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不該是這樣的啊!
祿冬凌拉著裙擺,匆匆地在山林間東竄西繞著,額上的汗水一顆顆沁出,可她卻怎麼也不敢停下腳步!
因為只要她停下來,後頭那幫搶匪便可以逮著她!
可事情不該是這樣的啊……
按照計畫,她應該在護送她的字宇國護衛和迎接她的西濱國護衛交接完畢、並且酩酊大醉之時悄悄離去,然後在一個時辰之後、在接替她的女子躲進車內頂替她時,悠然地享受自由的滋味啊!
但為什麼她竟在逃離不到半天之時,便倒楣地在半途中遇到這群好色的亡命之徒,然後被追得如此狼狽不堪?
「你再不停下來,等被我們捉著時,更有你好
老天!怎麼會變成這樣子?難道她今天真的要清白不保、真的要被這群男人逐個凌辱了嗎……
「居然敢咬大爺我,」正當祿冬凌害怕地不斷往後縮去時,那個被咬的男人恨恨地一步步向前逼近,「我要是不給你點顏色看看,我就不叫劉三,兄弟們,來,幫我教訓教訓她!」
「那有什麼問題!」
其餘幾個男人也緩緩走向祿冬凌,眼中全是不克制的慾望,以及令人心驚的淫邪……
「走開!走開!」望著那幾個男人,祿冬凌徹底崩潰了!
她的淚水在臉頰上橫流,而心,是那樣地害怕以及痛楚。
難道她今天真的逃不了了?她真的逃不過上天的捉弄嗎?
她要的只是一點點的自由啊!為什麼上天連這麼一點小小的希望都不願賜給她呢?
「這麼幾個大男人欺負一個小姑娘,傳出去不太好聽吧?」
就在凌冬凌痛苦地閉上絕望的雙眸準備咬舌自盡時,一個低沉而醇厚的嗓音緩緩地在樹梢上響起。
「是誰?出來!」
一聽到這個聲音,幾個大男人全愣住了,因為他們竟一點也沒有發現這個人是什麼時候出現的、出現了多久——
「出來自然是沒有問題,」樹梢上的聲音依然是那樣清清淡淡的,但聽在眾人的心中卻有種不怒自威的震懾力,「只怕我出來後,你們那色急攻心的骯變眼也看不清我。」
「兄弟們,掏傢伙砍了這個不長眼的人!」
幾個男人抬頭往樹上看去,並且拔出隨身的武器,這時,祿冬凌不顧一切地向遠處爬去,再也不敢去想身後所發生的一切!
因為現在在她身後的,是一陣陣的殺伐聲,以及聽了令人心驚下已的號叫聲——
那聲音是那樣慘絕、那樣讓人戰慄……
當一切都歸於寂靜之後,祿冬凌依然不敢轉身,直到聽到踏著落葉的腳步聲在身後響起時,才驀地一驚……
老天!是誰?
這個走近她的人究竟是想傷害她的那些人,還是那個幫助她的人?
「你沒事吧?」
就在祿冬凌腦中思緒一片混亂之際,她的身後傳來那個低沉醇厚的嗓音。
是他!那個救了她的人……
「我沒事……」心中的大石終於落了地,祿冬凌輕撫著有些疼痛的肩頭,半晌後,才終於緩緩地轉過身去。「謝謝!」
直到此時,她才發現,救了她的是一個身形相當高大並且年輕的男子!
他的身上穿著一襲藏青色的寬鬆袍子,襯得原本略瘦的身型更顯精壯及飄逸。
並且,他的眼眸是那樣晶亮、鼻樑是那樣高挺,堅毅的臉龐上雖然沒有什麼表情,但那模樣卻比她見過的男子都來得俊挺、爾雅……
「謝謝壯士相救。」祿冬凌輕扶著樹梢緩緩站起身來,對男子盈盈欠了欠身,又一次地道著謝。
「舉手之勞。」望著祿冬凌臉上的輕紗,以及輕紗下若隱若現的秀雅容顏,男子淡淡說著,「你的家奴呢?」
家奴?
「我……」祿冬凌愣了愣,「我沒有家奴。」
「沒有?」男子的眉頭微微皺了皺,看到她撫在右臂上的手以及因疼痛而微蹙的蛾眉,略微思索後,突然走上前……
「你……」望著男子唐突的舉動,祿冬凌心中一凜,微微向後退了一些。
但男子卻一點也不理會祿冬凌的反應,一手扳住她的右肩、一手托起她的右手臂,然後手…用力、往上一提!
「晤……」感覺到一陣輕微的刺痛感由肩上傳來,祿冬凌輕呼了一聲,突然發現手臂的脫臼之處已被接上了!
而那名男子的手,也在將她的手臂接上後,立即由她的身上移開,再也沒有任何的孟浪舉動。
原來他是在為她治傷……
輕撫著手臂,祿冬凌對自己剛才的過度反應感到有些羞赧,心頭不知為何升起一股暖暖的熱流。「謝謝。」
「你原本打算上哪兒去?」退離祿冬凌三步之後,男子淡淡問著。
「西濱國的克勞城。」祿冬凌低下頭輕聲說著。
「西濱國的克勞城?」男子的語聲是那樣低沉,「你從哪裹來的?」
「字宇國。」望著男子眼眸中不斷變幻的神色,祿冬凌雖然有些害怕,但還是老實回答著,「我想去投靠西濱國的親人,只是怎麼也沒想到會……」
「如果你真的要去克勞城,那麼你走錯方向了。」男人轉身開始往前走去,「下回小心些。」
「壯士……」看著男子即將離去的身影,祿冬凌有些焦急地喚道:「您請留步!」
「嗯?」男子緩緩地轉身,眼眸依然那樣清淡,「還有什麼事?」
「那個……請問我該往哪個方向走?」知道自己麻煩了人家,可祿冬凌卻怎麼也不敢隨便亂走,只好低著頭吶吶說道:「我……第一回來到西濱國……」
「你……」男子眉頭又微微皺了起來。
「抱歉……」看著男子微皺的眉頭,祿冬凌連忙輕輕搖著頭,「我還是自己想辦法好了,我已經麻煩你夠多了……」
望著祿冬凌的模樣,男子突然低下頭沉吟了半晌,然後一轉身,向另一個方向走去,「你跟著我來吧!」
「什麼?」祿冬凌先是愣了愣,然後露出一個甜甜的微笑,連忙追上男子的腳步,「謝謝你了,壯士。」
「沒什麼。」
「這個……」望著男子堅實的背影,祿冬凌的心中總算不再忐忑,她靜靜跟在他的身後,走了一段路之後,終於忍下住輕聲問道:「壯士,你是西濱國人嗎?」
「別叫我壯士了,我叫納蘭笙,」走在前面的納蘭笙腳步依然沒停,「西濱國人。」
猶豫了片刻後,祿冬凌終於低下頭輕輕喚了一聲,「納蘭大哥……謝謝你了,我叫祿冬凌。」
祿冬凌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有這樣的境遇,竟能在那樣危難的時刻,遇上像納蘭笙這樣的人。
從小,由於父母早逝,祿冬凌等於是由叔叔撫養長大的,雖然叔叔將她照顧得無微不至,但她卻怎麼也得不到嬸嬸的歡心。
所以一當叔叔也步上父母的後塵時,嬸嬸二話不說,便將她送入宮中。
對此,祿冬凌沒有任何微詞,因為撫養了她那麼多年,叔叔與嬸嬸確實對自己仁至義盡了。
而入宮後,雖然只有短短一年,也只在深宮之中做些打水、灑掃、伺候妃子的工作,但冰雪聰明的祿冬凌卻早已明瞭後宮的殘酷。
因此一當遇到出宮的機會,她幾乎沒有任何考慮便做下了決定——賄賂畫師,但卻是請他將她畫得丑一些!
之後,事情的發展全如她所願,她出了宮、買通了侍衛、找了個替身,就在她以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時,竟發生了那樣一件出人意料的意外。
但若不是那件意外,她又怎麼會遇上他呢?
一想起當初與納蘭笙相遇的情景,祿冬凌的眼眸霎時溫柔了,臉上有著一抹甜甜又滿足的笑容。
一個半月了,由她脫逃的那天起,他們已相伴走了一個半月、幾百里的路程。
這一路上雖然有時必須餐風露宿、必須徒步涉水,但有納蘭笙的相伴,祿冬凌一點也不覺得苦。
因為納蘭笙雖然表面上看起來冶冷淡淡,話也不多,其實卻是一個善良並且細心的男人。
他不僅領著她走出了山林,並且還拒絕了她交給他的首飾及銀票,逕自買了一輛馬車,以及許多女子的衣物、日常用品等東西給她。
對祿冬凌來說,這一路的相依相伴,可說是她一生中難得的體驗,並也是她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
但隨著目的地愈來愈近,隨著馬車緩緩走入克勞城的邊陲市鎮,祿冬凌的心卻開始有了一些波動……
一到了克勞城,她就再也沒有理由跟著他了!
她將再也沒有理由跟著這個看來冷漠,但卻曾經救了她,並且伴她一路的溫柔男子了……
「早知道我就說遠一點的城……」祿冬凌心中莫名地一緊,坐在車內喃喃說著。
「怎麼了?」這句話才剛落下,祿冬凌就聽到馬車外傳來納蘭笙低沉的嗓音。
「沒事。」祿冬凌連忙輕笑地應了一句,聽到馬蹄聲漸緩,她掀開馬車的簾幕,望向座上那個英挺男子,「納蘭大哥,我們今天要在這裹休息,是嗎?」
「是。」納蘭笙飛身下馬,將祿冬凌也扶下馬車後,便連馬帶車全交給客棧的小二。
「這裹……離克勞城還有多遠?」站在黃昏的街道上,祿冬凌抬起小臉問著。
「五十里,明日便可抵達了。」納蘭笙淡淡地笑了笑。
「是嗎?」望著這個繁華的小城以及擁擠的人群,祿冬凌喃喃低語著。
明日便可抵達了,那他們……也即將別離了……
「怎麼了?」看著祿冬凌有朦朧的眼眸,納蘭笙輕聲問道。
「沒事。」祿冬凌搖了搖頭,然後輕輕地笑了起來,不再讓自己的眼眸中流露任何離愁。
何必感傷呢?她何下開開心心過完這一天,然後讓納蘭笙永遠記得她的笑容、而不是愁顏呢?
更何況,納蘭笙願意不怕麻煩地陪著她這一路,對她已是很大的恩典了,她實在該在分別之前為他買些東西,表示一下自己對他的感激……
「納蘭大哥,那裹好熱鬧呢,我過去看看!」望著下遠處一個圍滿人群的小巷口,祿冬凌眼眸一轉,拉起裙擺輕笑一聲,便往人群中跑去。
「這個小妮予!」望著祿冬凌蝶舞翩翩的身影,納蘭笙看似無奈地搖了搖頭,但眼中卻浮現出一抹連自己也沒有發現的溫柔。
老實講,至今納蘭笙都不明白,自己怎麼會放下手邊的所有事,陪著這個素不相識的丫頭,來到這個他根本不想、也不需來的城市。
但那時,望著她晶亮眼眸中流囂出的邪股忐忑,以及那楚楚可憐的孤單身影,他便不由自主地脫口而出,要她跟著他……
經過這一路的相處,他們逐漸熟稔了起來,他漸漸發現,祿冬凌跟他以前所認識的女子是那樣地不同!
她是那樣天真無邪,那顆清澈的心靈,幾乎沒有受到塵世的污染!
她愛笑、笑鬧、愛說話,總是睜大一雙秋水明眸,好奇地望著任何有趣的人、事、物。
每當望著一些他根本就不會在意、而她卻總是慧心獨具地發現其中的有趣之處,然後用輕柔的嗓音、銀鈴似的笑聲喚著他看時,他的心情總會不自覺地輕鬆起來。
雖然話依然不多,但納蘭笙卻明白,在她的面前,他毋需偽裝自己、毋需壓抑自己,因為她根本不知道他的真正身份!
而這種以真性情示人的感覺,竟讓他有種許久不曾存在的自在與優閒……
此時,好不容易擠到人群中的祿冬凌,正好奇地瞪大雙眸望著那群指著告示欄上畫像的人,耳中則傳來一陣又一陣的議論聲。
「上頭說,只要能找到字宇國進貢給西濱王的那名女子,就能得到一萬兩呢!」
「一萬兩?一個女人能值這麼多錢嗎?」
「這你就不明白了,字宇國與西濱國一向關係就還可以,再怎麼說,弄丟了人家的禮物可說不太過去吧?更何況,那名女子很有可能是我們西濱國的妃子呢!你說她值不值一萬兩?」
「問題是要怎麼找呢?」
「有畫像啊!看,士兵們正在四處張貼她的畫像呢!」
心中一驚,祿冬凌連忙望向士兵們貼在佈告欄上的畫像,然後腦子「轟」地一下炸開了!
老天一怎麼會是她真正的畫像?
他們打哪弄來這張畫像的?竟然與當初張畫師所畫的、送給西濱國的那張完全不同——
這下該怎麼辦?只要她的臉上沒有面紗,任何人都可以將她認出來的!
腦子亂成一片,此刻的祿冬凌什麼辦法都想不出來,只能下意識地拔腿就往納蘭笙所站的位置跑去。
「怎麼了?」
望著祿冬凌匆匆忙忙由人群中跑了出來,臉上還帶著一股倉皇的神色,納蘭笙的眼眸立即瞇了起來。
他立刻全身戒備,在祿冬凌跑至他身前時,一把摟住她的腰,將她拉至自己的身後。
「沒事——」祿冬凌一雙小手急急拉著納蘭笙的衣袖,慌亂地拽著他往小巷中鑽去。「我沒事……」
「究竟怎麼了?」當他們終於站在一條無人的小巷弄中時,望著不斷喘息著的祿冬凌,納蘭笙沉聲問著。
「這……」思緒混亂的祿冬凌幾乎說下出話來。
「說吧!這裹沒外人。」望著祿冬凌不斷輕眨的長睫毛,納蘭笙淡淡說著。
「納蘭大哥,我……」祿冬凌低下頭,掙扎了一會兒,然後輕歎了一口氣,囁囁嚅嚅地說:「我騙了你,其實我不是要去克勞城投靠親人,我是……我是……」
「你不是要去投靠親人?」納蘭笙愣了愣後,淡淡地笑了起來,「那你是誰?逃婚的大小姐?還是那群士兵們急急要找的人?」
是的,雖然沒有特別注意,但那七嘴八舌的言論多少還是流進納蘭笙的耳中,也因此,他才會用如此挪揄的語氣對祿冬凌說話。
「我……是!」祿冬凌的頭更低了。
「你說什麼?」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納蘭笙的臉霎時變得導僵硬無比。
「我……」聽著納蘭笙話聲中不同往常的巨大波動,祿冬凌愣了愣,著急地抬起頭想解釋,「那是……我……」
但在看到納蘭笙額上跳動的青筋時,祿冬凌卻再也說不出任何話來了!
她不明白他臉上的神情為何會那樣駭人,他不僅整個眼眸是那樣暗沉,臉色緊繃得近乎鐵青,連呼吸也變得那樣急促……
難道他也是兩濱王宮裹的人?也是派來找她的人之一?
當這個想法躍上祿冬凌的腦際時,她的身子驀地有些微寒。是啊!一定是這樣的!
否則在外人都躍躍欲試地想掙那一萬兩銀子時,他為何問話如此嚴厲,臉色如此凝重?
「你真的是字宇國獻給西濱王的禮物?」望著祿冬凌有些蒼白的小臉,納蘭笙瞇起眼一個字一個字地問著。
「我是……」祿冬凌低垂下頭,囁囁嚅嚅地回答。
「若真是如此,為何你會在中途逃走?」納蘭笙一把握住祿冬凌的手腕,低吼問著。
「我本來想……」在納蘭笙凌厲語氣的詢問之下,再考慮到他的身份,祿冬凌情急之下編了一個謊言,「我本來是想游遞了西濱國之後再入宮的,因為我怕以後再也沒有這個機會了!」
「你還是打算入宮?」聽了祿冬祿的話,納蘭笙的眼愈來愈瞇。
「這個……」祿冬凌的手腕被握痛了,疼得冶汗由頰邊沁出,而出口的話更是語無倫次。「我……本來就是字宇國獻給西濱王的人,不入宮,我還能去哪裹?」
「是嗎?」納蘭笙低沉著嗓音說著,「你終歸還是打算入宮的。」
「你不會生我的氣吧?納蘭大哥……」望著納蘭笙臉上的神色似乎有些緩和,祿冬凌抬起小臉怯生生地問。
「我生你的氣做什麼暱?」望著祿冬凌忐忑的眸子,納蘭笙輕輕鬆開她的手,硬是在臉上擠出一抹笑意,「那你現在有什麼打算?」
「既然……事情都這樣了,那我……就入宮吧!」望著納蘭笙的臉上終於出現笑容,祿冬凌總算也鬆了一口氣,「納蘭大哥,你會陪我去嗎?」
「入宮是嗎?那很好……」納蘭笙將視線移向遠方,淡笑說著,但眼眸中卻閃過一抹暗沉,「我一定會平安地將你帶入宮中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