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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diott7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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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賀堅強]大宋的智慧(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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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5-28 06:06:30
第七十章 掃興的陸輕盈

    皇帝堅持要大宴群臣,大赦天下,減免蜀中錢糧,給豆沙縣的豆沙寨免去十年賦稅和勞役,龐籍這個當宰相的只能照辦。

    不過就像往常一樣,皇帝的恩賜旨意下來之後自然會有一個很大的折扣,其中最主要的一條,給成都府減免錢糧的皇命從宰相中樞文書裡神奇的消失了,結果減免錢糧的只有豆沙縣的豆沙寨。

    不僅負責審核皇帝旨意是否有誤的皇后神奇的沒有看見,就連充當皇帝口舌耳目的鄒同好像也沒有發現,所以也就被御史台理所當然的給忽視掉了。

    功必賞賜,卻不必太厚,太厚則會滋生驕矜之氣,當然也不可太薄,太薄就會傷害士氣。

    如今雲崢個人任何賞賜都無所謂,什麼樣的賞賜也比不上一個王爵,這是人臣的終極功業。

    重賞主帥而輕慢軍卒,上下必定離心,重賞軍卒輕慢主帥卻會讓軍卒心中為主帥鳴不平。

    這是一種微妙的心理活動,而龐籍這些人都是操弄人心的高手。

    軍隊處理完畢了,剩下的自然就是普天同慶,龍鐘鳳鼓的敲響之後國家必然大慶。

    於是,剛剛過完上元節的東京汴梁人欣喜地發現他們又有一個充足的理由可以繼續盛裝過節日了。

    沒有哪一個地方的人比東京人更加地喜歡聚成一堆慶祝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仇塏剛剛睡了一個花門大家,都可以將河面用小型的花船鋪滿,兩尺長的花船上載著一盞琉璃燈,晚上點亮之後,東京城裡的永河宛如銀河一般。

    燈火熄滅之後就由人取走,於是東京城就有了無賴子落水三千的大笑話。

    西京大戰勝利的消息傳遍了全城。每個人都認為這是大宋百年不遇的大喜事,慶祝就變成了必然。

    但是主導慶祝的不是大宋樞密院,而是誰都想不到的一個部門內侍監!

    由陰人來主持大宋最陽剛的慶典,這樣的慶典陸輕盈是一定不去的,即便皇后已經派了三波內侍來敦請,陸輕盈依舊不去!

    “我夫君乃是堂堂男子漢。與妾身已經共同誕育了一子一女,雄雞鳧雌之事已讓妾身視為畏途。夫郎的雄風也不止表現在閨房之內,如今陣斬蕭打虎更是將雄風傳揚於戈壁大漠之外,猛虎一嘯四海皆驚。

    如此男兒的豐功偉績本應四海頌揚振我國威,即便是沒有《萬舞》也該有持戈之士共頌《易水》。

    而今,滿城盡是雌聲,聞之讓人筋骨皆酥,豪雄之氣盡數夭折於婦人臍下三寸。

    鐵板銅琶擊築敲缶之士何在?易水之濱滿座白衣何在?難道大宋除我夫郎之外再無英武男兒?如此煌煌大典盡遣寺人操持所為何事?

    如果找不出一位堪稱雄壯之輩,陸輕盈不敢敝帚自珍。身上還遺存幾分我夫郎的男兒之氣,當自請之!”

    此言一出東京譁然……

    曹皇后面色如鐵!

    龐籍聞言掩面而走。

    歐陽修一言不發閉門不出。

    唯有韓琦大笑三聲,在家中敲鼓自娛自樂。

    “悍婦!潑婦!不知羞恥!”

    藍藍親眼看見曹皇后在大殿上破口大駡陸輕盈,心中卻極為高興,這是雲家第一次正面皇后的權威,連她都沒有想到陸輕盈竟然反擊的如此乾脆,如此的不留任何臉面。

    皇后失態了,藍藍其實也有些失態。陸輕盈竟然在公之於眾的話語中承認自己在床第間承受不起丈夫的雄風,就這一句話讓她渾身燥熱。往日所有的幻想似乎都變成真切的圖畫出現在她的眼前。

    “姐姐何須惱怒,一介村婦口出無禮之言乃是常事,姐姐乃是一國之母,不必在意。”

    藍藍的話不但沒有讓曹皇后平靜下來,反倒讓她心中產生了疑問。

    陸輕盈如今乃是超品命婦,即便是頂撞自己。也不過是落一個訓誡的下場,雲家沒有長輩,能訓誡陸輕盈的只有雲崢,這種情形之下,再說什麼懲罰就是說笑了。

    曹皇后對藍藍的警惕之心從來就沒有放棄過。這個時候不論聽藍藍說什麼都像是在嘲諷自己。

    想要訓斥一下藍藍,卻看見趙旭正躺在花窗的邊上百無聊賴的揪著花瓣往窗外扔,那是一棵暖房牡丹!

    曹皇后最是喜歡牡丹,這種花開的富貴堂皇,卻沒有招蜂引蝶的幽香,非常符合皇家對宮妃的要求,曹皇后最愛它有天家之氣,因此不惜工本命宮中修築暖房專門在寒冬裡飼養牡丹。

    看到這一幕,曹皇后知道這時候根本就不是朝藍藍發怒的時候,無論如何她都要顧及到趙旭的想法。

    三千頃地一棵苗,說的就是皇太子趙旭,如果趙旭是一個昏庸平凡的人,曹皇后還不用這樣在意他的看法。

    誰都沒想到自小生在婦人堆裡的趙旭,年紀雖幼小,卻已經露出了自己崢嶸的頭角,處置侯坦之的時候已經表現出了一個帝王的冷酷。

    當所有人都以為侯坦之全家已經去了遙遠的嶺南的時候,皇后卻清楚的知道趙延年在龍水就已經把侯坦之全家處死了。龍水距離東京不過三百四十里。

    皇后各種遲疑的表現藍藍看得很清楚,皇后目前的處境到底有多尷尬,她也知道。

    陸輕盈如今是一個火藥桶,誰都不能碰,一碰就會出天大的事情,即便是皇后對陸輕盈恨之入骨,如今也只能咬著牙忍著。

    至於自己,目前對上皇后還真的是高枕無憂,如果不是擔心皇帝會拿自己去殉葬,皇后絕對活不到現在。

    自從太子處置了侯坦之之後,就連曹家,也開始有意識的向太子靠攏,在大宋,後族實在是不足為恃,當年劉皇后氣焰何等的囂張,把持朝政一十四年,幾乎可以稱帝了,然而,等趙禎登基之後,劉家的勢力就像暖陽下的冰雪,消失的無影無蹤。

    如果太子和曹家立下盟約,曹家很可能會放棄對皇后的支持,轉而對太子效忠。

    從目前看,太子的實力太龐大了,從龐籍到邊軍將士,在皇帝的授意下,已經承認了他的正統地位,如果皇帝今日賓天,那些臣子會在第一時間支持趙旭上位,而且不會容忍皇后有任何輔國行為。

    這一場權利的盛宴上,沒有皇后的名字。

    曹皇后安靜了下來,疲憊的朝藍藍揮揮手道:“姐姐疲乏了,想要小睡片刻,就不招待妹妹和太子了。”

    早就感到無聊的趙旭跳起身來施禮道:“既然如此,孩兒就不打擾娘娘了,娘娘既然感到疲乏,定是身子不適,以孩兒之見當延請太醫過來瞧瞧才是。”

    曹皇后強笑著謝過了趙旭的關心,然後就眼看著趙旭母子有說有笑的離開了自己的寢宮。

    直到這個時候,曹皇后發現自己好像什麼都沒有,陸輕盈有一個疼她到骨子裡的丈夫,藍藍有一個和她同聲共氣的兒子,自己明明是這個世間最尊貴的女子,此刻卻是如此的孤苦無依。

    拿到手裡的才是自己的,曹皇后現在切實的感受到了這句話的正確性,自己的皇帝丈夫不過是一個權力野獸,自己的親族不過是一群敷衍趨勢之徒。

    自己不過想噁心一下雲崢,結果就立刻落得一個眾叛親離的下場。

    葛秋煙穿著勁裝,一手攬著雲霆,一手捉拿住雲落落不讓他們離開後院。

    兩個小王八蛋竟然打算衝進皇宮弄死皇后為他們受了侮辱的父親復仇,也順便為他們受了屈辱的母親出一口氣。

    葛秋煙非常的緊張,陸輕盈卻笑眯眯的坐在那裡瞅著自己的孩子笑道:“事情幹的很蠢,不過到底是你父親的孩子,勇氣還是有的,人活在世上,可以不聰明,也可以不富貴,一定不能缺少面對現實的勇氣。

    雲家的智慧想要遺傳下去需要運氣,畢竟你父親和你叔叔他們那樣的人只能是一個傳說。但是勇氣這東西確實可以培養的。

    你父親其實不是一個勇敢的人,從來都不是,如果不是為現實所迫他走不到這一步的。

    其實他最適合當一個鄉下的教書先生,或者東京城裡的紈絝,前者恬淡,後者悠閒,和他的脾性最是契合不過了。但是他現在卻在做著世上最危險的事情,面對敵人的千軍萬馬都不能眨一下眼睛,鋼刀臨頭的時候都要面帶笑意。

    這不是他的本性,是他在強迫自己變得勇敢起來,如果他不勇敢的話,我們都會有很大的危險。

    落落你已經長大了,今後做事之前要想清楚了再去做,要分清楚勇敢和莽撞的區別,霆兒也是一樣!”

    葛秋煙見雲落落和雲霆都乖乖受教了,這才鬆開手,眼瞅著他們一溜煙的去了後院,看樣子他們並沒有放棄向皇后討一個公道的打算。

    “姐姐,您今天說的話真的沒有問題嗎?會不會惹怒那些人?您將皇后好不容易弄起來的一個百花宴弄得門可羅雀,皇后一定會勃然大怒的。”

    陸輕盈搖搖頭道:“只要夫君在北面能打勝仗,我們的安全就沒有任何問題,夫君的戰績就是我們真正的實力,即便是皇后也不能奈我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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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殺人的智慧不是智慧

    東京城一如既往的一地雞毛。

    只要趙禎還這樣不死不活的拖著,這樣一地雞毛的情景會一直繼續下去。

    不過東京城裡的那些老大人們似乎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節奏,推諉扯皮被人打耳光這才是大宋正常的政治環境。

    雲崢老婆說她一個人沒有辦法滿足精力過剩的大將軍,於是,好事的東京人就好心的給陸輕盈安排了長長的一串替補。

    替補裡面不但有青樓的大家行首,甚至還有好多出名的大家閨秀,百花榜上的好多清倌人也紛紛放出話來說,大將軍為國征戰勞苦功高,小女子情願自薦枕席云云。

    樊樓的探春花有東京城第一豔色之稱,縱酒情濃之時放出豪言壯語曰:大將軍血氣旺盛,正是妾身這種久曠之婦的寶貝,假如大帥班師回朝,她願意掃榻以待。

    眾人轟然叫好,結果這話被狂怒的葛秋煙知曉之後,第二天就帶著豪奴將樊樓砸了一個稀巴爛,探春花也被葛秋煙打成了喇叭花。

    樊樓被砸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每一次被砸之後,掌櫃的就會將樊樓重新裝飾一遍,因此,掌櫃的就笑眯眯的站在一邊瞅著雲家家丁砸樊樓,一面命七八個帳房仔細的算清楚樓裡的損失,只要不放火,他們喜歡看到樊樓被砸。

    自然,帳單是要送到大將軍府上去的。

    雲崢老婆羞辱了整個東京城的男人,於是整個東京城的男人其實對陸輕盈都是有怨氣的。

    什麼叫做你和你夫君一起誕育了一男一女?老子膝下有八個孩子都沒有到處顯擺,難道說你家的孩子是親生的,難道老子的八個孩子都是野種?

    如果不是雲家人說不過的時候喜歡動拳頭,東京城裡的好事之徒早就找上門去了,現在東京城裡的好多無賴漢,唯恐自己不夠有名,即便是公卿府邸也敢吵鬧一番,不過雲家是例外。那個院子裡住的都是一些喜歡動手多過動嘴的蠻子,所以不是一個好的鬧事場所。

    迎春花被打成喇叭花之後,上門的恩客反倒多了起來,一個想拿雲大將軍瀉火的奇女子,無論如何也要見識一下,即便是她現在說話都漏風。也阻擋不住那些洶湧的男人。

    有了探春花的先例,就有更多更加大膽的言論從各個青樓裡飛了出來,面對這些流言,葛秋煙應對的法子除了打之外從未換過別的法子。

    在葛秋煙努力地維護自己丈夫名聲的時候,雲崢正在犒賞三軍。西京城內燈火通明,不斷有疲憊的宋軍從城外回來,立刻就被民伕扶持著去了西京浮屠塔下。

    這裡的宴會從中午就沒有停歇過,滾熱的肉湯,大塊的熟肉,大碗的御酒,白花花的米飯源源不斷的被來去匆匆的軍人吞下肚子,然後灌一大碗陳琳特批的宮廷御酒就重新騎上馬去西京城外掃蕩了。

    此時的黃酒還沒有女兒紅。狀元紅,花雕這些雅致的名字,梨花白已經是最頂級的好酒了。

    雲崢喝的自然是最頂級的美酒。軍士們喝的就不再是這種東西了,雲崢還不至於像霍去病一樣把酒倒進泉水裡唬弄將士,但是人數太多,也只好把水摻進酒裡來招待一下辛苦的部下。

    奚穀潵人喝酒喝的很凶,一碗接一碗的往肚子裡倒酒,不愧是遼國的頂級文人雅士。他的肚子好像沒有底,倒多少酒進去都沒有多少反應。酒意不上頭,怒火卻上了腦袋。看一眼雲崢就喝一大碗酒,讓雲崢以為自己就是奚穀潵人的下酒菜。

    把奚穀潵人帶來參加雲崢的慶功酒會是王安石的一片好意,王安石這些年吃夠了不懂變通的苦楚,自從決定改變一下自己之後,好多文官的天賦技能就從他的身上莫名其妙的出現了,甚至有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趨勢。

    眼看著雲崢接受一位又一位將領官員的恭賀面露得色,奚穀潵人忍無可忍的大吼道:“殺人的智慧不是什麼智慧,從來都不是,那是在造孽,依靠自己的聰慧在造孽,越是聰慧的人掌握了這種技能之後,對百姓來說災難就越大。

    你可曾看見一顆種子長成參天大樹的艱辛,你可看見一尺幼兒長成八尺男子漢的艱難?這才是不朽的成就。

    你可曾看見白髮儒生皓首窮經之後留下的不朽篇章?你可曾看見工匠胼手胝足修建出的偉大建築?

    這才是不朽的功業,是智慧的真正體現。

    殺人何其的容易啊,只要刀子在脖子一拉,一位婦人二十年的辛苦盡數化作東流水。

    大將軍的蓋世功業下全是累累的白骨,那些婦人的眼淚恐怕要流淌成河,在這樣的情形下,大將軍還要為自己殺人的惡事大肆的慶祝,人心何在?”

    蘇洵驚訝的道:“難道先生從未參加過遼國的慶功大典?你遼國的悍將可以誇耀功績,難道我大宋將軍就不能這麼做?”

    奚穀潵人半眯著發紅的眼睛對蘇洵的話嗤之以鼻。

    王安石苦笑道:“明道兄還真的沒有參加過任何大勝之後的慶典,即便是遼皇慶祝平復東海女真叛亂的慶典他都沒有去,遼皇遣人問他何故不去參加大典,還是不是大遼的臣民。

    明道兄回答道,他先是一個人而後才是大遼的臣民,殺人者的慶典他避之不及,更加不忍心在酒宴上品嘗敵人的頭顱製作的盛宴,更不願意喝下帶著血腥味的美酒,以後這樣的宴會不用找他作伐。

    明道兄不去參加國君的酒宴,無論如何他都會抽出時間去參加年輕人的婚禮,會去給新生的幼兒祝福,會去給耄耋老人祝酒,會在豐收的酒會上歌舞,賦詩每每酩酊大醉而歸……”

    聽王安石這麼說,雲崢本來打算發怒的,立刻就把脾氣收回來了,和奚穀潵人這種知行合一的傢伙計較的話只會把自己活活氣死,暴虐的耶律洪基都拿他沒法子,自己這種多少還講些道理的人就不要輕易地得罪他算了。

    宋遼兩國之間平和的時間遠比戰爭狀態的時間長,因此,宋遼兩國的國君在很多時候更像是親戚,雖然大部分時間裡宋國國君都是晚輩,兩國國君之間相互贈送禮物,多少還算是有情義。

    因此宋遼兩國的士子只要不是在戰爭期間,他們可以自由的通過邊境相互探討學習,甚至一些遼國的典史官更是常年留在大宋翻閱那些遼國根本就沒有的經典。

    一來二去的兩國的士子在同一位老師孔子的教導之下,相互之間很有共同語言,這樣就導致了一件很麻煩的事情,一個在遼國以文名著世的傢伙往往在大宋個也享有很高的聲譽。

    那些文人墨客在各自的書信之中無所不談,上自國家大事,下到人情百態無所不包,他們卻把這樣的事情認為是相互之間在交流學問,至於保密原則這回事,他們更加相信個人的操守。

    以前的時候雲崢就認為大宋的保密根本就一個笑話,否則他不會專門寫信去嘲笑曾公亮。

    一個習慣性把自己昨晚寫的一首詩寄送給遼國文人的傢伙,根本就不能指望他會保守國家秘密。

    奚穀潵人或許真的是一個純粹的人,他的純粹就在於他一直在恪守聖人的教誨,而且在堅定不移的沿著聖人指定的道路前進,這種人在大宋都不多,更不要說遼國了。

    雲崢笑著朝奚穀潵人舉舉自己的就被額首示意一下,本來想表達一下對他的尊敬,一個能夠把西京城裡近兩千婦孺全部認作妻妾子女的老傢伙,就算是嘴臭了一些,一樣值得人尊敬。

    誰料想奚穀潵人卻趁機端著酒杯走了過來,瞅著雲崢的眼睛道:“老夫請雲侯看在人命不可輕傷的份上,放過這些婦孺。”

    雲崢笑道:“他們都已經成了老先生的家眷,雲某如何還敢傷害她們,老先生說笑了。”

    奚穀潵人搖搖頭道:“背信棄義,不守信,在儒家眼中乃是原罪,但是在雲侯這樣的兵家眼中卻不算的什麼。

    老夫雖然鄙陋卻也讀過幾本兵書,三十六計中其中就有八條計謀是教人不可遵守信約的,你們兵家不以此為恥反倒以此為榮,因此老夫不得不再次確認一下雲侯不會將這些計謀用在這些婦孺的身上。

    事實上這些婦孺也經不起雲侯在她們身上多動心思,假如雲侯認為自己在西京建立的功勳還不夠偉岸的話,不妨將老夫的人頭拿去請功,畢竟老夫一人的身份就足矣抵償那些無用的婦人孺子。”

    雲崢笑道:“聲東擊西,假癡不癲,李代桃僵,借刀殺人,欲擒故縱,假途伐虢,趁火打劫,樹上開花這些計謀確實少了一些信義,不過,兩軍交戰相互不用其極的謀算在兵家眼中眼中乃是順理成章的事情,老先生總不會認為,我們必須在任何時候都要講求信義吧?

    對雲某來說,忠於自己的族類,就是最大的忠誠,餘者,都是人言而已,有何懼怕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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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誰都在哀鳴!

    “屍山血海並非人間美景,雲侯卻樂此不疲,都說人行萬里為功名,為了一己之私殺戮無數,染血的功名真的就是雲侯想要的?

    當了侯爺之後就想當王爺,當了王爺之後就想當皇帝,貪欲無窮,人心亦無窮,欲壑難填之下侯爺的道路也就走到了盡頭。

    為自己計,為子孫計,雲侯何不速速回頭?”

    奚穀潵人見雲崢真的不在乎那些婦孺,不由得心生好感,他對雲崢的事情知之甚多,眼見雲崢已經在窮途末路上狂奔,忍不住勸諫了一句。

    雲崢笑道:“一條道跑到黑不知回頭非要撞牆的是蠻牛,雲崢並非蠻牛,取捨之道盡在一念之間,撞牆之前我會向右面走開。”

    奚穀潵人笑道:“一念天堂,一念地獄,老夫擔心雲侯走的過於忘乎所以,不知道那堵牆在那裡。”

    “以先生之間,雲某的那堵牆在何方?”

    “燕州之地!”

    雲崢點點頭道:“我也是這麼認為的,燕州可能是我人生的頂峰,我準備走到燕州這座頂峰之後就即刻下山,然後去找更加雄偉的高山繼續攀登。”

    奚穀潵人的神情黯淡了下來拱拱手道:“明日清晨老夫就要回中京去了,老夫這就向雲侯辭行。”

    雲崢笑眯眯的還禮道:“先生剛才為某家擔憂,現在卻輪到某家為先生擔憂了。

    西京一戰,遼國精銳戰損了三成,此時的遼皇必定已然失去了最後的一點人性,就在傍晚的時候某家接到密報。貴國皇后已經被縊死在大王宮,同時被殺者還有蕭氏皇親一族,據說一天之內遼皇就斬首七百六十四級,先生這時候回去恐怕凶多吉少。”

    奚穀潵人慘笑道:“陛下做的沒錯,皇后在後宮之中多有怨言。老夫勸諫過幾次,她卻不知悔改,如今蕭打虎再次在西京喪師辱國,皇后一脈被降罪乃是按照我大遼律法做出的處置!”

    雲崢搖搖頭笑道:“耶律一族和蕭氏一族自古以來就是你大遼的王族和后族,這樣的傳統已經延續了很多年,如今被遼皇一次破除。對我大宋來說是天大的好事,對你遼國來說卻不算是什麼好消息。”

    “子不言父過!尤其是當著敵人的面!”奚穀潵人已經恢復了平日裡的固有的從容。

    雲崢繼續笑著搖頭道:“既然先生準備救這些婦孺,那麼,現在回去就極為不妥,你現在帶他們回去不是救他們而是害了他們。

    能從西京逃回中京的遼軍估計人數不會很多。那些人的生命還平復不了遼皇的怒火,你們再回去,下場可想而知。”

    奚穀潵人搖頭道:“西京一戰我大遼損失慘重,蕭打虎喪師辱國,老夫為求活命不惜向敵人卑躬屈膝,斬首毫不為過。

    多說無益,老夫這就告辭,明日就離開西京!”

    奚穀潵人再次拱拱手就離開了中軍大帳。雲崢也不再阻攔,既然老傢伙已經不準備活了,還要帶著一群老弱婦孺回去送死。這和自己無關,說到底這些人都是遼人,自己一心求死,怨不得旁人。

    王安石和蘇洵兩人跟隨出去送別,對於這樣有風骨的人,他們從心底裡欽佩。

    雲崢舉起酒杯招呼諸將道:“諸君,我等身為軍人,最愉快之事莫過於打了勝仗啊。如今,我等陣斬蕭打虎擊潰遼軍乃是我大宋未有之大勝,身為軍人不可不歡喜,來,諸君,飲勝!”

    諸將欣然舉杯,與大將軍共飲。

    三天後,追逐遼軍的李東楚和雲武回到了西京,此時的西京重新變得熙熙攘攘了,經過三萬餘名民伕的大力修整,這座古城重新恢復了原有的相貌。

    雲崢帶著猴子站在街道上隨意的走著,雖說城裡來來往往的都是男人,也比前幾日蕭索的模樣讓人安心。

    人才是萬物之靈這句話半點不假,一座城池或者一間屋子如果長久的沒了人氣,城市和屋子也就會變得毫無生氣可言,與荒山幽谷無異。

    不知不覺來到了城西,這座城裡的遼人已經被奚穀潵人給帶走了,雲崢還賠上了一大批糧食和扒犁,現在城裡的坐地戶就剩下寥寥幾個沒被蕭打虎泄怒殺掉的漢人,瞅見一座屋子的房頂上掛著一面三尺長的白色旗幡,這是招魂用的,也不知道這家人在為誰招魂。

    猴子指著本該插在墳頭的旗子竊笑不已,雲崢卻開始苦笑起來,看樣子該來的還是躲不掉。

    崔達已經走了半個月之久了,走的時候雲崢沒有問,崔達也沒有向雲崢辭行,兩股道上跑的車沒有任何共同點可言。

    不過崔達臨走前留下了一封書信,書信裡面只寫了寥寥幾個字,要雲崢進城之後去西牆邊上的一間飄著旗幡的宅子裡去找一個人。

    那封信被雲崢隨手燒掉了,本來不想再理會崔達的事情,這件事也被隨即被他拋諸腦後,可是今天在街市上轉悠,猛然間看到了旗幡,就有些心動,想去看看崔達到底給自己留下了一些什麼東西。

    猴子推開了院門,一個青衣僕人拱手站在院子裡似乎在等人,不大一會雲家的家將就把不大的院子塞得滿滿當當,所有的人開始在院子裡翻箱倒櫃的搜查起來,那個青衣僕人卻好像沒有看見一般,依舊把兩隻手藏在袖子裡作揖一樣的抱拳站著。

    家將們很快就搜查完畢,沒人去打攪那個安靜的站在一邊的僕人,雲崢走進院子四處瞅一眼,就對青衣僕人道:“我來了!”

    僕人瞅瞅雲崢,從袖子裡拿出一張雲崢的畫像仔細看了一遍,這才肅手邀請雲崢跟他走。

    雲崢阻止了猴子,不讓他發怒,笑著搖搖頭就跟著僕人向屋子裡面走去。

    這是一間兩進的院子,僕人並沒有走進屋子,傳堂而過之後來到了天井處,這個天井不大,只能勉強看到丈許大小的一方天空,天井的空地上有一口井,上面滿是枯黃的青苔,僕人指指井口,就取過一個掛在門口的包袱,然後就走了。

    猴子揮揮手,一個家將慢慢地順著井口爬了下去,雲崢站在井口往下看,發現這座井很深,家將踩著井壁上的凹坑走到一半抬頭朝上喊:“大帥,這裡有一個洞!”

    雲崢讓家將上來,坐在井口想了好一會,對猴子道:“順著洞的方向重新開一個口子,不走井壁。挖好了之後告訴我,傳令下去,不許任何人靠近這裡。”

    猴子小聲道:“您覺得這裡面有危險?”

    “小心駛得萬年船,從北征開始之後,我就不再相信任何一個外人了,在大宋這個國度裡面,對我們有惡意的人遠比有善意的人多。”

    猴子隨著雲崢往外走,一邊走一邊道:“我和憨牛可不是大宋人,我們是豆沙寨人!”

    雲崢笑道:“這是自然,如果你和憨牛都靠不住的話,我無論怎麼死都不算冤枉。”

    雲崢回到了軍營,他是不住王安石準備好的住處的,這和信任無關,只和習慣有關係,京西軍上下一體,一軍主帥早就在生活上沒有多少特殊之處了。

    如果說信任這兩個字的話,雲崢寧願去信任王安石也不會去信任崔達,即便崔達和雲崢從小就是至交,但是信任這兩個字實在是太沉重,不敢輕易託付他人。

    崔達要去幹什麼雲崢其實能猜到幾分,有好幾次崔達都想問問雲崢的意見,都被雲崢巧妙地避開了,甚至在很多時候連崔達的面都不見。

    崔達自己也知道雲崢不願意摻和進一些陰私事情裡面,見雲崢很久都不表態,這才失望南歸。

    京城裡現在是一個什麼樣子雲崢知道的一清二楚,花娘這條線從來就沒有斷絕過,所以他比任何人都知道東京城目前的局面有多麼的險惡,雲崢現在唯一希望的就是藍藍對皇帝皇后下手的時間能夠拖到開春再進行,否則在政局紛亂的情形之下,天知道北征還能不能繼續進行。

    一旦開春之後自己已經進入了遼國南京地界,那麼不論大宋朝誰執政,都必須堅定地將北征進行完,否則數十萬大宋精銳一旦陷在遼國,大宋絕對有傾覆之憂。

    時間已經進入了三月,這時候的江南早就是草長鶯飛的時節,西京城的殘雪卻依舊沒有化掉,荒原上朔風呼呼的刮著,感覺不到任何溫暖的氣息。

    唯一有點變化的就是太陽升的越來越高了。

    北方的冬天延續的時間非常長,溫度也非常的低,雲崢聽說遙遠的北海上的海冰一年比一年解凍的晚,有時候,熊羆都從冬眠中驚醒了,那個熟悉的大湖依舊沒有解凍的跡象。

    小冰河時期再一次開始了,只要北方變得寒冷,就到了蠻人南下的時候了,雲崢只想在蠻人南下的之前,給自己的祖先留下一片可以抵抗的空間,或者說抵抗的餘地。

    北方延綿的群山一次又一次的保護了自己的種族,雲崢希望這一次也同樣能夠做到。

    寒風從帳篷的縫隙裡鑽了進來,吹得火盆上的火苗呼啦啦作響,也吹動了桌案上的那張紙。

    “幫我保一個全屍!”

    這就是崔達最後的要求,他已經在祈求來生,不再對自己的今生報什麼希望了。

    任何謀殺了皇帝的二號人物都會被一號人物殺死,這是歷史的必然規律也是事物發展的一個必然規律。

    非常的符合大宋的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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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弒君者崔達

    雲崢現在完全確定崔達不顧冰雪阻礙南下就是為了弒君!

    雲崢甚至能想到這傢夥的替身一定會留在雁門關,當所有人都認為他在北方的時候,他卻悄悄地潛回東京城去弒君!

    他現在的模樣很胖,不是那個誰都知曉的英俊的崔達,這傢夥留在西京城的時候就已經開始謀劃著弒君了。

    見過他長胖的人只有陳琳和王安石,蘇洵,再加上雲崢,而這四個人估計要在荒原上停留很久。

    歷史上從來就不缺少弒君者!

    從秦始皇統一中國以來,少說也有好幾百位皇帝,死於弒君者之手的至少有三成。

    秦朝的兩位皇帝中,就有一位死於部下之手。

    一個月黑風高之夜,二十三歲的年輕皇帝贏胡亥,正在國都咸陽東南郊外的望夷宮裡,祈禱上天保佑大秦皇朝歲歲平安,盜賊早除,以便他永享人世尊榮,永遠作威作福之時。

    忽然外面傳來一陣陣呼喊廝殺聲。

    胡亥驚疑中,一群明火執仗之人,劍戟晃晃,已經沖到他的面前。為首之人正是他素所信賴的中丞相趙高的女婿首都市長閻樂。

    贏胡亥驚怒中,召集左右平叛,但左右僅餘之人都戰戰兢兢不敢動手。

    閻樂上前大聲道:“你傲慢自恣,誅殺無道,天下已經全都背叛你了,你趕緊自己做個了斷吧!”

    胡亥惶恐道:“我可以見見丞相麼?”

    閻樂道:“不可以。”

    胡亥道:“我不當皇帝,做個小小郡王可以麼?”

    “不可以!”

    “不做郡王,做個小小萬戶侯可以麼?”

    “不可以!”

    “那麼,那麼就讓我和老婆做個可憐的小小老百姓吧。”

    閻樂道:“你討價還價。以為在市場買菜麼?你以前殺人,由得人家討價還價麼?快快自決,省得污我寶刀!”

    於是贏胡亥只得自殺。

    趙高開了一個很惡劣的先例,從那以後弒君者層出不群。

    弒君之前都要找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才成,雲崢實在是想不出崔達他們弒君之後會找一個什麼罪名安在趙禎的身上?

    平心而論。趙禎是這個大漢這個種族中少有的合格皇帝,歷史上的趙禎就是最受百姓和官員愛戴的皇帝,如今,消除了懦弱之心決意北征,並且就要取得勝利的趙禎稱之為大宋最有作為的皇帝也毫不為過。

    雲崢對趙禎是充滿同情的,只是這種念頭並不足以讓他去採取什麼實際行動。大宋皇朝對他的傷害太多,把他對大宋王朝不多的忠心早就消耗的乾乾淨淨。

    其實,躺在病床上的趙禎如今度日如年的早些死掉也好。

    雲崢就是這麼想的!

    他不清楚自己從什麼時候開始起有這種旁觀者心態的,或許從皇帝賜他承奉郎的時候就有了吧。

    當初跪地接受旨意的時候,他就覺得自己從此就矮了別人一頭。後來所做的一切就是為了不跪或者少跪,現在連最後一個需要自己跪拜的人也有人去殺了,他的心中隱隱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快意。

    這是一種惡趣味!

    崔達留下來的信箋其實也是一種惡趣味,他很希望雲崢能夠勸誡他一下,讓他放棄這種大逆不道的想法。

    可是雲崢如今對大宋的國內的所有事情都不感興趣了,包括皇帝的死活,從踏出雁門關的那一刻開始,他就沒打算再走進東京城一步!

    因此。不論崔達抱著什麼樣的心思給他留下一封信,雲崢都不會去理會,自己釀造的美酒自己喝。如果不小心釀造出苦酒出來,自己去喝也完全能夠說得過去。

    至於崔達最後的哀求,雲崢也不會去執行,一個人如果背上一個弒君者的名聲,在大宋他絕對是比麻風病人更加恐怖的存在,誰沾上。誰就會死無葬身之地。

    一陣勁風吹動了門簾,桌案上的那張紙被吹得飄飛起來。雲崢探手捉住,再看了一眼紙上面的內容。歎息一聲就把紙片放進了身邊的火盆,火苗舔一下紙張,紙張就燃燒起來,然後就化作了灰燼。

    猴子挖開那座地道的時候,在裡面發現了兩箱子火藥,引線經過一根打通的長竹竿通到了隔壁人家,猴子去隔壁人家看的時候,發現那家人已經死去三四天了,全家老少都安靜的躺在床上七竅流血。

    雲崢甚至猜想,在某一個時候崔達甚至想過等自己進入地道的時候再點燃火藥,轟隆一聲響之後,雲崢就再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準備去弒君了。

    人心就是這樣猜來猜去的最後全部都猜想成了傻逼!

    所以這個念頭在雲崢的心裡只停留了一瞬間,然後他就肯定的認為崔達只想用火藥來保護自己唯一的破綻,而不是想要幹掉自己。

    這些天雲崢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站在西京城的城頭眺望東方。

    別人都以為這是大帥在思考如何向東方用兵,只有猴子一個人知道,大帥這時候心裡想的最多的就是正在東方海面上航行的雲二,偶爾向南瞅瞅,也只是擔心東京城裡家人如今是否安好。

    越是活著,雲崢就越是發現自己真正關切的人越少。

    冗長的歷史畫卷一幕幕的展開之後,不管是偉大的,還是崇高的,亦或是英勇的,或者是忠誠的那些人和事情,大部分都是經不起推敲的,經不起太陽曝曬的。

    一些人在一些合適的時候被大勢所逼做了一些崇高的事情,於是這一個光亮點就照耀的如同烈陽,遮蓋了所有的瑕疵。

    這樣來形容一個人是不合適的,最少是不公平的,可是煌煌史冊就是這樣來記錄一個人和事的。

    做大事者不拘小節,不以一眚掩大德,這些著名的句子就是用來為上位者張目的辭藻。

    在大宋這些年,雲崢是如此的失望——

    城牆下,他的大軍正在那裡苦練騎射的本事,城牆後面他的大軍正在準備下一次戰爭需要的物資,城裡的大軍帳裡,他的參謀軍官正在為大軍走哪一條路而激烈的爭辯,地底下,他的隨軍民伕正在開挖更大的洞窟用來存放自己大軍需要的糧食。

    這一切對雲崢來說才是鮮活的,因為這些人嘴裡呼吸著空氣,而後吐出白霧,汗水從額頭掉下,雖然會被大地收納,卻都是真實存在的。

    東京城裡那些高貴的嘴巴吐出來的話語在美酒中浸泡之後全都會化作酒氣,聽起來美好,聞起來芬芳,卻毫無意義。

    一陣叫好聲打破了雲崢的沉思。

    原來是一員叫不上名字的低級悍將正赤裸著上身騎在一匹狂奔的光背馬上俯身拾起了一朵紅色的絨花,正在驕傲的向周圍的人展示自己的戰利品。

    雲崢莞爾一笑,也不知誰特意安排了這樣的一場小遊戲來引起自己的注意,為這位悍將謀取一個晉升的機會,那員悍將雖然強忍著不朝城頭看過去,但是他僵硬的動作已經暴露了他的企圖。

    軍中的粗漢還沒有學會偽飾。

    雲崢取下自己的簪纓,隨手交給了一員善射的家將,那位家將把簪纓綁在長箭上而後開弓,長箭帶著響聲從城頭落下,釘在了一輛扒犁高高聳立的架子上,紅色的簪纓一晃一晃的非常醒目。

    猴子扯著嗓子大吼道:“大帥有令,騎射第一者得簪纓!”

    城下的軍士頓時就沸騰了起來,赤裸著上身的年輕悍將,大吼一聲俯身拾起自己的弓箭,以胳膊粗的車轅為目標,在駿馬背上百步之外連發三箭。

    雲崢看的清楚,三支長箭齊齊的釘在車轅的尖梢處,這樣的騎射功夫即便是雲崢也不由得鼓掌叫好。

    大宋軍中的騎射功夫從來都是弱項,為了彌補這一缺憾,雲崢不得不為全軍大規模的配備了弩弓,這東西殺傷力雖然很大,卻被軍中真正的武士看不起,在他們看來,長箭硬弓才是武勇的最高表現,只要真正的掌握了箭術之後,不論是在射擊速度還是準確度上,都不是弩箭所能比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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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寶藏的秘密

    相比老辣的文官,武將們還處在這種低級的依靠自己本領獲取讚賞的階段,雲崢莫名的有些心酸。

    站在城頭賞賜了這些憨厚的軍卒,然後就回到了軍帳,開始為大軍下一步的行軍做安排。

    一旦積雪化盡,自己就要向東方開進了,狄青在河北道的攻擊在遼軍的頑強抵抗之下毫無寸進,在損傷了大量的軍卒之後,不得不退回桑乾河南線,最終在耶律洪基發狂一般的攻擊下,一退再退,最終退回了霸州地界。

    儘快的向東進攻,就是為了減輕狄青的壓力,他獨自面對耶律洪基親自率領的百萬大軍,壓力實在是太大了,在雲崢看來,作為佯攻,狄青已經做得堪稱完美了。

    但是大宋朝堂上的官員們除了龐籍,韓琦之外,其他的人並不這樣看,尤其是在雲崢陣斬了蕭打虎,攻破西京之後,狄青養寇自重的說法重新塵囂而上。

    被雲崢勝利刺激的雙眼通紅的言官御史在大殿上跳著雙腳質問狄青因何會喪師辱國,卻對耶律洪基統帥的百萬大軍視而不見。

    狄青在受了委屈之後只會打開自家的大門,讓所有人可以看到自家的中堂,證明自己沒有拉幫結派的野心。

    甚至將自己在霸州的白虎節堂也打開了門戶,讓三軍監督,這對一軍的主帥來說是莫大的羞辱。

    種諤的霸氣只適合在環州這個地方施展,離開了那塊土地,他幾乎沒有任何可以施展自己本領的地方,所以他從不離開。即便是官升副樞密使也不去。

    武將一旦去了東京,就像是羔羊落進了狼嘴,兇悍如雲崢者,也只能在東京城依靠一股不講理的蠻力來讓別人感到害怕。

    事實上這種方法效果並不好,只是因為皇帝和宰相需要雲崢所以才會平安無事。在大宋寧願自己喪命也要把武將從高位上拽下來的人多得是,不是你打掉他的幾顆牙齒就能把所有人嚇住的。

    富弼終於離開了青塘,開始向環州挺進,作為雲崢後援的種諤也離開了雁門關,帶著大批的補給物資在環慶軍的護衛之下踏上了遼國的土地。

    應州的遼軍在雲崢攻克西京之後已然是惶惶不可終日,他們將自己的百姓大規模的從應州撤離。應州後面的蔚州也做出了同樣的選擇,只留下為數不多的幾座城垣來抵抗宋軍的進攻。

    西京大同丟失,蕭打虎幾乎全軍覆沒之後,西京道的天已經塌陷了,種諤要做的就是帶著大軍徹底的將應州,蔚州掃蕩一番,然後過渾源,靈丘,在飛狐之地與唐縣知縣李常匯合,組成一支新的攻擊軍隊,從淶源過長城越過五回嶺向易州進發。

    狄青在經過短暫的休整之後再一次越過易水向涿州進發,去年整整鏖戰了四個月的河北保定軍,安肅軍這一次退守霸州。取而代之的是駐守高陽的順安軍,以及駐守清州的清州軍,狄青看樣子是要將自己麾下的四十餘萬大軍徹底的用遼國這個戰場來輪訓一遍。

    至此,大宋的四支進攻大軍,已經有三支全軍進駐了遼國。

    沒藏訛龐的大軍進入漠北之後就再也沒有消息了,雲崢非常期望他們會被沙漠裡的黑沙暴給吞沒掉,只可惜,這只會是一廂情願的想法而已,沒藏訛龐的大軍必定會走出沙漠給駐守在達尕海子的耶律信致命的一擊。

    對於沒藏訛龐腦袋壞了一樣的去捨近求遠的攻擊行為雲崢非常的難以理解。但是他相信以沒藏訛龐的軍事素養不可能在這個緊要的關頭做出沒道理的事情的。

    如果他真的是為了嘛嘛的寶藏,那麼。這個寶藏就應該不簡單才是,可是再不簡單的寶藏也不過是一個寶藏而已。

    這東西對個人來說或許是一個無可替代的重寶。但是對大宋。遼國,西夏這樣幅員萬里的國度來說,能起到的作用實在是太有限了。

    奚穀潵人還在的時候王安石曾經向他打聽過嘛嘛的寶藏到底是什麼東西,奚穀潵人給出的答案讓人瞠目結舌。

    “嘛嘛的寶藏裡存放的就是契丹人的魂魄!”

    這個答案無論是雲崢還是王安石都非常的不滿意,但是奚穀潵人卻閉上了嘴巴,無論王安石如何追問也不再說一個字。

    “嘛嘛的寶藏裡到底有什麼?”

    王安石撓撓頭發,頭皮屑就像雪片一般落了下來。

    “監軍,你掌管大宋密諜司,難道也對這東西毫無頭緒嗎?”雲崢的思維再一次陷入死胡同之後回頭問陳琳。

    陳琳尷尬的搖搖頭道:“達尕海子乃是遼人的聖地,這片地域我們宋人是進不去的,老夫聽說連遼國漢人商賈都無法進入。

    達尕海子周圍駐守著遼國開國八族的精銳軍隊,嘛嘛寶藏所在地喬巴山就更是被守衛的水泄不通,老夫的手下甚至沒有辦法進入三百里地之內,為了喬巴山,老夫在那裡損失了不少人手。”

    “此事處處透著詭異,能讓沒藏訛龐帶著大軍橫渡大漠,嘛嘛的寶藏絕對不止是金銀財寶那麼簡單,就算是折損些人手也必須弄清楚。

    這件事是我大意了,應該在沒藏訛龐轉道北進的時候就開始探查的,到了現在,我們很可能已經失去了先手。”

    雲崢翻看了一遍所有關於嘛嘛寶藏的文書之後敲著桌子沉聲道。

    蘇洵道:“沒藏訛龐莫名其妙的北上,我們誰都料想不到他是真的奔著喬巴山去的,還以為他這是為了掩人耳目做出的佯動。”

    王安石皺著眉頭道:“雲侯,你認為耶律信會不會知道沒藏訛龐北進喬巴山的消息?”

    雲崢愣了一下,重新坐下來,敲著桌子想了一會道:“難說,耶律信和耶律洪基已經因為嘛嘛的寶藏鬧翻了,差一點兵戎相見。

    如果說耶律洪基為了坐山觀虎鬥什麼都不告訴耶律信我認為這樣的可能是存在的。

    我只是奇怪,為什麼沒藏訛龐把寶藏看得如此的重要,耶律洪基這個應該最清楚寶藏裡有什麼東西的人反倒只是貪圖寶藏裡的財富。

    當初耶律洪基和耶律信對陣的時候說的很清楚,他只需要寶藏裡屬於耶律一族的黃金,並沒有談及其它。

    我就是很好奇,什麼東西是沒藏訛龐極度需要的,而對於耶律洪基來說並不是很急迫需要拿到手的東西?”

    王安石點頭道:“雲侯這樣想的話,那麼事情就重新回到了原點,嘛嘛的寶藏裡到底有什麼?

    很明顯,耶律洪基不可能不知道,沒藏訛龐已經知曉,唯有我們對那個寶藏一無所知,這確實很不公平。”

    陳琳板著臉道:“我們這一次在西京擒獲了不少遼國勳貴,老夫這就派人嚴加拷問,應該能找到一些蛛絲馬跡。”

    “兩邊都做吧,喬巴山還是要派遣人去瞧瞧,既然沒藏訛龐的大軍確實是沖著哪裡去的,二十萬大軍進了達尕海子,那裡的秩序應該已經紊亂了,這時候派人去時機正好。

    燕雲十六州是我們的終極目標,嘛嘛的寶藏可以不去理睬,但是我們一定要知道沒藏訛龐去那裡的真正原因。”

    陳琳拱手領命,匆匆的離開去準備了。

    雲崢又對王安石道:“介甫兄,再往東走,我們就不帶你了,你要儘快的安排內地的流民進駐西京附近,迅速的實際上佔領雲內州,同時也會有火山軍,保德軍,岢嵐軍這三軍一部歸你調遣。

    我需要你做到只要我們佔領了一地,你就要迅速的派駐我們的百姓進駐這裡,千萬不要讓我們和百姓之間出現大的空擋。

    否則我們就是在勞師遠征,這樣對大軍極為不利,此次北征絕非一年半載能夠結束的。

    這樣大規模,長時間的戰爭,如果只是依靠國內送物資過來,是沒有辦法進行下去的。”

    王安石搖頭道:“流民不成!他們還完不成供應大軍的軍務,唯有從國內抽調廂軍或許才有可能,老夫以為,八百里水泊梁山的軍屯之務做的最好。如果能從那裡抽調大量的官員和廂軍將領過來。應該能在短時間裡完成供應大軍糧秣的重任。”

    雲崢苦笑一聲道:“人家之所以把流民弄過來就是為了拖我後腿的,這時候怎麼可能會吧廂軍派過來,廂軍再如何沒有戰力,也是軍隊,你等著繼續接受流民吧!”

    “龐籍和韓琦,文彥博,曾公亮,劉度都不是短視之人,前番的十萬流民乃是龐相在朝中調劑陰陽的結果,現在戰事已經發展到了如此地步,老夫不認為他們還敢拖雲侯的後腿。北征事大,容不得他們往裡面添加糟粕。”

    雲崢拱手道:“如此,就勞煩介甫兄呈文中樞,將我們目前困境好好的分辨一番。勞師遠征,實在不是雲某願意看到的。”

    王安石還禮道:“如果可能,老夫會親自回一趟東京,只是戰事倥傯,沒有三五年的時間,老夫是回不去了。”

    雲崢大笑道:“介甫兄差矣,三五年的時間足夠我兄在這新開闢的北地將自己的變法完全徹底的執行下去。

    在這裡雲某保證沒有人會指著你的鼻子說三道四,如果介甫兄的變法大計能在北地新土上獲得成功,他日還朝之後,還有何人會執著的反對一個已經成熟的變法方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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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受害狂文彥博

    西北之地貧瘠!

    之所以說西北之地貧瘠,原因就是這裡地廣人稀!

    沒有人煙生地就不能成為可以種莊稼的熟地,但是如果像關中一帶的土地一樣連續耕種了好幾千年,熟地也會變成貧瘠的鹽鹼地。

    所以說開拓需要有一個過程。

    開拓的過程實際上也是一個融合的過程。

    數千年來中華大地就是依靠農人辛苦耕耘,才將諾大的一個種族硬是利用土地情結給扭成了一股繩。

    不論是江南的水鄉,還是西南的梯田,亦或是平原上一望無際的田野,都是聯繫這個種族血脈的臍帶。

    王安石在西北地的變法其實就是要重新塑造這個臍帶,好把這一片已經流失出去百年的土地重新連接在大宋這個母體上。

    這裡的流民目前的狀況都是赤貧,遼人已經被耶律洪基非常配合的給遷徙走了,剩下的一些禍害也被雲崢篦子一樣的搜捕給斬殺殆盡。

    因此這裡沒有官宦之家,豪強之家,甚至連大富之家都沒有,這片土地就像他目前的外表一樣,平坦的沒有任何阻礙。

    大變法最重要的前提設想就是所有人都處在同一個起跑線上,而西京大同府絕對是這樣的,所有的人都是一樣的窮。

    王安石聽了雲崢的訴說之後就帶著老僕親衛在城外的荒山上枯坐了一整天。

    這一天,老僕看見王安石坐在那裡看著廣袤的原野時而流淚,時而狂喜,直到日落西山的時候才戀戀不捨的離開了這座荒山回到了西京城,從此,王安石就閉門不出。

    雲崢非常的忙碌,因為他的新官職下來了,京西軍節度使、檢校太保。雲崢為開府儀同三司、判大同府。

    這個職位非常的重要,從一品的官職已經是人臣的巔峰了,假如雲崢還不滿意的話,那就必須要封王了。

    誰都知道雲崢的目標就是北地封王!趙禎一次性的將雲崢的職位升遷到了極限,就是為了下一步封王做好準備。

    “大宋制。祖宗時以節度使兼中書令,或侍中,或中書門下平章事,皆謂之使相。

    以待勳賢故老及宰相久次罷政者。隨其舊職,或檢校官加節度使出判大藩,通謂之使相。

    故事,宰相去位,例進官一等,或易東宮三少。惟趙普以開國舊臣在相位久,故以使相罷,蓋異恩也。”

    前來宣讀旨意的人竟然是內侍鄭彬,雲崢很是驚訝,他一個西宮舊人是如何能夠承擔這樣的重任的,難道說藍藍如今已然掌控了皇宮內府不成?

    文彥博雖然是正使,但是宣讀旨意的人卻是鄭彬,文彥博只能在一邊為雲崢這個官場的糊塗蛋解釋種種官職的來由。

    鄭彬宣讀完旨意之後,雲崢就揮袖讓他退下,皇命已經宣讀完畢。他的身份就再一次變成了六品黃門,不適合留在雲崢的中軍大帳。

    “寬夫兄遠道而來宣慰將士辛苦了,雲崢感激不盡,只是我兄此次前來不再是來革除某家的軍職的吧?”

    文彥博大笑一聲道:“如今大將軍威震天下,何人敢逆天而行?老夫此次前來軍前,乃是受了陛下委託來感謝大將軍為國廝殺一場的。如果沒有大將軍在西京放馬血戰一場,朝中此時定然是一片譁然,對我北征大計極為不利。”

    雲崢輕笑道:“一群無知之輩,狄帥在霸州已經完成了使命,統領大軍全師而退竟然被一群無知小輩理解為喪師辱國。

    寬夫兄,你們文官好歹也是讀書人難道就不知道讀一點兵法嗎?沒來由的四處招人笑話。某家敢說這番論調一旦傳到耶律洪基的耳中,他一定會大笑的。”

    文彥博笑道:“如今的遼皇恐怕還笑不出來,雲侯西京一戰遼國損傷慘重,三十萬大軍煙消雲散,文官即便是鄙陋一些也無妨。

    老夫現在很想知道雲侯如今掛上了使相職銜,卻不知您何時開府?老夫好前來恭賀?”

    雲崢大笑道:“寬夫兄聽到這個消息一定心如油煎吧?”

    文彥博毫不掩飾的點點頭道:“雲侯,武夫不宜高居高位,即便是身居高位也不宜手握大權,手握大權也不宜脫離羈絆!”

    雲崢盯著文彥博半晌之後歎息一聲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啊,你就不怕矯枉過正?”

    “國家懦弱一些,也比軍閥割據要好!前唐之時,安祿山不過是一員胡將,地位卑下而恭順。

    然而平盧軍節度使這個職位加身之後,短短十餘年間他長袖善舞,官職一升再升,最終,安祿山已身兼數職,既任平盧、范陽兩鎮節度使,又兼任河北採訪使、御史大夫、左羽林大將軍,封東平郡王。

    欲壑難填之下又請求任河東節度使,玄宗把河東節度使韓休瑉征為左羽林大將軍,以安祿山代之。

    安祿山母及祖母皆賜封為國夫人,他的十一個兒子皆由玄宗賜名,長子慶宗為衛尉少卿,加授秘書監,尚榮義郡主;次子慶緒為鴻臚少卿兼廣陽郡太守……

    如今陛下對雲侯的榮寵不下當年的安祿山!”

    雲崢麾下將領聞聽如此詆毀雲崢不由得齊齊站起怒視文彥博,暴怒的憨牛甚至將腰間的長刀都抽出一半。

    文彥博面無懼色,只是擔憂的對雲崢道:“雲侯,老夫從見你第一面起就對你只有欣賞之意絕無半點加害之心,你文采斐然,胸中錦繡文彥博萬萬不及。

    別人一生能夠通宵一門學問就足以自傲,而雲侯不僅僅在兵法,軍陣,練兵之道無人能及,白手起家三年間成蜀中巨富,連區區官場連橫之術都撚熟於心,老夫心驚之餘處處想要羈絆於你卻一再敗退。

    老夫擔憂者,唯有兵亂而已,若說雲侯和安祿山有什麼不同之處,那就是你的官職都是百戰得來的,屢次解國家危難於倒懸之際。

    如若在前唐,以雲侯軍功封王毫不為過!

    然而,大宋不是前唐,前車之鑒不遠,容不得我們不細細的思量。

    觀雲侯左右皆是虎狼之士,聞聽雲侯受辱皆有死志,這不是一個正常的軍中氣候。

    這些驕兵悍將用來對付敵國自然是極好的,如果這些人的武器轉過頭來對付大宋子民,則天下子民盡皆淪為牛馬矣!”

    雲崢皺眉怒道:“難道你認為老子真的只有造反這一條路好走了嗎?假如我真的走到了那一步,毫無疑問是你們逼迫的。”

    文彥博曬然一笑道:“當今天下誰能逼迫雲侯?你如今已然自成天地,北征的戰車一旦開動萬萬沒有停下來的道理。而西路軍想要一路進攻到燕州如何能離得了雲侯!”

    陳琳聽不下去了插言道:“寬夫以為老夫是死人不成?”

    文彥博惱怒的瞅著陳琳道:“自你來到雁門關,回京的摺子共有六十一道,六十一道摺子中四十五道是在讚賞雲侯指揮有方,十一道摺子是在讚賞將士勇猛,兩道摺子在為王安石張目,三道摺子是在為李東楚解釋。沒有一道摺子是在執行你監軍職責,這樣的監軍與廟宇中的泥雕木塑何異?”

    雲崢怒道:“文寬夫,你來邊疆是來噁心我京西軍的嗎?西京一戰我京西軍傷亡慘重,即便是陳琳也親至軍前為將士鼓呼。

    我們的職位都是用血換來的,這樣的苦戰,難道還換不來你的一絲尊敬嗎?

    既然你如此擔心我們會有不臣之心,不如雲某這就交出兵權讓你來統兵完成陛下的北伐大計!”

    文彥博面不改色的道:“老夫沒有這個本事!雲長生你也不必血口噴人,老夫針對的只是你和陳琳以及王安石,並非是這些百戰兵卒。

    將士們的功勞自然有司去評判,此次老夫攜帶的旨意中自然少不了陛下對將士們的賞賜!此次賞賜極為豐厚。老夫只會為他們歡喜,也樂意看到一位位新的將領能夠脫穎而出,只有這樣我大宋才會有取之不竭用之不盡的人才,到了那個時候沒有誰不是不可取代的,到了那個時候你雲長生也不會成為我大宋西部攻擊集群的唯一人選!”

    王安石笑道:“文寬夫說的極為有理,罵人的話應該已經說完了,現在就說點好聽的,免得寒了將士們的心。”

    雲崢苦笑一聲就和陳琳離開了軍帳,文彥博明擺著要自己和陳琳二人滾蛋,他好去收攏那些將士們的心。

    陳琳出來之後依舊氣咻咻的,在他看來論到對大宋的忠心誰能和他相比?文彥博委實不是人子!

    “監軍休要氣惱,文寬夫向來與我不睦,只要見到我他就沒有什麼好臉色,也不知道我雲長生是不是欠他的,好好的喜事都能弄得愁雲慘霧一片。”

    陳琳將手縮進袖子裡低頭道:“老夫如今離陛下遠了些,就無端生出這麼多的事情來,說什麼老夫只說好話不說奸諉之事,沒有的話讓老夫如何說?

    難道非要老夫構陷大將軍和將士們不成?”

    雲崢失笑一聲道:“恐怕你這樣做才是一個合格的監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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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危機狂沒藏訛龐

    陳琳看著遠處極有韻味的道:“老夫不是不知道說你壞話就能引來別人更多的好感。

    不是不能,而是不願意,除了陛下的好意之外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好感,所以,老夫自然就擁有了一顆公平的心。

    你雲崢做一件事,老夫就老老實實的記錄一件事,不偏也不倚,老老實實的當陛下的眼睛,至於如何評判你的得失,那是陛下的事情。

    文彥博不相信老夫所見所聞,但是陛下會相信,因為老陳琳絕對不會蒙蔽陛下!”

    瞅著陳琳志得意滿的模樣雲崢很想告訴他已經有人開始謀算他的陛下了,再想想藍藍和崔達跟自己的關係好像要更進一步,於是雲崢就閉上了嘴巴陪著陳琳看西京落日。

    大宋統禦的西京城和蕭打虎統禦的西京城基本上沒有什麼差別,進出的都是軍人,古道上奔馳的也依舊是絡繹不絕的驛馬,車隊從天邊一直排到西京城,有的車上裝載著流民婦孺,有的馬車上裝載的卻是數不盡的糧秣。

    河曲城儲存的糧食和軍資在大路上的冰雪消融之後就源源不斷的運來了,但是更多的車隊卻是由大宋的商賈組成的。

    他們在聽說雲崢已然拿下了西京城,第一時間就組建了車隊前來西京,準備搶佔大同府這個南北要塞的最大商機。

    北邊的貨物從來都是值錢貨,從牛皮到馬尾,再到各色瑪瑙,碳精,都是大宋國內緊缺的貨物。

    牲畜買賣如今已然被青塘的商賈給壟斷了,青塘馬也好於草原馬,僅僅次於西夏那邊的西域戰馬。

    王安石不准許商賈進城。他準備將西京城裡的空蕩蕩的鋪面全部撲買出去,獲得的金錢用來推動他已經成型的變法。

    西京城如今唯一欠缺的就是人口,不過大宋從來都不缺少人口,人口密集的河內,兩淮早就叫苦連天了,那裡的百姓連河堤上的空地都不放過。開墾出來種上糧食用來果腹,即便是這樣,糧食依舊不夠吃。

    西京城附近河道密集,草木繁盛,是極好的牧場,自然也是極好的農田,只要稍加整治,只需要三年,這裡就會成為沃野千里的天府之國。

    河曲城就是一個鮮明的例子。王安石要做的就是等待自己大批的屬官到來之後,就準備在這裡大展拳腳。

    沒有人比雲崢更加知曉治理一地的重要性了,他的重要性甚至超過了攻佔。

    大唐時期,驍勇的大唐將士在英明的統帥指揮下,打下來一片大大的國土,最遠的觸角甚至伸到了大小勃律,然而,建設跟不上。高仙芝勞師遠徵兵敗怛羅斯之後,大唐的國土面積就迅速減少。安西重新成為了四戰之地。最後因此動搖了國本,從此之後,大唐的戰馬就再也沒有踏上蔥嶺,整個大漢民族向西探出的觸角被斬斷了,從此東西方的交流為此隔斷了三百年之久。

    大唐彪悍的雄風讓雲崢羨慕不已,如今西夏人也在向西進發……

    “啊”

    雲崢慘叫一聲,嚇得身邊同樣在發千古之幽情的陳琳一哆嗦,手裡握著的暖爐都掉在地上,驚惶的瞅著正在發瘋的雲崢。

    “猴子!敲鼓!敲鼓!老子要擂鼓升帳!”

    猴子不明白剛剛還雲談風輕的大帥現在為什麼會發瘋,拿著自己的寶劍四處亂砍,旗杆都被砍斷了一根。現在依舊在瘋狂的舉著寶劍亂砍城牆,宛如發了羊癲瘋一般。

    被嚇壞的猴子猶豫不決,此刻大帥身邊只有自己一個侍衛,不知道該去傳令還是該去擂鼓升帳,兩件事同樣的重要。

    安靜下來的陳琳沖猴子吼道:“快去擂鼓升帳!你家大帥老夫來照顧,速去!”

    陳琳避開雲崢亂揮的寶劍,捉住他的雙手道:“雲侯鎮定!雲侯千萬鎮定,天塌不下來的!”

    已經丟掉頭盔披頭散髮的雲崢惡狠狠地看著陳琳道:“你知道個屁,老子這時候要是能鎮定下來,老子就是聖人!

    狗日的沒藏訛龐,狗日的沒藏訛龐把老子和天下人全都耍了,老子這就提兵進攻西夏……”

    “什麼?”陳琳聽雲崢這麼說只覺得後背一股寒氣從腳後跟頃刻間就竄到了頭頂,他不明白為什麼遠走上京道的沒藏訛龐會有什麼陰謀詭計,不過,能讓雲崢這樣的人失態,一定是天大的麻煩。

    “咚咚咚咚咚咚……”

    急促的升帳鼓響了起來,西京城裡所有的軍卒全部丟掉手頭正在幹的事情,用最快的速度趕回自己的駐地開始頂盔貫甲,做好出征的準備,

    西京城裡所有偏將以上軍官,全部火速的向白虎節堂狂奔。

    西京城的四面的城門也在第一時間扯起了吊橋。

    值守城牆的軍卒第一時間點燃了城牆上的火把,鉛鍋底下的柴草已經點燃,石灰瓶,滾木礌石迅速的到位。

    八牛弩的弩機已經張開,弩炮的炮衣已經褪去,後面的皮兜子裡已經加裝了石塊,三門架在城頭的火炮,也迅速的昂起頭,黑洞洞的炮口指向早就設定好的地域。

    一頓飯的功夫,西京城已經做好了全部的防守準備。

    忐忑不安的王安石從城守府來到了白虎節堂,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的文彥博也來到了白虎節堂,就連一腦子糊塗賬的鄭彬也來到了這裡。

    諾大的白虎節堂上站滿了人,除了偶爾有兩聲鎧甲相撞的響動外,節堂裡所有人都鴉雀無聲,靜靜地等候主將的到來。

    雲崢提著寶劍披頭散髮的從外面走了進來,跟在後面的陳琳懷裡還抱著他的頭盔,眼見雲崢面色陰沉的能擰出水來,諸將的心頭不由得一凜,能讓平日裡悠閒自得的主將臉色難看成這樣,定然是有大事發生了。

    雲崢咣當一聲將寶劍丟在桌案上,一屁股坐在帥位上開門見山的道:“我們上當了!上了沒藏訛龐的惡當!”

    王安石瞅瞅蘇洵,蘇洵翻出最新的一張關於沒藏訛龐動向的文書重新瞅了一遍起身對雲崢道:“啟稟大帥,沒藏訛龐大軍已經翻越了莫干山,抵達了遼國上京道的烏倫古河,這道文書是我大宋留在遼國上京道的密諜探聽得來的,來源是遼國軍報!”

    雲崢嘿嘿笑了一聲道:“是啊,他必須要繞一個大圈子才成,如果不繞這個大圈子,他如何讓耶律信的兵力全員收縮回達尕海子?如果不繞這個大圈子,從西京道收縮回去的遼國人如何能夠進入他在中京道佈置的大圈子,如果不繞道,他如何將遼國數百萬的百姓裹挾去西域?

    沒藏訛龐好手段啊,老子成了他的幫兇,耶律洪基成了他的幫兇,狄青成了他的幫兇,甚至遠在達尕海子的耶律信也成了他的幫兇。

    我們這一群人,包括我們大宋正在全力的幫助沒藏訛龐收集人手,西京的遼人被我們幹掉了,南京,中京,甚至上京的遼人被狄青牢牢地拖住了,如今,空虛的中京道卻有數百萬的遼國百姓,你覺得這些人會便宜了誰?”

    王安石皺眉道:“大帥認為沒藏訛龐兜這麼大的一個圈子,寧願放棄遼國大片的土地就是為了乘機掠奪遼國的人口?”

    雲崢不耐煩的怒道:“西夏人要那麼大的土地做什麼?他們總共只有不到三百萬人,土地再大,沒有人有什麼用?

    他們現在的人口連自己國家的土地都填不滿,土地再大留著養野獸不成?介甫,你也不看看西夏這些年都幹了些什麼?

    擒生軍,捉奴軍,聽聽這些軍隊的名字你就該清楚西夏人最致命的地方就是人口。

    這些年,在我大宋的威逼之下,他們不得不將早年間捉走的大宋子民還回來,有在青塘丟失了遠寨六部,大災荒的時候又死了一大批。

    如今,他們在努力的向西拓展空間,南方因為有大宋的存在,他們知曉已經沒有了向南拓展的可能,向西拓展有需要大量的人口。

    如果讓西夏人擁有了遼國的數百萬人口,沒藏訛龐的下一步行為就有了一萬種可能,即便是遼國被大宋打垮,他們也能繼續留在西邊和我大宋對峙下去。”

    文彥博派一下大腿道:“老夫從東京的文書上看到一個消息說,如今西夏正在大力的鼓勵百姓生育,為此他們還有專門的錢糧拿來補貼,還鼓勵西夏將士多多的納娶外族婦人。

    這條消息在東京被當成笑話來說,沒想到沒藏訛龐用心如此的深遠,這是老夫所沒有想到的。”

    雲崢拿起桌案上的寶劍仔細的打量著刃口,慢慢地道:“只要是大宋人都不會想到這一點的,人口太多,已經成了我大宋官員的負擔,廂軍就是因為人太多,官府無法一一照顧到這才弄出來的怪胎。

    我們之所以北征,最大的原因不是因為我們貪圖一兩次的勝利,而是出於大宋最迫切的需要才發動的北征,我們需要北方險峻的山地成為我們的屏障,我們需要燕雲地廣袤的原野來安置百姓,百姓也需要更加廣闊的土地來生產足夠多的糧食來養活越來越多的人口。

    因此我們是沒有辦法體會西夏人小國寡民的那種旦夕危機的憂患心思,所以我們所有人都忘記了西夏人到底需要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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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為遼國擔心的雲崢

    “我們的大軍已經制定好了軍略,那就是得到燕雲十六州,想要轉而對付西夏,我們沒有時間也沒有這個能力。

    當初在制定計劃之前,我們不是已經考慮到西夏坐大的因素了嗎?全部在預料之中的事情,雲帥為何還要憂心忡忡?

    事已至此,朝令夕改恐怕斷無可能!”

    王安石見雲崢似乎非常的激動,連忙將當初的計畫合盤推出。

    雲崢放下手裡的寶劍歎息一聲道:“當初我的想法就是先滅掉西夏,先易後難才是一個好的作戰順序。

    只可惜燕雲地乃是大宋心頭百年的創傷,每個人都急於收復燕雲,而忘記了西夏這個危險的敵人。”

    陳琳皺眉道:“雲帥認為西夏比遼國更加的危險?”

    雲崢瞅了一眼陳琳解釋道:“這是自然,其實遼國已經半漢化了,他的攻擊性和侵略性已經非常的弱了,我大宋和遼國能和平相處數十年就是一個明證。

    西夏不同,這個國家剛剛成型,他們心胸中的野蠻之氣依舊未曾蛻化掉,人人以作戰為榮,人人以搶掠為榮,他們把搶掠當做一種天經地義的謀生方式,這樣的國家是最危險的,信義,條約之類的東西對他們基本上沒有多少約束,對他們來說什麼樣的國家信譽都比不過一頭牛的利潤實在。”

    文彥博搖頭道:“這是雲侯的一家之言,大宋與遼國的邊境長達四千里,而他們佔據高位,一旦衝破我大宋的邊境防線,就會來到一馬平川的平原地帶,他們的鐵騎會直逼東京。先帝當年之所以會想到遷都,就是出於這個原因。

    因此老夫以為遼國才是大宋的心腹之患,至於西夏不過是疥癬之疾耳,只要遣三兩員悍將就能將西夏禁錮在邊陲之地,他們難有作為。”

    雲崢啞然失笑,不再爭辯。那連鞘的長劍敲擊著背後的地圖道:“多說無益,介甫兄說的有道理,我們現在已經沒有辦法回頭了,只能繼續沿著早就制定好的方略進行作戰。

    但是西夏之地不能不顧,我以為,富弼不應該再來遼國,他的注意力應該指向西夏,既然沒藏訛龐的目的在於人口,那麼他就不會在土地上多加計較。我以為,橫山必須攻奪,而後與青澗城形成一個新的防線,同時榆林之地,會州,割踏寨,賞移口,綏德的防線也必須向前壓迫。我們既然抽不身來對付西夏,那麼一定要保持對西夏的壓迫。乘早做好戰爭的準備,我以為,大宋和西夏之間免不了有一場惡戰。

    沒藏訛龐在搶人,我們就去搶地,雖說沒了先手,卻能為將來打下厚厚的基礎。”

    文彥博沉聲道:“這需要陛下和中樞下令才行。兩面作戰恐怕京中不會同意的。”

    “盡人事聽天命而已……”

    蘇洵沉默了很久出聲道:“大帥。既然西夏人如此缺少人手,沒藏訛龐為何還要斷送委哥甯令所部,要知道那可是整整兩萬人啊。再加上先前的遠寨六部,雖然是西夏后族,也是實打實的西夏人。他為何對本族人大肆的坑害,卻一定會要那些和他不是一條心的遼人呢?”

    雲崢忽然大笑出聲,拍著桌子道:“十餘年之前老子還在為晚上拿什麼來餵養幼弟發愁,現如今卻在盤算天底下的大事,想想都有些可笑,都說為稻粱謀,可是本帥早就脫離了這種低級趣味,手掌翻覆間萬貫家財可分可聚,行動間隱隱有金錢撞擊之聲如雷貫耳。

    這時候的本帥應該留在東京坐擁美姬高歌暢飲,回家後再騙老婆說自己拗不過一群無恥友人的蠱惑才去的青樓,然後抱著閨女給她講故事充當一會稱職的父親,最後就能全家和美的一覺睡到大天亮,然後第二天接著騙老婆,哈哈……”

    文彥博並不覺得雲崢的笑話有多好笑,冷冷的道:“既然您已經佔據了高位,那就該為天下人謀,屍位其上的人大宋數不勝數,但是大宋前進的方向始終握在我們這些人的手中。

    既然坐到了這個位置上,勞心勞力是應該的,只要你做好了戰場上的事情,其它的都好說。

    打完仗之後你想要美姬,容易,回東京之後老夫親自幫你挑選,你老婆要是多話,老夫親自上本讓你們和離……”

    雲崢失笑道:“滾蛋吧!好老婆難找,將就著過吧,既然你們已經做好了承受西夏坐大的準備,我也就不多說廢話了。

    只是必要的防備還是需要做的,沒藏訛龐擄掠到的人口越多,人家的實力將來就越大,所以我們以後不能再把遼人向中京道驅趕了,不論趕過去多少,都會被西夏人弄去西北方的。

    呵呵,宋遼之戰沒有三五年結束不了,人家正好趁這個機會收編人手,最後趁我們和遼國打的兩敗俱傷的時候好收漁翁之利。

    因此,趙旉的騎兵這時候就該啟程了,不是向東進攻,而是向中京道進發,阻斷西京道和中京道的聯繫,同事威逼中京道的遼人向上京道遷移,寧願便宜耶律信也不能便宜了沒藏訛龐。”

    趙旉知道此事體大,也不推辭,拱手之後從雲崢這裡拿到了調兵的軍令,而後就匆匆的出門準備去了

    兩萬大軍想要快速的出動,最少需要準備三天時間,尤其是騎兵,輜重猶多,雲崢其實很是佩服那些遼人和西夏人,他們只需要帶上隨軍的牧群就可以勞師遠征了。

    不論哪裡都可以找牧群來供應。一路過去,吃點牛羊肉,吃點乳酪,喝點馬奶,就成,至於找零食的時候飛禽走獸全部倒楣,過份的時候連地裡的蟲子都不放過……,能打仗,能送死,還不太管他們的吃喝,不用管什麼撫恤,只要給點破爛戰利品他們就非常的開心,這樣的部下雲崢也很想要。

    行軍四千餘里,還要翻越高山,跨過大漠,沒藏訛龐這一次的賭注下的很大。

    以前的時候雲崢就懷疑,走了這麼遠的路之後他麾下的將士到底還能有多少戰力?更何況耶律信並非是什麼昏聵的人物,他可以心胸狹窄到不理睬遼國的邊患,在達尕海子的事情上,耶律信絕對不會含糊的,甚至來說,為了達尕海子他送命都不是什麼問題。

    這樣的情形下,沒藏訛龐為何還要執著的進兵?現在終於想通了,這傢伙根本就沒有想著和耶律信打仗,他的目的就是為了中京道羈留的遼國百姓。

    此時的中京道不但人多,牲畜也一定非常的多,但是軍隊卻很少,這是最好的偷襲時刻,當所有人把目光盯在耶律信身上的時候,他會在中京道和上京道之間的邊塞上轉一個彎,派出大量的騎兵將中京道包圍的嚴嚴實實,然後就會有擒生軍這種習慣性擄掠人口的軍隊分成無數的小隊漁網一樣的把中京道撈一遍。

    當耶律洪基還沉浸在坐山觀虎鬥的美夢中時,沒藏訛龐已經帶著大批的遼國百姓回到了羅布泊……

    這是一個把所有人都戲耍了一遍的軍略!

    雲崢算是目前醒悟最快的一個人,但是現在已經晚了,破西京的時候,西京遼人的撤退工作就已經完成了,狄青攻桑乾河的時候宋遼邊境的百姓也已經撤退完畢了,勃勃在渤海打家劫舍的時候東海的遼人也已經撤退完畢了,而他們撤退的目標都是遼國中京!

    雲崢不去想耶律洪基知道這個念頭之後到底是一個什麼心態,反正他自己已經有一股極其濃重的羞恥感縈繞在心頭揮之不去。

    重新校正了一下軍隊的前進方向之後,雲崢就給遼皇寫了一封長信,仔細的闡述了一下自己對於沒藏訛龐一行的看法,這封信寫的情真意切,不但從戰略層面講述了沒藏訛龐此行會對遼國造成什麼樣的傷害,還從戰術層面向遼皇進言,如何做才能把沒藏訛龐對大遼的傷害減少到最小。

    至於自己正帶著大軍侵略遼國這件事,自然是春秋筆法一筆帶過,說的好像是疥癬之疾一樣……

    信箋寫好之後當然要找陳琳瞅瞅,要不然會被人家誤解成自己準備投降了。

    陳琳的見識和眼光不足,當然會找文彥博和王安石蘇洵一起來參詳一下,因此,五個人又坐在一起討論這封信的命運。

    “如果雲侯不是正在率兵入侵遼國的話,這份奏摺完全可以當做大宋和大遼一家親的有力佐證!”

    文彥博看完信之後就毫不猶豫的在這封信上面簽署了自己的名字。

    “大宋和大遼之間的恩怨根本就無法說清楚,藕斷絲連的讓人非常惱火,有時候國朝做事實在是讓人想不通,明明是敵對之國,每年的歲賦陛下卻沒有少交一點。

    除了前些年被雲侯劫走了一部分之外,大宋和大遼堪稱信義往來不絕,兩國國君的生辰綱堪稱天下典範。”

    都是聰明人,王安石也毫不猶豫的把自己的名字簽署在上面,陳琳是宦官,他的名字還沒有資格上這封信,但是他非常小心的將這封信重新抄了一式三份,然後請雲崢,文彥博,王安石在上面簽名,最後小心的收藏起來一份,其餘的兩份派遣了心腹親衛連夜送往京師,一份供皇帝御覽,另外一份歸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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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蒙塵的赤子心

    個人再大的事情在國家面前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這句話聽起來非常的正確,每一個人都應該照顧大多數人的意見,而不是孤獨一人為所欲為,這樣的法則是從原始社會就已經存在了。

    當尼安德特人想要避開智人捕殺的時候,往往會派出一個尼安德特人去引開那些準備吃掉他們的智人,而這個尼安德特人絕對不會有什麼怨言,只會竭力去完成這個任務,直到自己被智人捉住活活的吃掉,或許在他臨死之前都會非常開心,因為他的族群再一次避開了智人的絞殺。

    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有自我犧牲的人越來越少,當初隨便抓一個出來都可以為了種族犧牲的人,如今稀少到需要在他們的身上冠以聖人的稱號才能表達我們的敬意。

    通過《竹書紀年》雲崢知道古代的權力並非是通過禪讓來完成接替的,權力這東西從他出現的那一刻起就是血淋淋的,從來都未曾聖潔過。

    只要看看獅子和其它野獸是怎麼爭奪交配權的,就會知曉權力到底是怎麼回事,每個人都想多吃一口東西,好讓自己變得比別人更加的強壯,每一個人都想獲得次數盡可能多的交配權來延續自己的基因。

    這是一種本能,人類最偉大的創意就是利用道德和知識來約束人內心的這種嗜血的本性。

    結果呢?效果並不好,這就像是用屁股把火山口堵住,然後產生更大的壓力,當道德這個大屁股再也壓制不住火山噴發的壓力的時候,大屁股就會被崩飛,也就出現了人們所說的道德淪喪時期。

    這個時期往往會有軍閥混戰。也會有大規模的災難降臨,和平時期抗抗就過去的小災難,因為災難的緣故,抵抗能力變得很小,小災難就會變成大災難,造成非常可怕的後果。

    於是人們就會說道德淪喪的結果就是天地會發生劇變。沒有道德,上天就會懲罰所有的人類。

    這本身就是一句嚇唬人的話,隨著人們好像變得越來越聰明,這樣嚇唬人的話也就變得蒼白了,當所有人都認識到道德和災難其實無關的時候,改朝換代也就不可避免的降臨了。

    在雲崢和王安石兩人充當哲人的時候,陳琳陷入了深深的苦惱之中,他發現找一個人把雲崢的那封信送去遼國是一個非常艱難的事情。

    走遍的營寨他都沒有找到一個能夠把信送過去,同時還能活著的人回來。經過數次血戰之後,陳琳如今捨不得將自己的部下白白的派去送死,誰都知道如果將大帥這封情真意切處處為遼人考慮的信箋送到遼皇的手上,連一丁點活著回來的可能性都沒有。

    如今那個差點眾叛親離的皇帝陛下暴躁的就像是一頭發情的公牛,任何一點小小的刺激都會讓他徹底的爆發。

    奚穀潵人的人頭就被王安石收在營帳裡,那個固執而驕傲的老人帶著三千餘婦孺還沒有回到中京,就被狂怒的耶律洪基下令剁下了人頭,還專門派人送來了雲崢營中。還說什麼,宋國奸細死有餘辜!

    雲崢不敢想像那三千多婦人被貶斥成營妓之後會有什麼下場。也想不出那些不到十歲的孩子被弄成孌童之後人生會有什麼改變,這一切都與他無關,是奚穀潵人看錯了他的皇帝,於是就把所有他想要救援的婦孺全部送進了十八層地獄。

    奚穀潵人的人頭雲崢看見了,雖然被香料和鹽巴醃制過,雲崢他們還是能從那張臉上看到奚穀潵人臨死前是何等的憤怒和絕望!

    王安石覺得奚穀潵人的人頭非常的有教育意義。所以他就重新找了軍中的高手匠人,用上好的蜂蠟將奚穀潵人的腦袋封存了起來,而且還弄得栩栩如生。

    開始王安石問雲崢要匠人的時候雲崢還說那些匠人都是李常弄來的,這一次李常去了唐縣,軍中一定沒有這麼變態的傢伙。

    誰料想。王安石不到一盞茶的時分就弄來了四位專精的高手匠人,讓雲崢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從王安石鄙視的眼神中,雲崢知道自己想要洗清蠟人狂魔這個名聲,恐怕沒有什麼可能了。

    奚穀潵人好心辦了壞事,他以為自己人就一定比敵人善良和寬容,他以為回到自己人身邊就一定會獲得更多的溫暖,他這個迂腐的老夫子唯一不明白,權力傾軋之下,野獸都比人有溫情。

    老傢伙臨死前的心態雲崢不想去想,也不願意去想,自己和王安石,蘇洵,哪怕是陳琳都知曉他回去之後將要面對什麼,老傢伙卻抱著一顆赤子之心回去了,他以為自己不要緊,以為自己的生命能夠平息皇帝的怒火,結果,不太好。

    赤子之心最要不得的地方就在於他將所有人都想的過於善良,都從自己的心去衡量別人的心,這樣得出的結論往往都會有非常大的偏差。

    奚穀潵人自己不知道的是,當蕭打虎死去的同時,他就該迅速的自殺,自殺的越是痛快,皇帝對自己的成見就越少,而不是去宋營搖尾乞憐帶著一大群毫無用處的婦孺回來。

    三十萬大軍都煙消雲散了,你為何能夠苟活?這恐怕才是耶律洪基心頭真正的寫照。

    文彥博不得不承認,當他和雲崢,王安石,蘇洵,陳琳一起圍著火盆吃火鍋的時候,確實是一種諾大的享受。

    尤其是當雲崢拿出一種晶瑩的絲狀物扔進火鍋的時候,氣氛就更加的熱烈了,人人都伸長了筷子去撈這東西,這東西不僅僅是綠瑩瑩的好看,吃到嘴裡也極為美味。

    “這是拙荊用綠豆弄出來的好東西,叫做粉絲,這時候拿出來煮食最是去燥去火,這兩天大家的肝火都旺盛,弄點出來降降。”

    文彥博吃了一碗這東西之後擦擦嘴笑道:“都說膾不厭細,食不厭精,雖然老夫清楚這東西一定是出自你手,不過你這麼說,還是要誇讚一聲,尊夫人有這樣的手藝,確實難得。”

    雲崢笑道:“其實這裡面有個典故,我這人最是好吃,而且是什麼都敢吃,什麼東西稀少我就越是喜歡,所以在家裡的時候,我大半的時間其實都是耗在廚房的,家裡的小兒女也喜歡,於是就多出來很多新鮮東西。

    拙荊擔心傳出去對我的名聲不利,說什麼一位大將軍整天在嘴上抓撓,天下人怎麼放心把數十萬子弟兵交到我手上。

    我覺得這話有道理,所以從哪以後,只要我弄出來的東西,都成了我老婆弄出來的。”

    文彥博啞然失笑道:“尊夫人也算是一代奇女子,京中一番話把我輩罵的丟盔棄甲,只說全大宋就你一個人是男兒,別人都是鵪鶉!”

    王安石皺眉道:“雲夫人發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大軍報捷乃是何等樣的大事,遼人三十萬大軍煙消雲散,舉國慶祝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這樣的煌煌大典,陛下重病不能主持大典,那麼太子殿下,龐相,韓相,你這位文寬夫這位使相去主持也是使得的,緣何派一位內侍官去主持,這對大軍絕對是一種恥辱。”

    陳琳抬起頭瞅著王安石道:“內侍監這是自取其辱,不但違背了祖訓,也把自己放到了火上烤,陸大春身為內侍監頭領,這件事實在是有些拎不清,待老夫回去之後再處置與他。”

    雲崢幽幽的瞅著文彥博道:“我反倒不是很在乎這種事,這麼些年,除了第一次平滅儂智高之後,陛下親自主持了儀式之外,其他的那一次不是悄無聲息的,寬夫兄,這一次回去之後,我的賞賜就算了,燕王這個爵位我是要定了,其餘的不要無所謂,但是這次出征的將士你們萬萬不可慢待了,一個國家如果涼了勇士之心,恐怕就再也沒有勇士願意替國朝出力了,這可是一個大問題。”

    文彥博點頭道:“只要現在的雲侯,將來的燕王殿下能夠和大軍分離,文彥博保證,迎接將士凱旋的將是一個盛大的不能再盛大的儀式。”

    雲崢點點頭道:“如此,一言為定,我儘量讓這些跟隨我北征的將士能夠全須全影的回到東京享受他們的無上榮光。”

    文彥博詫異的看著雲崢道:“大軍回京了,你去哪裡?”

    雲崢沒好氣的把筷子一丟道:“我還能去哪?當了一個燕王,大陸上還有我的立錐之地嗎?我謀算了一輩子,謀算到現在如果給自己謀算不出一個安全的去處,豈不是虧大了?”

    “真的要出海?”

    “不泛舟出海,回到東京你文彥博家的狗都敢來我門前撒尿,某家強硬了一輩子,那個時候再低頭歧視某家的為人。

    自當去海上憑三尺劍斬破海浪,在陸地上雲某能擒虎,去了大海,雲某一樣會斬蛟龍!”

    文彥博大笑道:“事了拂衣去,這才是你雲長生的做派,大氣啊!”

    雲崢鄙夷的瞅著文彥博道:“你心中此刻恐怕樂翻了吧?沒必要掩飾,小舌頭都露出來了。”

    文彥博瞅著雲崢道:“如果你真的能做到那一點,老夫親自為你牽馬綴蹬不遠千里送你出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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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5-28 06:09:37
第七十九章 怎麼做都是錯的

都說官場是一潭爛泥,不論誰的雙腳踏進去之後想要乾凈的出來可能性都不大。

文彥博知道泛舟海上的話雲崢說了不止一遍,他聽到的次數也不止一遍,這話聽得多了之後就給人一種打氣的感覺。

雲崢在給自己不斷的打氣,或者說是在不斷地警告他自己,警告自己不要超越那條根本就不能跨越的紅線,也警告自己不要因為一己之私弄得天下大亂,生靈塗炭。

這種感覺是靠不住的,這種感覺從來都靠不住,沒有人是聖人,相反的每一個人都是野獸。

如今那個皇位流著膿水,散發著惡臭的氣息,這對每一個野獸來說都是致命的誘惑,尤其對雲崢這種極有可能觸摸到那塊腐肉的大型猛獸來說,更是無與倫比的誘惑。

為官多年,文彥博見過無數個自命清高的人,只可惜,這些人無一例外的都倒在各種各樣的誘惑面前。

即便是歐陽修這樣的道德君子還不是一樣傳出扒灰的醜聞?

每個人都說歐陽修是被冤枉的,在文彥博看來恐怕未必,歐陽修一介老儒,沒事幹總和自己的外甥女和兒媳婦在一起幹什麼,還寫出《望江南》這樣的香艷詞句。

江南柳,葉小未成陰。

留取待春深。

十四五,閑抱琵琶尋。

堂上簸錢堂下走,恁時相見已留心。

何況到如今。

這樣的東西寫給自己的外甥女真的合適嗎?即便是歐陽修本人真的沒有做什麼失德的事情,就這一首詞足以證明老家伙人老心不老!

雲崢從來都不是一個內斂的人,這家伙做事情從來就不顧及什麼禮法,只要他自己痛快了,就算完事大吉。

指望他這樣的人戰勝心魔。不如通過外力施加壓力來的更加有效,文彥博除了自己之外從不相信別人,這也是他之所以在官場上能夠走到今天的原因。

不論北風是不是還在呼嘯,春天還是不可阻擋的到來了,李東楚拔起一叢枯草,仔細的在草根中尋找。不大功夫他就找出來兩根發白的青草根莖,含進嘴里,甜絲絲的。

這是春天的味道。

重新回到馬上,極目四望,視線所及之處依舊是花白一片,丘陵陰面的冰雪依舊未曾融化,而向陽坡上的青草已經開始準備吐青了,再有十天,枯草地上就會泛出第一絲綠意。

海東青在晴朗的天空中展翅翱翔。他似乎也感受到了春天的氣息,呼扇兩下翅膀,然後就靜止不動,自然有上升的氣浪將他高高的托起。

旱獺從地洞里鑽了出來,呆呆的瞅著遠方,只要海東青的影子從頭頂掠過,他們就會驚惶的鑽進土洞里,好久之後才會慢慢地爬出來。

如果不是枯草間偶爾出現的屍體。誰都會以為生機已經重新降臨在這片被戰火蹂躪過的土地上。

李東楚帶著白馬軍正在處理西京城西面的殘屍,只要看到已經有味道發出來的屍體。他們就需要把他深埋掉,如果任由這些屍體暴露在野外,春暖花開之後這裡很可能會爆發瘟疫。

這活雖然埋汰,李東楚卻沒有什麼好抱怨的,京西軍對瘟疫這種事情從來都非常的看中,當年京西軍前身武勝軍進剿儂智高的時候,就是利用了瘟疫才拿下了河口的堅城。

更何況這次出城掩埋屍體是全軍出動的大事,大帥和監軍就在不遠處監視,容不得任何人小覷。

因此趁著天氣還沒有轉暖的時候,早點將屍體處理掉。免得等流民過來之後再出現人間慘事。

戰馬的背上托著兩只筐子,裡面裝的就是石灰,屍體被推進深坑之後再撒上石灰埋掉,就算是完成了這一流程。

“想不到戰事如此的慘烈!”陳琳打馬行走在屍體間對並轡而行的雲崢嘆道。

雲崢搖搖頭道:“戰事實際上自從遼人突破第五道防線之後並不激烈,你看看這些人,他們身上沒有多少外傷,只是口鼻處有血,這不是跟我們作戰死掉的,是從西京城一口氣跑到這裡之後,活活的累死的。

即便是累不死,寒冷的天氣裡狂奔之後猛然間休息下來,一冷一熱陰陽相激之下,想要活命可不太容易。”

“按照蘇洵的估算,西面的屍體最多,他說應該不少於十五萬之多,還有十萬人還是逃進了荒原,你以前說至少有五千人回到了中京,老夫還以為你是在故意誇大軍功,只是看在大軍大勝的情形下不說而已。

現在看起來,你說的不錯,五千人逃回中京恐怕還是你多說了,畢竟李東楚,憨牛,趙旉三位將軍死死地咬著遼人的尾巴追出去了兩百里。

那些遼人即便是逃脫了三位將軍的追殺,也難以依靠雙腿走出這千里荒原。”

雲崢笑道:“你永遠不要小看人對活命的追求,只要他活下去的足夠強烈,他們就會創造一個個的奇跡。”

陳琳笑道:“老夫看到人的生命為什麼會如此的脆弱和無奈。”

“因為東京真正的勇士很少,你長久的生活在那個已經被脂粉氣浸染的城市,想要看到生命的頑強和堅韌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

“這麼說,雲侯對這方面有獨特的見解?”

“那是自然,我的職責就是研究如何奪走人的生命,不過奚谷潵人說過,用來殺人的智慧不是真正的智慧,這些天我覺得那個死去的倔老頭說的話非常的正確。

一個幼兒長成壯漢非常的不容易,至少需要十八年的時間,但是毀滅掉一個壯漢只需要輕輕地一刀子,連一盞茶的時間都用不到,所以說創造生命遠比毀滅生命要艱難的多。”

陳琳指指幾乎蔓延到天邊的屍體笑道:“這些不過都是功業而已。”

雲崢苦笑一聲道:“我也想和你這樣沒心沒肺的認為,可是我自書法就學以來,學的東西不容許我有這樣的看法,即便是虛偽的悲哀兩下,也絕對不能有這樣殺千刀的想法。”

陳琳笑的如同夜貓子一般:“這麼說老夫才是那個真正該殺千刀的殺才嘍?”

“物傷其類秋鳴也悲,這才是一種正確的心態。”

“為何要如此虛偽的安慰自己?難道你不知道整個大宋如今都在為你殺人偉業而歌功頌德嗎?”

“安慰自己是為了下一次更加心安理得的殺人,這就是人性!”雲崢最后回答了陳琳一句就在大青馬的肚子上磕一下,戰馬就開始慢跑起來,陳琳見雲崢不願意再和自己討論殺人的問題,有點失落,很難有機會和雲崢這樣深入交換意見,雲崢卻匆匆的避開了,他似乎非常的不喜歡和別人交心,即便是最熱情澎湃的時候,雲崢的心里仿佛總是有一道隔膜把他和現實的世界分割開來。

有時候雲崢會說一些新穎的道理,這些道理和陳琳知道的那些道理都不太一樣,甚至和王安石這樣的大家知曉的道理也不一樣,他在人間就像是一只黑夜里的螢火蟲一般清晰可辨。

陳琳以為,只要能夠走到雲崢心中那層隔閡的背面,說不定就能清楚的知道這是一個怎樣的人。

如今全天下的人都在側耳傾聽他的話語,只要他一聲令下,寂靜的天地間就會立刻被金戈鐵馬的咆哮聲所填塞,容不下別的聲音。

這是勝利者的權力!

雲崢伸長了右臂,一只雄峻的海東青立刻就從天空直直的竄了下來,在低空中盤旋一下,就準確的站在雲崢的臂膀上,兩只剛勁有力的爪子牢牢地扣在雲崢的鎧甲縫隙里。

既然已經把海東青叫下來了,那麼犒賞就是必然的事情,海東青已經用黃色的眼珠子牢牢地盯著雲崢的左手,等待接受自己的食物。

一條被水泡軟的乾肉很快就進了老鷹的肚子,他依舊不滿意的從喉嚨裡發出咯咯的沉悶的響聲表示自己還沒有吃飽。

誰家喂老鷹會把它完全喂飽?雲崢抖一下胳膊,那只海東青就借助雲崢振臂的力量重新飛上了天空。

不大一會,那只海東青就捉了一只碩大的田鼠丟在雲崢的戰馬前面,充當剛才吃了雲崢乾肉的報酬。

一整天的時間,在荒原上掩埋遼人屍體的宋軍,全都看見自己的主帥和天空中的那兩只海東青玩了一天。

有時候大帥會把一根小小的木棒丟上天空,然後等著海東青從空中凌空捉住,然後送回來。

這和遛狗差不多,至少雲崢是這麼認為的。

天邊起了棉絮狀的晚霞,這證明在未來的幾天都是晴朗的好天氣,這樣的好天氣最適合冰山融化,最適合草木抽芽,也最適合萬里行軍,唯獨不適合繼續殺人,因為,天地間的紅色出現的太多,太多了。

雲崢最喜歡和海東青或者大青馬在一起,只要他們在雲崢就不會感到寂寞,和人相處的時間越長,他就越發的喜歡和野獸相處,至少在那里不論是吃和被吃都只和肚子是否饑餓有關,和其他任何的人情禮法沒有半毛錢的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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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25 2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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