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力寶龍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茱麗.嘉伍德]春天來了(玫瑰系列)(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1
發表於 2014-11-4 18:05:14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第二天早晨七點,丹尼被叫到電報局去。

  寇爾在大廳遇到史龍,命令他雇兩位副警長來幫忙保護三個女人。他在旅館等候,幾分鐘後警長帶著游勞勃和傅約翰進來。那兩個武裝的壯漢看來都是一副很不好惹的樣子。他們說服寇爾相信他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寇爾簡明扼要地告訴他們該做什麼事。潔芝和蓓嘉必須待在她們的房間裡直到兩位警探回來跟她們碰面,麗詩則必須臥床休息直到下午醫生來看她。

  「不要讓羅醫生以外的任何人上樓。」寇爾吩咐。「勞勃,你守在潔芝的房門外。約翰,你守在蓓嘉的房門外。史龍,你看好麗詩的房門。」

  「但是我還沒有吃早餐,我能不能先去餐廳喝杯咖啡?」史龍咕噥。

  「不行。」寇爾回答。「你必須待在麗詩的房門外。」

  睡眠不足使寇爾比平時更暴躁易怒,史龍不會笨得去激怒他。

  寇爾從警長那裡拿了監獄鑰匙,穿過鎮上前往監獄。辦公室裡空氣污濁,因此他把門開著好讓新鮮空氣進來。任何東西在他聞來都有煙味,這也許就是他沒有食慾的原因。

  丹尼在快八玷的時候抵達。他一手拿著一壺咖啡,另一手拿著一疊電報。

  他立刻把最新消息告訴寇爾。「黑水幫有個歹徒被捕了。」

  「在哪裡抓到他的?」

  「他躲在德州邊界的一個山洞裡,他們已經把他押到黑水鎮了。」

  寇爾從架上拿了一個乾淨的杯子,倒了些咖啡,喝了兩口,然後問:「他還活著嗎?」

  「奄奄一息。」丹尼回答。「他挨了槭丘鎮警長兩顆子彈。警長碰到他完全是運氣。那傢伙得了流行性感冒,病得很厲害,但他還是頑強抵抗。但願他能活到接受審判。真希望我現在在那裡,我等不及要跟他談了。」

  「你不可能認為他會告訴你任何事。」

  「會的,他一定會告訴我我想知道的一切。」

  「你只打算談,還是別有打算?」寇爾問。

  「那要看審判的情形而定。他休想無罪開釋。」丹尼搖搖頭。「賴甫提法官不會讓那種事發生的。如果那傢伙真是黑水幫的一份子,他將被處以絞刑。」

  「聽你的語氣,你好像跟這位法官有私人交情。」

  「沒錯。」丹尼回答。「德州沒有人不認識他,就算不認識他也聽說過他。賴甫提以強悍出名。人們認為他使動輒判絞刑的波恩法官看起來像聖人。惹火賴甫提的人都性命不保。這件事跟他有私人的利害關係,他有個多年好友在堪薩斯州的銀行搶案中喪生。那個人的死帶給他很大的打擊,他想要報復。」

  「那麼這就涉及私人恩怨了,高明的律師可以要求更換法官。」

  「也許,但他不會成功的。」丹尼說。「賴甫提在德州西部就等於是法律的化身。幸好他也是個誠實正直的人,否則他大可以把那傢伙交給想動私刑的暴民。」

  「你認為已經有暴民鬧事了嗎?」

  「是的。」

  寇爾思索片刻後問:「其他的電報說什麼?」

  「電報全是賴甫提拍來的。他一定是一直站在電報局裡,而且有閒聊的心情。他想知道我們有沒有線索,我回電報告訴他可能有一個目擊證人,但可能性微乎其微。他知道後大為興奮,立刻拍電報來要我詳細說明。我告訴他搶案發生時,可能有個女人躲在銀行裡,我們認為是三個女人中的一個。但她們三個都不願承認……」

  「他對此有何看法?」

  「他要我們把她們三個都帶到黑水鎮去,他說他有辦法使她們吐實。」

  「他有權力命令我們帶她們過去嗎?」

  丹尼往後靠在牆上。「可以說有,也可以說沒有。我們是特別任務小組,所以不一定非照他的話去做不可。」

  「但是?」

  「賴甫提在華盛頓有極具影響力的朋友,他也許能施壓逼我們照他的意思做。我不想惹火他,所以讓他以為我們願意合作。我向他保證我們今天可以確定到底有沒有目擊證人。」

  「今天可以嗎?」

  「可以,我們一定會知道的。」

  「麗詩今天可能沒體力說話,我們可能得等到明天。」

  「我們今天下午就要跟她談。在今天結束前我們就會知道到底有沒有目擊證人。」

  寇爾低聲罵了一句,他剛剛看到蓓嘉在對街的人行道上。她穿著粉紅色的衣裳,撐著粉紅色和白色條紋的陽傘。她的美色使男人停下來盯著她看。負責保護她的傅約翰緊跟在後,注意著四面八方。

  「蓓嘉來了。」寇爾說。「可惡!她剛剛停下來跟記者談話。」

  丹尼往外看。「我在電報局裡時他就在外面逗留。我一出電報局,他就跑進去。他現在可能什麼都知道了。從蓓嘉的表情看來,我猜他剛剛告訴她他們抓到一個黑水幫份子了。」

  「他們怎麼知道?」

  丹尼轉向寇爾。「知道什麼?」

  「他們抓到的人是黑水幫份子。」

  「他身懷鉅款。」

  「那又怎麼?許多人在旅行時都是身懷鉅款。」

  「那倒是。」丹尼承認。「但他們還在他的鞍袋裡發現了一份搶案當天的巖瀑報。」

  「那仍然是情況證據,不是嗎?」

  「我有沒有提過他在被捕前企圖槍殺警長?」丹尼問。

  寇爾搖頭。「你沒有提過。那麼他休想無罪開釋,他們會以殺人未遂罪拘留他。」

  「但我想以連續搶劫罪使他受審。如果他是黑水幫份子,那麼他就得告訴我一切。我要其他人的名字。」

  「你要如何說服他供出同黨的名字?」

  「我會想出辦法來的。」丹尼說。「如果有目擊證人指認他,事情就會容易多了。」

  「我不會抱太大的希望,丹尼。那些女人串通供詞可能是出於截然不同的理由。你認為其中兩個女人決心保護第三個女人,我卻沒有那麼肯定。我們並不知道她們三個有什麼關聯,我認為我們該先調查一下她們的背景。」

  「在查證前,我不會對她們的話全部信以為真。」

  「很好。」寇爾回答。他再度瞥向窗外,正好看到蓓嘉用陽傘打記者的手臂。即使相距甚遠,他仍然可以看出她有多麼蒼白和煩亂。她六神無主似地提起裙擺就往街道中央沖,差點跟一輛馬車撞個正著。傅約翰在千鈞一髮之際把她拉回來。

  一分鐘後,她一邊跑進監獄的辦公室、一邊命令她的保鑣留在外面看門。寇爾和丹尼等她喘過氣來。

  丹尼拉出椅子請她坐,但她婉拒後開始在辦公室裡走來走去。她的激動顯而易見。

  「為什麼派人跟著我?」她問。

  「為了保護你。」寇爾回答。

  「為什麼認為我需要保護?」

  「經過昨晚在這裡的聚眾滋事後,我們認為最好僱人保護你們三個,防止有人企圖騷擾你們。」丹尼回答。

  「保鑣令你心煩嗎?」寇爾問。

  「沒有。」她回答。「我是很煩,但不是因為傅約翰。他只是在盡他的職責。」

  「那麼你在煩什麼?」寇爾問。

  「我剛剛從那個討厭的記者口中聽到一個驚人的消息,他告訴我有一個黑水幫份子被捕了。他說的是真的嗎?」

  由於她注視著丹尼,所以他上前回答。「是真的,他們其中一人落網了。」

  「他是死是活?」她嚷道。

  「活。」月尼回答。「但去了大半條命。」

  「我希望他死掉。」她低聲說,然後垂下頭。「不,我不該說那種話。只不過有那麼多人無辜送命,如果他真的是兇手之一,那麼他就應該為他犯下的罪行付出代價。他們知道他叫什麼名字嗎?」

  「我不知道他們知不知道他的名字,」丹尼說。「我沒有問。」

  「他們要押他回巖瀑鎮來接受審判嗎?」

  「不,他們已經把他押送到德州的黑水鎮了。」

  「那個鎮離這裡遠不遠?」

  「很遠。」寇爾回答。

  她似乎鬆了口大氣。

  「那就好。」她低聲。「如此一來我就不必擔心他逃脫來追殺潔芝、麗詩和我。」

  她猛地坐進椅子裡開始用手帕扇風。「那個兇手認罪了嗎?」

  「沒有。」

  「但他們確定他是黑水幫份子?他們不會放他出來的,對不對?」

  她聽來很害怕有那個可能,丹尼連忙向她保證。「他們不會放他出來的。」

  她低頭看看自己的手。「天啊,我的手在發抖。我不習慣這種驚險刺激,這幾天真是不好受。先是銀行發生殺人搶案,接著我被報紙說成目擊證人,昨晚又發生大火……我受不了,真的受不了。」她語不成聲。

  丹尼坐在桌緣面對她。「我知道這有多麼令人苦惱,但是──」

  「不,你不知道。」她喊道。「我……好害怕。」

  她突然掩面啜泣起來。「我太懦弱了,但我現在要做該做的事,你們不必再去打擾潔芝或麗詩,因為……」

  她沒有說下去。丹尼傾身靠向她,努力表現出同情的樣子。寇爾塞了一杯水到她手裡。

  「來,喝點水。」他說。

  她用手帕拭淚,抬頭望向他。「請你們試著瞭解,找不想讓任何人知道……我跟一個很棒的男人訂有婚約。他是個受人尊敬的商人,對形象非常注重。醜聞會毀了他。他花了五年的時間才鼓足勇氣向我求婚。我以為我可以回家去和假裝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你們遲早會抓到那些人。我的未婚夫跟一群非常世故、富有的人來往。你們能夠瞭解我為什麼保持緘默嗎?」

  「蓓嘉,你到底要告訴我們什麼?」寇爾問。

  「我就是你們要找的目擊證人,黑水幫闖進銀行搶劫時,我躲在書桌底下。你們發現的那個手提袋是我的。」

  兩位警探努力掩飾他們對這個消息的反應。寇爾為自己感到如釋重負而內疚,他很高興目擊證人不是潔芝。

  丹尼感到興奮無比。她在場,也許她看到他們所有的人了。

  「他們會企圖殺我滅口,對不對?」她低聲問。

  「我們會保護你的。」寇爾保證。

  「他們還是會有辦法使我保持緘默。」

  「我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的。」丹尼發誓。

  她拭去臉上的淚水。「我知道我應該早點挺身而出,但我太害怕了,只想假裝事情不曾發生過。我一直希望你們會抓到他們。很抱歉我說了謊。平時的我不會如此懦弱。」

  「你害怕。」寇爾說。

  「是的。」她說。「可憐的潔芝和麗詩都被捲入這場噩夢裡,她們兩個都沒有在快打烊時進銀行。我知道,因為我在銀行裡。如果我有勇氣早點說出實情,她們現在也不會生活在恐懼之中。」

  「那天下午稍早時有人在銀行看到你。」寇爾說。

  「是的,我先前去過,但後來又回去辦些未辦完的事。我以為我可以跑進銀行……」

  她的臉上閃過一抹認命的表情。「我願意跟你們去黑水鎮看那個被他們抓到的人。如果他真的是黑水幫份子,我會指出他和在法庭上作證。」

  她擦掉另一滴淚珠。「我求求你們,讓潔芝和麗詩過她們的生活。她們想在今天下午離開,我認為你們應該讓她們走。她們不應該再因我的懦弱而受到糾纏或懲罰。你們不必擔心黑水幫會追殺她們。我仔細想了很久,終於想出一個完美的辦法使她們不再受打擾。」

  「什麼辦法?」丹尼問。

  「我要告訴那個記者我就是目擊證人,我相信他一定會在明天的頭版刊出這則消息。我一離開這裡就去報社找他。」

  丹尼猛搖頭。寇爾放下咖啡杯,朝她走近一步。「我們不能讓你那樣做。」

  「你們阻止不了我。」她喊道。「我要盡我所能地保護潔芝和麗詩。是我害她們被捲入這場噩夢之中。希望黑水幫會看到報紙,而放過那兩個無辜的女人。」

  「我阻止得了你,」丹尼說。「你不可以跟任何記者說話。聽清楚了嗎?」

  「但是我必須讓大家知道潔芝和麗詩並不在場。難道你們不明白嗎?她們沒有做壞事,卻被鎮民視為痲瘋病人。」

  她聽起來瀕臨歇斯底里,寇爾連忙設法使她平靜下來。「你也沒有做壞事,蓓嘉。你只不過是在不該去的時候去了不該去的地方。」

  「潔芝和麗詩知不知道你挺身而出?」丹尼問。「史龍把你們三個關在一起時,你有沒有告訴她們,你是目擊證人?那就是你們的說詞都一樣的原因嗎?」

  她似乎吃了一驚。「當時她們兩個都很害怕。我記得我不斷告訴她們,我要對你們說的話。怎麼了?她們的說詞跟我的一樣嗎?」

  兩位警探都沒有回答。「你有沒有告訴她們,你目睹歹徒搶劫殺人?」寇爾追問。

  「沒有,但我想她們知道。她們沒有告訴你們她們的懷疑是在保護我。她們兩個的心地都很善良,都想幫助我。我可以在一個小時內收拾好行李。我想盡快離開這個小鎮。」

  丹尼偏頭示意寇爾跟他一起到外面去。他們讓前門開著,但壓低聲音以免被蓓嘉聽到。

  「她不可以靠近那個記者。」丹尼咕噥。

  「同意。」寇爾說。「但我們確實應該盡快把她送走。」

  「我想要等……」

  「等什麼?」寇爾問。

  「古傑克警探和兩位副警探正從鹽湖市趕來幫忙,他們應該隨時會到。我打算讓他們負責照管潔芝和麗詩,你我護送蓓嘉去黑水鎮。」

  「如果潔芝和麗詩想在這期間離開巖瀑鎮呢?她們的安全有保障嗎?」

  「有。」丹尼回答。「古傑克和他的助手會陪伴她們。」

  「你信任這個古傑克嗎?」

  「信任。」丹尼回答。「他是個好人,我跟他合作辦過別的案子。相信我。他知道他在做什麼。」

  蓓嘉突然又哭了起來。「他們會來追殺我,對不對?」

  寇爾想要說謊騙她,但丹尼搶先一步實話實說。「對,他們很可能會追殺你,但我們不會讓他們碰你一根汗毛。」

  「我們必須趕快離開這裡,」她說。「我一分鐘也不要再待下去。太危險了。」她驚慌地補充。

  「在做任何決定之前,你必須先告訴我們事情的經過,從你走進銀行的那分鐘說起。」

  「不,我們必須立刻離開。等上了火車,我覺得安全時,我就會告訴你們一切。」

  「蓓嘉,我們現在就要知道詳情。」丹尼堅持。

  她啜泣顫抖,緊握雙手。「好可怕。我記得我趕時間,不喜歡又得排隊。我在等待時沒有跟其他的顧客說話。銀行即將打烊,出納員的速度又慢。我擔心我會來不及辦完事情。天哪,幫我的高科霖現在死了。我在教堂遇見過他,他是個大好人。」

  就在這時,旅館的信差衝了進來。信差是個滿臉痘瘢、高高瘦瘦的男孩。「雷警探?抱歉打擾了,但我要給你的這封信很緊急。」

  他把封緘的信封交給丹尼時,兩眼盯著蓓嘉。「她在哭什麼?」他問。

  沒有人回答他。「小姐,我可以做什麼使你好過些嗎?」信差問。

  她搖頭。他聳聳肩,然後問丹尼要不要他帶回信。

  丹尼看完信後說:「告訴文小姐我過一會兒就過去。」

  「她說很緊急,警探。」信差重複。「她想要離開巖瀑鎮。她在醫生進房間替她做檢查前告訴我的。」

  「回旅館去跟她說我這裡的事一辦完就過去。」

  「文小姐可不是普通的小姐,」信差邊說、邊往門口走。「她是有頭銜的貴族小姐。夜班經理告訴我的。」

  丹尼沒有注意男孩在說什麼。等門一關上,他又開始盤問蓓嘉。

  「他們有幾個人?」

  「七個。」她回答。「他們有七個人,但是我沒有看到他們所有人的長相。」

  「從頭開始說起。」寇爾要求。

  她低下頭,閉上眼睛,然後開始詳細敘述在銀行裡發生的事。說完時,她又開始啜泣。

  寇爾拍拍她。「我們知道這對你來說有多麼困難。」

  「你幫了很大的忙。」丹尼說。

  寇爾點頭表示同意。「你還有問題要問她嗎?」他問丹尼。

  「沒有了。我們需要知道的,她都告訴我們了。」

  蓓嘉站起來深吸口氣使自己鎮定下來。「你們會把他們全部抓到,對不對?答應我你們會。」

  「我們一定會把他們全部緝捕歸案。」寇爾回答。

  丹尼送她到門口。「你何不在收拾行李前先休息一下。」

  「無論如何,我都要在今天離開巖瀑鎮。」她威脅道。「如果你們通情達理,你們就不會告訴潔芝和麗詩我是目擊證人,因為那只會使她們難過,我不要她們恨我沒有早點挺身而出。」

  「我相信她們兩個都會諒解你為什麼保持緘默,但是你放心好了,寇爾和我並不打算告訴她們。我們一定會在今天離開。」丹尼向她保證。

  「謝謝,警探。我會在一個小時內準備好。」

  傅約翰在等著護送蓓嘉回旅館!他提議他們改走另一條路回旅館。他全副武裝,除了兩把六發左輪手槍外,還帶著一把霰彈獵槍。丹尼注意到約翰在沿著街道前進時,眼觀四方和耳聽八方,因此很放心把蓓嘉交給他。

  「麗詩有什麼急事?」寇爾問。

  「她在信上說她想在離開巖瀑鎮前跟我談一談。她以為她可以離開病床駕駛馬車。那個女人沒有用上帝給她的腦筋。」

  「但意志非常堅決。」寇爾說。「我有預感,如果我們不阻止,她真的能把篷車駛出去。」

  「但是我們不會讓她獨自去任何地方。」丹尼說。「古傑克會寸步不離地跟著她和潔芝,直到所有的黑水幫份子都落網。」

  「那可能需要很久的時間。」

  「我認為不會。」丹尼說。「如果黑水幫得知蓓嘉的事,他們一定會追殺她,如系天意,我們會把他們一網打盡。」

  「你沒打算以她為誘餌?」

  「我打算把她平安地送到黑水鎮。」

  寇爾點頭同意。「我原本就猜蓓嘉是目擊證人。不,其實我只是希望目擊證人不是潔芝。」

  「我能瞭解為什麼。必須獨力撫養那個小孩的她,目前的處境已經夠艱難了。」

  寇爾凝視著窗外。「麗詩是不是要你去旅館找她?」

  「她在信上是那麼說的。」丹尼回答。

  「她正在穿越馬路,史龍在後面追她。」

  「該死!」

  丹尼衝出門口時,麗詩正快步沿著人行道朝監獄走來。他抓起她的手把她拉進辦公室。

  「你下床做什麼?」

  他的臉上寫滿關切,他覺得她看起來好像隨時會昏倒。她的臉上毫無血色,左臉仍然有點腫。丹尼想要把她抱起來送她回旅館。他把她拉到身邊,望向窗外的街道。史龍斜倚在栓馬柱上。

  「我必須見你。」她解釋。「史警長在餐廳吃早餐,我乘機從側門溜出來。」

  「我從眼角看到她步下台階,」史龍插嘴。「我不得不丟下一整盤食物去追她。」

  麗詩努力按捺住性子。「丹尼,我必須跟你談一談。如果造成不便,那麼很抱歉,但是我要談的事非常重要。」她往辦公室裡四下瞧了瞧。「潔芝還沒到嗎?你說過我們今天早晨必須到這裡來的。」

  「游勞勃陪她和小男孩去羅醫生家看蒂莉了。」史龍說。

  「你們這些女人到底在想什麼?」寇爾粗聲惡氣地道。「三個可能的證人毫無戒心地在鎮上跑來跑去,連聖人都會被你們氣得大叫。我這就去羅醫生家帶潔芝回旅館。」他瞪史龍一眼。「如果有必要,我會拖她回去。」

  史龍讓路給寇爾,目送他穿越馬路。丹尼當著史龍的面把門砰地一聲關上,好讓麗詩能私下跟他談。

  「寇爾為什麼這麼不高與?」麗詩問。

  「因為你、潔芝和蓓嘉使我們不可能保護你們。」

  「難道你們認為有人會在光天化日之下企圖──」

  他打斷她的話。「我送你回旅館。」

  「不要。」她堅持道。「我有話跟你說,丹尼。很重要的話。」

  她想要強迫自己放開丹尼的手,因為她覺得死抓著他的手不放會使她顯得很軟弱,但是她沒辦法放手。她害怕得六神無主。她即將做一件使她的人生徹底改變的事,她所有的夢想都將因而破滅。但是她別無選擇,她必須為所當為。

  他讓步了。「好吧,麗詩。你想要告訴我什麼?」

  「我就是你們要找的目擊證人,」她脫口而出。「躲在書桌底下的人就是我。」

  除了緊繃的下顎肌肉抽搐了一下以外,丹尼沒有流露出其他的反應。

  「你就是目擊證人?」他問。

  「是的,很抱歉我沒有勇氣早點挺身而出,但我太害怕了。搶案發生時,潔芝和蓓嘉已經離開銀行了。她們說的是實話,我卻說了謊。我的謊話給她們造成各種麻煩。現在你可以讓她們離開巖瀑鎮了吧?」

  丹尼沒有回答。直覺告訴他她在說謊,他在那裡站得越久就越生氣。

  「搶匪有幾個人?」

  她毫不遲疑地回答。「七個。」

  淚水在她眼眶中打轉,他突然有股衝動想要安慰她又想要搖晃她。最後他什麼都沒做。「好,我送你回旅館,然後你可以一五一十地告訴我事情的經過。」

  「但是我擔心潔芝和蓓嘉。」她流著眼淚說。「我相信我想出一個辦法可以確使她們不再受打擾。」

  丹尼大聲呻吟。「真要命,你沒有跟記者說過這件事吧?」

  她吃了一驚,因為她剛剛才產生這個念頭。「沒有,但是我想要告訴他。我想到我可以去報社找那記者先生,要他把真相刊登在明天的報紙上。我相信他一定會很樂意聽我說。」

  「你不可以跟記者說任何事。」他厲聲道,握緊她的手讓她知道他是認真的。

  她被他粗暴的語氣和舉動嚇了一跳,這才從他冰冷的藍眸中看出他有多麼生氣。她低下頭。「我還以為你會很高興我承認了。我不明白你為什麼生氣,丹尼。」

  他深吸口氣。「麗詩,你說的是實話嗎?」

  她抽回手,企圖迴避他。「還有一件事你應該知道。」

  「什麼事?」丹尼問。

  「昨夜的大火……不是意外。」麗詩脫口而出。「我記得出了什麼事,我記得……蘋果。」

  「蘋果?」他大惑不解。

  她點頭。「我睡得不安穩。那是常有的事。我從來沒有一覺睡到天亮過。我好像聽到樓下傳來奇怪的聲響,聽起來像是玻璃碰撞聲。」

  「我不懂。」

  「你知道的……敬酒時你的酒杯跟別人的酒杯相碰……我以為我聽到就是那種聲音。」

  「於是你做了什麼?」

  「蒂莉身體不太舒服,我不想打擾她,於是我穿上睡袍和拖鞋下樓查看。如果是有人在敲門,我當然不會開門。我打算告訴敲門的人天亮再來。抵達玄關時,我注意到餐廳的窗戶大開著。風把窗簾吹進房間裡。我開始有了警覺,因為我記得我在回房睡覺前把窗戶都關好了,而且我是最後一個上樓的人。」

  「然後你怎麼辦?」

  「我進餐廳去關窗戶,就在那時聞到了煤油味。」

  「煤油?」

  「是的。我把手放在窗台上,窗台上都是煤油,就像是有人剛剛把煤油灑在那裡。

  「然後呢?」

  「蒂莉在晚餐後放了一籃蘋果在廚房的桌子上,那些蘋果是她的一個女兒送的。」

  「蘋果跟火災有什麼關係?」

  「我可以聞到蘋果的味道。我知道聽起來很瘋狂,但我認為有人在吃蘋果。我想要跑上樓去叫醒潔芝和蒂莉,但突然害怕得無法動彈。我可以感覺到微風從連接廚房和餐廳的門那

  裡吹過我的手臂,我還聽到鉸鏈嘎吱作響。我知道有人正朝我衝來,我可以感覺到他越來越近。我轉身開始尖叫,但不知道我有沒有發出聲音來。」

  「你就是在那時被打昏的,對不對?」

  「我不記得被打,只記得轉身,然後就是你俯身望著我,丹尼,接著發現我已經在屋外的草地上了。如果潔芝沒有發現我和把我拖出屋子,我就會被活活燒死了。我就是目擊證人。」麗詩輕聲重複。「我不希望他們傷害潔芝或蓓嘉,她們是無辜的。」

  丹尼忍不住伸手拭掉她頰上的淚珠。「你也是無辜的,麗詩。」

  他們凝視對方的眼睛良久。丹尼有股強烈的慾望想使她平安。他的愛妻幼女就是因為他沒有在旁保護而送了性命。他決定不讓麗詩離開他的視線。任何想要傷害她的人都得先過他這一關。

  「丹尼,你沒事吧?」

  「我沒事。」

  「你看起來很……生氣。」

  「我不要你發生任何事,麗詩。」

  他用力抓住她的肩膀。她不願告訴他他弄痛了她,因為那會使他不好受。於是她溫柔地拉開他的手,把它們握在她的手裡。「我不會出任何事的。」

  「我會保護你。」

  「是的,你會保護我。而我必須保護潔芝和凱勒。」

  他抬起一道眉毛。「為什麼?」

  「她冒生命危險救了我。」

  「蓓嘉呢?你也覺得對她有責任嗎?」

  「在某種意義上,是的。她一直很親切體貼。」

  他伸手環住她的肩膀。「來吧,我送你回家,文小姐。聽說你還是位貴族小姐。」他打趣道。

  「不,丹尼,我只是麗詩,平凡的麗詩。」

  「哦,麗詩,你沒有絲毫平凡之處。絲毫沒有。」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2
發表於 2014-11-4 18:05:29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小孩在他的子彈行進路線上。他想要先殺了那個小男孩,但不敢那樣做,因為那會使小男孩的母親有時間尋求掩護,而她才是他的首要目標。她非死不可。她的身邊跟著一個全副武裝、警惕戒備的副警長。如果有那個機會,副警長說不定會僥倖射中他。

  趴在雜貨店屋頂上的姜森改變了一下姿勢,決定等他們三個人過街時再動手。從他埋伏的地方,他可以清楚看到下方的街道。有手中的連發步槍,他不可能失手。耐性,他提醒自己稍安勿躁。先殺副警長,再殺女人,最後殺小男孩。一、二、三,再容易不過。

  期待使他頭暈。殺人前的興奮跟玩女人一樣爽。不,比玩女人還要爽多了。

  他們慢吞吞地在人行道上走著,完全不知道他們只剩幾秒可活了。姜森像小男孩般格格低笑著等待時機到來。

  潔芝跟她的保鑣為他們的目的地起了爭執。她想要到監獄去,但勞勃決心送她回旅館。史龍僱用的副警長蓄著翹八字鬍,搽了油的鬍子在他走路時一動也不動。

  潔芝牽著凱勒的手步下人行道,游勞勃握著她的手肘引導她過街。醫生家後面的街上沒有馬車往來,因為街道到轉彎處的馬廄之後就不通了。凱勒想要往前跑時,她確定他不會有危險後才放開他的手。

  寇爾剛從街角轉出來沿著街心走向他們時,凱勒看到了他。小男孩開始奔跑,途中跌倒兩次但都立刻爬起來繼續往前跑。潔芝和勞勃加快腳步以便追上他。凱勒一邊跑、一邊喋喋不休,潔芝像個驕傲的母親般微笑看著他的特技表演。凱勒在跑到離寇爾三十尺遠處時,舉起雙臂大喊。「抱。」

  姜森慢慢跪起來,舉起他的連發步槍瞄準發射,保鑣應聲倒地。像打靶場的鴿子般,勞勃前一秒還在往前走,這一秒已身亡倒地。

  潔芝發出尖叫。勞勃面朝下地躺在泥土中,子彈貫穿他的心臟,就像姜森想要的那樣。他從不失手,姜森得意地心想。

  潔芝跪下來拚命想把勞勃翻過來好讓她能救他,到處都是血。「勞勃。」她嗚咽。「不……不……勞勃……」

  她把手伸向他的槍套,剛剛把槍拔出來就有一顆子彈射中她身側的泥土。她再度尖叫,手槍掉在地上,但她立刻又把它抓起來。

  「趴下。」寇爾一邊朝她大吼、一邊往前跑。子彈來自雜貨店的屋頂,但他看不出狙擊手的確切位置。他繼續大叫著要潔芝離開街道和趴下,但她充耳不聞。

  她用雙手舉起手槍,瞇眼望向屋頂,企圖瞄準開槍。她顫抖得太厲害,手槍差點再度掉落,等她終於開槍時,子彈擊碎三樓的窗戶玻璃。

  槍聲使凱勒受到驚嚇,他開始回頭跑向他的母親。

  「不要!」潔芝大喊。

  姜森冷眼旁觀她跑去攔截她的孩子,他忍不住像貓一樣玩弄它抓到的老鼠。她驚恐的表情使他興奮地想要多折磨她一會兒。小男孩很快就回到射程範圍內。太棒了。姜森微笑著再度考慮先殺孩子、後殺母親。他真想看看她到時會有什麼表情。

  他不喜歡她跑得那麼快,那樣就不好玩了,他呵呵低笑著朝她前面的地上開了一槍,她猝然停下。「這還差不多。」他喃喃自語。但是她隨即又開始往前跑,他不得不再朝地面開槍逼她停下。塵土噴濺到她美麗的臉上。

  她是否真的像看起來那樣純潔?姜森非常懷疑。天底下的女人沒有一個純潔的,他還不想現在就送她上天堂……或下地獄。他要先折磨她。這一刻的他覺得自己像上帝一樣偉大,因為他也有權力決定孰生孰死。

  「時間到。」他低聲說,把槍口對準她的心臟。

  從第一聲槍響到現在只經過了幾秒鐘,但寇爾卻像花了一輩子才趕到潔芝身邊。他縱身一躍,把她撲倒在地上。他在她身上翻身仰臥,手槍早已拔出和準備就緒,兩眼也在陽光中瞇起、尋找目標。

  找到了:….屋頂的角落……金屬的寒光一閃。「逮到你了。」寇爾一邊咕噥一邊開槍。

  他的第二槍正中目標。狙擊手前後搖晃了一下,然後往前倒下,從屋頂墜落地面。寇爾在他墜向地面的途中又朝他補了三槍。

  他緩緩起身往前移動,注意力仍完全放在那個歹徒身上。他的憤怒無法抑制。凱勒的尖叫聲在他耳中迴響,小男孩坐在泥土裡哭喊媽媽。

  潔芝掙扎站起跑向凱勒。她無力把凱勒抱起來,跑到他旁邊就跪了下來。凱勒抓扯著她的裙子撲進她懷裡。她抱住他前後搖動,失聲痛哭起來。

  丹尼在監獄一聽到槍聲立刻跑向三條街外的羅醫生家,他看到潔芝和凱勒坐在街心,放慢速度確定他們沒事後,繼續跑向站在屍體旁的寇爾。丹尼喘著氣看到寇爾把俯臥的屍體踢成仰臥。那個人因從高處墜落而面目全非,連他的親生母親也不會認得出他。

  「知道他是誰嗎?」丹尼問。

  寇爾搖頭。「也許蓓嘉可以告訴我們……如果她認得出他。他有可能是黑水幫份子。」

  「呃,麗詩剛才告訴我案發時她在銀行裡。她發誓她是目擊證人。」

  寇爾吃了一驚。「誰說謊?」

  「我知道才有鬼。」丹尼咕噥。他蹲在屍體旁開始翻口袋找證件。

  寇爾等一、兩分鐘後,他的怒氣受到控制時,才緩緩走向抱著兒子的潔芝。寇爾環住她的肩膀扶她站起來,她試圖閃避。他注意到她手裡仍握著左輪手槍,於是奪下手槍扔到背後的地上。

  凱勒把手伸向寇爾,但潔芝死抱著小男孩不放。她仍在顫抖和深呼吸。

  「我叫你趴下時,你為什麼不趴下?」寇爾的語氣似乎很平靜。

  她分辨不出他是否在生氣。「你說什麼?」

  「我問你為什麼不在我叫你趴下找掩護時,照我的話做。」

  「你在生氣。」

  「我當然在生氣。」

  「你想要罵我,對不對?」

  「對。」他承認。「但我不會,因為那不僅於事無補,還會嚇到凱勒。潔芝,下次照我的話,否則我無法保護你。」

  「下次?」她大叫。

  凱勒哇地一聲又大哭起來。

  「真要命,瞧你幹的好事。」他咕噥。

  丹尼來到他們身旁,他不假思索地把小孩從潔芝懷裡抱走,轉過身去以免凱勒看到他們後面的屍體。

  「可憐的寶寶。」他輕拍凱勒的背。

  凱勒在得到安撫後,把頭靠在丹尼肩上吸吮起拇指來。

  「有沒有找到身份證件?」寇爾問。

  「沒有。」丹尼回答。「他的口袋裡什麼也沒有。」

  潔芝突然抓住寇爾的手,她終於明白他先前問她的話了。「我沒有照你的話做是因為我沒有在思考,我只想趕到兒子身邊去保護他,以免那個瘋子傷害他。」

  「我瞭解。」他說。「但是,潔芝,我無法──」

  她握緊他的手,打斷他的話。「抱歉我的行為惹你生氣,但我發誓我下次還會這樣做。任何人都休想傷害我的兒子。天哪,我沒辦法不去想……凱勒差點遭到不測。」

  他不必伸手,她已主動投進他懷裡尋求安慰。

  他緊緊摟著她。「你不是要哭了吧?」他粗聲問。「你會把凱勒也弄哭的。」

  「不,我不會哭,但你不明白。」她低聲說。「我害死了勞勃,他是個好人。要不是因為我,他現在還會活著。」

  「別說傻話了,這一切都不是你造成的。可憐的寶貝。事情都過去了。我知道你飽受驚嚇。」

  「你不明白。」

  「我不明白什麼,甜心?」

  他比她還要驚訝他竟然叫她甜心。更令他吃驚的是,他竟然叫得如此順口。

  「我不知道如何射擊。」

  「你做得很好。」

  「不,不好。」她說。「我非學會不可。」

  「潔芝,我知道剛才很僥倖,但我確實殺了那個混帳。我能夠保護你。對我有點信心,讓我做我該做的事。」

  「我對你有信心,但我還是得知道如何保護我的兒子。」

  丹尼抱著凱勒回來。「她還好嗎?」他問寇爾。

  「還好,只是受了驚嚇。」

  「是我。」她脫口而出。「在場的是我。」

  「什麼?」丹尼說。

  寇爾突然想通她要告訴他什麼。「讓我猜猜。」他咕噥。

  她隔著寇爾的肩膀望向丹尼。「我就是你們要找的目擊證人。」

  「哦,真要命。」丹尼歎息道。

  凱勒立刻重複一遍。

  「現在該怎麼辦?」寇爾問丹尼,摟緊懷中的潔芝。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丹尼越說越生氣。

  「知道我怎麼想的嗎?」寇爾用力摟一下潔芝。「那張書桌底下擠得要命。」


  監獄前面的辦公室裡擠滿執法人員。聯邦警務處鹽湖市分處的分處長古傑克警探,帶著兩個年輕副手施彬和庫普,一路馬不停蹄、風塵僕僕地趕到巖瀑鎮。

  傑克是丹尼的好朋友,兩人以前合作調查過幾件案子,但沒有一件有女人涉案,而且案

  情都沒有如此錯綜複雜。跟丹尼一樣,傑克對危險或罪犯的怪異行為並不陌生。他曾經押送過一個油嘴滑舌,自稱是教士的殺人狂。那個罪犯不僅殘殺了十六個紅髮男子,還把他們肢解分屍,只因為他相信紅頭髮表示他們是魔鬼的孩子。他經常錯誤地引用經文,堅持每天正午都會聽到上帝跟他說話,拒絕律師為他辯護,宣稱上帝會挺身出來為他作證。諷刺的是,主審法官正好有一頭紅髮,立刻建議陪審團判那個殺人狂絞刑。

  古傑克見多識廣、精明幹練。曬得黝黑的皮膚、眼角的魚尾紋和鬢角過早出現的白髮,使他看起來更像是參議員。無論遇到什麼事,他都是那麼沉著、冷靜。在看完丹尼的筆記後,他把筆記本扔在桌上,在椅子上坐了下來。兩個副警探靠在他背後的牆上。

  「在我看來,你們讓那三個女人左右了你們的調查。」他仲長雙腿,交叉足踝。

  從旅館回來的寇爾在進門時,正好聽到古傑克的話。

  丹尼把他介紹給傑克和兩位副警探認識。「這位是柯警探。」他說。「不久前才當上聯邦警探的。」

  兩位副警探衝上前去跟寇爾握手。

  「你的名字是不是叫寇爾?」施彬一臉敬畏地問。「你是不是柯氏兄弟的老三?」

  「是的。」寇爾回答。

  「我聽說過你所有的事。」

  「是嗎?」寇爾問,納悶他聽說了哪些事。

  「是的。」施彬回答,然後望向另一位副警探說:「柯寇爾是蒙大拿州的傳奇人物。」

  庫普立刻露出欽佩的表情。傑克看到寇爾惱怒地翻白眼而微笑起來。

  「你們兩個何不現在去旅館梳洗一番?」傑克說。「吃過東西後,接著警長和他的手下站一會兒崗。」

  「好的,古警探。」施彬說,把庫普往門外推,自己卻在門口停下來注視寇爾。「柯警探?春田鎮的事是真的嗎?」

  「傳聞不可盡信。」寇爾回答。

  「但真有那回事,對不對?墨菲幫的那四個人連槍都還沒來得及拔出來就全部被你解決掉了,對不對?」

  「快走,施彬。」傑克命令。「你在令柯警探感到難堪。」

  寇爾放聲而笑。門一在副警探身後關上,他就說:「他們看起來很年輕。」

  「他們確實很年輕,」傑克說。「但他們槍法不錯,又有志成為執法人員。他們兩個其實都相當強悍。」

  丹尼對寇爾說:「我決定改變計劃。傑克帶蓓嘉去黑水鎮,你我帶麗詩和潔芝去。我們兵分三路,星期四在紅箭鎮會合,以免節外生枝。」

  「我沒意見。」寇爾說。

  「我認為我們應該一起行動,」傑克說。「但丹尼認為我們搭不同火車會比較安全。」

  「三個美女同時出現一定會引起許多注意。」寇爾說。

  「傑克剛才告訴我,艾博特法官簽發了一道命令。」丹尼說。

  「艾博特是誰?」

  「鹽湖市的一位法官。」丹尼回答。「黑水鎮的法官拍電報給艾博特要他幫忙取得我們的合作。由於我們是特別任務小組,所以我們不必照他們的要求去做,但我認為我們應該配合。這三個女人中的一個看到了兇手,她一定要出庭作證。」

  「黑水鎮的法官氣得跳腳。」傑克插嘴。「這也難怪。首先是丹尼拍電報告訴他可能有一個目擊證人,接著那三個女人矢口否認在場,然後又全部改口說在場。你們查出案發時,真的在銀行裡的是哪一個了嗎?」

  「還沒有。」丹尼說。「我原本以為在她們詳細說明經過後,我就會知道。」

  「但是?」傑克問。

  「她們三人三個版本,簡直要把人逼瘋。」

  「如果非猜不可,你們認為真正在場的是哪一個?」

  丹尼和寇爾異口同聲說:「蓓嘉。」

  「有意思。」傑克說。

  「她告訴我們的詳細情形十分具有說服力。她能夠描述他們其中一些人的長相,甚至知道兩個人的名字。」

  「潔芝還無法告訴我們詳情,她還沒有從槍擊事件中恢復。」

  「有件事我非告訴你們不可。」傑克說。「這三個女人很令我感興趣。我能夠理解她們為什麼否認在場。她們一定聽說過證人被黑水幫殺人滅口的事,所以感到害怕而不願承認。但我無法理解的是,她們為什麼突然全部改口說自己在場。」

  「丹尼認為她們聯合起來了。」寇爾說。「史龍警長把她們關在同一間牢房裡,丹尼認為她們在那時商量好了她們的計劃。」

  「你們對這三個女人瞭解多少?調查過她們的背景嗎?」

  「所知有限。」丹尼說。「我已經找人調查了,但這需要時間,情報可能要到我們抵達黑水鎮時才會傳回來。即使是目前所知的零星情報也未獲證實。」

  「比方說?」傑克問。

  「根據巖瀑鎮認識蓓嘉的鎮民說,蓓嘉出生在紐約市,跟父母和表親住在分租的公寓裡。九個人擠兩間臥室。她的父母在她小時候就因酗酒而雙雙身亡。蓓嘉自修自學,大約在三年前遷居聖路易,從此跟親戚斷絕往來。她結識了一位商人,打算在秋天跟他結婚。她每個星期天都上教堂,在圖書館工作。」

  「如果她愛那個商人,她可能在設法保護他。她一定知道黑水幫會利用他來對付她。」

  傑克說。「麗詩和潔芝呢?你們對她們瞭解多少?」

  「除了從英國來此購置牧場外,我對麗詩幾乎一無所知。我已經拍電報給倫敦的一些熟人,但還沒有得到回音。」

  「潔芝呢?」傑克問。

  「她的母親大約在兩年前去世,她的父親在她小時候就拋棄了她們母女。潔芝從芝加哥來巖瀑鎮幫忙即將生產的阿姨。那個阿姨是她僅有的親人。」

  「聽你的語氣,那個阿姨好像已經不在人世了。」傑克說。

  「是的。」丹尼說。「她在生產後兩個小時就因大量出血而死亡?她在結婚十五年後終於懷孕。但是她的丈夫不要孩子。妻子死後,他甚至沒有給孩子取名字就在第二天離開鎮上,從此音信全無。」

  「那個嬰兒怎麼辦?」傑克問。

  「多虧有潔芝。」丹尼回答。「她雖然年輕,但仍咬緊牙關獨力撫養那個小男孩。」

  「那對未婚女子來說是很重的負擔。」傑克說。

  「潔芝很堅強。」寇爾說。

  「聽來確實是。」傑克說。「如果她是目擊證人,那個孩子會是她保持緘默的最佳理由。她可能會不餘遺力地保護他。」

  「麗詩可能也有想要保護的人。」寇爾說。

  「她確實有。」丹尼說。「她的父母。」

  「你怎麼知道這些事的?」

  「關蒂莉說的。」丹尼回答。「我說過,這些事都未經證實。蒂莉一直很幫忙。她似乎知道住在和路過巖瀑鎮的每個人的每件事。」

  傑克站起來伸個懶腰。「你什麼時候要啟程前往黑水鎮?」

  「我要到明天才能走,醫生說麗詩還需要休息一天。很遺憾不能讓你睡一覺再出發,你的氣色糟透了。」

  「你的氣色也好不到哪裡去,丹尼。」

  「我很好。」他說。「寇爾,你什麼時候要帶潔芝走?」

  「等一下。」寇爾說。「我不能帶凱勒跟我們一起走,那是不可能的。」

  丹尼同意。「我們該拿他怎麼辦?」

  寇爾已經考慮過這個問題了。「我不想把他留在這裡,這裡沒有人不知道他是潔芝的孩子。我想把他藏起來,我想我已經想到一個最合適的地方了。」

  「你是指玫瑰山莊嗎?」

  「玫瑰山莊是什麼地方?」傑克問。

  「我的牧場。」寇爾回答。「我的母親住在那裡,我的兄弟和小妹來來去去。梅麗媽媽目前跟我的小妹和妹夫在蘇格蘭,他們還要一個月才會回來。」

  「那麼你打算把凱勒藏到哪裡去?」

  「陸湯姆和他的妻子嬌瑟那裡。」

  丹尼微笑。「好主意,寇爾。湯姆不會讓凱勒出任何事,但嬌瑟的廚藝卻有可能要了他的小命。」

  「那是我們必須冒的險。」寇爾回答。「我會叫湯姆帶著凱勒失蹤一段時間。如果潔芝是目擊證人,我不希望她的兒子被黑水幫找到。」

  他指指桌上的地圖。「紅箭鎮在哪裡?從來沒聽過這個鎮。」

  「一眨眼就會錯過它。」傑克說。「紅箭鎮是個小得不能再小的小鎮,火車的回轉點。鎮上有一家酒館、一家妓院和一座馬廄,但是沒有旅館。那是個非常偏僻荒涼的地方。」

  「它的四周都是深邃的山洞,」丹尼補充道。「草木不生,但風景優美。」

  「我想我應該把潔芝留下來,交由施彬和庫普保護,等我把凱勒送去湯姆那裡之後再回來接她。」

  「行不通的。」丹尼說。

  「這樣潔芝比較安全。」

  「還是行不通。」

  「為什麼?」寇爾問。

  「因為潔芝得跟你一起去。」

  寇爾不喜歡那個主意。「她會拖慢我的速度。我說過她留在這裡比較安全。等我把凱勒送到陸氏夫婦那裡之後,我打算走山區的捷徑回來。山路走起來會很辛苦。」

  「你還沒有結婚,對不對,孩子?」傑克問。

  「對,我至今未婚。別叫我孩子,傑克。你的年紀是大了,但還沒有大到那種程度。」

  傑克大笑。「我沒有結過婚。如果我是有家室的人,丹尼就不會讓我參與調查。他只要單身漢,以防萬一我們之中有人遭槍殺。但是我弟弟結了婚。」

  「是嗎?」寇爾說,不知道傑克為什麼突然談起他的家人。

  「是的。」傑克說。「他有五個女兒和兩個兒子。我發誓如果你企圖把那七個孩子中的任何一個從他們的母親身邊帶走,她都會跟你拚命。你認為你要如何把凱勒從他母親身邊帶走?」

  寇爾認為不會有問題。「說明狀況給她聽就成了。」

  傑克不敢置信的表情,使寇爾忍不住為自己的立場辯護。「我知道潔芝不會喜歡跟她兒子分開,開始時她一定會反對,但到最後她一定會同意。過去兩天來我對她已相當瞭解,我相信在我說明狀況之後,她會講道理的。」


  她威脅要宰了他。潔芝完全不可理喻。寇爾以為聯邦警探的身份可以使她照他的話做。那是他犯的第一個錯誤。讓她靠近他的槍是他犯的第二個錯誤。等到她奪走他的槍威脅要打穿他的黑心時,他才發覺他太自以為是了。

  收拾好行李後,他就去旅館敲她的房門。她讓他進房間,讓房門敞開著,使奉命保護她的副警探能看見房裡沒有不得體的事發生。他迅速說明他要帶凱勒北上,叫她在巖瀑鎮等他回來帶她去德州。

  幸運的是,凱勒沒有被接下來的低聲爭吵吵醒。他蜷臥在小床上,口水流了一下巴,沉睡的模樣像個小天使。但是他的母親卻眼冒怒火,表現得像只決心保護孩子的熊。

  「你腦筋有問題才會認為我會讓你帶走我的兒子。」

  「潔芝,別再亂揮我的槍了,它說不定會走火。把槍還給我。」

  副警探施彬走進房間。「警探,需要幫忙嗎?」

  寇爾搖頭。「不用,沒事的。」

  潔芝站在床尾,槍口對準地板。她全身緊繃,情緒不佳,眼睛下出現黑眼圈。

  「理智一點,潔芝。」他說。

  她搖頭。「我不要去黑水鎮,你休想碰凱勒。」

  「我知道要你把凱勒交給我很令你為難,但我保證他會很安全和受到良好的照顧。」

  「出去。」

  他不理會她的命令,逕自走到床邊的椅子坐下。經過她身邊時,他故意用手臂擦過她的手臂。他可以在那時輕易奪下她手裡的槍,但他沒有。

  「我叫你出去。」

  「在你講道理前我哪裡也不去。」

  她的目光從副警探轉向寇爾又轉回副警探身上。寇爾還有一把手槍在他的另一個槍套裡,施彬的手放在他的槍柄上。

  「我無法決定要先朝你們哪一個開槍。」

  施彬望向寇爾看他要如何應付她的恐嚇。

  寇爾不理施彬,視線仍對準潔芝。

  「趁我還沒有做出令你後悔的事,請趕快出去。」

  「施彬,你先出去,並關上門。」寇爾說。「潔芝和我要私下談談。」

  「我不要。」她說。

  「柯警探,你確定不要我留下來嗎?」施彬伸手去握門把。

  「確定。」

  施彬一臉大失所望地關上房門。寇爾叫潔芝坐下。她搖搖頭,繼續站在原地瞪著他。

  他對她微笑,忍不住一直盯著她看。她已經換上一件泛白的金黃色衣裳,衣裳的手肘和袖口明顯磨損,可能是別人穿過的舊衣裳,但穿在她身上依然漂亮。她用一條白色的細緞帶把濃密的秀髮束在頸後,幾縷逃脫束縛的鬈發垂在耳際。她看起來性感撫媚。當她朝他靠近一步時,他聞到淡淡的丁香味。

  「你在看什麼?」她問。

  「你。」他回答。「你長得很美,潔芝。」

  他的讚美使她忘了呼吸,這次他改口請她坐下。

  「我希望你聽我把話說完,到時你還想殺我,我會讓你開槍。」

  「你明明知道我不會開槍。」她嘟囔著把手槍還給他。「我想要開槍,但不會那麼做。槍聲會把寶寶吵醒。」

  他大笑。「你光說不練,潔芝。」

  「你不能逼我去德州。」

  「我能。」他反駁,語氣堅定起來。

  她埋首掌間。「我沒有做錯事。你為什麼不放過我和凱勒?」

  「你知道我不能那樣做。」

  她趴在他肩上暗暗啜泣。他從口袋裡掏出手帕遞給她。他沒有叫她別哭,心想她需要發洩一下,但懊惱自己是她難過的原因之一。

  幾分鐘後她終於能控制住自己。他抱著她,注意到她有多麼柔軟。

  「我知道你沒有做錯事。」他輕聲細語。「德州的法官要你到黑水鎮去。」

  「但是蓓嘉和麗詩呢?」她喊道。「她們──」

  「噓,你會吵醒寶寶的。」他提醒她。「我不要你擔心你的朋友,丹尼會照顧她們。」

  「我怎麼能不擔心?」

  「相信我。」

  「我盡量,但是我無法不去想蓓嘉和麗詩。她們因我而身陷險境,不是嗎?」

  「沒錯。你們的名字被報紙當成可能的目擊證人刊登出來,我想那幫殺人搶劫的歹徒不殺光你們是不會罷手的。我可以理解你們為什麼都不肯承認在場,但是……」

  她又開始哭泣。看到她掉眼淚使寇爾覺得自己既卑鄙又可惡。他伸手去碰她,但中途又把手縮回來。

  「我不喜歡愛哭的女人。」他說。

  「那你一定很討厭我。我很愛哭,但從不在凱勒面前哭,因那會使他難過。有時候……在夜深人靜時,我會躲在棉被裡哭個痛快。」

  他伸出手臂把她接到身邊。「你為什麼在深夜哭泣?」

  「害怕。」

  「害怕什麼?」

  「失敗。」

  「你的日子過得很苦,潔芝。」

  「哦,不,有凱勒的日子我過得很滿足。只不過我有時會覺得……很累。在那天走進銀行前一切都很順利。如果你想要,我可以告訴你發生了什麼事,到時你就會相信我。我知道我不該騙你們說我不在場,但我那樣說也是為了保護凱勒。」

  「我會幫你保護你的兒子。我已經替他找到一個安全的地方,潔芝。你不能帶凱勒去黑水鎮,而你知道你非去不可。」

  她終於接受不可避免的事。「我知道。但是我可不可以把他留給蒂莉?她愛他,一定會好好照顧他。凱勒認識她,他不會害怕或覺得被拋棄。」

  「潔芝,鎮上沒有人不知道凱勒是你的兒子,蒂莉年紀大了,想把凱勒從她身邊擄走並不困難。我不想把他留在巖瀑鎮。」

  「怎麼會有人想把他擄走?」

  「擄走你的兒子作為人質,是逼你在出庭作證時,保持緘默的最好辦法。」

  「天哪!」

  「潔芝,我打算把凱勒交給一對年齡可以當他祖父母的老夫婦照顧。讓我告訴你他們是什麼樣的人……」

  他花了整整十五分鐘把他對陸湯姆夫婦所知的一切告訴她。他詳細敘述湯姆的背景,強調湯姆曾是名噪一時的快槍手,現在是位警長,但沒有提到嬌瑟令人不敢恭維的廚藝。等他說完時,潔芝似乎不再那麼抗拒這個主意了。

  「你說他們一直想要孩子?」她問。

  「是的。」他回答。

  「如果你有兒子,你會放心把他交給陸氏夫婦嗎?」

  「會。」

  「我必須先見過他們再做決定。如果我不喜歡他們,或是覺得他們不會好好照顧凱勒,那麼我絕不會把他交給他們。」

  她決心跟他一起去;無論他怎麼勸說,她也不肯改變心意。

  「我們什麼時候出發?」她問。「什麼時候帶凱勒北上?」

  「噢,潔芝,別又開始掉眼淚。不會有事的。你希望凱勒平安,對不對?」

  「我當然希望他平安。只不過我不認識陸氏夫婦,我……」

  他開始朝房門走去。「收拾些簡單的行李,潔芝。你一袋,凱勒一袋。」

  「我必須在離開前告訴麗詩一聲。」

  「不可能。」

  「我們把凱勒交給陸氏夫婦後,還會回巖瀑鎮嗎?」

  「不會,我們直接前往德州。」

  「那我的東西怎麼辦?它們全部都在麗詩的篷車裡。」

  「我會叫人把它們送去出租馬車行請老闆代為保管。你會不會騎馬?」

  「會。」她說,但沒有說明她騎得不好。「出發前我想買把槍,我要你教我怎樣用槍和怎樣才能射得準。」

  他不喜軟聽到她想要武器。「只要瞄準和射擊就行了,」他說。「就是這麼簡單。你不需要隨身帶槍。」

  「需要。」她爭辯。「你願不願意教我怎樣用槍?」

  「你已經用勞勃的槍射擊過了。」

  「我想要射擊得準確一點。」她堅持。

  他不想浪費時間在辯論上。「凱勒一睡醒,我們就出發。現在又怎麼了?」他在她搖頭時問。

  「他必須先吃東西。」

  「好吧。」他說。「等他吃完東西後,我們就出發。你可以在行李裡帶些他喜歡吃的東西。」

  「我們需要多久才能到陸氏夫婦家?」

  「不會很久。」他說。「還有一件事,潔芝,不要告訴任何人我們要帶凱勒去哪裡。甚至不要再提起陸氏夫婦的名字,以免被人偷聽到,好嗎?」

  「好。」

  他正要走出門口時被她叫住。「寇爾?」

  「什麼事?」

  「答應我你不會讓我兒子出任何事。」

  「我答應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3
發表於 2014-11-4 18:06:02 |只看該作者
 第三部

記憶的歲月忘卻哀傷

冰消霜除,花朵綻放


  第十二章

  蓓嘉坐在旅館後院小花園的石頭長椅上,她的旅行袋放在身旁的地上,在每天的這個時候,小花園裡都很安靜清幽,因為沒有別的客人想在午後陽光正烈時出來。花園四周都有高高的磚牆和修剪整齊的常綠植物。施彬和庫普守在花園的入口旁;他們的上司古傑克警探焦躁不安地走來走去,等待他所租的私人馬車到達。

  她擔心麗詩和潔芝會看到她離開。

  看過時間後,她望向花園入口。「不告而別似乎很不應該,但我不想讓潔芝和麗詩知道我要去德州指認嫌犯。她們會擔心我的。希望離開旅館時不會遇到她們。」

  「你不必擔心那個。」傑克說。「她們兩個都不會看到你離開。」

  「你怎麼能這麼肯定?」

  「醫生命令麗詩臥床休息到明天,雷警探派了一個人守在她的門外。他不會讓她出去,也不會讓任何人進去。」

  「潔芝呢?」

  「她跟柯警探在兩個小時前走了。」

  「走了?什麼意思?她去了哪裡?」蓓嘉喊道。「她有事要辦嗎?今天會不會回來?」

  「不會。」

  「她在哪裡?」

  「她由人妥善照顧著,」傑克說。「你不必擔心她。」

  「她走了多久?你剛才是不是說兩個小時?」蓓嘉問。

  「是的。我們本來也該在那時離開的,但找輛像樣的馬車花了不少時間。你真的不肯騎馬去火車站嗎?」

  「我說過我是在城市長大的,古警探,我對騎馬毫無經驗,我會摔死的。」

  「好吧!馬車應該就快到了,我們等下去就是了。」

  「你還是沒有告訴我,潔芝去了哪裡。」

  傑克暗中深吸口氣後才直視蓓嘉,他不想讓她知道她對他造成的影響。天知道他費了多大的勁才沒有一直盯著她看。她真是個絕色美女,第一眼看到她天使般的臉蛋時,他差點跌了跤。丹尼應該事先警告他好讓他有心理準備的。

  施彬和庫普毫不掩飾對這三個女人的著迷。從見到她們的第一眼起,他們兩個就表現得像是剛剛發現異性存在的男孩,真是丟臉。

  緩緩垂下視線,傑克要蓓嘉重複一次她的問題。

  「我想知道潔芝和寇爾去了哪裡。」

  「我不知道他們目的地。」

  「北方。」施彬脫口而出。

  傑克瞪施彬一眼,示意他別再插嘴。「寇爾和潔芝帶寶寶去一個朋友家。」

  「寇爾的朋友嗎?」她問。「一定是的。潔芝的朋友都在芝加哥……除了麗詩和我以外。我們是她的好朋友。她為什麼要帶凱勒離開?你為什麼不肯告訴我她去了哪裡?你是聯邦警探呀!你應該知道的。」

  「抱歉,但我真的不知道。」

  「我只是擔心她。」

  「你們三個感情很好,是嗎?」

  「不幸的遭遇使我們不得不團結在一起,我們發現彼此有許多共同點。」

  傑克替蓓嘉難過。她聽來愁苦,看來脆弱。「你很快就會再見到你的兩個朋友。」

  「真的嗎?」她熱切地問。「什麼時候?」

  「潔芝和寇爾、麗詩和丹尼會趕上我們。」

  她困惑地皺起眉頭。「我不明白。你是說麗詩和潔芝也要去德州?」

  「是的。」

  「為什麼?目擊證人是我呀!」

  「我知道,但在審判前我們必須保護她們的安全。等你作完證,折磨就會結束。在那之前,你們三個都需要人保護;何況賴甫提法官要你們三個都去德州。」

  「我什麼時候可以見到她們?」

  「他們會在紅箭鎮跟我們會合。」他回答。「我們可能比寇爾和潔芝早到達,但他們也可能在火車站接我們。」

  「這麼說來紅箭鎮是終點站嘍?那是不是意味著我必須騎馬去黑水鎮?」

  她的憂慮令他微笑。「你可以跟我騎一匹馬,或者我可以想辦法再找輛馬車。」

  她低頭凝視雙手。「事情不應該演變成這樣。如果我早點挺身而出,麗詩和潔芝就不會生活在恐懼之中了。」

  「你為什麼不在一開始就說實話?是因為害怕嗎?」

  「是的。」

  「對警方說謊會給你惹來大麻煩,小姐。」庫普喊道,施彬在旁點頭附和。

  「你有可能因此坐牢。」施彬說。

  「坐不坐牢都無所謂,」蓓嘉說。「我已經大禍臨頭了。那些歹徒會追殺我,我沒死才會是奇跡。我不明白他們為什麼還沒有嘗試。他們在等什麼?他們為什麼還沒有試圖殺我滅口?」

  「因為他們沒空。」丹尼在花園入口處回答。

  他步下台階,把一封電報交給傑克。「又有一家銀行遭到搶劫了。」他說。「離這裡六十哩的東南方。」

  傑克低聲咒罵。「乾淨嗎?」

  丹尼注視他。「不。」

  「你問丹尼乾不乾淨是什麼意思?」蓓嘉問。

  丹尼轉向她。「他的意思是問我有沒有傷亡。」

  蓓嘉臉色煞白。「有多少人遇害?」

  「三個。」丹尼回答。「全部是銀行的行員。」

  「可憐。」她悲歎。

  丹尼使眼色叫傑克跟他去花園的角落,他壓低聲音說:「這次的搶案有點不同。」

  「什麼?」傑克問。

  「銀行裡的每張書桌都被掀翻了,牆上釘著一份巖瀑報,報紙上沾滿了血。」

  「他們在告訴我們,他們知道我們有一個目擊證人。」

  丹尼點頭。「我們趕快離開這裡吧!」


  帶著兩歲大的小孩一起旅行不叫困難而叫恐怖。凱勒不懂得如何保持安靜,他說的話大部分都令人聽不懂,但他還是期待和要求別人回答。寇爾相當肯定凱勒說個不停只是為了聽自己的聲音在林間迴響,他最愛說的話仍然是不要。他用各種不同的方式說那兩個字,用輕聲細語的、用大呼小叫的、用嗚咽呻吟的、用引吭高歌的。等他們停下來準備過夜時,寇爾確定凱勒至少已說了兩百次不要。

  將近日落時,他們才在一座馬蹄形小湖邊的隱密處紮營。嶙峋的巖架,有些高達五十尺,在某些地方突出湖面上方形成可以遮風避雨的庇護處。更重要的是,沒有人能在夜裡偷偷接近他們,只有一側湖邊的小徑能進入營地。

  寇爾照料馬匹時,潔芝喂凱勒吃晚餐。凱勒對探索四周的環境比較有與趣,潔芝費了許多工夫才哄得他的合作。

  寇爾不擔心凱勒發出的那些噪音,因為他知道他們沒有被跟蹤。他由原路退回去查看了兩次。小男孩需要奔跑玩耍。他被迫整天坐在母親的腿上不動,但現在他似乎在補償那些時問。精力充沛的他喋喋不休地從空地這頭跑到那頭,又從那頭跑回這頭。他不時會突然格格大笑起來,寇爾猜使他發笑的一定是只有小孩才懂的秘密笑話。

  凱勒真是令人著迷的小可愛,即使是在潔芝不讓他靠近湖水而大發脾氣時。她所有的精力都用在設法轉移兒子的注意力上,但不知何故,當寇爾叫凱勒做某件事時,凱勒都會立刻乖乖照辦。他叫他坐下,他立刻坐下。凱勒已經脫掉鞋襪坐在巖架下的馬鞍上看寇爾刷馬。他的內衣卷在肚皮上,尿布滑到大腿根,他看起來再快樂不過。

  他的母親看來正好相反,她顯然筋疲力竭了。她使寇爾想到被遺忘在戶外日曬雨淋太久的布娃娃。她的頭髮被汗水黏成一撮一撮的,白色的上衣沾滿塵土和凱勒吃餅乾時弄上去的草莓果醬,臉上也到處是污點。但是寇爾仍然認為她性感得令他心神不寧。

  潔芝累得吃不下,直到寇爾說服她需要補充體力,她才勉強吃了一點。他哄她的方式就像她哄她的兒子,但是他沒有笨到告訴她這一個事實,以她目前的心情來說,她不會感到好笑。

  寇爾餓壞了,他吃了兩大盤火腿、豆子和餅乾。他在吃東西時一直看著她。深鎖的眉頭顯示她今晚的心情真的很差。在忍受她一聲不響的沉默好幾分鐘後,他終於忍不住問她在心煩什麼。

  「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我們今晚要在野外露營?你應該事先告訴我的。」

  「就算事先告訴你,你又能怎樣?」

  「不知道,但我會堅持你選個比較安全的地方。」她說。

  「這是我所能找到最安全的地方了,」他回答。「沒有人可以從後面接近我們。如果有人從前面的小徑過來,我一定聽得到。」

  「我不是那個意思。」她說。「現在你又生了火。我不能同時身在三個地方。」

  他不知道她在惱火什麼,他往後靠在岩石上凝視她。「我們等一下會需要火取暖,山區到深夜時會變得相當冷。」

  她閉上眼睛用手指梳理頭髮。「你非在湖邊紮營不可嗎?」

  「馬需要水,潔芝,我們也是。」他說。

  她不在乎他的解釋是否合理。「你不知道凱勒看到湖水會有多興奮嗎?我今晚會擔心他擔心得睡不著。萬一他半夜醒來到處亂跑呢?他說不定會在森林裡迷路,掉進湖裡淹死或採到蛇──」

  「潔芝,鎮定一點,我不會讓他出任何事的。」

  她聽若未聞地繼續說:「他說不定會跌進火裡或踩到餘燼。你到底在想什麼?」

  他雖然能夠理解她的憂慮,但她不相信他能夠照顧他們母子的態度,令他有點感到受侮辱。「我不會讓他被燙傷、被蛇咬、淹死或迷路。」

  「我還是會擔心。」她瞄向凱勒,看到他正在用小樹枝挖泥土時,才放心地把視線轉回湖面。夕陽餘暉中的湖水好似著火般閃爍著橘紅色的光。

  「你知道我在想什麼嗎?」寇爾說。

  「不知道。什麼?」她疲憊地歎口氣。

  「你需要洗個澡。」

  她轉頭看他。「你說什麼?」

  「我說你需要洗個澡,你又熱又累,脫掉衣服到湖裡去游個泳會使你舒服些。去吧,我會看著凱勒,如果你害羞,我可以轉過身去,但人在荒郊野外必須實際點。」

  她回頭看一眼湖水。「我不會害羞。我知道你不會乘人之危,你不能。」

  要不是最後那句話,他會把她的話當是恭維,因為他覺得她剛才無異是承認她信任他。

  「我不能?」他的好奇心被勾起來了。「為什麼不能?」

  「為什麼不能乘人之危嗎?」

  「是的。」

  她的微笑令他心跳暫停,他發覺想不去碰她越來越難。

  「因為你是聯邦警探。」她耐性地提醒他。

  「那是什麼意思?」他追問。

  「意思是你發過誓,你是來保護我的,不是來……你知道的。」

  他無法決定他是想大笑或呻吟,他灰心喪氣地咬緊牙關,因為他終明白她的意思了。他決定澄清她的誤解。

  「潔芝,跟你想的正好相反,聯邦警探宣誓就職時並沒有閹割去勢。放棄性生活並不在職務說明中。」

  她睜大眼睛。「你是說……」

  「沒錯。」

  他以為她會臉紅,至少會設法改變話題,但她只是聳聳肩。「我不會擔心的。」她凝視湖面片刻後,才緊張地加上一句。「我應該擔心嗎?」

  他們的談話內容和她怪異的觀點使他越想越惱。「你該擔心時我會告訴你,可以嗎?」

  她大笑。「可以。」

  「你到底想不想游泳?」他問。「凱勒,別玩泥土了,過來。」

  凱勒立刻扔掉樹枝跑過來,寇爾把他抱到腿上脫掉他的內衣。

  「水深嗎?」潔芝問。

  「不知道。」寇爾解開凱勒的尿布繫帶。「湖中央大概很深,為什麼問這個?你不會游泳嗎?」

  「游得不太好,」她坦承。「缺乏練習。」

  「你小時候不去游泳嗎?」

  她搖頭。「沒時間做這種無聊的事。」

  寇爾望向她。「為什麼沒時間?」

  「我很忙。」

  他從她的語氣中聽出她不想談童年往事。如果他生性敏感,那麼他或許會改變話題。但敏感不是他的長處。「忙什麼?」

  她歎口氣。「在我母親工作的女裝店裡幫忙她。更小的時候,我跟鄰居在一起或在學校幫忙。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事,根本沒空遊玩。」

  「你們母女倆相依為命,對不對?你的父親離開了你們。」

  「是的,他離開了我們。」

  「知道他現在人在哪裡嗎?」

  「聽說他不在人世了,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你現在就要帶凱勒到湖裡去嗎?」

  「是的。」

  「你會抱牢他吧?」她問。「他濕的時候很滑。」

  寇爾脫掉襯衫扔到一旁,然後解開槍帶站起來。她連忙轉開視線,但已經注意到他的胸膛和上臂有多麼結實。他的皮膚黝黑,由此可見他經常赤裸上身暴露在陽光下。深金色的胸毛從他的胸膛向下延伸到肚臍處,天啊,她真不該一直看的。寇爾長得很英俊。她不是瞎子,不可能沒注意到他的藍眸,但他最令人著迷的是他對凱勒的態度。他對凱勒很有耐性,對他輕聲細語、溫和親切,無論凱勒怎麼調皮搗蛋,他似乎都不以為意。

  他會是個好父親,她連忙拋開這個浮上腦海的想法。她不需要他或任何男人,潔芝提醒自己,她和凱勒維持現狀這樣就很好。

  「如果在我們離開前能讓我跟麗詩說句話就好了,我答應過要幫她找一座牧場,而她則提供我一份工作。牧場會是我撫養兒子長大的好地方,他會有很大的空間奔跑玩耍。」

  「你能在牧場上做什麼?」

  她背脊一挺。「我能做很多事,我不怕吃苦。」

  「你不用生氣。我不是在侮辱你或看輕你,我只是好奇。」

  「應該讓麗詩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我本來想告訴她別管凱勒和我,叫她自己先去丹佛,我們遲些時候會去那裡找她。她承受了很大的壓力,時間越來越緊迫。」

  寇爾聽不懂潔芝在說什麼,但她不肯進一步說明。「如果麗詩願意讓你們知道她的事,她自己會說。我應該把我的東西從篷車裡拿出來的,希望麗詩不會覺得她必須保管那些東西。」

  「別再擔心了,」他命令。「麗詩不會有事的,你很快就會再見到她的。」

  凱勒撲進她的懷裡。他一絲不掛,身上充滿汗酸味。

  「我去拿肥皂。」她說。

  「潔芝?」

  「什麼事?」她把凱勒抱下大腿。

  「你也許想閉一下眼睛。」

  她沒有問為什麼,只是緊閉起雙眼,但好奇心使她忍不住問:「你沒把衣服脫光吧?」

  「當然有。」寇爾愉快地回答。「凱勒和我一絲不掛。」

  她想看。她告訴自己她只是好奇而已,因為她從來沒有看過沒穿衣服的男人。她沒有不該看的理由,因為她現在已經是母親了。她睜開一隻眼睛偷看,但大失所望,因為她猶豫太久,寇爾已經走到湖水及膝處了。她只看到他的背面和大腿。令她奇怪的是,他背面的每吋肌膚也都曬得黝黑。他做了什麼?赤身露體在戶外工作嗎?這可能性太荒謬,她微笑起來。

  凱勒摟著寇爾的脖子,開心地在他耳邊喋喋不休。他看起來一點也不害怕,潔芝突然有股想加入他們兩個的衝動。

  她轉身去拿肥皂。在旅行袋裡翻找時,她聽到水花四濺聲,緊接著是凱勒開心的尖叫。他似乎什麼也不怕,她希望那意味著他有安全感。

  「目前為止,一切順利。」她喃喃自語。凱勒並沒有因她缺乏當母親的技能而受到傷害。她每天都會多學會一點,希望到他五、六歲時,她會習慣當母親的角色。她猜她還是會擔心他,但天底下的母親不都是如此?她想要好好撫養兒子長大,使他將來擁有美好的回憶和強烈的自尊心。跟她生命中其他男人不同的是,凱勒會成為一個有用的人。

  「潔芝,肥皂。」

  寇爾的叫聲嚇了她一跳。她抓起自製的玫瑰香皂,快步走到湖邊。

  「丟過去嗎?」她問。

  「好。」寇爾大聲回答。

  她瞄準寇爾扔出肥皂,但還是差了整整十尺。幸好寇爾在肥皂沉入湖底前撈到它。「你扔起東西來像女生。」他喊道。

  「我本來就是女生。」她喊著回答,踢掉鞋子在岸邊的草坡坐下。

  她還脫掉了襪子,但有寇爾在湖裡,她不敢脫那麼多,如果她做出她真正想做的事,那會非常不得體。當母親的人不可以放浪形骸,因此她只能坐在岸上看著他替凱勒洗澡和跟他玩耍。

  當寇爾漫不經心地把凱勒拋到空中和讓他掉進水裡時,她的心差點跳出喉嚨。她正要出聲警告,寇爾已把他從水裡撈出來,等他不再噴吐口水時,又把他拋到空中。

  凱勒玩得不亦樂乎,但願也玩得筋疲力竭了。潔芝坐在岸邊,腳泡在涼涼的湖水裡,直到天色越來越暗,氣溫快速下降。她拿來毛巾在岸邊等寇爾游過來把凱勒交給她。

  凱勒冷得嘴唇發抖,但在潔芝把他抱出湖面時仍拚命抵抗,吵著要回水裡去玩。潔芝把他抱到營火旁安頓他就寢。她已經把毛毯鋪在地上,把布娃娃放在毛毯中央,她一放下凱勒,他立刻抓起布娃娃抱在懷裡,閉起眼睛吸吮拇指。

  「潔芝,如果你想到湖裡去,我可以替你看顧他。」寇爾在她背後說。

  「謝謝。」她輕聲回答。

  他以含笑的聲音告訴她,她可以看他了。「我有穿衣服。」

  幾乎等於沒有,她心想,他只穿了一條緊身鹿皮褲。他的頭髮全部往後梳,露出飽滿的額頭,水珠在他的手臂和胸膛上閃閃發亮。

  洗個澡聽起來確實不錯。她等凱勒睡著後才拿著乾淨衣服、肥皂和毛巾走到離營地有相當距離的湖邊,把衣服和毛巾掛在一根粗樹枝上,緩緩脫掉身上的髒衣服。她全身肌肉酸痛,突然累得無法專心。湖水與赤裸的肌膚接觸令她舒服地深深歎息。她小心翼翼地在湖心移動,用腳趾探路,確定腳底的岩石不會突然消失。

  感覺真是舒服,她甚至不介意湖水有點冷,但等她洗乾淨身體和頭髮時,她的指尖已泡得發皺了。

  她很想穿上睡衣,但礙於有寇爾在,她只好穿上乾淨的內衣和一件至少大了兩號的深灰色衣裳。跟她大部分的衣裳一樣,那件衣裳也是別人穿過的舊衣。她一直沒時間把它改得合身些,因為追著凱勒到處跑一整天下來,她總是累得沒力氣在晚上做別的事。

  回到營地時,她看到凱勒已蜷縮在寇爾身邊沉睡著。她以為寇爾也睡著了,他以馬鞍為枕頭,仰臥在毛毯上。

  她坐在他對面的營火邊,踢掉鞋子,屈起雙腿,開始梳理打結的頭髮。她喜歡夜晚的這段時光,當一切都平靜下來時,她可以擁有屬於自己的幾分鐘。她知道她應該趕快睡覺,因為明天一定會跟今天一樣累,但她捨不得這獨處的感覺。營火烤暖她的臉,她側著頭讓長髮垂到肩前,然後傾身挨近火焰。

  「你的頭髮會著火的。」寇爾說。

  她嚇了一跳,猛然坐直。「我還以為你睡著了。」她輕聲細語以免吵醒凱勒。

  「你用不著這麼小聲,你的兒子睡得死沈,天塌下來也吵不醒他。」

  「他累了一天。」她微笑著說。

  幾分鐘在寂靜中過去。「你是個好母親,潔芝。」他再度開口。

  她放下梳子。「不,我不是,但我在努力。」她說。「我以前沒有任何照顧小孩的經驗,我知道我在凱勒身上犯過許多錯。我現在比較適應了,希望我沒有做出會對他造成永久傷害的事。我知道我太寵他了,但我不在乎。小孩本來就該受到寵愛。」

  「他需要一個父親。」他說。「你打算替他找個父親嗎?」

  她的回答迅速而有力。「不,我沒有那個打算。凱勒有過一個父親,他拋棄了他,記得嗎?」

  「就像你父親拋棄了你?」

  她不回答那個問題。「我永遠也不會結婚的,那會使情況變得太複雜。」

  「你知不知道一個女人獨力撫養孩子有多麼困難?」

  「我們應付得來。」

  寇爾凝視火焰良久,思索著潔芝的處境。她太年輕,不應該對男人和婚姻抱持那種偏激的態度。「並不是所有的男人都會拋家棄子。」

  「大部分都會。」

  「不,大部分都不會。」他爭辯道。「我承認你勇氣可嘉,但你必須實際一點,你長得不錯,男人會要你的。」

  你是天生給男人愛的那種女人,他在心裡想,但沒有說出口。他不想給她錯誤的印象以為他有與趣。沒錯,他對跟她親熱有興趣,而且知道那會是他永生難忘的經驗,但是他對婚姻沒有興趣。

  「你為什麼認為我需要別人幫忙我撫養凱勒?」她問。

  他顧左右而言他。「我喜歡你頭髮的顏色。」

  她吃了一驚。「真的嗎?大部分的男人都不喜歡褐色的頭髮。」

  「你從哪裡得來那個奇怪的想法?當一個男人注意到一個女人時,他最先看的絕不是她的頭髮。」

  「那麼是什麼?」

  寇爾微笑。「全部。脖子以下的每道曲線都不放過。」

  她臉紅了,努力壓抑笑聲。「你不該那樣說話。」

  「哪樣?我只不過是回答你的問題罷了。對了,你的頭髮不是褐色而是肉桂色。」

  她不喜歡成為他注意力的焦點,他不該對她甜言蜜語的。她的長相並不如他說的好看。她只不過是個姿色平庸、通情達理的女人。

  「你為什麼還沒有結婚?」她問。

  「從來沒有想要結婚過。」他回答。「而且幹我這一行的不可能結婚。」

  「但你為什麼一直不想要結婚?」她追問。

  「我不想被束縛往,不想有牽絆。」

  她點頭。「我瞭解,我也不想。」

  「你還年輕,不該固執己見。」

  「你想說我憤世嫉俗,對不對?要知道,我確實是憤世嫉俗。」

  「遇到那個合適你的男人時,你就會改變心意。」

  「遇到那個合適你的女人時,你說不定也會改變心意。」她說。

  他凝視她片刻,然後把視線轉向火焰。他的臉上出現沉思的表情,她納悶著他此刻在想什麼。

  她站起來把梳子放回旅行袋裡,然後從袋裡翻出一條長長的緞帶,回到凱勒身邊坐下。

  「我決定把凱勒的手腕跟我的手腕綁在一起。如果他想起來,我就會醒。」

  「潔芝,沒有那個必要,如果他有任何動靜,我會聽到的。」

  她不願意冒那個險,她把緞帶的一端綁在凱勒的左手腕上,把另一端綁在自己的手腕上。然後她躺下來,閉上眼睛。

  「我會擔心他擔心得睡不著。」

  不到一分鐘,她已睡熟了。寇爾在火裡添了兩根樹枝,然後探身解開凱勒手腕上的緞帶。潔芝在她和凱勒之間留了很長一段緞帶使他能夠活動,但寇爾擔心凱勒在熟睡中會把緞帶纏到脖子上。他不打算冒那個險。何況凱勒有任何動靜他都會聽到,出門在外時,寇爾從來沒有一覺到天明,再輕微的聲響也會驚醒他。

  潔芝在睡夢中歎息翻身面對他。他凝視著她迷人的臉蛋,從內心深處知道如果這世上真有合適他的女人,那麼那個女人就是潔芝。這個領悟令他生氣。

  事情會變複雜,他討厭複雜。

  他再度躺下,閉起眼睛,讓夜晚的涼風吹熄體內的慾火。他提醒自己別忘了他的基本人生哲學。

  無牽無掛。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4
發表於 2014-11-4 18:06:30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陸湯姆警長和他的妻子嬌瑟住在格倫巷的一棟兩層樓房子裡,離湯姆的監獄所在的米德鎮廣場只隔了兩條街。三階石階通往屋子的前門,陽台上擺著新近上了黑漆的籐椅。頂層台階的兩側擺著兩個黑色的大花盆,盆裡開滿奼紫嫣紅的夏季花卉,籐蔓的捲鬚從盆邊垂下。屋子不大卻很迷人。

  雖然有夜色掩護,但寇爾仍然堅持繞到後門去。他一手抱著凱勒,另一手抓著潔芝,半拖半拉地帶她穿過碎石小徑。

  「時間這麼晚,他們一定早就睡了。」

  「沒有那麼晚。」他說。「他們如果睡了,屋裡的燈不會全亮著。走吧,潔芝,我們必須這樣做。」

  她扯扯他的手臂。「如果我不喜歡他們,我絕不會把凱勒留下來,同意嗎?」

  他按捺住性子。「我們已經討論過這個問題了。我兩個小時前就同意了,記得嗎?」

  「我只是不希望你忘記。」

  他伸手環住她的肩膀用力摟一下。「不會有事的,我保證。」

  他正要敲門時她叫他等一下。她伸手用手指梳理凱勒的頭髮,小男孩立刻閃躲她的手。

  「準備好了嗎?」寇爾問。

  她深吸口氣。「好了。希望沒有吵到他們,時間真的晚了。」

  陸氏夫婦很高與他們來訪,毫無不快之色。寇爾敲門時,嬌瑟剛洗完碗,湯姆還坐在桌邊喝他的第二杯咖啡。

  寇爾用手肘輕推潔芝示意她進屋,他抱著凱勒跟在她後面進入色彩鮮艷的廚房。

  嬌瑟已經在逗凱勒了,但凱勒突然害羞地把臉埋在寇爾的頸窩。

  「噢,好英俊的孩子,看看那些鬈發,湯姆。我不知道你有妻子,寇爾,這位漂亮的女士一定是你太太。很高興認識你。」嬌瑟說。

  「我不是他太太。」潔芝解釋。「但這是我兒子,他名叫凱勒。」

  湯姆上前跟寇爾握手,然後替他和潔芝各拉出一張椅子。

  「坐下來告訴我們,你為什麼又到米德鎮來。你該不是認為又有搶案要發生了吧?」

  「不是。」寇爾坐下來,把凱勒放在他的腿上。「我們是專程來找你們的。」

  「是嗎?」湯姆說。「我前兩天還想到你,真的。你還佩戴著警徽,看來你已經不排斥當聯邦警探了。」

  「暫時如此。」寇爾回答。嬌瑟倒了杯咖啡放在他面前,他向她道謝後又轉向湯姆。

  「我當聯邦警探的時間不長,不知道我是否喜歡這份工作。」他說完後朝潔芝看了一眼,她正目不轉晴地盯著嬌瑟的一舉一動。

  凱勒伸手去碰熱咖啡。潔芝和寇爾還來不及反應,嬌瑟已把咖啡杯移到他伸手所不及的地方。

  「小乖乖可以吃片餅乾嗎?」嬌瑟問。「我有些剛烤好的餅乾,但餅乾裡有堅果,有些寶寶不喜歡堅果。來點牛奶如何?我有很多牛奶。」

  「我相信他會想要些牛奶和餅乾,」潔芝回答。「但他會弄得亂七八糟,你介意嗎?」

  「當然不會。他年紀還小,弄得亂七八糟是在所難免。」嬌瑟說。「你們兩個吃過晚餐沒有?我可以炸些──」

  「不用了,謝謝。」寇爾急忙插嘴。「我們吃過了。」

  「我不餓,謝謝。」潔芝回答。

  「湯姆,我可以跟你單獨談談嗎?」寇爾問。

  湯姆帶路走向客廳。凱勒對陌生的環境仍有戒心,死抱著寇爾不放。寇爾把他交給潔芝,朝她貶眨跟,然後離開廚房。

  潔芝充滿保護欲地抱緊兒子。她注意到廚房裡收拾得一塵不染,嬌瑟顯然是個好主婦。但是如果她和湯姆同意照顧凱勒,她能夠忍受凱勒製造的髒亂、有體力應付他和有耐心對待他嗎?

  潔芝希望她能有更多的時間查明她需要知道的每件事。她現在倚靠的是寇爾的判斷力,但他是男人,不會有一個母親的憂慮。他信任陸氏夫婦,她卻不,至少現在還不信任。她絕不會把純真無邪的孩子交到壞人手中。

  但他們不是壞人,嬌瑟慈祥的眼神說明她喜愛小孩子。她已經開始喜歡凱勒了,凱勒也很快對她產生好感。沒錯,雖然還吸吮著拇指,但他已在對嬌瑟微笑了。

  他懂什麼?他只不過是個兩歲幼兒,她有責任確使他受到妥善的照顧。天哪,她怎麼能把他交給別人?沒有人能像她這樣愛他。

  嬌瑟放了一盤餅乾在桌上,然後倒了兩杯牛奶,大的那杯給潔芝,小的那杯給凱勒。她在潔芝對面坐下,大聲歎了口氣。

  「今天還真熱,對不對?」

  「對,真熱。」潔芝對嬌瑟微笑,抱緊企圖滑下她大腿的凱勒。「你家很漂亮。」

  「你只看到廚房。」嬌瑟低聲笑道。

  「你們有孩子嗎?」

  「沒有。我們一直想要許多孩子,但沒那個福氣。我照顧過許多外甥和外甥女,懂得怎麼帶孩子,但我心裡一直渴望帶自己的孩子。」

  「你們仍然可以生孩子。你幾歲了?」

  潔芝問得冒昧,但嬌瑟似乎不介意。「我的年紀太大,沒辦法生孩子了。下個月我就四十七歲了。你問我這種問題似乎有點奇怪。」

  「我知道那個問題很不禮貌,」潔芝說。「請原諒我的唐突。只不過我沒有多少時間可以做決定……」

  她說不下去了。如果她試著解釋,不爭氣的眼淚一定會泉湧而出。她深呼吸幾次,努力控制住情緒,然後又開始問嬌瑟問題。

  嬌瑟密切注意著潔芝,注意到她臉色蒼白、眼神憂傷。她想要問她是不是遇到什麼麻煩了,如果是,不知道她和湯姆幫不幫得上忙。但她還來不及開口,潔芝已搶先發問了。

  「你認為自己有耐心嗎?」

  「你說什麼?」

  「你有耐心嗎?」

  「湯姆似乎認為我有。」

  「你生氣時怎麼辦?」

  「打掃。」

  「對不起?」潔芝大惑不解。

  「打掃。」嬌瑟重複。「有事情使我生氣時,我就洗地板、擦牆壁和做其他的家事,等到氣消時,我會跟湯姆好好談一談。你可以告訴我,你為什麼問我這些問題嗎?」

  淚水湧上潔芝的眼睛。「等寇爾跟你丈夫談完,我就會解釋。你把鹼液放在流理台下面嗎?」

  「我什麼?」

  「把鹼液放在流理台下面。」

  「當然沒有。」嬌瑟回答。「我說過我常照顧我的外甥和外甥女,他們之中有兩個的年紀跟你兒子差不多。他們會走路、會搗蛋,但還沒有辨別力。鹼液能夠使他們送掉小命,所以我都放在他們拿不到的地方。你身陷困境,是不是,潔芝?」

  「是的。」她回答。「很抱歉我這麼……多疑,但我非知道不可。」

  「知道什麼?」

  「寇爾會解釋的。但我保證不再拿更多的問題煩你。」

  嬌瑟輕拍潔芝的手。「你有個堅強的好男人幫你度過這個難關。」

  「寇爾是聯邦警探,他是我的麻煩之一。要不是他,我也不會在前往德州的途中。」

  嬌瑟的眉頭皺得更緊。「我猜我只有等湯姆來告訴我是怎麼回事了。那孩子試圖拿到他的餅乾已經五分鐘了,」她故意改變話題,因為潔芝看來又快要哭了。「你何不放開他讓他吃片餅乾?他會用杯子喝了嗎?」

  潔芝把注意力轉向兒子。她把杯子移向他,叫他表演用杯子喝牛奶給嬌瑟看。她正在誇讚他的本領時,他就把牛奶打翻了。

  嬌瑟格格低笑。「打翻杯子的通常是我的湯姆。」她用抹布擦掉桌上的牛奶,然後拿著潔芝的杯子喂凱勒喝牛奶。

  凱勒終於想要下來探索廚房,潔芝跟在他後面按住抽屜不讓他玩。

  「回來坐下休息休息,讓他去玩吧!」嬌瑟說。

  「他會把你的廚房搞得亂七八糟。」潔芝警告。「凱勒的好奇心很強。」

  嬌瑟打開流理台下的櫥門。「我的外甥和外甥女喜歡玩我的鍋子,小孩子都是這樣。」

  在她說話時,凱勒已蹲下來伸手去抓木頭湯匙。

  潔芝回到嬌瑟身旁坐下。當她們在相互瞭解時,凱勒用木匙敲鍋子敲得不亦樂乎。不到十分鐘,他已願意讓嬌瑟抱他起來親他。

  寇爾和湯姆回到廚房,寇爾朝潔芝點個頭。

  「嬌瑟,這個小男孩要跟我們住一陣子。」湯姆宣佈。

  嬌瑟拍拍凱勒,然後望向潔芝。「難怪你會問那些問題。我很樂意替你照顧他,湯姆和我不會讓他出任何事的。」

  「潔芝是位證人,她必須去德州作證。」湯姆說。「寇爾認為帶孩子同行並不妥當。」

  「你們大約什麼時候回來?」嬌瑟問寇爾。

  「不知道。」寇爾回答。「也許兩個星期……或更久。」

  「他不會記得我了。」

  所有人都轉向潔芝。

  「他當然會記得你,」嬌瑟說。「我們不會讓他忘記的。」

  湯姆建議寇爾和潔芝留下過夜,好讓凱勒比較容易適應。潔芝讓嬌瑟幫凱勒洗澡,但像母雞似地守在附近。嬌瑟果真懂得如何帶孩子,她利用凱勒玩水時很快地就把他洗乾淨了。

  潔芝跟著嬌瑟到樓上的客房,裹著厚毛巾的凱勒趴在嬌瑟肩上朝他母親擠眉弄眼。

  「他向來抱著他的布娃娃睡覺,布娃娃在他的旅行袋裡。」潔芝說。「噢,對了,他討厭胡蘿蔔。如果你逼他吃,他會吐出來。」

  「我不會那樣做的。」嬌瑟說。「我也不喜歡吃胡蘿蔔。我知道無論我如何保證,你還是放心不下,但我答應你我會把他當親生兒子般疼愛。你何不下樓去一會兒,讓凱勒習慣我。需要幫忙時,我會叫你。」

  「好主意。」潔芝說,心想,正好做個試驗。哄凱勒入睡需要體力和耐心,過度疲憊時他在上床前都會發頓脾氣。今天他就累壞了。潔芝把旅行袋放在床上,離開房間帶上門。

  下樓後她發現寇爾站在客廳的窗前凝視窗外。她惡狠狠地瞪他一眼,然後轉身背對他。

  「你怎麼了?」他問。

  她開始踱步。「都怪你。難道你看不出來這有多麼傷我的心?」

  他走向她,但她伸手示意他不要靠近。「我不能丟下他不管。對不起,但事情就是這樣。沒有我,他會不知所措,他會害怕難過……」

  諷刺的是,凱勒的笑聲在這時從樓上傳來。寇爾搖搖頭。「他聽起來一點也不難過。」

  「我不要把他留下來,我心意已決。」她說。

  她轉身往樓上走,但寇爾抓住她的手把她拉回身邊。

  「湯姆?」他高喊。「潔芝和我要出去散個步。」

  寇爾用力握一下潔芝的手,示意她別爭辯。她讓他把她拖出後門,穿過後院,來到隱密的樹叢後。

  「你給我聽──」寇爾開口。

  潔芝打斷他。「別用那種語氣跟我說話,我不會把兒子留給陌生人照顧的。對不起,寇爾,但我已經決定了。」

  她試圖甩開他的手,但他不但不放手,反而把她拉到他身上,兩人的臉相距只有幾吋。他正要厲聲數落她的固執時,她的淚水使他心軟了。

  「我知道這有多麼難……」

  「不,你不知道,你不是個為人母者。」

  「對,我不是,但你必須理智一點。我瞭解陸湯姆,我告訴你他值得信賴。麥路克和他的妻子遇害時,湯姆和嬌瑟想要收養他們的孩子。」

  「他們為什麼沒有?」

  「路克的親戚不同意。最後那幾個男孩被不同的親戚所收養。」

  「他們拆散親兄弟?」

  「是的,但湯姆設法使他們在一起。他是個好人,他的妻子也是。嬌瑟在我生病時照顧我。當時我們素不相識,但她還是細心照顧我這個陌生人恢復健康。陸氏夫婦不會讓你兒子出任何事的。他們會疼愛他,潔芝。你知道我們不能帶他一起走。」

  「我不要去德州。」

  「你非這麼固執不可嗎?這件事由不得你,你非去不可,凱勒非留下來不可。」

  「我討厭這樣。」她依舊固執地說。

  他把她擁入懷裡。「我知道。」

  「我也開始討厭你了,柯寇爾。這都要怪你。」

  「好,這都怪我。」他輕聲說,下巴抵著她的頭頂。他繼續抱著她和撫摸她的背,等她慢慢平靜下來。他無法不注意到擁抱她的感覺有多好。

  她無法不去想那個歹徒槍殺她的保鑣時,凱勒的處境有多危險。她的兒子差一點送命。

  陸氏夫婦會使凱勒平安無事,她心裡明白凱勒跟著陸氏夫婦會比跟著她安全。她突然掙脫寇爾的懷抱。「這不能怪你,你只不過是恪盡職責而已。你說的沒錯,凱勒跟著陸氏夫婦會比較安全。」

  她挺起胸膛,轉身走回屋裡。

  嬌瑟在廚房裡等他們。她想要告訴潔芝說凱勒已經睡著了,但在看到潔芝心痛的表情時,她起身走向她。「我會好好照顧你的兒子。我向你保證,潔芝。湯姆和我會把他當親生兒子般看待。」

  「我想要謝謝你們答應替我照顧他,我知道我沒有權利要求──」

  「你有什麼要求儘管說,只要是我能力所及,我一定照辦。」

  「如果我沒有回來──」

  「別講那種話。」嬌瑟打斷她的話。

  「你會回來的。」寇爾在她背後說。

  潔芝充耳不聞地繼續。「如果我沒有回來,嬌瑟,你願意撫養我的兒子長大成人嗎?」

  嬌瑟望向潔芝身後的寇爾,他迅速點個頭。「願意,湯姆和我一定會全心全意把他養育成人。我答應你。」

  「謝謝。」潔芝以平板的腔調說。「我希望他改從你們的姓,這樣他才不會覺得自己是外人。我希望他有家人。」

  「潔芝,看在老天的分上,別再說那種話了。你不會有事的。」

  「為了凱勒,我必須做好安排以防萬一。」

  嬌瑟瞭解她的心情。「我答應你,我們會正式收養他。」

  潔芝握住她的手。「最後一個請求,嬌瑟,答應我,我就能放心地走。求求你,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要拋棄他。」


  丹尼在責任間左右為難。他的首要責任是護送麗詩到德州,但他也想去剛發生銀行搶案的拉頓鎮找尋可能有助調查的證據。

  他不能請傑克代替他去拉頓鎮,因為傑克必須把蓓嘉安然無恙地送到德州。他們兩個已在一小時前出發前往火車站,但傑克在臨行前派他的兩位年輕助手去拉頓鎮協助當地的警長。蓓嘉堅持拍電報去鹽湖市的旅館取消她昨天訂的房間,和通知她的朋友她的計劃改變了。她一出電報局,傑克就跟她乘馬車上路。

  傑克曾建議他和蓓嘉等麗詩能夠旅行時,由他護送她們兩個前往德州,好讓丹尼能夠前往拉頓鎮,但丹尼拒絕了。三個女人都以為只有自己宣稱目擊搶案經過,丹尼決心在到達紅箭鎮以前把她們三個分隔開來,以防萬一她們再度串供或商量出更多的合作計劃。雖然他個人認為蓓嘉是真正的目擊者,因為她對搶匪和搶案經過的描述最詳細可信,但他還是會讓黑水鎮的法官自行判別說實話的是哪一個。

  寇爾帶著潔芝和凱勒離開巖瀑鎮前沒有再跟他見面,他們在潔芝遇襲的一個小時後就離開了。丹尼仍然不知道遭格斃的狙擊手叫什麼名字,但十分肯定他是黑水幫份子。根據歷年來的調查結果,黑水幫共有七人。其中一人關在黑水鎮的監獄裡,一人遭寇爾擊斃,還剩下五人逍遙法外。丹尼相信他們正在等機會動手把三個女人全部殺人滅口。

  他不願傑克護送麗詩,還有一個出於私心卻絕不會承認的理由。他不是不相信傑克的辦事能力,只是不願意讓麗詩離開自己的視線。在他心目中沒有任何人能像他一樣嚴密周全地保護她。另一個事實是他深受她吸引,他希望他們抵達紅箭鎮時,他已擺脫這莫名其妙的迷戀。

  那天晚上丹尼留在巖瀑鎮,睡在麗詩房門外的一張椅子上。第二天一早他就下樓,但打算等到下午馬車抵達時,再離開巖瀑鎮。

  麗詩另有打算。丹尼從澡堂洗完澡和換上乾淨衣服回到旅館,正站在陽台上跟羅醫生說話時,麗詩從樓上下來。穿著淡粉紅色的衣裳,拿著白色手套和帽子,她直接走到櫃台告訴經理她要辦理退房。史龍提著她的旅行袋跟在她後面。

  丹尼不喜歡旅館大廳裡的擁擠和混亂,大廳裡擠滿準備結帳離去的人。他快步走到麗詩身旁,命令她回樓上去。

  「你可以休息到下午馬車抵達時。」

  「我不想再休息了,我覺得很好。」她堅持道。「你是不是改變主意,不打算帶我去德州?」

  「不是。」

  「我想也不是,但我不得不問一聲。我們需要談一談,丹尼。」

  「上樓再談。」

  「不,就在這裡談,然後我認為你會帶我去監獄。」

  「我要帶你去德州。」丹尼低聲說,把她拖到大廳的一個角落裡。

  「史警長剛剛告訴我他們在黑水鎮羈押了一個可能是黑水幫份子的嫌犯。真有這回事嗎?」她問。

  「是的。」

  「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早知道我就不會……」

  「不會怎樣?」

  「對你說謊。」她喊道。「我不是你的目擊證人。我完全是為了保護蓓嘉和潔芝才說我是。對不起,我不該騙你的。求你別生我的氣。我得坐很久的牢嗎?」

  「你不會坐牢的。」他咕噥。

  「但我說謊欺騙執法人員。」

  「你們三個滿口謊言,我真的不知道該相信誰。」

  「我現在告訴你的是實話,搶案發生時我並不在場。」

  「現在我才不在乎你是否在場。法官已經下令把你們三個都送到黑水鎮。馬車一到,我們就要出發前往黑水鎮。」

  「蓓嘉和潔芝為什麼也得去?」

  「我剛剛說過了那是賴甫提法官的命令。」

  「他會因我說謊而判我坐牢嗎?」

  想到她身繫囹圄令他氣消了一半。「你有比坐牢更嚴重的事該擔心。來吧!上樓去你的房間等馬車到了再下來。」

  她搖頭。「如果我非去黑水鎮不可──」

  「你非去不可。」

  「我不想等馬車到來再走。我們可不可以騎馬去?史警長說騎馬會比較快,因為可以抄近路。」

  一個上了年紀的胖婦人擠過人群朝麗詩接近。丹尼從眼角注意到她,立刻橫身擋在麗詩前面。

  「對不起,」婦人說。「請讓讓。我想跟文小姐說話。」

  麗詩用手肘輕推丹尼一下,上前一步說:「早安。」

  婦人行了個有形無質的屈膝禮。「很榮幸認識你,文小姐。我叫賴韻妮。」她紅著臉說。「我無法不注意到你的帽子有多麼別緻。可不可以告訴我在哪裡買的?我也想要一頂那樣的帽子。不介意讓我仔細看一看吧?」

  麗詩微笑著把帽子遞給韻妮。草帽的帽簷綴滿蕾絲和緞帶花,一側豎著兩根紫色羽毛。

  「真精緻。」韻妮說。「我非擁有一頂像這樣的帽子不可。要知道,我有一件紫色衣裳,配上它一定很漂亮。」

  一個高高瘦瘦、頭頂漸禿的男人過來加入她們。韻妮立刻介紹他。「這位是我的丈夫萊諾。」她大聲低語地叫丈夫朝文小姐行禮。

  「不用、不用。」麗詩忙道。

  「可不可以告訴我這頂帽子在哪裡買的?」韻妮追問。

  「草帽是買的,但上面的裝飾是我自己加上去的。」麗詩解釋。

  「這麼說來世上沒有另一頂像這樣的帽子嘍?」

  「我知道接下來會怎樣。」她的丈夫低笑著插嘴。

  「對不起,我沒聽懂你的意思。」麗詩說。

  「當韻妮看中某樣東西時……」

  「你可以把它賣給我嗎?」韻妮脫口而出。「能擁有文小姐的創作太令人興奮了,我非擁有它不可。你要多少錢才肯割愛?五塊錢行嗎?」

  麗詩不敢置信。她瞥向丹尼看他有何反應,他大惑不解的表情使她忍不住微笑起來。

  「實不相瞞,賴太太,我沒有考慮過要出售……」

  「如果它是獨一無二的,那麼你得出更高的價錢才行,韻妮。」萊諾大聲低語。

  「對,對,你說的對。那麼十塊錢怎麼樣?」

  丹尼決定干預。麗詩的臉開始紅了起來,他猜她感到難堪。

  「我想文小姐不──」

  「賣了。」麗詩脫口而出。「就十塊錢。」

  萊諾立刻付錢給麗詩。她把錢塞進口袋裡,跟韻妮說希望她喜歡那頂帽子,然後向他們說再見。

  「我們現在是不是該到馬廄去?」她問丹尼。

  他從她的眼神中,看出她是下定決心了。「你的身體狀況不適合騎馬,你應該坐在馬車裡休息。」

  「我不需要休息。」

  他仍然覺得應該多跟她爭論幾分鐘再讓步。但在心裡,他已開始想如果抄近路,他們也許能及時抵達火車站搭上傍晚的火車。如果不能及時趕到,下班火車要明天早上才會來。

  他猶豫不決地站在原地打量她。她的頭髮垂在臉頰兩側,他輕輕撩起一撮髮絲察看她太陽穴附近的瘀傷。傷勢已不像昨夜看來那樣嚴重,他的手指沿著她的臉側輕撫而下。

  「你確定嗎?」

  她輕輕移開他的手。「確定。」

  丹尼目不轉睛地看著她,她猜他可能在找尋軟弱的跡象。她挺起肩膀,露出笑容,再度建議他們趕快上路。

  「有沒有時間讓我在篷車旁停留一下?」她問。「我必須去拿另一頂帽子。淑女絕對不可以不戴帽子在公共場合出現。」

  「那麼你為什麼要賣掉原先在你手上的那頂?」

  「丹尼,她出價十塊錢哪!」

  他咧嘴而笑。「大大出乎你的意料,是不是?」

  「那倒不是。」她承認。「那是我來到這裡之後賣掉的第三頂了,我甚至沒有嘗試推銷。這裡的淑女很可憐,沒有像在倫敦開的那種帽子專賣店可供採購。她們必須透過目錄郵購,但她們實際收到的貨經常跟期望中有很大的出入。這有時會很令人失望。」

  「那還用說。」他嘲諷道。

  她大笑。「帽子對女人很重要,對男人則不。是不是那樣?」

  「來吧!篷車已經移到馬廄了。你可以從那裡再拿一頂帽子。」

  他握住她的手臂想帶她出前門,她把手臂抽回來。

  「不跟潔芝和蓓嘉告別就走會很失禮。」

  「她們已經離開巖瀑鎮了。潔芝和寇爾昨天就出發送凱勒去一個朋友家,蓓嘉和古傑克警探一起走了。你很快就會在紅箭鎮再見到她們。」他拎起她的旅行袋,再度抓住她的手臂往門口走。

  「我們要用跑的去馬顧嗎?」

  他立刻放慢速度。一出旅館大門,丹尼的注意力就全部放在街上的四周。

  「你認為我趕不趕得上潔芝或蓓嘉?」

  「趕不上。」

  「能跟她們一起坐火車會很不錯。」

  「即使搭同一班火車,我也不會讓你跟她們坐在一起。」

  「為什麼?」

  「以後再跟你解釋。」他敷衍道。

  她抽回手臂。「丹尼,跟人講話時看別的地方是很不禮貌的行為。」

  她責備的語氣使他忍不住微笑,她聽起來像老師在教訓學生。「麗詩,我是在設法確定沒有人企圖朝你開槍,但是,如果你寧願我看著你──」

  「不要、不要,我寧願你看著街道。你認為有人在等著殺我嗎?」

  「除了我以外嗎?」

  「那一點也不好笑。」

  片刻後,他們抵達馬廄。篷車停在馬廄深處,麗詩從箱子裡翻出三頂帽子,把其中兩頂塞進旅行袋裡,另一頂則戴在頭上。丹尼叫她在他備馬時遠離門口。

  馬廄的老闆是個粗頸大肚的矮胖男子,他上前自我介紹時臉上掛著真誠的笑容。「我叫哈利,小姐。我本來想跟你握手的,但我的手很髒。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嗎?」

  她對那個熱切的男人露出笑容。「有。」

  「小姐需要一匹好馬。」丹尼大聲說道。他正在替他的馬上鞍,但從眼角密切注意著麗詩。

  她看起來跟週遭的環境格格不入。飄逸的衣裙、秀氣的帽子和不實用的軟皮便鞋,那身裝扮的她應該待在華麗的客廳裡才對。但哈利顯然很喜歡她,他一臉癡迷地不斷想挨近她。也許是因為她聞起來比花還香,丹尼心想。但他才不管哈利的理由是什麼,他只想要他離她越遠越好。

  「替小姐弄匹馬如何,哈利?」丹尼粗聲惡氣地喊。

  「你的丈夫聽起來很霸道。」哈利低聲說,然後轉向丹尼。「我會把最好的馬牽來給你的夫人。」

  幾分鐘後,哈利牽來一匹背部凹陷、牙齒都快掉光了的老馬。

  麗詩看了那匹可憐的老馬一眼,然後客氣地拒絕。

  哈利摸著他的雙下巴,考慮該換哪一匹馬來給她。「這座馬廄是我不久前從我哥哥那裡繼承來的,我對他的馬群還不熟。」哈利說。「但我記得有一匹漂亮的小牝馬,你一定會喜歡的。」他轉身走開。「我猜你可以說我把最好的留到最後。」

  麗詩客氣但堅定地也拒絕了那匹漂亮的小牝馬。

  「這匹有什麼不好?」哈利問。

  「不行就是不行。」麗詩回答。「它的腿這麼細,連在街上跑一圈都會很吃力。我可以看看其他的馬嗎?」

  哈利挺直背脊。「不可以。你待在這裡別動,我去把我最好的馬牽過來。」

  麗詩心想,最好不要提醒哈利他剛才已經把「最好」的那匹馬牽出來了。她耐心等待著,當他牽出另一匹背部凹陷的馬時,她又搖頭。

  哈利挫敗地舉起雙手。「你自己去看吧!你看中哪匹,我就給你哪匹。」

  她只花了兩分鐘就找到一匹健壯的好馬;哈利把那匹馬藏在最裡面的廄房裡。

  哈利立刻嘗試說服她挑別的馬匹。「我可以向你保證它很健壯,但脾氣壞得很。」他轉向丹尼。「你不會想讓她騎它的。」

  「麗詩?」

  「什麼事,丹尼?」

  「你能夠控制它嗎?」

  「我能。」

  「聽我說。」哈利插嘴。「它會載你去你要去的地方,但是──」

  麗詩伸手輕拍那匹牝馬。「噢,它好漂亮,我就要它。它叫什麼名字?」

  「天殺的!」

  麗詩睜大眼。「哈利,如果你不想把它賣給我,直說就是了,用不著罵人。」

  「我不是罵人,那是它的名字。」哈利解釋。「馬主在生意成交後,才把它的名字告訴我。我沒有騙你,它的名字真的叫『天殺的』。」

  「那樣是不行的,」麗詩說。「我要叫它『黛西』。」

  哈利翻個白眼。「我想你沒有聽懂,夫人。你愛怎麼叫它都行,但它只對『天殺的』有反應。你仍然要它嗎?」

  「要。丹尼,它是不是很漂亮?」

  丹尼努力忍住笑。哈利說出馬的名字時,麗詩的臉頰變得跟她的上衣一樣粉紅。她認為「天殺的」漂亮,他也沒什麼好反對的。

  收下丹尼付的馬和馬鞍錢後,哈利又後悔了。「你確定你的妻子應付得了脾氣那麼壞的馬嗎?」

  「他確定。」麗詩代替丹尼回答。

  哈利放棄了。「那麼我去拿馬鞭來給你,你會需要的。」

  「不用了,謝謝。」她說。

  「我告訴你,除非抽它幾鞭,否則它不會聽你的話。」

  丹尼阻止他們的爭執不休。他認為哈利入錯行了,那傢伙連靠近馬都不敢。丹尼迅速替那匹牝馬上好馬鞍,把它牽出來給麗詩。

  哈利這會兒改用哀求的,但麗詩不肯接受馬鞍,連送她她也不要。

  「我們該走了。」丹尼宣佈。他把她的旅行袋綁在馬鞍後面,然後把她抱上馬背以便調整馬鐙。

  她輕得跟羽毛一樣。當她把草帽戴回頭上時,他忍不住微笑起來。草帽的白色緞帶拖在她的背後,她看起來像星期天要去公園騎馬似的。

  但是光看外表是靠不佳的,她對馬匹的鑒賞力已令他意外,她在馬鞍上的坐姿更說明她沒有誇大她的騎術。

  「你在笑什麼?」她問。

  「我只是在想我們可能真的來得及趕上火車。」他回答。

  他的下巴沾了一塊泥土,她不假思索地伸手擦掉它。

  他的反應好像她剛剛狠揍了他一拳似的,他猛然往後一扭,轉身走開。

  「我們走。」他命令。「哈利,把後門打開,我們從後門出去。」

  「我們要在德州待多久?」麗詩問。

  正要翻身上馬的丹尼轉向她。他的手臂漫不經心地搭在馬鞍上,頭微微偏向一側,她覺得他看起來就像她在雜誌上讀到的那種粗擴豪邁的西部槍手。那些所謂的荒野莽漢非同凡人,不可能被束縛。他們四處流浪,尋求驚險刺激,留下無數為他們心碎的女人。丹尼是不是那樣?她猜可能是吧。他看起來就像那種永遠不會安定下來的人。

  「不得而知。」丹尼回答,奇怪她的眉頭為何皺得那麼緊。「你為什麼非知道不可?」

  「我有別的諾言要遵守,」她說。「但那些是私事。你能不能估計得精確一點,丹尼?我真的需要知道。」

  「我們需要一或兩周才能抵達黑水鎮,視我們遇到的麻煩而定。然後你得在黑水鎮待到審判結束和其他的搶匪被緝捕──」

  「什麼?那可能需要幾個月呀!」

  「在確定你不會遭到其他的黑水幫份子追殺前,我不能讓你走。」

  她閉上眼睛。「你是說我在德州停留的時間短則數周,長則兩個月。」

  「有可能更久。」

  她的反應令他吃驚,她突然熱淚盈眶起來。「那麼一切都成定局了。」

  「什麼成定局了?」他問,不明白她語氣中的哀傷。

  她沮喪得不知如何是好。「完了。」她低聲說。「我輸了。」

  「麗詩,你到底在說什麼?」

  「我不怪你,丹尼。真的不怪你。」

  「你能不能說清楚些?」

  「我的未來,」她喊道。「全完了。連一個月都嫌太長。難道你不明白嗎?你當然不明白,但那已經不重要了。只怪我自己不該有那愚蠢的夢想。我已經浪費太多時間了,絕對無法在剩餘的時間內自立。」她長歎一聲。「我必須在離開巖瀑鎮前到電報局去一趟。」

  「不行。」丹尼說。

  「抱歉,但我堅持。」

  「為什麼?」

  「長痛不如短痛。越早做完害怕做的事就越早不怕。」

  丹尼聽不懂她在說什麼。但哈利顯然聽懂了,因為他上前提出他的意見。

  「你的意思就像拔牙嗎?」哈利問。

  「正是。」她回答。

  「她的意思是說她必須拍電報來結束她的害怕。」哈利告訴丹尼。

  「我不需要翻譯。」丹尼粗聲惡氣地說。「你可以到了黑水鎮再拍電報,我們走吧。」

  她搖頭。「等待只是在拖延不可避免的事。」

  她掉轉馬頭,企圖騎出前門。丹尼咒罵一聲追了上去。

  哈利抓住牝馬的韁繩攔下麗詩。「你的丈夫生氣了,夫人。你有什事那麼重要,非急著現在做不可?」

  她突然哭了起來。「結婚。」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5
發表於 2014-11-4 18:06:50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我不想談。」

  「我不管你想不想談,」丹尼說。「你都得告訴我,你為什麼非結婚不可。」

  她決定不理會他,她往後靠在火車包廂的軟墊椅背上,望著車窗外飛馳而過的景物。火車飛速往前奔馳著,由於他們的包廂在最後一節車廂裡,所以每當火車減速轉彎時,包廂就傾斜、搖晃得厲害。包廂的擺動使她噁心欲嘔;從丹尼緊繃的下顎和蒼白的臉色看來,她猜他也量車了。

  「你沒事吧?」她問。

  「我沒事。」他惡聲道。

  「你用不著對我粗聲惡氣,丹尼。」

  他們對坐在小小的包廂裡。包廂的座椅原本可以容納四個成人,但他佔據了他那側所有的空問。他的長腿直直地伸在前面,她想要出去就非叫他移動不可。但是她並沒有要出去。包廂的門從裡面上了鎖,沒有人能夠闖進來。

  「這樣可能不太恰當。」她說。

  「什麼不太恰當?」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

  「我是聯邦警探。」他提醒她。

  「但你仍然是男人。」

  「我上次看的時候我還是。」他咧嘴而笑地告訴她。

  她轉頭望向窗外,但他已經看到她的笑容了。「你可以告訴我,你為什麼非結婚不可了嗎?」

  「不可以,我還沒有準備好。」

  「你是不是有麻煩,麗詩?」

  她不假思索地說:「應該是吧!」

  各種可能性在他腦海中浮現,但她不是那種肯讓男人在婚前碰她的女人。她看起來是那麼純真無邪,冰清玉潔。

  「你沒有懷孕。」

  「天哪,當然沒有。」她結巴道。「你怎麼會認為我……」

  「你說你非結婚不可,又說你有麻煩。我把這兩句話聯想在一起就得到那個結論,但後來我又推翻那個結論。到德州還需要很久,你終究會說出我想知道的事,你不如現在就告訴我。」

  「丹尼,我不知道男人會這麼嘮叨。好吧,你贏了。我答應了我的父母,如果在這裡的事情不成功,我就嫁給孟禮傑爵士。」

  「我還是不明白。什麼事情不成功?」

  她惱怒地蹙起眉頭。「我的父母是有頭銜的貴族,因此享有崇高的社會地位。但是他們也很窮,為了能過體面的生活,不得不把土地抵押給銀行貸款。只是付不出貸款的利息錢使他們大受羞辱。」

  「有沒有人建議你父親,他應該考慮找份工作?」

  「噢,萬萬使不得。他是有頭銜的貴族。」

  「貴族頭銜不能變出食物。」

  「是不能。」

  「如果他不能或不肯工作,那麼他只好變賣土地和家產。」

  「這就是我必須結婚的原因。」

  「我還是不明白。」

  「我的父親只剩下我了,丹尼……」

  他傾身向前。「你是說他要賣了你?」

  「不,不,當然不是。他只不過是替我安排了一樁門當戶對的親事。」

  「而這樁親事可以解決他的財務困境?」

  「是的。」

  「那麼他就是在賣女兒。」

  「不,他不是。」她厲聲道。「由父母安排對雙方家族都有好處的婚姻已經有幾百年的歷史了,我的父親並不是在做什麼壞事。事實上,他對我一直很有耐心。我要求他寬限一年,我希望……其實是夢想,愚蠢的夢想……夢想我在這裡能夠成功。我想要用從一位親戚那裡繼承來的遺產購買土地──」

  「賺足夠的錢來供養你的父母,讓他們能夠繼續過他們習慣了的那種生活?」

  「不,你妄下斷言。我的父母年事已高,他們四十多歲才生下我,但是他們不是不能變通的人。如果牧場能夠養活他們,他們可以離開英國搬來跟我住。他們是不是很有冒險精神?你會喜歡我的父母的,丹尼。他們非常講究實際,這一點跟你一樣。」

  「你的年齡還不足以承擔如此重責大任。」

  「這跟年齡沒有關係。我的未來在我出生那天就決定了。」

  「為什麼?」

  「因為我出身於貴族家庭。」

  「我知道你是貴族小姐。」他微笑著說。

  「不,你不明白。貴族頭銜附帶著某些責任,如果我不尊重父母的希望就是使他們丟臉。」

  兩人間的文化差異令丹尼感到有趣。在英國重要的事物,在美國一點也不重要。

  「貴族頭銜在這裡毫無意義。」

  「我知道。」她說。「在這裡什麼最重要?金錢嗎?」

  「對某些人來說是。」

  「那麼對你來說最重要的是什麼?」

  「名譽。」

  「但那正是我想要說的。這件事關係到我的名譽,我必須做該做的事。」

  「在美國,誠信比社會地位重要。」

  「責任感對我極其重要,我身負特定的責任。」

  「例如跟有錢有勢的人結婚嗎?」

  「如果那對我的家族有助益。」

  「你並不喜歡那樣,對不對,麗詩?」

  她拒絕回答。

  「沒錯,你一點也不喜歡,」他說。「否則你就不會要求你的父母給你一年的寬限期。你愛不愛他們替你選的那個男人?」

  「我相信我一定可以學會愛他,他似乎是個正人君子。」

  「似乎?」

  她臉紅了。「我跟他不熟。事實上,我只見過他一次。在一場慈善舞會上有人介紹我跟他認識,我承認他並沒有留給我深刻的印象。我不該說這種話的,對不對?」

  「誠實並沒有什麼不對。」他說。「你必定留給他極深刻的印象。」

  「看來是如此。」她說。「舞會第二天他就寫信給我父親要求正式接見。母親告訴我禮傑一見到我就愛上了我,但我不相信那種荒謬的話。」

  「我敢打賭他是一見到你就起了色心。」

  「我想我們不該再談這個話題,它似乎令你不高興。」

  「我沒有不高興,」他粗聲惡氣地說。「我只是覺得你的父親很野蠻。」

  「丹尼,父母之命的婚姻在某些社會是習俗。」

  「而你是聽話的乖女兒。」

  「沒錯,我是。」她背脊一挺。「我的父母很體諒我,給我為期一年的──」

  「緩刑?」

  「休假。」她更正道。「他們希望我有機會實現我的夢想,他們對我很有信心。」

  他直視她的眼睛。「但是你對自己並沒有很大的信心,對不對,麗詩?」

  「我當然有。」

  「那麼你為什麼這麼輕易就放棄?」

  「因為我不得不去德州。」她回答。「我不可能同時身在兩個地方。我已經浪費四個月了,去德州可能還要浪費兩個月。在你逮捕到所有的黑水幫份子之前,我不可能去追求我的夢想,因為你會堅持要保護我,那可能要花上你好幾個月。」

  「你這就是在放棄。」

  他說的太接近事實,她一點也不喜歡那樣。他在逼她面對她一直想要忽略的事實。道路一變得崎嶇難行,她就準備放棄。

  「我不是半途而廢的人。」

  「在我看來,你就是。」

  「噢,你知道什麼?你我的處境大不相同。」

  「因為我住在美國?」

  「因為你是男人,」她說。「你永遠不必結婚。除非你願意,而我非常懷疑會有那種事。你不是那種會安定下來成家立業的人。」

  他改變坐姿好讓兩腿有伸展的空問。「我結過婚。」

  她吃了一驚。「真的嗎?」

  他點頭。「結婚將近七年,我們有個女兒名叫碧琪。」

  她沒有多問,但他並沒有因兩人間的沉默而感到不自在。他不知道他為什麼覺得必須把他的過去告訴她,那些話很自然地就說出口了。

  「她們母女倆都死了……死了兩年了。」

  「很遺憾。」

  「我也是。」

  他聽起來像在講陌生人的事,因為他的聲音不帶任何感情,但他眼中的痛苦看得人好心疼。她想要過去把他擁入懷裡,略盡棉薄之力地給他安慰,但是她沒有動,因為她知道他不會接受。

  她不想讓他看出她深受震撼,於是又轉頭凝視窗外。

  過了幾分鐘後她才再度開口。「你的妻子叫什麼名字?」

  「佳玲。」

  「很美的名字。你很愛她,是不是,丹尼?」

  「是的。」他毫不猶豫地回答。「我愛她。至今未變。」

  「你想你會再婚嗎?」

  「不會。」

  「假以時日……」

  他搖頭。「別告訴我時間會治癒一切。」

  她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變得滿懷敵意。「我要說的不是那個。」

  「那麼你要說的是什麼?」

  「假以時日,你終將能夠在想起佳玲和碧琪時,展露笑顏,因為你想起的將是與她們共度的歡樂時光。痛苦不會消失,但會慢慢減輕。」

  「你見鬼的又知道了?」

  她努力忽略他的敵意。「我沒有親身的經驗,那只是我對你的希望。」

  「這裡面很熱,是不是?」

  她點頭同意,伸手打開窗戶的扣鎖,但推了半天也沒辦法使窗戶向上移動一絲一毫。「我想它被封死了。」

  丹尼伸手用力推了一下窗框,窗戶就開了,熱熱的微風湧進包廂裡。

  「告訴我,佳玲是什麼樣的人?」麗詩問。

  「為什麼?」

  「只是好奇。」

  丹尼把腳擱在麗詩旁邊的椅墊上,傾身後靠,閉起雙眼,交抱雙臂,一副準備睡覺的樣子。

  「她跟你完全相反,」他回答。「在外表和個性上都是。」

  「她長的是什麼樣子?」

  「身材高大,褐色的頭髮和眼睛,雀斑很多。她總是擔心自己太胖,其實不必,因為她那樣就很完美了。佳玲兼具外在美和內在美。我們的女兒也是。她長的很像她媽媽。」

  麗詩在幾分鐘的沉默後才再度發問。「你們怎麼認識的?」

  「我在前往狄倫鎮的途中路過她父親的農場,她正在庭園裡工作,頂著大太陽跪在地上拔草。她抬起頭來對我微笑,我想我在那時就愛上她了。」

  「我喜歡園藝。」麗詩說,相信她和佳玲終究有共同的興趣。「我在花園裡種了五顏六色的花。」

  丹尼搖頭。「佳玲的庭園裡種滿蔬菜。她是在農場長大的,沒有時間種花,忙著種能上桌食用的作物。你是在城市裡長大的,對不對?」

  「我們在鄉間也有棟房子。」她回答。「城市裡熱得令人受不了時,我們就會到鄉間避暑。」

  「佳玲沒有那麼好命。」他嘲諷道。「她沒有時間擔心天氣太熱或社交活動。無論天氣如何,她都從日出工作到日落。她沒有滿櫥子的漂亮衣裳,但她有勇氣、忠誠和榮譽感。」

  「而我沒有?你要說的是不是這個,丹尼?你說佳玲跟我完全相反。她有榮譽感,而我沒有?」

  「我只不過是說你們不一樣。」

  她直視他的眼睛。「你存心傷害我,對不對?」

  他不回答。她望向窗外,不讓他看出她被他的侮辱傷得有多重。她做了什麼事使他如此看輕她,她納悶著,他對她的看法又為什麼如此重要?

  她閉緊眼睛隱忍淚水。如果讓他看到她流淚,他一定會認為她是個軟弱的人。不,她不軟弱,她很堅強。沒錯,她是沒有耕過田或種過菜,但那並不表示她做不到。

  生氣使她不再那麼傷心,他怎麼可以把她看得如此一無是處?

  「對不起,麗詩,我不是有意侮辱你。」

  她不看他。「不,你是故意的。」

  「真要命,你該不是要哭了吧?」

  她轉頭對他怒目而視。「我沒有。」她厲聲道。「只不過別對我說謊,你故意要傷害我。男子漢敢做就要敢當。」

  「好吧,我故意傷害你。把窗戶關起來好不好?這裡面越來越冷了。」

  「這裡面熱得跟烤箱一樣。」她反駁。

  「把窗戶關上就是了。」

  她站起來關上窗戶,然後轉向他。「你是不是生病了?」

  「我沒有,」他咕噥。「我只不過是累了。」

  「你幾分鐘前喊熱,現在卻喊冷。」

  她在他身旁坐下,擠身在他和牆壁之問。他還來不及阻止,她已伸手用手背摸他的額頭。「你發燒了,丹尼。我想你得了流行性感冒。」

  「麗詩,回你的座位去坐好,別管我。拜託。」

  她坐回對面去擔心著他。「現在我明白你的態度為什麼這麼惡劣了。你生病了。」

  火車在軌道上疾速轉彎,包廂來回搖擺,丹尼覺得他的胃好像被甩到了車窗外。

  「我不是態度惡劣,」他吼道。「我說那些話為的是使你遠離我。我不該說那些愚蠢又殘酷的話,但你真的必須跟我保持距離。這火車為什麼非開這麼快不可?」

  「火車正在減速。我怎麼可能跟你保持距離?我們被關在這小小的包廂裡,你又不肯讓我離開你的視線。我哪裡得罪了你,使你看我這麼不順眼?」

  「哦,麗詩,你沒有得罪我。你只是太漂亮、太溫柔了。」

  她不知道該怎麼想。那些明明是恭維的話,但從他嘴裡說出來卻像責備。他為什麼因她溫柔、漂亮而生氣?

  「丹尼,你的話莫名其妙。」

  他可以感覺到自己快要吐了,連忙深吸口氣。

  「是嗎?」他惡聲道。「自從認識佳玲後,我沒有渴望過別的女人,但是最近……自從認識你後,我……」

  她等他說下去,但只等了一會兒就忍不住追問。「你怎樣?」

  他估計他最多只有十五秒的時間,讓他趕到車廂末端的盥洗室。他跳起來往門口沖。

  「我渴望你,麗詩。現在你懂了嗎?在我出去後把門鎖好,不要讓任何人進來。」

  她驚訝得無法動彈。他大吼她的名字要她鎖門,然後站在外面直到聽見鎖門聲。

  他第一次嘔吐時及時趕到盥洗室,但其餘幾次都沒有。他吐在包廂的地板上和吐在服務生拿來的水桶裡。他想他可能也吐在麗詩身上,但衷心希望那是他的想像。他可以肯定的是,他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麼不舒服過。生病使他全身無力,連頭都抬不起來。無論麗詩蓋了多少條毛毯在他身上,他還是覺得冷。

  麗詩替他鋪了一張床,徹夜看護他,把他的頭放在她腿上,用濕毛巾敷他的額頭。要不是有她在,他想他一定會死掉。

  午夜時他停止嘔吐,昏昏沉沉地睡著了。天快亮時她搖醒他,告訴他火車到站和他們必須轉車。他真的不知道他是用什麼辦法從一列火車移動到另一列火車的;更令他驚訝的是,他看到行李也搬來了。是麗詩把行李提來的嗎?不可能。扶他上下車就令她忙得不可開交了。他就像個廢物,想到換車時她有多麼容易受到攻擊,他就猛打冷顫。

  車廂門一上鎖,他又睡著了。醒來時他發現自己的頭又擱在麗詩的大腿上。她斜倚在窗戶上,閉著雙眼,神情十分安詳。

  他努力保持安靜以免吵醒她。梳洗更衣後,他在她對面的長椅坐下。

  他注意到她換過衣服了,換成白上衣和深藍色的裙子,連鞋子也換成跟裙子相配的深藍色。

  她哪來的時間換衣服和為什麼要費那個事?他納悶著。

  「早,丹尼。你今天覺得好一點了嗎?」

  「好多了。我把你吵醒了嗎?」

  「沒有,我沒有睡著,我只是在閉目養神。你看起來不像好多了,靠過來讓我摸摸你的額頭。」

  「別大驚小怪,麗詩。我沒事。」

  她完全不受他粗暴態度的影響。「我在哪裡聽過那句話?」

  「哪句話?」

  「你整晚不停地告訴我你沒事,但你當然有事。靠過來。」

  她的語氣堅決,丹尼為了安撫她而照她的話做。「頑固的女人。」他咕噥。

  她把手背貼在他的額頭上。「我分辨不出來。」她皺眉道。「如果你有發燒,那麼熱度並不高。你還不可以喝水或吃東西,否則你又要嘔吐了。你的運氣不錯。」

  他靠回椅背上交抱雙臂。「此話怎講?」

  「你的病情還算輕微。潔芝得到流行性感冒時,斷斷續續嘔吐了三天,我還以為她會死掉。」

  「昨晚我也覺得自己會死掉。」他承認。「對了,謝謝你……你知道的。」

  「不客氣。」

  「你為什麼換衣服?」他好奇地問。「我把你的衣服弄縐了嗎?一定是的。但那似乎有點多此一舉,除了我以外,不會有人看到你。」

  「我換衣服是迫不得已。」

  「為什麼?」

  她輕歎一聲。「你吐得我全身都是。」

  「噢,麗詩,對不起。」

  她輕笑。「丹尼,你又不是故意的。」

  「服務生有沒有幫你」

  她搖頭打斷他的話。「我沒有讓服務生進包廂,因為你交代過不要讓任何人進來,記得嗎?」

  「我不記得了。」他承認。「如果他沒有進來,那麼地板是誰清理的?」

  「我。」

  他難受的表情使她突然後悔告訴他實情。「我們何不談點別的?」

  「比方說?」

  「天氣。」她提議。

  「你在開玩笑。」

  「我一時之間只能想到這個話題。你介不介意我打開窗戶讓新鮮空氣進來?」

  他起身替她開窗,微風舒適地吹拂在他臉上。他再度坐下望著她。「你想吃東西嗎?」

  「你受得了我在你面前吃嗎?」

  「也許你應該等一下。」

  麗詩從昨天的早餐後就沒有吃過東西,雖然飢腸轆轆,但她還是點頭同意。「我很樂意等。」

  「你要不要喝杯水?我要。」

  「你不可以喝水。」她用他開始討厭的命令語氣說。

  「為什麼不可以?」

  「明知故問。你一喝水又會開始吐,我不想要替你清理嘔吐物。」

  「現在是誰態度惡劣了?」

  他聽起來像只壞脾氣的熊,滿臉鬍渣的他看起來也像只熊。他的頭髮亂七八糟,襯衫下擺垂在褲子外面,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但她還是認為他很帥。

  他渴望她。她忘不了他的那句話,很想問個清楚,但不敢,至少在他這會兒心情惡劣時不敢。她猜她只得等以後再提起這個話題,也許到時她已想通為什麼他的告白令她驚愕和喘不過氣來。

  不,她現在不能提起那個話題,因為那會很不得體。

  丹尼沒有那方面的顧忌。「關於我昨天說的話……」

  「什麼話?」

  「你知道的……我渴望你。」

  她交疊雙手。「你不是說真的。你是不是要告訴我那只是發高燒時的囈語?」

  「不,我說的是真心話。」

  「真的嗎?」她小聲問,很驚訝他竟然如此直率。她剛剛給他台階下,他卻不肯下。

  「真的。」他說。「但我不打算採取任何行動,所以你不要被沖昏了頭。」

  她目瞪口呆。「你說什麼?」

  丹尼發覺自已失言了。「我的意思是,你可以把我的話視為恭維,但是不要小題大作,因為我不會採取行動。」

  「哦,你的恭維還真特別。你告訴我你渴望我,然後立刻吐得我全身都是。」

  他忍不住大笑起來。「真的很抱歉,麗詩。」

  「才怪!」

  他又笑了。「我把你惹火了,是不是?我還以為你永遠不會生氣,但是你會。你在甜蜜溫柔的外表下有著火爆的脾氣。不知道老好人禮傑會怎麼想。」

  「你一定要這麼討厭嗎?」

  「你仍然要拍電報同意跟禮傑結婚嗎?」

  「我們能不能換個話題?」

  「好啊!」他說。「你又想談天氣了嗎?」

  「現在不想。我在想潔芝和蓓嘉。我原本希望在換車時會遇到她們,但我沒有看到她們之中的任何一個。」

  「寇爾和潔芝不會來得及趕上我們,他們比我們落後整整一天的行程。傑克和蓓嘉昨天就走了。」

  「但我們騎馬節省了不少時間,他們有可能錯過昨天的火車。」

  「也許,但可能性不大。」他說。「我也找過他們,但是沒看到。」

  「你當然沒看到。你整個人搭掛在我身上,連眼睛都睜不開。」

  「我相信蓓嘉不會有事的。放心吧!傑克會保護她。」

  「她真的會平安無事嗎?」

  「真的,別再擔心了。憑我對傑克的瞭解,他可能已經在教她玩牌了。我敢打賭她這會兒一定玩得很愉快。」


  蓓嘉快要抓狂了。她整個上午都被迫跟古傑克警探一起待在上鎖的火車包廂裡,再這樣下去,她一定會發瘋的。沒錯,傑克是很有魅力,也很會照顧人,陪她玩牌聊天,設法使時間過得快些。但在吃完服務生送來的午餐後,牌玩膩了,話也聊完了,氣氛開始沉悶起來。狹小的空間和行動的不自由,使他的在場益發令她心煩。她只想一個人獨處幾分鐘。

  急中生智,她總算想出一個支開他的辦法。她佯稱頭痛,堅持立刻服藥,否則就得在下一站下車找張床躺下。她表示藥在她褐色的旅行箱裡,要求他去專放行李的車廂把旅行箱拿來給她。

  說謊欺騙他令她內疚,因為他一直很同情、體諒她。

  「我知道我應該把藥放在我的小旅行袋裡,但是我忘了。」

  「痛得很厲害嗎?」他關心地問。

  「快要令人受不了了。」她回答。「如果不現在服藥止痛,我會病上一星期。我的頭痛得快要裂開了。」

  傑克保證他會速去速回,還叫她在他出去後把門鎖上。她鎖上門後站在狹小的包廂中央大聲歎了口氣,因為她終於可以一個人清靜清靜了。她需要時間一個人好好想一想她的未來和擬定計劃,只有天知道她必須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完成多少事。

  她推測傑克這一去一回至少需要十五分鐘。放行李的車廂在三節車廂外,他到達後還得在一大堆行李中找尋她的旅行箱。但是在他離開後不到一分鐘,敲門聲就響起了。

  「現在又怎麼了?」她嘟囔,心想,是古警探又想到另一個命令要她遵守。她擠出笑容,拉開門閂,把門打開一條縫。

  門被用力推開,撞到裡面的牆壁又彈回去。她甚至無法尖叫。當她踉蹌後退時看到的只有一把黑得發亮的手槍,它的槍口指著她。

  她捂著胸口跌坐在長椅上,恐懼使她喘不過氣來。「你在這裡做什麼?」她喊道。

  持槍男子衝進包廂裡,用腳踢上門。他穿著西裝和閃亮的黑皮鞋,看起來不像殺人犯。

  「起來,賤人!」他咬牙切齒地說。

  她的動作不夠快。他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扯向他,槍口抵著她的肚子。當他放開她時,她想要後退,搖著頭默默哀求他不要傷害她。但他對她的恐懼無動於衷。

  「求求你。」她輕聲說。

  她的懇求助長了他的亢奮。「就是這樣,賤人。求我。」他哼唱似地說。「我要你求我。」

  他伸手把她的上衣從領口撕開到腰部,在她再度驚叫出聲時,得意地微笑。她還來不及遮住上半身,他的手已覆蓋在她的乳房上用力抓捏著。

  「不要,求求你不要這樣。」她低聲哀求。

  他大笑著把手槍往座椅上一扔,然後把她拉進懷裡,手指伸進她的髮絲間抓住她的頭強吻她。他的吻濕熱又粗暴,她的下唇被他咬出血來。他用舌尖舔掉她唇上鮮紅的血滴。

  他用雙臂把她夾緊在懷裡,不顧她的抗拒,一次又一次地吻她。當他終於抬起頭時,他凝視著她的眼睛,緩緩抓住她的手強迫她隔著褲子撫摸他。

  「我要你。」

  她屈服地閉起眼睛,軟綿綿地靠在他身上,發出魅惑的笑聲。「你隨時隨地都要我。」

  他在她耳邊的喘息聲令她興奮。她摟住他的脖子,大膽地摩擦他。「你弄壞了我的上衣,你太粗魯了。」

  「你喜歡我粗魯。」

  她全身一陣顫抖。「對,我喜歡。」她喃喃地道。

  他開始親吻她的頸側,她發出滿足的呻吟。「我們不應該……警探很快就會回來。噢,老天,感覺真好。」

  她往後仰好能看到他的眼睛。「看來你收到我的電報了。其他人跟你一起來了嗎?」

  他再次親吻她的唇後才回答。「姜森在巖瀑鎮等機會宰了那兩個女人,其他人先到紅箭鎮去了。如果姜森失敗了,他們會在她們下火車時動手。你確定她們前往紅箭鎮嗎?」

  「確定。」她回答。

  「你查出在銀行裡的是哪一個了嗎?」

  「沒有。她們兩個都嚇得半死,都沒有對我透露實情。可惜那場大火沒有燒死她們。」她的手指滑進他頸背的頭髮裡。「我費了好大的事。」

  「別噘嘴。」他說。「如果姜森殺不了她們,其他人會在紅箭鎮解決她們。」

  「到時我就是目擊證人了。」

  她沙啞的笑聲點燃他的慾火。「對,你就是目擊證人。太棒了。」

  她的手緩緩滑下他的胸膛,再度愛撫他的亢奮。她知道她對他的影響力。

  他伸手去撩她的裙子。她搖頭。「不可以。」她在他開始扯鈕扣時說。「來不及。太危險。」

  「來得及。我要你,蓓嘉。現在。」

  她屈服在他的誘惑之下,開始為他寬衣解帶。她脫掉被撕破的上衣,解開鈕扣讓裙子滑落地面。「我們不該傻得冒這個險,唐納。」她邊說邊脫襯裙。

  他喘著大氣看她脫衣。等她全身只剩蕾絲邊的薄綢內衣時,他再也忍不住地衝上前去把她推倒在座椅上。她把褪下的內衣一腳踢開,躺在椅墊上張開雙腿引誘他。他貪婪地注視著她的胴體,伸出舌頭舔濕嘴唇,然後跪在她兩腿之問。他一刻也不能,因為他知道再不趕快佔有她,他的慾望就要爆炸了。

  「你知道你快把我逼瘋了,對不對,賤人?」他呼吸急促地說。

  「對,我知道。」她笑道。「誰會料到一個看似古板保守的紳士,竟會有如此強烈的慾望。」

  「我們有多少時間?」

  「至少十五分鐘。」她回答。

  唐納正在解褲子鈕扣時敲門聲傳來。他想不起來他有沒有鎖門。他跳起來,剛轉過身,傑克就把門推開了。

  「蓓嘉,我不是叫你鎖門……」他在推開包廂房門時說,但看到她一絲不掛時,他吃驚地愣住了。

  唐納站在門後等警探進來,他慌張地在口袋裡摸索他的手槍。

  「這是怎麼回事?」傑克嘟囔著上前一步。

  蓓嘉用手肘撐起上半身,心跳如擂鼓地凝視著唐納,用眼神示意他採取行動。傑克發現她在望著門後,他一轉頭就看到往前衝的唐納。

  「混蛋!」傑克叫道。

  蓓嘉慌了。她看到唐納的手槍就在距她一臂之遙的座椅上,她一個翻身,抓起手槍就扣扳機。

  傑克正在拔槍時子彈打中他,他被拋到後面的走道窗戶上。窗玻璃因撞擊而顫動。

  蓓嘉爬起來,一手捂著嘴防止自己尖叫,另一手再度開槍。這一槍她瞄得太高了,傑克已經倒在地板上了,子彈沒打中他,但粉碎了窗玻璃。玻璃碎片下雨般落在他俯臥的身上。

  「天哪……天哪!」她嗚咽。「我殺了他嗎?不能留他活口。快點,唐納。」

  似困獸般發出低吼聲,唐納衝進走道。他的目光忽左忽右地移動著,為的是確定沒有人沿著走道走來。

  「如果他還沒有死,等一下也會死的。」唐納咕噥。「別哭了,趕快穿上衣服,我們必須下火車。」

  「好,好。」她轉身照他的話做。

  唐納迅速把不省人事的聯邦警探拖向聯結兩節車廂的門,在地上留下一道血痕。他把門打開時,火車正逐漸減速駛上跨湖的高架彎橋。他可以看到湖的對岸有個小鎮。他彎下腰,抬起傑克,然後用力把他踢出火車。唐納站在門口看著火車轉彎,看到傑克掉進湖水裡時,他露出了笑容。

  他十分肯定沒有人看到他,也認為不會有人聽到槍聲。因為火車行駛在鐵軌上的巨大聲響蓋過了其他的聲音。

  他再一次殺了人而未被發覺,他興奮得開始喘息。他的眼角餘光好像看到了人影一閃,但是無法肯定。為了保險起見,他轉過身以免被人看見他的臉,然後從容不迫地走回蓓嘉的包廂。鮮血已經被地毯吸收了,血跡看起來好像在那裡已經有一段時間了。除非跪下來用手摸,否則不會有人知道血跡有多麼新鮮。

  唐納這次記得把門鎖好。蓓嘉還沒有穿上衣服,她的衣裳鋪在座椅上,她正忙著把破上衣塞進旅行袋裡。他從後面抓住她,把她按在牆上,然後粗暴地佔有她。

  沒有人聽見她淫蕩的叫聲。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6
發表於 2014-11-4 18:07:0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分離不是甜美的哀愁,而是難以忍受的痛苦。潔芝跟凱勒道別時看起來痛不欲生,但是她沒有流半滴眼淚,她的兒子也沒有。她的離去一點也不令他煩惱,因為他已經喜歡上陸湯姆和嬌瑟了。潔芝跟他吻別時,他在她的懷裡扭來扭去,連揮手道別都懶得揮。當她走出門口時,他連看都沒有多看她一眼,忙著在嬌瑟的廚房裡製造混亂。

  潔芝令寇爾意外。他知道她不會當著凱勒的面哭哭啼啼,但認為她會在出門後痛哭流涕。他甚至已經準備好了一套安慰的話。但是潔芝沒有哭鬧。從開始趕路起,她一直表情凝重,但始終沒有流淚。

  她的表現值得嘉獎。他們馬不停蹄地趕了一整天的路,只有停下來兩次讓馬休息片刻。夕陽西下時,她顯然已身心俱疲。

  暮色中,他勒馬停在她的馬旁邊,暗中責罵自己太強人所難。她的騎術不佳,長途跋涉對她來說一定很辛苦,但是她一句怨言也沒有。

  「我們明天早上在埃維鎮搭火車,」他說。「再往南走五哩左右就到埃維鎮了。我懷疑那裡有豪華旅館,但你至少可以睡在床上。我們也可以繞點路在瀑布旁露營。」

  「你該不是想回巖瀑鎮吧?」她問。

  「我們離巖瀑鎮已經很遠了。我說的那個地方有座小瀑布,瀑布下方有個清澈的池塘。那裡十分幽靜。」

  「繞點路是繞多遠?」她疲憊地問。撩開遮住眼睛的一縷髮絲時,她注意到她的手上沾滿塵土。能夠洗個澡不知有多好。

  「大約一哩。」他說。「如果睡在戶外,明天就得早點起來。」

  「你希望怎樣?」

  他向來比較喜歡睡在野外的星空下,遠離城鎮喧囂擁擠,但他不打算左右潔芝的選擇。

  「無論你怎麼決定,我都沒有意見。」

  「我想要洗澡。」

  「我相信我們可以在埃維鎮替你找到一個澡盆。」

  「但我寧願睡在野外。瀑布附近真的很幽靜嗎?」

  「真的。」

  「那麼我就能練習了。」

  「練習什麼?」

  「到時你就知道。」她說。「我一個人做不來,你得幫我才行。」

  他眉毛一抬。「練習有沒有涉及身體接觸?」他故意逗她,以為她一定會臉紅,但沒想到她竟然點頭。

  「噢,有,你得用手臂環住我。至少我認為你會。我也不確定,我沒有經驗。」

  他策馬前進,帶路騎下一條狹窄的斜坡路。她緊跟在後。

  他的腦海裡浮起一個又一個不道德的念頭。她到底想練習什麼?

  他回頭看她一眼。「這個練習……一定要在隱密的地方進行嗎?」

  她藏起笑容。「是的。」

  「為什麼?」

  「因為我會弄出很大的聲音。如果附近有別人在,我會遭到制止。」

  他勒馬等她趕上。他可以從她閃亮的眼神中看出她在搗蛋。

  「你說的不是我認為你在說的那件事吧?」

  她朝他眨眼睛。他突然大笑起來。

  「你認為我在說哪件事?」她故作無辜地問。

  「性。」

  「不會吧。」她脫口而出,隨即也笑了出來。

  「男人不喜歡被戲弄,潔芝。記住。」

  他再次領路,而她跟過去八小時以來一樣尾隨在後。她默不吭聲了許久,最後好奇心還是戰勝了。

  「寇爾?」

  「什麼事?」

  「你感到失望嗎?」

  「對什麼?」

  「我說的不是性。」

  「沒有。」他粗聲惡氣地說。「我沒有感到失望。」

  她的肩膀垮了下來,她感到大失所望。「那麼你連一次也沒有想過……跟我……」

  他不敢相信他們竟然在談這個。難道她一點也不知道她對他所造成的影響嗎?她也許真的不知道,他心想。她顯然毫無性經驗,但她再這樣問下去,她很快就會有初次的經驗了。

  「有,我有想過。」他回答。

  「再來呢?」

  「再來什麼?不會發生那種事,潔芝。」

  「當然不會。」她急忙同意。「但我也想過,事實上是好幾次。」

  他差點從馬背上跌下來。「拜託你不要再談這個了好不好?」

  「你用不著對我大呼小叫,我只是對你坦誠而已。跟你談話很容易,至少在你生氣前是如此。承認我想過跟你做愛又不是什麼滔天大罪。我又不會採取實際行動,就算我想,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做。」

  「那麼我就不必擔心你會做傻事了。」

  「什麼傻事?」

  他不回答。他發誓他再也不要多說一個字,再也不要回頭看她,至少在他擺脫淫念前不要,否則他真的會忍不佳把她拉下馬,剝光她的衣服,跟她做愛。

  「希望池塘的水不會太冷。」她說。

  他希望池水很冷,最好冷得跟冰一樣。

  最後這一哩路在她騎來有如二十哩。等他們終於抵達時,她累得全身骨頭都快散了。

  寇爾扶她下馬,他的手在她腰際停留得太久了一點。她靠在他身上,慶幸有他的攙扶,否則她顫抖的雙腿一定支撐不住她。

  她抬頭要向他道謝,但看到他緊繃的下顎時,連忙走開。他顯然還在氣她言語不當。

  她決定不理會他,等他氣消了再說。週遭的綠意吸引了她的注意,她沿著池邊散步,活動僵硬的雙腿。這裡的瀑布遠不及巖瀑鎮的瀑布壯觀,但迷人的程度毫不遜色。源源不絕的山泉流過上方嶙峋的巖架,傾瀉而下形成一個清澈的池塘,稜鏡般的水珠在夕陽映照下散發出七彩閃光。

  寇爾照顧馬匹時,她準備他們的營地。在收集完生火用的枯枝後,她攤開舖蓋,擺出嬌瑟為他們準備的餐點。

  「可以吃飯了。」她高聲喊。

  「我等一下再吃。」寇爾大聲回應。

  他刷完馬,讓它們啃食池邊鮮嫩的青草。瀑布的水聲令他難以抗拒,趁著她在吃東西,他走到瀑布邊,脫光衣服跳進池水裡。

  冷水幫助他恢復了理性,他又能想起自己不願碰她的原因。牽絆。潔芝確實令人渴望,但她不是那種可以讓男人一夜風流後一走了之的女人。她應該得到更好的待遇──得到一個比他更好的男人。他覺得自己配不上她。但是為什麼一想到她跟別的男人在一起,他就心煩意亂、怒火中燒?他沒有資格把她看成是他一人所有的,但是他無法否認他對她充滿強烈的佔有慾。

  「你打算整晚泡在水裡嗎?」

  她的話把他從陰鬱的思緒中拉回到現實裡。他離開池塘,胡亂擦乾身體和穿上褲子。回到營地後,他把他們的鋪蓋移近巖架以防萬一半夜下起雨來,把她收集來的枯枝重新堆好點火引燃,然後坐在他的鋪蓋上開始吃東西。

  他知道食物是嬌瑟準備的,所以並不意外它們的味道有多麼可怕。潔芝沒有抱怨食物令人難以下嚥,但從剩下的份量看來,她並沒有吃多少。

  不過嬌瑟給他們的薄荷糖大部分都被她吃掉了。她在拿乾淨的衣服、毛巾和肥皂時,嘴裡就含著一顆。她脫掉衣服走進水裡,以瀑布的水幕作為遮簾。水很冷但還可以忍受。她撩起頸背的頭髮,退後站到流水下,仰頭閉眼,讓流水按摩她僵硬的肌肉,消除她的疲勞。很快地,她就徹底放鬆了,陶醉在天堂般的純粹喜悅中。

  寇爾有如置身煉獄,而且是他自找的。他不該偷看她洗澡的,那樣做既不道德又侵犯隱私。但是他沒辦法逼自己轉過身去不看,如果那會使他成為偷窺狂或好色之徒,那麼他也認了。她是那麼的迷人。站在及腰的池水裡,她的一舉一動都是那麼性感優雅。他看著她洗她的脖子和手臂,然後不得不閉起眼睛壓抑跳進水裡跟她一起洗澡的衝動。也許牽絆並不會那樣糟糕。他拋開那個念頭再度張開眼睛、眼前的景象令他喘不過氣來。他的全身都起了反應,碰觸她的慾望使他每束的肌肉都繃緊。

  他的腦海裡充滿各種好色的企圖,他發覺如果他不趕快控制住自己的思緒,他就會有大麻煩了。他大聲呻吟一聲,伸展四肢仰臥在鋪蓋上,雙手枕在頭後。他是個睡得不沈的人,如果她遇到麻煩或需要他,她只需要出聲叫喊就行了。

  他數牛數羊,然後開始數他想要跟她做愛的方式。

  「寇爾,你睡著了嗎?」

  他沒有睜開眼睛。「沒有。」

  「有什麼不對勁嗎?你的聲音有點沙啞。」

  「我沒事。你有什麼事?」

  「我想知道如果我弄出聲響來會不會吵到你。」

  「你要做什麼?」

  「練習射擊。」

  他坐起來,睜開眼睛就看到她腿上的槍。「你從哪裡弄來那個的?」

  「陸湯姆給我的。」

  「收起來。」

  「我想要學習怎樣射擊才射得準。」

  「不行。」

  「我要學習如何保護自己。我並不喜歡槍,原本希望我永遠不必有槍,但黑水幫使情況改變。我有責任照顧自己和我的兒子,我不要讓任何人傷害我們。」

  「擦乾頭髮睡覺去。」

  她把濕頭髮撥到肩後,然後打開湯姆替她買的一盒子彈,開始把子彈裝進槍膛裡。

  旁觀她射向一個不可能射中的目標使他幾乎要發瘋,因為她不停地犯相同的錯誤。實在看不下去時,他爬起來走到她背後,用一隻手臂環住她的腰,拉她背靠著他,然後握住她持槍的那隻手。

  「你到底要射什麼?」他問。

  「正前方的那棵樹,不然你以為我在射什麼?」

  「天上的星星。你射得太高了,甜心。」

  接下來的二十分鐘,他都在教她射擊,但每一秒鐘都感到痛恨不已。她不該被迫學習槍法,她應該坐在某個客廳裡喝茶,凱勒在她腳邊玩耍。她是位淑女,淑女不會隨身帶著槍。

  他不該把他的意見說出來,她激烈地表示不以為然。「我承認我也不喜歡隨身帶著槍,但在黑水幫份子全部繩之以法前,我會隨身帶著槍,如果那意味著我不再是淑女,我也認了。」

  「你生氣時真的很漂亮,兩眼炯炯有神。」

  「許多女人帶槍……你說什麼?」她轉頭看他而撞到他的下巴。

  「我說你很漂亮。」他重複。

  他的讚美令她手足無措。「謝謝。」她結結巴巴地說,轉開視線以便集中注意力。

  「住在西部的女人必須隨身帶著槍,以便應付各種突發狀況,例如……你在做什麼?」

  他低著頭用鼻子摩擦她的脖子。「我在親吻你,但別讓我打斷你的演說。例如什麼?」

  「例如野獸……熊和別的猛獸……」她停頓下來輕聲歎息,然後把頭偏向一側讓他有更多空間探索她的頸側。他的呼吸溫暖地吹吐在她的肌膚上,美妙的感覺令她顫抖。她知道她應該制止他這種過分親暱的舉動,她會制止的,等一下就制止。

  「猛獸?」他在她住口不語時問。

  「對,各種猛獸。」

  「在哪裡?」

  她早已思緒大亂。「不知道……某個地方吧!」

  他輕笑。「我使你分心了,是不是?」

  他把懷裡的她緩緩轉過來,好讓他能給她一個中規中矩的吻。但是他的身體自有主張。她的雙臂一摟住他的脖子,他立刻粗魯地把她拉到身上,直到她的酥胸緊抵著他的胸膛。他飢渴地親吻她,完全佔有她的唇,他的舌尖探入她口中跟她做愛,吻得她喘不過氣來。她的身體完美地貼合著他的,好像她是上帝特別為他創造的。她是那麼甜蜜性感和惹人愛憐。

  而且天真無邪。想到這裡,他的理智恢復了些。他還是捨不得放開她,但停頓下來讓她喘口氣。用牙齒輕扯她的下唇使她再度張開嘴巴,他給她一個徹底的熱吻後才停止。

  她不肯放手。慾望使她顫抖,積壓的熱情和渴望使她採取主動,模仿他的方式親吻他,先是怯生生地,然後在他再度擁抱她時大膽起來。當她的舌尖碰觸到他的時,他從喉嚨深處發出呻吟。

  天啊,她的味道像糖果。她的放縱震撼了他,他知道只要他繼續,她就會失去理智地跟他做愛。她太天真,不會考慮到後果。

  他們之中必須有一個想到明天,他知道現在只有靠他來喊停了。

  他拉下她的手臂,往後退開一步。

  「我不該那樣做的。」他粗聲道。

  她茫然地看他走開。「我很高興你做了。」她低聲細語。「我想知道那是什麼感覺。」

  他轉身注視她。「我不是實驗品,潔芝。」

  她可以從他的眼神和站姿中看出他在生氣,她朝他走近一步又停下來。「我沒有把你當成實驗品,只不過是我想吻你想了很久了。」

  「哦,那種事不會再發生。」

  「為什麼?」

  他不敢相信她竟然非問不可。「你知不知道接吻會導致什麼?」

  她緩緩點頭。「我想我知道,但我從來沒有──」

  他打斷她的話,因為這個話題使他更加想要碰她,但知道只要他忍不住碰了她,他絕不會只是跟她接吻而已。

  「我們必須保持距離,明白嗎?」

  她點頭又搖頭。「怎麼保持距離法?我們一起旅行著。」

  「只要別碰我就行了。」他說完後就發出自嘲的苦笑。他從來沒有對女人說過這種話,不敢相信他竟然對潔芝說了。

  都是這可惡的警徽,他心想,它害他心地高尚起來。

  她交疊雙手。「如果你想要那樣,我當然很樂意從命。」

  他突然對她大為光火。「不,我想要的不是那樣!我想要脫光你的衣服,把你推倒在地上,做我夢中做的那些事。」

  她睜大眼睛。「你夢到我?」

  「別再問了,潔芝。」

  「我也夢到過你。寇爾,你想要跟我做愛嗎?」

  「不是做愛,是發生性行為。你瞭解其中的差別嗎?如果我們發生性行為,明天早上你就會發覺你犯了大錯而後悔一輩子。」

  她的火氣也上來了。「那麼你呢?你會發覺那是個錯誤嗎?」

  「是的,我會。」

  「你也會後悔一輩子嗎?」

  「我會後悔,但不會很久。現在你懂了吧?那對我──」

  她撿起地上的手槍,槍裡的子彈已經用完了,氣呼呼地從他身邊走過去。

  「狂妄自大……」

  「我只是實話實說而已,潔芝。大部分的男人都會說謊騙你這樣的女人上床。」

  「我這樣的女人?」

  他跟著她來到營火旁。「對,像你這樣的……天真、純潔又性感。有著這樣的好身材,你不能天真,否則既危險又愚蠢。」

  「沒有經驗並不代表我愚蠢。」

  她把槍扔在鋪蓋上,站在那裡瞪著他。「回答我一個問題,然後我們再也不會討論這個話題。」

  「什麼問題?」

  「你憑什麼這麼肯定我會後悔一輩子?因為我是女人,還是因為我愚蠢?」

  「你是說你不會後悔?」

  她不回答。

  「你一定會後悔的。」他說。「女人都想要牽絆。」

  「牽絆?」

  「承諾。」他解釋。「男人不想要。」

  「這麼說來那些有婦之夫都是被五花大綁地拖進結婚禮堂的嘍?」

  他想像了一下。「對,很可能都是。」

  「你的妹夫是被迫娶你妹妹的嗎?」

  他忘了自己跟她提過他的家人。「玫瑰和瑞森?」

  她還來不及開口,他已搖頭回答。「瑞森自己想要跟玫瑰結婚的。」

  她坐下來開始解開鞋帶。他站在原地看著她,納悶著他們怎麼會吵起來的。

  「聽我說,潔芝,我想要說的只不過是……」

  「你不想要牽絆。」

  「完全正確。」他幾乎是大叫地說。

  「聽了不要太驚訝,寇爾,我也不想要牽絆。」她輕聲說。「我不想結婚,也絕不會結婚。」她點頭以示強調。

  「你不久後就會結婚的。」他預測,立刻因那個可能性而眉頭深鎖。

  「因為那會使日子好過些?」

  他躺在鋪蓋上凝視星空,考慮著該如何回答。「是的,那會使你的日子好過些。有個父親在,對凱勒也有好處。」

  「我們母子倆不需要一個男人來使我們的家庭圓滿。噢,寇爾,你真令我生氣。你跟我遇到的大多數人沒有兩樣,你們都想要把你們的期望和信念硬套在我身上。」

  「單親媽媽不好當。」

  「我瞭解其中的辛苦,但我甘之如飴。如果我只為了獲得敬重而隨便找個人嫁,我會生不如死,而且是咎由自取。」

  「敬重?這跟敬重有什麼關係?」

  「沒什麼。算了。」

  「你既然提起了,就得告訴我你是什麼意思。」

  「陌生人一發現我從未結婚,就認定凱勒是我的私生子,然後……」

  「然後怎樣?」他追問。

  「他們覺得非讓我清楚他們對這件事的感想不可。」

  他密切注視著她。「他們用什麼方法讓你知道?舉個例子。」

  她聳聳肩假裝不在乎。「有次我跟麗詩去店裡買東西,有個婦人在得知我沒有結過婚時打了我一耳光。當時我抱著凱勒,那個婦人問他是誰的孩子,麗詩告訴她他是我的兒子。」

  寇爾聽了大為憤慨。「你怎麼辦?」

  「我抱著凱勒走出去。」

  「可惜你沒有揍她。」

  她微笑。「我很想,但我沒有那麼衝動,因為動手打人有失淑女風範,而且我不想讓凱勒看到他的母親跟人打架。不過她被麗詩修理得很慘。」她捂著嘴格格笑。「我在商店的櫥窗外都看到了。」

  他期待地微笑。「麗詩怎麼修理那個婦人的?」

  「她從櫃檯上抓起一把尺,逼得那個婦人一步步後退到背貼著牆壁。她沒有打她,而是狠狠數落她一頓。等她罵完時,那個婦人早就泣不成聲了。說來實在好笑,那個婦人的塊頭比麗詩足足大了一倍。後來我們常為這件事捧腹大笑。」

  「但這件事仍然令你難過,對不對?」

  她避而不答。「麗詩是我第一個真正的朋友,我願意為她做任何事。」

  「她也會願意為你做任何事,對不對?」

  「對。」她回答。「你有沒有知己的朋友?」

  「我的家人。我跟我的兄弟感情很好,雖然他們有時氣得我發瘋,但我會殺掉企圖傷害他們的任何人。」

  她無法想像有兄弟姊妹是什麼滋味,於是求他告訴她在那樣的大家庭中長大的生活情形。得知他跟兄弟、妹妹和母親並無血緣關係時,她顯得十分吃驚。

  他花了一個多小時細訴成長歲月的甘苦點滴,他溫暖的眼神和語氣透露出他對家人的愛。聽完他的故事後,她感傷自己的孤寂。她渴望有份歸屬感……渴望被愛。

  「我們結合成為一個家庭,」寇爾說。「我從不曾認為他們之中有任何人會背棄我。但你一直認為那是不可避免的,對不對?」

  「我從經驗中學到不要信任別人。」

  「那你的朋友麗詩呢?」

  「噢,我絕對信任她。」

  「蓓嘉呢?」

  「我不是很瞭解她,但我猜我大概可以信任她吧!她對凱勒和我一直很好。」

  「你們三個對彼此忠心耿耿。」

  「她們兩個都沒有遽下結論認為凱勒是私生子。」她坐起來伸個懶腰。「我已經決定等麗詩和我到了丹佛市之後,如果有人問起,我就說我是寡婦。」

  「說了一個謊就得用更多的謊來圓謊。」他告訴她。「看看你們三個對目擊證人的事說謊所造成的結果。如果你們在記者把你們變成頭條新聞前挺身而出說出實情,你們的生活就不會這麼複雜。法官也不會堅持要丹尼和我把你們三個拖到黑水鎮去。我猜你和麗詩現在已經在丹佛市了。」

  「我告訴過你我是目擊證人。」她提醒他。「麗詩和蓓嘉也要去黑水鎮?」

  「她們已經上路了。」

  她目瞪口呆。「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

  「你即將跟你的兒子分開,你的煩惱已經夠多了。」

  「這個法官為什麼要我們三個都去黑水鎮?我告訴過你目擊證人是我。」

  「我知道,但麗詩和蓓嘉也說自己是目擊證人。」

  「但那是不可能的。」她嚷道。

  「你們三個都站出來說搶案發生時,躲在書桌底下的是自己。」

  「不可能。」

  「事實如此。」

  「難怪你不相信我。你不肯讓我告訴你事情的經過。」

  「我不想再聽到更多的謊話。」

  她深吸口氣,努力不要生氣。他有充分的理由懷疑她,她確實說謊騙過他。

  「麗詩和蓓嘉為什麼要說她們在場?」

  「你說呢?」

  她想了許久後,才大膽猜測。「麗詩一定是覺得她必須保護我……她知道我會為她做同樣的事。但我仍然想不通蓓嘉為什麼要說謊。」

  「她沒有說謊,她是我們的目擊證人。睡覺吧!我累了,不想吵架。」

  她躺下來翻身面對營火,她的心中充滿疑問。寇爾聽來十分肯定蓓嘉是目擊者,她猜不透他為什麼那麼有把握。

  「寇爾?」

  「又怎麼了?」

  「我看到巖瀑鎮屋頂上的那人。他殺了游勞勃,我想要開槍打他,但把槍掉在地上。」

  「我記得。他怎麼了?」

  「我以前見過他,我認得他。」

  他疲倦地歎口氣。「你在哪裡見過他?」

  「銀行裡,他的名字叫姜森,我看到他殺了那些無辜的鎮民。」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7
發表於 2014-11-4 18:08:22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潔芝把一切都告訴了寇爾。她記得每句話、每個笑聲和每聲尖叫。她從鬆脫的鞋帶說起,一五一十地述說事情的經過。從頭到尾她都沒有掉眼淚,非常鎮定平靜。太過平靜了,寇爾心想,因為她的聲音不帶任何感情。他沒有問她任何問題。她說完就起身走到池塘邊。

  他不知道她是否不想被打擾,但那都不重要,因為他不得不跟過去。她交抱雙臂,僵直地站在那裡。他企圖用雙臂環住她時,她抽身閃躲。

  「不要。」

  他不顧她的反對,走到她的面前,硬把她拉進懷裡。

  「我不需要你來安慰我。」她生氣地說。

  這是她吐露實情以來第一次的情緒流露。他繼續緊緊抱著她。

  「但我必須那麼做。」他輕聲說。

  她掙扎,他終於放手。

  「你不懂。我太懦弱。我該採取行動,但我什麼都沒做,只是眼睜睜看著慘劇發生。」

  她深吸口氣企圖控制住自己的情緒。他朝她靠近一步,她立刻伸手示意他不要再靠近。

  「好吧,你應該採取行動防止慘劇發生。」他說。「告訴我,你想要採取什麼行動?」

  她搖頭。「不知道,我害怕得無法思考。天哪!他們剛衝進銀行時,我竟然還在擔心我的錢。我應該……」

  「怎樣?」他追問。「你能夠怎樣?你原本有可能跟其他人一樣死掉。你為此內疚嗎?內疚只有你一個人死裡逃生?你認為你應該從藏身處爬出來跟其他人跪在一起,讓他們也把你給殺掉嗎?」

  「不是,但也許……如果我尖叫求救,也許外面會有人聽到……」

  「不要再說了。」他粗魯地把她拉回懷裡,很高與她這次沒有抗拒。「你當時什麼也不能做。」

  「你就會。」她在他胸膛上喃喃地道。

  「也許吧!」他承認。「如果我有槍,但我也會死。我不可能把他們全部殺掉。」

  「但你會嘗試,我卻連嘗試都沒有。」

  「你有武器可以對付他們所有的人嗎?」

  「沒有,但是──」

  「你心裡明白你無能為力。」

  她顫抖著抱緊他。

  「我想要……」

  「什麼,甜心?」他低頭親吻她的頭頂。

  她把頭靠在他的顎下,緩緩閉起眼睛。今夜她需要他的力量、他的安慰……和他的愛。

  「你應該睡一下。」他把她抱起來走回營地,把她放下後跪在她身旁,擔心地皺眉望著她。

  「你不會有事的。」他柔聲道,那些話與其是說給她聽,不如是說給他自己聽。

  他要起身走開,但她抓住他的手。「陪我睡。」她輕聲懇求。

  他表面無動於衷,內心卻深受震撼。

  「不行。」他厲聲回答,強忍碰觸她的衝動。「不可能的。」

  「只要一下下就好。」她哀求。「我不想一個人。」

  「你不是一個人,我就在兩尺外。聽我說,那不是個好主意。」

  「為什麼?」

  「你要我明說嗎?好。我想要陪在你身邊,但不想要睡覺。」

  「你想要跟我做愛。」

  「真要命,沒錯。」

  他的眼睛變成深藍色,他被她抓著的那隻手握成拳頭。「我不想逼你做你不想做的事。」她放開他的手,翻身背對他。「晚安。」

  他跪在原地不動,內心交戰許久,最後還是屈服了。

  他在她身旁躺下,閉起眼睛,假裝她不存在。

  他發誓無論如何,他都不會碰她。男人的自制力有限,她正把他逼向他的極限,但她不明白她在對他做什麼。她需要他,但不是肉體上的那種需要,他提醒自己。她感到孤獨,渴望人情的溫暖。

  他會被她折磨死,她的頭髮搔得他的鼻子好癢。他正要撥開她的髮絲時,她抬起頭把他的手臂拉到她的脖子下。她今晚聞起來有玫瑰花的香味,使他突然想到家。就是這樣,他決定去想回到玫瑰山莊後要做的事。

  他連一件事也想不出來。

  「五分鐘,潔芝。我只陪你五分鐘。」他的聲音連他自己聽了都皺眉。

  她顯然不受他陰鬱態度的影響。她突然往後挪,直到她的後背貼著他的前胸,臀部貼著他的小腹。

  他的額頭冒出冷汗來。如此靠近他渴望的女人卻不能碰她,這種折磨太痛苦了。他只能安慰自己情況不可能更糟。

  他錯了。她貼著他扭動,他體內的慾火立刻火上加油地竄升。

  「別亂動,」他命令。「趕快睡覺。」

  她不但不理會他的命令,反而抓起他的手把他的手臂拉過去橫放在她腰際。他忍不住收緊手臂挨近她。他的手就放在她的乳房下面,他只需要伸直手指就能碰到她柔軟的……

  她企圖在他懷裡轉身時,打斷他的遐想。

  他一定是瘋了才答應陪她五分鐘,但說話就要算話,於是他開始數秒。只要他能忍住不去親她,只要忍一分鐘,他猜他就能忍一輩子。

  他想要一輩子跟她在一起度過。

  這個想法令他吃了一驚。但仔細想想,他一直在故意忽視這個事實,其實在他內心深處早就接受這個事實了。他甚至能夠精確地說出他是何時知道他愛她的。就是在姜森那個混蛋躲在屋頂上想要槍殺她的時候。寇爾從未感到如此憤怒。在跑向她時,他一直在害怕自己會無法及時趕到,失去她的可能性嚇得他半死。事後在餘悸猶存中,他的反應是出於憤怒而非出於愛。

  如果這就是真愛,那麼他不想參與其事。但是他永遠也不想放了她。

  親吻她的肩膀、頸側和耳朵在他來說似乎是再自然不過的事。他不斷告訴自己停止這樣折磨自己,但他的感官已經起了反應。她聞起來是那麼香、摸起來是那麼軟。

  五分鐘到了沒有?也許她已經睡著了,他走投無路地心想,像墜落懸崖的人緊抓著救命繩索般緊抓著那線希望。

  她又企圖在他懷裡翻身。

  「別動。」他低聲命令。

  「我想吻你跟你說晚安。」她怯怯地輕聲要求。

  「不行。」他粗聲惡氣地拒絕。

  「拜託?」

  他長歎一聲。「如果你吻我,我發誓我不會停。別煩我了,趕快睡覺。」

  諷刺的是,他嘴裡叫她別煩他,他自己卻又吻起她的脖子來。他愛她細嫩的肌膚,愛她從喉嚨深處發出那種有點像又不太像喘息的聲音。

  潔芝靜止不動了幾秒鐘,當她在他懷裡翻身時,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和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她不顧後果地撫摸他的臉頰,凝視他的藍眸,把手伸到他頸後。

  「我想要跟你共度一夜……就這一夜。」

  「潔芝,」他痛苦地低語。「你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明天你就會後悔……」

  「我需要你,寇爾。今晚好好愛我。」

  他沒辦法再坐懷不亂了。他飢渴地找尋她的唇,慾望使他急切地想完全佔有她。

  他用唇舌與她纏綿,手指隔著衣服愛撫她的酥胸。她在拉扯他的襯衫鈕扣。

  他把臉埋在她的秀髮裡。「慢一點,甜心,」他低語。「否則我會……」

  他希望她的第一次是完美無缺的,但她的熱切使他興奮得無法聽從自己的指令。他顫抖的手粗魯地脫掉她的衣服,當她豐滿的乳房裸露在他眼前時,他呻吟一聲,緩緩地壓在她柔軟細緻的胴體上。

  她愉悅的喘息聲令他瘋狂,她的愛撫變得跟他一樣大膽。當她的指甲畫過他大腿的背面時,那種美妙的感覺令他欲生欲死。

  他吻遍她全身每一吋肌膚,她愉悅的叫聲激勵了他。他的手來到她兩腿之間時,她想要推開他,但他不肯被拒絕。他的堅持在短短幾秒內得到重賞,她開始求他不要停。

  她的熱情與他旗鼓相當。他親吻她的肚臍,她倒抽口氣,他微笑地繼續往下品嚐。

  「現在,寇爾。」她喊道。

  她的身體早已做好接納他的準備,但他想要延長這甜美的折磨,直到她迷失在感官世界中而不會注意到疼痛。

  她在他懷中扭動,他跪在她兩腿之問。「看著我,」他命令,激情使他的聲音顫抖。「這是永遠的。」

  「求求你……」

  「說。」他目不轉睛地望著她。

  「永遠的。」她喊道。

  他再度以熱吻封住她的唇,溫柔而迅速地將她完全佔有。他把臉埋在她的秀髮裡,在狂喜中閉上雙眼。

  她跟他想像中一樣完美。他聽到她叫喊,知道自己弄痛了她,於是在她體內靜止不動,給她時間習慣他。他呢喃著綿綿情話,但強烈的需求使他神志昏亂,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亂語什麼。

  怎麼會有事情這麼痛又這麼美妙?失去自製的她又想叫他停止,又不想讓他離開她。

  「馬上就會沒事的。」他向她保證。

  他聽來上氣不接下氣,她發覺自己也是氣喘吁吁。她用手臂環住他的脖子,小小的動作帶給她前所未有的一陣愉悅。她又輕輕動了一下,他的呻吟告訴她,他跟她一樣喜歡。

  他緩緩退出又緩緩前進。

  「你不要再逗弄我了好不好?」她嚷道。

  他發出沙啞的笑聲。「我在努力溫柔一點。」

  「別再那樣做了。」她哀求。「我要──」

  他用另一個吻封住她的嘴,然後開始在她體內移動。她的熱情令他吃驚。跟他在一起過的女人沒有一個像她這樣毫不掩飾自己的慾望。她的坦率直接、心甘情願的獻身和全心全意的付出,使他完全失去自制。

  決心盡可能延長纏綿繾綣的時間,他試著放慢速度。但是她使他的努力宣告失敗。當她弓身迎向他的衝刺時,情慾的火焰在兩人之間竄升。

  他們的愛狂野不羈,超乎他所有的體驗。他感覺到她的收縮,聽到她叫喊他的名字。在她的高潮來臨時,他奮力挺進,覺得自我的解放,不僅是肉體,還包括心靈。

  他癱在她身上,沒有力氣移動。

  她在默默哭泣。他感覺到她的熱淚濕了他的肩膀,終於抬起頭注視她。

  「我弄痛你了,是不是,甜心?」

  他痛恨自己太過粗魯,譴責自己在慾望中太過野蠻。今晚是她的第一次,他應該更加小心、更加溫柔……

  「潔芝,你說句話好不好?」

  他的焦慮使她回過神來。她睜開眼睛,兩人的目光交纏。他眼中的溫柔及熱情使她心中湧起一股愛意。

  「噢,你沒有……唔,你有,但那不……那太……不可思議了。」

  他自負又滿意地咧嘴而笑。天哪!他好愛她激情過後的迷離眼神和紅腫雙唇。她看起來非常滿足和得意,他怎麼可能不愛這樣一個女人?

  「是的,的確很不可思議。」他勉強自己離開她。「但是──」

  她用手摀住他的嘴。「不要。」她輕聲細語。「無怨無悔。」

  「無怨無悔。」他同意。

  她翻身鑽進他懷裡,把頭靠在他肩上。

  沒有任何事可以持續到永遠。

  她閉緊眼睛,忍住淚水。天哪!她多麼願意相信他。不,她知道他愛她,直到明天、後天或明年,但總有那麼一天,他無可避免地會離她而去。

  「我也愛你。」她小聲說。直到永遠。

  她引誘了他。潔芝站在池塘邊勇敢面對事實。同樣驚人的領悟是,她並不後悔。在往後的漫長歲月裡,她有美好的回憶可以珍惜,這樣就夠了。

  寇爾來到她背後,摟住她的腰,親吻她的肩膀。

  他一碰到她就知道不對勁,因為她突然變得全身僵硬。

  「告訴我有什麼不對勁。」

  「現在是早上了,這就是不對勁的地方。」

  「不,你應該說早安,而不是說現在是早上了。」他把她轉過來面對他。

  她閃躲他的吻。

  「好了,潔芝,這是怎麼回事?」

  「昨天晚上……」

  她沒有說下去,他抬起她的臉,好讓他能猜測出她的心情。她顯得心煩意亂,他想他知道為什麼。

  「你後悔了,是不是?」

  她猛搖頭。「不,我昨晚說的都是真心話。我絕對不會後悔。」

  他把她用力拉到身上,再次試圖吻她,但她轉開臉,他的吻最後落在她的耳朵上。

  「拜託別把這件事變得更加令人為難,」她說。「我們已經有昨晚了。」

  「我們有永遠。」

  她瞪著他的鎖骨,努力堅持她的決定。「我們該走了,否則會趕不上火車的。」

  他站在原地不動,繼續抱著她,耐性地等她抬頭看他。「在你告訴我,你在想什麼之前,我們哪裡也不去。」

  「我們有昨晚了,寇爾,但現在我們必須……勇往直前。」

  他終於想通是怎麼回事了。「你不相信我昨晚對你說的都是真心話,對不對?你認為我說愛你只是為了哄你讓我碰你。」

  「我要你,你也要我。那是共同的決定。」

  「沒錯。」

  「我沒有後悔。我沒有期望你給我承諾,我也不會給你承諾。」

  他不敢相信他聽到的話。「你的意思是說你不想要有牽絆嗎?」

  「是的。」

  「該死──」

  她轉身奔向馬匹,寇爾追過去從後面抓住她的腰把她抬上馬鞍。

  他注意到她皺了皺眉頭。「你今天可以騎馬嗎?」

  「當然可以。」

  「潔芝,我知道我昨晚弄痛了你。」

  「但我現在沒事了。」

  她羞紅的臉使他的氣消了些,她是如此溫柔可愛卻又令人生氣。他的手放在她的大腿上。「你看著我好不好?」

  她緩緩抬起視線。他眼中的柔情考驗著她的決心。她想要撲進他的懷裡,永遠也不放開他。

  「什麼事?」她靜靜地問。

  「你愛不愛我?」

  他緊握她的大腿,直到她回答他的問題。「我不想對你說謊,寇爾。是的,我愛你,但是──

  他打斷她的話。「你跟多少個男人說過這三個字?」

  「我從來沒有跟別的男人說過我愛他。」

  他咧嘴而笑。「很好,我只想知道這個。」

  他神氣活現地走開。她看著他翻身上馬,抓起疆繩,騎到她旁邊。她還來不及猜出他要做什麼,他已把手伸到她頸後把她拉向他,然後給她一個熱情而且充滿佔有慾的吻。

  當他終於抬起頭看到她茫然的眼神時,他滿意地點了點頭。「聽我說,女人,那才是我每天早晨想要的吻。我想要的遠不只那個而已,但我們先從吻開始。」

  「直到什麼時候,寇爾?」

  她沒有發覺她把心事說了出來,直到他回答了她的問題。

  「直到我們生命結束的那一天。如果你再這樣胡思亂想個不停,我保證你的那一天很快就會來臨。」

  「你不可能知道我在想什麼。」

  「我當然可以,」他吹噓。「就像照鏡子一樣清楚。」他自嘲地搖搖頭。「我的大哥亞當以前常跟我說惡人自有惡人磨。」

  「什麼意思?」

  「我的態度。我向來不想要有牽絆,遇到有相同想法的你,我才知道那種態度有多麼傷人。」

  「但我真的是那樣想的。」她喊道。

  「於是你先下手為強。」

  「你說那話是什麼意思?」

  「你認定我會離開你,所以你先採取行動離開我。對不對?」

  他不給她回答的時間就逕自往下說。「有件事你應該知道,甜心。那種事不會發生。我哪兒也不去,你也是。我是說真的。我們要永遠在一起,潔芝,我好像記得你給過我同樣的諾言。」

  她想她不可能比現在更慘了。她的記憶力沒有問題,但她也知道諾言無論多麼熱誠,還是空洞的。他現在是愛她,但他遲早會變心的。

  「我不要你因昨晚的事而跟我在一起。我要求你給我一夜,你給了我。」

  「你現在要向我道謝嗎?」

  他的語氣暗示她最好不要。「我們該走了。」她顧左右而言他。

  「你在考驗我的耐性。」他說。

  接下來的一小時,他都沒有再跟她說話。他一路上不斷回頭看她是否沒事,她注意到他每回頭看她一次,他的表情就多一分敵意。

  她知道她傷了他的心,但是長痛不如短痛。她告訴自己她只是在保護自己和她的兒子,因為她一旦對他敞開心扉,就等於給了他毀滅她的力量。她不能冒那個險。但是想到生命中沒有他就使她心痛不已。她討厭害怕,愛寇爾令她害怕,因為那表示她必須信任他。

  天哪!她為什麼不先考慮後果再引誘寇爾?因為她想要體驗被愛的滋味。天哪,她做了什麼?

  「潔芝,我們一開始就做錯了。」

  她瞪著他的背,心碎地等他告訴她,他終於恢復理智了。

  他直視前方,一邊說、一邊帶路琦下通往埃維鎮的斜坡。

  「我們還沒有舉行婚禮就先洞房花燭夜了。我們只不過是把順序搞反了。如果時間來得及,我們可以在到達鎮上時補救。」

  「你打算怎麼補救?」

  「找個牧師。」

  她目瞪口呆。「我不要跟你結婚。」

  「我又沒有向你求婚。」

  「那就好,因為我──」

  「我在告訴你我們要結婚了。你昨晚獻身給我時就等於做了那個決定。」

  他讓她聽出他的憤怒,但小心地不讓她知道他有多麼擔心。愛她令他心慌意亂,因為他不知道該如何使她瞭解他的愛是真實的……永遠的。

  「凱勒……」

  「我會當個好父親。」

  「我不要他受傷心之苦。他會變得很黏你,然後……」她沒有說下去,因為他回頭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有件關於我的事我認為應該讓你知道。」

  「什麼事?」她問。

  「我每次都會贏。」


  在南下列車的一百二十三個乘客中,只有一個在古傑克警探被推出火車、墜落湖心的那一刻正好望著車窗外,但有一個乘客看到就夠了。

  史蜜蕊──一個上了年紀但充滿活力和個性沉穩的老太太,跟她的丈夫喬治坐在列車尾端的車廂裡。喬治斜靠在她肩上睡著了。原本在靜靜欣賞風景的蜜蕊突然像瘋子一樣不停尖叫,她心慌意亂得幾乎無法告訴丈夫,她剛剛親眼看到的事。喬治不相信她的話,堅持她是在打瞌睡時夢到有個男人被推出火車。他打開車窗探頭出去察看。

  他什麼也沒有看見,但是蜜蕊不肯安靜下來。她大吵大鬧,服務生為了使她不再尖叫,只好答應停下火車察看。他也認為蜜蕊是想像力在作祟。

  火車在離最近的小鎮約四分之一哩處戛然煞住,列車長率領好奇的乘客越過荒地走向俯瞰湖的山丘。他的搜索隊包括二十多個男男女女,他們全部都是懷疑主義者。如果不是害怕採到響尾蛇,還會有更多人加入搜索隊。

  列車長爬到山丘頂上時,已是氣喘如牛。他往下看,發出一聲驚叫,然後低聲說:「天哪!是真的。」

  搜索隊看到一個漁夫把一具屍體撈出湖面時,紛紛低頭默禱。


  烏溪鎮是位在一片荒涼大地中央的一個小鎮,放眼望去儘是寸草不生的不毛之地。夕陽美景是鎮民唯一的驕傲。每天日落時,西方天空的晚霞總給人地平線著火的錯覺。鎮民發誓說他們可以看到火焰在大地上躍動。當鎮上的杜老頭拉起小提琴時,壯麗的夕陽美景就更加神奇了。鎮民總是告訴新來的人說,他們真的看過霞光隨琴聲起舞。

  麗詩在火車上著迷地欣賞著絢爛的夕陽。

  雖然不忍心把她從窗邊拉走,但丹尼不得不講求實際。「我們只有一小時可以吃東西和活動筋骨。」他提醒她。

  聽到吃東西,她才發覺自己有多餓。她戴上手套和帽子,跟著他穿過走道。

  「你去任何地方都戴著手套嗎?」他問。

  「淑女在公開場合一定要戴手套。」

  他微笑著搖搖頭。她總是那麼循規蹈矩,有時循規蹈矩得可笑,卻又那麼可愛。不知道她在床上會有多麼循規蹈矩。這個念頭一浮上他的腦海,他立刻把它趕走。

  「你能夠吃點東西嗎?」她問。「你的胃受得了嗎?」

  「別再這樣小題大作,我沒事。」

  供應晚餐給列車乘客的小站位在車站半個街區遠的鎮郊,丹尼還沒下車就有人來找他。

  「雷丹尼警探?」

  他轉身看到一個羅圈腿壯漢朝他跑來。「什麼事?」他伸出手臂橫在門口,麗詩不得不留在火車裡。

  「我想也是你,很少人這麼高大。服務生向我詳細描述了你的長相。我叫魏歇文,是本鎮的警長,熟識我的人都用我的綽號『山貓』叫我。如果你願意,你也可以叫我『山貓』。」他跟丹尼握手。「很榮幸認識你。」

  「你找我有什麼事,警長?」

  「山貓」看到丹尼背後的麗詩,用手掀了掀帽簷。「你好,小姐。」

  「你好,山貓先生。」

  「叫我山貓就行了,後面不用加先生。」

  「你的綽號怎麼來的?」她好奇地問。

  他咧嘴而笑。「很久以前,我遇到一隻山貓,不得不跟它打了一架。我的肚子上有許多疤痕可以作為證明,如果你想看看……」

  「不,不用了,我相信你。」麗詩忙說道。

  警長的眼睛一直盯著麗詩,那種沒有禮貌的行為惹惱了丹尼。「你有什麼事需要我幫忙嗎?」丹尼不耐煩地問。

  山貓猛點頭。「我們這裡遇到了點麻煩。我告訴服務生這件事時,他提到他看到你戴著警徽,認為你也許幫得上忙。」

  「到底是什麼事?」丹尼問,希望警長能說重點。

  「昨天韓亞迪的兒子比利從湖裡救起一個人。比利應該去馬廄工作,卻跑去湖裡釣魚。但幸好他偷懶,否則那個人就會淹死。比利還看到了經過情形。」

  「什麼經過情形?」

  「比利坐在他的小船上看火車過橋,突然之間看到一個男人飛出火車落在湖裡。那個可憐的傢伙一直往下沉,但比利還是把他撈起來了。就在這時,他注意到那個人中彈了。我想他是被人丟出火車的。」

  麗詩深感驚駭。「真可怕。那個人會復原嗎?」

  山貓哀戚地搖頭。「醫生說他的情況很不樂觀,小姐。子彈貫穿他的身體,所以醫生不必把子彈挖出來,但傷口已受到感染。我猜你會想知道這件事,雷警探,因為那個垂死的人也是聯邦警探。」

  丹尼伸手拉麗詩下車。

  「他佩戴著警徽。」山貓解釋。「服務生告訴我,他叫古傑克。你認識他嗎?」

  「他在哪裡?」丹尼問,憂慮和憤怒使他的聲音變得尖銳。

  「小站裡,醫生不肯讓我們移動他。他在小站二樓的一間客房裡。他在為生命奮鬥,但醫生認為他恐怕支持不了多久。」

  丹尼抓起麗詩的手,加快腳步跑向小站所在的兩層樓建築。警長跟在他旁邊跑。

  「你有沒有詢問火車上的每個人?」丹尼問。

  「有。」警長回答。「有個婦人看見他摔出跨湖的棧橋,但沒有看到別的。沒有人聽見槍聲。有扇窗戶被子彈擊碎。我猜共開了兩槍,第二槍打中那個警探。」

  丹尼拉開小站的門衝進去,他的目光掃過坐在長桌邊等著吃晚餐的人群。他拉著麗詩穿過餐廳走向角落的樓梯。

  登上狹窄的樓梯時,丹尼回頭望向警長。「跟古警探一起的那個女人呢?她在哪裡?」

  「沒有什麼女人。」

  「明明有。」丹尼咕噥。

  「服務生告訴我警探帶著一個女人,其他的乘客也記得看到她上火車。她起初可能在,但火車停下時,她真的不在車上。」

  「她的行李呢?」麗詩問。「有沒有找到旅行袋或旅行箱?」

  「沒有,小姐,我們什麼也沒有找到。包廂是空的,沒有留下任何東西可以證明有女人曾在那裡面。」

  他們抵達走廊盡頭,醫生站在一扇房門外。他朝丹尼點個頭,然後開門回到房裡。

  「麗詩,跟警長在外面等。」丹尼命令。「警長,不要讓任何人上樓。」

  「如果有人想要硬闖呢?」

  「一槍斃了他。」

  警長雙眼圓睜。麗詩等丹尼進房間後低頭默禱,祈求上帝保佑古警探活下去。

  「那個失蹤的女人是不是古警探的妻子?」山貓問。

  「不是,」麗詩回答。「他們沒有關係。古警探要護送蓓嘉去德州。」

  「哦,那麼她到底在哪裡?」

  麗詩搖頭。「不知道。」

  一陣寒意竄下她的背脊。蓓嘉失蹤了。

  願上帝保佑她。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8
發表於 2014-11-4 18:09:08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章

  丹尼徹夜看護他的朋友。傑克在昏迷中作著噩夢,模糊不清地咕噥著禽獸和叛徒等令人摸不著頭腦的夢話。

  麗詩請服務生把他們的行李搬下火車,叫人送一盤食物上樓給丹尼。她和山貓警長坐在古警探房門外走廊上的一張小圓桌邊吃晚餐。警長在吃晚餐時滔滔不絕地聊著天。食物淡而無味卻很能填飽肚子。麗詩一個小時後就忘了自己吃過什麼,她一直在擔心古警探和蓓嘉。

  醫生在九點左右走出傑克的房間。他悲哀地搖搖頭,告訴山貓警長情況沒有改善。

  「我切開傷口清除了感染,但不知道那樣有沒有幫助。他在發高燒。我替他調配好了藥水,但沒辦法叫醒他使他喝下一些。我知道我的藥水對他有好處。」

  「你叫不醒古警探I?」麗詩問,聲音因憂慮而顫抖。

  「是的,小姐。」醫生抓抓下顎。「他高燒不退,神志不清,一直在說禽獸和叛徒。」

  「聽來他撞到頭了。」山貓插嘴。

  「看來像是如此。」醫生點頭同意。「能做的我都做了,我要回家睡一下,天亮後再過來看看。小姐,你看起來很疲倦,為什麼不找個地方休息一下?」

  「我們已經安排她今晚睡在你病人的隔壁房間,只有那個房間的房門有鎖。」

  醫生下樓後,山貓轉向麗詩。「我很榮幸能幫雷警探保護你,我會全副武裝守在你的房門外。」

  「有那個必要嗎?火車幾個小時前已經開走了,這裡只剩下小站的站長和他的手下。」

  「當然有那個必要。黑水幫不會敲門問你他們可不可以進去殺你,他們會設法溜進來。好了,別跟我爭辯。進你的房間去睡一下,我會睜大眼睛的。」

  麗詩沒有多說什麼。她的房間裡只有一張床、一個抽屜櫃和牆壁上三個掛衣服用的鉤子。她把手套和帽子放在抽屜櫃上,然後就離開房間回到走廊上。

  「我只是要去看看丹尼,」她快步從警長身邊走過。「不會太久的。」

  她沒有敲門,因為她知道丹尼會叫她回房間。她直接推開傑克的房門進去,再輕輕關上房門。

  丹尼站在窗前,聽到有人進房間時轉過身來。看到來人是她的訝異立刻被皺眉取代。

  「你在這裡做什麼?你應該在你的房間睡覺。明天一大早就得起來。」

  「我想要幫你照顧你的朋友。」

  「你幫不上忙的。」

  他看來憔悴,聽來心灰意冷,好像認定了傑克活不過今晚,已經在哀悼他了。她想要勸他不要放棄希望,但懷疑他聽得進勸。

  「你累壞了,」她說。「為什麼不睡一下?我來照顧古警探。你的感冒還沒完全好。」

  「別煩我了。」他吼道。

  她死心不再勸他,把注意力轉向傑克。他躺在床上,被單蓋到腰際,一動也不動,跟死了一樣。他的腰部纏著厚厚的繃帶,鮮血從幾個地方滲出來。他的臉上毫無血色,好像隨時會斷氣一樣。

  「醫生沒辦法叫醒他使他喝下藥水嗎?」

  「對,他一直被藥水嗆到。」

  她解開袖扣,捲起衣袖,走到洗臉盆前洗手。

  「你要做什麼?」

  「丹尼,不要把氣出在我頭上,好嗎?我知道你為你的朋友難過,但生氣於事無補。我要設法使他的熱度降低。」

  「你憑什麼認為你能做到醫生做不到的事?」

  「我只能盡力而為。我有照顧病人的經驗,我的祖母病了很久。」

  「她現在呢?」

  「死了。」

  「照顧得真好。」他諷刺道。

  她發脾氣了。「你不要再說風涼話了好嗎?我沒有時間也不想應付你的冷嘲熱諷。過來幫忙,無論用什麼方法,我們都得使古警探喝下藥水。」

  「我不認為──」

  她打斷他的話。「不幫忙就別礙事,懂不懂?」

  她的大發雷霆使丹尼吃了一驚。這是他第二次看到她生氣。端莊文雅的文麗詩小姐無疑有不為人知的一面,這個發現使他微笑。

  他們兩個總算合力使傑克喝下大部分的藥水。她拉了一張椅子到床邊,開始用濕毛巾冷敷他的額頭。

  「你昨晚的熱度跟他現在一樣高。」她說。

  「也許吧!但我身上沒有彈孔,也沒有傷口感染。醫生說感染才會使他送命。」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悲觀起來了?」

  「從我的妻子和女兒在銀行遭槍殺開始。」

  她大吃一驚,手中的濕毛巾掉進臉盆裡。丹尼開始在窗前走來走去。她不知道該對他說什麼好,所能想到的只有別當著他的面哭泣,因為她知道那只會惹他生氣。

  幾乎有一個小時他們兩人都沒有再開口說話,最後麗詩打破沉默。「你自責嗎?」

  「是的。」

  「為什麼?」

  「因為我沒能在場保護她們。」

  「我懂了。」

  「你沒有別的話說嗎?」

  她撿起臉盆裡的毛巾,擰去多餘的水分,把濕毛巾蓋在傑克的額頭上。

  「你希望我說什麼,丹尼?你的心意已決,認定自己有罪,因為你沒能阻止事情發生,不是嗎?」

  「她們死的時候,我甚至不在鎮上。」

  「你在工作?」

  「是的。」

  「如果你在鎮上,你會替你妻子上銀行嗎?」她問。

  「不知道。我不想談這個。」他癱坐在床對側的椅子裡。「我應該在場卻不在,事情就是這麼簡單。」

  「你總是替你太太跑銀行嗎?」

  他搖頭。「沒有。」

  「你有替她辦別的事嗎?」

  「比方說什麼?」

  她聳聳肩。「比方說到雜貨店買東西或是去──」

  他不耐煩地打斷她的話。「沒有,家裡需要的東西都是佳玲去買的。」

  「我懂了。」

  「你懂了什麼,麗詩?」

  她不理會他的敵意。「如果你的妻子和女兒是在買東西或走在街上時被殺,你仍然會責怪自己。我想我明白為什麼,因為你是執法人員,保護善良無辜的人民是你的職責。」

  「是的,我應該防範未然的。」

  「一天二十四小時守著你的家人,不讓她們離開你的視線嗎?」

  「我沒有那樣說。」

  「你的意思就是那樣。」

  他垂下頭,用手揉揉刺痛的雙眼,然後伸手熄掉床頭櫃上的油燈。油燈的燈光令他的眼睛不舒服。「你不需要這盞燈光吧?」

  「不需要。」

  她這側的床頭櫃上還有一盞油燈。她一邊冷敷古傑克的額頭,一邊回想著他們剛才的談話。她仍然為他的家人慘死槍下的事震驚。

  「我很驚訝你沒有把聯邦警探的警徽交還給你的上司,或是在你妻子死後開始酗酒。」她說。「有些人會。」

  「我沒有。我確賣不想活了,但認為喝酒喝到死太慢了。有天晚上,我拿出手槍,把槍口抵著太陽穴──」

  「不要說了,我不想聽。」

  他不知道聽到他敘述企圖舉槍自盡有多麼令她傷心,他不知道他對她的意義有多麼重大。他怎麼可能知道?從初次見面的那一刻起,她一直態度冷淡、循規蹈矩。淑女不可以流露出真情。喜怒不形於色是淑女的基本修養。麗詩被專家調教得很好,有時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有什麼感覺。

  「我顯然沒有勇氣自殺,」他自嘲地說。「不然我現在就不會在這裡。」

  「這跟勇氣無關。」她厲聲道。「自殺是懦弱的解脫之道,活下去才需要勇氣。」

  「也許吧!」他承認。「我甚至想過惹火寇爾使他殺了我,但那是在我聽說他的那些故事以前。他比我光明磊落多了。」

  「史龍警長告訴我,寇爾在艾比林鎮槍殺了一個女人。那是真的嗎?」

  「他只是打傷她的手臂而已。」丹尼回答。

  她倒抽口氣。

  「只有那樣他才能殺了那個要殺她的壞蛋。」他說。

  「這麼說來那是迫於無奈了?」

  「是的。」

  「丹尼……你仍然想要……」

  他知道她想問什麼。「不,我不再有那個念頭了。自殺的念頭產生在我安葬妻女之後,那時我的腦筋不太清楚。」

  「悲傷過度,在所難免。」

  「我猜上帝讓我活到今天一定有他的理由。」

  「我想也是。」

  知道她擔心他令他感動。已經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沒有人關心他的安康了。過去兩年來,世界一直是那麼冰冷……直到麗詩出現。

  「等這件事結束……」

  「怎樣?」

  他搖搖頭。「算了。」

  她在床邊坐得太久,坐得腰都痛了。她移開臉盆,站起來伸伸腿。她需要新鮮空氣。

  窗戶在丹尼那邊,她從他身邊經過時,他伸手抓住她的手。

  「我只是想開窗而已。」

  他溫柔地拉她坐到他的大腿上。她沒有防備,伸手摟住他的脖子。發現自己在做什麼時,她連忙縮手。

  「你不要我開窗嗎?」

  「我要你坐在這裡陪我。」

  「這樣可能很不得體。」

  「你的言行舉止向來得體,是不是?」

  他眼中的渴望使她心軟,她用指尖輕撫他的臉頰。「我盡力。」她喃喃地道。「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

  「儘管問。」

  他想要這樣擁抱著她到天明。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也許是談到佳玲使他感到憂鬱及寂寞。不,不是那樣的,他承認,是麗詩使他有這種感覺的。從走進關蒂莉的廚房看到她站在流理台前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想要抱她。

  他厭倦了不斷抗拒那份吸引力。

  「麗詩,我在火車上對你說的話……關於我渴望你的話。那冒犯了你嗎?」

  她沒有回答。他托起她的下巴,拇指緩緩輕撫她的下唇。「有沒有?」他追問。

  她凝視著他迷人的眼睛。不知道他曉不曉得自己有多麼英俊和充滿陽剛活力。

  「對不起……你剛才問我什麼?」

  他輕笑。「你在想什麼?」

  「想你有多麼英俊。」她坦承。「我很高興你渴望我。」她脫口而出。「但我不是佳玲。」

  「你不是。」

  「我不能取代她。」

  「我不要你取代她,我只要……」

  「什麼?」

  「你,麗詩。只要你。」

  他的手移到她的頸後把她按向他。「我想要吻你,可以嗎?」

  她喜歡他先徵求她的同意。「可以,丹尼。我希望你吻我,我已經等了很久了。」

  她的誠實令他驚訝。當她羞澀地摟住他的脖子時,他感到胸口一緊。

  他印在她唇上的吻一點也不規矩。他的碰觸充滿佔有慾,幾乎可以說是粗暴,但他誘哄她回應的方式卻很溫柔。他的舌尖滑入她口中品嚐她的甜蜜。

  他們的吻長久而徹底,但結束時他還想再來一個。

  她站起來走到窗前,視而不見地望著窗外,整整一分鐘後她才想起來自己原來要做什麼。她的雙手在顫抖,因此費了一番努力才把窗戶打開。

  再度經過丹尼身邊時,她希望他會再度攔下她,但是他沒有。他閉著眼睛,頭靠在椅背上。

  她繼續看護古傑克。丹尼睡到半夜,在傑克開始翻來覆去時驚醒。麗詩坐在床上設法使他平靜下來。她的輕聲細語發揮功效,傑克在幾秒鐘內又安靜下來。

  「他怎麼樣?」丹尼輕聲問。

  「看不出來。他睡得並不安穩,但熱度似乎沒有那麼高了。」

  「我來照顧他,麗詩。你應該設法睡一下,你看起來累壞了。」

  「我等一下就去休息。」她說。「我很擔心蓓嘉。你認為她還活著嗎?我希望是。」

  「我懷疑。」丹尼回答。「我的心中也充滿疑問。我想不通包廂為什麼是空的,沒道理那樣。」

  「我不懂你的意思。」

  他傾身向前,把手肘擱在膝蓋上。「服務生說傑克和蓓嘉共用的那個包廂看起來像是根本沒人用過。」

  「我記得。」

  「那麼她的衣服呢?」

  「傑克的東西也不見了,不是嗎。」

  「不,他的鞍袋在行李車廂裡。」

  「也許蓓嘉的旅行袋被扔出窗外了。」

  「警長向我保證他和手下把這個地區全搜遍了。他們在找蓓嘉時,並沒有發現她的旅行袋子。」

  「也許打傷古警探的人讓她帶走她的東西。」她說。「那會是個好預兆,對不對?他們打算留她活口。」

  「但是他們不會想要留她活口,」他反駁。「他們會想盡快殺人滅口。」

  「因為他們認為她是目擊證人嗎?」

  「對。」

  「真可怕。可憐的蓓嘉,她根本不在場。」

  她陳述事實的語氣引起丹尼的注意。「她告訴寇爾和我她在場。」

  「她什麼?」麗詩大驚失色。

  「蓓嘉說她目睹了搶案的經過,她還詳細敘述了過程和描述了歹徒的長相。」

  「不可能。」麗詩一直搖頭。

  「她說都說了,還有什麼可不可能。」

  「如果你沒忘記,我也告訴過你我在銀行裡。蓓嘉可能只是想保護潔芝和我,於是說謊騙你們。」

  「你憑什麼認定她說謊?」

  麗詩還來不及回答,丹尼已繼續往下說了。「潔芝也告訴我們她是目擊證人,但她沒有說出任何真正的細節。蓓嘉卻有,她一五一十地都告訴我們了。」

  她又猛搖頭。「不,那是不可能的。」

  「我說過她把細節都告訴我們了。」他堅持道。「有什麼不對勁嗎?」

  「完全說不通。」

  她真令人惱火,他按捺住性子。「為什麼說不通?」

  「因為她不可能告訴你們細節,我答應過我會保密……但那是之前……現在……」

  「麗詩,你到底要告訴我什麼?」

  「蓓嘉不是目擊證人,潔芝才是。」

  丹尼氣得臉色鐵青。「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對天發誓,如果你又在說謊……」

  「我說的是實話。」麗詩堅持道。「搶案發生時在銀行裡的人是潔芝,不是蓓嘉。」

  他似困獸般在房裡走來走去。他不斷告訴自己對麗詩大吼大叫是沒有用的,但那股衝動強大得難以抵擋。他深吸口氣,然後以令人不寒而慄的輕聲問:「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實情?為什麼拖了這麼久才說?」

  「我答應過潔芝不告訴過任何人,我不能違背諾言。」

  「天哪!」他咕噥,用手指扒過頭髮,重重坐回椅子裡。

  「請你設法體諒,」她懇求。「潔芝嚇壞了。」

  「蓓嘉知不知道潔芝是目擊者?」

  「她不知道。」

  「你確定嗎?」

  「確定。」她轉開視線迴避他憤怒的目光。她從來沒有見過他如此生氣,她感到害怕。

  「現在你明白你告訴我蓓嘉說出細節時,我為什麼大惑不解了吧?」

  「麗詩啊麗詩。」他努力壓抑怒火。

  「丹尼──」

  「告訴我你怎麼知道搶案發生時,潔芝在銀行裡。」

  「我替她照顧凱勒。」她解釋。「那天下午稍早時,她帶凱勒去過銀行,但他心情不好,一直在鬧彆扭。她哄他午睡後又去了銀行。」

  「為什麼?」

  「她要結清她阿姨的帳戶,但把一份簽了名的文件忘在蒂莉的廚房桌子上,所以她又去了銀行。」

  「然後呢?」

  「好可怕。她一路跑回來,抵達後門時開始嘔吐。她連話都說不清楚。我設法使她安靜下來,但她嚇得魂不附體。我扶她上床休息,在旁邊陪著她,直到凱勒睡醒。」

  「蒂莉在不在?」

  「不在,她出去辦事了。我告訴她潔芝的感冒又發作了,必須臥床休息。」

  淚水滑落她的臉頰,她不耐煩地拭掉淚水。「凱勒睡醒之後我就帶他下樓,一直照顧到他該上床睡覺。我抱他上樓,發現潔芝慌慌張張地在收拾行李。她想在當天夜裡離開巖瀑鎮,但我費了一番唇舌終於說服她留下來。」

  「她有沒有告訴你,她在銀行裡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有。凱勒睡著後,我們到屋外的陽台上,她把一切全都告訴了我,除了他們的名字以外。」

  他勃然大怒。「你是說她知道他們的名字嗎?」

  麗詩絞著雙手。她知道她不該知情不報,更不該謊稱自己是目擊者。丹尼絕不會原諒她的,他應該逮捕她和把她關進牢裡,但坐牢之苦恐怕遠不及她此刻的內疚。

  「她聽到他們的首領叫他們的名字。她沒有看到他們所有的人……也沒有聽到所有人的名字……只有其中一些。」

  「她為什麼不告訴寇爾或我?」

  急於使他諒解,她站起來懇求他。「她不能信任任何人。」

  「她信任了你。」

  「是的,她信任我。但是如果她回來時,我不是正好在廚房,我不知道她還會不會告訴我。你沒有看到她當時的模樣,她無法控制她的驚慌,她一心想的都是如何保護她的兒子平安無事。你能怪她嗎?換作我,我也會做相同的事。」

  丹尼點頭,因為他真的瞭解。「然後呢?」

  「潔芝相信警方一定會逮到那些匪徒,不會需要目擊者。」

  「她想要連夜逃離巖瀑鎮時,你提議她跟你一起走?」

  「是的。」

  「她什麼時候想起她把手提袋留在銀行裡了?」

  「直到我們聽說在書桌底下發現一個女用手提袋時。」

  「袋子為什麼是空的?」

  「搶匪衝進銀行時,她把錢塞進衣服裡。她擔心錢會被搶走,沒有料到他們會……」

  「濫殺無辜?」

  「是的。」

  丹尼閉了一下眼睛。「如果潔芝沒有忘了帶走她的手提袋,寇爾和我永遠也不會知道她目睹搶案發生。」

  「我不知道她是否終究會挺身而出。」麗詩說。「但那不是她的手提袋,而是我的。她向我借去裝錢回家。」

  「手提袋是你的?」他不知道他為什麼因此而更加生氣。「說真的,你和潔芝從一開始就在妨礙調查。我應該把你們關起來,讓你們一起在牢裡變成老太婆。」

  「拜託你不要這麼大聲好不好?你會吵醒古警探的。」

  「我們就是希望他醒來。」

  她受夠了他的氣,開始朝門口走去。「我不會讓你對我大呼小叫的,丹尼。我知道我做錯了,如果你想耍逮捕我,請便。」

  「麗詩……」

  「我知道我應該更努力說服潔芝說出實情,但我無法改變過去。」

  「回來。」

  她累得不想跟他吵,於是照他的話做。「我想要上床睡覺了。」

  「你苦惱得睡不著。」

  「你怎麼知道我的感覺?」

  「從你臉上看出來的。我知道我不該對你提高嗓門,但我絕不會為我生氣道歉。我失去了我唯一會愛的兩個女人。我不在乎潔芝有多害怕,你和她應該挺身而出的。」

  他的話對她造成莫大的衝擊,她這才恍然大悟他的看法對她有多重要。他剛剛等於是說他再也無法愛人了,但是,天哪,她已經愛上他了。不,她不可以讓那種事發生。只有傻瓜才會去愛一個不能愛她的男人。

  「你剛才為什麼吻我?」她突然問。

  丹尼愣了一下。「因為我想要吻你。」

  她交抱雙臂。「再也不要那樣做了。答應我你不會再吻我。」

  他不打算許下他無意遵守的諾言,於是他一言不發,直到她逼他。

  「我要你保證,丹尼。」

  「不。」

  「不?你是說……在剛才發生的事之後……你還會想吻我?」

  「對,我會想也會做。」

  「你想通了沒有,丹尼?」傑克沙啞的聲音插進來。

  丹尼跳了起來。「你醒了。」

  麗詩衝到床邊。「你感覺怎麼樣,警探?」

  「像置身在一場戰爭中。你們兩個是怎麼回事?我都快死了,你們還在旁邊吵架。」

  看到傑克終於清醒,丹尼臉上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

  麗詩雙眼噙淚。「很抱歉吵醒你了。」

  「你不該對小姐大呼小叫。」傑克告訴丹尼,然後轉向麗詩。「你應該早點告訴我們你知道的事。好了,別哭了,寶貝。」

  「你不會死了,對不對,傑克?」丹尼問。

  傑克想要大笑,但沒有那個力氣。他覺得自己像百歲耕田馬一樣虛弱疲累。「大概不會吧!」他說。「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他提醒他。「扶我坐起來,倒杯水給我,然後告訴我你想通是怎麼回事了沒有。」

  丹尼扶傑克坐起來,麗詩立刻放了兩個枕頭在傑克背後。片刻後,丹尼把一杯水遞給他,接著把椅子拉近床邊。

  麗詩摸摸傑克的額頭,發覺他摸起來不是很燙時,不禁露出微笑,然後禮貌地告退讓他們能私下談話。

  「麗詩,回來。」丹尼命令。

  她回到他對面的椅子時,丹尼對她搖頭,使眼色叫她到他身邊去。

  「你要不要介紹我跟小姐認識?」傑克問。

  「我叫文麗詩。」她本能地屈膝行禮。

  「她是位貴族小姐。」丹尼告訴他的朋友。「她已經知道你是誰了,傑克。」

  傑克拍拍靠近丹尼那側的床墊。「坐在這裡陪我,寶貝。」

  「她不是你的寶貝。」

  「不是嗎?」傑克問,喝下一大口水。

  「不是,」丹尼回答。「她是我的寶貝。」

  麗詩一個踉蹌跌坐在床尾。她太過吃驚,一時忘了反駁。所有的男人都這麼莫名其妙嗎?丹尼吻了她,然後對她大呼小叫,然後又說出她聽過中最浪漫的話。

  她必須盡快遠離他,否則他會把她的腦袋變成漿糊。

  「傑克幻想自己是討女人喜歡的男人。」丹尼說。

  「我本來就是。」傑克回嘴。

  丹尼靠在椅背上放鬆下來,傑克會康復的。現在該談正事了。他相當確定自己已經想通是怎麼回事了,但想跟傑克求證一下。

  「告訴我,傑克,開槍射傷你的是蓓嘉,還是另有其人?」

  麗詩大吃一驚,跳起來抗議。「你不可能是說真的,丹尼。你不可能認為蓓嘉跟這件事有關係。」

  她的腦海裡浮起蓓嘉抱著凱勒的畫面;她想起火災後蓓嘉趕到蒂莉家時,是多麼憂心忡忡。如果不是她在她們需要幫助時站出來指揮大局,她們不知會變成怎樣。不,丹尼一定是搞錯了。

  「開槍的是蓓嘉。」傑克平靜地說。「我完全沒有料到。包廂裡有個男人,但我只瞥見他一眼就被子彈轟到走道上去了。我倒下來時,她又朝我開了一槍。我記得的最後一件事是玻璃碎裂聲。」

  麗詩吃驚得說不出話來。

  傑克告訴丹尼他所能想起的每個細節,包括蓓嘉一絲不掛的事實在內。「我打開門看到她時大吃一驚,我想我遲疑了一下才去拔槍。那幾秒鐘差點使我丟掉性命,我應該做好應付各種意外的準備才對。」

  麗詩跌坐回床上。「她是黑水幫的一份子?」她仍然無法完全相信這個事實。「火災。」她叫道。「那場大火是她縱火的嗎?打昏我的人是她嗎?」她全身顫抖。

  丹尼點頭。「八成是。除非黑水幫有人留在巖瀑鎮沒走,但我認為不是那樣。蓓嘉只需要在屋子周圍灑些煤油和點燃一根火柴就行了。她太有自信了。」他告訴傑克。「她進入屋子──」

  麗詩又跳了起來。「自己動手拿蘋果吃。」她脫口而出。「她想要燒死我們所有人……蒂莉、凱勒和潔芝……她身穿黑衣,丹尼,對不對?她的衣服、裙子和鞋子都是黑色的。」

  丹尼注意到麗詩又坐下時,傑克痛得皺眉蹙額。她沒有發覺她每次起立或坐下都造成傑克的不適。他知道傑克絕不會對她說什麼。丹尼輕輕地把麗詩拉向他,把她安置在他的椅子扶手上。

  麗詩根本沒有發現她換了地方坐,她滿腦子想的都是蓓嘉的背叛。

  「她的演技逼真。」傑克說。

  麗詩又想站起來,但丹尼摟住她的腰不讓她起來。「對,她的演技精湛,我還把她當朋友看待。你能相信嗎?古警探,我竟然認為她是我的朋友。」

  傑克點頭。「我竟然為她感到難過。」

  「一切都是騙人的,對不對?她假裝擔心潔芝和我,不停地告訴我們必須團結。」

  「當你們被一起關在監獄裡的時候嗎?」丹尼問。

  「是的。」她回答。「她告訴我們她要對你們說什麼。她不斷地重複,直到我們都會背了為止。」

  「她有沒有試圖查明你們哪一個是目擊者?」

  「沒有。」

  「她可能已經下定決心要殺掉你們兩個了。」

  麗詩打個哆嗦。「她差點成功了。要不是你和寇爾及時趕到,我們全都會死。潔芝絕不會丟下凱勒、蒂莉和我,一個人逃出屋子,她會被濃煙嗆死。」

  「第一樁銀行搶案……那棟建築不是被燒燬了嗎?」傑克問。

  「對。」丹尼回答。「我們起初都認為是有人想要掩飾盜用公款的罪行。銀行經理發誓每晚都會核對傳票和現金,從來沒有發現有不相符合的情形。我們後來徹底調查了每個行員,結果每個人都一清二白。」

  「警探,你能夠原諒我嗎?」麗詩問。「如果潔芝和我早點說出實情,你就不會遭到槍擊。這一切原本都是可以避免的。」

  「這樣講固然沒錯,但換個角度去想,如果你們兩個一開始就說了實話,蓓嘉絕不會說她是目擊者。她會開心地上路,讓她的同黨去追殺潔芝。我們可能永遠也不會知道她是他們的一份子。」傑克說。

  「這麼說來潔芝和我隱瞞實情並非大錯特錯?」

  「麗詩,別指望我會向你道謝,你應該說出賣情的。」丹尼說。「天哪!我竟然讓蓓嘉從我手裡溜走。」

  「我處處遷就那個女人,」傑克承認。「我甚至讓她……噢,丹尼,我告訴她麗詩和潔芝會在紅箭鎮跟她會合,我還讓她拍發一封電報。她說她想讓她的朋友們知道她不會去跟他們會合,但現在我們知道那是謊言。如果你們進了紅箭鎮,他們會在那裡等你們。」

  「寇爾和潔芝怎麼辦?」麗詩問。「他們會步入陷阱。」

  丹尼似乎不太為那個可能性煩惱。他搓著雙手,眼睛發亮。

  「你在想什麼?」她問。「你不擔心寇爾和潔芝嗎?」

  「不擔心,他們要去紅箭鎮一定會先經過這裡。」丹尼解釋。「他們至少比我們慢一天,也許兩天。」

  「那麼你們根本不會去紅箭鎮了。你們要抄近路去黑水鎮嗎?」她點著頭推斷。

  「噢,不,我們要照原訂計劃進入紅箭鎮。」丹尼說。

  「但是他們會等著──」

  「但願如此。」

  傑克一直閉眼聽他們的談話,他連眼睛都懶得睜開地問:「你心裡已經有計劃了,是不是?」

  「是的。」丹尼說。「但計劃牽涉到你,傑克。」

  「丹尼,他身受重傷,高燒才剛退。」

  「他不需要出什麼力。」他向麗詩保證。

  「你要我做什麼?」傑克問。

  丹尼露出笑容。「我要你死。」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9
發表於 2014-11-4 18:09:36 |只看該作者
 第四部

青翠的灌叢和植被中

繁花盛開,春天到來



  第十八章


  整整兩天兩夜,四個黑水幫份子在紅箭鎮不耐煩地等著在那兩個女人下火車時伏擊她們。其中三人在車站守候,另一個人隱身暗處作為後援,以防萬一他的三個同黨伏擊失敗。

  紅箭鎮每天有兩班列車抵達,一班在上午十點,另一班在下午八點。乘客全部離開後,他們還徹底搜查每節車廂,確定那兩個女人沒有躲藏在裡面。

  在兩班列車抵達之間那幾個小時,他們四個都在鎮上的酒館裡一起喝威士忌,但是沒有人喝到醉。不過駱遜有點粗心大意,其他人不得不幫他掩飾他惹的麻煩。駱遜把他的失去自製歸咎於無聊。他就是因為太無聊才會把那個名叫芙蘿的小妓女帶到鎮外的一個山洞裡殺了她。他不是有意殺死她,只是想嚇嚇她,至少他騎馬載著她出鎮時是那樣想的。但一拿出刀子開始割她,她的尖叫就使他興奮得停不了手。

  他的同黨幫他把屍體埋了,除了不得不聽他吹噓她如何慘叫外,他們都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芙蘿畢竟只是個妓女,沒有人會想念她。

  由於一直沒有姜森的消息,所以他們猜他一定是沒殺死那兩個女人。駱遜跟其他人說,他希望他們的老大在紅箭鎮,因為他比他們聰明,一定能猜出那兩個女人躲在何處。但是他不在,因為他和他的情婦南下去救貝爾出獄了。

  在埋伏的第三天上午,他們聽說有個名叫古傑克的聯邦警探被殺死了。有人槍殺了他,又把他的屍體扔出火車。紅箭鎮的警長收到電報叫他留意可疑人物。他把消息透露給酒館老闆,酒館老闆又告訴每個上門的顧客。

  他們四個覺得他們有理由慶祝一番,他們一起坐在角落裡共喝一瓶威士忌。

  缺乏睡眠而視線模糊的駱遜沒有心情慶祝。「那兩個女人為什麼遲遲不來?根據老大的推算,她們應該在昨天或前天就在這裡下火車了才對。」

  就在這時,一個頭髮蓬亂、渾身惡臭的老頭走進酒館。

  他走到吧檯前。「給我一杯酒,郝力。我剛剛看到很特別的東西,等我喝完後就說給你聽。」

  郝力高頭大馬、手臂粗壯、缺了門牙但沒人發現,因為他從來不笑。酒保從容不迫地走到老頭面前斜眼看著他。

  「葛斯,你今天有錢嗎?」

  老頭掏出一枚硬幣往吧檯上一放。「當然有。」他吹噓道。「我今天有很多錢,幾乎有整整三塊錢。」

  「你哪來這麼多錢?」郝力倒了一杯用水稀釋了的威士忌給葛斯。

  「不關你的事。」葛斯回答。「你要不要聽我看到了什麼?」

  「我在聽。」

  「我想我們要有新妓女了。我看到的那兩個又漂亮、又清新,我無法決定我要先跟哪一個爽。也許兩個一起來。」

  「你喝醉了嗎?」郝力問。

  「沒有,我還沒有醉,但我打算今天來個不醉不歸。我真的看到了,跟她們在一起的還有兩個男人。」葛斯灌了一大口酒。急於安撫肚中酒蟲的他把酒濺到臉頰上,他連忙用手背接住滑落的酒滴,然後把它們舔掉。

  「他們把那兩個女人藏起來,但我看到他們把她們藏在什麼地方了。我去找芙蘿,但沒找到。」葛斯說。「但我看到那兩個女人了。」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葛斯?」郝力說。「沒有新的妓女要來。有的話,我一定會知道。這個鎮是不是我在管?」

  「當然是,郝力。」

  「這就對了。」他吼道。「我告訴你,我沒有雇任何新女人。」

  「但我真的看到兩個男人把那兩個漂亮姑娘藏在鎮外南方的山洞裡,也許他們想要自己開妓院跟你搶生意。」

  郝力用力拍檯面。「咱們走著瞧。芙蘿跑了,我正好需要補幾個姑娘。你說只有兩個男人跟她們在一起嗎?只有兩個嗎?」

  「沒錯,」葛斯回答。「而且不太聰明。那兩個傢伙把她們藏在山洞裡之後就不管她們了,其中一個姑娘好奇地把頭探出洞口張望。另一個接著也探出頭來。我就是這樣才看到她們兩個的。她們長得真的不錯,」他吃吃笑道。「年輕又漂亮,一定也很有活力。」

  郝力氣壞了,他正在考慮去山洞把那兩個女人搶來時,駱遜來到吧檯前。

  葛斯的臭味使駱遜不敢太靠近。「告訴我你看到了什麼,老頭。」駱遜說,他的手在摸著他的刀柄。「我想要知道所有跟那兩個女人有關的事。」

  葛斯已經很久沒有成為眾人注意的焦點了,他得意地重複一遍他看到的情形。但他還來不及詳細描述那兩個女人的長相,駱遜已經向他的同黨使眼色並離開了酒館。他的三個同黨跟著他出了酒館。

  他們在將近三個小時後回到酒館時,葛斯已不見蹤影。駱遜想要去找他,但其他人說服他打消那個念頭。他們回到角落的桌子邊討論這個新情況。

  寇爾在片刻後進入酒館。郝力看了寇爾背心上的警徽一眼,然後把手伸向他藏在吧檯下面的獵槍。

  「把手放在檯面上我能看到的地方。」寇爾命令。他異常地有禮貌,其實他想等酒保拿到獵槍時開槍轟爛他那張傲慢的臉,但他現在是聯邦警探了,他知道自己不能衝動行事。

  「警長把你的事都告訴我了,郝力。」寇爾說。「他說你認為這個只有一條街的小鎮全歸你管。」

  「那是事實。」郝力吹噓道。

  「警長還告訴我,你從背後殺了一個人。」

  「警長無法證明人是我殺的,」郝力氣紅了臉。「我不想惹麻煩。」

  四個黑水幫份子在角落裡密切注意著寇爾。寇爾的目光轉向他們,但他仍然注意到郝力的手垂回身側。

  「我叫你把手放在我看得見的地方。快點!」寇爾命令。

  他的嚴厲語氣加上凶狠眼神使郝力照他的話做。郝力的目光在角落的四個人和聯邦警探之間來回移動,顯然是在衡量可能的後果。

  他決定試探一下寇爾,於是只把一隻手伸出放在檯面上。「我不是想朝你開槍,」他撒謊道。「你畢竟是聯邦警探,我只是不想有人在我店裡鬧事。我剛剛才換了一面嶄新的鏡子,我──」

  郝力的眼睛還來不及眨一下,寇爾已拔槍朝鏡子開了一槍,鏡子碎片撒落在郝力肩上。郝力吼了一句粗話,連忙把另一隻手也放在檯面上。

  除了角落的那四個人外,酒館裡只有另外三個顧客。那三個人在槍響時起立往外跑向安全的地方。寇爾在他們先後經過他面前時確定他們都沒有武器,他可不想背上挨子彈。

  「你到這裡來有什麼事?」郝力問。

  寇爾朝角落的四個人點個頭。「私事。」

  四人中最高的那個首先站起來。「我們不認識你,先生。」

  「等一會兒就會了。」寇爾說。「好了,你們都給我站起來,慢慢地。我要帶你們幾個到監獄去。」

  「你沒有權力逮捕我們,」臉上有道刀疤的男子抗議。「我們沒有做壞事。」

  寇爾的注意力放在持刀的那個男子身上,「你的名字是不是叫駱遜?」

  他的問題立刻得到反應,駱遜的眼睛暴突出來。「怎麼了?」

  寇爾沒有解釋。「你們哪一個叫貝爾?」

  「我們沒有人叫貝爾。」駱遜說。

  「從來沒聽說過這個人。」另一人說。

  「這是怎麼回事,警探?」駱遜故作和善地問。「像我朋友告訴你的,我們沒有做壞事。」

  「我不是要逮捕你們,」寇爾說。「至少還不是。我們要去監獄走一趟,有位小姐在那裡等著要看你們。」

  四個男人的態度立刻起了變化,突然變成一群被困的胡狼。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其中一人說。

  駱遜瞥向他左邊的那個人。「我們可以幹掉他。」

  「歡迎你們試試看。」寇爾說道,終於讓部分的怒火爆發。「可惡!我希望你們試試看。」

  刀疤臉哼了一聲。「一個對四個?警探,你一定認為自己的槍法又快又準。」

  寇爾聳聳肩。「你們試試不就知道了嗎?我會宰了你們每一個,但我不會先叫你們跪下來。」

  刀疤臉抽搐了一下,駱遜臉色煞白。

  「我們可以幹掉你。」駱遜瞇著眼睛說。「你認為自己快如閃電嗎?」

  寇爾微笑。「沒有。」他慢吞吞地說,故意嘲弄他們。「人們都說我疾如雷,」他側一下頭。「他才是快如電。」

  丹尼站在後門口。四個黑水幫份子猛然轉身又轉回來面對寇爾,他們知道他們已無路可逃了。

  「你們有五秒鐘的時間可以把槍放在桌上。」丹尼說。

  駱遜第一個去拔槍。「現在。」他大叫著往左邊的地板撲去。

  寇爾在駱遜的手剛碰到槍套時開槍擊中他的胸部。另外三個人也伸手去拔槍了。丹尼擊斃其中兩個,把最後一個留給寇爾。寇爾一槍貫穿他的喉嚨。

  寇爾正要把槍插回槍套裡時,他和丹尼看到酒保已舉起他的獵槍。他們同時開槍,面無表情地看著郝力倒在吧檯上。他的獵槍嘩啦一聲砸在地板上。

  寇爾沒殺死駱遜,駱遜背靠著牆坐在地板上發出疼痛的嗚咽,血從他胸部的傷口流出。

  丹尼蹲在他身旁。「告訴我你們的老大叫什麼名字。」

  他把槍口抵住駱遜的太陽穴。「如果你想死得快一點,就把名字說出來,否則你會死得很慢很慢。」他開始數數兒。

  寇爾衝過去。「不要,丹尼,他不值得你這樣做。」

  丹尼沒有聽到。「告訴我他叫什麼名字。」

  駱遜開始哭泣。「我受傷了,傷得很嚴重。」他抽抽搭搭地哭訴。「趕快找醫生來。」

  寇爾不理會駱遜的哭訴,丹尼眼中的恨意嚇壞了他。他知道自己必須想辦法及時化解丹尼的憤怒。

  「把槍收起來。」寇爾輕聲說。「潔芝看到他了,她可以指認他。」

  丹尼抬頭望向寇爾時眼中充滿痛苦,他搖搖頭,把槍口抵緊駱遜的太陽穴。

  「不,她只看到他的眼睛和聽到他的聲音。沒有名字……」

  寇爾把手放在丹尼肩上。「我們會抓到他的。別這樣,我們必須留他活口。」

  「不要。」

  「要。」寇爾堅持道。「別這樣,我不能讓你殺他。」

  「那就走開。」丹尼說。

  寇爾伸手把丹尼的槍從駱遜的太陽穴上撥開。「我們在同一條船上。」他說。「我們一定會抓到他的……我們會抓到他們所有的人。」

  丹尼突然恢復了理智。他打個哆嗦,抽身起立。「把潔芝帶過來。」

  寇爾搖頭。「我不想讓她看到這個景象,這裡到處都是血。」

  「她必須來指認他們。」

  葛斯衝進酒館,但在看到兩位警探用槍指著他時,戛然止步。

  「是我呀!」他結巴道。

  寇爾和丹尼把槍插回槍套裡。

  「你們那樣用槍指著我嚇了我一大跳。」葛斯說。

  他走進酒館,一臉的得意。「我做的不錯吧?」他問,渴望得到讚美。

  「你做的很好。」寇爾說。

  「我本來很擔心郝力不會相信我,但他被我唬住了,接著那四個人就跑了出去。你們有沒有跟蹤他們到山洞?」

  「有。」寇爾回答。

  「我很會說謊。」葛斯說。「但在讓你們做你們該做的事之前,我有個問題非問不可。我想知道……真有兩個女人在鎮上嗎?」

  「真的。」

  「她們是不是新來的妓女?」

  兩個警探不喜歡他的問題,他連忙舉手示好。「如果不是,我不是有意對她們不敬。」

  「那個謊話是你編出來的,不是我們。」寇爾提醒他。

  「很高明的謊言,對不對?你們把她們藏在哪裡?」

  「鎮上最安全的地方。」寇爾回答。

  「葛斯,幫我找醫生來,」駱遜喊道。「我受了重傷。」

  「我才不要幫你。我知道你對芙蘿做了壞事,因為我看到你騎馬載她出鎮。她是個好姑娘,我知道你傷害了她。」

  葛斯領悟到他再多話就要錯失良機了。他跑向吧檯,抓起兩瓶威士忌,想了想又抓起另一瓶。他抱著酒瓶從吧檯後出來,經過郝力時往他頭上吐了一口痰,然後急急忙忙地往門口走,希望在警探發現他偷東西前溜掉。

  丹尼和寇爾搜查三個死者的口袋找尋身份證件,駱遜繼續嗚咽喊疼。他的抽泣聲令一無所獲的寇爾更加心煩。他揪住駱遜的衣領,命令他說出死掉的三個同黨叫什麼名字。

  「我什麼也不會說的,」駱遜嚷道。「否則老大會宰了我。」

  「你不說,我現在就宰了你。」丹尼恐嚇道。

  寇爾看到葛斯還在酒館門口逗留不去。「你還有什麼事嗎?」

  「你們有沒有在他們的口袋裡找到錢?」葛斯問。「我知道你們已經給了我三塊錢,但與其讓好好的錢跟他們一起入土,不如拿來救濟我這個窮老頭。」

  「你可以把威士忌帶走,葛斯。」丹尼大聲說。「但其他的都休想。」

  「警探?」

  「又怎麼了?」寇爾問。

  「我真的很想看看那兩個女人。可不可以告訴我,她們在哪個山洞裡?」

  「她們不在山洞裡,」丹尼說。「她們在監獄裡。」

  葛斯皺眉。「那就算了,我可不去監獄。」

  丹尼留下寇爾看守駱遜,自己則去接潔芝來。警長在監獄的前門外等待,丹尼告訴他駱遜需要醫生。

  「你確定你想救他嗎?」警長問。

  「不想,但還是得請醫生來。」

  潔芝和麗詩坐在辦公桌邊,她們一看到丹尼,立刻跳起來。麗詩看到丹尼平安無事,高興又寬慰地撲進他懷裡。

  他抱緊她,被自己想要擁抱她的強烈需要嚇了一跳。

  「我們聽到槍聲,但不知道……噢,丹尼,我好高興你沒有受傷。」

  「寇爾……」潔芝問。

  「他很好。」

  潔芝如釋重負,兩腿發軟而不得不坐下。丹尼繼續擁抱麗詩,直到她鎮定下來不再發抖。接著他發現發抖的人不是她,而是他自己。剛才真是驚險,他想要──不,他需要告訴她發生了什麼事和他差點跨越了法律和復仇之間的界線。麗詩會瞭解他內心的掙扎與煎熬的。

  「丹尼,你們把他們一網打盡了嗎?」潔芝問。

  「沒有,還有一條漏網之魚。你得去指認他們。其中三個死了。」他警告,使她有所心理準備。「我不願意問,但我必須知道他們是雇來的殺手或黑水幫的成員。」

  「我瞭解。」

  「我陪你去。」麗詩告訴潔芝,不顧丹尼的搖頭反對。

  「我寧願你在這裡等。」他說。

  她輕拍他的胸膛。「我知道,但我要陪她去。」她堅持道,然後搶先一步走過去把門打開。「走吧,潔芝,讓我們速戰速決這件事。」

  潔芝帶頭走向酒館。她不知道自己看到死人會有什麼反應,但不想在寇爾面前丟臉。她告訴自己要堅強,一定要挺住。

  一路上,麗詩的手不斷輕摸丹尼的手。她無法阻止自己碰他,也無法阻止自己不斷抬眼望向他以確定他不會突然消失。聽到槍聲時,她的心跳幾乎停止,直到那時她才領悟到她有多麼愛他。不,她早就知道她深愛著他了,只是一直不願意承認,因為那只會使她心碎而已。他從一開始就坦白表示他愛的只有他死去的妻子佳玲。

  「丹尼,我知道我不該挑這個時候告訴你……」

  他的注意力沒有放在她身上,他的目光掃瞄著街道兩側的建築物。黑水幫至少還有一個成員尚未落網,丹尼不敢掉以輕心。

  「告訴我什麼?」他心不在焉地問。

  「我喜歡上你了。」

  她認為他沒有聽見她呢喃出的告白,因為他一點反應也沒有。這樣也好,她心想,她不該挑這個時候表明心跡。她應該等兩人獨處時再向他告白,但她就是忍不住要立刻告訴他。還好他沒有聽見,否則她一定會受到訓斥。

  「我知道。」

  他的回答傲慢自負得使她忍不住微笑起來。「我應該想辦法停止嗎?」她問。

  他目不斜視地回答。「不,我不要你停止。」

  「那麼好吧。」她歎息道。

  潔芝加快腳步,直到她等於是跑向酒館。她當然不是急於看到血腥的場面,但寇爾在酒館裡,她迫切需要親眼看到他安然無恙。

  抵達酒館門口時,她停下來深吸口氣,然後抬頭挺胸地推開門。她一眼就看到寇爾,他靠在另一頭的牆壁上看著她。寬慰使她全身發軟,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沒有奔向他。她以為自己會害怕,早已準備好要掩飾她的反應,但沒有料到的是湧上心頭的怒火。其中的三個已經死了,但她有股瘋狂的衝動想再朝他們開幾槍。

  她指向第一具屍體。「他在場,我沒有聽到他叫什麼名字,但我看到他了。」

  她移向第二具和第三具死體,端詳了一會兒後搖搖頭。「我不知道這兩個在不在銀行裡,我沒有看到他們每個人的臉。」

  她轉向那個受傷的人,他抬頭凝視她時眼中充滿怨恨。她沒有退縮或顫抖,而是毫無表情地回瞪他。

  「他在場,他的名字叫駱遜。」

  她沒有發現寇爾來到她身旁,也沒有發覺她緊握著他的手。他把她拉出門外,丹尼和麗詩在裡面等警長帶醫生來。

  潔芝一出酒館就轉向寇爾。「還有一個。」她說。「你射殺了姜森,黑水鎮的監獄裡關著一個,如果裡面的那四個是黑水幫份子,那麼還差了一個。」

  「還有蓓嘉。」他說。

  「對,還有蓓嘉。我真心希望你們抓到她。」

  「我們會的。」寇爾保證道。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20
發表於 2014-11-4 18:09:54 |只看該作者
  第十九章

  在丹尼的催逼下,他們馬不停蹄地趕往黑水鎮。他一心只想早點趕到,好讓潔芝能告訴他關在牢裡的那個人是不是貝爾。他沒有徹底考慮過其餘的部分,也不知道如果潔芝證賣那個人就是殺害他小女兒的兇手時,他會怎麼做。

  潔芝和麗詩沒有抱怨那樣的速度使人很難承受得了。夕陽西下時,他們一行人停下來在一條溪邊紮營。丹尼想要繼續趕路,但寇爾不答應。

  麗詩和潔芝拿出寇爾在紅箭鎮買來的食物時,丹尼在一旁走來走去。

  「我們應該繼續趕路,」他說。「今晚的月光很亮。」

  寇爾再度搖頭。「看看潔芝和麗詩,她們兩個已經快累死了。馬匹的狀況也好不到哪裡去。」

  「但是我們可以──」

  寇爾打斷他的話。「把目擊證人累死了,不就前功盡棄了嗎?」

  丹尼恢復了理智。「對,你說的有理。」

  幫忙照顧馬匹時,丹尼不斷瞥向麗詩和潔芝。她們兩個渾身塵土,看起來已經累得不能動了。

  「也許我今天確實是逼得太緊了點。」丹尼承認。

  寇爾已經在想明天的事了。「你拍電報給黑水鎮的警長了嗎?」

  「拍了,但沒有收到他的回電。這一點令我擔心。」

  「我們明天下午就能趕到黑水鎮,也許到時就可以解決這件事了。」

  「事情還沒有結束,」丹尼說。「我們必須抓到蓓嘉和黑水幫的老大。」

  「你認為被關在黑水鎮的那個人是貝爾?」

  「潔芝看到了他,還說他在黑水幫老大叫貝爾時轉身,而且他不在酒館的那四個人之中。所以關在牢裡的一定是貝爾。」

  「蓓嘉有可能跟貝爾在一起。」

  「不,她不會屈就一個聽人使喚的手下。她一定是跟他們的老大在一起。」

  「也許吧,但別抱太高的希望。」

  幾分鐘在沉默中過去,丹尼把馬鞍拿到營地去,寇爾則在溪邊刷馬。

  「丹尼?」寇爾說。「我一直在想一件事……」

  「什麼事?」

  「如果潔芝告訴你那個人是貝爾,你不會想做傻事吧?」

  「如果你知道他殺了你的妻子和女兒,你會怎麼做?」

  寇爾思考了許久。「老實說,不知道。」

  「我也是。我得看到他才會知道自己會怎麼做。」

  「如果你殺了他,你會被關起來或被處以絞刑。」

  「我知道。」

  「你知道什麼事比被處以絞刑更慘嗎?」

  「許多事都比被處以絞刑更慘。」

  「坐在某個地方的牢房裡,知道由於你,兩個黑水幫份子才得以逍遙法外。」

  「你會抓到他們的。」

  寇爾不想跟他爭辯這一點。「那麼麗詩怎麼辦?」

  丹尼搖搖頭。「我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她可以說是……出其不意地俘虜了我。」

  「我完全瞭解。」寇爾說。

  「你指的是潔芝嗎?」

  「我那麼容易被一眼看穿嗎?」

  「你沒有,但她有。」丹尼說。「她看你的眼神總是像在考慮要殺了你。」

  寇爾咧嘴而笑。「是愛情,錯不了。」

  「你怎麼能如此肯定?遇見你的每個人都想殺你。」

  「我們要結婚了。」

  「她同意了嗎?」

  「沒有。」

  丹尼忍不住大笑出來,很驚訝放鬆戒備一下的感覺是這麼好。

  「那麼你要怎麼使她嫁給你?」

  寇爾微笑。「有沒有聽過獵槍婚禮?」

  「沒有,但我有預感我不會想錯過。」

  「太好了,」寇爾說。「因為婚禮上不能沒有你。」

  「為什麼?」

  「你以為手持獵槍的會是誰?」

  他們一起捧腹大笑。

  麗詩轉頭對丹尼微笑。她和潔芝坐在溪邊把腳浸在溪水裡。

  「你認為他們在笑什麼?」她問潔芝。

  「不知道。真搞不懂他們哪來的力氣,我累得連東西都吃不下了。」

  「我也是。」

  潔芝在回營地的途中看到寇爾朝她走來。他的笑容已經消失了,換成一臉的嚴肅。他走到她面前時,一言不發地抓起她的手就繼續往前走。她不跟他走就會跌倒。

  「你要做什麼?」

  「你需要消除肌肉的僵硬。」

  「我累得走不動了。」

  「我想的不是走路。」

  她的心跳好像停了一下。「噢……不行……你不可能……」

  「只要你願意,我就可以。」

  她試圖抽手,但不是很努力。他一握緊,她就放棄了。他繼續牽著她的手往前走,直到他們離營地有相當遠的一段距離,然後他才轉身面對她。

  月光下他的臉彷彿是金黃色的。她凝視著他的藍眸,心想,他絕對是世界上最英俊的男人。他怎麼可能會愛她?她是那麼的平凡,他可以得到他想要的任何女人,為什麼選中她?

  「你仍然愛我嗎?」

  他不敢相信她竟然非問不可。「你認為我會那麼快就變心了嗎?不,不用回答我,否則我會被你氣死。是的,我仍然愛你。」

  「為什麼?」

  她的困惑不像是裝出來的,寇爾這才驚訝地領悟她完全不知道自己的魅力何在。難道沒有人跟她說過她有多麼完美嗎?

  「潔芝,你小時候你的父母沒有告訴你說,你聰明能幹、溫柔善良──」

  她打斷他的讚美。「我的父親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離家出走了。我對他的印象非常模糊,只記得他喝酒時,我最好躲得遠遠的。可借在我的記憶之中,他似乎永遠是一手酒杯一手酒瓶。」

  「那麼你的母親呢?」

  「我認為父親的不告而別使她的性情完全改變,但我無法肯定。她變得冷酷無情,常跟我說她不得不對我嚴厲,那樣我才不會重蹈她的覆轍。」

  「她從來沒有讚美過你嗎?」

  「我不記得有。」她說。「我愛我的母親,但我不想跟她一樣,我擔心我可能已經來不及改變了。」

  「你跟她不一樣,你不懂得如何對人嚴厲。」

  她想要轉開臉,但他捏著她的下巴強迫她看著他。

  「你經常稱讚凱勒,我聽過你告訴他,說他有多麼聰明可愛……」

  「小孩子需要知道有人疼愛他們,他們必須不斷得到保證才能放心。」

  「你也需要保證才能放心,對不對?」

  她不吭聲。

  「你知道你哪裡吸引我嗎?」

  她搖頭。

  「記不記得我們初次見面相識時,你站在蒂莉家的紗門後面?」

  「我當時嚇壞了。」

  「我知道。總之,我當時就認為你是西部最漂亮的女人。」

  「真的嗎?」她呼吸困難地低語。「我當時穿著一件褪色的舊衣服。」

  他笑了笑。「我沒有很注意你穿什麼衣服,我在想像衣服下面的東西。你有副好身材,潔芝,我等不及要碰你。」

  他不敢相信她竟然臉紅了,他心想,那是他為什麼愛她的千百個理由之一。

  「我已經很感興趣了,因為我聽說這個女孩來探望阿姨,結果卻承擔起撫養新生兒的母親責任。你知不知道會像你那樣做的女人有多麼稀少?獨力撫養孩子的責任沉重得驚人,大部分的女人都做不到或不願做。她們會把孩子丟進最近的孤兒院,然後繼續她們原來的生活。」

  「撫養凱勒不是件苦差事,他是我生命中的喜樂泉源。」

  「記不記得我告訴你,我和我的兄弟是如何成為一家人的?我們是一群街頭流浪兒,在我們稱之為家的巷子裡發現了玫瑰。我注定要碰到災禍,但玫瑰和我的兄弟改變了我的人生。但我不是獨力撫養我妹妹長大的,我有三個兄弟幫忙。」

  「但是我──」

  他打斷她的話。「我愛你的堅強及勇敢,更愛你使我的長處充分發揮出來。那些只是無數的理由中的兩個。」他輕輕托起她的臉蛋。「我本來不想愛上你的。」

  「那麼你為什麼不停止?」她輕聲問。

  「甜心,那就像要我停止呼吸一樣不可能。潔芝,我的生命中需要有你。」

  他低頭開始親吻她的脖子,吻得她芳心大亂。

  「你為什麼任何時候都能像花一樣香?」

  他的問題複雜得令她無法回答。即使在側著頭讓他親吻她耳垂下的敏感地帶時,她心裡仍在想著她應該制止他。

  「你是故意這樣做……你明知道我有多麼喜歡……但是我們不可以……」

  「親一個,潔芝。一個就好。」

  她雙手緊抓著他的襯衫,沒有抗議也沒有逃避。

  置身在他懷裡的感覺是如此美妙,他的甜言蜜語瓦解了她的心防。她踮起腳尖,心甘情願地迷失在他飢渴的親吻裡。一觸即發的激情一發不可收拾,一個吻對他們兩個來說都不夠,一個接一個的吻使她開始因慾望而顫抖。

  她不要他停止,當他抬起頭時,她靠上去再度親吻他。

  他制止她進一步的行動,把她的手從他的襯衫上掰開,把她擁在懷裡喘著大氣。「你不懂得如何克制,對不對,甜心?」

  他聽起來很高興,所以她沒有要求他解釋。

  手臂搭在她的肩膀上,他帶她回頭往營地走。「我得好好教教你。」他微笑著說。

  她想要注意他在說什麼,但他的吻奪走了她的思考能力,只留下滿腦子跟他做愛的綺思遐想。「我不知道我是怎麼了,在你出現前,我向來是位淑女的。」

  「你現在仍然是淑女。」

  「我知道我前天晚上做了什麼,我引誘了你。我答應自己只跟你有一夜情就好,但幾分鐘前我又在想多一夜也不錯。」

  他呻吟一聲。「潔芝,我們必須談點別的。」

  「為什麼?」

  他決定直言。「因為我已經慾火中燒了,如果你再談做愛,我就無法忍到結婚以後。」

  「寇爾……」

  他用力摟她一下。「不准問我會留在你身邊多久。」

  「我不是要問你那個。」

  「明明就是。」

  「萬一我永遠無法給你想要的呢?妻子應該要信任她的丈夫,但我想我永遠無法……萬一……」

  他不讓她說完。「那麼我猜每次我出家門你都會擔心得要命,但我一定會回到你和凱勒身邊的。也許經過二十年左右,你就不再擔心了。我跟你說永遠時說的是真心話。對了,你會在我們的婚禮前告訴我你愛我。現在拜託換個話題。」

  「你認為凱勒不會有事吧?」

  「他可能會一輩子討厭油炸食物,但他此刻一定是備受寵愛。」

  「我跟湯姆長談過一番。」

  「你們談了些什麼?」

  「你。」

  他瞄她一眼。「他跟你說了什麼?」

  「他有滿肚子你的故事。」

  「比方說?」

  「艾比林鎮。」

  他的肩膀垮了下來。「我原本希望在你發現那件事前先跟你結婚的。」

  「你表現得像是你做了壞事。」

  「我射傷了一個女人,潔芝。」

  他等她盤問他或斥責他不該拿一個女人的性命冒險。

  「你那樣做很聰明。」

  他戛然止步。「什麼?」

  「我說你那樣做很聰明。」

  「我射傷了那個女人。」他提醒她。

  「哦,皮肉傷而已。你的槍法很準,不是嗎?」

  「潔芝,你表現得好像我們在談天氣。你一點也不震驚,是不是?」

  「當然。」

  「目的正當並不代表你可以不擇手段。」

  「你內疚。」

  「對。」

  「那是很實際的解決之道。」

  「但是……」

  「你救了她的命。」

  「那麼為什麼我會在事後感到窩囊?」這是事情發生以來,他第一次承認這個事實,無論是對自己或別人。

  他讓她看到他脆弱的一面。他在世人面前表現得強悍不屈,但隱藏在外表下的其實是個仁慈善良、充滿愛心的好男人。

  「因為你品行高潔、正直誠實。」她靠上去親他一下,然後牽起他的手開始往前走。「麗詩今天又賣掉一頂帽子。」

  「什麼?」他問,來不及應付話題的突然轉變。

  「我說麗詩今天又賣掉一頂帽子,那是不是很好呢?」

  潔芝已經準備好勇往直前了,她個性中講求實際的那面是他愛她的另一個理由。

  「她把帽子賣給了誰?」

  「一個很和氣的女人……唔,剛開始時不太和氣,事實上是相當不友善。但是麗詩就是有辦法使人放輕鬆,她們不到幾分鐘就像老朋友般聊著天了。她給了麗詩七塊錢。我認為她願意付更高的價錢,但麗詩說那個女人是勞動婦女,沒有多餘的錢。麗詩本來想把帽子送給她,但後來才領悟那會傷了她的自尊。很不錯的交易,對不對?」

  「在那樣偏僻的小鎮裡,一個女人能做什麼工作?」

  「她的辦公室在酒館樓上的一個房間裡。」

  他咧嘴而笑。「你很清楚她是靠什麼謀生的吧?」

  「是的,但我想看到你再展露笑容。你擔心過度了。」

  寇爾想要反駁,但他們已抵達營地,而麗詩在睡覺,所以他什麼也沒說。但他給了潔芝一個晚安吻,而且很高與她在吻後顯得失魂落魄。

  丹尼不理會他們。麗詩面對著他,蜷縮側臥在睡鋪上。

  在寇爾把他的鋪蓋移近潔芝之後,丹尼也把他的鋪蓋移到麗詩旁邊。丹尼想著麗詩的事,不知不覺睡著了;半夜時他感覺到她握住他的手,就目前來說,這樣就夠了。


  最後一場戲的布幕即將升起。

  蓓嘉仔細妝扮,選了一件衣領保守卻不失誘惑力的白色衣裳。衣領的開口剛好足以讓最近剛喪偶的法官目不轉睛。唐納告訴她必須設法使賴甫提法官相信貝爾是清白的,然後警長才會放他出獄。

  她考慮過手上拿著一本聖經上法庭,但後來又改變主意了。她不可以把她的角色表演得過火。

  她梳完頭髮後,站起來照鏡子。男人言歡女人披散著長髮,但她例外。她豐澤的鬈發在陽光下有如一縷縷金絲。

  臥室門突然打開,她的愛人衝了進來。她把梳子扔到桌上,轉身面對他。「你不該冒險到這裡來的。有沒有人看到你?」

  「當然沒有,我向來很小心。我從後面的樓梯上來的。」蓓嘉的一身雪白令他想要發笑,她看起來真的很純潔無辜。

  「唐納,一切順利吧?你看起來心不在焉。」她說。

  「對不起,我在想別的事。」他回答。「看到你穿白衣裳使我吃了一驚。」

  她微笑。「效果不錯吧?」

  「不錯,不錯。」他開始言歸正傳。「很遺憾你今天上午不能在法庭上看到槭丘鎮的警長大出洋相,」他大笑數聲。「他在誓言的約束下承認他偷襲貝爾。他還承認他沒有佩戴警徽或表明身份。等貝爾的律師提醒完陪審團他的當事人當時生著重病、發著高燒而失去判斷力時,陪審團的十二名團員已經完全在他的控制之中了。我發誓警長步下證人席時,他們都要狠狠地瞪著他。我懷疑他還會當選警長。」

  這個消息令她興奮。「那麼謀殺未遂罪的起訴撤銷了?」

  「還沒有,但下午就會了。」他向她保證。「法官在盡力拖延審判。」

  「如果貝爾將無罪開釋,我就沒有必要把這場戲演下去了。」

  他搖頭。「你還是得把戲演完。法官很想吊死貝爾,他知道他抓對人了,即使不能以謀殺未遂罪判他刑,他還是會以別的理由拘留他,除非你能說服他相信貝爾不在銀行裡。」

  「那麼好吧!」她在梳妝台前坐下,又拿起梳子開始梳頭髮。「你打算怎麼處理貝爾?人們對他起了疑心,他會成為累贅。」

  「我自然是打算殺了他。」唐納說。

  「你跟其他人說過了嗎?」

  「柏敦、海瑞和安卓知道。」

  「那麼駱遜呢?」

  「他們三個會解決駱遜。那是他們的意思,不是我的。柏敦說駱遜越來越不受控制了;安卓說他喜歡亂動刀。」

  她放下梳子轉向他。「有沒有柏敦的消息?」

  「別擔心。」

  「但他應該在殺死麗詩和潔芝之後拍電報給你的。」

  「我相信他們一定完成任務了,他們從來沒有失敗過。」他咧嘴而笑。「柏敦沒辦法拍電報來。」

  「為什麼?」

  「這裡的電報局關了兩天,機器故障。」他解釋。「別擔心,我去查證過,機器真的故障了。」

  「鎮上沒有人收到電報嗎?」

  「噢,有,但電報都是從二十哩外的鄰鎮轉來的。」

  「那麼他的電報可能明天才會到。」

  「到時我們早就遠走高飛了。」他說。

  「你一直沒有告訴我柏敦和其他人對於解散有什麼感覺。」

  「他們都準備歇手一陣子。等他們錢用完或手又癢時,我們已經在巴黎過新生活了。」

  「如果你今晚解決掉貝爾,我們明天就可以啟程。」

  他轉身朝門口走。「不,我們今晚就走。把你的東西收拾好,帶著你的行李到鎮外跟我碰面。你知道地方。」

  「好。」她喊道。「但願你能陪我去見法官,你一定會看得很樂。」

  「你知道在這個鎮上不能讓人看到你跟我在一起。這裡沒有人不認識我,他們也許會奇怪我怎麼會跟你掛上鉤的。我會在法庭的旁聽席上。」

  「我知道。」她說。「現在我應該去哪裡?直接去法院嗎?」

  「去警長辦公室,他會帶你去法院。」

  交代完畢後,唐納走出房間、帶上房門。湧上心頭的惋惜不在他的意料之中。他今晚就要殺了她,沒想到他竟然真的替她感到惋惜。接著他開始想他要用什麼方法殺她,不到幾分鐘他就興奮起來了。憐惜之情消失無蹤。他要盡可能使她活久一點,好讓他能延長自己的樂趣。他必須記得塞住她的嘴巴,以免有人聽到她哀嚎求饒。

  殺了她真的很可惜。他考慮過要帶她一起走,但最後還是決定殺了她。蓓嘉長得太漂亮,無論到哪裡都會引人注目。她毫無瑕疵的美使她具有危害性,因為每個人,即使是陌生人,都會記得她。

  但他會想念她的,因為他懷疑他還能找到另一個擁有如此變態性慾的女人。

  他又把門推開,走進房間,開始解開褲子的鈕扣。

  「不要,唐納。」她叫著往後退,但臉頰已經浮起興奮和恐懼的紅暈。「來不及。」

  他擰笑。「一定來得及。」


  蓓嘉直到下午一點半才抵達警長辦公室。在跟唐納翻雲覆雨之後,她幾乎花了整整兩個小時才重新振作起來。幸好這次他讓她先脫掉衣服,否則她精心挑選的戲服又要被撕爛了。她仍然感到疼痛,但並不因此心煩,因為痛楚使她看起來更加脆弱、害怕。

  警長不在辦公室。滿臉痘瘢的副警長從她走進辦公室起,就一直在盯著她的胸部看。她感到好笑,但不動聲色地上前跟他握手。他的手掌又濕又黏,她不得不壓抑在衣服上擦乾手的衝動。她自我介紹並說明她來此的理由。

  「警長一直希望你會早點抵達,」副警長說。「他到法院去了,等著把犯人押回來或放他走。我想我們應該趕快過去,因為賴法官在你為他指認貝爾前不肯結束審判。」

  「萬一他不是我在銀行看到的人呢?」

  她企圖用笑容迷惑他,但她是白費力氣了,因為副警長的目光仍未離開她的胸部。她一定得記得跟唐納說副警長的事,他聽了一定會哈哈大笑。

  「我們都希望貝爾是黑水幫成員。」副警長說。「我可不可以挽著你的手臂,送你去法院?」

  「我不會介意的。你真是位紳士。」

  法院就在兩條街外。他帶她走後門進入法院,領她到和法庭毗連的法官休息室。她坐在桌旁等待,副警長寫字條要書記員交給法官。

  「我敢打賭法官在看到字條時,一定會打斷貝爾的結辯。」他揮著剛寫好的字條說。「你一個人坐在這裡幾分鐘沒關係吧?我想看看法官的表情和聽聽他會對律師說什麼。」

  「我不會有事的。」她小聲道。

  她很想把房門打開一條縫,看看法庭上的情形,但她不敢冒險,因為唐納在旁聽席上,如果他看到她偷偷往外瞧,他會大發雷霆的。

  她閉起眼睛,排除雜念,準備演出。

  出場時刻來臨了。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8-27 13:43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