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力寶龍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千尋]九命皇子妃(重生小媳婦之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1
發表於 2014-11-7 18:11:21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康元三十七年,莫鈁敏前往晉州赴任。

  晉州民風淳樸,少有宮事,但晉州是乾旱之地,農利收穫少,因此稅賦一直是當地父母官就任的最大問題,為此,詩敏尋到當初替莊園規划水利問題和農事的專家,連同莊師傅引薦的幾位幫手,隨同哥哥一起前往晉州。

  這年秋天,絹花的生意比料想中要好,幾位曾得過宮中賞賜絹花的貴夫人見到,驚為上品,覺得款式比宮中所出更有新意,消息傳開,雲娘的絹花供不應求。

  詩敏原想在後園蓋大屋,多招募些人手,卻又想到冬天將至,橘園的果樹已結實纍纍,馬上就是生產陳皮和橘醬的季節,她擔心舅母太操勞,再加上春天一到,百花盛開,婦人、姑娘們有鮮花可戴,絹花的銷量自然會下滑,因此將計劃往後延。

  入冬,陳皮的製作雖有濟慈堂的師傅幫襯著,但畢竟是第一年,大家都沒經驗,做出來的成品,品質不如市面上的好,只能以低價售出。

  詩敏考量再三,派出兩個可靠的小廝和濟慈堂的炮製藥師,到陳皮的大宗產地去學習技術,並加以改良。

  但橘醬的生意很不好,百姓對於沒吃過的東西不大敢嘗試,雖然莊戶們都覺得口味甚好,但實際賣出的並不多。

  詩敏捧著小腦袋,天天蹲在地窖裡,看著固積的橘醬,連連苦惱好幾日,擔心得奶娘想找人偷偷把橘醬給丟出去。

  後來她想出辦法,她先進京買下一批製作精美、碗大的瓷瓶,回來將橘醬分瓶包裝,讓莊園裡販賣絹花的婦人,分別送給高門大戶裡的貴夫人們,就當作是老客戶的年節禮。

  詩敏還拉了一大車,給京裡幾間飯館酒樓送去,讓他們免費招待客人,進京城時,她也沒忘記莫府,特地打聽父親在家,才送上門。

  看看詩敏送來的橘醬,江媚娘嘲弄幾聲,說:「自己錦衣玉食過好日子,卻給長輩送些不值錢的東西,是覺得咱們沒體面,不值得好東西,還是特意哭窮?」

  說完,連留飯也不,轉身就離開大廳。

  莫鑫敏不在家,一旁隨侍的莫芬敏則是盯著詩敏直看。

  她今天穿著一套月牙白長衫,外搭淡粉色棉紗小樓,腕間戴了個翠玉小鐲,頭上梳著雙丫髻,發間答上一整排小小的粉色絹花,是市面最流行的那種,用全絲絹裁成,一小朵便要價五百文。

  這樣的穿戴讓她看起來脫俗出塵,婉約可人中透露著一股靈氣。

  莫芬敏嫉妒得眼珠子都快凸出來,她咬著唇,滿臉忿然,心底深深不滿,憑什麼兩人是姊妹,從小到大,她就是可以過上好日子,自己卻只能眼巴巴地羨慕人家。

  沒理會她的眼光,詩敏親手為父親斟滿茶水,那動作姿勢是雲娘親手調教過的,透著官家千金的作派。

  莫芬敏見著礙眼,冷嘲熱諷道:「倒杯茶都此般做作,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去了什麼花街柳巷,學會這伺候人的活。」

  莫歷升一聽,怒斥,「閉嘴,什麼混話都敢說,你是怎麼學的規矩,沒半點教養。」

  莫芬敏不平,折下一個白眼,扭身走出大廳。

  像沒聽見她說的話似的,詩敏端坐在父親身邊,提了些莊園裡的事,及哥哥在晉州上任的消息。

  她告訴父親,幸好老宅沒賣,哥哥回去後重建老宅,鄉人們有認識哥哥的,驚得連話都不能說了,當年的癡兒竟搖身一變成官兒啦。

  她說,鄉人都在傅,莫家是風光了,父親成龍,兒子亦是有為,還說因為爹爹和哥哥的名聲,晉州的學風日盛

  此言,恰恰是莫歷升最愛聽的,他是個腐儒,一向看重聲譽勝於其他。

  這年,收入與支出相抵,詩敏沒賺進什麼銀子,不過莊戶倒是人人吃飽穿暖,連口袋也是鏘鏘響。

  康元三十八年春,王盡相病重,皇帝嘉慰,特許王盡相在各地擁兵駐守的兒子回京探親。

  但王盡相在邊境擁兵駐守的長子王成賓、三子王成興,分別上書。

  書中日:王氏一門,中心君愛國,以國為大、家為小,父親病重,雖心懸掛念,但為保國土不受外夷所犯,不能回京侍奉父前。

  這年底,王丞相病故,皇帝多方恩賞,以謝王皿相一生為國為民。

  三十八年春天,詩敏在後園興建絹花作坊,直到夏末,一整排的屋子才落成,莊戶裡的婦人已不夠使用,遂從鄰莊雇來多名婦人,由雲娘領著大家製作各款絹花。

  秋天,太子皇甫書的身體微恙,據傳在朝堂上突然暈倒。

  這種消息,百姓會當成八卦,卻不會關心太久,但詩敏上了心,她想起和傅競的賭約,只是那人……再無半分消息。

  她時常拿著玉珮,想著傅競說過的每句話,想他的睿智與勇敢,也想他眼底有意無意洩漏出來的暖昧,哥哥說,此人必不是凡品,他不願以真面目相交,定然有所顧忌。

  她不在乎他的身份地位,卻為他留下的兩個字所困。等他?是真心或只是戲話,她該認真嗎?還是莞爾一笑,置之腦後?

  皇宮裡,除太子皇甫書以外,還傳出一個大家喜歡拿出來嚼舌根的訊息一流落在外多年的三皇子皇甫靜找到了。

  皇上大宴京城百官,封皇甫靜為榮親王,據說榮親王長相俊美且行事果決,入朝短短半年,便獲得皇帝及群臣所倚重,那回百官大宴後,官眷們便時常討論這位榮親王爺,並常有人托媒前往王府。

  同樣的秋天,詩敏不像京裡多數女子,心裡想著那位尚未立妃的王爺,她心裡想的是錢、錢、錢。

  今年絹花生意大好,不但將蓋作坊的銀子給揮了回來,還有餘錢可以盤算在京裡買間鋪子,開店做生意。

  而讓她最感吃驚的是,橘園尚未開始收成,去年收到橘醬的捕子,已經向他們下了訂單,這讓本打算只生產三成橘醬、送給絹花客戶當年節禮的詩敏,決定把所有的果肉全做成橘醬,銷往各大酒樓。

  再加上出斗學制陳皮的小廝和師傅已經回來,今年的陳皮品質大大提升,賣得好價錢。

  這一來一往間,今年的莊園收入,進帳將近萬兩,樂得詩敏幾天幾夜都睡不著覺。

  另外,濟慈堂的規模越做越大,儼然成為京裡最大的藥堂,詩敏買下隔壁五間鋪子打通後,找來更多的大夫坐堂,說是日進斗金亦不為過。

  而莫鈁敏這個官越當越上手,在他與幕僚日夜努力下,晉州今年的收成比往年多出近一倍,還讓百姓的倉庫裡儲下不少存糧,可應對來年饑茉。

  莫鈁敏還聯合晉州商戶,將本地產物運往他州,賺得更多的利潤,而這些商戶中,自然以莫鈁敏的母舅夏家為首,經過一年的齊心合力,晉州百姓日漸富裕,而夏家也逐漸恢復昔日榮景。

  康元三十九年。

  晉州附近幾個州縣大旱,半粒糧米不產,百姓有挖樹根、啃樹皮之事傳出,朝廷開倉放糧,並在京城募集銀錢下鄉賑災。

  濟慈堂的新東家詩敏,每逢月初便在廟裡施米義診,她刻意避開上輩子去的普度寺,而來到城南觀音廟。

  這回聽聞乾旱,許多百姓生病,她不但帶頭捐藥,還送兩位坐堂大夫到災區,為百姓看病。

  皇帝知訊,御筆一揮,親手給濟慈堂寫新牌區。

  晉州附近州縣大旱,晉州卻沒有因為乾旱而受到太大的影響。

  這是因為莫鈁敏一上任,就開始針對這個問題,找來長年在本地耕作的農夫、仕紳與水利、農事專家們一起討論解決法子。

  他們一方面尋找士地開塘蓄水,挖渠、挖並,並決定不種植需要用太多水的乾旱植物。

  農事專家們到備地尋訪合適的種苗,帶回晉州,進行育苗、試種,去年有所成就之後,今年便廣泛推行。

  因此晉州不但不需要朝廷服米,還能如期將賦稅收齊上繳朝廷,此事讓皇帝龍心大悅,特召莫鈁敏回朝,聽取他的施政。

  君臣在御書房裡商談半日之後,皇帝讓莫鈁敏回晉州任原職,繼續完成手邊計劃,並領聖旨,官升一品,賞賜千金,讓附近州縣知府皆聽從莫鈁敏之命,改善農田水利、增加百姓農收。

  莫鈁敏回去後,皇帝也下令召見莫歷升。

  莫歷升已經多年不曾進宮面聖,如今再見,心底的激動豈是幾個字能書得?皇帝看著他,半天不說話,只是目光深幽,臉上合笑。

  莫歷升被看得冷汗冉冉,不解皇帝態度,唯能低眉斂目,注視著自己已磨出裡襯的皂靴。

  好半晌,皇帝終於開口,他說:「想當年,還是朕親手點你為狀元的,沒想到,竟是朕看走了眼。」

  乍聞此言,他連忙俯身跪地,送聲道:「臣惶恐。」

  「你是該惶恐,棄貴兒佳女於不顧,放任他們孤苦伶汀,如今他們小有成就,竟沒或忘過你這個老父親,唉……你啊,該打。

  「臣不懂,還望皇上提點。」汗水流進莫歷升眼裡,一陣刺痛。

  「莫鈁敏官譽清廉、政績良好,我召他入宮,百姓以為朕要他回京任職,馬上有百姓聯名,求朕為晉州留下一個好官,朕要為莫鈁敏升品級,他卻不願意,說是官品壓過父親是為不孝。

  「莫詩敏時時濟貧、義診,百姓喊她慈眉觀音,這個名號朕聽過,一問,才曉得是你的女兒,那名號也有人封過你的嫡妻,是不?」

  「回皇上,是。」他不知道詩敏還在服濟貧民,宛娘死後,嫁妝不是都沒了嗎?難道是舅夫人的主意?

  「夏宛娘果然是好家教,朕派人問你女兒要什麼賞賜,猜猜,她怎麼回朕的?」想起那丫頭的回話,皇帝忍不住揚起眉毛,看一眼莫歷升,真想瑞他幾腳,這個不知變通的窮酸儒,竟能得此兒女。

  「臣不知。」

  「莫詩敏什麼都不要,她說娘親教她做好事並非為求回報,她只想積得功德,求上蒼讓她的母親來世投身無愁無憂歡喜家,求父親、哥哥平安康泰,仕途順遂。

  朕又看人問:『你爹兩袖清風,你怎不周濟周濟自己的親爹爹,反而去救別人。』再猜猜,她是怎麼說的?」

  「臣惶恐。」被皇帝一句句指責,莫歷升嚇得兩腿發軟,背上厚厚一層濕粘粘的,全是汗水。

  「她說爹爹的棒銀不少,好好算計自然能過上舒心日子,你女兒沒說明白,聯豈能不懂?她啊,她是擔心把銀子送回家裡,又有人要惹是生非,說不準,又有良家女子受害,你心底明白是誰?」

  莫歷升自然知道皇帝所指何事。

  前陣子,鑫敏看上一個賣花女,居然將人給搶進門、壞了人家的清白,那女子是有媒聘在身的,自然不依不饒,他不得不向同擠借銀子,把此事抹平,沒想到,家醜不可外揚,事情居然捅到皇帝跟前,是詩敏那丫頭說的嗎?

  看著他的臉色,皇帝豈不明白他的心思。

  皇帝緩聲道:「你也別怨你家閏女,話不是她說的,對爹爹、對母親,她半句話毀批評都沒有。」

  他半信半疑,卻不敢抬頭。

  見他那副固執模樣,不敲打敲打還真不行。

  「你啊,你到底明不明白,為什麼明明自己有幾分才幹,這些年朕硬是把你晾在一邊?你當真不知道,莫鑫敏不長進,還帶累了陳將軍的獨子,以及一票權貴的子孫,人家是打心底把你給恨上了,我要是用你,不讓他們給我扯鬍子才怪。」

  驚雷轟頂,莫歷升總算明白,這些年的仕途不順,竟然是那個孽子所為?家門不幸響!

  他一揖伏地,硬吧道:「臣有罪。」

  「你是有罪,莫鑫敏的事又被言官給盯上,朕跟前又得好一陣子不消停,你還是去當七品縣官吧,若你還是不能把內院給打理好,就上一紙折子告老還鄉,免得連累莫鈁敏,朕是打算重用他的。」

  莫歷升離開後,皇帝靜靜看著桌上的折子,那是榮親王呈上來的,他指頭輕敲桌面,越敲越用力、越沉重,一個激動,他咳出鮮血。

  這天回去,莫歷升拿根棍子,狠狠把大兒子給毒打一頓,關在柴房裡,不給吃食。

  秋天,宮裡傳出消息,太子皇甫書病重而亡,在榮親王的力保下,皇上立二皇子皇甫亭為太子。

  入冬第一場雪,皇帝駕崩,太子皇甫亭繼位,王皇后殉葬。

  先帝方入頰,王氏子孫起兵謀反,新帝皇甫亭,命榮親王及常勝將軍李祺領兵征討,一北一南,力克已故王丞相長子王成賓與三子王成興。

  冬天到了,詩敏又是成日裡樂陶陶地數著她的銀錢,只不過每每打開木匣子,看見那塊龍紋玉珮,她就想起兩年多了,傅競與師傅皆否無音訊。

  是不是他們早已忘記自己?

  不過,傅競賭贏了,繼位之人是皇甫亭不是皇甫書,連九五之尊都改變了,她不過是一介小女子,命運也應該與前世大不相同吧?

  這個想法安下她的心,她漸漸不在夜裡哭醒,那個教人噁心的夢,慢慢地不再侵擾她。

  如果不是因為思念太深,她的生活稱得上順心極意。

  建平元年三月,邊境戰爭持續開打。

  有著御賜金區的濟慈堂,自然是將藥材一批一批送往戰場,詩敏雖是女子,卻也明白國不在、家何存的道理?

  因為濟慈堂開的頭,京裡許多富戶名商紛紛慷慨解囊,一批批的軍前米糧送往戰場,激昂了軍心。

  榮親王用兵如神,屢出奇計,再加上後方源源不斷的資源,雖然手下只有七萬名士兵,面對王成賓所率的二十萬大軍,毫不畏怯,兩軍交戰,榮親王屢戰屢勝。

  而常勝將軍李祺,戰場經驗豐富,迎戰王成興更無他話,只是限於地形關係,無法一舉攻克,然勝利是早晚之事。

  建平元年五月。

  莫鈁敏的水利、農事工程已在各地見到成效。

  去年遭逢大旱的州縣漸漸恢復過來,新帝恩賞,賜莫鈁敏宅第一幢、官升四品,待八月晉州知府三年任期滿,便回京任職。

  想到哥哥即將回京,又可一家團圓,詩敏笑得嘴背不攏。

  這些年她訓練出來的管事、制絹花能手和幾家下人,足堪大用,不必事事由她親管,就可以將事情辦得妥貼。

  連續兩年的進帳,讓她開心得想找個人好好炫耀一番,可惜……握著玉珮,它的主子不在。

  不管怎樣,大家都滿心期待等著莫鈁敏回京。

  漸漸地,時序過去,他們迎來七月盛夏。

  天氣炎熱不已,由裡的菜蔬盛產,便是挑到城裡也賣不到好價錢,在管事媳婦的建議下,他們攬了醬菜、曬了菜乾,預備冬天菜蔬少了,再同橘醬一起販賣。

  詩敏看著曬在廣場上的菜乾,聞著那股淡淡的香氣,微微笑開。

  這些年下來,她益發像個鄉下丫頭了,奶娘看不過去,不管走到哪裡都要她撐傘、戴雌帽,還買買煮葦仁綠豆逼她喝,只要她皮聯黑上一分,奶娘便急得像熱鍋的螞蟻,到處去問偏方,回來幫她洗浴。

  奶娘和雲娘暗地盤算過,詩敏十七歲,是個大姑娘了,雖然莫大人在朝為官,但品級不高,就算家中女兒列入選秀名單,但名額頂多一個,有江媚娘在,那缺兒絕對不會落在姑娘頭上。

  自然,她們也不希望詩敏參加選秀,想想,宛娘有一百二十八抬的豐厚嫁妝,還是因為出身商家而被莫歷升瞧不起,她們可不願意詩敏重蹈覆轍,嫁雞嫁狗都好過嫁官,何況是嫁給位高權重的官。

  且她們家詩敏是副自在性子,哪受得了高門大戶的約束?

  說她們眼皮子淺也罷,說她們婦人之心也行,她們才不管身份家世,只想找個能疼惜詩敏的好男人。

  不過這事還等鈁敏回京,幫忙想想。

  「丫頭,鈁敏信裡寫了什麼?」

  雲娘拉著詩敏走到詹下,不讓她曬太陽,她拉起詩敏的手肘,看了看,微笑,奶娘的心血沒白費。

  「也沒什麼,就問候舅母、奶娘,還說賞賜的宅子下來了,讓我有空找人過去清理清理,該修的修一修、整一整。」

  「這事不急,若咱們動作太大,說不定那邊還想來分一杯羹,我可不想和那位莫夫人住一起。」雲娘笑道。

  「我也是這麼想的,住在一起也罷,說不定她還要管起我的醬捕子、絹花捕子,想把長手伸進我的銀箱裡,想都別想。」

  不過,就算不想,該辦的事還是得辦,只是要怎麼辦,還是等哥哥回來再參詳。

  詩敏皺皺鼻子,如今她益發不怕江媚娘了,就是逢年過節,不得不應酬回那邊去走走,她也不會軟弱聲勢,任人欺凌。

  相反的,她還很享受莫芬敏的嫉妒,她越是尖酸刻薄,詩敏越是得意,因她明白,看得到、吃不到那個痛啊,像鞭子般狠狠地抽進人心。

  因此每回過去莫府,她必定盛裝打扮,銀醬、王錫、金煉、珍珠串兒,哪個顯擺就往身上戴,有時候過了,爹爹問起,她也只是低眉斂目說:「都

  是舅母的疼惜,詩敏不敢拒絕長輩的好意。」

  她的牌女喜妹是個好打聽的,詩敏回莫府必帶上她,回程,她就有滿蘿筐的笑話可聽。

  聽說,莫芬敏站著她的打扮,已經發作過好幾次,甚而指著江媚娘質問:「人家的舅母這等有本事,真不知我家的舅母死到哪裡去了。」

  鑫敏如同前世一般,對她態度溫和,不管再「給、再霸氣,那是待旁人的,他始終對她斯文有禮,如果不是前輩子的骯髒事,教她永世難忘,詩敏還真要教他給欺瞞過去。

  「丫頭,你怕是要嫁出門,才能擺脫他們了。」雲娘苦笑。

  有這門不省心的親戚,還真是頭疼。

  「那樣的人想擺脫談何容易,何況哥哥還在朝堂做事呢,再氣恨,也不能撕去那層臉皮,唉……真想找個一勞永逸的法子,把他們全甩了。」

  「談何容易,如今江媚娘已是你父親的正妻,誰都削不了她的身份。」

  「總有辦法的,只要她或莫鑫敏再惹點事,最好能惹到皇帝跟前……」

  話說一半,她想了想,無奈一曬,說得簡單,雖然哥哥、爹爹在朝為官,就算升了品級,在招牌砸下來都能砸中兩個一品大員的京城裡,根本算不得什麼,他們的家事想鬧到皇帝跟前,哪那麼容易。

  她搖頭,換個話題道:「今年濟慈堂怕是要等陳皮上市才能賺到第一筆銀子了。」

  這大半年裡,賺的每分錢全換成傷藥,送往榮親王和李祺的軍隊,店裡的夥計雖頗有微詞,卻也明白,戰爭若是延燒到京城,別說掙銀子,便是身家性命亦是不保。

  「張叔剛從京城回來,帶來濟慈堂的消息,聽說上個月,榮親王已大敗王成賓,讓人將逆賊押至京城受審。榮親王在北方留下幾位名將收編士兵、長駐邊境後,便帶領一部分軍隊前往南方,襄助李祺將軍對抗王成興。」雲娘低聲道。

  會注意到這個消息,是因為早兩年無意間聽說,榮親王身邊有位謀士叫莊柏軒。她不確定是同一個人或只是同名同姓,但就算是那位……又如何呢?

  他有了前途怎還會記掛一個寡居女子?他們早已錯過一回,如今再錯……也就這樣了……

  「看來,戰爭快要結束。」詩敏沒注意到舅母的異樣,只是背靠在牆邊眺望遠方,看著那片晴朗天空,淡淡地笑著。

  她在想事,想哥哥、想師傅,也想他。

  戰爭有沒有影響他的生意?他的大娘和大哥還派敵手暗殺他嗎?他說壯大,他是否壯大到無人敢欺到他頭上?臨行前,她給他備下的傷藥,不知道有沒有派上用場?還有,他要她等,那話,是承諾還是隨口說說?

  她老是一個不注意便想起傅競,想他的傷、想他的話,也想兩人相處的點點滴滴,想看想看,嘴邊便浮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

  她明白,這樣並不好,多情誤人,寄望一個遠走他方的男子,不切實際,她比誰都清楚,與其存著不該有的小女兒心思,不如踏踏實實地讓自己過得更好。

  她以為自己是極其理智的女子,卻沒想到,總是會有那麼一些時候,情感跳出來勾動她的心。

  是因為他聽了她的秘密?因為他沒有嗤笑她的瘋言瘋語?還是因為他的胸懷收納了她的淚水……於是,她對他上心?

  她猛搖頭,想甩去什麼似的。

  是啊、是啊,她比誰都清楚,這個「上心」有點笨,他們之間不過是短短的數日緣分,過了便過了,憑什麼牽牽絆絆,誤人誤己?

  可是,對於感情……人們總是身不由己。

  「姑娘、姑娘,不好了。」

  張叔的兒子張二從外頭急急跑進來,他有些呆頭呆腦的,但贏在做事實在,因此詩敏便將把守門戶的事交代給他。

  「姑娘哪裡不好,別瞎說。」奶娘在屋裡聽見,走過來低聲斥喝。

  「奶娘,你又不是不知道張二實心眼,就別嚇唬他。」詩敏替他講幾句。「張二,快點說,發生啥事?」

  「莫府差人送來消息,說是莫大人突然病急,讓姑娘快點過去。」

  爹爹病急!詩敏胸口一陣抽緊。

  這幾年,不管是假心或刻意,她與爹爹培養出父女感情,他逐漸懂得疼惜她,也慢慢會替兒子、女兒盤算,偶爾爹爹到莊園住上幾日,與她同享農園樂趣,常常父女倆勾看手,!曼步橘園說說笑笑,不知不覺間,解開許多過去無法可解的心結。

  爹爹怎麼會突然得了急病?

  聽聞此訊,詩敏有些發傻,腦子轉不過來。

  雲娘見狀,連忙作主發號施令。「奶娘,你帶喜妹一起陪丫頭過去莫府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如果他們尋的大夫實在不中用,就讓喜妹到濟慈堂去找咱們自己的大夫。先不必帶換洗衣物,如果今天晚上你們不能回來,就差喜妹回來,把情況告訴我,我再替你們收拾東西送過去。

  「張二,你去尋你爹套車送姑娘進京,等等,張叔年紀大了,讓孫大去吧,告訴他,警惕些兒,如果情況不對,就快點折回來。」

  不知怎地,她對江媚娘心存疑忌,明明沒的事,就是會疑神疑鬼,總覺得這是個坑兒,等著她們送上門。

  送走詩敏,雲娘站在莊園門口,像是不祥預兆似的,眼皮直跳。

  走進莫府大門,江媚娘巧笑情兮地迎了上來,見她那副模樣,詩敏心底犯疑。

  幾時起,她待自己這般發善?

  江媚娘笑盈盈地領詩敏進大廳,拉她坐下。

  方坐定,莫鑫敏就從外頭大步進來,看見詩敏,他拱手躬身,笑道:「哥哥給二妹妹道喜了。」

  心一凜,她直起身,問:「爹爹不是病了,何來喜事?」

  「這丫頭,說的什麼話啊?別無端詛咒老爺,皇上給了老爺一份好差事,如今奉詔出京辦差呢。」她笑得很假,臉上那層厚厚的脂粉,堆出深深淺淺的皺紋。

  「既然如此,為何以爹爹生病為由叫我返家?」她心存戒備,眼神示意,奶娘和喜妹雙雙走到她身側。

  「下人居然是這麼對你說的?真該挨板子,居然敢在騙小姐,詩敏啊,別惱火,你也明白,我不如你舅母懂得治家,如今連下人都敢造反了,不怕、不怕,明日娘當著你的面,好好治治這些狗奴才,給你出氣。」

  眉一橫,她不願看江媚娘演戲,阻下她滿口廢話,怒聲道:「既然爹爹無恙,詩敏先回去了。」

  「說什麼呢,難得來一次,怎不多坐坐?」詩敏一起身,江媚娘立刻阻在前頭,壓著她坐回椅中。

  眼見情勢不對,她朝喜妹點了點頭,喜妹急匆勿往外走,可還沒挨著門,莫鑫敏便發下命令,「來人,奶娘一路進京累著了,還不送奶娘去休息。

  話方落,便有幾個下人丫頭湧上,要把奶娘和喜妹給架出去。

  「等等門想到什麼似的,詩敏快步走到奶娘身邊低聲問:「今天是幾號?」

  她的問題讓所有人都一頭霧水,怎麼會在這種時候問這個?不過奶娘還是應了。「七月二十一。」

  聽見奶娘回話,詩敏倒抽氣,眉頭一緊,該死,掉入陷阱了,是她太大意,自從皇甫亭當上皇帝,她便把此事拋諸腦後,日子過得順心順意,卻忘記自己的大劫。

  莫鑫敏對下人一揮手,他們將奶娘和喜妹給架了出去。

  詩敏怒目望去,咬牙問:「大哥這是什麼意思?」

  「妹妹可千萬別想歪啦,今夭尋妹妹過來,只是想同妹妹討論討論你的終身大事,妹妹年紀也不小,爹爹差事忙,我這個當大哥的,豈能不對妹妹多用點心。」

  他嘻皮笑臉,看著詩敏小小的臉蛋。這丫頭眉眼長開了,越大越漂亮,便是自詡美艷的芬敏,怕也要讓個三分。

  瞧,眉是眉、眼是眼,行為作派大方,臉龐卻有一股令人疼惜的嬌美氣息,難怪李海廷那傢伙會一見上心,寧可賠上大筆聘禮、不收半分嫁妝,也要把人給娶回家去。

  見詩敏不語,他又問:「妹妹怎不問問大哥,幫你相中哪一家?」

  她咬著牙,一陣一陣冷笑。真有好的對象能輪得到她?準是什麼歪瓜劣棗。

  「大哥倒是好心,怎麼越過姊姊,打算到我頭上了?」

  「我何嘗不願意,只是芬敏已記在選秀名冊上,明年三月就要送進宮裡,如今家裡請了教習嬤嬤在學禮儀呢。」

  「既然如此,詩敏就回去等姊姊的好消息吧。」說罷,她又轉身要走,可莫鑫敏哪能如她的願,長腿一跨,就攔在門前。

  「奶娘有點年紀,你就讓她好好休息休息吧,妹妹略坐一坐,暫且聽聽看,哥哥幫你看中哪戶人家。」莫鑫敏微微一笑,爹爹不在,只要生米煮成熟飯,便是父親回來,詩敏也只能乖乖進李家大門。

  詩敏不搭話,那副臭臉看得江媚娘滿心火,她哼一聲,心道:就不相信你這個小倡婦,還能張狂多久。

  莫鑫敏不以為意,自顧自往下說:「二妹妹,哥哥幫你看上的是李家的么子李海廷,他家的綢鍛莊可是全京城最大的,嫁過去後保你吃香喝辣,啥事都不必做,只要快快給李家生個胖小子,李海廷定會把你捧在手掌心。」

  她不應,臉上一片陰鬱,李海廷,果然是李海廷,繞過一圈,她終是還要同他交集,她說不出心口是冷是熱,只覺得想笑。

  莫鑫敏續道:「李海廷長相好,京城多少姑娘心儀他,他還不要呢,若不是妹妹慈眉觀音的名號太大,教人知曉,讓他想方設法求得一見,哪得今日緣定三生。

  李海廷對妹妹心生愛慕,相思成疾,夜夜不能成眠,他既愛上妹妹的才德,也愛上妹妹的樣貌,一門心思想求得妹妹進門。

  「母親已經為你們合過八字,連廟裡大師都說你們是天作之合呢,想來日後定能和妹妹和和樂樂過日子,不知妹妹意下如何?」

  「我說不好,哥哥就會放我回去?」

  她凝眉望他,眼底散發出一股威儀,竟讓他心生畏俱,心底一驚,這丫頭,幾時變成這模樣?

  他吸口氣,鎮定心緒,銀子已經重了,聘禮也折合成銀票放在自己的囊袋裡,要他把錢給吐出來,萬萬不可能,何況他與李海廷情同兄弟,若詩敏能嫁進李家,日後的好處怕是拿不完。

  繃起臉,話說到這裡,該撕的臉皮都揭了,他也不必再裝模作態。

  「實話說了,不管你同不同意,結論都是一樣的,差別只在於多吃一點苦頭或少受點苦頭。」

  「父親不會願意莫家嫡女嫁給商戶的,這對爹爹和二哥的前途有礙。」言談問,她瞄一眼留守在外頭的下人。

  「既然妹妹說得明白,我也把話給挑清楚了說,我不管爹爹和你敏有沒有前途,因為他們的前途不會庇蔭到我,商戶如何?身份比較卑賤嗎?妹妹自己幫你家舅母做了多少門生意,難道還有這等遷腐觀念。

  「爹爹和鈁敏都不在京裡,莫府上下事我說了算,告訴你吧,李家的聘禮我已經收下,李海廷亦是真心喜愛妹妹,日後的榮華富貴有你享的。你願意呢,李家花轎七月二十五日就會上門來抬,待父親回京,李家自會上門向爹爹請罪。

  「你不願意,別怪哥哥賠膊往外彎,只好先壞了你的名聲,再讓你乖乖上花轎,總之,你想嫁得嫁,不想嫁也得嫁,接下來要怎麼做,還是讓妹妹自己好好想想。」

  意思夠清楚了,兩人目光相接,誰都不肯退讓。

  詩敏凌厲地看向他,寒聲道:「那日,大哥在樹後看看江姨娘將二哥推入池塘,是大哥助我一臂將二哥救回來的,從那時起,我便心裡存著感激,時時提醒自己,無論如何,將來有機會定要報大哥此恩。沒想到今日大哥竟如此待我,那恩情……」

  她的話讓他想起那日,莫鑫敏眉頭緊皺,那是他人生裡的第一個醜陋,他明知道母親心腸狠毒,卻不得不在父親眼前替她遮掩。

  之後他眼裡看的、耳裡聽的、心裡所學的,通通是如何不擇手段,自別人身上巧取豪奪。

  他長大了也自甘墮落,他變成執給子弟,成天流連花街柳巷。

  自從藥敏考上狀元,他更是變成眾人眼中的笑話。

  直到親生母親找上他,他才曉得,原來自己的蠢笨、不白,是因為他根本不是莫歷升的兒子,並且,他的母親是名低賤的青樓女子。

  他痛恨自己的身世,從此更墮落、頹廢,他在懲罰自己的同時,也懲罰著不公平的人世。

  「終有一日,妹妹會知道,能遠離莫府這個骯髒窟,是件多麼幸運的事。」他低聲道,話中有幾分真心。

  聽見兩人的對話,江媚娘臉色倏地蒼白,她還以為沒有物證、人證,沒想到最大的證人竟然養在自己身邊十幾年。

  「鑫敏……」她想抓住兒子的手,企圖解釋些什麼。

  但他不願意多看江媚娘一眼,扭頭對外面的下人說:「來人,把二姑娘送進房裡,在出嫁之前,不准她踏出房門半步」

  幾句話,詩敏的心墜入谷底。

  來了,她生命中的大劫,七月二十一……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2
發表於 2014-11-7 18:11:40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被關進屋裡好一陣子,詩敏無法動彈。

  相同的念頭不斷在腦間繞轉,繞得她一顆心沉甸甸,無法喘息。

  還是逃不過嗎?自從太子換成皇甫亭,她便存上希冀,她總是告訴自己,不一樣了,命運已經轉過方向,當建業元年成為建平元年後,她更是把所有擔驚恐懼全數放下。

  連大齊王朝都不一樣了,為什麼她的命運還會相同?誰知道……

  舉目環顧四周,這屋子與前世那間相差太大,床櫃桌椅皆是劣貨,但格局相似,她彷彿能看見床上凌亂的被褥,看見鏡中自己蒼白的面容,看見不斷自她胸口湧出的鮮血,那片紅,紅得觸目驚心。

  她想苦笑,想大大嘲諷自己一番,如果不是生活安逸,她怎會粗心大意到……

  到忘記今夕是何夕。

  可,就這樣了嗎?

  不,她不甘心!前世因為無知,才會落得頭命下場,現在她知道將會碰到什麼事,她怎肯束手就擒?

  七月二十五日,大紅花轎上門?是謳她的吧,好讓她放下警戒,讓她安心入睡,等待舅母自莊園派來人手救回自己?

  可惜她不受騙,她比誰都清楚,七月二十一會發生什麼不幸。

  打開窗戶,一名小廝立刻走過來,像防備什麼似的,她故意把大半個身子探出窗外,企圖看清楚外頭有幾個人看守。

  只有兩人?莫府已經窮成這樣?那麼架走奶娘、喜妹的那些人,不會連門房、馬扶都給叫上了吧。

  嘴角嘻起冷笑,她靠在窗邊,刻意與莫府下人眉眼相對。

  那男子不敢與她對眼,遂低下頭,只守著窗口,別讓她逃走。

  夠了,詩敏用力甩上窗子。她在屋子裡四處走動,尋找可用的武器,牆角處有一張小櫃,櫃裡只有幾件男子的舊衣和針前籃,她翻出剪子,已經有點銹了,可好歹是樣武器,她拿出剪子,握在掌心。

  走往梳妝台方向,妝台邊有個架子,架上有銅盆、有巾子,盆裡裝滿水,架旁還有個木桶,也是盛滿清水。

  水?用來做什麼?完事後,讓李大少爺整理身子,神清氣爽地走出這間屋子?哼,江媚娘還真把莫府當成窯子了。

  一口氣堵在胸口,像江媚娘那樣的「官家千金」,還真是讓人為之驚艷。

  視線往旁邊轉去,梳妝台和屋裡其他東西一樣,都是老舊物,木質桌面上有幾處已經掉漆,答子、珠花……什麼都沒有,只有一柄廉價木梳,看來這些年,沒有母親的嫁妝支持,莫府的日子過得寒!嗆。

  走往另一邊,床是用泥磚砌的,底下不能藏人,衣櫃也小到無法藏身,不過屋裡倒是有個破舊瓷瓶,裡面插了幾朵花作裝飾。

  她略略一想,走到圓桌邊,將每一把椅子給拉出來搖幾下,尋到一張搖晃得厲害的。

  她高舉椅子,往門上用力撞去!嘩的一聲,椅子散了架,守在外頭的人狠幼即下一大跳,卻拿不準主意要不要進屋。

  她心喜,翻過椅子,將椅腳給折下來,站在門後,舉起椅腳,心想,待有人進屋必先被破碎的椅子絆倒,她再上前補幾棍將人敲昏。她先逃回莊圈,再找幾個長工上門,討回喜妹和奶娘。

  可惜等了老半天,等沒半點動靜。

  詩敏不死心,再抓過瓷瓶,高高舉起用力往地上砸,她連同桌上的杯壺一併砸了,朝外頭高聲大喊,「放我出去。」

  然後抓起木棍、將剪子放在伸手可及之處,繼續等待。

  終於屋外出現動靜,她把耳朵貼在門邊細聽,盤算著,進來一個敲昏一個,下一個她看一眼剪子,對不住,她不樂意謀害人命,但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為保全自己,她豁出去了。

  可是,她再度失望,等過兩刻鐘,她沒有等到半個人進門,只等來一句隔門傳話,「夫人發話了,她說既然姑娘力氣大,晚膳也甭吃,羞羞弱弱的才像個女孩子家。」

  怒。江媚娘想餓得她無力反抗?作夢!這些年的鄉下日子不是白過的,她會差這一頓兩頓。

  太陽西下,暮色漸漸游入屋內,一計不成,再生一計,她趁著光線模糊間,將毀損的椅子搭在門前,再選個適當位置,將那些碎瓷挑幾塊大的,鋪在椅子後頭。

  詩敏在腦中想像著畫面。

  李海廷進屋,被椅子絆倒、摔跤,手支地起身,雙手恰恰壓在碎瓷上面,若他還能強撐著走到床邊,她再從桌子底下爬出來,用剪子往他後心插進去,再不成……她想了想,抓起木棍藏在棉被下方。

  待一切佈景妥當,她躬著身、握住剪子,躲到桌子底下。

  詩敏屏氣凝神,雖然雙手發抖、雖然那個夜晚的記憶不斷折磨她,但她仍然提起勇氣,告訴自己,她可以的。

  緩緩吸氣、緩緩吐氣,她努力平復撲騰不已的心跳,她不知道時間經過多久,只知道緊緊盯住那扇門,她像只埋伏在黑暗中的野獸,靜待獵物上門

  她等很久,門邊沒傳來動靜,但窗子被人從外頭輕輕推開,一道矯健的身影躍了進來,詩敏陡然一驚,抓起剪子緊緊護在胸口,她的呼吸加重。

  夜色甚濃,唯有窗外些許月光映入屋內,可是他卻能在黑暗中視物似的四下梭巡。

  看見地上的佈置,他淡淡一笑,不久便發現躲在桌子底下的詩敏。

  他彎下身,推開檔在前頭的椅子,想伸手去拉她。

  這時,她舉起剪子往對方身上插去!

  那力道十足,是她傾盡力氣搏命一擊,可那人像是先知似的,居然能在轉瞬間做出反應,他身子一歪,閃過她的攻擊,下一刻,就將她從桌子底下給提了出來。

  詩敏張口欲往他手臂咬下,突然,一道熟悉的聲音傳進她耳中。「丫頭,是我。」

  短短幾個字,令她一怔,手指鬆開,剪子落入地面,她緩緩抬起頭,試著將眼前的男人看真確。

  是他嗎?那個讓她時刻想起,卻又咬著牙不允許自己思念的男人?是他嗎?是那個留下兩個字,便要求她靜心等待的男人?是她在嘴裡念過千遍百遍,卻在一千多個日子裡,杏無音訊的男人?

  說不出壓在胸口的是氣、是怨還是哀,她拚命睜大眼睛,想克制什麼似的緊咬住唇。

  「你是誰?」吸氣,她退開兩步。

  「傅競,我回來了。」不允許她退開,他強勢地一把抓住她的手,貼在自己胸口,那裡,有一顆心在跳動著,每一下,都帶著重逢的喜悅。

  「你為什麼來?又被人追殺?」她冷嘲熱諷,扭著肩,企圖把自己的手給搶回京爪。

  「對啊,你這裡有繡花線可以幫我縫傷口嗎?」他口吻裡帶著淘氣,可她的心太繃,沒聽出來。

  什麼?他又受傷!他那個該死的大娘和大哥還不肯消停?到底他活著是礙著誰啦,值得他們這般天天惦記。

  心一急,她硬把手抽回來,轉身,慌慌張張去尋找桌上的打火石。

  他該阻止她的,夭還不太晚,外頭的人雖已讓自己打發,可若有人經過,情況不妙。

  可是她的著急、她的在乎、她的擔憂,讓他心底生起一絲溫暖,原來,有人為自己掛心,是件這麼幸福的事情。

  因為緊張,弄了老半天,詩敏顫抖的雙手才把燭火給燃上。

  猛然轉身,她終於看清楚他的臉龐。

  滿臉的鬍鬚,眼底還掛著紅絲,也不知道幾天幾夜沒睡好,他的額頭多了道疤,那個幫他縫傷口的,顯然技術沒她好,縫得歪歪扭扭,針腳亂七八槽,那麼好看的一張臉啊,毀掉大半。

  她生氣的,可他額頭那道舊傷把她的心撞得七葷八素,害她顧不得男女之防,伸出手,就去拉扯他的衣帶。

  「你哪裡還有傷?背嗎?胸前嗎?手腳嗎?」她一面問著,就要拉開他的農裳。

  看著她滿臉憂慮,他輕聲淺笑,「小丫頭,不可以這樣拆男人的衣服,男人會控制不住的。」

  「還笑,你到底哪裡受傷?」她火大,用力一扯,扯下他半件衣裳,然後眼淚刷了下來,一滴一滴、一串串,像被惡水沖壞的柵欄。

  瞬地,她眼裡凝結出憐惜。

  好多傷哦,東一條、西一條,新舊交橫,他身上像爬了許多扭曲螟蟻,手臂那道還是新的,又紅又腫,連縫都沒縫……怎麼弄的啊,他是沒知覺、沒神經,不會痛嗎?

  為什麼不懂得趨吉避凶?那個大娘既然那麼麻煩,怎麼壯大都沒用,那就躲著藏著避著呀,幹麼非和對方正面交鋒?少驕傲兩分會死嗎!

  見她心焦淚流,傅競不捨卻也感到幾分快樂,他揉揉她的頭髮,笑彎眉頭。

  「沒事,唬你的,哪有什麼傷?」

  這樣還叫沒傷?

  她氣急敗壞,卻半句話都說不出口,無由來的委屈狂湧,逼得淚水直流,她很想罵他幾句不懂得保重了更想拍掉他臉上無所謂的笑容,可她真的沒辦法,她只能哭,越哭越起勁,哭慌他的手腳,也哭慌了他的心。

  「別哭、別哭,誰給你委屈受,你說,我替你出氣。」

  他真急了,伸手將她抱進懷裡,可她一面哭,還一面個強著推開他,透過模糊淚水,她狠狠瞪他。

  還有誰?不就是他給的委屈。

  「丫頭,別哭啊,你說說話,你這樣一言不發,我很擔心。」

  是啊、是啊,她不說話他擔心,他滿身傷,她就不擔心嗎?他這種人,怎麼只想到自己,沒想到別人……

  詩敏楞住。擔心……擔在心上……他已經是她擔在心頭上的那個人?

  原來那不只是思念?原來時刻想起,是為著擔心?原來他已經有那麼大的份量,原來他在她心中,已經那麼重,重到……擔著擔著,亦不自覺……

  別開臉,心頭複雜,她應付不了那麼多個不請自來的「原來」。

  不開口、不言語,眼光不肯接上他的,詩敏拉著傅競走到梳妝台前,按著他坐下,用力扯掉他的上衣。

  傅竟想鬼扯個幾句,扯掉壓抑氣氛,可見她滿面怒容,又悄悄地把話給吞回去。聽說母獅子發威時,是不能挑惹的。

  她把布巾打濕,一遍遍擦拭他的身子,水有點涼,但她的動作輕柔細心,她靠得很近,他能嗅到自她身上傳來的淡淡馨香。微微一笑,他的小丫頭終於長大了。

  他從南方趕回京,一路上經過無數騷站,他換馬、不休息,連七、八日沒在床上睡過,他全身又臭又膩,明知道未癒的傷口發炎,卻依然不肯放慢速度,他急著回來,急著看他的小丫頭。

  他回到莊園裡,舅夫人一看見他,像看見救命浮木似的拉著他的手,急道:「丫頭被召回莫府,說是莫大人生病,可不知怎地,她始終沒讓喜妹出

  來向孫大報訊,孫大警覺到不對勁,方才趕回莊園裡。」

  就這樣,他又一路縱馬狂奔來到莫府。

  詩敏手!爭他的身子,從櫃子裡找出針線,針上已經出現銹跡,縫嗎?不縫?她左右為難。

  見她這樣,他替她作主。

  「沒關係,明兒個咱們回去莊園,你再幫我醫。」

  她終於定眼望他,滿肚子的話卻不知該說哪一句,只能歎息,從櫃子裡翻出一套舊衣裳給他。

  「把衣服換下吧,髒衣服會讓傷口更嚴重。」

  她背過身,他快手快腳把身子簡單擦拭過,換上衣服,走到她面前。

  「你為什麼不把身上的傷給治好?」

  「我剛從南方回來,一心趕著見你。」

  事實上,他趕的不是這幾日,他已經整整趕了三年,每天他都在加快腳步完成計劃,他知道丫頭死心眼,若她心底有他,那麼自己留下的那兩個字就會變成她的責任。

  「有差這一天、兩天嗎?找個大夫、敷個藥,能拖延你多少時間。」她氣惱他不愛情自己身子。

  「當然有差。」合著笑,他拉著她走到床邊。

  「差在哪裡?」她氣鼓鼓道。

  「再晚一點,就不是七月二十一。」他答得認真,無半分戲諱。

  「又如何?」

  「你最害怕的日子,我想要陪著你。」

  他笑了,而她……心軟了。他相信她,他沒把她十四歲說的那些當成瘋話,他始終記掛這一天,記掛她十七歲將要遭受災劫。

  於是,所有的埋怨、惱怒、氣恨通通在轉眼間消失不見,彷彿,他們之間沒有漏失三年,彷彿,他們昨天才在橘園裡策馬狂奔。

  「你相信我,不是違心之論?」她再次確認。

  「為什麼不信?」他理直氣壯反問,好像她的遭遇小是前世今生,而是早上出門被狗追,回到家裡找個人哭兩聲,真實到不能再真實的事件。

  在莊園聽了舅夫人的話,傅競心知有異,便領了人快馬往莫府狂奔。

  別的不知,他豈會不知莫大人根本不在京裡,如果沒估量錯,莫大人現在正在北方,以欽差大人的身份給眾士兵瀕賜獎賞,這個差事,是他幫莫歷升要來的,為的是替莫府、替丫頭爭臉。

  他在暗地窺探,探出奶娘和喜妹被禁,而詩敏被單獨關在一間屋裡。

  他記起詩敏對自己說過的事,他不確定生命重來一回,詩敏會不會碰到相同事件,不過……不管怎樣,他今天晚上便要斬拿除根。

  「你不覺得我的故事很荒謬嗎?」她試著在他眼中找到一絲嘲弄,但是沒有,那裡面只有誠摯、只有擔憂。

  「如果你說的話是假的,那才是真荒謬。」

  「為什麼?」

  「沒有人會編出那樣一套謊言,來誣蔑自己的名節。」

  他笑笑拉起她的手,她的手和記憶中一樣,小小的、白白的,掌心有幾個繭子,那是一雙肯吃苦、肯付出的手。

  好簡單的道理,可她竟沒想通。失笑,詩敏追問:「相信了,然後呢?」

  她聽見自己聲音裡的顫抖,而他聽見她心底的哀求。

  捧起她的臉,傅競認真回答,「然後,不走了。」

  「不走了?你大娘和大哥要是找到你,怎麼辦?不會有危險嗎?」

  「他們都死了,再也危害不了我。」

  也危害不了她,所以他出現在她面前,光明正大。那年他七歲,無法保護母親,現在他已長大,有足夠的能力,保護自己的女人,不教她受分毫委屈,因此……

  江媚娘、莫鑫敏,等著吧!

  「是你殺……」她嚇得雙眼倏地膛大。

  他笑出滿口白牙,捏捏她的臉,笑道:「不是我,是天理昭彰」

  「我……」她遲疑著,不確定可不可以問這麼私密的事。

  「我可以告訴你所有的故事。」他接下她的遲疑,笑道:「上床吧。」

  「上床?」她不相信自己耳朵聽見的。

  「不上床,怎麼配合江媚娘和莫鑫敏演出一場好戲。」

  他把被子折成軟枕,准甫在床頭,拉看她除去鞋子,一裡一外,在床上躺下。

  「什麼好戲?」因為好奇心,她躺下,雖然心知不合規矩。

  「他們不是要把李海廷送到你床上嗎?如果李海廷發現床上多了個男人,心裡不知道會怎麼想?」想到這裡,他居然忍不住拉開嘴角,微微一笑。

  「可是這麼做,我的名聲還是遭殃了,不如,你直接帶我回莊園吧。」

  「不,江媚娘和莫鑫敏的事得解決,就趁這一回徹底處理吧。」他可不希望有個刁鑽的丈母娘,在自己跟前比手劃腳。

  「徹底處理?」

  「相信我。」他拍拍她的臉,一彈指,桌上的火燭滅掉。

  她還有話想問,他卻先開了口,轉開她的話題。

  「記不記得,我告訴過你,關於我大娘和父親的事?」

  「記得,妻妾相爭,孩子遭罪,你母親死了,她卻不肯放過你。」這種事幾句話就能交代清楚,只是誰曉得,裡面飽合多少酸楚。

  「你猜,為什麼我已經遠遊夭涯,他們依舊不肯放過我?」

  她搖頭,側過身,在黑夜中注視他閃閃發亮的眸子。

  「我自小比一般孩子聰穎,師傅常誇獎我,將來定有一番成就,而我的大哥性情凶殘,執迷於權位,卻好高驚遠,不肯腳踏實地好好做事。」

  「你爹怕把家業交到你大哥手上,將毀於一旦?」

  「沒錯,我大娘知道此事,便聯絡她的娘家人,想盡辦法要除掉我,在我母親被殺那天,我母親將我藏進床下密洞裡,我雖然雙眼不能視物,但耳裡清清楚楚聽見殺手和我母親的對話,那年,我七歲。」

  「後來呢?」

  「舅父曾經問我,肯不肯隱姓埋名,自由自在過一生,我回答他『殺母之仇,不共戴天。』後來我才明白,那是舅父在試探我,於是我們到了漠北,舅父請很多師傅一起教導我,他們教我讀書、練武,教我營商、兵法,教我許多復仇需要的本事,就這樣,我、舅父和師傅們生活了八年。

  「在他們的幫助下,我建立起自己的生意王國,我把生意做回京城,打算一步步壟斷大齊的經濟命脈,軍隊是力量,白花花的銀子何嘗不是力量?我只是沒想到,自己酩似父親的長相,讓我的身份曝了光,之後許多年裡,我就在大哥和大娘的追殺中過日子。

  「在我回京那年,我在晉州遇見一個小女孩,她十歲,母喪,她一路哭著跑上山頂,圈起嘴巴對著山谷哭叫大喊,她不甘心、她憤怒,她抑鬱的眼神不像個十歲小孩,從那時候起,她便掛在我心上。」

  是他?!他講的女孩是自己,傅競就是那個躲在樹上、和師傅交手的白衣少年?!

  「你那個時候就……」她心急想問。

  「噓。」他的食指壓上她的唇,低聲在她耳畔說:「有人來了。」

  是李海廷?

  奇怪,傅競出現後,她便忘記這個男人,忘記害怕,忘記他曾帶給自己的傷害,是因為有傅競,她便有了安全感?

  「想不想知道當年的情況?」她在他耳畔悄聲問,但他來不及回答,門己經被打開。

  李海廷進門,先是小腿撞到椅子,他驚叫一聲,整個身體往前撲,可他運氣夠好,手撐地起身時,竟沒壓到碎瓷片上。

  詩敏坐起身,凝聲問:「是誰?」

  李海廷痛得想破口大罵,卻硬生生忍下來,他緩下聲音,回道:「莫姑娘,你別著急,是我,李海廷,海廷傾慕姑娘已久,上門求親卻遭拒,不得不出此下策,還望姑娘從了我,日後我定三媒六聘、大紅花轎把姑娘給抬回去。」

  他拍拍衣裳,心想,事已至此,無論如何都要做到底。他抬起腳步,繼續往床邊走。

  「住口!若你真有心,定能用誠意感動家里長輩,怎能用此骯髒手段。」話說著,連詩敏自己都深感訝異。居然……她能夠一字不漏,將前世的話全數講出?

  聽她揚聲說話,李海廷心急。「姑娘悄聲點,我這是沒辦法中的辦法,莫老爺眼光高,看不起咱們商家,硬是不肯同意這門親事,在下只好先造成事實,待木已成舟,莫老爺不同意也得同意。只盼姑娘幫了海廷這一回,海廷立誓,日後定會錦衣王食,將姑娘捧在掌心呵疼。」

  說完,他便縱身撲上,詩敏做作地拉扯喉嚨大聲尖叫,「救命、救命啊……」

  「姑娘,你就從我一回……」

  話未說完,卡嚓一聲,他的手骨硬生生被扭斷,李海廷發出殺豬般的尖叫,摔在地上,右手軟軟地垂下。

  他抬頭定睛一看,這才發現床上多了個男人。

  怎麼會這樣?莫鑫敏不是都安排好了嗎?他不是說好,今夜定能讓他抱得美人歸,為什麼……

  頭腦有點昏,他問:「你、你是誰?」

  「來取你狗命的閻王爺。」

  傅競一躍下床,抬起腿,精準無比地往下一踩,動作之快,李海廷還來不及伸手護檔,子孫根已經被踩斷。

  這回,他的驚叫聲更勝之前,蜂縮著身子,他已經痛得沒力氣反抗。

  但傅競選是步步進逼,為求活命,他不得不拱起身子,像狗一般趴在地上往後爬。

  陡地,對方的腳朝著他的臉踢過來,那一腳不過用了傅競三成力氣,李海廷便整個人飛起來,他的背重重撞上牆壁後,又墜回地面。

  這固,他的運氣沒有之前好,整個身子就跌在那堆碎瓷片上,臉也被瓷片割得血肉模糊。只不過他現在已經暈了過去,再發不出豬叫聲。

  詩敏不是個殘酷女子,但親眼見到李海廷的下場後,前世的夢魔直到此刻,正式消除。

  她明白自己活下來了,她的重生,自此開始。

  她下床,冷冷地看著在地上縮成一團的李海廷,她笑不出來,儘管心底有幾分快意。

  不久,院子裡進來了一票人,莫府的下人不多,還能聚來這群,可見得江媚娘就是要將事情給坐實了,讓詩敏狡賴不掉。

  門被推擠開,前面兩個因為沖得太快,叫喊一聲,被碎椅子絆倒在地。

  後面幾個手腳麻利的,連忙停下腳步,江媚娘先讓幾個提燈籠的婆子進屋裡,燃起桌上蠟燭,把屋裡照得一片通亮。

  她合看笑意進屋,心裡早就準備好一番話,等看鑼鼓響場子開。

  可是……

  她不敢置信地看著地上的李海廷,再看看床邊並肩坐著的傅競和詩敏,一張塗了口脂的血盆大口,嚇得闡不上。

  「這、這是怎麼回事?」她指著傅競,一句話說得結巴。

  「莫夫人,您說呢?」傅競似笑非笑反問。

  「你是誰?怎麼能闖入我們家姑娘的閨房」

  她偷眼瞧著地上的李海廷,一顆心亂糟糟,現在是什麼狀況啊,為什麼在詩敏床上的人不是李海廷,而是個陌生男子,而且兩個人的衣服整整齊齊,不像做過什麼見不得人的骯髒事,這演的是哪一出?

  莫鑫敏隨後進屋,卻發現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李海廷,心猛地一緊。李海廷怎會傷成這樣?完蛋,這下子別說到手的銀子要吐出去,恐怕李家不會善罷甘休。

  他連忙示意身後小廝,同自己一起把人給架出去。

  「且慢。」他剛剛靠近李海廷,傅競便出聲輕喝。

  莫鑫敏硬起脖子走到傅競身邊,本相心揚聲質間,卻發現在對方的炯亮目光下,自己居然沒辦法硬氣說話。

  「公子有什麼事?」他的口氣發軟,與下午那場,大相逕庭。

  「我不過想問問,為什麼莫夫人和莫公子,縱容兇犯進入莫姑娘的房間。」傅競的口氣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

  江媚娘被兒子一插話,拍拍胸口、定了定心,她再看一眼傅競,回想起幾年前,自己曾經在莊園見過他一面。

  他是莊園裡的長工吧,是不是發現詩敏遲遲沒回去闖進莫府,想把人給救走,卻不料撞上欲行好事的李家少爺?

  真冤,怎地諸事不順,到嘴的熟鴨子就這樣飛走,李家的聘金進不了口袋,李海廷又在這裡受重傷,李家不知道肯不肯罷休。

  可既然事情已成這樣,也只能一路黑到底,把所有的髒水全往詩敏身上撥,最好能逼得她拿出銀子來擺平這件事。

  至於李家那邊,一樣是撒潑耍賴,誰讓他夜深人靜跑到人家姑娘閨房裡,被發現、狠狠揍上一頓,是理所當然的事,李家如果還要顏面,自然不敢對外宣揚。

  江媚娘素日裡就是個潑婦罵街的,吵架的經驗哪會少,今夭莫歷升不在,誰能阻止她惡言?

  她挺了挺胸,搶到兒子身前,指著傅競的鼻子說:「縱容兇犯?你哪一隻眼睛看見了,我們還沒弄清楚狀況嘍,誰曉得是不是你在外頭殺了人,把人給提進莫府,想栽贓嫁禍給莫家。」

  聽見此話,詩敏氣到全身發抖。江媚娘信口雌黃的能力竟登峰造極至此,一個人居然可以厚顫無恥到這等田地,她、她……詩敏忍不住想跳起來,狠狠扇她個兩巴掌。

  傅競失笑,握住詩敏的手,好整以暇地望向江媚娘,等著她說出更離譜的話。

  他慢條斯理回答,「夫人的話有幾分道理,您打算怎麼處理?」

  「小子,我雖然不知你是誰,不過這裡可是朝廷命官府邸,不是誰想來就可以來、誰想走就能走的。你先是闖進我們府宅、壞我們家二姑娘的名聲,又在我們這裡鬧事殺人,我才要問你,你打算怎麼解決此事?」

  「夫人不你說說看。」

  見傅競輕言輕語,江媚娘肥了膽子,以為自己幾句話就震住對方。是,她便是要他害怕,最好嚇得渾身發抖,才能由她慢天開價。

  「自然,這事也怪不得你,我們家二姑娘本就是個不安分的人,成天拋頭露面、勾引男人,看情況,約莫是你這小子和李公子都對二姑娘上了心,才會一言不合、大打出手。」

  她頓了頓,發覺對方並無反駁之意,繼而續道:「二姑娘想跟哪個男人,我們是作不了主的,得等我們家老爺發話,但今天晚上的事得先解決,李

  公子是京裡大戶,如今傷成這樣,李家定是要把怒氣發在莫家人身上了。

  「儘管難辦,終究是莫家姑娘惹出來的事,再難,我也得豁出這張老臉皮,出面去說合說合,就五千兩吧,你回去同夏家寡婦說說,就說二姑娘惹下禍事,讓她拿銀子來處理,否則咱們也只能把你們這對姦夫淫婦給告上宮府,到時,二姑娘的名節毀了,也別怨上旁人。」

  傅競莞爾,若有厚臉皮比賽,這位莫夫人定能奪魁。

  他笑了笑,說:「首先,這位公子面朝地、身子縮成一團,你甫進門,不過往地上瞄了眼,連臉都沒看清楚,便口口聲聲喊人家李公子,這代表什麼?代表你認識對方、你清楚今晚他要到此處,並且從下午開始,你便將莫二姑娘拘禁在此,所以這出壞人名節的戲碼,是夫人一手主導的吧。

  「再者,莫公子一進門,沒先看看自己的妹妹出了什麼事,卻火僚心急地想把壞人名節的淫賊給救出去,依常理來講,恐怕說不通,唯一可能,這位李公子與莫公子相識相熟,而今晚之事,全在你們的掌握中?莫夫人說得對,這件事情的確難辦,我也不是個喜歡麻煩的人,就依夫人之意,直接告官吧,來人。」

  傅競揚聲一喊,幾個不知道打哪裡來的男人擠進屋裡,他們穿看一身或裝,月要間掛看佩刀,其中兩個扶看受驚嚇的奶娘和喜妹,見她們沒事,詩敏這才鬆了口氣。

  武官們走到傅競身前,拱手一拜,「主子。」

  「找兩個人把李海廷給送進知府街門,剩下的把莫府給我看管起來,一個人都不准跑!」

  連番驚嚇,江媚娘幾要承受不住。她沒想到男子的分析這麼精準,沒想到他會選擇告官,更沒想到的是,他們、他們……一群武官大人喊他主子!

  他不是莊園小廝嗎?腦子轟然一聲,她張口結舌,傻傻地看著傅競。

  這時,大家都沒注意到站在門邊的莫芬敏,她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瞧看傅競,心怦怦跳個不停,幾乎要從唯嚨口給跳了出來。

  她見過他,在張大人家裡,她和張大人的女兒是閨中密發。

  那次與他偶然相遇,她便將他牢記在心,那樣一個俊美偉岸的男子呵,只一眼,便讓她無法控制自己。

  他是榮親王響!

  選秀的事方定,她學規矩學得比誰都認真盡心,她痛恨女紅、痛恨才藝,可是想起榮親王,所有的痛恨都變成心甘情願。

  她想要入選,想要嫁進榮親王府,就算為側妃、為妾,她都毫無怨言。

  她不時注意他的動向,經常打探與他相關的消息,於是她知道他的身世,知道他本是北漠大商,後來行商天下、富可敵國。

  她知道是他一力扶持當今的皇帝登上帝位,也是他帶兵消滅王氏亂黨,穩定朝堂局勢,他是大齊王朝最受囑目的英雄,即便是皇帝也俱他三分吶。

  可他什麼時候和詩敏有一腿?為什麼他會出現在她的房間內?為什麼他出頭為詩敏擔下一切?

  看著他們親密對望的模樣,她懷緊拳頭,長長的指甲陷進掌心裡。

  可恨!為什麼詩敏就是比她好命?為什麼所有的好東西都被她奪去?現在連榮親王也……

  「等等。」莫鑫敏再笨也看出詩敏和這男子之間關係匪淺,他阻在門前,說:「你難道不擔心今夜之事傳出去,於詩敏的名聲有礙?」

  「擔心啊,所以我很快就會娶她入門。」

  傅競一笑,推開莫鑫敏往外走,但莫芬敏動作也快,她搶先一步走到博競身前,盈盈一揖,柔聲道:「榮親王請止步……」

  榮親王!詩敏猛地轉頭,望向傅競。

  他就是皇帝流落在外的見子?是帶領七萬大軍剿滅王氏亂黨的王爺?

  所以他口中的大娘是王皇后、大哥是已死的皇甫書,而為家族利益、護全不了心愛女子的父親是……先帝?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3
發表於 2014-11-7 18:11:55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腦子像走馬燈似的,訊息一個個灌進詩敏腦子裡,她還來不及消化,就被迫接受下一個。

  首先是傅競……不對,是皇甫靜的身世。

  回到莊園後,皇甫靜仔仔細細、鉅細靡遺地把自己的故事,對詩敏和雲娘交代清楚。

  詩敏這才明白,那個躲在樹上偷聽的討厭少年,真的是他,而凌師傅早在她十歲那年,就開始替皇甫靜做事,只不過師傅心疼她年幼且孤立無援,才選擇留在自己身邊,這讓她理解了龍紋玉珮之事。

  前世,他果真和師傅相識,師傅傳到自己手中的玉珮,應是皇甫靜親手所贈。

  假使……她沒受李海廷所辱,自盡而亡,是不是她也會同皇甫靜成為朋發?

  詩敏問:「為什麼師傅願意認你當主子?在你手下做事,可是有生命危險。」

  皇甫靜想了想,決定說出凌致清的身世。

  他說,凌師傅真正的名字是劉煜,他的父親是尚書劉品言,當年受王氏所害,滿門皆滅,認真說來,劉煜並不算替他做事,應該是說他們合作剷除王氏勢力。

  皇甫靜提起那段過往,表情有些沉重。

  他說:「拿甫書和王丞相兩條命,是結束在劉煜手上的,此事太危險,不成功便成仁,劉煜怕連累到你,不得不狠心離開莊園。

  「在結束皇甫書和王丞相性命後,他便跟在我身邊東征西討,立下無數的汗馬功勞,如今,皇上己昭雪他父親劉品言的冤屈,並承諾待他同李祺的軍隊回京後,讓他進宮,成為太醫院首。」

  這個結局是劉煜多年盼望的,他辦到了,可以告慰劉家祖先,他末枉為人子。

  詩敏還在消化皇甫靜和劉煜的故事時,隔沒幾天,舅母也對她招出自己的陳年往事。

  她說:「丫頭,記不記得,我家裡出事之前,曾經為我訂下親事?」

  詩敏點頭,那段往事她印象深刻。「您說,您的未婚夫不在京裡,你們錯失了彼此。」

  舅母微微一笑,轉頭望向窗外,臉上帶著女子的嬌羞,經過好半駒,才輕言道:「他……就是你的莊師傅,因緣際會,因為你和鈁敏,讓我們再度

  遇見,我那時才曉得,他為了我,始終沒娶親,我告誡過自己,我是個寡婦,根本配不上他,人事已非,我不能一直戀棧從前,可他回答我,在他心底,我從來不是從前。」

  「既然如此,莊師傅為什麼要離開我們?」

  「丫頭,你到現在還不曉得,他也在皇甫靜手下做事,對不?那時,他對我說要去辦事,說給我時間,讓我好好想清楚。我認真想了,三年當中,我反覆思量,終於想出一個結論,如果我真的是他的幸福,我到底在害怕什麼?錯過一次是遺憾,錯過兩次呢?是不是愚蠢?

  「昨天我終於收到他的信。他說,他即將回京,因為跟著榮親王,他立下許多功勞,皇帝必定封賞,到時,我們的身份將更懸殊,他告訴我,如果這會讓我害怕,那麼他選擇幸福不要前途。

  「如果一個男子肯為了我不要前途,還不能證明在他心中我是無價珍寶嗎?所以……丫頭,我決定了,我想再給自己一次機會,這次,我將要傾盡全力,牢牢地抓住視我為貴的男子。」

  舅母的話讓詩敏動容,她本就覺得莊師傅和舅母之間存在情憬,當年她還為著莊師傅的離開感到可惜。

  她輕輕環住舅母,低聲道:「老天爺很公平,我的舅母值得最好的對待,你一定會得到幸福。」

  故事輪番上陣,刺激著她的知覺,害得詩敏經常發呆,偶爾會莫名其妙問喜妹一句,「你也有故事要告訴我嗎?」

  接下來,莫歷升回京,江媚娘、莫鑫敏對詩敏做的事被揭穿,氣得莫歷升將惡妻關進柴房,要她好好反省。

  之後,李家人使了大把銀子才將兒子從獄中救出來,可李海廷這輩子是廢定了,他們不敢上街門鬧,只好私底下綁走莫鑫敏,要求莫歷升出面,還李家一個公道。

  他們堅持莫歷升將詩敏嫁到李家,就算要因此守一輩子活寡,那也是她「性情淫蕩」的結果,怨不得旁人。

  莫歷升焦頭爛額卻束手無策,女兒已經被榮親王爺訂走,他哪能把詩敏給李家,更何況做錯事的人是鑫敏,憑什麼要詩敏替他承擔?

  事情僵持不下,莫鑫敏的親生母親卻誤以為莫大人已經知道兒子的身世,才不願意救兒子,竟然跑到莫歷升面前痛哭流涕,承認自己為了貪圖富貴把兒子賣給江媚娘,她早就後悔了,求莫歷升看在養育多年的分上,把人救回來。

  莫鑫敏身世大白,此事傳得沸沸揚揚,朝堂上,莫歷升成了許多人的嘲弄對象,他一怒,與莫鑫敏脫離父子關係。

  幾日後,有人在街上看到莫鑫敏,他雙腳被打殘,一隻眼睛失明,全身是傷,髒兮兮地躺在路邊行乞。

  知道這個消息後,詩敏讓濟慈堂出面替他醫傷。

  莫鑫敏的親生母親來接他那天,詩敏來到他面前,給他二百兩,最後一次喊他大哥。

  她說:「大哥,無論如何,我都感激你幫我救回二哥,你曾經是個本質良善之人,我不明白怎會變成今日這樣,不過……過去的事就別再提了,萬望未來,大哥能好白為之。」

  聽見詩敏還願意喊他一聲大哥,他默默垂淚,羞愧不已。

  兩天後,莫歷升收到莫鑫敏寫的信。

  他在信中感激父親的養育之恩,也對自己做錯的事深感抱歉後悔,他還提及當年江媚娘禍害鈁敏和嫡母夏宛娘的事,說父親若要與江媚娘對簿公堂,他願意出面為證。

  事實拆穿,莫歷升找上江家,一紙修書,把江媚娘趕出莫府。

  那日,莫歷升關在屋裡暗自垂淚,痛恨自己的所作所為。他想起自己因為髮妻宛娘的商家出身,冷漠以待,卻因為江媚娘是官家閨秀而頗多看重,如今想來,真是個大笑話。

  莫鑫敏事件過後,迎來建平元年的八月。

  莫鈁敏回京述職,因他在晉州政績良好,並助附近幾個州縣行水利改善之策,新帝看重他,讓他御前當差。

  為當差方便,住在莊園自然不行,詩敏雖然被一個又一個的消息搞得渾渾噩噩,卻也不能不強振精神,打理皇帝賜給哥哥的宅院。

  不打理不知道,一打理,詩敏才發現,皇帝賜下的新宅竟緊鄰榮親王府,知道這個事,最高興的莫過於莫芬敏了,新宅才打理好,她便催著父親搬家。

  之前因為江媚娘,詩敏不願意與父親同住,如今狀況不同,且哥哥高陸,卻不接父親和妹妹過來,規矩上說不過去,於是詩敏先將舅母、奶娘和幾房家人送到新宅安置,再打發了莫府下人,將父親和大姊給接來。

  詩敏忙得天昏地暗,好不容易一切佈置就緒,在搬進新宅那天,她就病了。

  儘管她病得昏昏沉沉,卻也知道,宮裡來了一道聖旨,將她指給榮親王為王妃。

  賜婚啊……詩敏病歪在床上,捧著發脹的腦袋,理不清腦子裡的紛亂。

  她當然明白,由皇甫靜親自上門提親和皇帝親口賜婚,兩者之間的差別相當大,有皇帝在背後支持,她就不僅僅是七品縣官的女兒、不是商女,日後嫁進榮親王府,身份地位更顯尊榮。

  可,那是他要的嗎?

  她想他、念他,不知不覺把他擔在心上,那是因為……

  因為一個月的朝夕相處,她與他處出幾分感情;因為他分享她的秘密,並且深深相信;因為他是個很有說服力的男人,也因為她的身邊除了他,沒有過其他男子。

  可皇甫靜不同,他身份尊貴、富可敵國,他走遍大江南北,見識過的女人無數,比她美的、聰明的、能幹的多如過江之螂,詩敏有自知之明,她不認為自己有條件教他上心。

  何況滿朝文武,有多少官家的女子心儀於他,為什麼皇帝偏偏挑了沒沒無聞的自己?這個指婚背後隱藏多少她不知道的事情?

  是皇帝防他功高震主,刻意挑選一個沒身份背景的女子給他,好讓他沒機會和權貴聯結?還是皇帝刻意掃他的面子,讓他認清楚,就算他在百姓心中是神,他還是皇帝手下的一個奴才?

  詩敏越想越心煩、火大,自暴自棄說:算了、算了,又不能抗旨,乾脆樂觀一點。

  既然想破頭沒用,不如安心享受既定利益,反正算來算去都是自己賺到,像她這種無才無德、熱愛佔便宜的女子,平白無故得了個好夫婿,早該點三住清香感激上蒼垂愛,還在這邊矯什麼情?

  可……婚姻是做生意嗎?

  如果他滿心不甘願呢?如果他的確被強迫呢?會不會本來還算喜歡她的他,因為這場強迫,反而視她如仇敵?從此越看越刺眼,三妻四妾五通房,全部塞進自己的房間……

  若是如此,這場便宜能別占就別佔了吧。

  胸口澀澀的,說不清、道不明的風覺在心底氾濫,眼睛像是有什麼東西要溢出來似的。

  她深吸氣強壓著,試圖說服自己,這種感覺沒什麼,只不過是、是……是什麼呢?她也不明白。

  喜妹進門,端來一碗黑糊糊的湯藥,扶起詩敏,輕聲道:「姑娘,喝藥了。」

  她皺起鼻子抱怨,「如果師傅在,他肯定不讓我喝這麼苦的藥。」她寧願扎針、寧願皮肉受痛,也不肯委屈自己的舌頭。

  「又不是菜,還挑三揀四嫌昧道不好?要不要加點鹽巴胡椒。」莫鈁敏在喜妹身後進屋,沖看她就是訓話。

  看見哥哥來了,詩敏揚起嘴角,衝著他笑。

  莫鈁敏坐到床邊探探她額頭,還是有些發燒,那麼多天過去,怎麼不見好轉?是不是這段日子以來,她太過操心?

  不過沒關係,他已經回來,以後這個家有自己撐著,詩敏就當個無憂無慮的千金小姐吧。

  「哥……」她歪歪脖子,靠到哥哥身上,雙手圈著他的腹。真好,哥哥回來,肩膀上的東西好像變輕了。

  「要撒嬌待會兒,喝藥先。」

  他把藥端到她面前,詩敏咳聲歎氣,望著哥哥固執的眉眼。唉哥那個表情叫做一沒得商量。

  發狠,她端起藥仰頭飲盡,然後,一張臉皺成小老頭。

  她這副樣子,哪有平日裡當家的沉穩?莫鈁敏溺愛一笑,從懷裡掏出糖豆子給她,她接手,往嘴裡塞進一把。

  「好吃嗎?是你小時候最愛的。」莫鈁敏看看她,清淺笑看,笑容如春日溫煦暖陽,讓人滿心舒坦。

  她又靠回哥哥肩膀,閉上眼睛,真希望回到小時候,傻傻地過日子,成天只惦記看,哥哥會不會帶糖給自己。

  「我已經長大,很久不吃糖了。」

  「我知道。」他說著,心卻酸澀。母親死後,她再不吃糖,她說吃糖會讓人松下心防,誤以為日子簡單、無風無浪。

  她總是提心吊膽,分明他才是哥哥,她卻事事搶著承擔,她掌家、賺銀兩,只為了讓他無後顧之憂、專心仕途。

  她最常說的話是:總有一天咱們要讓爹爹刮目相看,商家女也會教出優異小孩。

  她驕傲、倔強,她強勢、能幹,可……如果能夠,他寧願她是被嬌慣在掌心長大的丫頭,有些任性、有點胡鬧,就像芬敏那樣。

  「哥,你什麼時候想要娶嫂嫂?」她憨憨笑著。

  「你想要女變女雯嗎?」

  「想,很想要。」把父親和哥哥托付給嫂嫂,她才能更安心。

  「你喜歡哪家姑娘,告訴哥哥,哥哥就上門求親。」

  「怎麼可以是我喜歡誰啊,婚姻得兩情相悅,才能得到幸福,哥哥,我想要的嫂嫂,只有一個條件。」

  她伸出一根指頭,在哥哥眼前晃。莫鈁敏笑笑,把她的手指包裹在掌心中央。

  「什麼條件?」他環起妹妹,對於妻子,他的要求是孝順父親、疼愛小姑,像自己這樣。

  「她喜愛你勝於自己。」

  「有這樣的女人嗎?」

  「當然有,就像我們的母親那樣,如果你碰上那樣的女子,一定要敬她、愛她,為她放棄身邊的千嬌百媚、萬紫千紅。」

  他明白妹妹的心思,一妻多妾的苦頭,兩兄妹吃太多,他和她一樣,不願意重蹈覆轍。

  「好,哥哥會耐心等著,等這樣的女子出現。」

  「她一定會出現的。」

  他握住妹妹的手,她的手粗粗的,帶著生活的刻痕,這不是大家閨秀的手,卻是一雙讓他心疼的手。

  「那你呢?對於皇上的賜婚,怎麼想?」

  「哥哥,如果不嫁會怎樣?」明知道抗旨的下場是人頭落地,自己根本不能發言,可她不願意當那顆壓人石磨,不想成為皇帝手中對付那個人的棋子呀。

  「你不想嫁給榮親王嗎?」

  她沉默,說不出不想嫁載想嫁,只是……有那麼一點點的不甘心呵……她希望自己是丈夫的唯一、是他心中的珍寶,希望自己和未來的嫂嫂一樣。

  低頭,光是想像她都覺得好笑。

  怎麼可能,榮親王耶,那是何等身份?皇帝今天賜一個王妃、明天賜一個側妃,每逢選秀為昭顯兄弟情誼,再送幾個美女來王府開枝散葉,他能拒絕嗎?那是規短、是體制,是誰都不能破壞的皇家道理。

  她笑了,笑容裡有幾分無奈。

  「你心裡是怎麼想的,告訴哥哥,當真不願意的話,就算拚著這頂烏紗帽不要,哥哥也要求皇上收回成命。」莫你敏勾起她的下巴,令她看向自己

  「胡扯,寒窗苦讀,哥哥是怎麼爬到今天這個位置的?哥哥可是晉州鄉親心目中的偉人呢。」她想也不想便否決哥哥的提議。

  算了,這就是女人、就是命,娘帶一大筆嫁妝嫁給爹爹,始終溫良恭順,不敢有所逾越,她為爹爹生子生女、助爹爹仕途高陸、奉養雙親,女人的本分都盡了,可下場呢?

  如果不是她重生,娘的婚姻不過是一場船過水無痕,人死、子女疫,世間什麼都不留,徒留一筆哀傷。

  諸事盡力吧,如果盡了力還不行,那就認命,誰讓她是女人。

  「你為哥哥做這麼多,我為你做一點事,有何不可?」

  她笑開,投進哥哥懷裡,撒嬌道:「我就知道哥哥疼我。」

  「傻丫頭,不疼你疼誰呢?」

  「哥哥不必擔心,榮親王位登極權、才高家富,是每個女子夢想中的好丈夫。」

  「所以他也是你夢想中的好丈夫嗎?」

  他是!可惜他不會只是她一個人的丈夫……還是不甘心,她這麼倨傲自負的女子,沒想到……

  終究,她是個女人,娘說過的,身為女子便有女子的身不由己,與其強求,不如逆來順受。

  她也要開始學習逆來順受了嗎?

  詩敏沒回答哥哥的話,只是圈得他更緊。

  皇甫靜好看的五官籠罩看陰霆,深邊的雙眼裡隱藏怒火。

  她不嫁,詩敏居然不想嫁給自己?!

  莫鈁敏,這個忘恩負義的東西,不想想他在晉州,自己明裡暗地給了他多少人力、財力和助力,不然,一個小小六品官,憑什麼能得皇帝青睞?

  他以真心相待,沒想到竟換來莫鈁敏的聖前抗拒,還說什麼願意辭官回故里,以報皇恩。

  哼,辭官回故里便能報答皇恩?他當皇家是什麼?。

  皇甫亭一臉幸災樂禍的表情看著自己的三皇弟,椰愉道:「原來天底下還有不願意嫁給咱們榮親王的姑娘?有個性,朕喜歡,那道賜婚就算了吧,如果榮親王當真喜歡莫家姑娘,選秀名冊上還有莫芬敏,不如朕將她賜給王爺?」

  早就知道皇甫亭是妖孽,自己還幫他那麼多?光看他能在後宮裝病多年、暗自沉潛,好躲過王皇后毒手,就曉得此人心機多重。

  撇撇嘴,皇甫靜冷笑,「莫芬敏就留給皇上獨享吧。」

  見皇弟怒氣衝天,皇甫亭落井下石,笑得滿臉狐狸。「可朕比較喜歡慈眉觀音呢,不如下道旨,讓她到宮裡來玩玩,說不定她對朕一見傾心。」

  皇甫靜的回應是狠狠瞪他一眼,甩袖,扭頭就走。

  他走得飛快,沒聽見皇帝的話,但伺候天子的內侍卻聽得一清二楚。

  皇甫亭說:「看樣子,這傢伙是真的喜歡上莫詩敏了,真聰明,他選擇財富和美女,卻把國家朝廷丟給我,唉,能不能想個辦法給丟回去呢?」

  他的話讓內侍全身顫抖。這、這、這……算不算窺得皇家秘密?

  那日皇甫靜擺平江媚娘和李海廷,一路快馬將詩敏帶回莊園後,就轉身回京。

  戰亂平息,天下大定,該忙該做的事多到讓人腦袋發疼,他這麼忙,不就是希望能在年底將丫頭給娶進門?

  沒想到,莫鈁敏居然找到皇甫亭面前,要他退掉這門親。可惡!

  他沒回榮親王府,氣呼呼敲開莫府大門,要找莫鈁敏理論,偏偏莫歷升父子都不在,雲娘也外出到絹花鋪子去巡視了。

  他也不要人接待,只問了聲,「你們家二姑娘在哪裡?」

  聽說榮親王來訪,莫芬敏快手快腳迎到前廳,她笑容可掬的上前,溫聲柔語說:「王爺今目前來,恰巧爹爹和哥哥不在,要不要略坐一會兒,芬敏派人去請長輩回來?」

  看都不多看她一眼,他轉頭對下人命令,「領我去見二姑娘。」

  下人望了望面露兇惡的大姑娘,兩相比較,覺得還是聽王爺的比較安全,便抬腳往外跑。

  但莫芬敏搶到皇甫靜身前,檔在門邊,輕聲說:「王爺別呀,妹妹生病,正在休息呢,王爺這樣過去不方便的,且萬一過了病氣」

  他轉頭瞪她,凌厲的眼光嚇得她渾身一顫,不自覺側過身。

  哼!他撇過臉,往外走。

  見他離去,莫芬敏心想,再不把握機會,她便什麼都得不到了,鼓起勇氣,她上前搗住皇甫靜的衣袖,企盼他回首望自己一眼。

  「王爺要為妹妹的名聲著想啊,您這樣……」

  這回,他連頭也不轉,手猛然用力一用,一個踉蹌,莫芬敏差點兒摔跤,幸而貼身婢女將她扶住,否則定要跌個狗吃屎。

  她定了定身,抹去額頭驚汗,注視皇甫靜的背影,忿忿不平,心底對詩敏的仇恨更深。

  咬牙,心生歹念。

  若不是詩敏,母親怎會被趕出莫府,如今在江家過得連條狗都不如?如果不是她,王爺豈會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她明明長得比詩敏更美艷、更大家閨秀,她不過是個粗鄙的鄉下丫頭,有什麼地方能比得過自己,憑什麼詩敏的運氣就是比自己好,能攀上榮親王?

  這樣一想,她便聯想起詩敏因為大娘夏氏的關係,自小吃的、穿的、用的都比自己好,即使她的母親不受待見,生活卻比自己更優遇。

  真真不公平,就因為她有一個好娘親、好哥哥,自己卻沒有嗎?

  恨恨地,她一把扯下瓶子裡的花,撕碎扯爛,拋在地下重重踩過。

  她不甘心!娘教過的,上天沒有那麼仁慈,不會替人安排所有的路,任何想要的東西,只能靠自己去爭、去搶、去謀奪。一切,都得靠自己!

  皇甫靜推開詩敏房門,屋裡靜悄悄的,只有喜妹在旁伺候,他揮揮手,讓她退下。

  走到床邊,看見詩敏趴在床上,小小的身子縮成一團,長髮在身後披散,紅潤的臉龐變得蒼白,他心底一驚。怎地才幾天不見,就病成這樣?是那夜受了驚嚇?還是她被太多的故事給嚇倒?

  可……怎麼會,她是個多麼大膽的丫頭,別人不知,他豈會不曉。

  那麼,是誠如莫鈁敏所言,她不願意嫁給自己、在做消極抗議?所以是他弄錯她的意思,她對他根本無心?

  念頭閃過,濃墨黑眉更形糾結。

  輕輕坐到床側,他伸出食指劃過她濃密的聽毛。

  真想搖醒她問問清楚,為什麼不喜歡自己?既然不喜歡,為什麼要對他說心事,難道只是一時衝動?或是陰錯陽差,他恰好說了個與她經驗相似的「

  死而復活故事」?

  是他太強勢,錯解她的心思?

  這些年她不訂親,不是因為等他,只是還沒有碰到想嫁的男人?可如果是這樣,女家給他這個知根底的,不是比盲婚啞嫁更好?

  他真不知道該不該笑,多少女人盼著嫁他,沒想到他最在乎的丫頭,竟然對自己不屑一顧。

  苦苦地攏了找眉,她心裡無他,可他卻無法別開臉,怎麼辦?

  唉……為什麼會喜歡上她?因為十歲的她,臉上那抹抑鬱與孤傲?因為十四歲的她,被他撞見在夜裡故作堅強?還是因為她和他一樣,有張壞嘴,明明孤獨害怕卻總是假裝勇敢?

  他喜歡她,是因為她和自己太像,還是因為她救下他一條命,卻沒有在他肩膀繡花?

  皇甫靜說不真確,只曉得離開的三年裡,他一天比一天更想她。

  想她的害怕,想她的開朗,想她努力把日子過得起勁,想她的三百一行和說起生意時,會閃閃發亮的眼睛。

  她沒想過他嗎?

  如果不想,怎地他一出聲,她便認出自己?如果不想,為什麼再度相逢,她不避嫌,願意同自己躺在一張床上?如果不想,為什麼聽見他受傷,那眼底、臉龐的恐慌,那樣真確,不容置疑?

  所以,她心中不是沒有他?既然如此,為什麼肯讓莫鈁敏冒險到皇帝跟前辭婚,她不是最看重哥哥的前途嗎?

  她在害怕什麼?和那個重生有關聯嗎?怎麼辦,他要怎麼再一次一邁出她的心事,難不成再說一個哄騙她真心的假故事?

  手指滑過她細緻的臉龐,她秀氣的鼻子,和那個紅得令人心動的嘴唇。

  忍不住笑了,即使滿肚子裡裝的是忿怒,沒辦法啊,他總是在看見她時,笑容裡才帶上真心真意。

  詩敏睜開眼睛,迷迷糊糊間看見皇甫靜。

  她以為自己在作夢,隨即閉上眼,喃喃自語,「壞,留下玉珮就讓人等,女子青春無價,就不怕我等老了?玉珮值多少錢啊,賠得起嗎?」

  所以她的確在等?

  詩敏無意識的言語激起他的興奮。低下頭,他在她耳邊低語,「那是無價之寶,絕對賠得起的。」

  暖暖的氣吹在耳畔,詩敏卻激靈靈地打了個寒顫,猛地睜開眼,對上他的視線。

  剎那間,清醒了!

  迷糊被踢到九霄雲外,她直覺推開他,坐起身。

  她忍不住埋怨,府裡的下人在做什麼,居然讓一個大男人跑到姑娘床邊?最最該死的是,唉……這裡還是她家。

  「怕什麼,又不是沒有同床共枕過。」他痞痞笑著,坐到她身邊,二話不說搭起她的肩,將她攬進懷裡。

  「那次是情非得已。」她用力推開他,縮啊縮,整個人縮到床的最裡頭。

  「是嗎,我怎麼沒看見情非得己?不過,當時你很害怕是真的,是不是要讓你夠害怕,你才會投懷送抱?」

  她沒聽出來,他的語氣裡出現一絲危險。

  「我哪有,你不要誣蔑我。」

  她的拒絕動作引發他的不快,寒了臉,自顧自往下說:「既然如此,我就來講一件會讓你很驚嚇的事。」

  他的口氣很陰森,令她不由得豎起耳朵。「什麼事?」

  「你哥哥的官帽快被摘了,莫府上上下下幾十口人的腦袋,似乎也掛得不怎麼牢。」他惡意地挑挑眉。

  「什麼意思,我哥哥犯了什麼事?」她急得一塌糊塗,抓起他的手問。

  「抗旨。」他伶冷丟下兩個字。

  「你在說什麼,我哥哥怎麼可能連逆皇上,又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她的迫切否認讓皇甫靜鬆一口氣。原來她並沒有要莫鈁敏到皇上面前退婚,純粹是莫鈁敏的自作主張。

  「說得好,可不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嗎?居然跑到皇上跟前,求皇上收回旨意,別讓你嫁給我,有種門

  「天」她萎了,整個人像被霜打過的茄子,頹坐在床。「哥哥還是說了,該死、該死,真是該死門

  皇甫靜方才鬆下的那口氣,又被提了上來。

  所以,她的確同莫鈁敏提過這事,只不過她理智,明白茲事體大,不能胡來,但莫鈁敏心疼妹妹,不願她受委屈,就算明知直言可能觸怒龍顏,還是硬著頭皮提出?

  他該佩服他們的兄妹情深嗎?

  嘯著冷笑,他淡聲問:「把話說清楚,為什麼不想嫁給我?」

  他的眼神帶上兩把利刀,他的聲音凝出寒冰,就等她說出令人難受的話,好把她千刀萬削,再凍成肉丁。

  可現在,詩敏哪有心思討論這個,她著急的是哥哥。

  難怪沒有人攔下他,難怪他可以如入無人之境衝到她床邊,會不會莫府上下都已經被押進天牢?

  沒理會他的問題,她急問:「我哥哥呢?皇上對他論罪了嗎?」

  「猜?」他不回答她。

  「我嫁、我嫁呀,再不喜歡、再不甘心、再討厭,我還是會嫁的呀!你去幫我跟你的皇帝哥哥說說好話,就說我一定嫁,什麼時候都行,明天嫁?後天嫁?還是今天?隨你高興,我馬上收抬行李。」

  她這話更教人火冒三丈。

  什麼叫做再不喜歡、再不甘心、再討厭,我還是會嫁?他就那麼讓她厭惡!

  青筋暴凸,銳利目光閃過,她像被刀子射穿似的冷不防地打了個寒顫,嚇得她像受驚蝦子,後退,縮到牆邊。

  「你就那麼不想嫁?」

  他的聲音像從地獄發出般,讓她不禁全身顫抖,恐懼像澆了水的春苗,瞬間抽葉蔓生,密密麻麻地將她裹住。

  寒意從腳底向上攀升,她張開口,試圖說出一個句子,不首是安撫他的怒氣或講好話,央求他救哥哥都行,可是……她發現,自己竟然發不出聲音,他明明沒有用手扼住她的喉嚨,可她就是說不出話。

  皇甫靜雙手負在身後,居高臨下看她,只是一個眼光,沒有暴力動作,她便嚇得想逃,可卻不知道誰在她的腳躁上了鎖,讓她動彈不得。

  這才是人們口中的榮親王啊!

  冷然、霸氣、天生的王者威儀,他們說他刀出鞘必見血,說他殺人從不眨眼畫同。

  是啊,他不是簡單人物,能夠對抗先太子、先皇后,能夠推翻朝堂上盤根錯節的王氏,怎會是簡單人物?

  只不過他在她面前從沒顯過真面目,她便把他當成無害的鄰家哥哥?要笑便笑、要惱便惱。

  所以現在他是要殺她嗎?雖然他也不滿意這個婚事,可是哥哥當眾辭婚,還是駁了他的面子,所以莫府上下將被趕盡蔽絕,替他出一口惡氣?

  皇上會這樣做嗎?會吧,皇甫靜做了那麼多事,皇上為他教幾個小官,也無所謂吧。

  她越想越恐俱,眼睛越瞳越大,然後啪的,第一顆淚珠摔下……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4
發表於 2014-11-7 18:12:26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她的眼淚摔進他胸口,重重地撞痛他的心,分明氣得想砍人,卻被她這樣一哭,哭軟了所有火氣。

  皇甫靜上前一步,本意是安慰,可他臉色鐵青、面目揮揮,看在她眼裡就是恐嚇。

  她嚇到了,張口就是劈哩咱啦石中。

  「我怎麼能嫁啊,你是高高在上的榮親王耶,是你把皇甫書踩到地上蹂嘀,是你把皇甫亭給推上皇位,是你帶兵東征西討,幫皇帝消滅王家餘孽。

  「你立下這麼大的功勞,全京城上下,哪家勳貴誰不想把千金小姐嫁給你,為什麼皇帝偏偏東挑西揀看中我這個七品小官的女兒?我又不是大家閏秀,還成天在外為生活忙碌奔波,再加上李海廷的事或多或少壞了我的名聲。

  「為什麼在這種情況下,皇帝要選我?還不是為了讓你這個榮親王沒臉、要鎮壓你的氣焰,他怕你功高震主,他就是要拿這樁婚事敲打敲打你,讓你明白,誰才是真正的皇帝。

  「在這種情況下,你當真能敞開心胸把我娶進門?說不定你心底不高興,就把我們之間的那一點清分變成厭恨,我寧可你當朋友、當哥哥,咱們像以前那樣說話、分享心事,有困難的時候挺身相幫,也不要變成天天面對面看了就心煩的怨偶。

  「再退一萬步來講,我娘是怎麼死的?娘初逝時我不明白,後來才曉得,江媚娘為的就是我娘那份豐厚的嫁妝,和皇上賜下的誥封,她是怎麼把哥哥推進池塘,是怎麼打壓我娘,是怎麼買兒子偷梁換柱,好在我父親面前爭寵,這些事之於我,仍然歷歷在目啊。

  「女人之間的爭寵手段有多骯髒,別人不懂,我能不明白?要我嫁進王府,天天過這等算計旁人、算計丈夫的日子,還不如殺了我。

  「不管怎樣,你都是榮親王,祖宗規矩明擺在那裡,一正妃、三側妃、四侍妾、通房丫頭無數,別說我,就是你也抗拒不了。哪日皇帝心情好,想布幾個美人在你身邊當眼線,你敢說不要?這樣明擺著的悲劇婚姻,換了你,你會甘心?」

  詩敏一古腦兒把話說完,說得太激動,胸口起伏不定,她大大的眼睛裡蓄滿淚水,盯著他直看。

  臉色緩和下來,皇甫靜肅厲的眼光變得溫柔。原來是這樣啊,傻丫頭,這麼簡單的事,問問他不就得了,怎地放在心底,教自己氣悶?

  他對上她的眼,輕聲問:「這就是你不喜歡、不甘心、很討厭嫁給我的理由?」

  「不然呢?」她吸吸鼻子。

  「不是因為討厭我、看我不順眼?」

  「我為什麼要討厭你?因為你滿身都是螟蟻,因為你長得太醜,因為你官做得不夠大,還是因為你窮得得靠我的嫁妝過活?」

  她沒誇他,卻用一句句反話來讚美他的勇敢、俊美、地位和財富。

  唉……他歎氣,輕輕拉過她。

  慌張間,詩敏伸手去檔,卻正好按在他的左胸口上,她厭受到掌下的心跳聲,心念一動,她任由他將自己摟進懷裡。

  他站在床邊、她跪在床上,溫暖的氣息將她包圍,她的臉頰貼靠在他胸前,微微地泛起一層緋紅。

  他在她頭頂上說話,溫柔的音調,能指出水似的。

  「你想多了,我和皇甫亭除君臣關係,更多的是兄弟情誼,他比誰都明白,我對朝廷政事不感興趣,對付王氏和皇甫書,是為了替母親報仇,若不是他硬要我留下,我哪願意當這個王爺?

  「一回京,我立刻交還兵權,並同他口頭約定,只待將手邊事處理清楚,就要做個閒散王爺,再不理朝政,他支支吾吾應下,可我知道他早晚要使暗招,讓我鬆散不得,他啊,他是屬狐狸的,所以他根本無須打壓我、敲打我,功高震主並不適合用在我們身上。

  「至於這個婚,不是皇上賜的,是我去要來的,滿朝大臣勳貴的確想藉聯姻來鞏固自己的位置,我卻不願意自己的婚姻建立在價值利用上。

  「我只娶我想要的女子,就算她不夠大家閨秀、不夠端莊秀麗,就算她為生活成天拋頭露面,就算有一堆謠言繞著她,我都不在乎,因為,她是我心底最喜歡的女子,我不只要她當我的結髮妻子、當我孩子的母親,我也想和她聊買談心事,有困難時挺身相幫,我要她分享我所有生活。

  「再退一萬步來講,不只你深受父親的妻妾所苦,我何嘗不是?如果不是父皇擁有三宮六院,如果不是父皇寵愛我娘,娘需要帶著我出宮避災?這些年被追殺的經驗,我還少了?女人之間的爭寵手段有多骯髒,別人不懂,我能不明白?要我深愛的女子,天天過這等算計旁人、算計丈夫的日子,還不如殺了我。

  「祖宗規的確明擺在那裡,一正妃、二側妃、四侍妾、通房丫頭無數,但規矩是人定的,當然也可以由人來推翻,我不想要,皇帝也不敢往我身邊送美人,除非他不怕糧價飛昇、民不聊生,所以,我的婚姻不是悲劇。」

  他一句句追著她的話反駁,沒有太多甜言蜜語,只是有條有理地揭開所有令她擔心的事情。

  但他也沒讓她離開自己胸口,因此在她聽話的同時,他的心跳聲也像證明自己所言非虛似的一下一下跳動,沉穩而篤定。

  安心了……連日來的煩惱,他不過一揮手,便消失無蹤。

  她的手臂在不知不覺間環上他的腰際,他感受到她從推拒轉為接納,輕輕一笑,他將下巴埋進她的秀髮裡,感受這一刻的柔情密意。

  輕時氣,她偎在他懷裡,享受著這份寧靜,他的心跳,奇異地與自己的漸漸融合、趨於一致,彷彿兩人合為一體。她……真喜歡……

  「你說你喜歡我?」她試探問。

  「不喜歡,幹麼娶?」他話說得直白,不帶溫柔口氣。

  「是不是因為我救你一命,你心懷感恩之情?」

  「你不救我,劉煜也會出手,你以為我沒事為什麼要朝莊園方向逃命?」

  沒錯,他老早就是師傅的主子。

  「可我師傅不在莊園裡啊,你還是應該感激我的。」

  「感激你沒在我身上繡花嗎?還是感謝你想用擠面棍敲昏我?」他笑問。

  詩敏臉紅,她實在不是個有醫德的好大夫。

  見她不語,皇甫靜接過話。「事實上,那個部分我已經還過恩了。」

  「真的嗎?我怎麼不知道?」

  「你的絹花生意不是蒸蒸日上?你的醬鋪子不是越做越起勁?雖然你哥哥能力不壞,但比他能幹的人不是沒有,他的官位能一升再升,在他需要的時候,身邊總會出現幾個得力之人,你以為他天生好運?

  「再說,你救我一命,我不也從李海廷手中救你一回?如果不是我在背後做了點事,李家敢上門綁走莫鑫敏?莫鑫敏的親娘敢跑到你爹面前拆江媚娘的底?而莫鑫敏又怎會想到寫信,揭穿江媚娘殺嫡子、軾嫡妻的事實?」

  「那些全是你不會吧?」

  「為什麼不會?我早說過『斬拿要除根』,江媚娘一天不走,就會製造更多麻煩,對付她,可不會比對付你想像中的小妾輕鬆,不如把她做的事全捐出來,讓你父親徹底看清楚她的真面目。」

  「所以雖然你不在,但你一直在密切注意我們的動向?」

  笨,這才想通?還以為她多聰慧呢。

  他笑得滿臉自得。「當然,未來的妻子不好好照看著,難不成要讓人給欺了去?不只我在看著,你師傅和莊師傅都看著呢,你每個月的義診,就是劉煜在考察你的醫術有沒有進步,很顯然……」他嘖嘖兩聲。

  「師傅失望了嗎?」她急問。

  「你就那麼在乎他的看法?」

  說到這裡,他口氣中出現幾分不易察覺的妒意,可她想都沒想過,自己和師傅的關係會被人想歪,直覺接話。「當然嘍」

  他怏怏不悅,不語。

  沒多久,她又問:「所以你是真的喜歡我?」

  這口氣有些得意揚揚,他聽出來了。「你說呢?」

  「我說啊……幸好。」

  「幸好什麼?」

  「幸好你喜歡我,否則我就虧大了。」

  「虧什麼?」

  「因為我已偷偷喜歡你三年了,卻連自己都不敢承認。」她的話在最短的時間內恢復他的好心情,臉上郁色盡掃。

  「為什麼不敢承認?」

  他揚眉,好像在懷疑她話中有幾分真實性,逼得她不得不多說幾句,來證明自己沒說謊。

  「我是說真的,哪有人留下『等我』兩個字就要人家等?萬一那只是惡作劇呢?你就不能認真一點,寫首情詩、留點艷詞,好歹讓我明白,這個男人對我有幾分動心?

  「雖然那時候我的身子板還沒長成,腦袋可熟透了,再加上我學醫,男人、女人之間是怎麼回事,我能不知道?要說你凱叔我的身子,我可是不信的,既然如此,你到底看上我什麼?

  「我想破腦袋也想不通啊,所以只能歸結出,那張紙條就是個玩笑,既然你對我是玩笑,我還承認自己喜歡你,那就不光是腦子有問題,還有自尊驕傲的問題。

  「所以我必須徹底否認,否認自己看見馬就會想起你,否認老是在睡覺的時候夢見你,否認一拿起繡花線就想起你,否認再否認,吃炒膳魚時,會覺得寂寞,因為沒有人同我搶……我必須不斷提醒自己,我不喜歡你、不在乎你、不想你。要知道,生死事小、失節事小,可失了面子,就是夭大地大的事啦。」

  皇甫靜想笑,居然有人把面子放在生命和節操前頭,不過他很高興,在過去三年裡,她沒有遺忘自己。

  「我雖然只留下兩個字,卻是實實在在的真心。」

  真心?她的腦子被點穴,寶屯掉了。

  「我喜歡你,不是從你十四歲那年才開始,而是在你十歲那年開的頭。那時,我被你眼底的憤怒與孤傲折服,你讓我覺得不孤單,讓我有同是天涯淪落人的認同感。後來我經常自劉煜口中套問你的事,他每回提起你,總是滔滔不絕。

  「你的聰明、你的才智,你怎樣事先佈局,將母親留下來的嫁妝換成銀錢,怎樣用一場戲,為你哥哥留下晉州老宅,怎樣花錢印書,將你母親的好名聲在大齊各地流傳。我太感動了,一個弱女子居然能為家人做這樣多的事,於是助你一把,將那本冊子放到我父皇的御桌上。」

  「江媚娘得不到話封,也有你的動作?」這人的手到底有多長啊,什麼事都能不著痕跡地插上一手。

  「明白了吧,我幫過你多少忙?以後少在我面前提救命之恩。」他驕傲地揚起下巴。

  「知道了,不提、不提,然後呢?」

  她真愛從他口裡聽見他有多喜歡自己,那會增強她的自信心,讓她覺得,其實、其實……自己沒有那麼配不上他。

  「然後就是你十四歲那年,我見過許多女子,卻沒見過像你這樣的。你用樹枝捅我的時候,我猛地張開眼睛看你,你還是那樣一雙無懼眉眼,還是那樣帶著幾分孤傲與犀利。」

  「胡扯,我明明嚇死了。」她否認。

  「真害怕的話,為什麼不轉身跑掉,卻要做一番佈置,把我給救下?」

  「你連我的佈置都知道?自始至終,你都沒有昏迷過?」

  「再大的痛楚,我都不允許自己昏厥過去,因為我無法知道,昏過去後會碰到什麼事情。」

  曾經他受重傷逃進森林,流了很多血又累又餓,卻依然不准自己昏過去,他雖閉著眼,耳朵仍細細傾聽週遭動靜。

  然後野狼來了,他奮力一搏,割開狼的咽喉,吸取它的鮮血、生吃它的肉,於是,他度過一劫。如果當初他不省人事,那麼那夭成為食物的將會是他,而不是那只飢餓的野狼。

  可是那天,他看著她燦亮如星辰的眼睛,聽到她說的話,居然安心地閉上眼,告訴自己,這個女子可以信任,雖然她只有十四歲,世上他信任的人

  寥寥可數,除了母親,她是他第一個信任的女人。

  聽見他這麼說,她的心苦苦的、沉沉的,像有一隻手在那裡壓著,弄得她胸口悶悶地痛。

  他最擅長的能力不是兵事、不是朝政,而是看穿人心。

  所以他的無往不利,來自於觀察人的能力。低下頭,看見她的表情,他明白,她在心疼,大掌壓上她的後腦勺,讓她整個人貼著自己胸口,是重重的,但不是壓沉,而是帶著幸福的重量感。

  「我們朝夕相處,我看著你,印證劉煜對你的說評,你不是普通聰慧、普通堅毅,我欣賞你也心疼你,記不記得你挨師傅板子那回,明明傷在你手上,可我卻感覺心痛到不行。

  「過去三年,我想你念你,你一樣在我夢境裡徘徊不去,只是我與你不同,我從來沒有否認這份感情。

  「如果你對榮親王的事有所耳聞,就會明白當時我的處境有多危險,我背後總有幾十雙眼睛在暗中窺伺,我不能給敵手任何的機會傷害你,只能將你藏著散著,不讓你的存在曝光。

  「我記得父皇用了多少人力來保全我和母親,可到最後,我母親還是難逃一死,我不允許自己犯下同樣的錯誤,所以我選擇不冒險,選擇壓抑思念我鐵下心腸,明知道你在京城、在我身邊,明知道你就領著大夫在城南觀音廟脹濟貧民,可……我不去看你。

  「你不明白這種壓抑有多辛苦,好幾次,幾乎要忍受不住,我只好逼迫於下謀士想盡辦法,我告訴他們,我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殲滅王氏所有勢力

  然後他們絞盡腦汁幫我,我辦到了,所以我出現了。

  「消失三年,我並非對你不聞不問,也不是惡意玩笑,我只是要把事做到最好,不允許出現半分差池。丫頭,現在你還要懷疑,我是不是真心喜歡你?」

  「不懷疑了,我再不懷疑你的真心。」

  「那你還要皇上收回成命,不願意接受賜婚嗎?」

  她巴巴笑著,誕看臉,像討骨頭吃的哈巴狗。「不要、不要,這麼好的夫君當然要嫁,你不會後悔了吧?你不會一生氣就不娶我了吧?我已經和你同床共枕過,名聲已毀,你不負責任,我這輩子就毀啦……」

  她講一堆大家閨秀打死都不會說出口的話,皇甫靜心底明白,她是在道歉、是想安他的心,也是立場重申。

  將她攬回懷中,他俯下身,親吻她的額頭。

  終於啊,塵埃落定……他輕啄她的眉眼、她小巧的鼻子,然後封上她甜美而柔軟的雙唇。

  他的吻像一把火,燃起她的熱情,她環上他的頸項,主動加深這個吻。

  這個男人,她要!

  門外,莫鈁敏的拳頭緩緩鬆開。

  從皇甫靜怒不可遏問「你就那麼不想嫁」時,他便想衝進去,想把妹妹護在身後,他只是個小官,但為著妹妹,就算拚掉前程,也無所畏俱。

  若不是莊師傅他們一左一右壓住他的肩膀,他老早就衝進屋,幼民狠揮皇甫靜一拳,阻止他恐嚇妹妹。

  「還進去嗎?」劉煜問。

  「當然!就算是王爺,也不能跑到別人家閨女房裡,這算什麼?」莫鈁敏不開心,他不樂意自己的成就竟是來自於皇甫靜的助力。

  劉煜與莊柏軒互視一眼。無奈,人家是兄妹嘛,他有這個權利。

  門尚未推開,皇甫靜先一步鬆開詩敏,習武之人耳聰目明,豈會不知道門外有人窺探,之前不動靜,是因為他判定那些人不會你礙自己。

  凝視著詩敏,看她雙頰配紅、眼底迷醉,表情相當誘人,如果能夠……唉,很可惜,誰讓外頭的人不長眼。

  他抬眼,恰恰門打開,莫鈁敏一步進屋。

  歪著頭,詩敏還有點傻氣,對著哥哥暈陶陶地笑著。

  「詩敏,你還好嗎?」

  他走到妹妹身前,伸手探向她的額頭,雙眼卻戒備地看著皇甫靜,好像他家丫頭是小兔子,而站在床邊的皇甫靜是飢餓三個月的大獎犬。

  「我很好啊……」話才出口,她突然想起抗旨之事,回神,她揪住哥哥的衣油。「哥哥,皇上有沒有為難你?」

  「放心,沒有。」

  所以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抱歉地向皇甫靜投去一眼,他對她揚揚眉,意思是:知道就好。

  看不價兩人眉來眼去,莫鈁敏插話。「詩敏,你看誰來了?」

  他側過身,詩敏看見後頭的劉煜。啊!她尖叫一聲,裸足跳下床,一把撲進師傅懷裡。

  「師傅,我好想你哦。」

  看見詩敏對劉煜的熱情,皇甫靜臉色難看極了,望一眼未來的大舅子,知道他心存刻意,他不多話,走到詩敏身後,一把將她提回來。

  「做什麼?」她不滿抗議。

  「男女有別。」他冷聲回答。

  「王爺也明白這個道理,怎麼就不避嫌,闖到別人家閨女房間。」

  「她是我未過門的妻子,賜婚聖旨己下。」

  「莫非王爺還不知道,我已經當面向皇上婉拒這門親事?」鈁敏冷聲相抗。

  「是嗎?要嫁的人不是你,你要不要問問正主兒?」

  詩敏看看皇甫靜,再看看哥哥,先是滿臉的疑惑,然後恍然大悟。哦,是喝醋啦,難怪滿屋子酸。

  她才不浪費力氣阻止兩人鬥嘴,逕自從他們中間走過視而不見,套上繡花鞋,再穿過兩人,走到兩位師傅身邊,一手勾起一人,笑眼瞇瞇道:「走,我們去找舅母,今天啊,莊師傅得給我舅母一個交代」

  與皇甫靜冷眼相對須興,莫鈁敏開口,「我身邊不需要你的人。」

  「隨便。」皇甫靜漫聲輕應,知道他傷了驕傲自尊。

  「你不必在皇上面前替我長眼。」他會讓自己的表現說話。

  「隨便。」

  「那個一品官員,我有足夠的能力才幹爬上去,不需要你的助力。」

  「最好如此。」

  「你!不要再插手我的人生。」

  「成交,不過詩敏的人生,我要了。」

  皇甫靜奸猖一笑,轉身離開,氣得莫鈁敏半天說不出話。

  沒錯,他就是記恨記仇!呵呵,原來他同皇甫亭一樣,都有著狐狸性格。

  莫芬敏在屋子裡走來走去,腳步勿急、神情不定。

  她看一眼窗外,時辰差不多了,旋身從櫃子裡拿一包東西放進懷裡,對從小跟著自己的牌女竹蘭咐咐,「你到大門口等著,榮親王一到,就引他到柳院,半個時辰後,你再去請老爺及二姑娘到柳院。」

  「是。」

  莫芬敏從荷包裡拿出一塊碎銀給她,婉言道:「好好跟著本姑娘,日後自然有你的好處。」

  「謝謝小姐。」竹蘭喜孜孜地掉頭出門。

  莫芬敏對著鏡子挽挽頭髮,將發上的王替子換成金步搖,再看一眼自己的裝扮,滿意一笑,推開門,往柳院方向走去。

  竹蘭從壺中倒滿茶水,遞到貴客跟前,曲膝輕道:「請王爺稍坐,奴婢馬上請二姑娘過來。」

  「去吧。」皇甫靜口氣難得溫和。

  「是。」竹蘭轉身出屋,臨行,沒忘記把門給關上。

  皇甫靜拿起杯子,揚了揚眉,輕曬。

  她終於想起來,該找找他了?自從她知道劉煜暫住在榮親王府,一天到晚跑到他家裡串門子,卻沒有一次是找自己的,皇甫靜越想越惱怒,若非確定兩人情同父女,這口氣他怎吞得下去。

  喝茶,他滿心都想著詩敏,無暇注意其他,直到發覺自己喉頭有一絲酸味,才明白自己中了道。

  他飛快拿起茶壺,打開壺蓋細聞其味,自己居然在莫府被暗算?他冷笑,好大的膽子!

  他企圖起身、離開柳院,可那藥力發作得奇快,他方撐起身子,便發覺自己雙腳無力,眼前陣陣發黑。

  他暗自運氣,心底一驚,好強的藥,不過片刻,他體內已不存半分內力。

  是誰?王氏餘孽?不可能,他已經確定再確定,王氏真的徹底覆滅,那麼是誰?誰敢在他身上動腦筋?

  當莫芬敏推開門迎向他時,皇甫靜豁然開朗。

  是她!是她在他身上使手段?果然是江媚娘的女兒,有其母必有其女。他打心底冷笑。

  見皇甫靜搖搖欲墜,莫芬敏連忙上前扶過他,將他帶往床邊。

  他不語,但一雙充滿殺意的狠庚眼睛直迫看她。

  莫芬敏駭然,幾乎想要退卻,可一道聲音在她腦中響起:不要怕,只要經過這關,她必定能成為他的側妃,娥皇女英共創人間佳話,皇帝一定不會吝於賜婚,就算詩敏使小動作,讓她只能為小妾,能跟著他……她也心甘情願。

  臉微微發燙,心口小鹿亂撞,她雖怕他,卻也愛他啊。

  自從見過他一面,她的心就掛在他身上,她夜夜輾轉難眠,日日幻想著能靠在他身邊,柔聲喚他一聲王爺。

  莫芬敏對自己有信心,她需要的只是一個機會,他一定會愛上自己。

  比起詩敏,她有更好的條件,她美貌、善舞能歌、溫柔體貼,還會背好幾首詩呢,相較起滿身銅臭昧的詩敏,男人自該明白,什麼才是最好的選擇。

  她有把握,有了肌膚之親,皇甫靜絕對會認下自己,因為,越是在高位越是許重名聲,就算他不認,還有爹爹呢,爹爹怎能允許自己的女見被破了身,還無人負責任。

  何況,他是高高在上的榮親王,多娶一個女人和少娶一個女人並無差別,所以……咬緊牙關,她絕不能害怕。

  她貼在他耳畔,帶著挑逗意味地輕輕說話,「王爺,您不必擔心,這藥只有半個時辰的效力,不會礙著您的身子。」

  說著,她大起膽子,伸出舌頭,舔上他的耳朵。

  她的臉很紅,羞報得不敢看向他,幸虧她沒看,否則定要嚇破膽,因為他眼底盛滿庚氣,他沒說話,但表情寫了:殺!

  她扭著指頭做足小女兒嬌態,輕言續道:「自從芬敏在張大人家裡見過王爺一面,便對您傾心不已,一心一意想侍奉王爺,可惜舍妹心胸狹隘容不下別的女人,芬敏迫於無奈,只好出此下策。芬敏不求名、不求利,只求一世鴛鴦相交頸……」

  她一面說著,一面解開自己的衣帶,露出紅色肚兜,她褪去外衣,雪白的手臂染上一層薄薄的紅暈。

  她靠近皇甫靜,貼在他身上,紅紅的嘴唇印在他頰旁,一顆心幾乎要飛了起來。

  美夢成真啊,她這輩子最想做的,是他的女人。

  「王爺別怨芬敏,今日之事或許會掃了王爺的頗面,但芬敏定會用一輩子來補償王爺。」

  她在笑,可她的笑看在皇甫靜眼底卻比魔鬼更揮揮,他動彈不得,卻已用目光殺過她千百遍。

  她避開他的眼神,低下頭,滿臉羞澀地替他除去衣裳,褪去外袍、脫去單衣,當看見他身上那些驚人疤痕時,她驚詫地抬眸,眼底閃過怯懦,她突然想起,他殺過人,殺過很多很多人。

  他嘴角勾起冷笑。這樣就怕了?她該怕的事還在後頭呢。

  咬牙,莫芬敏心底明白,就算現在停下來,他一樣不會放過自己。與其如此,也許成了他的女人,讓他嘗盡溫柔甜香,自己還有機會贏得他的心!

  心打橫,她將皇甫靜的衣衫除盡,把他扶上床躺好。

  她沉著氣,將自己的衣服一件件除去丟在床下,連裹褲也不留。

  她裸著身子爬上床,趴在他矯健的身軀上,用自己的豐盈貼上他堅硬的胸膛,輕輕摩擦,企圖勾引他的慾望。

  他咬著牙,看向她的臉,卻想起沙場上染滿鮮血的屍體,一具具、縱橫交錯,暴凸的眼睛、陰庚的表情,在他眼底,她很快就是那些屍體當中的一具。

  閉上眼睛,頭垂到一旁,皇甫靜「不勝藥力」昏迷過去。

  怎、怎麼……會這樣?是她的藥下太重嗎?他不能配合了,她要怎麼繼續?

  可戲已經演到這裡,怎麼能夠喊停?她才不允許自己功虧一簣。

  緊握拳頭不再猶豫,她伸出手指往自己身下探去……

  皇甫靜躺在床上,莫芬敏趴在他身上,兩人均不著寸縷,莫芬敏雪白的大腿上還有觸目驚心的血債。

  所有人進屋時,看到的就是這幅令人震驚的景象。

  像是進入冰窖般,詩敏全身發寒,凍得連手指都動彈不得。她嚇到了,她試圖尋找一個合理解釋,但……眼見為憑,她還能怎麼想、怎麼說?

  莫鈁敏怒極,一把將妹妹攬進懷裡,不教這等污穢場面髒了她的眼睛。

  皇甫靜的內力已逐漸恢復,裝睡是為了不讓莫芬敏再有多餘動作,事實上,在他們進院子之前,他就聽見腳步聲,人很多,至少有六、七個,其中一人有深厚的武功底子。

  是劉煜嗎?這樣最好。

  「王爺、芬敏,你們這是在做什麼?」在震驚過後,莫歷升出聲怒斥。

  聽見父親的聲音,莫芬敏立刻從床上躍起,她也沒睡,她和皇甫靜一樣,在心底盤算著來人。

  她假作驚惶、慌張起身,看見家人,欲蓋你彰地拉過棉被遮掩自己的裸身。

  「爹爹……」她眼底合淚,滿臉的楚楚可憐。

  「別喊我,我沒有這樣的女兒。」莫歷升氣急敗壞。家門不幸啊,居然發生這樣的事情。

  「爹、妹妹,我不是故意的,我雖傾心王爺,卻也明白王爺和妹妹的好事將近,不該添亂,可我與王爺……情難自禁啊……」她越說越小聲,低下頭,滿臉羞慚。

  聽著她的「情難自禁」,皇甫靜冷笑,在吐納幾回後坐起身。

  視線掃過眾人,莫歷升、莫鈁敏的憤怒,詩敏的哀大於心死,舅夫人、奶娘的心焦鬱鬱,以及莊柏軒、劉煜若有所思的表情……盡落入他眼中。

  皇甫靜一臉淡定,唯有目光觸到竹蘭的畏縮時,勾出一絲笑意,這丫頭好快的手腳,若是落下她,怎對得起自己?

  皇甫靜旁若無人地起身下床,將自己的衣裳穿妥,坐進椅子裡,這才轉頭望向詩敏。

  她在哭,哭得肩頭一聳一聳的。心痛了,該死的莫芬敏,竟敢讓他的丫頭傷心。

  他居然如此氣定神閒,吃定莫家定要忍氣吞聲嗎?莫歷升滿肚子怒氣,雖然他是王爺,可這事自己佔住道理。

  「王爺,可否相告,為何既與我家詩敏有了婚約,卻又招惹芬敏?」

  皇甫靜看都不看一眼莫歷升。養不教、父之過,這把火氣,他也燒到莫歷升頭上。

  他一心盯著詩敏,見她哭,他沒轍,歎氣。「丫頭,過來。」

  聽見皇甫靜的聲音,詩敏抬眼,看見他朝自己伸出手。

  「不准過去。」莫鈁敏檔在前面,阻止她。

  「過來。」

  皇甫靜又催她一遍,視線與她相接,皇甫靜沒多言,可她卻在他眼中看見問話,他在說:你信不信我?

  信不信?眼見為憑,豈能容人狡賴?

  可他的眼神篤定、磊落而光明略作遲疑,她還是朝他走過去。

  妹妹的動作讓莫鈁敏光火,他怒不可遏,就要上前阻止。莊柏軒拍拍他的肩,同王爺相處多年,他豈不明白,王爺能如此鎮定,必是成竹在胸。

  終於握住她的手心,皇甫靜很滿意。

  離開椅子,他捧起她的臉。為她拭去眼淚,柔聲道:「其實,只要你相信我就夠了,我根本不在意別人的眼光,可他們是你的家人,我怕你為難,所以,仔細看、仔細聽,以後若再有同樣的事發生,你要像我這樣鎮定處理,不可以慌亂,也不要掉眼淚,因為,我會心疼。」

  下意識地,她點了下頭,如果方纔她還有幾分疑慮,那麼這個點頭,代表的就是全然信任。

  他先從袖袋裡掏出一封信,問:「這是你寫給我的嗎?」

  她低頭細看,那是封邀請信,邀請他過府一敘,署名「莫詩敏」。

  「字跡很像,但不是我寫的。」

  他點頭,沒再往下追問,事情發展到這裡,眾人多少看出端倪,莫鈁敏也斂起滿面怒容,靜心思考當中的詭異。

  聽著二姑娘的回答,竹蘭縮了縮身子,往人後處躲去,她咬唇、苦了臉。那帖子,是大姑娘花銀子請街口賣字畫的王先生臨的呀。

  「劉先生,麻煩你過來看看,這茶裡加的是什麼東西?」皇甫靜朝劉煜一點頭。

  劉煜穿過眾人走往桌邊,他將壺蓋打開,湊近輕聞,便明白了事情始末。

  他也不回答,笑著把茶壺遞給詩敏,說:「丫頭你聞聞,這東西認不認得?」

  詩敏依言接過茶壺,細細一聞,作出分辨。「這是寧定散,誰給你下藥?」

  她才問話出口,莫芬敏心底一陣慌亂,立刻揚言。「不是我,我不知道啊,我只是剛好進屋、看見王爺,然後就、就……就一發不可收抬。

  詩敏苦笑搖頭。很好,她也懂了。

  皇甫靜拍拍她的肩膀問:「現在你能夠處理了嗎?還是要我來?」

  詩敏嘟起嘴,誰處理還不是一樣,他不過是像師傅那樣,想給她出功課,試試她的能力,看來榮親王妃沒那麼好當,他非得從現在就開始訓練起。

  詩敏走到大姊身前,淡聲道:「我不知道是誰給你的藥,但那個人肯定給錯藥了,寧定散不是春藥,不會讓人獸性大發,它只會讓人內功散盡、全身無力,任人擺佈。」

  「我說過我沒有,那藥是別人下的,我不管它是不是春藥,重點是,王爺已經破了我的身子,我們同在一張床上醒來,我已經失去清白,再不是處子。」她強調著方才眾人看見的那一幕。

  詩敏點點頭,回身對奶娘盼咐,「請兩個嬤嬤進來驗驗吧。」

  撂下話,她走到皇甫靜身邊,牽起他的手,往鄰室走去。

  心底有幾分悲哀。爹常說:家醜不可外揚。可這對母女就是喜歡把醜態晾在別人跟前,她能怎麼辦呢?

  詩敏別開臉,假裝沒看見怒髮衝冠、臉色鐵青的父親,她倚在皇甫靜身前,末雨綢繆問:「你方才說以後若再有同樣的事發生我要鎮定處理,那是

  不是代表以後還會有同樣的事?」

  「這得看你治家嚴不嚴,有沒有辦法鎮住那些女人的小心思,當然,如果你想把王府裡的婢女都換成小廝,我也沒意見。

  皇甫靜笑開,因為他喜歡她的妒忌、小心眼,更喜歡她的未雨網繆。

  「有用嗎?誰知道那些小廝裡面有沒有好男風的。」她鼓了鼓雙頰,嫁個太張揚的丈夫,管理起來就是累。

  「沒錯,你雖然有治家經驗,但王府終究人多,你還得好好學習,不過別怕,有我在,若真處理不來,事情推到我身上就是。

  言談間,莫芬敏已經著好衣服,小心翼翼進門。

  「二姑娘,大姑娘已非完璧。奶娘嘴裡說著,看著皇甫靜的眼底忍不住揚起一抹憂慮。

  皇甫靜對她搖搖頭,讓她別擔心。

  「我真的沒說謊,爹爹,您要為我作主啊,王爺不可以自恃身份,做了事卻不認帳,那女兒的一生怎麼辦?」她搗住臉,哭得梨花帶雨、楚楚可憐。

  詩敏為難了,屋裡只有莫芬敏和他兩人,當時又是那樣的情況這要怎麼解釋啊。

  「沒轍了嗎?」他戲謔地瞧著她,詩敏點頭認輸,皇甫靜歎氣,揉了揉她的頭髮,滿臉溺愛,說:「還是太嫩。」

  他發出命令。「奶娘,把莫芬敏的指頭拿出來給大家看看。」

  奶娘聞言,立刻抓起莫芬敏雙手,她不願意,死命縮著,還是上來兩個嬤嬤,一左一右給制住,才勉強把她的手指給打開。

  莫芬敏的手指白哲纖長,但右手食指、中指的指甲縫裡藏看暗紅色的血潰,到此,誰還能猜不明白從頭到尾是怎麼回事。

  莫歷升恨恨瞪她,自己最在乎的臉面全讓她給踩在地上,他氣憤不已,揚手就是狠狠的一巴掌。這種女兒不要也罷。轉身,他離開屋子,連看都不願意再看孽女一眼。

  大勢已去,莫芬敏癱倒在地,父親打的那巴掌,讓她耳膜嗡嗡作響。她沒機會了嗎?半點機會都沒了嗎?

  皇甫靜凝聲道:「倘若你還不招認,我可以讓濟慈堂的大夫來驗驗,被男子破身與被指甲破身,那傷痕定然不同。」

  讓慈濟堂的大夫來驗身?事情傳出這個院子,她就只有死路一條了!

  莫芬敏放聲大哭,當眾跪下,「曉了我吧,是我一時糊塗、豬油蒙心,我發誓絕無半分害人心思,我只是傾心於王爺吶,王爺……芬敏立誓,日後不求名分、不求善待,只求在王爺身邊為奴為婢。

  「無論如何,王爺終究與芬敏裸程相見、有了肌膚之親,這輩子芬敏再也無法嫁與旁人,求求王爺憐憫,求求妹妹給姊姊一條生路,咱們是同一個爹啊,此事傳出去,對爹爹、對哥哥的前程有礙……」

  喝!莫鈁敏快要活活氣死,天底下竟有如此不要臉的女人,先哭、後求再恐嚇,如果皇甫靜真允了她,他絕不讓詩敏出嫁!

  皇甫靜的怒氣可不比未來大舅子少,他怒極反笑,沉聲道:「你願意為奴為縛,也得問問本王願不願意啊,本王對於算計我的人都是怎麼做的?劉先生,你來給莫大姑娘說說。」

  劉煜氣定神閒回答,「通常,王爺會依算計程度來分,一刀斃命、橫腰刀斬、五馬分屍、千刀凌遲、挫骨揚灰。莫大姑娘這個等級嘛,看在丫頭面子上,王爺就輕判幾分,五馬分屍即可。」

  聽見劉煜所言,莫芬敏嚇得臉色慘白,跌坐在地,靈活狡辯的舌頭再也吐不出一句言語。

  此刻,她終於明白,自己惹上的是哪一號人物。

  詩敏望向大姊,心底有兩分同情,江媚娘的嫉妒、陰毒把兩個孩子全毀了,仰起臉,她拉拉皇甫靜的衣袖問:「真有這麼嚴重嗎?可不可以再判輕一點,好歹是一條人命。

  「我這樣算輕的了,若是讓皇上知道,他會用更可怕的手段收抬她。」皇甫靜想起二皇兄那臉賊笑,還真想把莫芬敏送去給他玩玩,滿足他變態的整人喜好。

  「不能看在我爹爹的面子上,罰輕點嗎?」

  他痞痞笑開,「養不教、父之過,我幹麼看莫歷升的顏面,不過你的面子,我倒是可以賣個幾分。」

  「真的嗎?那你打算怎麼處理?」

  「這樣吧,一是賣入青樓、二是嫁給李海廷,兩條路隨她選,哦,對了,連同她身邊那個丫頭一起,買一送一。」

  他踢斷李海廷的子孫根,卻給他兩個軟玉溫香的大美人,唉,他這個人還真是宅心仁厚啊。

  詩敏還想多替大姊說兩句話,皇甫靜卻不容她多言,拉著她往外走。「給我燒點熱水,我要淨身。」

  「大白天的,淨什麼身啊。」她不解問。

  「身子髒了,被那個女人沾的。」

  才幾句話,兩人已經走遠,想來王爺迫不及待和丫頭獨處,聳聳肩,劉煜看一眼癱倒在地的莫大小姐。

  可憐啊,一條路是守活寡,一條路是夜夜枕新人,這麼極端的選擇王爺還真是心黑。

  尾聲

  婚禮如火如茶進行著,素日裡最忙的詩敏反而閒了下來。

  皇甫靜說:「不必操心,全讓禮部去忙,你就安安心心等著當我的新娘子。」

  奶娘和舅母將嫁妝的事全攬下,看她們花銀子像流水似的,疼得她扎心,她哀號、她擺臭臉,她做盡表情,都檔不了全家人對準備嫁妝的興奮。

  哥哥說:「就算把積蓄全花完也無你,我們家丫頭就是要嫁得風風光光。」

  舅母說:「怕什麼,這家當全是你掙的,便是全帶去王府也不為過。」

  奶娘勸道:「這是大家疼惜你的一片心,你就別檔了。」

  唉,她真的不在乎面子,她比較在乎裡子啊。

  見她心疼,皇甫靜笑著把一張五十萬兩的銀票交給舅母,讓她置辦嫁妝,卻教莫鈁敏一口氣給拒絕了。

  他板起臉孔道:「是我嫁妹妹,不是王爺嫁妹妹。」

  皇甫靜笑笑,當著准大舅子的面問:「丫頭,我把這張銀票兌成銀子,放在一百二十八抬的嫁妝箱子裡,風風光光陪你出嫁,如何?」

  他的話,讓詩敏笑彎兩道新月眉,她只差沒給他拍拍手,摟住他的脖子狠狠親上一通。

  他才是真正懂她的人啊!

  詩敏不喜歡金銀頭面、不要寶石王釵,可舅母堅持那是按例、是體面,若依她的意思辦,她會把它們全部換成真金白銀,每天聽著它們互撞的聲音。

  知不知道那個聲音叫什麼?叫做安心吶。

  可詩敏未回話,莫你敏立刻出聲反對。「一百二十八抬嫁妝莫府會全數包辦,不勞王爺費心。」

  「那就湊成兩百五十六抬,續著京城裡裡外外逛個幾圈。」

  「太顯擺了,詩敏嫁進榮親王府已不知是多少人的眼中釘,若王爺再擺上這樣一場,豈不是將她推到風口浪尖。」

  詩敏聞言猛點頭,她比較擔心的是遇到搶劫,若丟掉任何一抬,她會胸悶心痛,她可不想在大婚之日當街放聲痛哭。

  「本王有自信,護丫頭一世平安,就不勞大舅子擔心。」

  兩人一言一句,幾乎鬧起來,眾人不明白,本是惺惺相惜的兩人,怎會在皇甫靜亮出身份、要娶詩敏為妃後,莫鈁敏翻臉。

  詩敏倒清楚,哥哥是心疼。

  莫鈁敏知道妹妹漸漸長大,終歸要出嫁,且放眼望去,再也找不到此榮親王更好的對象,可他還是擔心,擔心嫁入這樣的豪貴之家,妹妹受欺負,只得硬起脊樑骨,強撐面子。

  他要讓皇甫靜明白,詩敏的娘家是把女兒給捧在手掌心寵的。

  當然,其中也有一點點的醋味兒,他捨不得啊,相依相恃多年的妹子,日後……最親的人再不是自己。

  莫鈁敏的心情萬分複雜,哪是輕言幾句可以排解。

  好幾次皇甫靜想見詩敏一面,都讓准大舅子給檔下,氣得皇甫靜牙癢瘴,直說要找個凶女人來整治他。

  提到出嫁,雖然榮親王府只隔一堵牆,可詩敏心底多少感到寂寥,這個家,人口越來越少了。

  師傅劉煜進宮當四品醫正,皇甫靜給他置了間宅子,日子過得順心,雖然沒事就會繞過來看看徒弟,可終究沒住在一起。

  皇甫靜調侃道:「傻丫頭,難不成你讓你師傅一輩子寄人籬下,他還要不要成家啊?」

  詩敏一驚,問:「師傅有對象了」

  皇甫靜笑而不答、吊看她的胃口,她明白若是他不想講的話,誰也別想從他嘴裡倒出半點訊息,可這對她很重要,因此賴看、鬧看、吵看,她非要追出一個究竟。

  他受不了,愛憐地摸摸她的頭說:「半年,等事定了,我第一個告訴你。」

  舅母和莊師傅多年心事終成,待詩敏出嫁後,也準備辦一場婚事,離開莫府。

  莊師傅經皇甫靜引薦,當上吏部尚書,頗得皇上青睞,前途光明指日可待,舅母跟了他,自然不會受虧待。

  奶娘的兒子已經多次進府請示,說母親年事已大想接她回家奉養,之前,奶娘不放心詩敏兄妹,如今他們已長大獨立,自己也起了這等想法。

  詩敏明白,做人不能太自私,留下奶娘多年,剝奪人家母子親情已然不對,而今再強求,私心未免太重。

  爹爹身邊添了兩個通房丫頭,兩個都不是鬧騰的,日子過得還算順心。

  哥哥在皇帝面前表現良好,順帶地提拔了爹爹的官位。

  聖旨下來,封莫歷升為正六品戶部吏員那日,他歎聲道:「相師的話真準,我當真不能離了你們母子三人,我這福氣全你們給的。」

  如今莫歷升府內諸事不管,只管府街裡面的公事,一家人相處,倒也和樂融融。

  莫芬敏出嫁,不管是不是心甘情願,皇甫靜都當了這個媒人,詩敏雖然小氣,雖也惱恨大姊對自己的所作所為,卻還是想著,畢竟是姊妹一場,於是拼拼湊湊,還是給她湊出三十二拍嫁妝。

  出嫁前,莫芬敏跑到詩敏跟前鬧過幾回,怒聲罵她不能容人,說要張大一雙眼睛,看她會得到什麼下場,還說詩敏這等姿色要不了多久,就會讓王爺給甩在脖子後頭。

  她的作為讓莫歷升氣得想扣下嫁妝,把她趕出莫府,再不管她的事。

  詩敏聽了不惱反歎,皇甫靜怎麼就這麼香啊,招蜂引蝶,人人都報沾上一口。

  總之,莫芬敏出嫁了,婚事辦得有些倉卒,出嫁那天,詩敏讓人去接江媚娘回來為女兒添妝。

  江媚娘一臉蠟黃、皺紋滿佈、何淒著背、瘦骨麟繭,整個人瞬間老了三十歲似的,詩敏幾乎認不得她。

  可儘管變成這樣,她還是頤指氣使,把自己當成莫府夫人,莫歷升不願多看她一眼,而詩敏只能暗自深歎。

  詩敏趴在窗台邊,看著院子裡的新秩苗,那是才種下的藥材。

  絹花鋪子送給舅母當嫁妝,濟慈堂給了師傅,以後能賺錢的剩下京城近郊那座莊圈,她想再盤下幾間浦子,替莫府增點收入。

  哥哥說:「你以後要管著王府呢,哪有時間料理鋪子,不如再買下幾十審地,像莊園那樣,種種東西、貼補貼補。」

  她考慮半天,才決定找個善農事的,先在院子試種昂貴藥材,若能種成功,以後莊園裡就靠這個運作了。

  雖要出嫁,她心底還得替娘家盤算,總要等新嫂子進門,她才能安心放手。

  「想什麼,這麼專心?」

  皇甫靜不知道幾時出現,詩敏轉過頭,發現他站在自己身後,他握握她的手,讓她靠在自己身上,一起看著外頭的新秩苗。

  「我出嫁後,家裡人就更少了。」

  「那催催大舅子快點找個新媳婦。」

  「這種事哪能催,總要合心合意的,若是盲婚啞嫁,碰上另一個江媚娘,那可真是倒媚透頂了。

  「你還不知道?」他口氣訝異。

  「不知道什麼?」

  皇甫靜故作神秘一笑。「看來大舅子也是個悶騷的。」

  有話哦……她轉過身,仰頭對上他的眼,笑彎兩道細柳眉。「快說,你知道些什麼?」

  「這可不行洩漏,到時大舅子知道,定要找我作棧子,他如今是越來越瞧我不順眼了。」

  皇甫靜說得可憐,誰不知,場場對峙他均佔上風,只有在詩敏面前,他才禮讓個兩、三分。

  「你悄悄地告訴我,我定不讓哥哥知道你講過。」她扯著他的衣袖,東搖西昊,滿臉企盼。

  見她這般,他心硬不起來,手臂一伸一縮,他把她抱進胸口,下巴貼看她光潔的額頭,低聲說:「你哥哥有意中人了,只不過不確定人家的意願,才不敢聲張。」

  「是誰?」

  「戶部上卿白佑棠的嫡女白燦瑩。」

  「自家是怎樣的人家?」

  「白家不是世家大族,只有白佑棠在官場上任職,可他的弟弟卻是皇商,每年宮裡所用的瓷器均由白家所供。

  「白燦瑩從小就天資過人,比幾個哥哥弟弟都來得聰明,很得師傅誇讚,這位白姑娘不像一般的大家閨秀,成日關在家裡大門不山山、二斗不邁的,她反而和二叔親近,自小跟著二叔學習營商,這幾年自己經營的脂粉鋪子,竟也做得有聲有色,名聲都傳進宮裡了。」

  「我哥哥同白姑娘是怎麼認識的?」

  「白姑娘為了做脂粉,上濟慈堂訂藥材,劉師傅不在卻碰上大舅子,大舅子風度翩翩、一派斯文,白姑娘自然一見傾心,兩個人事後又在幾個大人家裡的宴會上見過幾次面,聽說,兩人瞧著都有意思,不過大舅子偏疼妹妹,硬是把人家給晾著,不肯上門提親……」

  皇甫靜把每個細節都講得鉅細靡遺,就是不提他怎麼梢消息給白姑娘,說濟慈堂有上好的芍葯,不提劉煜怎麼把莫鈁敏給約了去,自己卻不在店裡,不提誰在白佑棠耳邊煽風……

  總之,這件怎麼看都與皇甫靜無關的事,卻處處有他的手筆。

  「太好了,我去向爹說……」她一急,跳起來,就要往外跑。

  他一把將她勾回來,戳戳她的額頭道:「不急,欲速則不達,你心裡有個底就行,告訴你,是要你專心當新娘子,不要擔心東、擔心西,偶爾可以依賴一下當王爺的相公,不會虧的。」

  她笑了,對他心存抱歉。他沒說錯,她總是擔心家人,卻沒有多給他幾分關心。「對不起。」

  「丫頭,以後可不可以把我排在第一位,不要總擔心其他人?」

  「吃味啦?」她勾住他的脖子,踱腳,在他臉龐貼上一吻。

  「對。」他抬起她的臉,還她一吻,禮尚往來,他是個不愛佔人便宜的好商人。

  她環起他的腰,貼靠他胸口,徐徐說:「不知道耶,以前不曉得你的身份、不曉得你想做什麼,心裡沒底,總是一想起你,就滿心憂鬱。

  「想你有沒有好好的?大娘和大哥是不是還欺負你?如果傷了會不會記得用藥?你會不會笨到不懂得趨吉避凶?明知道你是個大男人,有足夠的能力壓子過得舒泰,可還是忍不住擔心。

  「直到知道你是榮親王,而且走到哪裡都可以聽到你的光榮事跡,知道你怎麼在朝堂上手!!除異議,替百姓爭取福扯,知道你怎麼對付王皇后的暗算,你怎麼領兵消滅王氏叛賊……

  「突然間,你在我心裡形象強大起來,你變成神、有著至高無上的一神力,好像就算天塌下來你都能單手支起,對你,我不知道要怎麼擔心。」

  「這是誇獎嗎?」他笑著摟緊懷裡的丫頭。

  「不然咧?想到下半輩子再不必替人操心,反而被別人操心著,感覺真好」

  她滿足地歎口氣。

  「你這個狡滑的小娘子。」

  「你喜歡嗎?」

  「喜歡,喜歡得不得了。」

  「那樣最好,我要仗恃著你的喜歡,在王府裡囂張跋塵、為所欲為,當個徹頭徹尾的大妒婦,把那些想沾你的女人,一個個瑞到天邊。」

  「你這是吃酉昔?」

  「何只吃酷,是嫉妒、是小心眼、是」

  她側過頭看住他,越看越心癢難耐。難怪每個女人都想同他沾上,人家就是俊啊、就是秀朗,就是、就是……就是讓人越看越愛•……

  「等等。」

  她收掉話,把窗關上、把門閉上,再巡一眼,確定週遭沒有人,她繞回他身前,笑得賊眉氧眼。

  他也笑,笑得比她更賊,不必說話,他就能看透她的舉動。

  果然,下一刻,她踱起腳尖,把柔軟的唇貼上他的唇,可這樣不溫不熱的吻,怎麼夠?皇甫靜勾起她的下巴,俯下身,封住她的唇。

  他嘗著她甜美的唇,在上頭輾轉流連,他勾引著她的了香小舌,與之嬉戲,他一點一點加深這個吻,直到兩人喘息不已……

  紅紅的燭火在燃燒,她一顆心撲通撲通跳,蓋頭下,一方小小的紅色天地,她只看見兩人的腳,大大的腳、小小的腳,兩雙腳並排。

  他握住她的手,在她的掌心不停寫著兩個字一約定。

  終於滿屋子的人全出去了,詩敏並不知道,那些人全是被他冷得像冰的眼光給掃出去的。

  她只知道門關起,便輕聲問:「要約定什麼?」

  她先聽見他的輕笑聲,再聽見他說:「約定這一輩子,你只有我、我只有你,誰都不能插進我們之中。」

  她笑了,聲音清脆如窗邊銀鈴。「好,約定了。」

  「那現在我想看看你。」他從來沒有過這樣的小心翼翼。

  她點點頭,把臉轉向他,一桿秤,挑起她的紅蓋頭。

  他看著她,一瞬不瞬,紅紅的衣裳、紅紅的燭火、紅紅的誼匣子,他紅紅的新娘在對他微笑。

  她眉宇間有著淡淡英氣,眼睛爍亮爍亮的,像天邊星星。

  那時,他在戰場上,黑暗的天空裡,每一顆小星星都變成她的眼睛,笑的眼、哭的眼、噎怒的眼而每顆眼睛裡,都有他的身影。

  他想像她在思念自己,想像她撫著自己的玉珮回憶過去,他有很多的想像,而每個想像裡,都有她的身影。

  她終於成為他的,終於和他並肩坐在一起。

  滿足地歎口氣,他抬起她的臉,眼對眼、眉對眉,他笑得滿心極意。

  「看夠了嗎?」

  「看不夠,要整整看上一輩子,才夠。」

  他握住她的手,細細地將之包裹在掌心。終於……終於這裡不只是榮親王府,而是家,一個有他、有心愛女子的家。

  「那就看一輩子吧。」

  「好,再不要轉頭看別人,不管你是不是變老、變醜。」他允諾。

  皇甫靜望向她,一雙合情脈脈的眼睛,帶看滿滿的感動,他的話太甜、太蜜,太讓人一嘗就上癮。

  詩敏吐吐舌頭,羞搬、害躁,帶上幾分楚楚可憐的小模樣,這半點不像他的丫頭,但他喜歡她這番新面貌。

  「可不可走到哪裡,都把我掛在身邊,讓我到處去宣示所有權?」

  噗,他想像自己用一條狗漣子把她拖著走的情景,失笑。

  「好。」

  「我這樣會不會太強勢、太霸道、太不懂規矩?」

  「是強勢、霸道、不懂規矩。」

  不過,想要當他的妻子就得強勢、霸道、不懂規短,那些規短女人他看多了,沒有一個能打進他的心。

  「可怎麼辦呢?你已經娶了我,又不能後悔。」她揚起滿臉的得意和驕傲,而他,熱愛她的得意驕傲。

  「是啊,怎麼辦呢?又不能後悔,只好物盡其用嘍,反正都已經娶進門。」

  他捏捏她的臉,起身,打橫抱起她,將她抱到屏風後面,那裡有一個大大的木桶,熱熱的水還冒著蒸騰熱氣,他手腳俐落地除去兩人的喜服、單衣裹衣……一層層褪去。

  她沒有分毫推拒,只是帶著笑,看著他額頭的汗滴。

  害怕,是因為不瞭解、不確定、不知道自己會攀上怎樣的主兒,而他……已經給了她太多的瞭解和確定。

  環上他的腰,她明白,今夜她將成為他的女人。

  他低下頭,覆蓋上她的唇,唇齒流轉間,他的大手置上她的柔軟,一陣心悸、一點喘息,他粗糙的指繭刺激看她的神經。

  他將她頭上的珠釵全數除去,一頭秀髮瞬間滑落,像飛瀑似的披散在她的冰肌玉背,讓她更添幾分嫵媚。

  他引著她滑入捅內,把她的腿拉到自己腹間,溫熱的水貼上兩人的肌膚,她能感受到他湊到自己耳邊的溫熱氣息,成覺他滾燙的胸膛,感覺到他的變化,暖昧的溫情令她一顆心狂跳不止。

  將她拉向自己,貼合兩具身軀再無間隙。

  他的手在她身上輕撫,他的手經過處,白哲的肌膚浮上一朵朵新梅,他很高興,終於山頂上那個愛哭的小丫頭將與他共度一生。

  帶著霸氣的吻順著她的纖頸滑下,落在鎖骨上,輾轉流連。

  他扶高她的身子,讓吻繼續往下,在兩朵紅櫻上輕吠,她發出低低的嬌喘,讓他再也控制不住出神慾望,往上一頂,她真真切切成為他的妻子。

  水流湧動,帶著激狂,他領著她探進無垠世界,那個世界只有他與她兩人,再無旁人的插足空間,他知道,他愛她一生一世……

  她累了,癱趴在他身上,他抱住她,屢足的笑眼盯著她的後腦,突然他脫口問:「覺得,對得起自己嗎?」

  「嘎?」詩敏傻了,怎會冒出這樣一句,前言不搭後語,要讓她怎麼接?

  他勾起她的下巴,看著佈滿雲雨後紅暈的小臉,像默書似的慢慢道出,「舅母,再幫我點幾根蠟燭過來吧,我怕看不清楚,萬一把人家的肉給縫糊了,日後他身上東皺一塊、西皺一條,可就對不起這位大哥的美嬌娘啦。」

  他、他他的腦子是什麼做的?居然一字不漏……

  見她發傻,他忍不住大笑,起身,一把將她從水裡撈出來。

  她被放到床上,沉沉的重量立刻壓了上來,還來不及反應,他已經開啟另一段綺麗風雲……

  ——全書完——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5-31 09:39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