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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茱麗.嘉伍德]癡迷(翡翠號系列)(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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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6 02:25:46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癡迷(翡翠號系列)作者:茱麗.嘉伍德

在修道院中長大的莉雅公主
由於受祖國一位野心勃勃、不擇手段的將軍覬覦,
在她父親生前的摯友兼監護人威廉郡公爵的安排下,
匆匆來到英國,欲藉與公爵次子克林結婚以絕後患。
克林向來對“結婚”這個字眼避之如蛇蠍,
但這一回面對著聰慧美麗的公主,他開始進退兩難。
一方面,仍在努力創業的他自認無力供養妻室,也配不上她;
另一方面,他又痛恨將莉雅拱手讓給其他可以“在兩周內和她結婚”的“任何”一個男人。
於種種情勢迫使下,他們結為夫妻。而在謹慎探索彼此的感情之餘,
他們更面臨著一個自稱“秘密仰慕者”的兇手來意不善的刺探與威脅。
這兩個個性迥異的有情人能否化解危機,並找到能相伴一生的真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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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6 02:26:17 |只看該作者
序 幕

  一八一九年 英格蘭

  他是個名副其實的女性殺手。

  這個傻女人根本沒有機會。她不知道自己已被盯上,更猜不著她的秘密仰慕者真正的意圖。

  他仁慈地殺了她,而且頗以那項成就為傲。他原可以是殘酷的。

  侵蝕著他的渴望要求著滿足,而儘管折磨她的念頭令他興奮,這一回他卻並未向卑劣的衝動臣服。他是人,不是禽獸。他追尋的是自我的滿足,而這毛頭小姑娘也該死,他依舊表示了憐憫之意。

  哦,是的,他的確非常的仁慈。

  畢竟,她是微笑著死去的。他刻意給她來個猝不及防,在事情結束前,他只瞥見她溫柔的棕眸中一閃而過的恐懼。他對她輕聲吟唱,正如所有主人對待他們受傷的寵物一般。讓她在被勒斃的過程中聆聽他的憐憫之歌,直至他確定她再也聽不見為止。

  他並非無情。儘管他確信她已死,仍溫柔地將她的臉轉開,然後才允許自己露出微笑。他想放聲大笑,為事情終於告終的解脫,也為事情進行得如此順利的滿足。然而他終究沒發出任何聲音,因為在他的內心深處,他知道如此不莊重的行為會使他像個怪物而不是人類。而他當然不是怪物。不,不,他不恨女人,他仰慕她們……至少是大部分。而對那些他認為可救贖的女人而言,他既不殘酷也不邪惡。

  不過他也是聰明絕頂,承認這個事實並沒有什麼可恥的,狩獵的過程是使人愉快的,即使自始至終她所有的反應都在他的掌握之中。當然,她的虛榮也幫了大忙。一個天真的小可愛居然會自認為無所不知——一個危險的誤解。而他也已證明了自己可比她“滑溜”多了。

  武器的選擇是一個甜蜜的諷刺。他原本計畫使用他的短劍。他想感覺刀刃刺入她體內,渴望每一次猛刺她柔軟平滑的肌膚時,那灑滿他雙手、溫熱的鮮血。切開她,切開她,這個要求在他腦中迴響著。他並未對欲望稱降,因為他仍比心中那個聲音強壯多了。

  那一瞬間他決定舍短劍不用,他送她的鑽石項鏈就戴在她頸間,他抓緊了那昂貴的裝飾品,榨盡她體內的生命。這是最合適的武器,女人愛項鏈,這一個尤然。他甚至考慮把項鏈和她葬在一起。

  然而就在將自懸崖邊收集來、用以加速腐朽的石灰塊倒下的前一刻,他改變初衷將項鏈收進了口袋裏。然而他不是個無心肝的人,為此他讓她和其他在他們有趣的交往期間他送她的小東西一起長眠。

  他頭也不回地離開墓地,沒有罪惡感,也沒有良心的譴責。她非常適合他,而今他已滿足。

  濃霧籠罩大地。一直走到大地上,他才發覺靴子上沾了石灰粉末。

  他不在乎價昂的長靴可能已毀的事實,沒有任何事能破壞勝利的榮光,他感覺仿如卸下了一切重擔,還有……還有那再次洶踴而上的感動,和當他的雙手在她身上時那美妙的興奮……喔,沒錯,這一個甚至比上一個更好。

  她使他再度充滿生氣,這世界也為了這麼強壯、英偉的男人而變得多姿多彩。

  他知道今晚的回憶將支持他度過一段許久許久的時間。

  而後,當光芒褪盡後,他將再次出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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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6 02:26:3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修道院院長費瑪麗向來深信奇跡的存在,只是她活到六十七高齡仍未親眼目睹,直到一八二。年一個嚴寒的二月天那封來自英格蘭的信抵達。

  起初院長不敢相信這個可喜的消息,害怕那是撒旦先使她充滿希望,繼而將之摔個粉碎的詭計。然而她盡責地回了信,又接到蓋有威廉郡公爵印璽的第二封信時,她終於接受了事實。

  一樁奇跡。

  她們終於要擺脫那小壞蛋了。第二天晨禱時,院長把好消息告訴其他的修女,當天晚上她們以鴨肉湯及新鮮的黑麵包慶祝一番。晚禱時高興得過了頭的蕾秋修女甚至因輕浮地笑出聲而兩度被訓戒。

  小壞蛋——或者說得更精確些:莉雅公主——在第二天下午被召進院長一絲不苟的辦公室裏。她被告知以離開修道院的消息的同時,蕾秋修女已忙著整理她的行李了。

  院長坐在一張傷痕累累、看來幾乎和她一般年老的大書桌後的高背椅上,一面數著木質念珠默誦玫瑰經,一面等著應付她對這消息的強烈反應。

  莉雅公主被這消息弄得一陣愕然。她握緊雙拳,低頭不讓院長見到她眼中的淚水。

  “坐下吧,莉雅,我不想對著你的頭頂講話。”

  “是,院長。”她坐在硬梆梆的椅子邊緣,挺直腰杆以取悅院長,雙手交握放在膝上。

  “你對這個消息有什麼看法呢?”院長問道。

  “它就是我的磨難對不對,院長?您還沒為那件不幸的事原諒我。

  “胡說,”院長答道。“我一個月前就原諒你輕率的行為了。”

  “是蕾秋修女說服您把我送走的嗎?我已經跟她道過歉,而她的臉也幾乎不是綠色的了。”

  院長搖頭,同時也皺緊眉頭,因為莉雅一不留意就又使她想起她那些稀奇古怪的舉止。

  “你會相信麵糊能去除雀斑這事我是怎麼也想不通。然而話說回來,蕾秋修女的確同意做這個實驗……而且也不……太怪你。”她趕緊修正,好讓這個謊在上帝眼裏不那麼嚴重。“莉雅,我並未寫信給你的監護人要求要你離開,是他寫給我的。這就是威廉郡公爵的來信,你看了之後就會知道我說的都是事實。”

  莉雅發顫的手接過信件,飛快地看過內容後又交回給院長。

  “你能瞭解事態的緊急吧,孩子?你的監護人提到的這位雷將軍聽來十分聲名狼藉,你記得曾見過他嗎?”

  莉雅搖頭。“我們回父親的祖國好幾次,但我那時太小,根本不記得見過他。他究竟為什麼想娶我呢?”

  “你的監護人瞭解將軍的動機,”院長的指尖輕點著信件。“你父親的臣民仍未忘記你,你依舊是他們愛戴的公主。將軍的想法是如果他娶了你,便能在人民的支持下接管整個王國。這是個聰明的計畫。”

  “我不想嫁給他呀。”莉雅喃喃道。

  “你的監護人也不要你嫁給他的,孩子。然而他也深信將軍不會接受拒絕,而為了一逞私欲更可能強行帶走你。而那正是威廉郡公爵要求要有護衛一路伴你到英格蘭的原因。”

  “但是院長,我並不想離開這裏的,真的。”

  她痛苦的聲音撕扯著院長的心,使她暫時忘了莉雅公主這些年來的淘氣頑皮。院長還記得她和她病重的母親初來時,小女孩眼中的脆弱和恐懼。她母親還在人世時,莉雅就像個聖徒般中規中矩,當時年僅十二的她卻已在六個月前失去了父親。然而這孩子卻表現出驚人的堅持,她扛起了日夜照顧母親的擔子。她母親的病已到藥石罔效的地步,到了末期她飽受病痛折磨時,莉雅甚至還爬上病床,將那病骨支離的女人抱在懷裏前後輕搖,柔聲對她唱歌。莉雅有著天使般的嗓音,而眼見她對她母親的愛是令人心痛的。當惡魔的折磨告終時,她母親也死在女兒的懷裏。

  莉雅不讓任何人安慰她。夜裏她總獨自躲在她的小斗室中哭泣,然而那緊閉的白窗簾卻掩不去她的啜泣聲。

  她母親就葬在教堂後,莉雅一刻也不願離開她。縱使皇室家庭的第二個家——史東赫文——就在鄰近,莉雅也從不想到那裏去看看。

  “我原以為我會永遠待在這裏。”莉雅喃喃道。

  “你應該將此看作是命運的安排,”脘長訓誨道。“視之為生命中的一章已結束,而另一章正要開始。”

  莉雅又低下頭。“我希望我所有的章節都在這裏,院長。如果您願意大可以拒絕威廉郡公爵,或者用信件無限期地拖延,直到他忘了我。”

  “那將軍呢?”

  莉雅早已為這難題想好了一個答案。“他不敢來侵犯修道院的,只要我留在這裏,就會很安全。” 

  “你是建議我欺瞞你的監護人?”

  院長的口氣中有一絲不以為然。“不是的,院長。”莉雅輕歎一聲回答道。“我想欺瞞是不對的……”

  她渴望的語氣使院長又大搖其頭。“我不會姑息你的,孩子。即使有正當理由……”

  莉雅插嘴道:“真的有啊。”她深吸一口氣才脫口而出:“我已經決定當修女了。”

  光是想到莉雅加入她們神聖的行列已使院長的背脊竄下一陣寒顫。“上蒼助我們大家。”她澀聲說道。

  “是因為帳簿的事對不對,院長?你不準備拒絕我的監護人,是為了那小小的……虛構。”

  “莉雅……”

  “我只捏造了第二組,好讓銀行借錢給您。您拒絕動用我的基金,而我又知道您有多需要新教堂。我們終究得到那筆貸款了,不是嗎?所以上帝一定是原諒了我的欺騙,而且它一定會要我改改數字的,否則絕不會賜給我一副對數字有概念的頭腦,對不對,院長?它會原諒我的小聰明的。”

  “小聰明?我相信正確的字眼應該是‘竊盜’吧。”院長斥道。

  “不,院長。”莉雅反駁道。“竊盜意味著未經同意私自取用,而我並沒有啊。我只做了些修改而已。”

  院長緊鎖的眉心告訴莉雅她不該反駁院長或是提起帳簿的事。她咬著下唇苦思使院長轉移心思的方法。

  “院長,我說想當修女是非常認真的,我相信我得到了聖召。”

  “莉雅,你不是天主教徒。”

  “我可以改變。”她承諾道。

  沈默持續了好半晌後,院長傾身向前,椅子隨她的動作嘎吱作響。“莉雅,看著我。”

  待莉雅服從命令後,她又說道:“我相信我知道你究竟在想些什麼。現在,我向你保證我會好好照料你母親的墳。如果我有個萬一,也將會有婕絲修女或蕾秋修女繼續做下去。你母親不會被遺忘,她會在我們每天的祈禱中。這是我對你的承諾。”

  莉雅突然放聲大哭。“我不能離開她。”

  院長起身來到莉雅身邊,環住她的肩輕拍著。“你並沒有拋下她,她永遠都在你心中。而且她也會要你繼續你的生活的。”  

  淚水流下莉雅的臉頰,她用手背將之拭去。“我不認識威廉郡公爵,院長。我只見過他一次,根本不大記得他的長相。如果我和他處不來怎麼辦?或者是他不想要我呢?我不想成為別人的負擔,請讓我留下來吧。”

  “莉雅,你似乎認定我對這件事有選擇權,但其實不然。我也必須服從你的監護人。你在英格蘭會很好的,威廉郡公爵自己就有六個子女,多一個也無妨的。”

  “我不是小孩子,”莉雅提醒院長。“而我的監護人大概也又老又虛弱了。”  

  院長微微一笑。“威廉郡公爵是你父親在多年前親自挑選的,要對你父親的判斷有信心。”

  “是,院長。”

  “你會有快樂的生活的,莉雅,”院長繼續說道。“只要你能記住稍作節制,三思而後行,這就是訣竅。你有很好的頭腦,善加利用它吧。”

  “謝謝您的教誨,院長。”

  “快別這麼順從了,這樣一點都不像你。我還有一句忠告要送給你,希望你注意聽。坐直,莉雅,公主是不能彎腰駝背的。” 

  她如果再坐直些,只怕她的脊椎就要“唰”的一聲斷掉。

  她把肩膀往後挺一點,院長贊許地點點頭。

  “誠如我所言,”院長繼續說道。“在這裏你是不是公主無關緊要,但在英格蘭就很要緊了。你要時時維持最佳儀錶,千萬不能讓任性的舉動支配你的生活。現在告訴我,哪兩件事是我一再要你記在心上的?”

  “尊嚴與禮節,院長。”

  “對了。”

  “我……萬一我不喜歡我的新生活的話,還能回來嗎?”

  “當然可以。”院長承諾道。“去幫忙蕾秋修女整理行李吧。為防萬一,你將在半夜上路,我會在教堂裏和你道別。”

  莉雅很快地行了禮後離去。院長站在小室中央,久久注視著她的背影。她原以為公主的離去是一樁應許的奇跡。院長的生活向來有條有理,然而莉雅進入她的生活後,條理不復存在。院長並不喜歡混亂,而混亂和莉雅卻似乎是如影之隨形的。當這意志堅強的公主走出辦公室的那一刻,院長眼中已盈滿淚水,只覺得仿佛烏雲剛遮住了太陽一般。

  天可憐見,她會懷念那小丫頭和她那些稀奇古怪的點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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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6 02:26:56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一八二O年三月 英格蘭 倫敦

  他們叫他海豚,他則叫她小鬼。莉雅公主不明白為什麼她監護人的次子克林會有一個海底魚族的綽號,倒是很清楚他給她取綽號的緣由。那是她贏得的。她小時候真是一個無法無天的小鬼,唯一和克林及他的哥哥在一起玩的那一次,她做了一件惡劣而頑皮的壞事。當時她年紀還很小,而生為獨生女、周遭又儘是溺愛、百般容忍她的親戚和僕從,會被寵壞自是不待言。幸而她的雙親天生耐性十足,他們完全接受仃為乖張的她,直到她長大,學會控制脾氣和自製。

  莉雅很小的時候,她的雙親曾帶她到過英格蘭。她不記得威廉郡公爵和公爵夫人以及他們四個女兒的長相,對那兩兄弟頂多也只有模糊的印象。如果置身人群中,只怕她一定認不出他們了。她希望克林已經忘了她以前的行為,也忘了他曾經叫過她小鬼——她母親說這個綽號是她罪有應得,因為和克林在一起本該使所有的一切都更容易忍受的。對莉雅而言,即將負擔的兩項義務都是十分煩人的,因而在每天結束後能有個安全的避風港也格外重要。

  她不願成為任何人的負擔,也建議———事實上是堅持——她先暫時賃屋而居。而公爵夫人卻光想到就開始擔憂起來了。

  莉雅堅不讓步,她提醒她的監護人她畢竟已經成年了,當然有能力照顧自己。但她的監護人卻不接受這種說法。爭論持續了半天,最後莉雅被安排於倫敦停留期間住在凱恩和他妻子潔玉的家。 

  不幸的是,就在她預定離開的前一天,她的主人與女主人也雙雙染上了和近來公爵、公爵夫人及他們四個女兒全染上的、相同的神秘疾病。

  唯一剩下的選擇是克林。若不是莉雅已和許多她父親的舊識約好要見面,她會待在鄉下直到她的監護人康復為止。她不想打擾克林,尤其在自他父親口中得知這兩年來他艱辛的創業過程之後,更認為克林現在最不需要的就是意外的負擔。然而威廉郡公爵卻仍極度堅持她必須接受他的好意,而拒絕她的監護人也是很無禮的。此外,和克林住幾天或許會使她要請求他幫忙這事容易些。

  晚餐時間過後不久,她抵達了克林家門前。而他早已出門赴宴去了。莉雅、她的新貼身女僕和兩個值得信賴的私人護衛一齊擠在小小的玄關,將公爵的短箋交給年輕英俊、名喚富恩的管家。這個年齡絕不超過二十五的管家顯然對她的突然到來慌了手腳。他不停地對她行禮,臉直紅到發根,而她卻不知該如何安撫他。

  “您的光臨真是我們最大的榮幸。”他結巴道。艱難地吞咽一下之後,他又重複了同一句話。

  “希望你的雇主也有同感,”她答道。“我不想造成任何麻煩。”

  “不,不,”富恩衝口而出,顯然認為那個念頭十分駭人。

  “您絕不可能是個麻煩。”

  “謝謝你,先生。”

  富恩又吞咽—下,語帶憂慮地說道:“但是莉雅公主,恐怕我們沒有足夠的地方安置您的人。”

  管家尷尬得滿臉通紅。“我們會想到辦法的。”她微笑著向他保證,試著要他放輕鬆些。這可憐人看來像是要病了。

  “公爵堅持要我帶我的侍衛,而沒有我的新女僕,我哪兒也去不了。她名叫薇娜,是公爵夫人親自挑選的。薇娜一直住在倫敦,但她是在我父親的祖國出生、成長的。她正好來應徵這個工作真令人驚喜,不是嗎?對呀,的確是。”她自問自答,富恩根本沒有插上嘴的餘地。“而且她才工作不久,我不能就這麼讓她走。那太無禮了,不是嗎?你能瞭解吧,是不是?”

  富恩早已忘了她是在解釋什麼事,但為了讓她高興,他還是點點頭。他終於將視線自美麗的公主身上移開,向她的貼身女僕鞠個躬,不料一開口便毀了他之前擺出來的威儀。

  “但她還只是個孩子。”

  “薇娜比我大一歲。”莉雅解釋道。她轉向金髮女人以一種富恩從沒聽過的語言和她交談。他覺得那聽來有點兒像法語,但又不是。

  “您的僕人說英語嗎?”他問道。

  “當他們想說的時候。”她答道。她解開白色鑲邊毛皮斗篷的系繩,一個高大健壯、黑髮而且表情迫人的侍衛上前來接下了斗篷。她謝過了他才又轉向富恩。“我想休息了。由於下雨的關係,我們花了大半天才到這裏,我已經冷到骨子裏去了。

  外面的天氣真是惱人。”她一點頭繼續說道:“雨滴真像冰雹那麼大對不對,陸蒙?”

  “哎,的確是,公主。”侍衛的嗓音出奇地溫柔。

  “我們真的都累壞了。”她接著又對富恩說道。

  “這是當然。”富恩同意道。“請隨我來吧。”他陪著莉雅公主上樓。“二樓有四個臥房,公主,三樓則有三間僕人房。如果您的侍衛願意合住一間……”

  “陸蒙和杜文會很樂意合住一間。”見他沒往下說,她這麼告訴他。“先生,這只是暫時性的安排而已,等凱恩夫婦恢復健康,我就會搬回去和他們一起住了。”

  富恩托著莉雅的手肘走完剩餘的樓梯,他一派熱心的樣子使莉雅沒開口告訴他她並不需要他的幫忙。如果當她像個老嫗似的會讓他高興,就隨他去吧。

  上了二樓,管家這才發現兩個侍衛沒跟上來。他們已自行往後屋走去。莉雅解釋說他們是四處熟悉一下所有的出口,等會兒便會上來。

  “但他們為什麼會……”

  她沒讓他說完。“為了我們的安全,先生。”

  富恩點點頭,儘管事實上他一點兒概念也沒有。

  “您願意今晚先用我家主人的房間嗎?那裏的床單今天早晨才換過,而且其他房間也都尚未整理。屋內僕人只有廚子和我,您知道,因為我家主人目前手頭並不寬裕。而我又認為沒必要每個房間都鋪床單,我不知道我們會……”

  “你不必擔心,”她插進來說道。“我們可以另想辦法的,我保證。”

  “您這麼能諒解下人實在太好了,趕明兒我就把您的東西搬到大客房去。”

  “你忘了克林了嗎?”她問道。“我想我佔用他的床,他會很生氣。”

  富恩想像的卻恰是相反的情節,隨即為自己可恥的念頭紅起臉來。他還沒從震驚中恢復過來,他想道,否則不會表現的像個呆子似的。貴客的來到正是他如此笨拙的原因,不,是莉雅公主。她是他所見最完美的女人,每回看著她他就會忘了自己所有的思緒。她的美眸藍得那麼不可思議,烏黑的睫毛也是他所僅見的,精緻的五官毫無瑕疵。只有鼻樑上的幾顆雀斑破壞了完美,但富恩甚至認為那個小缺陷也是優雅的。

  他清清喉嚨以便厘清思路。“我確信我的雇主不會介意在客房裏住一夜的,無論如何,他很有可能會明早才回來。那絕非您所想像的,莉雅公主,”想到她可能以為克林和其他女人過夜,他又急急說道。“他常常回翡翠船運公司去作些文書工作,乾脆就睡在那邊了。您知道,他常常忘了時間。”

  語畢富恩便拉她穿過回廊。二樓有四個房間。第一間房門大開,她在門口佇足往裏看去。發現它是個迷人的圖書室。

  桃花心木書桌面朝門,左邊有個小壁爐,右邊是一張棕色皮椅和相配的踏腳凳,兩者之間是一張美麗的地毯。四牆全排滿了書籍,桌上散置著紙張。

  莉雅認為這圖書室非常男性化,也很舒適。她甚至能想像到了自己身著厚袍子和拖鞋,蜷在旺旺的火堆前看最新的淑女雜誌的情景。

  第二扇門是克林的臥房。富恩趕在她之前打開了門。

  “你的主人有長時間工作的習慣嗎?”她問道。

  “正是。”富恩答道。“幾年前他和他的好友聖詹姆斯侯爵一塊兒創立了公司,由於競爭非常激烈,兩位先生都卯足了勁。”

  莉雅點頭。“翡翠船運公司的信譽良好。”

  “真的嗎?”

  “哦,是啊。克林的父親希望能買些股份,它會是投資者穩固的投資,只可惜兩個合夥人都不肯賣。”

  “他們想要維持完全的控制。。富恩說明道,然後露齒一笑。“我聽見他是這麼對他父親說的。”

  她點點頭走進房內,結束了這個話題。富恩注意到室內的寒氣,連忙過去在壁爐裏生了火。薇娜則點起床邊桌上的蠟燭。

  克林的臥房就和他的圖書室一般陽剛味十足而且吸引人。

  面朝門口的床尺寸相當大,上覆深巧克力色床單。漆成淡褐色的牆壁在她看來正是桃花心木傢俱最完美的背景搭配。

  床頭兩側是掛有淡褐色絲質窗簾的窗戶。薇娜解放系住窗簾的帶子,使房間不受底下街道的喧嚷干擾。

  莉雅的左手邊有一扇通往圖書室的門,右側一扇大木質屏風旁是另一道門。她走過去打開它,發現那是個相連的臥房,色調與主臥室相仿,只是床的尺寸小了些。

  “這是幢美麗的宅子,”她開口道。“克林的眼光真不錯。”

  “這屋子不是他的,”富恩解釋道。“不過租金挺合理的。只是等夏末屋主一家自美國回來,我們就又得搬家了。”

  莉雅忍住笑意,她懷疑克林會感激他的僕人將他的財務狀況宣揚出去。富恩是她所見過最熱誠的僕人,他的誠實也令人耳目一新,莉雅立刻便喜歡上他了。

  “明天我就把您的東西搬進鄰房。”富恩對著正在另一個房間探險的莉雅喊道,轉身在壁爐裏又加了塊木頭,站起來兩手在褲腿上擦了擦。“這兩間臥房比較大,”他解釋道。“另外兩間則很小。門上有鎖。”他一點頭加了最後一句話。

  叫陸蒙的那個黑髮侍衛敲敲門,莉雅匆匆趕到門邊聆聽他輕聲的說明。

  “陸蒙說樓下大廳有扇窗戶的栓鎖壞了,希望你允許他修理好。”

  “您是說現在嗎?”富恩問道。

  “對。她答道。“陸蒙喜歡未雨綢繆,她繼續說道。“不到整幢房子都安全無疑是不會休息的。”

  她沒等管家有所表示,逕對侍衛頷首表示同意。薇娜已取出她女主人的睡衣和睡袍,當她打了個呵欠時,莉雅轉身去幫忙她。

  “薇娜,去睡吧。明天有的是時間整理。”

  女僕對她的女主人深深鞠個躬。富恩趕忙上前建議女僕睡走廊的最後一間。那是所有的臥房中最小的,他解釋道,但床鋪相當舒適,他確信薇娜一定會喜歡。向莉雅道過晚安後,便領女僕過去幫她安頓下來了。

  不到三十分鐘後,莉雅便睡著了。她一如往常地熟睡了幾個小時,但淩晨兩點整時又醒了過來。自回英格蘭以來,她一直沒法一覺到天明,而且也習慣這種情形了。她穿上睡袍,在壁爐裏添加一段木頭,然後便帶著文件包上床去。她打算看看她的經紀人的股市現況分析報告,如果還睡不著,她打算再作一張她持有的證券的最新狀況圖。

  樓下的一陣騷動使她分了心。她認出了富恩的聲音,並自他慌亂的語氣假設他是在試著平息他的雇主的怒氣。

  好奇心占了上風。莉雅趿上拖鞋、系緊睡袍的腰帶,走向樓梯口。她佇立在陰影中,而底下的門廳卻是燭火通明。她看見杜文和陸蒙正擋住克林的去路,不禁輕歎一聲。克林背對著她。但陸蒙卻正巧抬頭望見她。她立即示意他離去。他以肘輕觸他的夥伴退到他的位置,兩人朝克林鞠個躬後便離開了門廳。

  富恩沒注意到侍衛們離去,也沒注意到莉雅。如果他曉得她就在那兒聽著他所說的每一個字,想必是不會那麼絮絮叨叨的了。

  “她正是我想像中一位真正的公主的樣子。”他對他的雇主說道,一派興奮熱誠的口吻。“她有著子夜般的黑髮,柔軟的鬈髮仿佛是飄浮在肩上一樣。她的眼睛是一種我從未見過的藍,如此的明亮澄澈。她大約是中等高度,您絕對比她高多了。甚至我自己在她面前,都自覺像個笨重的巨人哩。她有雀斑,大人,不過只在鼻樑上有。”

  富恩停下來喘一口大氣。“她真是太美了。”

  克林沒怎麼注意管家對公主的形容。方才他正要動手修理那兩個擋他路的陌生人,再把他們丟回街上時,富恩及時衝下樓來解釋說那兩人是威廉郡公爵派來的。克林放開個子較大的那個,又開始翻著他手中的一疊檔,心想但願他沒把他合夥人寫的報告忘在辦公室裏,他打算在上床前把那些資料登記在帳簿上。

  克林心情糟透了。他真的對他管家适才的插手有些失望,否則好好打一場架應該有助於擺脫一部分的挫折感才對。他終於找到那份文件,富恩也再度開口。

  “莉雅公主略顯清瘦,但我也注意到她身段極佳。”

  “夠了。”克林命令道,他的聲音溫和卻具有十足的權威。

  管家立即停止對莉雅公主反復不停的讚美,失望之情溢於言表。他才剛提起這個話題,而且至少還能再說上不只二十分鐘的。啊,他甚至還沒說到她的微笑或是她高貴的氣質。

  “是的,大人。”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大人?”

  克林歎息。“你為什麼認為。”

  “我不宜擅自決定什麼。”富恩插了一句。

  “那什麼時候又阻止過你了呢?”

  富恩露齒一笑,仿佛他剛贏得了讚美似的。

  克林打個呵欠。上帝,他累了,今晚實在沒心情見任何人。

  長時間研究公司的帳目使他筋疲力竭,無法使帳目轉虧為盈令他深感挫折,而面對大小競爭則使他厭煩,感覺上仿佛母天都有一家新船運公司開張大吉似的。

  除了財務上的麻煩外,他還必須忍受自己身上的疼痛。幾年前他在一次海上意外中傷了左腿,現在它正隱隱抽痛,令他只想帶杯熱白蘭地上床休息。

  他不打算向疲憊的肉體屈服,上床前他還有工作得做。他把斗篷丟給富恩,把手杖擱在傘架上,然後將文件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大人,您要我幫您拿點飲料來嗎?”

  “我要在圖書室喝杯白蘭地。”他答道。“您怎麼叫我‘大人’?我早已經准你叫我克林。”

  “但那是以前。”

  “什麼以前?”

  “在一位真正的公主來和我們同住以前。”富恩解釋道。

  “現在我再稱呼您克林就不適當了。或者您喜歡我稱您赫布魯爵士?”他問道,使用的是克林被授封的騎士勳爵頭銜。

  “我喜歡克林。”

  “但我已經解釋過了,大人,那是不行的。”

  克林笑了起來。富恩的口氣極盡誇張之能事,他的舉動也愈來愈像他哥哥的管家滕斯了。他其實不該覺得驚訝,因為滕斯正是富思的伯父,當初他把這年輕人安插在克林家中就是想磨練磨練他的。

  “你快變得像你伯父一樣自大啦。”克林說道。

  “您過獎了,大人。”

  克林又笑了起來,然後對他的僕人搖頭。“我們再來談談公主,好嗎?她為什麼會來這裏?”

  “她沒對我說。”富恩說明道。“而且我也覺得我不適合問她。”

  “所以你就讓她進來了?”

  “她帶了一封您父親的信來。”

  他們終於找到了謎底。“信在哪?”

  “我放在大廳……或是餐廳呢?”

  “去找出來。”克林命令道。“也許他在信上會解釋這女人為什麼非得帶兩個兇手同行。”

  “他們是她的私人侍衛,大人。”富恩以辯護的口吻解釋道。“您父親派他們跟著她的,”富恩一點頭。“而且一位公主是不會和兇手一道旅行的。”

  富恩對公主溢於言表的敬畏幾已至令人發噱的程度,顯然已使得這位善感的管家暈頭轉向了。

  管家跑向大廳去找信。克林吹熄桌上的蠟燭後,拿起文件轉身上樓。

  他終於明白莉雅公主來訪的原因了。他父親正是幕後的主謀。他亂點鴛鴦的遊戲愈來愈過火了,克林可沒心情再來一回合。

  他上樓到一半時看見了她。她看來的確像個公主,一個美麗的公主。她飄逸的長髮果真烏黑如子夜,一身的白看起來真像是諸位派來考驗他的幻象。

  而他沒通過考驗。儘管他竭盡全力,仍無法控制自己對她的肉體反應。

  他父親這次的確幹得好。克林決定要記得為他這一次的好眼光恭維他幾句,不過當然是在他打發她上路之後。

  他們站在那兒注視著彼此足足有一分鐘之久。她等著他開口說話,他則等著她向他解釋她出現在他家的原因。

  莉稚先放棄。她走到樓梯前施個禮,然後說道:“晚安,克林。能再見到你真好。”

  她的聲音美妙動聽。克林試著專心聽她講的話,卻發現它困難得幾近荒謬。

  “再?”他問道。老天,他的聲音可真像只青蛙。

  “對呀,我很小的時候我們曾見過彼此,那時你叫我小鬼。”

  這話令他不由綻出一抹微笑,不過對那次的見面他仍沒任何印象。“那時你真的是‘小鬼’嗎?”

  “喔,沒錯。”她答道。“他們說我踢你,事實上是好幾次。不過,那已經是好久以前的事,現在我已經長大,這綽號也不再適合我;我已有很多年不曾踢人了。”

  克林倚著樓梯扶手,減輕一些傷腿的負擔。“我們在哪兒認識的?”

  “在你父親鄉下的家。”她解釋道。“那時我的父母親帶我去作客,你正好從牛津放假回家,你哥哥則剛畢業。”

  克林還是不記得她,不過他並不驚訝。他的父母親向來好客,他根本很少去注意他們。那些人,他回想道,多半是時運不濟、窮途潦倒的人,而他那過分好心腸的父親總是把每一個伸出求援之手的人帶回家來。

  她的雙手矜持地交疊著,一派輕鬆自在的樣子。然而克林見到了她泛白的指尖,這才知道她正為了不知是害怕還是緊張捏緊著手。她並不如她希望他相信的那般平靜,而這無意間透露的脆弱令他發覺自己正試著使她自在些。

  “你的父母親現在人在哪兒?”他問道。

  “我父親在我十一歲時便去世了,”她答道。“母親則在第二年夏天辭世。先生,你願意讓我幫你收拾那些檔嗎?”

  她急急加了一句,希望能轉變話題。

  “什麼檔?”

  她的笑容令人目眩神迷。“你掉的那些。”

  他低頭一看,這才發覺它們全都散在階梯上,兀自抓著空氣的手讓他自覺像個白癡。看來他也沒比富恩好到哪兒去,他露齒一笑暗忖道,而且富恩那顛三倒四的舉止至少還有個比較能讓人接受的藉口:他還年輕、見識少且不諳世事。

  克林則剛好相反,他不論在年齡或經驗上都比管家年長很多。只是他今晚太累了,他提醒自己,而那當然是他此刻一副笨伯樣的原因。

  此外她也實在美得過火,他歎了一口氣。我待會兒再來收拾。”他對她說道。“你究竟為什麼會在這裏呢,莉雅公主?”

  他絲毫不在意這話問得有多唐突。

  “你哥哥和嫂嫂都病了,”她答道。“本來我在城裏時應該和他們住在一起的,但就在最後一分鐘他們卻病了,因此他們告訴我來住你這裏,直到他們康復。

  “是誰這麼要求你的?”

  “你父親。”

  “他幹麼操這麼多心?”

  “他是我的監護人,克林。”

  他無法掩飾對這小小新聞的驚訝之情。他父親從未提及隻字片語,縱使克林猜想這其實不關他的事。他父親向來惜口如金,鮮少向他的兩個兒子吐露心聲。

  “你是為了社交季來倫敦的嗎?”

  “不儘然。”她答道。“我當然很希望能受邀去參加一些盛會,但我這一趟來並非為了那些多彩多姿的宴會。”

  克林更好奇了。她的口氣挺嚴肅的,他又朝她前進一步。

  “我不願造成任何麻煩。”她說道。“甚至提議過我自己租個房子,或是使用你父母親在城裏的宅子。但你父親不准我一個人住,我真的試過了,但就是爭不贏他。”

  老天,她的微笑真是美極了,而且還有感染力。他發覺自己也在回她一笑。“沒人爭得贏我父親。”他同意道。“但你還是沒說你來的原因。”他提醒她。

  “的確。”她答道。“你知道,克林,我本來是不需要來倫敦的,但是現在又非來不可。”

  他搖頭。“說了一半的解釋總會使我發狂。我很遲鈍,他們說我是被我的合夥人感染的。我欣賞完全的誠實,因為它實在非常罕有,因此只要你在此作客,我希望你都能有話直說,同意嗎?”  

  “是,當然好。”

  天殺的,她又把手給擰在一塊兒了,一定是他嚇壞她了。

  他的口氣聽起來一定像個食人巨妖,天知道他自己就有這種感覺。他為她害怕他而頗感遺憾,卻又很高興,因為一切都按著他的方式來。她沒有和他爭論或大發嬌嗔,他最厭惡的莫過於女人的小脾氣了。

  他強迫自己以溫和的口氣問道:“你介意現在回答幾個問題嗎?”

  “當然可以,你想知道些什麼?”

  “你為什麼帶著兩名侍衛呢?”

  “是你父親堅持的。陸蒙和杜文是院長雇來陪我到英國來的,而你父親要求他們繼續留下來。他們還沒有家室,而且薪水也很高。你不必替他們擔心。”

  他按捺住火氣,因為她一副認真的模樣。“我不是在擔心他們,”他答道,接著露齒一笑。“你知道,莉雅,想從你口中得到答案還真難呢。”

  她點頭。“院長以前也常這麼說,她認為那是我的大缺點之一。如果我給你造成困擾,我在此致歉。”

  “莉雅,我父親是這計畫的幕後主使者,對不對?是他要你來我這裏的。”

  “也對也不對。”

  她急急抬起一手阻止他蹙眉。“我這麼說並非投機,克林。你父親的確要我來你這裏,但那是在他發覺凱恩身份微恙之後。而且,我不相信這中間還扯上了什麼計畫。事實上,你的父母親原要我待在鄉下,直到他們康復能陪我進城來。而只要沒有那麼多排好的約會,我原本也是希望那樣的。”

  她的語氣再真摯不過,然而克林仍無法相信這不是他父親的詭計之一。不到一星期前他才在俱樂部見過他父親,那時他可是健康得很。克林也還記得那番無可避免的爭論;他父親先是不經心地提起了婚姻的話題,接著便開始了要他討個老婆的疲勞轟炸。克林裝著在聽,等他父親念完經後,才再度告訴他自己決心維持單身。

  莉雅不知道克林在想些什麼,然而他打結的眉頭卻令她緊張,他顯然是個多疑的人。他是個英俊的男人,她暗忖道,有著一頭濃厚、深褐色的頭髮和一雙淡褐色的眼睛,會在他微笑時閃閃發光,另外左頰上還有個小酒窩。但是老天,他皺眉寸可真兇猛,其至比院長還懾人,而莉雅認為這是個令人印象深刻的特徵。

  她無法忍受沈默太久,“你父親打算告訴你有關我不尋常的處境,”她輕聲道。“他一定會據實以告的。”

  “只要事關我父親和他的計畫,就不可能有據實以告這回事。”

  她挺起肩,對他皺起眉來。“你父親是我有幸見過最值得尊敬的紳士之一。他對我一直非常好,更時時刻刻在為我設想。”

  講完替他父親辯護的這番話後,她的口氣已變得氣憤起來了。克林咧嘴一笑。“你不必為他向我辯解,我知道我父親很可敬,而這正是我愛他的約一百個原因之一。”

  她的態度緩和下來。“你能有這麼好的父親真是很幸運。”

  “你也一樣幸運嗎?”

  “喔,是呀。”她回答。“我父親棒極了。”

  克林走上剩餘的幾階樓梯,她趕忙往後退,最後碰上了牆壁,然後轉身慢慢走回房間。

  克林雙手背在身後走在她身旁。富恩說得沒錯,他是比莉雅高一大截,也許是他的個子令她有威脅感。

  “你不必怕我。”

  她一下子停了下來抬頭看向他。“怕?你怎麼會認為我是‘怕’你呢?”

  她一副不可思議的口吻,克林聳聳肩。“我上到二樓時,你急急忙忙就退開了。”他沒提到他在她眼中見到的那一閃而過的恐懼,或是她扭絞雙手的事實。如果她要他相信她不怕他,就隨她去吧。

  “呃,我不是很怕。”她宣稱道。“我不習慣……穿著睡衣睡袍社交。事實上,克林,在這裏我覺得很安全。這種感覺真的很不錯,因為近來我一直有些不安。”

  她紅了臉,仿佛承認此事令她很尷尬似的。“為什麼你會不安呢?”

  她沒回答,反將話題一轉。“你想知道我來倫敦的原因嗎?”

  他幾乎當場大笑起來,這十分鐘以來他不就一直努力試著這麼做嗎?“如果你想告訴我的話。”

  “其實這一趟來是有兩個原因的。”她開始說道。“第一個和一個謎團有關。一年以前,我認識了白蓓莉小姐。她在隨家人同游奧地利時病倒了,因而在聖十字修道院待了一陣子。聖十字的修女向來以看護技巧聞名,因而蓓莉的家人將她留在那兒靜養,我們成了朋友,而她回英國之後還每個月寫一封信給我,有時更多。真希望我把信全留下來了,因為她在兩、三封信中曾提及一位在追求她的秘密仰慕者,而她認為那很浪漫。”

  “白……我在哪兒聽過這個姓氏呢?”克林大聲狐疑道。

  “我不知道,先生。”她答道。

  “我不該打斷你的,請繼續說吧。”

  她點點頭。“我收到的最後一封信的日期是九月一日,當時我馬上回了信,卻沒得到任何回音,而這使我有些擔心。在到了你父親的家之後,我送了張短箋給蓓莉要求見個面。因為蓓莉的生活向來那麼多彩多姿,我很想知道她的近況。”

  “那麼你們見過面、聊過天了嗎?”

  “沒有。”莉雅說道,她停下腳步仰視克林。“你父親告訴了我那樁醜聞。據說蓓莉和一個低下階層的男人私奔到格雷塔格結婚,而她的家人也和她斷絕了關係。”

  “現在我記得了,我也聽說過。”

  “那真是一派胡言。”

  她激動的語氣令他挑起一眉。“是嗎?”他問道。

  “沒錯。”她說道。“我擅於觀察人的性格,克林,而且我向你保證蓓莉絕不會私奔。我打算查出蓓莉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明天我計畫送個字條給她的哥哥尼爾,要求和他見上一面。”

  “我不認為那家人會願意這件事再被渲染開來。”

  “我會謹慎行事的。”

  她慎重的口吻令他微笑起來,接著又發覺她的手正好放在他的門把上。她迷人的香澤令他失神,淡淡的玫瑰香飄浮在他們之間。克林立即後退一步,在兩人間製造出一些距離。

  “你介意我睡你的床嗎?”

  他的驚訝之情溢於言表。“我不知道你睡在我的床上。”

  “富恩明天才要把我的東西搬進鄰房去,他本以為你今晚不回來了。不過既然他已經在隔壁房間鋪好床單,我很樂意把床還給你。”

  “我們等早上再換床吧。”

  “你對我太好了,謝謝你。”

  克林終於發覺她眼下的黑影。顯然她已經累壞了,而他卻一直拿各種問題來煩她,不讓她睡覺。“你得去睡了,莉雅,已經半夜了。”

  她點點頭打開他的房門。“晚安,克林,再次謝謝你的慷慨。”

  “我沒辦法拒絕一個運氣不好又美麗的公主。”他說道。

  “抱歉?”她根本不懂他這話是什麼意思,他怎麼會以為她運氣不好呢?

  “莉雅,你來倫敦的另一個原因是什麼?”

  她一副摸不著頭緒的樣子,看來這另一個原因應該不是很重要了,他想道。“我只是好奇而已。”他聳聳肩告訴她。

  “剛才你說有兩個原因,我只是在想那另外一個究竟是什麼,也許明天早上你就會記起來了,晚安,莉雅。”

  “現在我就記起來了。”她衝口說道。

  他轉向她。“真的?”

  “你要我告訴你?”

  “是呀,”他笑起來。“我要。”

  她仰頭注視他好半晌,顯得很猶豫不決,也很脆弱。“你要完全的坦白?”

  他點頭,她嚴肅的語調使他蹙起眉頭。“當然。”

  她開始紅了臉,又歎了口氣。“好吧,我就完全坦白,你父親建議我別告訴你,但既然你堅持要知道,而我又保證會誠實……嗯,那麼……”

  “嗯?”

  “我來倫敦是要和你結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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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6 02:27:24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莉雅那晚接下來睡得並不好。她脫口說出到倫敦來的第二個理由後,克林臉上的表情嚇得她簡直透不過氣來。他對她憤怒到極點,以至於她怎麼也沒法抹去腦中他狂怒的模樣好好睡去。

  一個男人怎麼可能同時擁有迷人的酒窩和冷酷的雙眼呢?

  被觸怒的克林是個危險人物。她真希望他父親在她讓自己這麼出醜前,曾告訴她這麼重要的事。

  她實在不該這麼直言無諱。但話說回來,是他堅持要完全的坦白,而他也確實是她選丈夫的第一人選。

  她害怕再見到他。慢慢地穿上衣服後,薇娜一邊幫她梳理頭髮一邊和她聊天。然而她注意到了女主人的心不在焉,於是……

  —直到扣完莉雅那件皇家藍的外出服最後一顆扣子前,她富恩敲門時,薇娜正要幫莉雅編頭髮。他請公主儘快到大廳去見克林。莉雅知道最好是別讓他等太久。沒時間編頭髮了,反正她也不愛這麼麻煩。在修道院時她並沒有貼身女僕,也發現這種規矩是件麻煩事。她一直是凡事自己來,所以常常有幫薇娜忙的衝動。

  她讓薇娜退下,然後急忙走到行李箱旁,取出了監護人給她的備忘卡片,並將長髮往後梳了梳,再走出房間。

  她已經準備好面對那只惡龍了。克林正站在大廳的壁爐前面對著門、背著雙手等她。他臉上的表情教她鬆了口氣。現在他看起來只是有一點不耐煩而已。

  她站在門口等他邀請自己入內,但克林卻許久不發一語,只是站在那裏瞪著她。她想他可能是在控制即將爆發的脾氣。

  她可以感覺自己在他的逼視下全身發熱,然後才注意到自己也正同樣無禮地審視著他。

  她實在是情不自禁,克林是個太吸引人的男人。他有著強壯而勻稱的身材,身穿淡褐色的馬褲、擦得雪亮的棕色高統靴和一件耀眼的白襯衫。克林的穿著打扮反映出他的個性;他不扣襯衫的第一個扣子,也不打僵硬的領巾。他的髮型一點都稱不上時髦,事實上它非常長,她認為至少及肩。她無法正確看出來,因為他已經把它用皮帶紮在腦後了。克林是個獨立的男人。他很高大,臂膀與大腿結實有力,而且讓莉雅聯想到她在一些炭筆素描畫中看過的外表狂猛的邊地人。

  他英俊非凡,但看來卻又是飽經滄桑的模樣。還好他溫暖的哭容使他不致顯得完全遙不可及。想必當他高興時,一定會吸引住成群的名媛淑女吧。

  只是他現在沒有笑。

  “進來坐下,莉雅。我們必須談談。”

  “當然。”她立刻答道。

  富恩突然出現在她身旁,扶著她的手肘領她穿過大廳,

  “這根本沒必要,”克林說道,明顯地生氣著。“莉雅還沒那麼衰老,她自己可以走。”

  “但她是公主。”富恩提醒他的主人。

  克林的目光告訴管家閉上嘴。於是富恩不情不願地放開莉雅。

  他看起來非常難過,莉雅馬上想安撫他的情緒。“你設想真周到,富恩。”她讚美道,無視於克林的不悅。

  管家立刻又托起了她的手肘,她讓他領著自己走向長椅。坐定之後,富恩接著又要撫平她的裙褶,但她拒絕了。

  “您需要些什麼嗎?公主?”他問道。“您的早餐馬上就好了。”他點個頭說道。“要不要先來杯熱巧克力呢?”

  “不了,謝謝你。”她答道。“不過我倒想要一支筆及墨水台,”她接著說道。“麻煩你幫我拿過來好嗎?”

  富恩急忙出去張羅了。

  “他沒向你下跪我倒挺意外的。”克林懶洋洋地說道。

  他的嘲弄使她微笑起來。“他很認真,不是嗎?”

  克林對她的話不予置評。富恩拿著她要的東西匆匆走進來。他將筆和墨水放在一個小桌上捧到她身旁。

  她的感謝令他高興得紅了臉。

  “出去時把門帶上,富恩。”克林命令道。“我不要任何人來打擾。”

  他的口氣又嚴厲起來了。莉雅輕歎一聲,她多希望他是個隨和的男人呀。

  她終於將全副注意力放在他身上。“我惹你生氣吧?真的很抱歉……”

  她的道歉因他的搖頭而中斷。“你沒有惹我生氣。”

  如果現在只有她一個人,她真會大笑一場。這男人的確是在生氣。假使他緊繃的下顎還不足以反映他的真實情緒,那還有什麼可以呢?

  “我瞭解。”她意在安撫他地同意道。

  “不過,”他清晰而嚴肅地開始說道。“我相信此刻我們得先弄清楚一些事情;你到底憑什麼認定我會娶你?”

  “你父親說你會。”

  他絲毫不掩飾他的怒氣。“我是個成人,莉雅,我自己可以作決定。”

  “是的,你當然可以。”她同意道。“但你永遠都是他的兒子,克林,完成你父親的期望是你的責任。當兒子的應該要服從父親。”

  “這說法太可笑。”

  她優雅地聳了聳肩。克林耐住性子。“我不知道你和我父親究竟有什麼約定,也為他代我做的任何承諾感到抱歉,但現在我要你瞭解我一點也沒娶你的意思。”

  她低頭看一眼手中的卡片低聲答道:“好的。”

  她迅速的回答令他揚起一道眉毛。接著又起了疑心。“你對我的拒絕一點也不生氣?”他問道。“為什麼呢?”

  “我是很失望,”她答道。“但當然不會生氣。克林,我幾乎還不算認識你,沒理由為你的拒絕不高興。”

  “的確。”他同意道。“你不認識我,怎麼還會要嫁給我,如果你……”

  “你父親要我嫁給你的。”

  克林歎口氣,注視了她好半晌。“可是我剛剛才告訴你說我不會娶你,不是嗎?”

  他不認為自己有任何唐突之處。她停了許久沒有反應,而她的沈默讓他不安,真想知道她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麼。“你接受我的決定嗎?”

  “你可不可能再考慮一下呢?”

  “不可能。”

  “那我只好接受了。”

  他笑了。上帝,她居然一副遭人遺棄的模樣。他真想大笑,但他沒有,因為他不想傷害她。

  “莉雅,你是個很美的女人。”

  她聳了聳肩,顯然對他的讚美無動於衷。

  “所以我確信你要找個合適的丈夫並不難,我想由你開口向我求婚……”

  她挺直了背脊。“我並未向你求婚,”她聲明。“只不過是把你父親的意思轉達給你罷了。”

  他對她荒謬的說詞露齒一笑。“我明白了。”

  他的附和讓她心裏舒服了些。“不過,我還是要承認告訴你這些事確實很教人尷尬。”

  她特別強調“告訴”這兩個字,克林點點頭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你父親建議我對婚姻的事隻字不提,他說你每次聽到有人提起婚姻這字眼就會變得很魯莽。在他向你解釋前,他要我給你一點時間瞭解我,他認為……你或許會喜歡上我。”

  他簡直氣瘋了。“我已經喜歡你了。”他粗聲說道。“但現在我還不打算與任何人結婚。依據我的計畫,再過五年我才有能力養老婆。”

  “院長會喜歡你的,克林。”莉雅聲明道。“她喜歡有計劃的人,認為若無計畫生活將會是一場災難。”

  “你在修道院住了多久?”他問道。

  “有一段時間了。”她答道。“克林,我不能等你,我真的必須馬上結婚。真是可惜,”她歎道。“你會成為一個不錯的丈夫的。”

  “你又怎麼知道呢?”

  “你父親告訴我的。”

  這次他真的笑出來了,他實在是忍不住。上帝,她真是天真得可以。當他看見她緊握著手上的卡片時,遂強迫自己停止笑。她已經很尷尬了,而他的笑聲只更增加她的不安。

  “我會和我父親講通,讓你不再為難。”他保證道。“我知道是他灌輸你這些念頭的。他是個很有說服力的人,不是嗎?”

  她又聳了聳肩。“莉雅,你和我父親的契約想必附帶了些好處。他到底給你多少錢?”

  聽到她說出的金額後,他低聲吹了一聲口哨,搖著頭靠回椅背。現在他可真的氣他父親了。“好吧,老天在上,你不會失望的。如果他答應了你一大筆財富,就必須付給你。你已經遵守了你這一方的條件……”

  她下意識地學院長要人肅靜的動作,舉起手要求他安靜。

  克林本能地閉上嘴。“你誤會了,先生。你父親未曾承諾找任何東西,是我承諾他。”

  “你承諾他什麼?”

  “那筆財富。”

  他以為她在開玩笑。“我相信這完全是他的意思。”

  她歎口氣。“事情並不那麼單純,我們也沒真的訂了什麼契約,只是一個財務上的協議罷了。我必須在三個星期內結婚,所以我求助於你父親。畢竟他是我的監護人。”

  克林需要坐下來。他走向長椅對面的皮椅坐下。“求助?”他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我請你父親幫我列一張名單。”

  “什麼名單?”

  “合適的人選名單。”

  老天,要問出事情完整的前因後果還真是辛苦。“然後呢?”他催促著。

  “他叫我和你結婚。”

  克林傾身向前雙肘撐在膝上,皺眉瞪視著她。“仔細聽明白,”他命令道。“我不會娶你的。”

  她立刻拿起筆沾了一下墨水,在她的卡片上最頂端畫了一條線。

  “你剛剛在做什麼?”

  “我把你的名字刪掉!”

  “從哪裡刪掉?”

  她看起來一副惱怒的樣子。“我的名單,你認不認識譚普登伯爵?”

  “認識。”

  “他人好嗎?”

  “才怪,”他喃喃道。“他是個敗家子。他把他妹妹的嫁壯拿來償還賭債,而且還每晚到牌桌前報到。”

  莉雅立刻又沾筆把名單上的第二個人名除去。“奇怪,你父親竟然不知道他有賭博的惡習。”

  “父親已經很久不出入俱樂部了。”

  “那倒是說得通。”她答道。“天啊,這事比我原先預期的困難多了。”

  “莉雅,你為什麼要這麼急著結婚?”

  她的筆停留在半空中。“請問你說什麼?”她問道,注意力完全在手上的卡片。

  他重複他的問題。“我不瞭解你為何必須在三星期內結婚?”

  “為了教堂。”她點頭迅速答道。“克林,你該不會也正好認識湯森侯爵吧?他有沒有什麼惡習?”

  他已完全失去耐性。“把那張單子放下來,莉雅,專心回答我的問題。看在老天的份上,告訴我到底教堂和這事有啥……”

  她打斷他的話。“你母親已經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它會是場美麗的婚禮,希望你能來參加。我不打算舉行盛大的婚禮——這點你父母親本來很反對——而要一個隻招待親朋好友小型餐會。”

  克林懷疑他父親是否知道她已經瘋了。“讓我們把這事弄清楚,”他開口道。“你已經作好一切婚禮的安排,即使新郎甚至還未……”

  “我不敢居功。”她插進來說道。“如我剛才所說的,一切都是你母親打點的。”

  “莉雅,你不覺得這有些本末倒置嗎?應該是先找到新郎,再準備婚禮才對啊。”

  “我同意你的說法,但這是個特殊情況,反正我必須馬上結婚就是了。”

  “為什麼?”

  “請原諒我的無禮,不過既然你已決定不和我結婚,我想你最好不要知道太多。然而如果你願意幫我,我還是很感激你的。”

  克林無意就此結束這個話題,他會在今天之內查明她必須結婚的原因。他決定先玩一點把戲,待會兒再重提這個問題。

  “我很樂意幫助你。”他說道。“你需要什麼呢?”

  “你可不可以提供我五個,不,六個合適的人選名單?我要在這星期內和他們見面,這樣到了下星期一,我就可以決定誰是新郎了。”

  上帝,她真是教人惱火。“你的條件是什麼?”他溫和地詢問著。

  “首先,他必須是個正直的人。”她開始說道。“再者,他必須有個爵位,如果我嫁個平民我父親會死不瞑目。”

  “我並沒有爵位。”他提醒她。

  “你是個騎士。那也算是個銜。”

  他笑了。“你漏了最重要的一點——他必須很健康。”

  她怒視他。“我想你只是在侮辱我。”她說道。“但是我原諒你的譏諷,因為你根本不瞭解我。”

  “莉雅,大部分女人尋找丈夫要的是一個舒適的生活。”他還擊道。

  “財富對我並不重要。”她答道。“你窮得像個奴隸一樣,但我還是願意嫁給你,記得嗎?”

  他為她的直言無諱感到惱怒。“你又怎麼知道我到底有沒有錢?”

  “你父親告訴我的。知道嗎,克林?當你生氣時,會讓我聯想到火龍。我以前都在背後叫瑪麗修女是龍。你生氣時的表情也是那麼嚴厲,所以我想這個綽號也很適合你。”

  克林拒絕上她的當,他不打算讓她轉移話題。“你對你的丈夫還有什麼要求?”

  “他必須能讓我有自己的空間。”她思考了一下才回答。“我不要一個……老粘著我的男人。”

  他大笑起來,但看到她臉上的表情後立刻後悔不迭。糟糕,他傷了她的感情了,她的雙眼蓄滿了淚水。

  “我也不喜歡一個緊跟不放的老婆。”他同意道,認為這樣會讓她好受些。

  她不看他。“你會比較喜歡一個有錢的女人嗎?”她問道。

  “不會。”他答道。“我老早就決定要自己創業,不靠別人的幫助,而且我會堅守承諾。事實上,我哥哥曾有意借錢給找和我的合夥人,我父親也是。”

  “但是你都拒絕了。”她接著說道。“你父親認為你獨立得過頭了。”

  克林決定換個話題。“你會和你丈夫同床嗎?”

  她拒絕回答這個問題,再度拿起筆來。“請開始念你的名,你說過要幫我的。”

  “那是因為我不知道你已經瘋了。”

  她把筆放回桌上站了起來。“請容我退下。”

  “你要去哪裡?”

  “整理行李。”

  他追到門口,抓住她的手臂使她轉身面對他。該死,他真的刺傷她了。他討厭看到她眼中的淚水,尤其知道那是自己惹的禍。

  “你必須一直待到我決定怎麼做為止。”他粗聲說道。

  “我的將來由我自己決定,克林,不是由你。放開我,我不會待在不歡迎我的地方。”

  “你必須待在這裏。”

  他瞪大眼睛命令她,以為她會被嚇得讓步,但是沒有用。她不受威嚇,反而回瞪他。“你不要我的,記得嗎?”她挑釁道。

  他微笑。“喔,我是要你的,只是不要娶你罷了。我對你完全坦白,而且我也由你的臉紅看出來你有多尷尬。你玩這種荒謬的遊戲實在是太年輕也太嫩了,讓我父親……”

  “你父親病得太重,無法幫我。”她插嘴道,掙脫他的手。“但還有其他人會幫我,不勞你費心。”

  他不懂自己何以會有受辱的感覺。“既然我父親病得無法完成幫你選丈夫的責任,那麼這責任自然就落在我肩上了。”

  “不,不是這樣的。。她爭論道。“你哥哥凱恩會執行監護我的職權,他是第二人選。”

  “但是凱恩也剛好生病不方便,不是嗎?”

  “我想對他的病情而言,沒有什麼事是方便的,克林。”

  他假裝沒有聽到她的話,不和她爭論這點。“我會在他們生病期間代行對你的監護權並決定你的去處與離開時間。別那樣挑釁地看我,小姐。”他命令道。“我總會辦到的。今晚以前我就要弄清楚你為什麼必須儘快結婚。”

  她搖搖頭。他抓住她的下巴不讓她搖。“老天,你可真頑固。”他捏她的鼻子然後放開她。“我幾小時後回來,好好待著,莉雅,如果你跑掉我會去把你找回來。”

  陸蒙與杜文兩人等在走廊上。克林走過他倆身旁停下來說道:“別讓她離開。”他下令道。

  陸蒙立刻點頭。莉雅睜大眼睛。“他們是我的侍衛,克林。”

  她大叫。該死,他把她當成小孩一樣地捏她鼻尖,而且還很關切地和她說話,而現在她可真表現得像個小孩了。

  “是的,他們是你的侍衛。”克林同意道,他打開前門後又回頭。“可是他們聽命於我,是不是啊,兩位?”

  陸蒙和杜文立刻一齊點頭。她有點被激怒了,差點就要破口大駡他的高壓手段。

  尊嚴和禮貌,這些字眼在她心中迴響著。她仿佛可以感到院長就站在她身後監視著她。當然這只是個可笑的錯覺,因為她遠在海洋的那一邊。然而她的教誨卻早巳根深柢固。莉雅強迫自己保持冷靜地點頭表示同意。

  “克林,你會去很久嗎?”她平靜地問道。

  他覺得她的聲音嘶啞,好似想對他大吼一般。克林微笑“可能吧,”他答道。“你會想我嗎?”

  她回他一笑。“大概不會吧。”

  大門在他的笑聲中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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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6 02:27:35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她一點也不想他。克林直到晚餐過後才回來。莉雅慶倖他不在身邊,因為她不要他干涉她的事,而這男人卻正好是典型的愛管閒事的人。

  她一直忙於自己的約會,把整天的時間花在會見她父親的老朋友上。他們一個接一個地問候她,同時表示要提供她在倫敦期間的一切協助。大部分訪客都是上流社會有頭有臉的人,可也有一小部分是藝術家和工人,莉雅的父親交遊廣闊,非常善於觀察人性——這點她自信有遺傳,而她喜歡他的每一個朋友。

  狄馬修是她的最後一位訪客。這位挺著啤酒肚的長者是她父親的英國股票經紀人,目前手上尚處理著莉雅的一些資產。狄先生身為倫敦股市舉足輕重的證券交易人之一已有二十三年,而且他還是少數自恃甚高的經紀人之一。他不僅重倫理,人也很精明。

  莉雅的父親曾告訴她母親——她母親又轉告她——說在他死後,財務上可聽取狄馬修的忠告。

  莉雅邀請他留下來晚餐,由富恩和薇娜負責侍候晚餐。然而絕大半時間富恩都專心聆聽餐桌上有關財經的對話,讓薇娜一個人忙碌。他很驚訝一個女人竟能對股市如此瞭解,暗中決定把所聽到的轉告他的主人。

  狄馬修足足花了兩個小時提出各種建議,莉雅也提供了自己的意見,然後才結束所有的討論。狄先生只用她的名字縮寫來簽署所有的股票承購單,因為女人參與投機生意是無法想像的。莉雅深知狄馬修對女人的偏見,所以她捏造了一個家族老友——伯特叔叔——來克服這個障礙。她告訴狄馬修說伯特並不真是她的親戚,但因為她很喜歡他,所以早在多年前即視他為親人了。為了確保狄先生不會去調查此人,她又提到伯特是她父親的私人密友。

  狄馬修對她的解釋相當滿意。替男人買賣股票他心裏不會犯嘀咕,雖然他不只一次表示不瞭解何以伯特會允許她以自己的名字縮寫來代表他。狄先生甚至要求與她這位朋友見面,但她馬上以伯特目前已處於隱居狀態,不喜歡被打擾的藉口搪塞過去。他覺得訪客會影響他平靜的生活規律,她謊稱道。然而狄先生也沒有多加爭論,因為這人的每一筆交易郡為他賺進可觀的傭金,他可不願惹他的客戶不悅,只當伯待是個怪人而讓此事作罷。

  晚餐後他們回到大廳去,富恩為狄馬修倒了一杯葡萄酒。

  利雅坐在面對客人的長椅上,聆聽他敍說一些皇家證券交易所裏的趣事。她真想親眼見識一下交易所裏閃亮的硬木地板,盛滿股票承購單的木盒的景象。狄先生還告訴她一個開始於西元一七一O年間,關於股市喊價者的奇特風俗。當時的個叫凱尼的侍者會站在一個像講臺的地方以渾厚、清晰的音對在場啜飲美酒的紳士們朗讀報紙。莉雅只能在心中描當時的景象,因為女人是不准進入皇家證券交易所的。

  狄先生快喝完酒時,克林正好回來,他把披風丟給富恩大步走進大廳。看見廳內的訪客,他停住腳步。

  莉雅和狄馬修同時站起身來,她把經紀人介紹給屋主。克林早就知道狄馬修的身分,而且對狄先生在船運界的聲譽印象深刻。這個股票經紀人是公認的理財天才,克林對他十分敬佩。在競爭激烈的股市裏,狄馬修是少數幾個能把客戶的利益擺在自己之上的經紀人,而克林認為他的正直在經紀人中是很少見的。

  “我打擾了重要的會議嗎?”他問道。

  “我們已經談完公事了。”狄馬修答道。“很高興認識你,先生。”那經紀人接著道:“我一直很注意貴公司的成長。短短五年間,貴公司從只有三艘船到目前的二十余艘,成長速度真是驚人,值得道賀。”

  克林點頭。“我和我的合夥人一直努力地維持公司的競爭力。”他說道。

  “你考慮過將股權公開上市嗎?我對投資這種穩當而具挑戰性的事業相當有興趣。”  

  克林搖頭。“不。”他說。“納山和我各擁有一半的股權我們無意讓外人介入。”

  “如果你改變,心意……”

  “我不會的。”

  狄先生點點頭轉移話題。“莉雅公主剛才提到你將暫代行她的監護人職。”

  “沒錯。”

  “這真是一大榮幸。”狄馬修說道。他頓了一下,對莉雅笑笑。“好奸保護她,先生,她是稀世珍寶。”

  狄先生的讚美讓莉雅很不好意思。不過當狄先生問及克林父親的近況時,她的注意力也跟著轉移。

  “我剛去探望過他。”克林說道。“他病得不輕,不過目前正在康復中。”

  莉雅掩不住驚訝地轉向克林。“你沒有……”她及時阻止自己脫口指出他對自己明顯的不信任,甚而企圖去證實他父親也插了一腳。她為他的行為感到可恥。不過這到底是家務事,不宜在生意夥伴面前討論。這是一條鐵律,不論她此刻有多痛心都不能觸犯。

  “我沒有什麼?”克林問道,他的笑容說明他知道她要說的是什麼。她的表情雖然平靜,但眼神已轉為冰冷。

  “你沒有太靠近你父親或母親吧?”她問道。“我相信那種病是會傳染的。”

  “可能吧。”克林笑岔了氣。

  莉稚不理會他,轉身面對狄馬修。“克林的大哥幾天前去探視他父親,只待了一小時左右,現在夫妻兩人也都病倒了。當然我本可警告他的,只是當時我正好去騎馬,回去時他們已經離開了。”

  狄先生表達了對這家族的困境的同情。莉雅和克林一起迭狄先生到大門口。“我會在三天內把文件準備好送過來讓你簽名,莉雅公主。”

  經紀人隨即告別離去。克林關上門轉身,發現莉雅正站在一尺外瞪視著他,她雙手插腰,一副準備戰鬥的樣子。

  “你應該向我道歉。”她聲明道。

  “是的,我應該。”

  她氣得大叫道:“你是嗎?”

  他點頭。“你說我父親和大哥都生病無法替你作主,而我不相信。”

  “所以你就親自去求證此事?”

  他不理會她語氣中的譏諷。“我承認原先以為這是個陰謀,”他告訴她。“而且以為可以帶父親一起回來。”

  “做什麼呢?”

  他決定要完全坦白。“好把你打發掉,莉雅。”

  她努力地掩飾自己受傷的情緒。“很抱歉我在此竟造成你如此大的不便。”

  他歎了口氣。“這並非針對你個人,只是我的公務繁忙,無暇做你的監護人罷了。”

  莉雅還沒來得及告訴他自己確實對他的話耿耿於懷,而且一點也不喜歡和他同住,克林已轉向他的管家。

  “富恩,倒杯酒來。要烈一點的,今天這種天氣騎馬真會冷死人。”

  “你活該。”莉雅插嘴道。“總有一天你的疑心病會為你帶來麻煩。”

  他低頭湊近她的臉。“我的疑心病只會讓我活久一些,莉雅。”

  她不懂他話裏的意思。然而她實在不喜歡他對她皺眉的樣子,決定離他遠一點。她轉身上樓,克林跟隨其後。他可以聽到她正低聲喃喃自語,卻聽不清她到底在叨念什麼。反正他也沒集中注意力去聽她的話,他正努力試著不去注意她輕擺的腰臀和她性感誘人的臀部。身後一聲長歎,知道他正跟著她上樓。

  她背對著他問道:“你也去看過凱恩?”

  “是的。”

  她突然回過頭來,他近得使她差點跌入他懷裏。因為她站在上階,所以兩人現在是四目相對。

  她注意到了他深棕色的肌膚、堅毅的雙唇和微笑時明亮的淡褐色眼珠。

  他發現到她鼻樑上性感的小雀斑。

  她不喜歡不受控制的遐想。“你一身塵土,克林,味道也跟你的馬差不多,該去洗個澡了。”

  他不喜歡她的口氣。“你不該瞪著我看。”他命令道,語氣和她的一樣不客氣。“被監護人不該對監護人如此不尊敬。”

  一時之間她對這點無話可反駁。克林目前是她的監護人沒錯,或許她是該多尊敬他一點。不過因為他已清楚表示不要她待在這裏,而她不打算同意此點。

  “你大哥好點了嗎?”

  “他快死了。”他頗為愉快地告訴她。

  “你不喜歡凱恩嗎?”

  她看似被這個念頭嚇到了似的。他笑道:“我當然喜歡我大哥。”

  “既然如此,為什麼你說他快死時那麼快樂?”

  “因為他是真的生病,而且和我父親的計畫完全無關。”

  她對他搖頭,轉身跑上樓。“他老婆好一點吧?”她回頭喊道。

  “她氣色不像凱恩那麼差。”克林答道。“幸好他們的小女兒沒染上,她和滕斯留在鄉下。”

  “滕斯是誰?”

  “他們的管家兼保母。”他解釋道。“凱恩和潔玉將留在倫敦家中養病直到完全康復。我母親已經好多了,但是我妹妹還沒辦法吃東西,真奇怪,莉雅,你竟然沒被傳染到。”

  她沒看他。她知道自己該對此事負責,但她實在不願意承認。

  “事實上,我在來英國途中也有些不舒服。”她輕描淡寫地說道。

  他笑了。“凱恩叫你‘黑死病’。”

  她又轉過頭來看他。“我不是有意讓每個人都生病。他真的怪我嗎?”

  “是的。”他故意作弄她。

  她的肩膀下垂。“我本想明天搬去和你哥哥他們住的。”

  “你不能去。”

  “現在你會認為自己和我纏在一起了,是不是?”

  她等待他的否認。畢竟一個紳士在禮貌上也該說些體面的話,即使不是真心的。

  “莉雅,我是被你纏住了。”

  她為他的過度誠實而怒視他。

  “你最好還是接受這個事實,試著往好處想吧。”

  她急忙穿過長廊走進他的書房,他靠在門框上看著她收拾壁爐旁桌上的文件。

  “你不是真的因為我不相信我的家人都病了而生氣吧?”

  她沒回答。“你父親有沒有向你提及我的處境?”

  她眼中的恐懼教他驚訝。“他無法長談。”

  她明顯地鬆了一口氣。“不過你會自己告訴我,不是嗎?”

  他低聲安撫她,她卻一副他剛剛是對她大吼的模樣。“我想還是由你父親來解釋比較好。”

  “他沒辦法,所以由你來。”

  “好吧,”她終於同意。“看來必須由我告訴你了。你擋住富恩的路了。”她補充道,富恩的打擾顯然讓她鬆了口氣。

  “莉雅公主,您有位訪客。哈格文伯爵白尼爾正在大廳等著和您說話。”

  “他來做什麼?”克林問道。

  “尼爾是蓓莉的兄長。”她解釋道。“我今早請人傳過話讓他來找我。”

  克林走到他的書桌旁靠著。“他知道你要問他關於他妹妹的事嗎?”

  莉雅將手上的檔交給富恩,請他將它們放回她房間,然後轉向克林。“我並沒有說明請他來的真正目的。”

  她迅速走出房間,讓克林沒時間罵她施用詭計。她不理會他叫她回去的召喚,一直朝自己房間走去。她準備了一張與蔔所有要問尼爾的問題的單子,就放在她的床頭櫃上。她把它摺好,對正在整理床單的富恩笑笑,又急忙下樓去。

  富恩要宣報她的出現,但她不讓他這麼做。尼爾正站在大廳裏。他轉身向走進來的莉雅彎腰致敬。

  “謝謝你這麼快就來。”她屈膝答禮後說道。

  “公主,你傳話說有非常重要的事和我討論。我們以前見過嗎?我完全沒有印象,如果有我一定會記得的。”

  蓓莉的哥哥想表現迷人的風度,然而在莉雅看來他的微笑卻更像是嘲笑。哈格文伯爵只比她高出一、兩寸,而他僵直的站姿使他的衣服看起來像是漿過的一般。除了眼睛的顏色外,莉雅無法從他削瘦的臉上看出任何與蓓莉相似之處,他們同樣都遺傳到家族中迷人的棕色眼睛。除此之外,蓓莉的鼻子較短且直,而尼爾的卻很細長,類似鷹鉤鼻。他一點也不討人喜歡,而且他的鼻音更教人敬而遠之。

  她提醒自己外表並不能代表什麼。她祈禱尼爾和他妹妹一樣有著甜美的氣質。他看起來很挑剔,如果真是這樣,那可就和他妹妹大相徑庭了。

  “請進來坐下。我有些私事要和你討論,並想請教你一些問題。”

  尼爾點頭表示同意,轉身穿過房間,等她坐妥之後也在鄰近的椅子上坐下,兩腿交疊並將雙手疊放在膝上。她注意到他的指甲有些過長,但修飾得非常完美。

  “我從沒來過這裏。”尼爾環視四周說道,他的臉上露出一絲嘲弄。“不過我知道這是租來的。”

  “沒錯。”她同意道。

  “滿小的,不是嗎?我以為一位公主應該住在像樣些的地方。”

  尼爾是個勢利鬼。莉雅努力試著喜歡這個人。畢竟他月蓓莉的兄長,而她也需要他幫忙找尋蓓莉。

  “我在這裏很好。”她勉強維持愉快的聲音答道。“現在我想和你談談你妹妹。”

  他不喜歡聽到那句話,笑容立刻消失無蹤。“我不想談論我妹妹,莉雅公主。”

  “我希望你能改變心意。”她說道。“我去年認識了蓓莉。”她點點頭繼續說道。“當時她正因旅途中生病而暫住在聖十字修道院,她是否向你提到過我呢?”

  尼爾搖頭。“我妹妹和我很少交談。”

  “真的?”莉雅掩不住驚訝之情。

  尼爾誇張地長歎一聲。“蓓莉和母親住,而我則獨居。”他的口氣有一絲吹噓。“當然,既然蓓莉現在行蹤不明,母親已搬來和我住了。”

  他開始不耐地用手指敲膝蓋。

  “我很抱歉你不想談這事,但我很為蓓莉擔心,我不相信她會私奔去結婚。”

  “不用擔心。”他反駁道。“她不值得任何人擔心。她自己……”

  “我不瞭解你為何如此無情,蓓莉可能遇上麻煩了。”

  “我也不懂你幹麼這麼關心,公主。”尼爾回敬道。“你在倫敦待得還不夠久,不瞭解醜聞對一個人的社會地位影響有多大。我母親差點因蓓莉莽撞的行為而崩潰。這十五年來她頭一次沒被邀請參加艾斯佛的宴會,這個羞辱讓她臥病整整一個月;而這都是我妹妹弄砸的。她向來是傻子,她本來可以嫁給任何她要的對象,據我所知她就至少拒絕了三個有頭銜的追求者。蓓莉總是只想到自己;我母親為替她找個好對象而煩心,她卻背地裏偷溜出去會情人。”

  莉雅控制著自己的脾氣。“你根本無從確定此事。”她爭論道。“至於醜聞……”

  她沒能把話說完。“顯然你也不在乎醜聞,”尼爾喃喃道。“難怪和我妹妹處得這麼好。”

  “你究竟在暗示些什麼?。她問道。

  ”你和一個未婚男人同住一個屋簷下,”他說道。“已經開始有人在說閒話了。”

  莉雅深吸口氣壓制住快爆發的火氣。“他們到底說了些什麼?”

  “有人說韋克林是你堂兄,有人則相信他是你的……情人。”

  她放下她的紙條站起來。“你妹妹很少向我提起你,現在我終於知道原因了。白尼爾,你是個卑劣的人。要不是我真的很擔心蓓莉,我會立刻把你丟出去。”

  “這種小事交給我就行了。”

  克林站在門口說道。尼爾被他的突然出現嚇一跳,但立刻又若無其事地慢慢站起來。

  “早知道你要見我的原因,我就不會來了。再見,莉雅公主。”

  富恩把門打開。克林面無表情站在管家身旁,以至於尼爾看不出他是真要把他丟出去。

  莉雅驚喘一聲跑向門口,富恩讓她看了一下哈格文伯爵四腳朝天地跌在人行道上,才把門關上。

  “我現在該怎麼辦,克林?你這樣把他丟出去,我想他不會再來了,而且他還沒回答我任何問題呢。”

  “那人羞辱了你。”克林提醒她。“我不容許這樣的事。”

  她沒聽進他的話。“我的單子該怎麼辦?”

  “什麼單子,公主?”

  “我打算問尼爾問題的單子。”

  她急忙踅回大廳,彎身在長椅下找到那張單子。

  富恩和克林看著她。“莉雅公主是清單的信徒,大人,她說清單讓她做事有條理。”

  克林搖頭。他皺著眉頭看莉雅經過他身旁走上樓去。

  “我不准你再邀請姓白的來這裏,莉雅。”他叫道,心裏還為著那卑鄙小人的誹謗而惱火。

  “我當然會再請他來。”她回頭喊道。“只要你是我的監護人,這裏就也是我的家。我決心要查出蓓莉的近況,克林,為此即使必須忍受她那討厭的哥哥,我也願意。”

  克林轉向管家。“不准讓他進來,知道嗎?”

  “知道了,大人。”

  莉雅已經上了樓,沒聽到克林與富恩的對話。她已對男人感到厭煩,尤其是白尼爾。她決定不去想蓓莉的哥哥,明天再開始下一個步驟。

  薇娜正在房裏等候她的女主人。她和富恩已將莉雅的東西由克林房間移到隔壁的客房裏了。

  莉雅坐在床沿把鞋踢掉。“看來我們得在這裏多待幾天了,薇娜。”

  “您的行李已經送來了,要不要我開始整理?”

  “明天再弄好了。我知道現在還早,可是我想上床了。你叫以先退下。”

  薇娜告退離去,莉雅慢慢地準備就寢。這一天的眾多訪客巳讓她感到情緒上非常疲憊。和那麼多父親的老友談話,又聽廠許多有關父親的輝煌事蹟,使她異常思念她的雙親。如果尼爾不是那麼自私、冷酷,莉雅或許還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她真想對那個男人大叫,告訴他有一個母親與妹妹可以愛他應該心存感激才對。

  不過她猜想他不可能瞭解,也不會在乎,因為他就像她認識的其他人一樣,認為有家人是理所當然的。

  她沒有家人,可是她有美好的回憶可安慰自己。然而回憶卻不足以抹去她心中的傷痛。幾分鐘後,莉雅上床躲在被窩裏哭到睡著。半夜醒來她感覺還是一樣糟,老天慈悲,她又開始哭起來了。

  克林聽到了她的哭聲。他也在床上輾轉反側,他腿上陣陣的疼痛教他無法成眠。莉雅並沒有很吵,只是他對屋內所有的聲音都很敏感。他掀開被子下床,走到一半才發現自己一絲不掛。

  他穿上一條長褲走到門前又停了下來。

  他想去安慰她,但同時也瞭解到這可能會使她尷尬。她模糊的哭聲,顯示她在極力保持安靜,不願被人聽見,而他應該尊重她的隱私。

  “天殺的。”他對自己喃喃道,他不再瞭解自己的心意了,他平常不會這麼優柔寡斷,而他的直覺也告訴他和莉雅保持距離才是上策。她是個他還沒準備好應付的麻煩。

  他踅了回去上床,終於承認自己不只是怕莉雅尷尬,也怕自己侵犯她的念頭。她在床上,很可能只穿著一件薄薄的睡衣,如果他靠近她——該死,他知道自己一定會忍不住碰她。

  克林咬牙閉上雙眼。如果隔壁的小天真知道他現在在想什麼的話,鐵定會叫她的侍衛在她床邊站崗。

  上帝,他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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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第二天早上,莉雅下樓時克林已經走了。富恩和陸蒙陪她在餐桌坐下,她則翻閱那天早上送來的成堆邀請函。杜文值了夜班,此時正在休息。莉雅不認為有必要守夜,但是資深的陸蒙不肯聽她的。他辯稱,萬一遇到任何麻煩,總得有人保持警戒。

  “但是我們已經抵達英格蘭了。”她再次提醒這名侍衛。

  “雷將軍不容輕視。”陸蒙反駁她。“我們的確安抵這裏,但他有可能派更多的人追來。”

  莉雅不再和他爭論,將注意力轉向手邊成堆的邀請函。

  “奇怪,居然有這麼多人這麼快就得知我已到達倫敦。”

  她有感而發。

  “我倒不覺得奇怪。”富恩回答。“我聽廚子說——而他又是從肉販那聽來的——你造成了不小的轟動。我怕你住在這裏難免會招惹出一些流言。但是因為你有女僕及侍衛相陪,這些流言不至於太難堪。同時,坊間還流傳一些好笑的說法……其實都是胡說……”

  莉雅正要自信封中抽出便箋,她停下動作抬頭看富恩,“什麼樣的胡說?”

  “有些人相信你和我家主人有親戚關係,”他解釋。“他認為克林是你堂哥。”

  “白尼爾說過,”她說。“他也提到某些人認為克林是我情人。”

  富恩目瞪口呆。她拍拍他的手,“沒關係,隨他們怎麼說吧。可憐的克林,就這樣他已經幾乎無法忍受我擠在這裏,若是哪個人說我是他的堂妹,天知道他會做出什麼事。”

  “你怎能這麼說?”富恩問。“我家主人非常喜歡你住在這裏。”

  “我印象深刻,富恩。”

  “對什麼印象深刻?”

  “你當著我的面撤下天大的謊仍面不改色。”

  直到她微微一笑富恩才笑出聲。“要不是他正在為他的財務傷腦筋,他會很興奮地歡迎你的到來。”

  莉雅猜測他是想為主人保存顏面。她點點頭,佯裝同意他的說法,繼而將注意力轉至手頭的工作。富恩自願幫忙,她讓他為信封蓋上她的印信。她的紋飾非常特殊。富恩從沒有見過類似的圖案。那是一座城堡的輪廓及一隻看來是飛鷹的大鳥。

  “公主,這座城堡可有名字?”富恩問,細膩的紋飾引起了他的興趣。

  “它叫做史東赫文。我的父母是在那兒結婚的。”

  她回答了他提出的每個問題。富恩快活的情緒連帶地使她也輕鬆起來。當他聽說她擁有的不只一座城堡而是兩座時,他不可思議的表情令她禁不住發笑。他實在是個討喜的人。

  他們工作了一整個早上。當一點的鐘聲敲響時,莉雅上樓更衣。她告訴富恩下午會有訪客而她想呈現出最好的一面。

  富恩不認為公主需要改變什麼。她不可能比現在更漂亮了。

  那天晚上克林回到家已七點了。在辦公室坐了那麼久,他全身僵硬而且心情不佳。厚重的帳本仍挾在腋下。

  是陸蒙替他開的門。他的管家則歪斜地倒在通往樓上的樓梯。“你怎麼了?”克林問。

  管家撐起身體站起來。“我們今天又有了訪客。公主事先沒有警告我。當然,我並不怪她,她的確說過會有訪客,只是我沒料到訪客的身分。當他和隨從到達時,我打翻了茶。他離開後,一位碼頭工人在門口出現。我以為他是來乞討的,就要他繞到後門找廚子討點東西吃。但是被莉雅公主聽到而攔了下來。天知道,她正在等那個人,而且,大人,她待他就像她對待其他人一樣的尊重。”

  “什麼其他人?”克林問,試著理解管家混亂的解釋。

  “攝政王。”

  “他來過這裏?我可真該死了。”

  富恩在樓梯坐下。“若是我的滕斯伯父聽到我的失態,他會賞我幾耳光。”

  “什麼失態?”

  “我把茶潑在攝政王的外套上了。”

  “你真棒,”克林回答。“我負擔得起時就加你的薪水。”

  富恩微微一笑。他都忘了他的東家有多不喜歡攝政王。“他的出現使我相當狼狽,但莉雅公主卻顯得習以為常。”她一派高貴端莊。攝政王不見平日的傲慢,倒像是手足無措的小男生。顯然他深深地迷上了公主。”

  莉雅出現在樓梯頂。克林抬頭,隨即鎖緊眉心。緊繃的胸腔令他領悟到他忘了呼吸。

  她看起來漂亮極了。一身銀白的長服隨著她的移動而閃閃發亮。衣服的剪裁相當保守,但是領口仍隱隱約約露出一抹肌膚。

  她看起來十足的女性化,他突然想將她抱進懷裏吻她。

  “你要去哪裡?”

  聽到他懷有敵意的質問,她的眼睛睜大。“劇院,”她回答。“攝政王堅持今晚請我坐他的包廂。他留下了兩張票,克林,我要帶陸蒙一起去。”

  “不行,”克林駁斥。“你得留在家裏。”

  “莉雅公主,你不能指望我走進歌劇院和攝政王毗鄰而坐。”陸蒙說道。

  “他不會去,陸蒙。”她解釋。

  “我還是不能進去,那不合體統。我會在馬車上等。”

  “沒有我作陪你哪都不能去。”克林咆哮道,接著又朝她兇狠的一瞪,好讓她明白他是說真的。

  她朝他燦爛一笑,他這才明白他被騙得自告奮勇地陪她去。“那你最好快點更衣。我們可不想遲到。”

  “我討厭歌劇。”

  他說得好像小男孩抱怨必須吃蔬菜,她一點也不同情他。雖然她也不很喜歡歌劇,但她可不會對他承認。否則他會堅持留在家裏,而她實在不能因為沒用攝政王的票而得罪了他。

  “太可惜了,克林。你已經答應了要去,現在就請快一點好嗎?”

  莉雅撩起裙擺下樓。富恩張口結舌地愣視著她,她經過他時微微一笑。

  她衣服的領口開得比意料中的低。她走近他之後,他能看到她隆起的胸脯。

  “我們出去前你得先換衣服。”他宣佈。

  “我為什麼該換?”

  他低聲咕噥。“你想要劇院中每個人都厚顏地瞪視你?”

  “你想他們會嗎?”

  “當然會。”

  她微微一笑。“那好。”

  “你想吸引他們的注意?”他顯得不敢置信。

  她顯得憤慨。“當然。我正想找個丈夫,記得嗎?”

  “你得去換衣服。”

  “我會披著斗篷。”

  “不行。”

  富恩的脖子因連續來回轉動而痛起來。

  “你無理取鬧,”她宣稱。“而且極為守舊。”

  “我是你的監護人,”他頂撞回來。“我要怎麼做就怎麼做。”

  “你要講理。薇娜花了許多工夫才燙好這件衣服……”

  他沒讓她說完。“你在浪費時間。”

  她對他搖搖頭。他走向她,她還沒弄清楚他的意圖,他已將她的衣領拉向頸項。他的手背刷過她胸脯的內側,她的臉脹得嫣紅。

  她試著格開他的手,但他卻揪得牢牢地,她掰不動他,“你到底在做什麼?”

  “每當我認為你的衣服需要調整,我就往上提,不論我在何處。”

  “我去換。”

  他鬆手。“我想也是。”

  她奔上樓,他的笑聲跟隨在後。“你不只粗魯,”她回頭喊道。“你還令人討厭。”

  克林不在乎她的輕蔑。畢竟他是遂了心願,那才是重要的。

  他梳洗及換上正式禮服沒花多久時間。不到十五分鐘,他再次下樓。

  她則耗時較久。她再次下樓時克林正從餐廳漫步而出。見到她,他停止了吃蘋果。他的目光流連在她的上裝好長一段時間,接著同意地點個頭,眸中也閃現一抹溫柔。她猜想他認為這件森林綠的衣服適合。其實一點也不。她的上裝有個深陷的V型領口,但她巧妙地在中間遮了一片蕾絲紗巾以取悅她的監護人。

  莉雅不是故意挑出這件衣服激怒克林;她只有這件可選。另外一件太皺了不能穿。

  克林當然是一派英俊模樣。黑色很適合他。他系上白領巾,同時吞下他的蘋果。

  他的動作看來像被迫穿正式服裝的小男生,但又性感得要命。他的上裝緊繃在寬闊的胸膛,長褲也合身到不體面的程度,莉雅禁不住地注意到他大腿的肌肉。

  去歌劇院的一路上克林似乎心事重重,莉雅坐在車廂對面,雙手交疊在腿上。他的腳將她逼至車廂一角,而在黑黑的車廂內,他的體型更顯得逼人的親密。

  “我不知道你是攝政王的朋友。”他說。

  “我不能說他是我的朋友。我們今天才認識。”

  “富恩告訴我他迷上了你。”

  “他迷上的是我的頭銜,不是我本人。”

  “意思是?”

  她先歎口氣。“攝政王喜歡的是身為公主的我,他根本不知道我的為人。現在你懂了嗎?”

  他點點頭。“大部分的人都會為了你的身分歡迎你。我很高興你明白那種膚淺的友誼,它顯示了你的成熟。”

  “成熟?不,它顯示了憤世嫉俗。”

  他微微一笑。“那個也有。”

  沈默了幾分鐘後克林又說:“你可喜歡攝政王?”

  “我對他認識不深,不足以構成意見。”

  “你有所保留,莉雅。告訴我實話。”

  “我只是採取外交辭令,”她回答。“但我就老實告訴你好了,不,我不特別喜歡他。這樣你滿意了吧?”

  “嗯,”他回答。“你的答案證明你很會判斷人的個性。”

  “或許攝政王有顆仁慈的心。”她回應,覺得有點心虛,因為她並不喜歡他。

  “他沒有。”

  “你為什麼不喜歡他?”

  “他食言……對我的合夥人毀約。”克林解釋。“攝政王託管了一筆原屬於納山的妻子莎娜的钜額財富,但是過了法律規定的時間後他決定將之據為已有。極不名譽的行為。”

  “真可恥,”她附議,不再為自己不喜歡攝政王而感到心虛。“他似乎非常自私。”她接著評論。

  克林悶哼一聲。“他非常……”他猛地住嘴,用一個較和的形容詞取代原先想到的粗話。“虛榮。”

  馬車在皇家歌劇院前停下。莉雅戴上白手套,但注意力仍集中在她的護花使者身上。“早知道他對你做過那種事,我絕不會准許他進入你家。克林,我道歉。你的家應該是你的城堡,只有朋友才能受邀。”

  “你會拒絕他?”

  她慢慢點頭。他對她眨眨眼,她因而假設她的答案取悅了他。

  陸蒙和車夫坐在馬車前座,這時他跳下馬車,替他們打開車門。

  克林先下車,接著轉身去扶莉雅。她伸出手時披肩敞開。

  她塞在上衣裏的蕾絲紗巾鬆動了,而當她踏上人行道,紗巾掉了出來。

  他接個正著。然後他瞧一眼她誘人的上身,眼睛露出凶光。

  他氣死她了。她試著躲開他的瞪視,卻差一點摔下彎道。

  他抓住她,將她轉過身面對車門,繼而粗魯地將紗巾塞回她的領口。

  她尷尬地忍受,眉心像他一樣深鎖。他們四目交鎖了很久,終於她放棄並且掉開視線。克林調整她的披肩,將她圈在身旁,繼而轉向臺階。她想她應該慶倖他沒有出糗,她不認為有人注意到他們之間的小衝突。他擋在她前面遮去了眾人好奇的目光,但她卻不覺感激;克林表現得像個老年人。

  “你花了太多時間在帳務,應該常出來走走。那時你就會發現我的衣裳並不會不得體。事實上它的剪裁還算相當基本。”

  她並不感激他不可置信地悶哼。她只想踢他一腳。“你把監護人的職責很當一回事,嗯?”

  他們上樓時他一直擁著她的肩。她曾試過擺脫掉他,不過克林的佔有欲很強,她終於放棄嘗試。

  “莉雅,家父要我照顧你,而我喜不喜歡這個職責並不重要。我是你的監護人,所以你得照我的話做。”

  “可惜你不像你父親,他很能體諒人,你可以自他那學到一、二課。”

  “等你不再穿得像娼妓,我就會更體諒。”他應聲。

  她的抽氣聲像是打嗝。“從沒有人膽敢說我是娼妓。”

  克林沒有回應,只是微微一笑。

  過了好久好久,他們倆都不發一言。他們被領至攝政王的包廂,並肩而坐。

  劇院座無虛席,但是克林確信只有莉雅在看表演,其他人都在看她。

  她佯裝沒注意到觀眾的瞪視,高雅端莊的態度令克林也為之眼睛一亮。她的背脊挺直,一次都不曾將注意力移開舞臺。不過,他能看到她的手緊緊地捏著放在膝上。

  他向她挪近一點,接著伸手過去蓋住她的手。她沒有看他,但卻緊扣著他的手不放。接下來的表演他們就這樣度過。

  漿硬的白背心逼得他要發瘋。他真想扯掉那玩意,將腳蹺至看臺欄杆,然後閉上眼,如果他膽敢做出如此可恥的行為,莉雅或許會心肌梗塞。當然他不會令她尷尬,但是天知道,他討厭所有的虛偽。

  他也憎恨坐在攝政王的包廂。若是給納山知道了,他會叨念上一星期。克林的合夥人比他更不喜歡他們的統治者。畢竟,是他的妻子被這位不怎麼高貴的親王騙走了遺產。

  這出天殺的歌劇沒有改進他胡思亂想的性格。最後他閉上了眼睛,試著阻擋發自舞臺的尖叫聲。

  直到表演結束莉雅才發覺克林睡著了。她轉頭想問他是否欣賞這出歌劇,還沒有開口,他已開始打鼾。她幾乎笑出聲,耗了好大的勁她才保持住鎮靜的表情。這出戲實在太糟了,其實她也想用睡眠打發。不過她絕不會對克林承認,因為知道他會幸災樂禍。

  她用手肘猛力地戳他。克林驚醒過來。

  “你真是無可救藥。”她低聲告訴他。

  他睡眼朦朧地朝她咧嘴一笑。“我樂於同意。”

  她放棄嘗試激怒他。她站起身拿著披肩轉身離開包廂。克林跟隨。

  樓下前廳擠滿了人。多數是等著要仔細看她。莉雅旋即捲入一群爭相請求認識的紳士中。嬉鬧推攘之間,她失去了克林的身影,等再找到他時,她看見他被女士們包圍。一位衣著俗麗、胸脯敞開至腰的紅發女人掛在克林的臂彎。那個可厭的女人一直舔她的上唇,使莉雅聯想到一頭剛發現鮮奶油的餓貓。

  克林顯然正是那女人的點心。莉雅試著注意那位自我介紹什麼伯爵的人在說什麼,但她的目光總飄回克林。他看起來非常高興他所受到的注意力,不知怎的,那情形令莉雅氣憤。

  她立刻想通了這種不合理的嫉妒。天,那是最恐怖的感覺。

  她就是受不了看到那女人的爪子擱在克林的手臂上。

  她氣克林但更氣自己。自從她到達英格蘭,她一直試著照她認為一個公主應該有的行徑去做。院長的神聖教誨、尊嚴及禮節,一直在她腦海回蕩。莉雅記得瑪麗修女警告過她避免做出直覺的動作;她曾舉出不下十個因為她一時衝動而惹出的麻煩事。

  莉雅歎口氣。她猜想大搖大擺地走到克林身邊,自克林的手臂撥掉那女人的手應該算是直覺的衝動;而且明天的閒話會讓她為一時的衝動後悔。她看起來也會像個嫉妒的潑婦,而她不能容許如此罪惡的情緒強出頭。

  前廳仿佛朝她當頭罩下。似乎沒人急著離開,卻有愈來愈多的人擠進這塊小空間。

  她需要新鮮空氣。她對那位正在要求她同意接見的紳士道聲失陪,繼而穿過人叢走向前門。

  她不管克林是否跟著她。站在前門外的臺階,她深吸一口不怎麼新鮮的都市空氣,披上她的披肩,克林的馬車就在下面,而陸蒙立刻看到了她。他爬下駕駛座。

  莉雅撩起裙擺動身下臺階。有人抓住她的手臂,她想是克林終於趕上她了。但他的手勁太大,她因而轉頭要他鬆手。

  抓住她的不是克林。他是個陌生人,穿著一身黑,並戴了一頂黑帽遮住他大部分的眉毛。她幾乎看不到他的臉。

  “放手。”她喝令。

  “你必須跟我們走,莉雅公主。”

  她的心一涼,那人說的是她父親家鄉的語言,她這才瞭解發生了什麼事。她試著壓抑驚慌,猛地抽手試圖逃跑,但是又有一個人從後面將她抓住,莉雅憤怒得已顧不到被捏得太緊的疼痛。在他朋友的協助下,那人開始將她往劇院側面拖。第三個人出現在劇院正門的石柱陰影中,跑下臺階攔著正衝上來要保護她的陸蒙。陸蒙揮出一拳,但被他擊中的人只向後搖晃一下。接著他持著一柄銳器向前猛戳。莉雅看到陸蒙的臉淌下鮮血,她開始尖叫。

  一隻手捂住她的嘴,截斷了她的呼聲。她用力咬他,攻擊她的人痛苦地大叫,抓住她的手移動了位置。

  現在他就要勒死她了。他一直低聲道歉,並且求她放棄,掙扎。

  莉雅不能呼吸。她一直掙扎,迫切地想掙脫這個人跑去救陸蒙。她必須救他,他可能會流血致死,而這都是她的錯,她應該聽陸蒙的話保持警戒,她應該留在家裏……

  在看到克林前,她先聽到了他的聲音。黑暗中傳來一聲她從未聽過的怒吼。從後面扣住她的人突然被扯了開,一頭飛向石柱,像個吃剩的蘋果核被摔到地上。

  莉雅連聲咳嗽喘氣。抓住她手臂的陌生人試圖將她拉在身前做擋箭牌,克林可不答應。他的動作快速,莉雅甚至插不上手幫忙。克林的拳頭掄進那人的臉,陌生人的帽子飛向一方,人則飛下臺階,“咚”的一聲落在陸蒙腳下。莉雅的護衛正忙著和他的敵手兜圈子,他的注意力全集中在那人手持著的刀上。

  克林自後面加入戰圈。那人轉身向他劈刺,克林踢掉他的刀,再欺身向前扣住他的手臂,扭成不自然的角度。那人的手骨斷裂,恐怖的骨折聲後隨之而起是痛苦的尖叫。不過克林已結束了打鬥,他將頭探進馬車廂。

  莉雅奔下臺階,抽出紗巾壓住陸蒙淌血的面頰。

  克林不知道還有沒有其他的攻擊者。依他看,莉雅只有回到家後才會安全。

  “進馬車,莉雅。現在。”

  他的聲音嚴厲中夾著憤怒。她想他是在生她的氣。她急急依令動作,試圖帶著陸蒙一起。她挽起他的手臂搭在她肩上,準備承受他的重量,並且低聲要他靠著她。

  “我沒事,公主,”陸蒙告訴她。“快進去,你留在這裏不安全。”

  克林將她拖離侍衛。他半抱半扔地將她推進馬車,繼而轉身協助陸蒙。

  若是陸蒙的狀況尚能照顧莉雅,克林會留下來從那幾個混帳口中問出一些答案。但是陸蒙流了不少血,而且莉雅看起來就要崩潰了。

  克林低聲詛咒著上了馬車。馬車夫立刻驅策馬匹全速奔馳。

  莉雅坐在侍衛旁邊。“我不懂為什麼沒人幫助我們,”她低喃。“難道他們看不到我們有難?”

  “外面只有你一個人,公主,”陸蒙回答。他頹然地靠著車廂一角。“一切發生得太快。你的伴護為什麼沒和你在一起?”

  陸蒙轉頭瞪視克林。他用來壓住面頰的紗巾已染成鮮紅。她的雙手交握放在膝上,垂下視線。“都是我的錯,”她說。“我突然不耐煩起來,而前廳裏又擠滿了人,我想吸點新鮮空氣。我應該等的。”

  “你本來就該等的。”

  “克林,請別生我的氣。”

  “席爾曼死到哪裡去了?”

  “那位你丟下我之前介紹給我的伯爵?”

  “我沒有丟下你,”他咕噥。“席爾曼正要介紹你給他幾個朋友認識,我則趁此和幾位元生意上往來的對象打招呼。可惡的莉雅,如果你想離開,為什麼不告訴席爾曼來叫我?”

  “不管怎樣都用不著你對我大呼小叫。我願負起今晚所發生的事一切責任。”

  她轉向侍衛。“陸蒙,你能原諒我嗎?我應該留在家的,我使你涉險……”

  克林打斷她。“莉雅,你不必躲在鎖及鐵窗的後面,只是出去時一定要有我相伴。”

  “就算你和我在一起,他們也會攻擊的。”她反駁。

  他觀望地看她一眼。“開始解釋吧。”他命令。

  “你不再對我大叫時我才解釋。”

  他沒有大叫,但她顯然懊惱得沒注意到。她已脫下白手套,他注視她將手套折成方塊遞給陸蒙用以取代被血浸濕的紗巾。

  “莉雅,你可能受到傷害。”

  “你也一樣,克林。”她回答。“陸蒙需要看醫生。”

  “我會要富恩去請溫爵士。”

  “溫爵士是你的私人醫生嗎?”

  “不認識,”她回答。“至少不知道他們的名字。不過我知道他們是從哪兒來的。”

  “他們是狂熱分子。”陸蒙插嘴。

  莉雅不忍看克林的皺眉。她靠著椅墊,閉上眼。“那些人是從家父的家鄉來的,他們想帶我回去。”

  “嫁給他們的混帳將軍。”陸蒙回答。“對不起,公主,我不該當著你的面說粗話,但是雷將軍的確是混帳。”

  克林的其他問題在他們到達他在城中的房子時暫時擱置。一直等到前門打開,他才讓莉雅離開安全的馬車。杜文他們花了足足一小時照料陸蒙的傷。克林的醫生住在三條街外,而且當晚正好在家。富恩搭乘克林的馬車載他過來。

  溫爵士是個白髮棕眸的老人,他的聲音溫和,辦事又有效率。他以為這次的攻擊行動是一群殺手所為。沒有人糾正他。

  “現在倫敦什麼地方都不安全,街上到處都是暴民。政府一定得拿出辦法,而且要快,否則規矩的人都要被害死了。”

  醫生站在大廳中央,抬著陸蒙的下顎檢視他面頰上的傷,一面嘀咕著倫敦的治安。

  克林建議陸蒙坐在餐桌旁。富恩拿來更多蠟燭提供醫生足夠的光線。

  傷口先用氣味濃烈的酒精清洗,再用黑線縫合。痛苦的治療過程中,陸蒙不曾抖縮一下。莉雅倒替他顫抖心寒。她坐在侍衛身旁,握著他的手讓溫醫生縫合傷口。

  克林站在門口觀察。他的注意力集中在莉雅身上。他能看出她有多難過。淚水在她的眼眶內打轉,而她的肩膀抖動,克林壓抑走過去安慰她的衝動。

  莉雅是如此的溫柔、敏感而且脆弱。她正對著侍衛低聲說什麼,但克林聽不清楚內容。他走向前,繼而猝然止步。他聽懂她所說的話了。

  莉雅正向陸蒙保證不會再有其他災禍發生。她說畢竟將軍可能不會是太糟糕的丈夫。她告訴那名侍衛她做了通盤考量,並且決定回到她父親的家鄉。

  陸蒙對她的承諾並沒有喜形於色,克林則暴跳如雷。“今晚你不能做任何決定,莉雅。”他喝令道。

  她轉頭看他,他聲音中的憤怒令她訝異。他為什麼在乎她的決定?

  “是啊,公主,”陸蒙說。“明天決定要怎麼做也還不遲。”

  莉雅佯裝同意,不過她已拿定主意。她不能再讓任何人因她而受傷。今晚之前,她一直沒想到將軍的擁護者會做到什麼程度。若非克林及時搭救,陸蒙或許就此送命。

  克林也可能受傷。不,她已經決定了。

  溫醫生治療完畢,下達指示後便離開了;克林替陸蒙倒了一滿杯白蘭地,受傷的侍衛一口氣吞下。

  陸蒙上樓休息後,富恩代替他逐室檢查門窗的鎖,確定房子安全無虞。

  莉雅試圖回房,但是克林在她握住門把時攔住她。他拉著她的手拖往書房,一言不發地推她進去,接著關上了房門。

  她猜該是她解釋她特殊狀況的時候了。她走向火爐,站在那裏烘手。

  克林一聲不吭地看著她。她終於轉身面對他。他雙手抱胸倚門斜立,眉頭沒有皺,面也沒有板……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今晚我使你涉險,”她低喃。“我早該解釋清楚的。”

  她等他表示意見,克林卻依然沈默,只是站在那裏瞪著她。

  她的手揪緊。“我唯一的藉口是我以為我不會住在這裏太久,所以不用拿細節煩你,尤其在你說明你目前無意結婚之後。我同時相信,雷將軍會派大使來要求我回國。我沒料到他的意志如此堅定,而他的需要又如此迫切。”

  淚水湧出她的眼眶,她深吸一口氣試著控制情緒。“對於今晚發生的事我很抱歉。”

  克林的同情油然而生。“不是你的錯。”

  “但我有責任。他們要的是我,不是陸蒙也不是你。”

  克林終於有了動作,他走到書桌後面坐下,雙腳蹺在附近的腳墊上。

  “這位將軍為什麼要你回家?”

  “那裏不是我的家,”她更正他。“我甚至不在那兒出生。塚父在娶我母親前是一國之君。她是英國人——外人。父親退位娶妻,而他的弟弟艾德繼任為王。大家都很有風度。”

  克林對她的解釋不做評論,她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你要我繼續說下去嗎?”她問,顯然十分憂慮。

  “我要你解釋為什麼那位將軍要你回去。”他重複。

  她點點頭。“家父深受子民愛戴。他們沒有因為他娶了家母親而唾棄他,反而認為他非常浪漫,畢竟他的確是為了她而放棄江山。而每個認識家母的人都愛她,她是個甜蜜仁慈的女人。”

  “你長得像你母親?”

  “是的。”

  “那麼她也是個美麗的女人,嗯?”

  他在讚美她,但她很難接愛。她母親豈只一個“美”所能形容的?她仁慈而有愛心,從來不曾對任何人產生壞念頭。的確,單單一個美麗的字眼不足以形容她。

  “讚美不應該使你皺眉。”克林說。

  她沒想到自己一直皺眉頭。“我母親確實很美,”她說道“但她也有顆純潔的心。我只是外形略微像她,但我的思想很不純潔。今晚我憤怒得真想傷害那些人。”

  他第一次露出微笑。“我的確傷到他們了。”他提醒她,“現在繼續你的解釋。”

  她點頭。“去年叔叔過世,祖國再次陷入混亂,有些人似乎認為我應該回去。雷將軍認為如果我嫁給他,他必能穩王位。”

  “為什麼?”

  她歎口氣。“我是王室唯一的血脈。每個人似乎都忘了我父王已經退位。他深受子民愛戴,而那種感情……”

  她沒說下去。克林對她的故事以及她臉上的紅暈同樣很感興趣。“那種感情怎麼樣?”他問。

  “被移轉給了我。至少理察爵士是這麼解釋的,而這些年來我收到的信也證實了他的假設。”

  克林在椅中坐直。“你認識理察爵士?”他不可思議地問。

  “認識,”她回答。“他似乎是個好人。克林,有什麼不對嗎?你似乎對我提到他感覺相當訝異。”

  他沒有回答她。“英國的情報局長怎麼會捲入這件事?”

  “那麼你也認識理察爵士了?”

  “我替他工作。”

  輪到她訝異了。“替你們的情報局從事秘密王作,你不擔心危險?令尊對你過的這種雙重生活有什麼想法,克林,難怪你不想結婚,你的妻子會時時擔心受怕。”

  克林後悔說了實話。“我曾替他工作過。”他修正說法。

  她看得出他在騙她,證據就在他眼中。它們變得……冷硬。不過她決定不和他爭論。如果他要她相信他和國防部沒有關係,她會假裝配合。

  “莉雅,理察爵士為什麼會牽扯上你?”

  他惱怒的聲調將她拉回現實。“他在令尊生病前一天來看望我。他和他的同僚——或者說高階人員——希望我嫁給雷將軍。”

  “那麼他認識這位元將軍?”

  她搖搖頭。“他只知道他的為人,”她解釋。“理察爵士認為嫁給雷將軍是兩害相較取其輕。”

  克林低聲詛咒,她佯裝沒聽見。“我聽到他告訴令尊,雷將軍比較容易控制。英國想繼續和我國做生意。若是貴國的領袖人物說服了我嫁給雷將軍,他—定會視英國為盟邦。還有另一個人急於奪權,而理察相信他更殘酷不仁。他同時相信那人不會遵守商業協定。”

  “你因而成了犧牲的羔羊,嗯!?”

  她沒有回答他。“我父親告訴理察爵士什麼?”

  她絞緊手指頭。“局長非常有說服力。令尊聽了他的論點後同意考慮。理察走後,他決定反對我嫁給雷將軍。”

  “為什麼?”

  她垂視雙手。“我哭了,”她坦承。“我羞愧地承認,我哭了,我非常難過。令堂開始生令尊的氣,他們為了我大吵一架。我因而更痛苦,覺得自己太自私。我唯一的藉口是家父母婚姻幸福,我也想找到同樣的快樂。我不認為嫁給一個為了政治而娶我的人我會快樂。我從沒見過雷將軍,但是陸蒙和杜文告訴過我許多他的事。若是其中一半屬實,他是個非常任性蠻橫的人。”

  莉雅暫停一下,喘口氣。“令尊心腸軟,他受不了看我難過,而且他又答應過家父要照顧我。”

  “因此他決定你該嫁給我?”

  “嗯,”她回答。“那是他的希望,但他不敢指望,否則令堂大人早就發喜帖了。克林,你要瞭解,我告訴令尊我要為愛而婚時是太過幻想。鑒於我急著找丈夫,現在我明白那是不可能的事。因此我決定考慮在互惠的原則下結婚。我的丈夫在享用我可觀的資產的同時必須同意我們雙方各行其事,我想我要四處旅遊……或許回修道院。那裏非常安靜祥和。”

  “見鬼了。”

  她不知道是什麼觸發他的詛咒,只是反射地皺起眉頭,接著又說:“我同時希望我的丈夫和我最後會變成朋友。”

  “及情人?”他問。

  她聳聳肩。“只要有時間及耐心,任何事都有可能,克林,不過我重新評估了我的狀況。當然,英國的紳士看起來比較文明,而我本來也希望找一個至少有道德的丈夫。但今晚我終於領悟那些都不重要,我願意合作嫁給雷將軍。我已經惹出了夠多的麻煩,或許假以時日這個人會學會……溫柔。”

  克林嗤之以鼻。“蛇永遠只會爬行。他不會變,而你也不會嫁給他。聽到了嗎?”

  他聲音中的嚴厲令她顫抖。“我要你保證,莉雅。”

  她不會答應他,只是一再想著鮮血從陸蒙的臉頰不停淌下的樣子。“我不要再惹出任何……”

  “過來。”

  莉雅走到書桌前,他鉤鉤指頭示意她再靠近。她慢慢繞過桌角,在距離他一尺的地方停下。

  “如果我有了丈夫,雷將軍就會放棄他的計畫不再煩我了,是不是?”

  她的聲音混雜著恐懼與希望,他聽了為之心煩意亂。她年輕得不應該如此擔驚受怕。他握住她的雙手,她這才發現她的雙手又絞緊在一起。她試圖放鬆,但就是辦不到。

  “嫁給雷將軍絕對不行。這一點你清楚了嗎?”他捏捏她的手直到她點頭。“很好,”他接著說。“你的解釋是否遺漏了什麼?”

  “沒有。”

  克林微微一笑。“沒有人敢和情報局長作對。”他說道,指的是理察爵士。

  “令尊就敢。”

  “不錯,他的確唱了反調,不是嗎?”他萬分得意。“明天我會和理察談談,看看能不能得到他的支持。”

  “謝謝你。”

  他簡略地點個頭。“如果家父要負責你的安全,那一等他和家兄愈全,我會儘快安排和他們開會。”

  “為了什麼目的?”

  “想出該拿你怎麼辦。”

  他原只當這是一句玩笑話,她卻當真了。她猛地抽出手,他的粗魯直率得罪了她。莉雅天性敏感。他考慮建議她學著控制情緒,繼而決定做罷;或許她會認為那也是一種侮辱。

  “我不要成為任何人的負擔。”

  “我沒說你是。”

  “你暗示是。”

  “我從不暗示,我一向有話直說。”

  她轉身往門口走。“我相信該是重新評估狀況的時候了。”

  “你已經重新評估過了。”

  “我還要再評估一次。”她宣佈。

  一陣暈眩出其不意地襲向克林。他閉上眼,做個深呼吸,他的胃也咕嚕作響,他假設這些突發的虛弱是由於他沒有吃晚餐。

  他強忍著,思索她剛才的話。“你現在就要重新評估?”

  “我們的約定,”她解釋道。“行不通的。我相信明天我該另外找個住所。”

  “莉雅。”他沒有提高音量,但威嚴的聲調威脅猶存,她在書房門口止步,轉身看他,挺直背脊準備承受他另一句傷人的言語。

  看到她眸中的淚光他好難過。“抱歉,”他咕噥道。“你不是負擔,不過你目前的情況的確很混亂,同意我所說的話嗎?”他問道。

  “我同意。”

  克林心不在焉地揉揉他的眉心,訝異地發現他的額際有汗。接著又拉拉他的背心,圖書室中可真熱。壁爐的火製造出許多不必要的熱量,他想道。他考慮脫下上裝,但又疲倦得不想那麼麻煩。

  “這個情況非常嚴重,克林。”見他對她先前的說法沒有反應,她補充說道。

  “但總不是世界末日。你看起來像是被它完全擊潰了。”

  “我是一敗塗地。”她哭道。“陸蒙受了傷,難道你已經忘了?他差一點就死了。而你……你也可能受傷。”

  他又皺起眉頭。她幾乎後悔提起今晚的橫禍,遂決定不能以如此淒慘的話結束這一晚。

  “我忘了禮節,”她衝口而出。“我現在應該說謝謝你才對。”

  “哦?為什麼?”

  “因為你道歉了。”她解釋。“我知道你那麼做很不容易,但你的確說了抱歉,而這使你的道歉更珍貴。”

  她走回他身旁。趁她還沒喪失勇氣之前彎腰吻了他的面頰。“我仍寧願要令尊做我的監護人,”她告訴他,希望能得到一抹微笑。“他比較容易……”

  她搜尋適當字眼,他替她說完。“操縱?”

  她失笑出聲。“嗯。”

  “我的四個妹妹累垮了他,那幾個女人把他變成了羔羊。”克林歎口氣,又揉捏他的眉心。這幾分鐘內他的頭突然痛起來,幾乎無法專心眼前的話題。“睡覺去,莉雅。時間不早了,而你今天也受夠了。”

  她正要離開,卻又停下腳步。“你不舒服嗎?你的臉看起來好蒼白。”

  “我很好,”他告訴她。“睡覺去。”

  他輕易地撒了謊。其實他一點也不好,他痛苦極了。他的身體像是著了火,胃部扭絞得像剛吞了一塊火紅的木炭。他的皮膚火燙,而他慶倖今晚沒吃多少東西,單單想到食物就令他想吐。

  克林確信睡了一覺他就會好過起來。清晨一點時他希望能閉上眼就此死掉。

  三點時他認為他已經死了。

  他發著高燒,而他去歌劇院前吃掉的那粒青蘋果至少讓他吐了二十次。

  他的胃終於接受它的囊袋裏已經沒有任何東西可吐的事實,揪成一團地安定下來。克林躺在床上,臉朝下,兩臂橫伸。

  哦,這時候能死就是恩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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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6 02:28:22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她不會讓他死,也不會扔下他不管。自從她被克林房中傳來的嘔吐聲吵醒,她立刻掀開被蓋下床。克林需要她幫助。

  等她穿好睡袍來到隔壁,克林已回到床,趴在被蓋上,全身未著半褸,她試著不去注意。房裏的兩扇窗戶全開,冷冽的空氣令她的呼吸起霧,強勁的風將窗簾吹得鼓脹成氣球狀。

  “天,你想自殺不成?”她問。

  克林沒有回答。她急急關上窗戶,再轉向床。她只能看到克林的半邊臉,但已足夠讓她看出他有多難受。

  經過一番掙扎,她終於設法將被蓋自他身下抽出,然後替他蓋妥。他要她別管他,她不理會這道命令。她摸摸他發燙的前額,立刻取了一條濕毛巾來。

  克林虛弱得沒法和她作對。接下來的一整晚,她每隔五分鐘替他抹汗,同時不停地替他拿痰盂。他吐不出什麼來,因為他的胃已空。但仍發出於嘔的恐怖聲音。

  他要喝水,她不給他。她試圖告訴他理由,他卻沒心情聽。

  幸好他虛弱得沒法自行倒水喝。

  “你吃任何東西都會吐出來。我曾得過這種病,克林,知道我在說什麼,現在你閉上眼睛。試著休息一會兒。明天早上就會好過多了。”

  她想給他一點希望,因此她刻意撒謊。若是克林的病情和其他人一樣,他會難受上足足一星期。

  她的預測得到了證實。第二天他並不好過,接下來那幾天亦然。她親自照顧他,不讓薇娜或富恩進房,害怕他們也染病。

  富恩和她理論。畢竟克林是他的責任,應該由他照顧。

  莉雅解釋她已得過那種病,因此只有她能接近克林,照料他的生話所需。而且若是富恩也染病在床,他們大家又有誰照料呢?

  富恩終於同意她的說法。他忙於管家,甚至接管了替莉雅回信的職責。屋裏拒絕一切訪客。溫醫生又來看過陸蒙的臉,莉雅趁便請教他有關克林的病情。不過醫生並沒有進克林房間,他也不想染上流行病,但是留下—瓶他認為能安定人腸胃的藥水,並建議替他擦澡降溫。

  克林是個難纏的病人。那天晚上他的體溫升高時她試圖聽從醫生指示替他擦澡,她先用冷毛巾擦拭他的胸膛及手臂,接著轉向他的腿。他似乎睡著了,但是當她觸及他的腿時,他幾乎翻下床。

  “我想安靜地死,莉雅,快滾出去。”

  他粗嗄的咆哮沒有影響到她,因為她正為他傷痕累累的腿驚愕不已。一道粗大的疤痕自小腿肚一直沿伸到腳踝。莉雅不知道他如何受的傷,但是他曾受的苦撕裂了她的心。

  她想他仍能走路應該是奇跡。克林扯過被蓋遮住他的腿,再次要她離開他的房間,雖然這一次的聲調緩和疲倦得多。

  她的眸中有淚,她想他可能也看到了。她不想讓他知道那是看到他的腿引出的反應。克林是個驕傲的人。他不要她同情,而且顯然對那道疤敏感。

  莉雅決定轉移他的注意力。“你的吼叫最令我難受,克林。若是你繼續對我下那種命令,或許我會像小孩一樣放聲大哭,但我不會走,不論你變得多凶。現在請把你的腿給我,我要清洗它。”

  “莉雅,如果你不走,我發誓我會把你扔出窗外。”

  “克林,昨晚你都沒反對擦澡,現在為什麼突然惱怒起來?還是你的體溫又升高了?”

  “昨晚你就替我洗腳了?”

  “沒錯。”她睜眼說瞎話。

  “你見鬼的還洗了哪裡?”

  她知道他在問什麼,回答他時她試著不要臉紅。“你的手臂、胸膛和腿。”她告訴他。“中間沒有動,現在別和我爭了。”

  她一把自被蓋下抓出他的腿。

  克林認輸了。他低聲詛咒著閉上眼,莉雅將毛巾浸入冷水,接著輕柔地清洗他的雙腿。

  她維持一貫的鎮靜,直到替他蓋上被蓋,才發現他—直在觀察她。

  “現在,”她籲口氣。“你不覺得舒服多了?”

  他用怒目作答。她站起來轉開身,不讓他看到她的微笑。她將水盆放回梳洗架,接著端了一杯半滿的水回到她的病人身旁。

  她把水遞給他,告訴他她會離開一會兒,就在她轉身想走時、他抓住她的手緊緊握住。

  “你想睡了嗎?”他問,聲音仍因惱怒而粗嗄。

  “不很想。”

  “那就留下來陪我說話。”

  他挪開腿拍拍床沿。莉雅坐下,她的雙手交疊在膝上,且拼命不去瞪他的胸膛。

  “你沒有睡衣嗎?”她問。

  “沒有。”

  “那你就蓋好,克林。”她建議,不等他聽從她的指示,她親自執行了這道命令。

  他立刻推開被蓋坐起來,背靠著床頭板,打一聲大大的呵欠。

  “天,我覺得要死了。”

  “你為什麼留這麼長的頭髮?都長到你的肩膀了。看起來似乎很野蠻。”她微笑地補充,使他不至於認為她是在侮辱他。

  “真的,那種頭髮使你看起來像海盜。”

  他聳聳肩。“長頭髮提醒我自由的感覺。”  

  她不知道他在說什麼,但他不像有進一步解釋的打算。他轉變了話題,要她為他簡報生意方面的現況。

  “富恩有沒有送信給波德?”

  “你是說你的同僚?”

  “波德不是同僚。他已經從船運界退休,只是在我需要他必要時幫忙而已。”

  “那麼,”她回答。“富恩的確送了信去,而波德先生現在已接掌了你的生意。每天晚上他把當日記錄送來,現在都堆在書房,你的書桌上等你好一點時看。你的合夥人也有信來,”她點了點頭。“我都不知道你們倆已在海外開設了分公司,不久你們就會橫跨全世界了,嗯?”

  “或許。現在告訴我你都做了些什麼,你沒出去吧?”

  她搖搖頭。“我一直在照顧你。我曾寫一封信給蓓莉的哥哥,要求再見他一面,但尼爾嚴詞拒絕了。我真希望你沒有將他攆走。”

  “莉雅,我不要他再來這裏。”

  她歎口氣,他深深地皺起眉頭。“你在惹起不必要的麻煩。”

  “我保證過我會謹慎。我只是擔心蓓莉。”她補充說明。

  “別人都不擔心。”他駁斥她。

  “我知道,”她低喃。“克林,如果你有了麻煩,我會盡一切幫助你。”

  她熱切的保證令他開心。“真的?”

  她點點頭。“我們就像一家人不是嗎?令尊是我的監護人,而我試著當你是哥哥……”

  “見鬼了。”

  她的眼睛睜大。克林一副好生她氣的樣子。“你不要我當你是哥哥?”

  “你說對了,我是不願意。”

  她像是被擊潰了。

  克林以一種不可思議的表情瞪著她。發燒絲毫不減他對她的欲望,該死,只有等他死了、埋掉,他對她的渴念才可能消除。

  她一點也不知道自己對他的吸引力。她端莊地坐在他邊,穿著應該是最不挑逗的白袍卻依然漂亮得緊。她的衣直扣到顎下,他卻認為那個款式好性感。她的頭髮也是;晚她沒有將它綰在腦後,而是成鬈地披在肩頭。她用一種認為全然誘人的動作將頭髮拂至肩後。

  他怎可能讓她當他是哥哥。

  “不到一星期前你才考慮過要我做你未來的丈夫,記得嗎?”

  他滿不講理地憤怒激起了她的火氣。

  “但是你拒絕了,記得嗎?”

  “別用那種口氣對我說話,莉雅。”

  “別對我提高嗓門,克林。”

  他歎一口氣。他們倆都累壞了,他告訴自己,當然這是他們的脾氣如此火爆的原因。

  “你是位公主,莉雅,”他又說道。“而我……”

  她替他說完。“是條惡龍。”

  “好吧,”他衝口而出。“就是條惡龍。而公主是不會嫁惡龍的。”

  “你今晚的火氣可真大。”

  “我的火氣素來就大。”

  “那麼幸好我們不會結婚,你會使我的生活非常難過。”

  克林再打個呵欠。“或許。”

  她站起身。“你需要睡眠。”她宣佈,一面俯身摸摸他的前額。“你仍然發燒,不過不像昨晚那麼高了。克林,你不喜歡女人說‘我早告訴過你了’吧?”

  “正是。”

  她微微一笑。“很好。我記得曾告訴過你懷疑的天性會使你惹上麻煩,而我真說對了,是不是?”

  他沒有回答她。她也不介意,能取笑到他已使她心滿意足。她轉身走向通往隔壁臥室的房門。“你就是要親自證實凱恩是否真的生病,現在看看你自己。”

  她推開門。“晚安,惡龍。”

  “莉雅,我錯了。”

  “哦?”她興奮地等待他進一步的道歉。這人還不至於全然地無可救藥。“還有呢?”看他沒繼續,她稍作提示。

  “你仍是個沒長大的小鬼。”

  克林的發燒肆虐了七天七夜。第八天晚上他醒來時終於覺得又像個人,並且明白他的燒退了。他奇怪地發現莉雅在他床上。她衣著整齊地倚著床頭板斜坐著,頭髮垂在臉上,他蔔床寸她甚至動都沒動。克林略事梳洗,換上一條乾淨的長褲,接著踅回他的床前,將莉雅抱起來。雖然身體虛弱,抱她卻毫不吃力,對他來說她輕得像空氣。克林將她抱進她自己的房間放上床,再用錦緞絲被替她蓋好。

  他站在那裏注視著她,她一直沒睜開眼。顯然是因為缺乏睡眠而筋疲力盡了。他知道這一整個星期中她日夜守候在他的病榻旁,將他照顧得無微不至,天,他不知道該如何形容他的感受。

  他願意承認他欠她的情,但他的感覺遠超過感激的層次。

  她開始在他心中有了分量,而這個事實令他試著找出減輕她的衝擊的方法。現在不是他和任何女人扯上關係的時候。時機全然不對,他非常確信他不會為任何女人放棄他的理想和目標。

  不過莉雅可不是泛泛的女流之輩,而他知道如果他不儘快躲開,事情就來不及了。可惡,整個情況是如此複雜。他的心中充滿了各種矛盾的情緒。他不要她,他一再訓令自己,但是——想到任何其他人擁有她就令他的胃糾結。

  克林終於逼得自己離開她的床畔,回到自己的臥室,再進入書房。他至少積壓了一個月的工作,而且需要等量的時間才能將所有的數位登錄入帳。一頭栽進工作正好可以讓他藉以忘掉莉雅。

  有人做完了所有的工作。克林不敢相信地看著他的帳本紀錄顯示著到今天的出貨數字。他花了一小時復查所有的數目是否正確,接著靠進椅背翻閱各方留言。

  凱恩顯然一肩挑起了所有的重任,克林判斷。他得記得謝謝哥哥的大力相助。這一星期他一定忙得不可開交,因為他的帳本至少多了十五頁的交易紀錄,而一年多來克林不曾有過這麼多現金。

  他將注意力轉移至留言上,從天亮一直工作到午後。富恩好高興看到他的主人已告痊癒,早、午兩餐均是他親自送來。

  克林沐浴後換上白襯衫、黑長褲,富恩宣稱他的主人又恢復了一點顏色。他像只母雞般流連不去,不久就把克林逼得心浮氣躁。

  那天下午三點富恩再次打斷他的工作,送來他父親及哥哥的短箋。

  威廉郡公爵的信充滿對莉雅公主安全的關切。他顯然聽說了公主在歌劇院外遭致伏擊。他建議召開家庭會議安頓莉雅的未來,並且要克林病體康復後立刻帶公主到他們家在倫敦的宅邸。

  凱恩的信內容相似,但也令他困惑,因為他對於幫忙做帳的事竟然隻字未提。克林想凱恩未免太謙虛了。

  “好消息,不是嗎?”富恩問。“你家的人都完全康復了。廚子聽你父親的園丁說,大家都健壯如昔。你父親已經下令重開城裏的房子,今晚就能住進去了。公爵夫人和他一起,但是你的妹妹們則被指示繼續留在鄉下一、兩個星期。你要我送信去告訴他們你已經痊癒了嗎?”

  管家透露的消息並沒有使克林訝異。兩個家之間的流言管道一向暢通無阻而且極富效率。“家父要舉行家庭會議,或者你已經從園丁那聽到了?”他諷刺地問。

  富恩點點頭。“我聽說了,但不知道確實日期。”

  克林搖搖頭。“就把會議定在明天下午。”

  “什麼時候?”

  “兩點。”

  “你哥哥呢?”富恩問。“我該也送個信去?”

  “好,”克林同意。“我相信他會想在場。”

  富恩急急走向門去執行他的任務。來到門口,他忽然停下腳步。“對了,大人,我們家能否接待訪客了呢?莉雅公主的追求者已經請求接見一星期了。”

  克林皺起眉頭。“你是說那些無賴已經駐紮在我家門口?”

  主人憤怒的口氣令富恩打個哆嗦。“我們家住著一位美麗又純潔的公主的閒話已經像野火般傳了開來。”

  “可惡。我們的家庭會議舉行之前,任何人不得進門。”克林宣佈,他接著微微一笑。“對於莉雅的追求者,你似乎比我還要惱怒。為什麼,富恩?”

  管家沒有作假。“我是很火。”他坦承不諱。“她屬於我們的,克林,”他脫口而出,一時間忘了禮數地直呼主人之名。

  “趕走那些豺狼是我們的責任。”

  克林點頭同意。富恩這才轉移話題。“她父親的代理狄先生每天早上送信來要求接見,說是有檔需要她簽字。”富恩補充說明。“但是我在莉雅公主身後瞄到的一封信裏看見他堅持說有重大消息稟報。”

  克林向後靠。“莉雅對這封信做了什麼反應?”

  “她絲毫不顯煩惱,”富恩回答。“我問她是否應該稍微關心,她回說狄先生的重大消息或許和市場不景氣有關。我不懂她在說什麼。”

  “她說的是財富損失。”他解釋。“也送封信給狄先生告訴他我們邀請他到家父在城裏的房子拜訪莉雅。時間定在下午三點,富恩。那時我們應該開完家庭會議了。”

  管家仍不肯走。“你還需要什麼嗎?”

  “莉雅公主會離開我們嗎?”

  管家聲音中的憂慮非常明顯。“她很可能會和我母親住在—起。”

  “但是大人……”

  “家父是她的監護人,富恩。”

  “他或許是,”僕人反駁。“但你是唯一能照顧她的人,抱歉我說話太直,但令尊年紀大了,而令兄有妻兒需要照顧。所以您責無旁貸。老實說,如果公主發生了什麼事,我會很難過的。”

  “她不會發生任何意外。”

  主人聲音中的憤怒沖消了富恩的憂慮。克林現在表現得像個保護者了。他天生有旺盛的佔有欲,富恩知道遲早他會明白莉雅是屬於他的。

  克林繼續研究他的帳務。富恩咳嗽一聲,暗示克林他還沒說完。

  “你還有什麼話要說?”克林問。

  “我只是想我要提一下……呃,歌劇院外的攻擊……”

  克林合上他的帳本。“怎麼樣?”他的惱怒全在緊鎖的眉心表露無遺。

  “那件事影響了她。她沒有對我說什麼,但我知道她仍然很難過。她為陸蒙受傷責怪自己。”

  “荒唐。”

  富恩點頭同意。“她一直向陸蒙道歉,而且今天早上她下樓時,我看得出來她哭過。我相信你應該和她談談,大人。”

  “好。待會兒我會和她談。現在你先出去,富恩。幾個月來第一次,我總算就要趕上進度了。現在我想把今天的總額加進去,晚餐之前我不想受打擾。”

  富恩不介意他主人的粗率。克林會照顧莉雅公主,那才是他所關切的。

  管家愉快的心情一整個下午都受到強烈的測試。大部分的時間他都花在應門及拒絕追求者求見。真是無聊透頂。

  那天晚上七點,理察爵士來到他們的門檻。他沒有要求進屋,只是指示富恩開門。

  富恩領理察爵士上樓,進入克林的書房。這位相貌堂堂的灰發紳士等到管家離開後才對克林說話。

  “你看起來還不差,”他宣稱。“我想親自看看你的情況,當然,同時讚美你的傑出成績。魏寧漢那件案子有可能很難纏,你辦得很好。”

  克林靠著椅背。“它的確變得很難纏。”他提醒理察。

  “沒錯,但你處理得很有技巧。”

  克林勉強克制他的嗤笑。處理得很有技巧?如此說,為英國已除掉一位敵人頗合理察的作風。

  “理察,你來此的真正目的是什麼?”

  “當然是來讚美你的。”

  克林又笑了。理察也微微一笑。“我可以喝一杯白蘭地,”他朝吧台指指。“你要不要也來一杯?”

  克林婉拒。他正要起身替理察斟酒,理察揮手制止。“我自己來。”

  理察替自己倒了一杯酒,繼而坐進面對書桌的真皮座椅中,“再過幾分鐘摩根就要過來,不過我想先和你談談。又發生了一樁麻煩事,我想它可能正好適合摩根去辦。給他一個暖身表現的機會。”

  “這麼說他改吃公家飯了?”

  “他想服務他的國家,”理察告訴他。“你覺得他怎麼樣,克林?別給我外交辭令,直接說出你的感覺。”

  克林聳聳肩,他的脖子因為長時間埋首帳冊而僵硬不已,於是扭動肩膀,試圖消除其間的硬塊。“聽說他在幾年前繼承了他父親的頭銜及產業。他現在是歐克山伯爵了,不是嗎?”

  “沒錯,”理察爵士回答。“但你只說對了一半。他的頭銜及產業是得自他叔叔。摩根的父親好久以前就離他而去,他是在一家又一家的親戚推來讓去中長大。傳說他的出身不正,有人認為那是他父親拋棄他的原因。摩根的母親在他四歲時過世。”

  “坎坷的童年,”克林歎道。

  理察同意道,“因而造就今日的他。他很早就學會要放聰明一點。”

  “你對他的背景知道的比我還多,”克林說。“我能補充的只是浮面印象。我曾在不同的場合看過他。他深受上流社會的歡迎。”

  理察喝了一大口酒後說:“你還是沒告訴我你的看法。”

  他提醒克林。

  “我不是有所保留。”克林回答。“我和他真的小熟,不足以有任何看法。他似乎很討人喜歡,不過納山不是很喜歡他,我記得他曾做過這種表示。”

  理察微微一笑。“你的合夥人誰都不喜歡。”

  “沒錯,他是不喜歡。”

  “他可有不喜歡摩根的明確理由?”

  “沒有,他只說他是個時髦的小夥子。摩根長得俊俏,至少女人是這麼告訴我的。”

  “納山不喜歡他是因為他的長相?”

  克林失笑。理察爵士似乎不敢置信。“我的合夥人不喜歡魅力十足的人,他說他永遠猜不透他們在想什麼。”

  理察將這樁訊息貯存在腦海一角。“摩根的關係幾乎和你一樣多,他會是局裏的一項珍貴資產。但我仍決定慢慢來,我們還不知道他碰到危機時會有什麼反應。克林,我要他來這裏和你淡淡。另外還有一件棘手的事你或許願意替我們處理,如果你決定接下這樁任務,我希望摩根也能參與。他可以向你學點東西。”

  “我是退休的人,記得嗎?”

  理察微微一笑。“我也是,”他拉長聲調。“我想交出大權已經四年了。”

  “你絕不會退休的。”

  “你也不會,”理察預測。“至少在你的公司沒有你的補助而能維持之前。告訴我,小子,你的合夥人可曾納悶那些額外的資金是打哪兒來的?我知道你不想讓他知道你又再為局裏效命了。”

  克林用手梳頭。“他還投注意到。”他解釋道。“納山一直忙著開設分公司,而且他的妻子莎娜就快生頭胎。我懷懷疑納山有時間分心。”

  “而他注意到的時候呢?”

  “我會告訴他實情。”

  “我們還用得著納山。”理察說。

  “不可能,他現在有家室了。”

  理察爵士勉強同意他,繼而將話題轉回他要克林接下的任務。“關於這項任務,”他說。“它不會比上次更危險,但是……啊,晚安,莉雅公主。很榮幸再見到你。”

  她就站在門外。克林納悶她到底聽到多少。

  她對理察微微一笑。“很高興再見到你,爵士,”她輕輕地回答。“希望我沒有打擾你們。門是開著的,但若你們正在開會,我待會兒再來。”

  理察爵士急急走向她。“沒的事,進來坐吧。我正想在走之前和你談談。”

  他扶著她的手肘引她走向椅子坐下,她拂平裙擺等候他落座。

  “我聽說了歌劇院外的不幸事件,”理察皺著眉頭表示,“你心情好一點沒有?”

  “我沒有什麼不好的,理察爵士,是我的侍衛受了傷。陸蒙總共縫了八針,但昨天拆線了。他現在感覺好多了,是不是啊,克林?”

  她把克林納入談話圈時,她的視線完全對準理察。他並不介意她沒看他,甚至還忙著掩飾他的愉快。理察爵士脹紅了臉。

  克林無法相信這位元消息靈通、鐵石心腸的情報局長竟然像小男生般臉紅起來。

  莉雅迷倒了這個老傢伙,克林懷疑她對自己的影響力是否知情。她的笑容純潔、視線清明。若是她開始扇動睫毛,克林會知道她的誘惑畢竟不那麼清純。

  “你可有機會查問我們討論過的那件事?”她問。“我知道我這麼要求太厚顏,理察爵士,而我要你知道我對你提議派個人去格雷塔格有多感激。”

  “我已經辦好了。”理察回答。“我的手下辛普森昨晚才回來。你猜對了,公主,艾洛伯和他的對手藍大衛那裏並沒有她結婚的紀錄。”

  “我就知道,”莉雅呼道。她雙手合握,仿佛在禱告,接著對克林皺眉。“我不是告訴過你嗎?”

  她的熱切令他失笑。“告訴我什麼?”

  “蓓莉小姐不會私奔。理察爵士剛才證實了我的推測。”

  “公主,仍有可能她確實在那裏結了婚。艾洛伯和藍大衛保持正確紀錄用來吹噓他們主持婚禮的數量,不過他們並不是格雷塔格村裏唯一會主持婚禮的人。有些聲譽沒那麼高的公證人根本不留紀錄。他們直接填發結婚證書,交給做丈夫的了事。所以你瞧,她仍有可能是私奔了。”

  “她沒有。”

  莉雅執迷不悟。克林搖搖頭。“她這是在搗黃蜂巢,理察,我告訴過她別管這件事,但她不聽我的。”

  她對克林皺眉。“我什麼都沒搗亂。”

  “不,你有,”克林回答。“如果你再拿各種問題去煩培莉的家人,會使得他們更難過的。”

  他的批評一針見血,她低下頭。“你一定認為我存心傷害人。”

  “你不必如此苛責她,孩子。”

  克林惱怒地說:“我沒有苛責她,只是實話實說。”

  理察爵士搖搖頭。莉雅對他露出微笑,很高興他站在她這邊。

  “理察爵士,如果他肯聽我擔心的理由,就不會妄下斷言,認為我侵犯別人的隱私。”

  理察瞪克林一眼。“你不聽她解釋?克林,她說得很有道理。你不該不明了所有內情就妄下斷語。”

  “謝謝你,理察爵士。”

  克林悶哼一聲,莉雅決定不理會這個莽漢。“我們的下一步要調查什麼?”她問理察。

  理察爵士一臉茫然。“調查?我還沒想到……”  

  “你說過你會幫我,”她提醒理察。“你不能這麼快就洩氣了。”

  理察爵土望向克林求助,克林咧嘴一笑。

  “這不是放棄不放棄的事,”理察說。“我只是不確定我要調查的是什麼。顯然你的朋友的確和某人私奔,而我相信克林建議你不要插手是正確的。”

  “為什麼顯然?”

  “蓓莉留下了短箋。”

  她搖搖頭。“任何人都可能寫信。”

  “但是……”

  “我抱了好大的希望你能幫我,理察爵士,”她打斷他,聲調孤寂。“你是我最後的希望。蓓莉有危險,而她只有你和我能幫她,只有你能查出事情的真相。”

  理察爵士像只公雞般趾高氣昂。莉雅的一句讚美就使這個人酥軟到骨髓裏去了。

  “我找到她的結婚記錄,你就會滿意了嗎?”

  “你真找到了,我就罷手不管此事。”

  理察點點頭。“那好,我從她家人開始問起。明天我會派一個人和她哥哥談淡。不論如何,我會查明真相。”

  她露出燦爛的笑容。“謝謝你。”她低語。“不過我應該先警告你。我曾送信給蓓莉的哥哥,但他拒絕和我見面。因為克林曾對他不禮貌,而他顯然沒有原諒他。”

  “他不會拒絕我。”理察爵士宣稱。

  克林聽夠了他們這可笑的話題。他不喜歡英國的情報局局長自失身分地打聽別人的家務事。

  他正想改變話題,理察爵士的一句話吸引了他的注意。

  “莉雅公主,承蒙你應允合作,這件小事起碼是我能做到的。您請放心,我會在你離開英國時給你答案。”

  克林俯身向前。“理察,你說清楚,”他質問。“莉雅應允合作什麼?”

  理察頗表意外。“她沒告訴你……”

  “我認為那不重要,”莉雅脫口而出,她匆匆站起來。“我失陪一下,你們倆可以私下談你們的事。”

  “莉雅,坐下。”

  克林的聲音不容她爭論,她歎口氣遵令坐下。不過她不肯看他,視線落在她的膝上。她想躲起來而不是討論她的決定,但那麼做太懦弱而且不負責,此外克林有權知道她做了什麼決定。

  要有尊嚴,要有禮節,她暗自想道。克林絕不會知道她有多難過,而這多少算是一種勝利,不是嗎?

  “解釋一下為什麼理察爵士如此高興你的合作?”

  “我決定回家父的故鄉。”她的聲音低微。“我要嫁給將軍,令尊已同意了。”

  好長一段時間克林說不出一個字。他瞪著莉雅,她則看著自己的膝蓋。

  “這些都是我生病時決定的?”

  “嗯。”

  “看著我。”

  她泫然欲泣,深吸一口氣,終於轉頭看著他。

  克林知道她很煩亂。她雙手絞緊,正試著不哭出來。

  “沒有人逼她。”理察爵士插嘴。

  “沒有才見鬼了。”

  “那是我的決定。”她堅持。

  克林搖搖頭。“理察,什麼事都沒決定,你懂了嗎?莉雅仍為上星期的意外自責。”

  “我應該為陸蒙受傷自責。”她喊道。

  “不,”他厲聲駁斥。“你只是被嚇到了。”他將注意力轉向情報局長。“莉雅顯然忘了上星期她對我的承諾。”

  “克林……”

  “安靜。”

  她的眼睛不可思議地睜大。“安靜?你們討論的是我的未來,而不是你的。”

  “我是你的監護人,”他反駁。“我決定你的未來,而你似乎忘了這項事實。”

  他火辣辣的口氣像火龍噴出的熱氣。她決定不和他爭,他已變得蠻不講理,若非他已不再瞪她,她一定會掉頭就走。

  克林將注意力轉回理察。“上星期莉雅和我談過這個問題,”他解釋道。“我們決議她不能嫁給那位將軍。你可以告訴你的同僚,交易已經取消。”

  克林氣憤得幾乎沒注意到理察點頭同意。“她不會嫁他。那位將軍真像位甜心,不是嗎?派出一群殺手綁架他的新娘,這等追求術可真少見,你說是不是啊?我真希望他自己來英國一趟,我會好好陪他幾分鐘。”

  莉雅不懂克林為什麼如此激動。她從沒看過他這麼憤怒,更不知道該怎麼安撫他。

  “克林,他不會放棄的,”她低喃,顫抖的聲音連自己也不忍猝聽。“他會派其他人來。”

  “那是我的問題,不是你的。”

  “是嗎?”

  她眸中的恐懼消除了他部分的怒氣。他不要她怕他,因而刻意放軟聲調回答:“沒錯。”

  他們四目相交了好一會兒,他溫柔的表情令她寬慰得想哭。他不會讓她離開英國,她勉強抽回瞪著他的視線,不讓他看到她眸中的淚。她深吸一口氣控制住情緒,然後說:“我是想做得完美些。不想再有人受傷,而理察爵士說他們能有機會商議更好的貿易協定……”

  “我的同僚相信雷將軍會合作。”理察爵士插口說道。“我個人則不相信這種鬼扯,我和克林想法相同。”他點頭強調,“雷將軍不足以信賴。因此親愛的,你不必表現任何高尚的情操。”

  “若是克林受到傷害呢?”她脫口詢問。

  理察爵士和克林都被這一問愣住了,莉雅的表情又充滿了恐懼。克林靠著椅背凝視她。她不害怕自己的安危,反而替他擔心。他或許應該生氣才是;他能照顧自己,她替他擔心,實在有點侮辱人,而且使他樂得暈陶陶的。

  理察爵士揚起眉梢注視克林,等他回答她。

  “我能照顧我自己,”克林說。“你不用擔心,明白嗎?”

  “明白了,克林。”

  她的立時回答取悅了他。“現在你出去吧,理察和我還其他事要討論。”

  她隨即聽命離開,甚至沒向理察道再見。天,她真的是跑著出來的,她的行為極不淑女,但她不在乎。猛烈抖動的身體使她幾乎關不好門。

  她虛弱地癱靠著牆壁閉上眼,一顆淚珠滑下她面龐。她深吸一口氣,試圖鎮靜。

  她終究不必嫁給那個恐怖的人了。克林替她做了決定,她感激得一點都不介意他發了那麼大的脾氣。為了她說不出來的原因,克林決定認真執行監護人的職責。

  “莉雅公主,你還好嗎?”

  她驚跳起來,繼而爆出笑聲,富恩及一位她從沒見過的男人就站在距她幾尺的地方。她沒聽到他們的足音。

  她感覺自己脹紅了臉。那位陌生人正對著她微笑。她想他或許認為她瘋了。莉雅站直身體,強迫自己止住哭聲。“我很好。”

  “你在做什麼?”

  “反省。”她回答。還有祈禱,她無聲地補充。

  富恩不知道她說反省是什麼意思,只是繼續茫然地瞪著她。

  她轉向來客。“晚安,大人。”

  管家終於記起了他的儀態。“莉雅公主,容我介紹安摩根,歐克山伯爵。”

  莉雅微笑表示歡迎。“很高興認識你。”

  他走向前,握住她的手。“這是我的榮幸,公主。我早想見你了。”

  “是嗎?”

  看到她訝異的眼神,他微微一笑。“是的,”他向她保證。

  “你是全倫敦的中心話題,但我想這個你很清楚。”

  她搖頭。“不,我不清楚。”

  “攝政王逢人就讚美你,”摩根解釋。“請別皺眉,公主,我聽到的全是好事。”

  “什麼樣的好事?”富恩放膽一問。

  摩根仍然注視著莉雅回答。“聽說她非常美,現在我知道那些傳言都是真的。她的確美麗絕倫。”

  他的奉承令她尷尬。她試圖抽回手,但他不肯鬆開。

  “你的臉紅得好漂亮,公主。”他告訴她。他走向前,借著燭光照射,她能看到幾縷銀絲在他深棕色頭髮中閃爍著的深棕色眼睛因微笑而熠熠生輝。摩根不比富恩高多少,但他似乎完全懾住了管家。他渾身散發的力量或許是源於他的社會地位,她猜想,他的爵位容許他傲慢自持。

  不過這個人也很瞭解自己的魅力,他知道他這種緊盯人的方式令她不自在。

  “你在英國住得可習慣?”他問道。

  “很習慣,謝謝你。”

  克林打開門時,摩根正在問莉雅他是否可以於第二天下午前來拜訪她。克林立刻注意到莉雅脹紅的臉,也注意摩根正握著她的手。

  他按捺不住地直接反應,伸手一把抓住莉雅的手臂,將她拉至身旁。接著他將手佔有味十足地搭住她的肩,並且對他們的訪客大皺其眉。

  “莉雅明天會很忙。”他宣稱。“進去,摩根,理察爵士在等你。”

  摩根似乎沒注意到克林惱怒的聲調。就算注意到了,他也刻意忽略。他贊同地點點頭,繼而將注意力轉回她身上,“如果你允許,公主,我會繼續試著說服令堂兄答應我拜訪你。”

  她一點頭同意,他隨即行禮告別,然後走進書房。

  “不要再捏我了,‘堂兄’。”莉雅低喃道。

  他聽出她話中的笑意,轉頭瞪她一眼。“他打哪聽來這種說法的?你告訴他我是你的堂兄?”

  “我當然沒有。”她回答。“現在你可以鬆手了嗎?我必須回房去拿我的記事本。”

  他不肯放開她。“莉雅,你為何這麼高興?”

  “我高興是因為我似乎是不必嫁給雷將軍了,”她說道,掙脫他的掌握,急急走下長廊。“還有,”她回頭又說道:“我的名單上又多了一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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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6 02:28:51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克林和理察爵士及摩根又繼續開了幾小時的會,莉雅獨自在餐廳用晚餐。她盡可能留在樓下,希望克林會下來。她想感謝他如此關心她的未來,並且向他打聽一些歐克山伯爵的資料。

  苦撐到午夜,她終於放棄等候上床休息。十五分鐘後薇娜來敲她的門。

  “公主,他們要你準備好明天早上動身,十點整出發。”

  莉雅鑽進被蓋。“克林可曾說明我們要去哪?”

  女僕點點頭。“到理察爵士的家,”她回答。“就在波文街十二號。”

  莉雅微微一笑。“他連地址都說了?”

  “是的,公主。他的指示非常清楚,”她皺起眉頭。“還有一件事他要我……啊,對了,我想起來了。明天下午和威廉郡公爵的會談取消了。”

  “克林告訴你為什麼取消嗎?”

  “沒有,他沒說。”

  連續一星期照顧克林,莉雅那晚睡得很沉。第二天早上她在八點過後醒來,急急梳洗準備。她換上一件淡粉紅色日服,克林應當會同意它保守的方型領口。

  莉雅在預定出發前二十分鐘已來到樓下。克林則直到十點過後幾分鐘才出現。她一看到他步下樓梯即出聲喚住他。“我們已經遲了,克林。你的動作快一點。”

  “計畫有所改變,莉雅。”克林解釋。他經過她走進餐廳時對她眨眨眼。

  她趕在他後面。“改變了什麼?”

  “會議取消了。”

  “是今天下午的會議,還是和理察爵士的會議?薇娜說……”

  克林拉出椅子,指示她在餐桌前坐下。“兩者皆取消了。”他說。

  “公主,你可願意來杯巧克力或熱可哥?”富恩自門口叫道。

  “茶就可以,謝謝。克林,你怎麼知道會議取消?我一直等在前廳,沒看到信差上門呀。”

  克林沒有回答她,他坐下來拿起報紙開始閱讀。富恩端著一盤煎餅出現。放在他前面。

  莉雅既惱怒又困惑。“理察爵士要開這個會原先是為什麼?昨晚我們倆者和他談過話了。”

  “吃你的早餐,莉雅。”

  “你不肯解釋?”

  “正是。”

  “克林,一大早就這麼粗魯太不禮貌。”

  他放下報紙對她咧嘴一笑。她才領悟她那句話說得太傻。

  “我是說,粗魯待人總是不禮貌。”

  他再次消失在報紙後面,她用手在桌上敲擊。這時陸蒙走進餐廳,莉雅立刻示意他靠過來。“信差可曾……”

  克林打斷她。“莉雅,你不相信我說的話?”

  “不是,”好回答。“我只是試著瞭解。你別再躲在報紙後面好嗎?”

  “你的情緒一向如此糟糕嗎?”

  莉雅放棄試圖和這個人做正經的交談。她契了半塊餅,繼而輕聲告退。經過陸蒙時,後者同情地瞧她一眼。

  莉雅上樓,將整個早上花在聯絡上,她寫了一封長信給院長,詳細描述英國的旅途見聞。她描述了她的監護人和他的家庭,另外用了整整三頁解釋她怎麼會和他住在一起。她正在封口時杜文敲門進來。“他們要你去樓下,莉雅公主。”

  “有訪客嗎?”

  侍衛搖搖頭。“我們要出去。帶著你的披肩,今天風很大。”

  “我們要去哪?”

  “去開會,公主。”

  “開會、不開,現在又要開了。”她咕噥。

  “公主,你在說什麼?”

  莉雅旋緊油墨瓶蓋,整理好自書桌後站起來。“我只是自言自語,”她微笑承認。“這個會是和克林的父親,抑或理察爵士開?”

  “我不確定,”杜文坦言。“但克林正等在前廳,而他似乎迫及待地起行了。”莉雅答應待衛她隨即下樓,杜文行禮後離開。她急急梳好頭髮,到衣櫥拿出披肩。走出門檻時,她突然想起她的名單。若他們是要去威廉郡公爵的家,她絕對會需要這些筆記和監護人及他的妻女一一核對。她急急轉回書桌,拿起名單隨手塞進披肩口袋。

  克林正等在前廳。她在樓梯平臺稍事停留,一面將披肩搭上手腕。

  “克林,我們是去見你父母或理察爵士?”

  他沒有回答她。她急急下樓,又問一次。

  “我們要去見理察爵士。”他說道。

  “他為什麼這麼快又要見我們了?昨晚他才來這裏。”她提醒他。

  “他自有理由。”

  薇娜和陸蒙及杜文正站在靠近沙龍入口。她急急向前,助女主人披上披肩。克林搶先一步,他用披肩罩住莉雅的肩,握住她的手,繼而拖著她出門。她必須用跑的才能跟得上他的大步。

  陸蒙及杜文尾隨於後,兩名待衛爬上駕駛座和馬車夫並坐,克林和莉雅則各自佔據車廂一角。

  他鎖上車門,接著靠進椅墊後對她微笑。

  “你為什麼皺眉?”他問。

  “你為什麼表現得如此怪?”

  “我不喜歡意外。”

  “看吧,又是個怪異的回答。”

  克林伸長他的腿。她挪開裙裾更往角落擠去。

  “你可知道理察爵士想和我們談的是什麼?”她問。

  “我們不是去見他。”克林回稱。

  “但是你剛才說……”

  “我撒謊。”

  她的抽氣聲令他微笑。“你撒謊?”

  他慢慢地點點頭。“是的。”

  “為什麼?”

  她的憤怒令他想笑。她生氣的時候真好看,而且她現在的確生氣了。她的面頰脹得嫣紅,脊柱挺得筆直幾乎像要折斷了。

  “待會兒我才解釋,”他告訴她。“別再皺眉了,小鬼。天氣這麼好,不該浪費在生氣上。”

  她終於注意到他有多愉快。“你為什麼這麼高興?”

  他以聳肩作答。她歎口氣,這個人故意使她迷惑。“克林,我們現在到底去哪?”

  “和我的家人開會,決定……”

  她替他說完。“我的去留?”

  他點點頭,莉雅垂下眼瞼,但是克林已看到了她的表情。她像是被擊敗了似的。他知道她感覺到傷害,卻不知道他是說了什麼引出那種反應。

  他粗著嗓子問:“你是怎麼了?”

  “你騙了我。”

  “我說過待會兒我會解釋。”他試著不露出惱怒。“現在解釋你為什麼像是要哭的模樣?”

  “我待會兒再解釋。”

  克林前傾扣住她的下顎,強迫她看他。“不要引用我的話回答我。”他命令。

  她推開他的手。“好吧,”她宣佈。“想到你如此高興我有點難受。”

  “說清楚點,該死的。”

  馬車在威廉郡公爵的房子前停下。克林撥掉門閂,便是眼睛看著她。“怎麼樣?”

  他質問。

  她調整披肩。“我覺得夠清楚了。”她點一點頭。

  陸蒙打開門伸手扶她。她立刻下車。再轉向克林。“你高興是因為你終於可以甩掉我了。”

  他張口欲言,但她舉起一隻手表示安靜。“你不必擔心,我的難過已經結束了。我們進屋好嗎?”

  她想保持尊嚴,克林卻不允許,他開始發笑。她轉身跑上樓。陸蒙和杜文環侍兩側。

  “你看起來仍然心煩意亂,小鬼。”

  她猛地轉身說出她對克林那句粗魯的批評的看法時,管家正好打開門。“如果你再叫我小鬼,我發誓我會做出極不文雅的行為。我沒有心煩。”她的嗓音恰巧顯示其反。

  “我本以為你和我是朋友。你已變得像我的堂兄。而我……”

  克林俯下頭直到距她只余寸許。“我不是你的堂兄!”他忿忿地駁斥。

  代替管家站在門口的凱恩等著這群人注意到他。他只能看到莉雅公主的背面。她的個子很嬌小,他判斷,而且相當勇敢,克林正聳立在她前面狠狠地瞪著她,但她毫不退縮。

  “每個人都相信我們是堂兄妹。”她回嘴。

  “我才不管別人怎麼想。”

  她深吸一口氣。“這種對話實在荒謬至極。如果你不想和我扯上親戚關係,我沒有異議。”

  “我的確和你沒有親戚關係。”

  “你不必大吼大叫,克林。”

  “兩位午安。”

  凱恩終於出聲吸引他們的注意。莉雅驚愕得說不出話,只是猛地抓住克林。

  她很快恢復鎮靜,掙開他的手臂,試著逼出高雅、尊嚴的表情。站在門口英俊的年輕人應該是克林的哥哥,他們的笑容幾乎如出一轍。不過凱恩的髮色較深,而且眼睛顏色,完全不若克林的淡褐色眸迷人。

  莉雅試著行禮,克林不給她機會。他抓住她的手臂,推她進屋。

  她捏他的手要他鬆開她。克林試圖拿走她的披肩時又展開一場拔河,她一直擋開他的手好從披肩口袋掏出她的名單。

  凱恩站在弟弟身後,背著雙手拼命忍住笑。他已好久不曾看過弟弟如此狼狽了。

  莉雅終於抽出她的名單。“現在你可以拿走我的披肩了,謝謝。”

  克林翻翻白眼,將她的披肩扔向凱恩。他的哥哥接住,這時克林也注意到莉雅手中的名單。“你為什麼帶那玩意兒來?”

  “我會有需要。”她解釋。“克林,我真不懂你對這張表的反感。”

  她將注意力轉向他哥哥。“你得原諒你弟弟,他剛病癒!”

  凱恩微微一笑。克林大搖其頭。“你不必替我找藉口,”

  他表示。“凱恩,這就是你稱為瘟疫的女人。莉雅,這是我哥哥。”

  她再次試著行禮,而克林再次破壞了她的企圖,她才俯身撩起裙裾,克林已抓住她的手大步往客廳衝。

  “你妻子呢,凱恩?”克林回頭問。

  “在樓上和母親一起。”他回答。

  莉雅拉開克林的手試圖脫身。“你何不把我扔進一張椅子就走?你顯然迫不及待地想甩掉我。”

  “你喜歡哪張椅子?”

  他終於放開她。她向後退,隨即撞上凱恩。她轉身請他原諒她的笨拙,接著詢問他父親在哪,她解釋說她想儘快和他談談。

  因為她看起來是如此的認真與憂慮,凱恩不敢發笑。莉雅公主是漂亮的女人,他暗想,她的眼睛是鮮明的藍,鼻樑兩側的雀斑則令他想起他的妻子潔玉。

  “詹金斯已上樓通報家父你來了,莉雅公主。你何不坐著舒服地等?”

  她覺得這個主意真好。凱恩顯然繼承了這家所有的教養,他和氣而有禮,和他弟弟真有天壤之別。

  克林站在壁爐附近觀察她,她相應不理。她剛才沒注意她監護人的房子的外觀,但想來應該和它的內間一樣宏偉。客廳至少有克林邸的四倍大,三組長椅面對乳白色大理

  石壁爐成半圓型排列,屋裏擺滿了威廉郡公爵自世界各地搜儲來的珍寶,她流覽四周,接著目光在壁爐架中央的東西上滯留。

  那座黃金打造的城堡,完全是她兒時的家的翻版。

  莉雅歡欣的表情奪走了克林的呼吸。“莉雅?”他輕喚,揣測是什麼引起她那種反應。

  她轉身對他微微一笑,接著急急走向壁爐架,顫抖著手輕輕撫摸金色城垛。“克林,這是我家的翻版。它叫史東赫文,以前我和爸媽住在那裏。”

  “我以為你父親娶你母親時就放棄了王位。”克林問。

  她點頭。“沒錯。但是史東赫文是他娶她之前就買下了,雷將軍也不能動它。它位於奧地利,就算雷將軍繼承了王位,也管不到那個地方。”

  “城堡現在歸誰所有?”凱恩問道。

  她沒有回答他。他想她可能沒聽到他的問題。那座城堡顯然勾起了他和克林的興趣。

  兄弟倆圍在莉雅身旁注視那座複製品。

  “我父親將它送給了令尊,”她解釋。“住在令尊的鄉村別墅時沒看到它,我還以為它給弄丟了。我很高興看到它在此享受殊榮。”

  “當然它得享殊榮,”威廉群公爵自門口出聲。“令尊生前是我的好友,莉雅。”

  聽到監護人的聲音,她微笑以示歡迎。威廉郡公爵容貌出從,灰髮灰眸,兩個兒子都像他。

  “父親,午安。”克林呼喚。

  他父親回禮,繼而走進客廳。他在大廳中央停下,向莉雅張開雙手。

  她沒有猶豫,立刻投進他懷裏。他將她緊緊摟住,吻她的頭頂。

  克林和凱恩不可思議地對看一眼,他們的父親對這個被監護人的熱情令他倆震驚。

  公爵通常非常保守,但他待莉雅卻如同失散很久的女兒。

  “克林待你好嗎?”

  “很好,亨利伯父。”

  “亨利伯父?”凱恩和克林異口同聲。

  莉雅離開監護人懷抱,轉身瞪克林一眼。“亨利伯父不介意做我的親戚。”

  “但他確實和你沒有親戚關係。”克林頑固地提醒她。

  他父親微微一笑,“我要她叫我亨利伯父,”他解釋道。

  “莉雅現在是我們的親人。”

  接著他轉向莉雅。“坐,我們好討論你的婚事。”

  她急急遵令而行。克林等她在長椅坐好,才走過去在她身旁坐下。

  他巨大的身體將她逼至一角。莉雅推推他的大腿好抽出被他壓住的裙裾。“其他座位多的是,”她低聲說道,不想讓亨利伯父聽見她批評他兒子。“堂兄,你坐到別的地方去。”

  “再叫我堂兄,我發誓我會掐死你。”克林低聲威脅。

  “你擠到她了,兒子。挪過去。”

  克林一動不動,他父親眉頭一皺,在面向莉雅的長椅和凱恩並肩而坐。

  “你們倆相處得可好?”他父親問道。

  “克林病了一星期。”莉雅說明。“我今天就搬來和你住嗎,伯父?”

  “不行。”克林的否認是嚴厲而突兀。

  他父親皺眉相向後才將視線轉向莉雅。

  “你想搬來?”他問。

  “我以為克林要我搬。”她回答,表情明顯困惑。“照顧我似乎是一項負擔,那是他今天會如此焦躁的原因。”

  克林翻翻白眼。“我們回到今天的主題吧。”他咕噥。

  他父親相應不理。“克林焦躁?”他問莉雅。

  “是啊,亨利伯父。”她回答。“他急著甩掉我。所以你能瞭解我的困惑吧?幾分鐘前他才想扔下我就走人,現在又說我該繼續和他住。”

  “太矛盾了。”凱恩插嘴道。

  克林俯身向前,雙手撐在膝上瞪視他父親。“我不認為現在讓她搬家是個好主意,她在歌劇院外差點出事。”他點頭強調。

  莉雅頂他的腰要他住口。“你不必提到那件事。”她低語。“那只會使他擔心。”

  “他需要擔心,”克林告訴她。“如果他要負起保護你的責任,就必需瞭解他要對抗的是什麼。”

  克林不給她時間爭辯,直接轉向父親,迅速解釋了事情經過,外加他從理察爵士那兒打聽到的一些細節,最後表示除非莉雅已婚,那種威脅不會中止。

  “或者是雷將軍失勢。”凱恩打岔。

  “可能得耗上一年。”克林預測。

  “或許,”他哥哥同意道,轉身對他們的父親說:“我認為克林是對的,莉雅應該繼續同他住。他對這種事較有經驗,而且那樣對你和母親也比較不危險。”

  “胡說。”他父親反駁。“保護的事我也略知一二,危險我應付得了,閒言閒語才是我們必須注意的。現在你們母親和我的身體已經康復,莉雅必須搬回來和我們同住。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畢竟不妥。”

  “上星期就可以。”凱恩提醒父親。

  “因為我們生病。”他父親回答。“大家當然能瞭解。”

  對於父親天真的想法,克林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他轉向哥哥求救,要他幫忙反對莉雅搬家。

  “你可聽到什麼閒話了?”他父親問凱恩。

  凱恩搖搖頭。克林再度按捺住脾氣。“父親,流言已經無關緊要,”他說道。“你不能拿家人可能受到的危險和幾句閒話相比。旁人當然會說話。莉雅和我都不在乎。”

  “我的決定不容更改,”他父親頑固地表示。“你若認為我不能照顧我的侄女,就是在侮辱我了。這些年來我不是照顧了一位妻子和六個孩子嗎?現在我照樣能。”

  “但沒有人想綁架母親或……”凱恩爭辯。

  “夠了,”他父親喝令。“這個話題就此結束。”接著他語氣轉柔。“你母親說莉雅應該儘快結婚是對的,那樣一來所有的無聊閒話全部會結束了。”

  克林看看凱恩。“她有張該死的名單。”

  “名單是我給她的,兒子。”

  克林不知該說什麼。

  “什麼名單?”凱恩問。

  “你一定要說給凱恩聽嗎?”她低聲問道,雙頰羞得變成粉紅。“他已經結婚了。”

  “我知道他已經結婚了。”克林咧著嘴笑。

  凱恩佯裝沒聽到莉雅的抗議。“什麼名單?”他再問弟弟。

  “男人的名單。”克林解釋。“她和父親列出一張適合結婚的候選人名單。”

  凱恩沒有露出任何激烈的反應,由莉雅的表情,他看得出她為他們正在討論的話題忐忑不安。他決定使她自在一些。“聽起來滿合理的。”他宣稱道。

  “合理?這是野蠻人的行徑。”克林說。

  凱恩忍不住竊笑。“這事並不有趣。”克林脫口指責。

  “的確不很有趣。”凱恩附和。

  “我們是很認真的。”莉雅點頭強調。

  凱恩坐直身體。“那麼今天開這個會的目的是從名單裏挑出一個丈夫?”

  “是的,”莉雅回答。“我本想上星期約談這些候選人的,但是克林生病了,我忙著照顧他。”

  “你照顧他?”凱恩笑著問道。

  她點頭。“不分晝夜,他需要我。”

  克林火冒三丈。“我不需要你。”

  她不服他粗魯的聲調。“你真不知感激。”她低語道。

  克林不理她的批評,他朝凱恩點點頭。“這倒提醒了我,”他說道。“我要謝謝你幫忙,我的帳本一年多來就沒這麼好看過。”

  “什麼帳本?”

  “公司帳本,”克林解釋。“非常謝謝你幫忙。”

  凱恩搖頭,莉雅戳戳克林吸引他的注意。“我們回到原來的話題好嗎?”

  “我沒動你的帳本。”凱恩告訴弟弟。

  “那麼是誰……”

  好半晌沒有人說話。莉雅將注意力轉到她的裙子的褶縫。克林慢慢看向她。

  “你請狄先生或別人替我做帳?”

  “當然沒有。你的帳本是私人的財產,我不會讓別人看的。此外你生病時家中也謝絕一切訪客?”

  “那麼是誰替我做了帳?”

  “是我。”

  他搖搖。“別開玩笑,莉雅,我沒有心情。”

  “我不是開玩笑,帳是我做的。我也將你所有的開支日記整理後歸檔了。”

  “有誰幫你?”

  她覺得深受其辱。“沒有人幫我,我對數字非常拿手。”她告訴他。“如果你不相信,可以寫信給修道院長。我替她做了第二套帳簿好讓銀行給她……哎呀,我不該提的。院長說那是罪過,但我不認為,我只是改變了數字好讓她拿到貸款。”

  克林露出震驚的表情,她猜他覺得她的坦白丟人現眼,也不再為自己解釋。“至於你的帳,”她繼續說道,“謄寫數目和加出總額並不需要特別訓練。”

  “利潤呢?”克林問道,仍不確定該相信她的話。

  她聳聳肩。“稍有一點腦筋的人都算得出利潤。”

  他搖搖頭。“但你是個女人……”

  他正要補充說他無法想像她從哪兒學到記帳的技巧,但她不讓他說完。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她喊道。“只因為我是個女人,你就假設我不可能懂得時裝以外的事。先生,你可要嚇一跳了,因為我根本不關心流行。”

  克林從沒見過她如此火爆。她的眼睛變成兩族藍色的火焰。他看了或許會想掐死她,但他會先吻她。

  凱恩替她解圍。“院長借到貸款了嗎?”

  “的確借到了。”莉雅回答,聲音中有掩不住的驕傲。“當然,院長不知道銀行看的是第二套帳本,否則會和盤托出,修女宣誓誠實無私而且總是力行不悖。等到她發現實情時已經太遲了,借來的錢早已建了新教堂。”

  克林悶哼一聲!“我敢打賭她一捨不得你走。”他乾澀地說道。

  “我們恢復今天來此的主題好嗎?”凱恩提議道。他走向莉雅。“我能看看你的名單嗎?”

  “當然可以。”

  凱恩接下名單後回座。“名單還不完全。”莉雅解釋。“現在上面有十個名字,假若你也有人可以推薦,請自行加上。”

  “我想我們就不等你母親了,開始吧。”她的監護人宣佈。“凱恩,念出第一個名字,我們討論一下。”

  凱恩打開名單,瞄一眼內容,繼而瞧向他弟弟。“名單上的第一個人是克林。”凱恩宣佈。

  “沒錯,但是我已經把他劃掉了。”莉雅解說。“看到他名字上的線沒有?請說出我沒有劃掉的名字。”

  “且慢,”凱恩說。“我想知道他為什麼被劃掉,莉雅。是你把他放入名單中抑或家父建議克林的?”

  “是我建議的,”他父親回答。“我們開始列名單時她甚至還沒見過克林。那時我深信他們會是完美的一對,但現在我看得出我錯了。他們不適合。”

  凱恩卻持相反看法。莉雅和克林之間的火花四處飛濺,而且正各自拼命否認他們沮喪的原因。

  “你怎麼看出他們不適合的?”凱恩問。

  “只要看看他們倆在一起的情形,兒子。莉雅是全然的不自在,而克林自從坐下就沒有鬆開眉頭。顯然他們倆處不好,而那是美滿婚姻的重要因素。”

  “我們繼續念下去好嗎,凱恩?”

  “克林,你一定要如此煩躁嗎?”莉雅問。

  他沒回答她。她將注意力轉向凱恩。“他大病初愈。”她提醒他哥哥,替克林找藉口。

  “若是克林同意娶你,莉雅,你肯接受他嗎?”凱恩想知道。

  “他已經表明不娶我了,”莉雅說。“而且反正也行不通。”

  “為什麼?”凱恩問。

  “你少煩了行不行?”克林打岔。

  凱恩不理弟弟的抗議,莉雅也是。她皺著眉頭,考慮她的回答。她不想令凱恩困惑。但也不想長篇大論地解釋。“他行不通因為他不肯接受我的財產。”

  “我本來就不會碰它。”

  “現在你懂了吧?”

  凱恩仍然不懂,不過他弟弟的表情告訴他不許繼續刺探。克林仿佛隨時要撲向某人的脖子似的,而凱恩覺得他或許會是受害者。

  “沒有更好的方法處理這個狀況嗎?”凱恩問。“莉雅應該慢慢……”

  “但是她沒有時間。”他父親反駁。

  “凱恩,謝謝你的關心。”莉雅補充。

  “兒子,繼續念出第二個名字。”

  凱恩放棄爭辯,“賀爾頓,麥屯伯爵。”

  “我見過他一次。”他父親宣佈。“他看起來滿規矩的,”凱恩點頭表示同意。克林卻連連搖頭。“他有什麼不對,克林?”他哥哥問道。

  “他是個酒鬼,不行。”

  “酗酒?”父親問。“我不知道賀爾頓有這個毛病。劃掉,”他滿面愁容。“我不能讓她嫁給酒鬼。”

  “謝謝你,亨利伯父。”

  克林覺得他快要爆炸了,而且耗盡所有的自製力才勉強控制住自己。老實說,他不懂自己為何如此暴躁。他已決定不娶莉雅。但可恨的是一想到任何人碰她,他就不舒服。

  克林向後靠,仿佛那是世界上最自然的動作似地伸出手臂環住莉雅的肩,她直覺地偎過去,他能感覺到她的身體正微微顫動,明白她和他一樣憎惡這場酷刑。

  凱恩說得對,他們應該找出更好的。

  他哥哥念出下一個名字,吸引了他的注意。“金仕福•洛克伍伯爵。”

  “是文妮建議金仕福的,”他父親宣稱。“他的彬彬有禮令她印象深刻。”

  克林搖頭。“他也是有名的性變態。”

  “劃掉他,凱恩。”

  “遵命”。凱恩附議,又念出下一位。“魏哈利•柯林漢侯爵。”

  “他也是我提議的,”他父親熱心解說道。“他是個好人,我認識他家好幾年了,家世血統優良。”

  凱恩艱難的維持嚴肅表情,克林已在大搖其頭。

  “他好色。”克林宣佈這個候選人的罪狀。

  “我都不知道哈利有這個毛病。”做父親的咕噥道。“文妮和我應該多出去走走,和外面多接觸才能知道這類消息。好吧,他不行。我們不能把她嫁給一位可能作奸犯科的人。”

  凱恩念出一位人名時緊盯著克林,“唐強生•譚普頓伯爵。”

  他還沒說完那人的全銜,克林已在猛搖其頭。

  會議就這樣進行下去,克林總能找出每個候選人的不是之處。等凱恩念到名單上最後一個人,威謙郡公爵已沮喪地靠進長椅一角,手撫著頭,露出完全潰敗的模樣,凱恩勉強掩飾他的愉快。他念出最後一個人“安摩根•歐克山伯爵”時,克林已沒法適當反擊,而凱恩滿心期待著弟弟對這個人有什麼話說。

  “我見過摩根,”莉雅宣稱。“他似乎非常好。”她的聲音缺乏熱切,而且已無法掩飾她的痛苦。她恨這一場“聽證會”,沒有人會知道她有多不快樂,而她為這一點些微成就自傲。只有在夜深人靜獨自一人時,她才會放鬆警戒。

  那時她會盡情痛哭,因為沒有人聽得見她。

  “我不能提供我對摩根的看法,”凱恩說。“我從沒見過他。”

  “我見過他,”他父親說。“我相當喜歡他。或許我們可以邀他來……克林,你見鬼的搖什麼頭?”

  “是啊,老弟,”凱恩加入,“摩根有什麼不好?”

  克林歎口氣,他很難找到這個人的不是。凱恩又在一旁煽風點火,他開始大笑。

  “我們瞧瞧,”凱恩拉長聲調。“到目前為止,我們已經因為酗酒、貪食、嫉妒、好色淫欲、貪念等等原因劃掉九位候選人。真想知道你覺得摩根不妥的原因,我相信你已經用完了七大死罪。”

  “你在暗示什麼,凱恩?”

  “這些候選人你一個都不喜歡。”

  “我是不喜歡,可惡,我是在考慮莉雅的幸福,她是個公主,應該配個更好的夫婿。”

  最後一句話令凱恩茅塞頓開,現在他明白克林的情緒為何如此暴躁了。依凱恩看,克林顯然很想要莉雅,但又覺得自己不配。嗯,就這個原因。克林是次子,因而沒有繼承到產業或頭銜,他會那麼著迷於建立航遠王國的部分原因,也是基於他想借著自身的成就獲得肯定。他為自己的獨立自主覺得驕傲,而那驕傲卻會迫使他任莉雅溜掉。

  當然,除非他被迫和她結婚。

  “摩根又怎麼樣了?”他父親催促道。“他有什麼不好?”

  “沒有。”克林衝口而出。

  他父親正要微笑,克林又補上一句:“如果莉雅不介意有O型腿的孩子。”

  “老天……”他父親挫敗地癱進靠墊中。

  “摩根是O型腿?”凱恩問莉雅。他覺得自傲,甚至能眼睛都不眨地問出這個問題。

  “我得承認我沒注意到他的腿,但若克林說他是O型腿,他一定是。我一定得生孩子嗎?”

  “一定。”克林回答。

  “那麼他也不成,我不希望有O型腿的孩子。”

  討論又繼續了一小時。凱恩和他父親輪流提供可能的丈夫人選,而克林總能挑出每個人的不是。

  凱恩好樂,他拖來腳凳,伸長了腿放上去,舒服地享受這場聽證會。

  克林則越來越煩躁不安。他已挪開環住莉雅的手,雙臂掌心撐在膝上等候他父親想出另一位候選人。

  會議進行得越久,莉雅愈感難受,她躲在沈靜面具後面,但是雙拳握得死緊。

  就在她認為她再也受不了時,克林向後靠,用一隻手覆住她握在一起的手。

  她不想要他的安慰,卻直覺地扣住他的手。

  “莉雅,你想怎麼做?”

  凱恩問她,她羞澀地不敢承認她想嫁給她愛的男人,她想要她父母的那種婚姻,但那顯然是不可能的。

  “我曾想過做修女,但是院長不答應。”

  她的眸中有淚,因此沒有人笑。“她為什麼不答應?”凱恩問道。

  “我不是天主教徒,”莉雅解釋。“那是必備資格。”

  他這才微微一笑,他忍不住了。“你做修女不會快樂的。”他預測道。

  她現在也不很快樂,但她認為這麼表示不禮貌。

  “莉雅,你何不去找文妮,”她的監護人建議。“你還沒見過潔玉吧?去和凱恩可愛的妻子自我介紹一番。”

  她像得到緩刑一樣鬆一口氣的表情昭然若揭。

  莉雅站起來才發現她還沒鬆開克林的手,她迅速抽走,轉身離開。

  父子三人等到她離開客廳才重新落座,克林拖來腳凳、蹺起他的雙腳。

  “真為難了她。”他咕噥道。

  “嗯,”他父親同意。“我希望她有時間適應她的環境,但事與願違,克林。”

  凱恩決定轉移話題。“我很好奇,父親,”他說。“你是如何認識莉雅的父親的?”

  “是在亞斯福一年一度的競技會上。”父親解釋。“薩尼和我一見如故。他是個了不起的人。”他追憶道。

  “他很幸運能有你這樣的朋友。”克林道。

  他父親的表情突然變得非常悲傷。“不,你想錯了。”他說。“有一件事你們倆都不知道,但是我想現在是坦白的時候。遲早你們總會知道的。”

  他們父親嚴肅的聲調告訴兩兄弟這事非常重要,他們全神貫注地聆聽。

  亨利沈默了好幾分鐘才再開口。“凱恩,我在你母親死後亂來了一陣子,”他解釋。

  “那時我還不認識文妮,而且也開始酗酒。”

  “你?你從不喝酒的呀。”克林問。

  “我現在不喝酒了,”他父親回答。“但那時可喝得凶,我還賭博到債臺高築,甚至一直欺騙自己我能贏回輸掉的一切。”

  克林和凱恩驚愕得說不出話。他們瞪著父親,仿佛他突然變成一個陌生人了。

  “這實在是件很困難的事,”他繼續說。“任何父親都不願當著孩子的面揭露自己的罪行。”

  “過去的已經過去了。”克林告訴他。

  他父親搖搖頭。“沒那麼簡單,”他解釋。“我要你們瞭解。要知道,若不是莉雅的父親,我這一生就毀了。祖傳的家業和畢生辛苦所得全部押給放高利貸的人。”

  “後來怎麼了?”凱恩見父親沒有繼續下去時問。

  “薩尼救了我。前一分鐘我還在懷特俱樂部,醒來時卻已回到家。聽說我因喝多了酒醉倒在賭桌上。睜開眼睛時,薩尼站在我前面。天,他好生氣。我頭痛得只想一個睡死過去。但他不肯走,還威脅我。”

  “他威脅你什麼?”凱恩問道。

  “他告訴我你在樓下。”他父親說。“你還那麼小,凡事都覺得新鮮,薩尼威脅要把你帶來上樓,看看自己的父親變成了什麼樣子。不用說,他的威脅使我清醒了,我寧死也不能讓你看到我那種羞辱的狀況。”

  幾分鐘內沒有一個人說話,凱恩一點也不記得父親酗酒的日子。“那時我幾歲?”他問。

  “快五歲。”

  “那麼小,就算看到你醉酒或許也記不得了。”他說道。

  “薩尼知道我有多愛你,”你父親說道。“他非常聰明。“那是我最黑暗的一段日子,是我生命的轉捩點。”

  “那些賭債呢?”克林問。

  亨利微微一笑。克林就會問這種問題,他的次子是家中最務實的一員。

  “薩尼拜訪了所有放款人買下我的借據,不到一天我已了無債務。他想把借據還我,但我拒絕接受,也不肯讓他撕掉。我要他保留直到我有能力償還。我甚至堅持他加上利息。”

  “最後那些債都還了嗎?”凱恩問。

  “沒有。薩尼帶著他的妻子回到史東赫文,走前送給我那座金質城堡,”他朝壁爐架上的珍寶指指。“想想看,他買了我所有借據,還送我禮物。當然,我們一直保持書信往來,他們再回英國時已有了莉雅。我想先還他一半的債,但他不肯收,當時的情況好尷尬。因為他高貴的情操,我甚至不能問他借據在哪。第二年冬天他去世了,上帝,我仍在哀悼他的辭世,他是我最親密的朋友。”

  兄弟倆都喃喃稱是。

  “現在借據在哪?”凱恩問道。

  “那仍是個謎,兒子。我不知道。”

  “你問過莉雅沒?”克林想知道。

  “沒有,”他父親回答。“我懷疑她知道當年的事。身為她的監護人,我能檢視她的財務狀況,她的財務代理狄馬修負責所有投資,但我不相信他知道那些借據的事。”

  “若是現在有人拿了借據來討債,你能支付所有的金額及利息吧?”凱恩問。

  “不能全部。”他父親回答。“但現在我的財務狀況很不錯,如果有人要求兌現,我也能借到所需的數目,你們倆不用替我擔心。薩尼是個謹慎的人,他會將借據放在安全的地方,我只是好奇他到底把它們放在哪。”

  “我也很好奇。”凱恩附和道。

  “我向你們坦白往事有兩個目的,”他們的父親繼續說。“首先,我要你們知道莉雅的父親是什麼樣的人,並且瞭解我欠他的債;其次,我要你們瞭解我對他女兒的感覺,她在這世界上已沒有了親人,我有責任保護她。”

  “那也是我們的責任。”凱恩表示。

  克林點頭附和,父子三人再次陷入沈默。各自落入自己的思緒中。

  克林試著考慮所有的枝節。

  他沒有什麼東西可以給她。他有個王國待他建立,該死,他根本沒有時間或能力結婚。她會使他分心。

  但是他們家欠她父親的情,而他們父子有責任照顧莉雅公主。

  他父親年紀太大不足以保障她的安全,也沒有和惡棍打交道的經驗。

  凱恩呢?他的兄長忙於管理他自己的產業。而且也結了婚,有他自己的家人要考慮。

  他們家只剩下他這個兒子。

  克林抬起頭,發現他父親及哥哥正瞪著他。他大聲歎口氣,當然他們早就明白了,

  只是在等他得出相同的結論。

  “該死,看來我只有娶她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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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6 02:29:15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克林的父親想先把好消息告訴莉雅,但克林不讓他說。他認為自己才是告訴她這項決定的最佳人選。

  “我能提供一點意見吧,兄弟?”凱恩問道,他等克林點頭後又接著說:“我不認為你該告知她任何……”

  他父親不讓他把話說完。“她必須要知道,凱恩。”

  他兒子微笑起來。“是啊,當然她必須知道。”他同意道。“我跟女人打交道的經驗雖然有限,但我仍然可以知道她們並不喜歡‘被通知’。克林應該向她求婚。”

  “那麼,在晚餐時跟她說吧。”他父親建議道。

  克林微笑。“我會決定何時何地說。”他宣佈道。

  “你能保證在今晚結束前把它弄妥嗎?”他父親問道。“我在你跟她求婚前什麼也不能說,而且文妮也必須開始安排細節了。”

  “母親早已把一切處理好了。”克林答道。

  你父親站起身,雙手交握。“我真有說不出的高興,莉雅也會很興奮的。”

  由於他們的父親看來那麼地自鳴得意,克林和凱恩誰也沒有提醒他不到一小時前,他才反對過兒子和他的監護人結婚,認為兩人根本不適合對方。

  凱恩想跟克林私下談談,但他們的母親此時急急地走進客廳,轉移了大家的注意力。

  威廉郡公爵夫人有著小巧的身材、金色的鬈髮和榛色眼珠,她丈夫和兩個兒子較她高出一大截。歲月對這可愛的女人非常仁慈,她的皺紋非常少而頭髮也只稍稍泛灰。

  事實上文妮是凱恩的後母,但沒有人會注意到這件事。她待他如己出,而凱恩也早已接受她為自己的母親。

  “潔玉和莉雅一會兒就下樓。趕快進餐廳吧,晚餐快涼了,孩子們,給你們的母親一吻。老天,凱恩,你是不是瘦了些?克林親愛的,你的腿怎樣了?還會疼吧?”

  兩個兒子都瞭解他們的母親並不是真的要他們回答。他們也瞭解她喜歡溺愛孩子,並容忍她這種母性的表演,甚至沒暗示她他們已是成熟的男人了。

  文妮是唯一敢詢問克林腿傷的人。其他人都明白自己必須不理會它。

  “凱恩,莉雅公主真是最可愛的小姐呢。”

  他的妻子走進客廳時說道,然後在她丈夫身旁停下腳步,給他父親問候的一吻,接著吻吻克林的臉頰。

  “你被莉雅迷住了吧,海豚?”她問克林,用他在海上的那些日子得來的外號稱呼他。

  “她在哪兒?”克林問。

  “在你父親的書房,”潔玉回答,綠眼中閃爍著愉悅的光芒。“她看見他的藏書幾乎快樂暈了。我出來的時候,她正在流覽他最近的旅遊志呢。”

  文妮立刻轉向管家,叫他上樓通知莉雅晚餐已經好了。

  潔玉挽起她丈夫的手。她迫不及待想問他家庭會議的決定為何,但卻因為克林和他們的父親站得太近而沒法子問。

  凱恩把妻子深紅色的髮絲撥到她肩後,俯身親吻她。

  “我想我們該進去了。”文妮宣佈道,勾起丈夫的手並肩走出客廳。克林跟在後頭,凱恩叫住了他。“待會兒我想跟你私下談談。”他說道。

  “沒什麼好談的吧。”克林答道。他從哥哥的表情便可以猜到他又想討論莉雅的事。

  “我認為有必要。”凱恩答。

  “原諒我打岔,”潔玉說。“但我想到一位很適合的人選了。你們考慮過強森嗎?克林,你應該記得他的,他是李昂的好朋友。”她提醒她的小叔。

  “我記得他。”克林說道。

  “那麼?”潔玉見他沒再往下說便又問道。

  “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他不行。”克林慢吞吞地說道。

  “為什麼不行?”潔玉問。“我喜歡他。”

  “我也是,”凱恩同意道。“但克林一定會挑他毛病,而且事情也已經決定好了。”

  凱恩朝他正欲抗議的妻子搖搖頭,並眨眨眼好讓她好過些,然後輕聲說道:“待會兒。”讓她知道當他們倆獨處時,他會向她解釋一切。

  克林轉身走出客廳,但他並沒有走進餐廳,而是開始上樓。

  “你們先走,別等我們了,”他往下對凱恩說道。“莉雅和我要談幾分種。”

  克林不認為需要向莉雅解釋他打算娶她。不,那聲明絕對不會超過一分鐘。其餘的時間就用來做預料中的事吧,他預料中的事。書房在長廊的盡頭。莉雅正站在窗前往外看,雙手捧著一本厚書。克林走進來時她過身來。

  他關上身後的門,然後靠在門上。他朝她皺眉頭,她則對他微笑。

  “開完會了嗎?”她問。

  “是的。”

  “我懂了,”見他沒繼續說下去,她低聲說道。她走到書桌旁,把書放在吸墨紙上。

  “有什麼決定了嗎?”她又問道,盡力使自己聽起來不怎麼感興趣。

  他正要告訴她他將娶她為妻,然後又想到凱恩的建議,於是把這個決定化為一個問題。

  “你願意嫁給我嗎,莉雅?”

  “不,”她低聲回答。“不過我還是謝謝你的求婚。”

  “婚後你和我……你說什麼,不?我要娶你,莉雅,這事已經決定了。”

  “不,你不會娶我的。”她反駁道。“別皺眉頭,克林,你已經解脫了。你盡了本分問我,而我也拒絕了你。你可以重新呼吸自由空氣了。”

  “莉雅……”她全然漠視他警告的語氣。

  “我對我走後在樓下發生的事一清二楚,”她誇口說道,“你父親很技巧地操縱你同意娶我。他告訴你我父親給他的禮物了吧,不是嗎?”

  克林微笑,莉雅的確非常聰明。“是的,”他回答。“但那不是禮物,而是貸款。”

  他離開門朝她走來,她立刻往後退。

  “那是你父親的看法。”她爭議道。

  他搖頭。“別管借款了,”他命令道。“理智點。你需要結婚,該死,而我也同意做你的丈夫。你為什麼要那麼固執呢?”

  “因為你不愛我。”

  她還沒能阻止自己,就已脫口說出那個事實。克林大吃一驚,她則窘得想開窗往外跳。那句可笑的話使她想尖叫。她真的必須好好控制自己的情緒,她告訴自己。

  “有沒有愛情有什麼關係?你真的相信你名單上的男人會愛你嗎?見鬼!不論你選誰,他甚至都不會對你有足夠的瞭解……”

  她打斷他。“不,他當然不會愛我,我也不會要他那樣,那純粹是財務上的安排罷了。而你卻曾斬釘截鐵地表示絕不碰我的錢。你告訴我你要靠自己,記得嗎?”

  “我記得。”

  “你在五分鐘前改變心意了嗎?”

  “沒有。”

  “那麼你明白了嗎?既然跟我結婚你得不到好處,而且你又不愛我──而這兩者是結婚所有的動機,那麼你真的沒有理由做這種高貴的犧牲。”

  克林站在書桌邊緣注視著她。“我得把這事弄清楚,”他喃喃說道。“你真的相信你可以買一個丈夫嗎?”

  “當然。”她氣急敗壞地叫道。“女人向來這麼做。”

  “你收買不了我。”

  他語調憤怒。她則歎口氣,試著耐住性子。“我知道我收買不了你,”她同意道。

  “而那使我在談判上屈居下風。我不能容忍那種事。”

  克林真想灌些理智給她。“我們談的是婚姻,而不是商務合約。”他衝口而出。

  “你難道不打算跟你丈夫同床共枕嗎?還有孩子呢,莉雅?”

  他問的是她不想回答的問題。“也許……遲早會。噢,我不曉得。”她低聲說道。

  “但那不關你的事。”

  克林突然朝她走來,莉雅還來不及猜測到他的用意之前,他已把她拉進他懷裏,一隻手臂環住她的腰,另一手則抬起她的下巴,好讓她看著他。

  他本想朝她大吼,卻瞥見她眼中的淚水,於是完全忘了要跟她吵架的事了。

  “以後我時時刻刻都要碰你。”他沙啞地宣佈道。

  “為什麼?”

  他注意到她驚訝的神情。“就稱之為一項紅利吧。”他慢條斯理地說道。

  “不!”

  本來他只想給她純潔的一吻,以封緘他要娶她的承諾;但她再度拒絕他又激起他的怒意。

  “是。”他低聲反駁她,接著他的嘴便降至她的朱唇上。

  這一吻的用意是要她服從,它無情、需索而且徹底。一開始他感覺到她奮力試圖擺脫他,但他無視於她的掙扎,反而把她抱得更緊。他用手捏住她的下巴使她張開嘴,然後舌尖往內掃掠,迫使她停止反抗。

  這一吻一點也不溫柔。但是老天,它真是火辣辣的。莉雅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掙扎,

  她幾乎無法思考。克林的嘴是那麼奇妙,她永遠不想叫他停住。莉雅從未被吻,因此也從不知激情為何物。此刻她已完全沈溺其中,而克林卻有足夠的經驗。他的嘴一次次地覆在她唇上,舌頭則親密地和她的摩擦嬉戲。

  聽見她性感的嚶嚀時,克林便知道自己該停下來了。他喉間發出一聲低吼,再次吻她。該死,他要她。他的手輕擦過她隆起的胸前,手掌隔著布料所感覺到的熱力和飽滿使他強烈渴望和她做愛。

  他迫使自己推開她。莉雅癱在他身上,直到克林叫她放手,她才知道自己的雙手環住他的腰。

  她對於剛才發生在她身上的事一片茫然,不知該說或做些什麼才好。她試著後退離開他,但她渾身正顫抖不已,幾乎連站都站不穩。

  他曉得自己已把她弄得心慌意亂。他臉上大大的微笑昭然若揭,而且自負。

  “那是我的初吻。”她結結巴巴地為她狼狽的樣子找藉口。

  克林無法抗拒地擁她入懷,再一次親吻她。“而這是你的第二個。”他輕聲地說道。

  “打擾一下,”詹金斯在門外說道。“公爵夫人請你們務必馬上到餐廳加入她。”

  莉雅急忙推開克林,仿佛被太陽灼傷一樣。她尷尬得頰生紅暈,瞥向克林四周才看看管家。他朝她微微一笑。

  “我們這就來了,詹金斯。”克林道。他的目光仍在莉雅身上,她的尷尬令他微笑。

  她試著避開他,但他握住她的手不肯鬆開。“我會在晚餐時宣佈。”他把她拉向門口說道。

  “不要。”她抗議道。“克林,你的吻並沒有改變什麼。我不會嫁給你,然後毀了你精心計畫的一切。”

  “莉雅,我向來是贏家。懂了嗎?”

  她很不淑女地哼了一聲。他捏捏她的手開始下樓,她必須小跑步才追得上他。

  “我不喜歡狂妄自大、自以為是的男人。”她喃喃說道。

  “我也不喜歡。”

  “我指的是你。”天,她真想尖叫。“我不要嫁給你。”

  “走著瞧。”

  他不打算放棄,這男人真是頑固到極點。但話說回來,她也是如此,她提醒自己。

  她的監護人保證過她可以自行選擇丈夫,克林的恐嚇是無關緊要的。

  這頓飯食得令人痛苦萬分。莉雅的胃打結,幾乎咽不下什麼東西,她原該已經餓了,但卻不然。她一直等著克林開口,同時也祈禱他別開口。

  潔玉拉她加入談話。“我聽說攝政王拜訪過你。”她說道。

  “是的。”莉雅答道。“假如我知道他欺騙過克林的合夥人、使他喪失繼承權,是絕不會允許他走進克林的家門的。”

  潔玉微笑。“他的合夥人是我哥哥。”她轉頭向公爵夫人解釋他們談論話題。“攝政王在兩家水火不容之時負責保管我嫂子繼承的財產,但是紛爭解決之後,他卻決定將之納為己有。那可是一大筆錢。”

  “你當真不會讓攝政王進門嗎?”凱恩問道。

  “不會,我絕不會。”莉雅再次說道。“你為什麼那麼驚訝?”克林的家是他的城堡,只有朋友才能進來的。”

  莉雅轉頭跟潔玉說話,因此沒看見兩兄弟相視而笑的表情。

  “你認識一位元名叫白蓓莉的小姐嗎?”她問道。

  潔玉搖頭。“這名字很陌生。為什麼問呢?”

  “我很擔心她。”莉雅坦白說道。她解釋遇見蓓莉的經過,並說出自收到她最後一封信後,她所聽到的消息。

  “親愛的,我不認為再追究下去是個好主意。”公爵夫人說道。“她母親一定傷心極了,再提這件事對她太殘忍了。”

  “克林也是這麼跟我說。”莉雅說道。“也許你是對的,該就此打住。我只希望自己能停止為她擔心。”

  公爵夫人把話題轉向她的大女兒。今年是凱琳進入社交界的時候,她對她第一個舞會已滿懷計畫。

  接下來的時間凱恩一言不發,只是一直注視著他弟弟。

  甜點上桌,克林仍沒提到婚姻的話題,這使得莉雅心情放鬆不少。她想他很可能已經把事情想清楚了。

  是的,他已經恢復理智了。

  “兒子啊,你有沒有找時間跟莉雅談過?”威廉郡公爵問道。

  “有啊,”克林回答。“我們決定……”

  “不要結婚。”她衝口而出。

  “這是怎麼回事?克林,我以為一切都決定好了。”她父親抗議道。

  “是決定好了。”克林同意道,他伸手握住莉雅的手。“我們即將結婚,莉雅已同意嫁我為妻。”

  她開始搖頭否認,但卻沒人注意她。

  “恭喜,”她的監護人說道。“文妮,這時候該舉杯慶祝。”

  “您不認為該先徵求莉雅的同意嗎?”她的公公正手握酒杯要站起來時,潔玉問道。

  他坐了回去。“是的,當然。”他回答道。

  “她會嫁給我。”克林說道,語氣生硬而不容質疑。

  她轉向他。“我不會讓你做這種高貴的犧牲。你五年內是不結婚的,記得吧?你的計畫怎麼辦?”

  她沒等克林回答,逕自轉向亨利伯父。“我不想嫁給他,而且你答應過我可以自己選擇的。”

  她的監護人緩緩點頭。“我的確同意讓你選擇你的丈夫,但是你拒絕克林有沒有明確的原因?”

  “他不同意作財務的安排。”她解釋道。“他想要其他的好處。”

  “好處?”凱恩問道,他的好奇心被挑起來了。“例如?”

  她開始紅了臉。她看看克林,希望他分擔說明,他卻朝她搖搖頭。“是你開始的,你自己來收場吧。”

  他眼中閃著幽默的光芒。她挺直肩膀。“好吧,”她回答凱恩時並沒有注視他,而是瞪著他身後的牆壁。“克林想要……親密關係。”

  沒人知道對這樣的坦誠說什麼,她的監護人則滿臉困惑。

  他張嘴想說話,卻又改變了主意。

  “婚姻不都是親密的嗎?”凱恩問。“你指的是婚姻的床第關係是不是,莉雅?”

  “是的。”

  “那麼?”他追問道。

  “我的婚姻不會是親密的,”她強調地說,試著稍稍轉移話題。“克林在和他父親談話前並不想娶我,但他現在卻覺得身負使命,他是出於義務才要娶我的。”

  她的監護人歎了口氣。“我曾經答應過你,假如你不想嫁克林為妻,我不會勉強你。”

  公爵夫人用餐巾扇風。“潔玉親愛的,我認為你該和莉雅私下談談。你比我年輕,也不像我這麼古板,而且我心裏想的這個話題應該由一位元女士來討論比較合適。莉雅心裏似乎對這個……婚姻的床第關係……心存畏懼,而我覺得自己並不適合解釋……也不是說……”

  她再也講不下去了。公爵夫人用力扇著餐巾,臉上像是著火了一般。

  “母親,您生過孩子,我相信那應該使您非常合適。”克林對她說。

  潔玉用手戳她丈夫的腰側,命令他停止發笑。

  “我認為安摩根將會是合適人選。”莉雅脫口而出。“假如他需要我繼承的財產,就會同意我的條件。我倒不介意生出O形腿的孩子。不,我一點也不介意。”

  “假如你不打算跟你未來的丈夫‘親密’你要怎樣生孩子?”克林問道。

  “我想的是未來。”莉雅結巴地說。她明白自己的說法前後矛盾,但又想不出可以自圓其說的方法。為什麼她會想跟一個不瞭解的男人親密?想到這一點就使她胃部一陣翻攪。

  “潔玉,我想飯後你該馬上跟莉雅談談。”公爵夫人插嘴說道。

  “是的,母親。”潔玉同意。

  “有人跟你討論過婚姻的詳細內容嗎?”凱恩問道。

  莉雅的臉燙得都可以把桌巾烤焦了。“當然有,院長把一切我該知道的都告訴我了。現在,我們能換個話題嗎?”

  她的監護人可憐她,於是問:“那你是決定選摩根了?”等她點頭後,他接著說:“很好,我們得邀他來共進晚餐,並對他做一個評估。”

  “我也想跟他談,”克林宣稱道。“他當然必須知道。”

  “知道什麼?”他父親詢問道。

  凱恩已開始露齒而笑了。他知道弟弟在打某個主意,只是猜不出那是什麼。凱恩能確定一件事,那就是克林已決定娶莉雅為妻,絕不會讓她現在開溜。

  “是啊,兒子,”他母親也問。“摩根必須知道些什麼?”

  “知道莉雅和我已經同床共枕了。”

  公爵夫人的餐巾從手上掉落,同時尖叫了一聲。潔玉吃驚地張大嘴。凱恩則開始大笑。威廉郡公爵剛喝了一口水,聽到克林的聲明不禁嗆得咳個不停。

  莉雅緊閉雙眼,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尖叫。

  “你跟她共寢?”他父親極力控制著不吼叫。

  “是的,父親,”克林答。他的聲音很愉快,似乎不受他父親震怒的影響。“事實上已經好幾次了。”

  “你怎麼可以故意……”莉雅講不下去。她覺得羞死人了,根本沒法捕捉自己的思緒,遑論說話。

  “我怎麼可以說謊?”克林問她。“你知道事實,而且我從不說謊,我們的確一起睡過,不是嗎?”

  每個人都瞪著她看,等她否認。

  “是的,”她低聲說道。“但是我們……”

  “老天爺呀!”她的監護人大叫。

  “亨利,鎮定些。你這樣會生病的。”他的妻子勸告他,她看見他臉色已不太對勁。

  公爵夫人再度發狂似地用餐巾扇涼,努力地想保持鎮定。

  克林往後靠在椅背上,任憑火花在他四周飛揚。他一副無聊的表情,凱恩則完全自得其樂。潔玉一直用手戳她丈夫的助骨,試著叫他正經點。

  “克林,難道你不說些什麼糾正這個誤解嗎?”莉雅幾乎是用喊的,才能使聲音蓋過凱恩的笑聲。

  克林點點頭。

  她滿懷感激,安心地鬆了口氣,只是這感覺很快就不復存在。

  “假如我跟他說明我倆上周是怎麼過的之後,他還會要你的話,那他就是比我更好的人了。”

  “你不必跟他說任何話。”莉雅努力控制自己聲音裏的怒氣。她不想失態;但是老天,克林使得她無法克制。她正在喪失冷靜,喉嚨也充滿大叫的渴望。

  “噢,但是我真的有必要把情形跟摩根講明白,”克林說。

  “這是唯一光明正大的做法,你說對不對,凱恩?”

  “對得沒話說,”凱恩贊同道。“那是唯一光明正大的做法。”

  凱恩又轉向他妻子。“甜心,我想你不必跟莉雅私下談論有關夫妻床第之間的事了。”

  莉雅聽了這句話轉頭瞪著凱恩,因為她從他的笑聲聽出他在嘲笑自己。

  “老天,薩尼會怎麼想?他一定正從天上往下看,搖著頭後悔把女兒交付給我。”

  “亨利伯父,我父親不會後悔的。”莉雅說道。她氣極了克林,因為他居然讓自己的父親這麼難過,她的聲音也因而繃得很緊。“沒什麼罪惡的事發生。我的確到他房裏跟他一起睡,但那只是因為他那麼專制,而我又很疲倦……”

  威廉郡公爵雙手覆在前額上,發出一陣低沈的呻吟。莉雅知道她愈描愈黑,便試著重新解釋一番。“我穿著衣服,”她脫口而出。“而他……”

  她正要解釋克林當時正生著病需要她幫忙,但她還沒把話說完就被打斷了。

  “我當時一絲不掛。”克林愉快地告訴家人。

  “夠了!”他父親大聲咆哮,拳頭重重地敲在桌面上,震得水晶酒杯噹啷作響。

  莉雅嚇了一大跳,轉頭怒視克林。她這輩子從未這麼生氣過。克林故意把事實扭曲成對他有利的樣子,現在她的監護人一定認為她是個墮落女子了。她不打算再坐在那兒一秒鐘。她把餐巾放下想要離座,但還來不及把椅背推開就被克林抓住。他把手臂搭在她肩膀上,用力把她拉到他身旁。

  “你們兩個三天之內給我結婚。凱恩,你去申請特別的結婚許可。克林,不准你對發生的事說出半個字,我不會讓你的縱欲毀了莉雅的名節。”

  “三天之內,亨利?”文妮問。“教堂訂的是下下個週六。你不能再考慮一下嗎?”

  她丈夫搖頭。“三天。”他注意到克林的手臂環著莉雅的雙肩,又說道:“他根本沒辦法不碰她。”

  “但是,亨利……”他妻子懇求道。

  “我心意已決,文妮。你可以邀請一些好朋友來,但那是我所能允許的極限了。”

  “不,父親,”克林說道。“我不希望婚禮結束前消息外泄,那樣對莉雅比較安全。”

  他父親點頭。“我倒忘了。是的,那樣比較安全,就這麼辦,只有至親才能在場觀禮。”他轉頭看著莉雅。“我要你同意嫁給克林,”他命令莉雅。“而且現在就要。”

  “你同意嗎?”克林問道。

  他知道自己贏了,她緩緩地點頭。克林彎身吻她,她被這充滿愛意的表演嚇了一跳,竟沒有回避。

  “那已經夠了。”亨利斥道。“在結婚之前,你不准再碰她一下。”

  莉雅轉向克林。“你會後悔娶我的。”

  他看來卻不怎麼擔心那種可能性。如果他真的擔心,就不會朝她眨眼了。

  詹金斯出現在門口。“請打擾,閣下,門口有訪客,理察爵士請求立刻與你的公子克林見面。”

  “帶他到客廳去,詹金斯。”克林說道。

  “情報局局長為什麼找你?”他父親問道。“你說你已經離開那裏了。”

  他憂慮的口吻使莉雅困惑不已。她想問她的監護人為什麼那麼擔心,但她還沒開口,克林已捏緊她的肩膀。她轉頭看他,只見他面不改色,而她也明白餐桌上沒人注意到他正沈默地命令她保持沈默。

  “在你的腿受傷後,我不瞭解你為什麼還要繼續為他們工作?”他母親打岔。

  克林試著保持耐心。“他們和我的腿傷沒有關係。”

  “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潔玉提醒公爵夫人。

  “老天為證,他早就結束那種披風加短劍的生涯了。”他父親宣佈道。

  凱恩傾前吸引了克林的注意力。“到底理察為什麼來?”他問道。

  “我請他幫忙,”克林回答。“他也要幫我搜集一些消息。”

  “是關於?”凱恩問道。

  “莉雅。”

  他們的父親看來放心不少。“那就沒關係了。是啊,找理察打聽事情是再合適不過了。我們一起到客廳去聽聽他要說些什麼吧?”

  “亨利,別把我們給漏掉了。”他妻子說著起身面向她丈夫。“潔玉,一起來吧。你也一樣,莉雅。假如事情和我們其中一人有關,就等於是我們大夥兒的事。對吧,亨利?”

  克林鬆手讓莉雅站起來。在他離開前,她抓住他的手。

  “你父親現在認為我是個墮落女子了,”她低聲說。“如果你能跟他解釋清楚,我會很感激。”

  克林傾身貼近她耳際。“等我們完婚後,我會解釋得一清二楚。”

  他暖暖的鼻息在她頸上激起一陣愉快的輕顫,使她很難集中心神。直到一小時前,在克林熱情地親吻她之前,她還一直拚命想把他視為一個朋友……或是堂哥。當然她是一直在欺騙自己;可是那真的還挺管用的。不過他碰了她,也轉而占了上風。此刻,只是站在他旁邊便使她心跳急促,他的氣味是那麼的美好、陽剛、噢,上帝,她真的必須控制自己的思緒才行。

  “你是個惡棍,克林。”

  “我喜歡認為我是。”

  她放棄想激怒他的念頭。“你為什麼不想讓你的家人知道你為……”

  他沒讓她講完。他的嘴迅速而有力地覆在她的嘴上。她在他鬆開後輕歎一聲,又重複同樣的問題。他又吻了她。

  她終於弄懂她的意思而不再追問。“婚後你會解釋嗎?”

  “會。”

  潔玉走回餐桌。“克林,我想跟莉雅私下談談,我們一會兒就過去。”

  莉雅等克林離開餐廳後,才繞過餐桌走向潔玉。

  “你真的不想嫁給克林嗎?”

  “不,”莉雅回答。“而那──你知道──正是問題所在。”

  “它怎麼會是問題。”

  “克林是被迫娶我的,他只是在盡義務罷了,而我無法控制他。”

  “我不明白。”潔玉說道。

  莉雅緊張地把頭髮撩到肩後。“我想控制整個情勢”。她低聲說道。“我第一次清楚地意識到我必須結婚時,心裏其實很氣憤。我覺得非常……無奈,那實在很不公平。然而直到把婚姻視為一筆商場交易而非私人關係時,終於能和我的處境妥協了。我決定只要能自己挑選丈夫並定好條件,那麼他是否愛我就不重要了。那充其量只不過是一樁商業性安排,沒什麼大不了的。”

  “但是克林不會同意你的條件,是吧?我並不覺得意外。”潔玉說道。“他是個獨立自主的男人。他常以自食其力,不依仗家人或朋友的協助為傲。要控制他並不容易,但我相信你將會為此高興的。對他要有信心,莉雅,他會好好照顧你的。”

  是的,莉雅心想,克林會照顧她。

  他對她繼承的財產沒有興趣,甚至明白表示他碰都不會碰。

  他甚至對她的頭銜也不覺得有什麼特別。跟一個公主結婚是件麻煩事,他得忍受一年好幾次的大規模重要宴會,還得跟攝政王來往。老天,她知道他一定很討厭這些事。

  克林拒絕了她所提供的一切。

  不,這不是一樁公平的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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