說:“一點也不,庭上。事實上,我自己也列了一張住在藍貝兒鎮及其周圍的居民名單。我擅自在那些南方移民的名字旁邊打了勾。”

  法官咧嘴而笑。“你的名單上有冒名頂替者嗎?”

  “對不起,庭上,你說什麼?”

  “沒什麼,是我失言。我知道你為人正直、辯才無礙,不會自甘墮落到去收買任何人。我很樂意採用你的名單,那可以使我區分每個人的工作輕鬆許多。我打算任命莫漢強為陪審團團長。你有任何反對的理由嗎?”

  瑞森假裝考慮。他不想讓波恩法官知道他覺得有多幸運。亞當曾經幫老莫修過他塌陷的雜貨店屋頂,他祈求上帝保佑老莫記得。

  “沒有異議,庭上。莫漢強為人耿直。”

  “如果大家都準備好了,我就要放人進來了。”

  “庭上,可不可以請你派人站在門前守著,別讓閒雜人等進來?”

  “我會的。”法官回答。

  “我在等一封重要的電報。如果電報送達……”

  “我會負責讓你拿到。”波恩法官站起來。“我會到最後才把那些南方小子帶進來。由於他們是不利亞當的證人,所以我會叫他們坐在被告的另一側。那兩張椅子擺的角度可以讓陪審團和觀眾看清楚他們。”

  瑞森等法官沿著中央走道走了一段距離後,才在亞當身旁坐下。他傾身靠近亞當,在他耳邊輕聲說話。玫瑰聽不見瑞森說的話,但看得見亞當的反應。亞當先是一臉驚訝,接著露出笑容。這是大哥一周來頭一次有笑容,玫瑰無法想像瑞森對他說了什麼。

  瑞森曾在事前交代他們大家在審判時保持安靜,所以當第一個人進入房間直接走向陪審席時,他們全都安靜下來。

  陪審團裏沒有女人。玫瑰認得大部分的陪審員,但想不起其中幾個的名字。那十二個人都表情嚴肅、面無笑容。

  李萊諾和李雷納是最後獲准入內的兩個人,他們踩著重步到前面就座。

  杜裏奉派守門,畢勒奉命輪替。

  瑞森待在座位上。等波恩法官走到走道盡頭時,瑞森立刻站起來。亞當跟著起立。由於其他人都沒動,所以法官似乎很滿意瑞森和亞當對他表現出的尊敬。

  “庭上,可以嗎?”瑞森問。

  波恩猜到瑞森要做什麼,他熱切地點點頭。“等我進儲藏室。”他低聲說。“這是第一次,我要好好享受。”

  亞當準備坐下,但被瑞森制止。“站著。”他低聲說。

  瑞森等法官消失在儲藏室之後,才以低沉宏亮的嗓音喊道:“注意,注意。全體起立。法庭現在開庭,波恩法官主持。”

  群眾立刻站起來。法官從轉角偷看了一下,確定所有的人都起立後才神氣活現地走進法庭。他顯然很喜歡卻很少得到這種禮節。他不慌不忙地走向法官席就座。

  “好,大家坐下。我只說一次,所以你們全部給我聽好。開庭中不准喧嘩、喝彩或吵鬧。首先我要告訴陪審團不利於柯亞當的證據,然後我會傳喚兩名證人。”

  法官停下來喝口水。

  “柯亞當被控謀殺李華特。李華特是蓄奴年代擁有柯亞當的人,李華特的兩個兒子帶來柯家人寫給亞當母親梅麗的信。梅麗目前仍與李華特之妻芳雅同住在南方的那個農場。她照顧著芳雅,因為那個女人的眼睛瞎了。在其中六、七封信裏有提到華特之死,但都不足以作為罪證。亞當並未承認殺害華特,但承認華待死亡時他人在屋裏,亞當也承認寫信說他逃跑。我會在亞當上證人席作證時盤問他這些事。他會上證人席作證吧,瑞森?”

  “會,庭上。”

  “很好。最後我要對陪審員說一句話。我希望今天在這裏看到正義伸張。如果你們之中有人已經認定亞當有罪,請離開陪審席。在未能確定有罪之前,任何人都應該被認為是無罪的,我不容許任何人草率地把他強行定罪。”法官轉向瑞森。“現在輪到你了,瑞森。你有話要跟陪審團說嗎?”

  “有,庭上。”瑞森站起來走到陪審團面前。“我的當事人被控以他並未犯下的罪。聽完所有的證詞,你們就會還亞當自由。敞開你們的心胸,捐棄你們對他膚色可能存有的感覺,讓他得到公平的申辯機會。亞當的生死操縱在各位手裏,我會向各位證明他毫無疑問是清白的。

  玫瑰深深地以她的丈夫為傲,他的演說精彩極了。但最令她印象深刻的是,他巧妙混入他蘇格蘭口音中的西部腔。她猜其他人都沒有注意到他腔調的改變,她知道他這麼做是為了想讓陪審團把他當成自己人。

  瑞森繼續說:“我的當事人一出生就被當時的法律冠上奴隸的身分,他在李華特的農場居住和工作。李華特不重視他的奴隸,他也不重視他的妻子芳雅。我可以證明我所說的話。我有兩位南方白人簽名的檔證明他們記得看到芳雅慘遭毒打。她的丈夫喜歡喝酒,一喝醉,脾氣就變得很壞。他是身高超過六呎的彪形大漢。他的妻子是五呎不到的嬌小女人,她自然對抗下了她親愛的丈夫。”他用譏諷的語氣說出那個字。“根據我收集到的證明,李華特經常毆打她。他喜歡揍她的頭。她現在瞎了,醫生都說那是她親愛的丈夫經常毆打她所造成的。你們認為毆打你們的媽媽或太太是對的嗎?當然不是。想到那個就令你們厭惡,對不對?”

  所有的陪審員都點頭同意。他們完全在瑞森的掌握之中,他不打算讓他們逃出他的手掌心。

  “那也令亞當感到厭惡。經常挨揍的不只是芳雅,還有亞當的親身母親梅麗,因為她想要保護她的女主人。

  “亞當十三歲那年的某一天,他聽到屋裏傳來可怕的叫喊聲。芳雅在大聲求救。亞當進屋查看出了什麼事,他不喜歡他所看到的景象。他的女主人倒在地上,她親愛的丈夫正在對她拳打腳踢。亞當知道華特酒醉了,於是抱住他的腰把他往後拉。亞當在那個年紀時長得不算高大,因此華特輕而易舉地就擺脫了他。華特又開始揍芳雅,亞當再度把他向後拉。華特在那時失足撞上壁爐架。亞當沒有殺害華特,絕對沒有。那他為什麼要逃?因為他的女主人求他逃,她很清楚萬一讓她的兒子知道了會如何。亞當是奴隸,奴隸是不可以碰主人的。他會因好心想幫助芳雅而遭到她兒子的殺害。”

  瑞森轉身走向被告席。他突然停下來以氣憤的聲音說:“如果有人該死,李華特絕對是那個人。任何打女人的男人都該死。但是亞當沒有殺他。我搜集到的證據會證明他的清白。如果有人毆打我的媽媽,即使那人是我的父親,我想我會被迫殺了他。沒錯,我一定會。”

  莫漢強和另外兩個陪審員迅速點了點頭。

  每個陪審員都想起他自己的母親。母親在兒子眼中是神聖不可侵犯的,現在沒有人喜歡李華特了。

  這只是開始。瑞森想使他們痛恨那個人,然後他會慢慢地把那恨意轉移到李華特的兩個兒子身上。

  目前的情況仍然是一個黑人對抗兩個白人,局勢對亞當仍然不利。陪審團也許同情亞當,但他們仍然會吊死他。

  除非有更可恨的人出現。

  “亞當誠實正直、心地善良。如果他殺了人,他會毫不遲疑地承認。各位,請記得你們在審訊的是一個正人君子。聽聽他有什麼話說,謝謝。”

  瑞森在如雷的掌聲中回座。連波恩法官都為他鼓掌。

  他朝瑞森點個頭,拿起杯子又喝了一口水,然後傳喚柯亞當上證人席。

  亞當走到法官桌子盡頭的椅子前坐下,挺直的坐姿有如一位將軍。

  “柯亞當,你有沒有殺害李華特?”法官問。

  “沒有。”

  “告訴我那天的情形。”

  亞當開始低聲描述。法庭裏安靜得像無人的教堂,旁聽席上的人不需費力就能聽見他說的每個字。

  亞當沒有提起他揍了李華特的下巴一拳。那一拳沒有造成任何損傷。李華特被擊中時連縮都沒有縮一下,何況瑞森交代過不要說出那個事實的。

  “在你回座前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要問你,亞當。內戰結束,所有的奴隸都解放之後,你的媽媽為什麼沒有搬來跟你們一起住?”

  “那時芳雅夫人的眼睛快瞎了,任何小事都要倚靠我的母親。如果你認識我母親,你就會瞭解她無法棄那個無助的女人而去。她繼續留在她身邊照顧她。”

  “李芳雅的兩個兒子就坐在對面,他們沒有幫助他們的母親嗎?”

  “沒有。”

  “好了,你現在可以回座了。”

  波恩法官等亞當回到被告席的桌子後面坐下後,才傳喚下一位證人。

  “李萊諾,輪到你說話了。坐到那張椅子上去。我會問你問題,等我問完就輪瑞森問你的話。杜裏,門邊鬧烘烘的是怎麼回事?”

  “是藍貝兒小姐,法官。她說你告訴過她她可以進來。”

  “那就讓她進來。”法官喊道。“她可以坐在達維旁邊。”

  貝兒在眾人的注目下穿過走道,按照法官的吩咐坐下。 “謝謝你,法官。”她微笑喊道。

  “不客氣,貝兒。你今天這身藍衣服真好看。”

  “法官,親愛的,你知道我只穿藍色。我很高興你喜歡。”

  法官點個頭,然後轉向萊諾。他和瑞森都注意到萊諾一臉厭惡地盯著貝兒。法官的背拱了起來,嘴角垮了下來。

  “把你知道的事告訴我,萊諾。”

  “我和我弟弟發現那個黑鬼寫給他母親的信,我們一看信就知道亞當殺害了我們的父親。”

  “等一下。我也看了那些信卻沒有得到相同的結論。”

  “黑鬼承認他逃跑,不是嗎?他抓住我可憐的父親,不是嗎?他知道碰觸白人的處罰卻明知故犯,他應該為他的謀殺和傲慢無禮付出生命作為代價。我承認他沒有白紙黑字寫下他殺了我的父親。我和弟弟去找我們的母親問明真相。我們寫下她說的話,然後給她筆在上面簽名。她說那黑鬼殺了我的父親,你有這個證詞就夠了。”

  “她的供狀有證人嗎?”法官問。

  “有,我的弟弟在場……還有那個黑鬼的母親。但她不算。南方人不會笨到去相信黑人說的任何話。”

  “輪到你了,瑞森。”法官說。

  瑞森挨近亞當。“不要相信我說的話。如果我點頭,你會知道我在說謊。告訴你的弟弟、妹妹,但不要讓其他人聽見。”

  瑞森故意用椅子腳在地板上拖出聲音來掩護亞當對家人說的話。瑞森走到萊諾面前瞪了他許久,然後以不卑不亢的語氣問:“萊諾,你喜不喜歡你的父親?”

  “大概吧,我是他的兒子。”

  “那麼你敬佩他?”

  “是的。每個人都敬佩他。”

  “在他死後呢?農場附近有什麼變化?”

  “內戰爆發。”

  “我敢打賭你認為你爸爸可以阻止它發生。”

  “這我們永遠也不會知道,但爸爸一定不會讓我們失去一切。”

  “你爸爸死的時候,你幾歲?”

  “十七歲。”

  “那你的弟弟呢?”

  “十二歲。”

  “十七歲可以從軍了。你有沒有?”

  “沒有,因為我是扁平足,不能走遠路。”

  “扁平足使你無法從軍?”

  “是的。”

  瑞森不信。他知道其他人也不信。

  “你父親有沒有打過你?”

  “從來沒有。”

  他說謊。瑞森走向桌子拿起聖經遞給萊諾看了一下。“我對偽證沒有耐心,你在浪費陪審團和法官的寶貴時間。我再問一次,你父親有沒有打過你?”

  萊諾聳聳肩。“偶爾一耳光,不像——”

  “不像他對你母親那樣?”

  “她惹他生氣。”萊諾叫道。“妻子應該服從丈夫,她卻喜歡找他吵架。”

  “有時他們吵架是為了你們兩個嗎?”

  “也許。”

  “我有一份你鄰居的宣誓證詞,說他曾經看到你和雷納躲在你們母親的裙子後面,而你們的父親正在毆打她。她為了保護你們而挨揍。”

  “那時我還很小。”

  “那時你十六歲,幾乎是大人了,個頭已經比母親大了。”

  “你故意把它說得很難聽。”萊諾轉向法官。“今天在這裏要審的不是我父親,而是那個黑鬼。做你該做的事,提醒你的律師。”

  “不用你來告訴我該做什麼!”波恩吼道。

  “說得好,親愛的。”貝兒喊道。

  法官露出微笑。“瑞森,我猜你知道你在做什麼。”

  瑞森點頭。“我同意你的話,萊諾。這裏審的不是你父親。你是個誠實的人嗎?”

  “每個南方紳士都是誠實的人。”

  “你有沒有強迫芳雅在證詞上簽名?”

  “當然沒有。她自己想說出來的。她隱瞞了很久,因為她怕她說出來之後會被照顧她的那個黑人嬤嬤殺害。”

  “不要理會最後那句傻話,陪審團。他在說他無法確知的事。”法官說。

  “如果梅麗有你說的那麼壞,她為什麼沒有早點殺人滅口後遠走高飛?”

  “因為她沒有那個膽量。她有許多機會,但笨得不知道加以利用。”

  瑞森走向陪審團。 “萊諾說她母親的供狀不是以脅迫方式取得的,他期望你們相信他,他畢竟是白人。我們應該相信他而不是亞當,對不對?我想我也許應該查明萊諾說的是不是實話。如果他就一件事說謊,那麼他會就另一件事說謊,對不對?這是我的看法。萊諾,你認為我們的小鎮怎麼樣?”

  “很好。”

  “你喜不喜歡這裏的人?”

  “喜歡,他們都很和氣。”

  “過去這星期你在鎮上的時間多不多?”

  “我和我弟弟不得不留下來。我們想到山上看看,但鎮上無馬可租。”

  “你們有沒有去過老莫的雜貨店?”

  “有。”

  “有沒有去過酒館?”

  “有。”

  “所以你們結識不少好人,對不對?”

  “對。”

  “有沒有遇到你不喜歡的人?”

  萊諾假裝思索。“沒有。我喜歡這裏的每個人。”

  “甚至是我們的貝兒嗎?你也喜歡她嗎?”

  萊諾猜不透瑞森到底想問什麼。

  “回答他的問題,萊諾。”法官命令。

  “是的。我像喜歡其他人那樣喜歡她。”

  瑞森突然用憤怒和鄙視的語氣說:“你在說謊,對不對,萊諾?你討厭我們每個人。”

  “我沒有。”

  “那貝兒呢?”瑞森咄咄逼人。

  “我很喜歡她。”

  “他說謊,法官。”貝兒叫道。“他罵我是骯髒、低俗的妓女,他還在畢勒面前罵過。”

  “她本來就是妓女。”萊諾辯解。

  瑞森露出微笑。“謝謝你,貝兒。”他轉向萊諾。“那麼鎮上其他女人呢?比如說玫瑰?”

  “她是個賤貨,跟黑鬼住在一起。”

  瑞森沒有失去控制。他想揍扁那個侮辱他妻子的混蛋,但那樣太便宜他了,他要毀滅他。

  “瑞森,你為什麼問他關於鎮民的事?”法官問。

  “有助於瞭解他的品德。”瑞森回答。“如果一個人說他說的是實話,我必須查明我能不能相信他。”

  法官同意他繼續盤問。

  “莫凱玲呢?你在杜裏、韓利和葛斯面前說了她什麼?”瑞森問。

  “我不記得了。”萊諾回答。

  “哦,我記得,我還叫韓利寫下來和簽了名。”瑞森把證詞交給法官。“萊諾說我們的凱玲是花癡,說他肯定她跟鎮上大部分的男人都上過床,建議她跟貝兒一起做生意。他還說了她媽媽一些不堪入耳的話,我不願意重複。如果你願意,你可以念給陪審團聽。”

  法官果然念了,瑞森故意避免注視莫漢強。他又拿了四份韓利的簽名證詞給法官朗讀。等法官念完後,瑞森走回萊諾面前。

  “事實上,你根本看不起我們所有的人,對不對,萊諾?過去一星期來你都在嘲笑、譏諷我們,鎮上有一半的人都聽到了。”

  萊諾惡狠狠地瞪著瑞森。“沒錯,我和我弟弟認為你們都是骯髒、粗野的下等人。那又怎麼樣?我的母親在供狀上簽了名,作證說那個黑鬼有罪。那才是最重要的。”

  “但是你剛才作了偽證,不是嗎?你到底有沒有強迫你母親在供狀上簽名?”瑞森吼道。

  “我沒有,你無法證明我有。”萊諾吼回去。

  “庭上,這個案子結束時,我要這個人以偽證罪入獄。我還沒有問完他的話,但我想先傳喚另一位證人。”

  法官瞪著萊諾說:“好吧,離開證人席,萊諾,但不准離開法庭。”

  瑞森傳范米契上證人席作證。

  “告訴我們你是什麼人和為什麼來這裏。”瑞森說。

  “我叫范米契,我是範氏律師事務所的律師。兩周前受瑞森之托調查一些事,並在昨天把瑞森需要的簽名證詞交給了他。”

  “告訴我們李芳雅發生了什麼事?”瑞森命令道。

  “她不在她的小屋裏。一個鄰居告訴我,她進了附近的一家醫院,所以我就到醫院去找她。醫生始終跟我在一起,芳雅告訴我出了什麼事。我把她的話寫下來,然後念一遍給她聽,芳雅在上面簽名。”

  瑞森把證詞交給法官。

  波恩朗讀給陪審團聽。“亞當與我丈夫之死無關。李華特絆了一跤,頭撞到壁爐架,造成他的當場死亡。”

  “請全部念出來,法官。”

  波恩看了亞當和寇爾一眼。“你確定嗎?”

  “確定。”

  “好吧。我不認為我的兒子們要為他們的行為負責,我也不會控告他們。梅麗也對我作出這個承諾,她一定會遵守諾言。我愛我的兩個兒子。他們不是有意傷害我,但我拒絕在他們的檔上簽名使他們覺得必須強迫我。他們不要真相,而我無法承受更多的毆打,所以我在檔上簽了名。願上帝原諒我說謊。”

  法庭內鴉雀無聲。波恩法官一臉的厭惡。瑞森認為大家都是,但他沒有放鬆。

  “除了醫生外,病房裏還有別人跟你在一起嗎?”瑞森問米契。

  “有。”米契回答。 “梅麗媽媽坐在病床邊的椅子上握著芳雅的手安慰她。”

  瑞森深吸口氣。“梅麗媽媽看起來如何?”

  米契搖搖頭。“幾乎跟芳雅一樣慘不忍睹。她的臉腫了,兩個眼睛黑了,手臂和腿上都有瘀傷。她應該在病床上的,但她堅持要守在芳雅身邊。”

  “梅麗媽媽也在證明亞當清白的文件上簽名了嗎?”

  “是的。”

  瑞森把檔交給法官。“芳雅會康復嗎?”

  “醫生認為不會,她被毆打得太嚴重。”

  “梅麗媽媽呢?”

  “需要一段時間才能復原,但她正受到最好的治療和照顧。”

  瑞森轉向亞當。亞當看來憂慮得快發狂,一副即將跳起來的樣子。瑞森等亞當注視他時,緩緩地點個頭。亞當立刻鎮定下來,想起瑞森說點頭表示他在撒謊。

  寇爾想衝上前去奪走波恩桌上的手槍把萊諾一槍給斃了。看到瑞森點頭時,他迅速恢復冷靜。他在心中默念了三次點頭表示撒謊,呼吸才恢復正常。

  “告訴陪審團毆打芳雅的是誰。”

  “李萊諾。”

  法庭內響起幾聲咕噥咒駡。

  瑞森轉向萊諾說:“有其父必有其子。”

  他轉回來面對米契。“你怎麼知道是萊諾?”

  “梅麗媽媽和芳雅親口告訴我的。醫生也說萊諾第二天下午到醫院探視芳雅時,他在萊諾的拳頭上看到瘀腫和傷口。我有醫生的簽名證詞。”

  “謝謝你,米契,你可以下去了。”瑞森說。

  “李萊諾,回到證人席上。”

  萊諾一臉慍怒地就座。

  “李萊諾,你欺騙了我、波恩法官和陪審團。你還說了不止一次謊。我問你你有沒有強迫你母親在供狀上簽名,你兩次都回答沒有。”

  “我沒有強迫她,我只是幫助她認清是非。”

  “打斷她全身的骨頭叫幫助她?”瑞森怒吼道,他憎惡地搖搖頭。“我沒有問題要問了。”

  萊諾在回座途中愚蠢地瞪著陪審團。瑞森接著傳喚雷納上證人席,把他好好修理了一頓才讓他下去。

  在瑞森作完總結後,波恩法官命令陪審團帶著椅子進儲藏室去開會,做出有罪或無罪的裁定。其餘的人都在法庭內靜靜等候。

  十五分鐘後莫漢強走出儲藏室叫喚法官,波恩立刻站起來走向陪審團團長。他只聽了一分鐘就朝瑞森點個頭,然後跟老莫進入儲藏室。

  瑞森和亞當站起來。

  “全體起立,法庭現在開庭。”瑞森大聲說。

  法官領著十二名陪審員魚貫進入房間。陪審員都把椅子留在儲藏室裏,他們排隊站在原來的位置上。

  “莫漢強,你們作出裁決了嗎?”

  “是的,庭上。”

  “在謀殺罪上,你們如何裁決柯亞當?”

  老莫直視著亞當回答:“我們裁決他無罪。”

  旁聽席上的觀眾瘋狂了,他們跳起來為陪審團的裁決鼓掌歡呼。

  法官用小木槌猛敲桌面。“好了,夠了,我們都很高興正義得到伸張。李萊諾和李雷納,你們想活命就趕快滾出本鎮。瑞森上前來。好了,退庭。”他用小木槌敲了桌面最後一下。

  瑞森快步走向法官。

  “告訴我你在等的那封電報是什麼?”

  “范米契的同事會在芳雅斷氣時拍電報給我。”

  “你想讓李氏兄弟知道謀殺罪的控告正在威脅著他們,是不是?”

  “是的,庭上。”

  “首先衝出門的就是他們兩個。讓我跟你握個手,孩子,你做得好極了。”

  瑞森正在跟法官握手時,玫瑰從後面抱住瑞森的腰,緊緊地摟著他。

  她的舉動給了波恩靈感。“貝兒蜜糖,快過來給我一個你那種很高興見到我的吻。”

  瑞森不得不掰開玫瑰的手才能轉身。

  喜悅的淚水沿著玫瑰的臉頰潸然而下。“瑞森,我好替你驕傲。”

  他給她一個熱吻。“你可以在今晚上床時說給我聽,寶貝。”

  他們抵達牧場後,柯家兄弟不肯讓瑞森帶玫瑰進工寮。他們希望他先回答一些問題。

  達維首先發問:“你怎麼使范米契在證人席上說謊的?”

  “我給你們一星期去想。到時還想不通,我再告訴你們。”

  “你要我把鎮上的出租馬全帶回家就是為了使萊諾和雷納被困在鎮上,對不對?”道格問。

  “對。”

  “你怎麼知道他們會恨死那樣?”寇爾問。

  “亞當跟我說過他們戰前在南方的生活方式。李氏兄弟奢侈慣了,我想讓他們感到苦不堪言而四處抱怨。”

  “你還做了什麼?”道格問。

  “我找畢勒、韓利和杜裏幫忙。亞當,你在這裏有不少忠實的朋友。”

  亞當微笑道:“是的,我知道。”

  “畢勒供應他們難以下嚥的三餐,韓利給他們不堪入口的劣酒,杜裏記下他們說鎮民的那些壞話。”

  大家聽了都笑了起來。

  “亞當,自由的滋味如何?”瑞森問。

  “太棒了,但我現在還有種難以置信的感覺。”亞當說。

  “我過兩天就得回英國了。”威廉宣佈。

  “你還不能走,我還有好多東西要帶你去看。”玫瑰說。

  威廉很高興她不願意他走,他在淚眼模糊中緩緩地點頭。“好吧,乖女兒,我就多留兩個星期。”

  瑞森突然感到心力交瘁。玫瑰看起來筋疲力竭。他跟大家道聲再見後,帶著妻子回到他們的“家” 。

  他站在工寮門口看她脫衣服。當她正要脫掉內衣時,他要求她在床邊坐下。他跪在她面前,握住她的雙手。

  “梅麗媽媽沒事。范米契在證人席上沒有說謊。”他說。

  “我知道,你絕不會要求說謊的。她真的沒事嗎?”

  “真的。我對你的哥哥們說謊,是因為我不想讓他們在法庭上失去理智和冷靜。”

  “芳雅在她的兒子回去後會怎樣?”

  “寶貝,芳雅快死了。米契的同事會拍電報告訴我們那個不幸的消息,米契已經雇了人日夜守護芳雅和梅麗媽媽。但我想萊諾和雷納不會急著趕回去,他們得擔心被控謀殺。”

  “你剛才為什麼不對我的哥哥們說明?”

  “你認為寇爾知道真相時會怎麼做?”

  “他會去追殺他們。”

  瑞森點頭。“我這是給他們一星期的時間失蹤,否則我可能得為寇爾的兩件謀殺罪辯護。”

  她抽出手輕撫他的臉頰。“你做得很對。”

  “謝謝你信任我。”

  “你不需要謝我。我相信你。你還不明白嗎?你現在是我家的一份子了。我們吵架、打架又道歉講和,互相訓斥也互相安慰,我們會做家人做的各種事。愛是我們需要的全部力量。”

  “這才叫一家人。”瑞森說完。傾身以吻封緘他的話。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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