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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特萊維斯揉了揉眼睛,又看了一遍。沒錯,那個醜陋的微笑還掛在他的臉上。傑克向艾米麗伸出他的胳膊,特萊維斯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艾米麗挽住傑克的胳膊,和他並肩朝房子走去。他們走到他身邊時,艾米麗微笑著看著他。
特萊維斯覺得自己實在難以消化這麼多東西。他看著這不般配的一對走過來,他聽見艾米麗在用懶洋洋的南方口音和傑克聊天。
「我宣佈,傑克,你真是位紳士。」
「我盡力成為一個紳士,艾米麗小姐。我真喜歡你說話的聲音。」
「你的話真溫柔。」她眨眨眼睛回答道。特萊維斯覺得自己一點食慾都沒了。
「我能把你介紹給我的嚮導嗎?這位是特萊維斯•克雷博先生,他住在蘭貝利。」
傑克收起紳士般的微笑,換了一副金剛怒目的表情對特萊維斯說:「我認識你,克雷博,我朝你開過一兩次槍,不是嗎?」
「沒有,傑克,你沒朝我開過槍。」
「我記得我開過。」
他下顎的狀態說明他正在開始發怒。不過,很快,艾米麗又吸引了傑克的注意力。「噢,我很累。克雷博先生和我騎了一整天的馬。我可不像你那麼強壯。傑克,對於這種費力的運動,我實在是太柔弱了。」
傑克又恢復了熱切。「你當然很柔弱。所有人都看得見,你的肉太少了。克雷博真不應該走得那麼快。艾米麗小姐,你想讓我為了你朝他開一槍嗎?」
這個問題令她震驚,她幾乎喊了出來,「不!」
「你確信嗎?我可一點也不在乎。」
「我確信,傑克,不過我還是要感謝你的好意。我坐下來就會好的。我只不過需要休息一會兒。」
「我馬上就會把你安置在一張舒適的椅子上,艾米麗小姐。你身上的氣味真好聞。」他匆忙說道。
「我宣佈,傑克,你的恭維已經把我寵壞了。」
她不需要再說其他的話了,也不需要眨眼睛了。傑克向她保證,他會給她弄一盆火,讓她暖暖腳;他會給她拿杯水,讓她潤潤喉嚨;他會給她把晚飯端來,讓她恢復體力。
特萊維斯想朝他開一槍。他覺得這麼做很有道理,因為傑克給當地所有男人臉上抹了黑。想想吧,朝他開一槍真是對他太好了。特萊維斯跟著這一對轉過拐角,他怒氣沖沖地看著他們。必須要照管馬匹,但是不得不等到特萊維斯看清楚房子裡還有些什麼人,以確保艾米麗的安全。
傑克為艾米麗打開門,然後按照自己的習慣,在特萊維斯進來之前用腳把門關上了。這只是個孩子氣的惡作劇,傑克卻對它樂此不彼。
約翰•波金斯正站在大廳裡等他們。這個肥胖的男人有三個下巴,一個偏偏大腹和一個永遠保持的微笑。他看上去很溫和,但實際上卻像其他山裡人一眼強硬,決不允許無聊的事情在他的房子裡發生。任何鬥毆都會被他扔到房子外面。他房子後面山坡上的無名墳墓的數量說明了這裡以前發生過多少起鬥毆事件。
約翰通常都會和客人們打招呼,但是現在,他卻說不出話來,只是呆呆地盯著獨眼傑克看。
很明顯,約翰也從沒見過傑克笑。
「真可怕,不是嗎?約翰。」緊隨其後進來的特萊維斯評論道。
約翰的老婆米蘭看見傑克的笑臉,不禁發出一聲輕輕的尖叫。特萊維斯認為這個反應再正常不過了。
餐廳佈置得很簡單。特萊維斯堅持讓艾米麗挨著他坐在角落裡,她的背靠在牆上。獨眼傑克坐在他們對面,他騎在椅子上,不斷地回頭張望一下,確保沒有人偷襲他。
約翰比他老婆更早地恢復了常態。他肩膀上上背著獵槍,快步走到餐桌前,然後在特萊維斯面前停下來。
「再次見到你真是太好了。」他評論著,飛快地瞟了一眼傑克。「米蘭,別再織你的圍裙了,來見見特萊維斯的女人。你們已經結婚了嗎?」
「不,約翰,我還沒有結婚。」
他把艾米麗介紹給這對老夫婦,然後建議他們一起過來聊聊天。
米蘭也已經從剛才的失態中恢復過來,她的注意力轉向了艾米麗。她好像是被艾米麗施了催眠術。特萊維斯注意到她正在一邊撥弄她的頭髮,一邊撫平她的圍裙。
米蘭年輕的時候相當有魅力,她漂亮的容貌緩解了她待人接物冒冒失失的缺點。年齡在她臉上留下了皺紋,讓她的皮膚變得粗糙了,但是,她眼睛裡的光芒一如往昔。
「米蘭,如果能夠不再盯著特萊維斯的女人看,去給我們拿來晚飯,我們就可以和客人們一起開飯了。」約翰說。
米蘭沒有動,她看了老公一眼。特萊維斯認為她目光中的含義是約翰將會因為出了她的醜而受到懲罰。
「我的頭髮以前也是像她那樣捲著的。」米蘭告訴老公,「如果它不是這麼長的話,它可能還是這樣捲著的。」
「你想剪短頭髮,是嗎?」他問道。
米蘭沒有回答,她繼續仔細地觀察著艾米麗。
「波金斯先生,你遇到麻煩了,是嗎?」艾米麗問,假裝沒有注意到米蘭正在觀察她的一舉一動。
「我總是準備著遇上麻煩。」他回答,「這樣我永遠都不會驚訝。」
「約翰在娶米蘭的時候就背上了獵槍,至今一直沒有放下,因為他知道會有人打算把她從他身邊偷走。」特萊維斯說。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米蘭插嘴道,「那時我很漂亮。」
「你現在更漂亮了。」特萊維斯告訴她,「約翰依然背著他的槍,不是嗎?」
米蘭高興得臉都紅了,她害羞地跑出了房間。
「你們兩個人到荒山野嶺裡幹什麼?」約翰問道,又擔心地瞟了一眼獨眼傑克。
「我送艾米麗去金峰。她要到那兒去見一個人。」
他沒有告訴約翰更多的細節,這讓艾米麗鬆了一口氣。
特萊維斯再也無法忍受傑克的微笑了。
「艾米麗,讓傑克別再笑了。他的笑讓我毛骨悚然。」
「我覺得他的微笑很有魅力。」艾米麗回答。她走到傑克面前,拍了拍他的手。「不用理他,傑克,他只是心情不好而已。」
「艾米麗小姐,你想讓我為了你朝他開一槍嗎?」
這一次,這個問題沒有再嚇到她。「不,傑克,謝謝你的好意。」
特萊維斯決定不理這兩個人了。他轉過身來對約翰說:「今晚的生意很蕭條啊。」
「馬上就不蕭條了。」約翰答道,「本•卡利金在從河灣回家的路上順便來看望了米蘭和我。他告訴我們有五個人正從墨菲家往這裡走,如果他們敢頂撞我,我就把他們都仍出去。這些人不是小偷就是癟三,反正都是製造麻煩的傢伙。」他轉過身,提高了聲音,好讓在廚房裡工作的老婆聽見。「米蘭,你最好把錢捲起來,藏在餅乾罐子裡面。」他又轉向特萊維斯。「特萊維斯,如果我是你,我就會留神看著點你的女人。」
特萊維斯點點頭表示同意。他不想糾正約翰的錯誤。事實上,他有點喜歡約翰的說法。
想到這一點,他皺了皺眉。她馬上就要成為奧托的女人了,他提醒自己,他可能一輩子再也見不到她了。
「看上去我今晚不能睡個好覺了。」他說。她必須要保證艾米麗的安全。
「怎麼了?」艾米麗問道。
他想,如果他告訴她墨菲家出來的人可能做些什麼,她可能連覺都沒法睡了。所以,他決定不回答她的問題,然後轉換另一個話題。
「卡利金還給你帶來什麼新聞?」
「他提到有一個美國警察正在附近到處偵察。」
傑克•漢拉漢的頭「噌」的一下抬了起來,他突然對他們的談話發生了興趣。「偵察什麼?」他嘟囔著,「這裡的法律真糟糕。」
傑克的話是錯的,但是特萊維斯和約翰都不想這樣告訴他。
「卡利金聽到傳聞,這個警察正在尋找某些人。這些人非常壞,已經殺死了一個女人和一個小孩,那個小女孩才三歲。這些婊子養的應該被吊死。那個警察就是要把他們帶回德州受審。」
「這個警察是從德州來的?」
「卡利金是這麼跟我說的。」
「他告訴你他的名字了嗎?」
「我記不起來了。你為什麼對這個警察這麼感興趣?如果我是你,我就離他遠點兒。卡利金說,當那個警察向他介紹自己的時候,他突然覺得很慶幸,慶幸自己一直過著遵紀守法的生活。這個警察用藍色的眼睛盯著他的時候,他感到不寒而慄。卡利金說他希望自己永遠都不要再碰見這個人了。這就是他告訴我的全部。」
「我正在找一個人,他使用的名字是丹尼爾•蘭。他偷了我媽媽的一些東西。我要把這些東西拿回來。玫瑰媽媽只記得他個子很高,有一雙藍眼睛,是從德州來的。」
「你不會認為這個警察是你正在找的人吧?」
約翰沒有給特萊維斯回答問題的時間,他繼續道,「這可能只是一個巧合,很多男人都長著藍色的眼睛。」他推論道,「或許他正在找的那夥人也是從德州來的,而且其中一個人可能也有一雙藍眼睛。」
「玫瑰媽媽告訴我蘭是個非常優雅的傢伙。他們在火車站相遇,然後結伴而行。但是他沒有向她提起他正在往北走。」
「我不認為警察尋找的那夥人會是優雅的。但是,你覺得這個警察是小偷,可能也走錯了路。可能還有其他的德州人在山裡徘徊。你知道,他們喜歡趕著牛到我們的土地上來放牧。」
特萊維斯搖搖頭。「不可能有人把牛群趕到這麼高的山上來。而且,我要找的那個人幾天前還在河灣出現過,你不是說卡利金就是從河灣來的嗎?」
「我是這樣說過。」約翰回答,「卡利金好像確實遇見過你要找的人。如果這個德州人繼續往北面走,他肯定要經過這裡,你可能也會遇見他。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能不能問問,他偷了你媽媽什麼東西?」
「偷了她準備送給我哥哥的指南針。」
「一個指南針好像並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傑克說,「不是嗎?」
「那是給我哥哥的。」特萊維斯告訴他。
「或許我能再把它從那個德州人那兒偷回來,然後留著自己用。」傑克誇口道,「它是準備給你哪個哥哥的?」
「科爾。」
「噢,我可不想讓他跟蹤我。」
「你不希望家克雷博的任何一個兄弟跟蹤你。」約翰說,「如果你還想活到七老八十的話。」
他又轉向特萊維斯。「從來沒聽說過,一個警察會變成壞蛋。思考這件事的確讓我感到很不舒服。」
「約翰,這個警察就是我要找的人,這一點的確是可疑的。我無法想像,一個警察會為了這麼一點東西而置自己的名譽於不顧。一個指南針就算再貴重,跟他過去得到的名譽和金錢相比,也是微不足道的啊。」
艾米麗已經聽到了他們的交談,她提出了自己的觀點。「如果你媽媽的指南針在這個警察那兒,我相信他一定會把它送還回來的。」
特萊維斯禁不住要嘲笑她。「玫瑰媽媽也這麼認為。到最後她明白她被騙了的時候,她就會傷心了。這個德州人有很多時間可以把它送回來。但他現在還拿著它。不過,我不能確信這個警察就是丹尼爾•蘭。」
「我真希望卡利金告訴了我他的名字。」約翰插嘴道。
艾米麗正在對這件事產生熱情。她朝兩個男人搖搖頭。「如果這個警察意外地拿了那個指南針,把它送回來可能是他最後才會做的事。別忘了,他正在追捕罪犯。」
「如果他意外地拿了它?這是什麼話?艾米麗,沒人會意外地偷東西的。」
「可能真的發生過這種事。」她反駁道,「你正在根據一些瑣碎的巧合作假設。你肯定會看到,我是正確的。」
他收起他的微笑。艾米麗正在滿懷正義地為一個她甚至沒有見過面的傢伙辯護。不過,她認為他結論下得太早,這一點是對的,但是他不想這樣告訴她。那樣的話,爭論就會結束了,而他現在正享受著和她辯論的樂趣,他想繼續下去。他喜歡她反駁他的時候,眼睛閃閃發光的樣子。她論證自己的觀點時,總是會把手擺來擺去,他認為這是興奮的標誌,儘管有幾次她差點打到他。他還喜歡她要求他理性一點時聲音中的焦急和顫抖。
想想看,他喜歡她的一切。而她就要去金峰了,把她交給另一個男人,這對他來說幾乎是不可能的。他想像著艾米麗躺在克裡弗德•奧托臂灣裡的樣子,他眼睛裡的微笑消失了。
特萊維斯費了半天勁才打消這個陰暗的念頭。他轉向約翰。「你問了我一個問題,是嗎?」
約翰點點頭。「我想知道那個德州人是否告訴過你媽媽他是個警察嗎?」
「不,他沒有向她提及他的職業。」
「真奇怪,不是嗎?」
他看見艾米麗翻了個白眼,決定贊成約翰的意見,好刺激她一下。「是的。確實很奇怪。我想知道他為什麼要隱瞞他的職業。」
「你不可能知道他是不是在有意隱瞞他的職業。」她叫起來。她的沮喪是很明顯的。「你們兩個人連一點理性都沒有。我建議你們不要總把人往壞處想,對這個人有點信心吧。」
「為什麼?」特萊維斯問道,「她搶劫了我媽媽。」
「看上去確實像是他幹的,」約翰贊同道。
「我們這裡的人都會好好照顧媽媽的。」特萊維斯說。
「你說的很對。」約翰說。連傑克也嘟囔著表示同意。
「沒有人可以欺負我們的媽媽,或是拿走她的東西。」約翰說。
艾米麗放棄了。她無法讓他們明白他們的想法是多麼的不合邏輯。
他們又繼續討論幾分鐘。特萊維斯出去照看馬匹的時候,讓約翰陪著艾米麗呆會兒。
「你不用擔心你們的馬。我雇了一個新的幫手,就是克萊蒙特•亞當的兒子。我剛才從窗戶看見他正在把你們的馬牽進馬棚。他會照顧你們的馬,還會把你們的行李拿進來。」
艾米麗想在吃飯前洗漱一下。特萊維斯不想讓她走出他的視線,所以和她一起去了。輪到他洗漱的時候,他就讓她在邊上等著。兩個人回到餐廳的時候,米蘭已經擺好了食物,她自己正坐在桌子的一頭。
晚飯是厚厚的燉肉、餅乾和果醬,還有咖啡,不要咖啡的人可以喝牛奶。
「吃飯的時候,我喜歡自己一個人坐著。」傑克告訴艾米麗。他低下頭看著她,補充道,「吃完飯之後,我通常會在天黑前去庫伯家。
她朝他笑了笑。「你已經非常有耐心了,傑克。」
她轉向特萊維斯,把她的手伸到他面前。
「我相信你欠我五美元。」
她居然當著漢拉漢和波金斯夫婦的面讓他付錢,這著實讓特萊維斯吃了一驚。他從錢包裡翻出五美元,同時用鄙視的目光瞟了一眼傑克。特萊維斯從約翰臉上好奇的神情看出,他想知道自己為什麼欠艾米麗的錢。如果艾米麗告訴他,傑克就會知道他被這個女人耍了。
真是麻煩。
他把錢遞給艾米麗。他正要告訴約翰呆會兒再問他想問的問題,艾米麗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她把錢給了傑克。「給你,非常感謝你提供的幫助。」
「還不壞。」傑克嘟囔著,「我的微笑可以停止了嗎?」
「是的,可以了。」
他看上去像是放鬆了一、兩秒鐘,然後又恢復到平時的怒容。接著,他把椅子推開,站起身來,拿著他的盤子和咖啡杯走到房間另一頭的桌子旁。像特萊維斯一樣,這個山裡人也喜歡背靠著牆坐著,這樣他就可以看清人們的一舉一動,不用擔心自己遭到偷襲。
傑克把盤子放在面前,開始用手指吃燉肉。但是特萊維斯發現,傑克的全部精神都集中在艾米麗身上,以至於差點把肉吃到鼻子裡去。這個人的舉止就像豬一樣,特萊維斯知道如果他再繼續看著他,他真的連飯都吃不下了。他轉向了艾米麗。
「別兜圈子了。你把我們打的賭告訴傑克了?」他問道,試圖使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很氣憤。
「是的,我確實告訴他了。」
「那我只能得出如下的結論:你認為沒有他的合作,你無法取勝。」
「我相信我能成功,但是我不想這麼做。」她回答,「我沒有權力利用傑克去贏得這場打賭。波士頓的男人知道女人們是在跟他們調情,但是傑克無法理解這一點。不,」她堅持,「我沒有權力這麼做。」
「你正在改變你的想法,不是嗎?」
「我沒有。」
「那你為什麼開始認為傑克和克裡弗德•奧托不同?」
「別提奧托,不行嗎?」
「克裡弗德•奧托是誰?」約翰想知道。
「是艾米麗要嫁的那個人,別踢我。」他對她說,「她還沒見過他呢。」
「對我來說,這麼做可不太合適。」米蘭插嘴道,「為什麼要嫁給你根本不認識的人?而且你心裡喜歡著另一個人。」
「我沒有喜歡其他人。」艾米麗說。
米蘭哼了一聲。「你喜歡特萊維斯,對我來說,這是明擺著的事。你是個瞎子嗎?姑娘。」
艾米麗覺得自己的臉正因為尷尬而發燒。「你弄錯了,米蘭。我剛剛才認識他。他只是帶我去金峰的嚮導。」
米蘭又哼了一聲。艾米麗試圖把話題轉回到賭注上來。直到她確信特萊維斯沒有思考米蘭的話,她才看著他說:「我贏得很公平。」
「你破壞了規則。」
她笑得很勉強。「沒有任何規則,記得嗎?這是你選擇的,不是我選擇的。」
「賭注是什麼?」約翰問道。
特萊維斯停下來看了看艾米麗,防止她又踢他。他向約翰解釋了他們的爭論,以及他用什麼辦法證明她是錯的。
「那是一場愚蠢的打賭。「艾米麗說,「但我確實贏了。那都是你自己的錯,特萊維斯。你應該把規則制定得具體些,就像《威尼斯商人》裡的那個債主。你讀過這個故事嗎?」
「是的,我讀過。」
「我不記得我讀過這個故事。」約翰說,「當然,我到現在還不知道怎麼讀書,這就是為什麼我不記得這個故事。」
「我也不記得,約翰。」米蘭說,「但是,我想聽聽這個故事。」
「這個故事很有意思。」艾米麗開始講了。「一位紳士借了一些錢,並且簽訂了協議,在一定的時間內還錢。他還同意,如果到時候他不能還錢,就割下自己身上的一磅肉給債主。」
約翰的眼睛睜大了。「那會殺死這個人的,不是嗎?」
「那會殺死任何一個人的。」特萊維斯對他說。
特萊維斯用眼角的餘光留意到傑克站了起來,把椅子搬到房間的中央。很明顯,他想靠近些,這樣他就能聽清艾米麗的每句話了,而且他不想引起別人的注意。特萊維斯竭盡全力沒有笑出來,不過,坦率地說,看到這個野人站起來,真是太滑稽了。如果他把這件事講給他的兄弟們聽,他們肯定不會相信的。
「快點講吧,別讓我的約翰吊胃口了。」米蘭以她貫有的魯莽語氣說,「這麼草率地答應下來,這個人可能是個傻子,不是嗎?約翰。」
「是啊,米蘭,他好像真的很傻。不過,如果那個債主能多給他一些時間,我想這個協議畢竟還不是太愚蠢。他給他時間了嗎?」
艾米麗搖搖頭,盡量讓自己不要笑出來。「沒有,約翰,他沒有給他很多時間。」
「他根本不應該簽這樣的協議。」米蘭搖搖頭強調,「顯然,他不是我們這裡的人。我們這兒的人才不會幹這種蠢事呢。」
「他當時沒有其他出路。」艾米麗解釋道,「而且他相信自己能夠及時把錢還上。但是,他沒有做到。」
「我預感到會是這樣的。他死了嗎?」約翰問道。
「他死了,不是嗎?」米蘭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問道。
「沒有,他沒死,沒死。」艾米麗回答。
「他沒有信守諾言,不是嗎?對我來說,這麼做是不合適的。」約翰說,「許下諾言就要遵守。畢竟,男子漢大丈夫應該一言九鼎。對吧?米蘭。」
「是的,約翰。這裡的男人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他是怎樣違背諾言的?」她問艾米麗,「他逃跑了嗎?」
「沒有。」艾米麗回答。對波金斯夫婦的熱情,她報以一個微笑。
特萊維斯也笑了。雖然他曾在亞當的堅持下讀過莎士比亞的這個劇本,但他喜歡聽艾米麗再講一遍。她講得真的很棒,她生動的表情把人物變活了。
他碰巧瞟了獨眼傑克一眼。他看到他路露出一個真正的會心的微笑。這時,他知道艾米麗的確公平地贏了那場打賭。證據就在她講的每句話裡,傑克真的被征服了。
「他沒有逃走,那他怎麼樣了呢?」米蘭問道。
「他拒絕割掉一塊肉,而他的債主又不給他更多的時間。所以他們只能到法庭去講理了。」
約翰用手拍了一下桌子。「讓法律來作出裁決。」
「當然,一個律師救了這個人。」特萊維斯說道。
「救他的碰巧是個女人。」艾米麗提醒他。「她的名字叫作波西亞。」
對這個有趣的情節,艾米麗和米蘭一起露出會心的微笑。
「我想知道這個人到底怎麼了。」米蘭說,「法官是怎麼說的?」
「他判決這個協議生效。那個債主有權獲得他身上的一塊肉。」
「我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米蘭,我不是說過許下諾言就要遵守嗎?」
「是的,你是說過,約翰。」
「但是,」艾米麗趕在米蘭插嘴之前說道,「但是,協議只規定債主可以獲得他的一磅肉,所以,債主不能帶走他的一滴血。」
約翰搓了搓下巴,他正在思考這個判決。「是的,我不相信有人能拿走肉,但不拿走血。」
「你當然做不到。」艾米麗解釋道,「但是,如果這個債主把協議寫得更具體些,」她意味深長看了特萊維斯一眼。「結果可能就會不同了。不過,他沒有這麼做。我們打賭的時候你也沒有這麼做,特萊維斯。所以,我贏得很公平。」
他認輸了。他告訴她他並不難過,他甚至建議她可以沾沾自喜一下。
「想讓我吻你一下,以證明我沒有發瘋嗎?」
她垂下頭看著桌面,輕輕搖了搖頭。他意識到他讓她很尷尬。他靠近她,把手放在她的手上面。
「你和波西亞有很多相似之處。」他對她耳語道,「但是,我認為,她在打贏官司的時候不會臉紅。不過,你還是有著她的激情。」
特萊維斯的讚美讓艾米麗很高興。但是,她還沒來得及謝謝他,一陣雷鳴般的聲音打斷了他們。
有人正在試圖闖進前門。約翰跳起來向門口衝過去。特萊維斯緊隨其後。
「他們是那些從墨菲農場來的人嗎?」艾米麗問道。
「我不得不說,從他們敲門的方式來看,很可能是他們。」米蘭迅速來到艾米麗身邊,拉住她的胳膊。「你可以到廚房裡來吃,這樣你會覺得安全些。特萊維斯會讓那些農夫呆在餐廳裡的。但是,我不知道該怎樣讓你上樓,我還是把這個問題留給約翰吧。來吧,姑娘。現在可不能耽誤時間。上帝,我真希望他們沒有全部喝醉。沒有什麼比喝醉酒更可怕了。」她顫抖著補充道,「如果有人敢偷我的東西,我發誓我會親自朝他們開槍。噢,希望他們沒有喝醉。」
米蘭真的嚇壞了。艾米麗沒有其他選擇。她拿著她的盤子,跟著米蘭來到廚房,然後幫助她給那些農夫準備食物。
「你坐在桌子邊上吃吧。我把一些餅乾放進烤箱之後,就去招待他們。你吃完了之後,如果願意的話,可以幫我把煎鍋擦了。那鍋已經在水裡泡了很長時間了。」
艾米麗很高興有些事做。她趕緊吃完,然後捲上袖子去對付煎鍋。她想像著媽媽看到這副情景會是什麼反應,不禁笑了。媽媽可能會心臟病發作的,她猜想。媽媽從不允許女兒們做這些普通的家務,因為有女傭做。不過,艾米麗認為,開始的震驚過後,媽媽是不會感到失望的。
「米蘭,有人幫你做家務嗎?」
「沒有,不過,我正在考慮雇個人。約翰總是笑我的動作太慢,而且,最近我們的房子裡總是堆滿客人。忙了一整天之後,我已經累得連上床的力氣都沒有了。」
「你想過搬到鎮子裡去住嗎?」
「沒有,我從來沒有這樣想過。人們如果要去北面或者西面,就必須經過這裡,除非天氣乾燥,他們可以穿過溪谷。所以,即使有很多客人,我們也還是獨自過活的,我們覺得這樣很自由。我認為我無法允許鄰居們干擾我們的生活。約翰也一樣不喜歡。」
艾米麗已經把沉重的煎鍋從水裡拿出來,她開始用米蘭遞給她的毛巾把它擦乾淨。突然,她注意到聲音停止了,她也注意到米蘭的手正在發抖。
「你認為墨菲家的人已經離開了嗎?」
「我們不會那麼幸運的。他們那種人不會放棄的。」
「『他們那種人』是什麼意思?」
「那些無所顧忌的醉鬼們會偷走任何價值超過一美元的東西,他們可以用它換酒喝。他們還會打碎所有東西。醉鬼是沒有理性的。不過,不要害怕,艾米麗,你的男人不會讓你受到傷害的。」
「他也不會讓你受到傷害的。不過,他不是我的男人。」她說。
「你其實希望他是你的男人,不是嗎?」
她的直率把艾米麗逗笑了。「你為什麼會這麼想,我就要嫁給另一個男人了。」她提醒她。
「對我來說,這並不合適。」她嘟囔著。她關上烤箱門,轉過身來,艾米麗看見她正在皺眉頭。「你看上去很聰明,姑娘。你最好放下自尊心,告訴他你心裡的想法,別等到太晚了,就來不及了。」
「但是,米蘭……」
「和我爭論沒有什麼好處。你們兩個人之間已經電出了火花,笨蛋都知道將要發生什麼事了。讓他來追求你吧。」
艾米麗搖搖頭。「就算我真的想讓特萊維斯來追我,那也沒用。他告訴我他不是那種適合結婚的男人。」
米蘭對這句話嗤之以鼻。「在婚禮結束之前,沒有哪個男人是適合結婚的。別相信這種沒有意義的話。我看見,吃飯的時候他坐得離你多麼近啊。他讓你緊緊挨在他的身邊。我還看見,他握住了你的手,但是我沒有看見你把他推開。你一點都不在乎,是嗎?」
艾米麗的雙肩垂了下來。「不,我不在乎。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奧托先生的信很溫柔,當他建議——」
「廢話。」米蘭嘟囔著,「你要因為一些信就把自己的生活毀了嗎?」
「事情不應該變得複雜。」艾米麗說,「我已經下定決心自己主宰自己的命運了。現在我想特萊維斯或許是對的。他說是因為我的自尊心受到了傷害,所以我才會作出這麼草率的決定。米蘭,我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辦。我喜歡特萊維斯,但是我當然不會和他戀愛。我認識他才只有幾天時間。我們在一起的大部分時間都是在爭論各種事情。」
「愛情可能來得很快。」米蘭告訴她,「我只看了我的男人一眼,我就知道我將拴住他。」
艾米麗不想「拴住」任何人。她們的談話讓她感到很煩躁,因為米蘭一直在強迫他思考一些她不想理睬的想法。艾米麗想說服自己,她只是再次感到有點恐懼而已。但是她立刻明白這是個謊言。上帝啊,她到底怎麼了?她不再知道自己的想法了。
「你很幸運地找到了約翰。」她說,「你是怎麼認識他的?」她想把米蘭的注意力從特萊維斯和自己身上轉移開。
米蘭正要回答這個問題,後門突然被撞開了,「砰」的一聲撞在廚房的檯子上。兩個女人本能地跳開了。兩個艾米麗有生以來見過的最醜陋的怪物闖了進來。米蘭罵了一句女士不該說出口的髒話,這讓艾米麗很驚訝,她轉過身看著她。
然而,這兩個怪物很快吸引了她的全部注意力。
「沒人能把我們趕出去。」其中一個男人說道。他大聲打了個酒咯,繼續道,「不是嗎?卡特?」
另一個怪物正忙著打量艾米麗,以至於沒時間回答同伴的問題。「看看我們到了什麼地方,我們就站在約翰藏酒的壁櫥前面,西蒙利。」
艾米麗此時真想鑽到牆壁裡面去。這兩個男人身上散發著濃重的威士忌味道,他們搖搖晃晃地盯著艾米麗看。她知道他們遲早會出去的,這只是個時間問題。她決定和他們幽默一把,好拖延時間,等到特萊維斯或者約翰進來把他們扔出去。
她雙手放在身後,手裡拿著那只煎鍋,眼睛也盯著他們。她說不上來哪個傢伙更醜一點。西蒙利的牙齒都爛掉了,幾乎變成了黑色,這讓他的笑容更加可怕了。他還在不停地流口水。
卡特也好不到哪兒去。他的頭很大,身體則又瘦又小,身上發出一股可怕的臭氣。
和這兩個傢伙相比,獨眼傑克真是個英俊的美男子。
米蘭的髒話沒有給他們留下什麼印象。甚至沒有人朝她看上一眼。
「我正在等著威士忌呢。」西蒙利嘟囔著。
「我也是。」卡特同意道。他期待地添了添厚厚地的嘴唇,吧唧吧唧嘴。西蒙利覺得他的吧唧嘴聲音很滑稽,所以吃吃地笑起來。就算他們吧唧嘴的聲音和笑聲還不夠糟,西蒙利唾沫橫飛的表情就真讓艾米麗無法忍受了。
上帝啊,真是兩個惡棍。
艾米麗快要被氣炸了,但是她不能讓自己的怒火發作出來。現在,警告他們是很魯莽的,那只會更加激怒她們,因為即使她從沒見過一個醉鬼離自己這麼近,她也聽說過醉鬼的行為是無法預料的。米蘭剛剛才告訴過她和醉鬼講道理是沒用的。
她真希望自己身上帶著件武器,突然發現手裡就拿著一件。煎鍋的殺傷力足以把他們趕跑。即使他們敢偷一粒塵埃,她也會毫不猶豫使用煎鍋的。
「請離開這裡,你們正在讓米蘭受到驚嚇。」
「在我們酒醒之前,我們不會去任何地方的。」卡特嘟囔著。
西蒙利哼了一聲表示同意。
「我們正在等著酒呢。」他對卡特耳語道,但是聲音卻大得能讓兩個女人聽見。「如果我能把這個女人扔開,我會這麼做的。沒人可以擋在我的威士忌前面。」
卡特使勁地點點頭,表示同意。但這個點頭的動作肯定已經讓他感到頭暈目眩了,因為他正在原地打轉。
「我正在想著那些藏在餅乾桶裡的錢。」他告訴同伴。他的目光正在房間裡掃來掃去。「米蘭已經把錢藏起來了。」
「我猜我們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錢找出來。」
卡特竊笑著。米蘭伸直了肩膀,但是立刻又向恐懼屈服了。「你們給我出去,你們兩個,不然的話,我就喊約翰了。」
卡特從腰間抽出他的鮑伊獵刀,在米蘭面前晃了晃。艾米麗很驚訝,這個爛醉如泥的笨蛋居然還拿著武器。
「別想耍花招,否則這把刀就會插進你的肚子裡。」他發出蛇一樣的絲絲聲。
米蘭的臉色變得像毛巾一樣白。看到米蘭的恐懼,艾米麗的胸中燃起一股怒火。他們怎麼敢闖進米蘭的房子,而且還威脅她呢?
艾米麗深深吸了一口氣。她現在要是有約翰的獵槍就好了,她會朝他們開槍,因為他們把可憐的米蘭嚇壞了。不過,她不會把他們打死的,她只想讓他們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都瘸著腿。
「讓我們把這只漂亮的小母牛弄開。」西蒙利向他的朋友建議。
艾米麗眨眨眼睛。米蘭深深吸了一口氣。艾米麗的怒火瞬間爆發了。
「你剛才管我叫什麼?」她的聲音小得像耳語。
她正等著他重複那句侮辱,她的睫毛忽閃忽閃的。
「一隻漂亮的小母牛。」西蒙利說道。
她把身體站的筆直,怒視著這個男人。
「米蘭,我不得不下定決心了。你認為哪個傢伙更醜些?那個黑牙齒的還是那個胖腦袋的?」
米蘭又深吸了一口氣。她瞪大了雙眼,眼珠都快要掉出來了。「你想讓他們發瘋麼?姑娘。」
西蒙利朝艾米麗走了一步。「她是特萊維斯•克雷博的女人。」米蘭大叫道,「你敢碰她一個手指頭,他會殺了你的。」
「我們從沒和他發生過爭執。」西蒙利嘟囔著,「當他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的時候,已經太晚了。他正忙著對付前面的人。在他來到這兒之前,我們早就帶著威士忌和錢走了很遠了。不是嗎?卡特。」
「我們可以騎得飛快。」他的朋友誇口道,「走,你去把這隻小母牛推到餐廳裡面去,我在後面支持你。」
米蘭開始緩慢地向桌子的方向移動,希望在她喊約翰的時候,能夠蹲下以避開卡特手裡的刀。她用眼角的餘光注意到艾米麗並沒有往後退。
「快跑!」米蘭大叫。
艾米麗朝她搖搖頭。「等我先替你收拾了這兩個混蛋。」
這句話讓西蒙利停了下來。他搖搖晃晃向後退了幾步,然後轉向卡特。「她是在說我們嗎?」
「你這是怎麼了?」米蘭小聲問道。
「氣憤。我可不喜歡有人叫我小母牛。我不喜歡被人威脅,我憎恨他們恐嚇你的手段。」艾米麗回答。她繼續瞪著那兩個醉鬼。「米蘭已經讓你們離開了,請按她說的做。」
西蒙利了哼了一聲。他伸出兩條胳膊試圖衝向她。他醉得太厲害了,一下撞在檯子上,又向後退出好幾步。
「到我身後來。」米蘭喊道。
此刻,艾米麗無暇向米蘭解釋,她為什麼不能做這種懦弱的事。畢竟,時間就是一切。她焦急地等到西蒙利走到離她只有兩英尺的地方,然後迅速抽出胳膊,把煎鍋向他的腦袋砸去。
泡沫立即朝四面八方飛濺出去。西蒙利顫抖著往後退,像一隻受了傷的公雞一樣尖叫著,最後終於癱倒在地板上。
卡特被她的攻擊嚇得倒退了幾步,手裡的刀也掉在了地上。「你把他打傻了。」他咆哮著。
「沒有。」艾米麗糾正道,她相信自己的語氣很理智。「他本來就是個傻子。」
艾米麗的心臟劇烈地跳著,她用顫抖的手往上拉了拉衣服的邊緣。她走過躺在地板上的人,繼續像向他的同伴走去。她必須在他想起自己已經扔掉刀之前走過去。不然的話,米蘭和她的麻煩可就大了。
卡特並不像她認為的那麼醉。他像箭一樣蹲下去,撿起他的刀,然後像條瘋狗一樣朝她咆哮著。
艾米麗連忙向後退了一步。米蘭想幫幫她,她把自己夠的著的東西一股腦砸向卡特。她把鍋碗瓢盆一起擲向他,但是只有一把銅壺擊中了他的肩膀。
他發出一聲痛苦的長嚎,目光在兩個敵人之間轉來轉去。艾米麗覺得他正在思考應該先攻擊哪一個。米蘭一遍接一遍地叫她丈夫的名字,這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艾米麗抓住這個機會,把煎鍋砸向他的肘部。她本想把獵刀從他手裡打掉,但是卻沒有擊中,她發出一聲失望的歎息。
卡特怒火沖天地大叫起來,他眼睛裡的目光告訴她,他要發起致命的進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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