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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四方宇]不信多情(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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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24 11:47:59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孟家大小姐昨夜走了?聽著來人的稟告,關長天眼不離桌上文卷,神情斂思。
  
  他想到,這幾天,孟家小丫頭幾乎都吃不下東西,像失魂般,是因感覺到了此事嗎?
  
  從焰楓留下意味深長的話後,他很難不看著她的一切言行,以致他和孟家小丫頭的相處,益見玩味。
  
  孟家大小姐體弱多病,這幾年身體狀況始終不好,日前高燒不退,昨夜病逝。一名兩鬢灰白,眉目清睿的老者,在書房內稟告著。大王妃要小的轉達,小姐既是未來的王妃,王爺理當親自走一趟孟家致意。
  
  關長天知道母親這是提醒他,既答應娶孟楚茵,一切禮規便該做。
  
  有勞方叔回報,母親的意思,本王清楚了。
  
  並不直接回應是否走一趟孟家,但在平王府服侍多年的老者深知,對眼前的小王爺話只能至此。
  
  王爺,小姐接連喪親,還希望您能多些心思關照。
  
  方仲遠走上一任王府總管,在老王爺死後,便跟著大王妃,論輩分、地位都要較王府內的下人高,連關長天都得敬他一聲方叔。
  
  與孟家這場結親是看在母親份上,本王沒說話,可不代表成定局。關長天坦然直言。既不見得成定局,本王不想花無謂的心思。
  
  大王妃已請皇大後做主,未來王爺的大婚將由皇上主婚。
  
  母親這是強硬非得逼本王就範嗎?一旦是皇上主婚,他連動手腳反悔的餘地都難。
  
  王爺,大王妃的出發點始終是關心你,怕你失去楓郡主後,會對感情灰心,小姐雖是起於故人托孤,但是她氣質純真,而且身懷異能,只要王爺能好好教導、栽培,小姐將來定能幫助王爺與蘭少相一爭長短。
  
  關長天忽然大笑,甚至是笑到支額。
  
  王爺?
  
  教導那個小丫頭未來協助我!母親選擇一個未來可以決定他生命的人為妃,還請人帶到他身邊,是要協助他,這下他相信,或許,真有天意吧!
  
  見方仲遠要再說話,他抬手。
  
  我會照母親所說的進行:萬叔,你不用擔心。
  
  當老者退下後,盤踞他心的,是那雙純真的眼,此刻定然佈滿憂傷,關長天掩上書卷。
  
  白老兒、白老兒,娘走了、哥哥走了,現在……連疼我的姊姊也走了……以後只有你陪我了,沒有人會再理我了……
  
  走進此院落寢房裏的步伐,看到整個蜷縮在窗前椅上的小身軀,抱緊懷中大黑兔時,來人停下步伐。
  
  小小的淚顏無限悲痛與孤寂,將臉偎磨著大黑兔喃喃絮語的哽泣,柔柔的嗓音,抽噎的斷續,看在關長天眼中,一種憐惜像在心中某處瞬間揪緊。
  
  娘從生我之後,身體就不好……後來娘走了,爹說是我害的……沒多久,大哥也……走了,爹認為都是因為我,自從有了我以後……家裏都變了,他不想再聽到我的聲音,只有姊姊會疼我……
  
  莫不成,她不開口,是因為父親的一句話?關長天心中忽湧起對孟祥問碎屍萬段的衝動。
  
  茵兒……只剩下你了,白老兒,姊姊說……我寂寞的時候,可以抱著你說話……滾落的淚濕了面頰邊的兔毛,你不要比茵兒先死喔……
  
  那只免予是不可能陪你一輩子!
  
  聽到來人的聲,她抬首,幾乎哭腫的雙眼淌落更多的淚。
  
  你希望的一切,本王都可以給你。他朝她走去,雙臂撐在椅把兩旁,傾身鎖視那張哭到令人心碎的小臉。告訴我,你想要得到什麼願望?
  
  她沉默的看著他半晌,才哽噎地,抽聲泣道:我希望……有人能聽我說話、希望快樂的時候……有人能聽我笑……難過的時候,有人能摸著茵兒的頭號……
  
  不要哭了……希望……大家不要總是留茵兒一個人……
  
  不要哭,茵兒,看著我。他輕撫她的面頰,柔聲道:喚出我的名字,你的願望都會成真。
  
  王……王爺……
  
  你不會不知道本王的名字吧?他笑起,柔化了面龐上的剛冷。
  
  拿起她懷中的兔子,關長天抱起她,迎視著她的眼道:記得本王的名字,關、長、天。
  
  長……長天。坐在健碩的臂彎內,第一次,孟楚菌這麼近的看著他,與他平視。
  
  第一次她感覺到他不可怕、不嚴肅了,走因為他的眉沒有之前那麼沉皺嗎?她伸手摸著他的眉眼。
  
  茵兒,以後你哭的時候、難過的時候、快樂的時候,本王都會陪著你。關長天輕握住那有著紅花印記的手腕輕吻道。
  
  清亮的雙眸再次蘊滿淚光,她抱緊那結實的頸項,埋進他頸窩內,痛哭失聲。
  
  茵兒……不要再一個人了,茵兒……希望有人疼……
  
  乖,以後你的世界有我就行了。
  
  紅花靈氣蘊化的少女,魂為他所絆,他的命卻將由她決定!
  
  也就是說,這是一個為他關長天而生的女孩,這個女孩走個完全屬於他的。
  
  他輕吻著那細柔的發絲,緩緩簇亮起的眸光卻相當奇特,有一抹興味與一絲獨佔,
  
  他就照顧這個天意命定的少女,給她有如親人的關愛,未來給她情人的低語與溫柔,這是一個試驗的遊戲,他想看看,所謂天意命定的少女,未來真擁有決定他性命的能力嗎?
  
  王爺。
  
  梁言綸喚著佇立在橋上,沉思一下午不動的主子。
  
  使百穗刀的女子尚無明確下落,繡緞只怕追不回了。
  
  引出在乎這方繡緞的關係者,目的已達到,不怕拿不回。背手而立的身形卓然不動,眉眼始終凝視著粼粼水光上的湖水波紋。
  
  采峒武幫的石統領傳來了很有趣的消息,峒武幫果然如王爺所想,幫內確有陣法。
  
  喔!綠水倒映湖邊秋寒,因應季節更迭,湖面滿是枯黃落葉,楚茵離開他身邊已過了四個秋寒了嗎?
  
  石統領潛入,想進一步查探峒武幫全部的地形,卻看到雲當家扶著一個蒼白的女子,據說就是峒武幫不常出現的五當家季弦,此女看來像受過傷般虛弱,讓雲當家扶進一個院落,但是當石統領想潛進院落探查清楚時,卻怎麼都找不到進去的路。
  
  找不到進去的路?
  
  石統領說,當他暗中跟著來到峒武幫最深處的院落,走進院落前的石拱門,竟在幫中大門前,再潛入,情況依然像原地打轉,直到雲竇開出來,石統領才真正能踏進石拱門內,卻發現裏面是一處花園空地,並沒任何院落。
  
  方外結界。看來峒武幫內藏有不可小覦的高人,這位五當家看來是玄術中人,再加上她姓季,有沒有可能就是日前以百穗刀進府盜取繡緞的女子?
  
  對她的背景、來歷查到什麼?
  
  五當家季弦,和六當家一樣,都是上一任老幫主所收養的義女,據說四年前到峒武幫後,她只在傍晚之後或者陰天才出現,因為她受過傷還在休養,白晝的陽光對她身體影響太大。
  
  畏光!關長天轉過身,看著他道:還有一種特性怕日陽之光,魄體未全之軀!
  
  魄體未全?
  
  人,三魂七魄俱在,才能形成有靈識能活動的軀體,再加上峒武幫內的陣法來看,這位五當家顯然正是魄體未全,才會畏日陽之光。開長天沉吟。只是魄體未全,還有如此高的術法能力,這位五當家若原身俱在,只怕是個不下於本王師尊的高人。
  
  但是依石統領所見,這位五當家年紀不過是位年方十八、九歲的少女。
  
  十八、九歲的少女!關長天面色沉凝,在紫晉軒朝內還有這樣的年少高人?這位五當家只怕不是表面所見之齡,更非……塵世人!
  
  他此生唯一見過修為已近成仙的高人,唯有水上神殿的前輩,無論歲月如何更迭、朝代如何變換,天仙般出塵脫俗的少女容姿,那是一張百年不變的容顏。
  
  水上神殿內的前輩早在楚茵之前便失蹤,此事僅他與蘭若秋知情,因為這幾年來,蘭若秋為找出自己的師父,瘋狂的用盡一切方式手段,甚至不惜放下身段與他商問異寶典錄內的奇石所在,難道……可能嗎?
  
  王爺,五當家到峒武幫的時間與王妃失蹤相符。
  
  你想到什麼?
  
  當初繡緞是一位從峒武幫離開的下人帶出,對方到了京城變賣,輾轉落到我方手中,而‘七裏閣’的老闆曾說過,購買那批繡緞和繡線的,來自一位大幫,帶著點市井流氣的女子,對方說要買回去給一位官家千金打發時間之用,屬下也探過雲當家的口風,她的回應相當閃躲,現在人證、物證皆確定,繡緞出自峒武幫。
  
  梁言綸二推析這段時間所得到的訊息。
  
  王爺曾說過,王妃是身懷紅花靈氣的靈女,靈女的靈氣可助長術法者的一切修為,這位五當家四年來不曾露過面,直到三年前雲當家到峒武幫時,才漸漸開始有人見過這位神秘的五當家,雖不知王妃究竟當年落河是被誰救起,又或者被救起後,發生了什麼事。
  
  魄體未全之軀,若能力不足,無法納天地之氣休養元靈,便得借助外力。
  
  因此屬下只擔心,萬二晅位五當家是位心思不正的術者,王妃的處境豈不相當堪慮?
  
  關長天驀閉起眸,似見眉額有抹青筋跳動,睜開眼時,卻又一如往昔的平冷。
  
  命令城外鐵騎隊,今晚調一半進城,另一半嚴守城外。思索峒武幫在汴贊城的力量,得同時進行。傳令地方官張大人,戌時調人將峒武幫附近的街口全封守,亥時之後,任何人都不准再進出城門。
  
  是。
  
  離去的梁言綸在走下橋時,忍不住回頭,只見主子修挺的身軀再次佇立在橋上,看著湖上景色,斂凝的側顏幾乎是不帶任何神情的淡然,向來,外人很難看出他心中的喜樂與想法。
  
  從四年前,楚茵小姐跳河的那一夜,他看到主子有別以往的行為!
  
  第二天,主子回報給太王把的信件只表明--人死於大婚,交易已算履行,仿佛一場下幸發生的憾事;之後,主子便恢復如常,不曾表達過太多的情緒,也不再提起在府中生活了五年,卻下幸短命逝去的小王妃。
  
  讓人意外的是,孟祥問不知是忽來的勇氣,或者僅剩的女兒死亡終於打醒了父愛,競衝上王府討公道,最後被武衛們架出,他告上朝廷,因為這場大婚是由太王妃出面請皇上主婚的,在乎王府當權的勢力下,他做了一場徒勞無功的掙扎!
  
  府中,平時在楚茵小姐身邊照顧的下人,大多為她紅顏薄命的下場悲傷與不平,懼於王爺府中的嚴格,也都只能私下感歎平王爺的冷漠寡情。
  
  但粱言綸看得出主子其中異樣,這幾年主子的表情更淡,更冷,連王爺最在乎的焰楓郡主都無法進到他的內心。
  
  汴贊城的街道一如往常的熱鬧,一臂撈著胖狗小香肉的雲竇開,悠踱在街上。
  
  小香肉,今天帶你執行任務,看看敵人的蹤跡怎麼樣了,完了之後,咱們就要往其他地方避上一陣。
  
  佯裝閒散,雙眼卻四處溜的瞧著,前幾天有人到峒武幫探底,這二天倒是挺不動聲色的,但是街上屬於平王爺手下喬裝的人馬,今天倒是變得更多,且有一半都在監視她。
  
  她心裏犯嘀咕,悠悠漫漫的走了幾條街後,進了一間布行,布行老闆也是屬於峒武幫一份子的屬下,以眼神示意後,進了布簾後,同時也聽到老闆以做生意的笑容擋著想跑進來的客人,她趕緊從後門閃人。
  
  雲竇開對這熟門熟路的,專挑商家後巷走,這一帶的人各個都與她熟,她四處打個叨擾的招呼,大夥兒也都回應著,早習慣了她雲竇開的行為。
  
  直到她走進一排較破落的矮房時,一個梳著二顆包包頭的小女孩跑出來。
  
  雲姊姊!
  
  喲……你們今天改到二寶家玩呀!和這幾條街的小孩子她都熟。
  
  小狗、小狗,好可愛。小女孩快樂摸著她掛在臂上的小狗。
  
  你們今天玩什麼?
  
  畫畫。雲姊姊,你會不會畫畫呀?
  
  畫畫……這麼有氣質的東西,我……
  
  算了吧!英英,雲姊姊除了跑人和吃東西比較快一點,其他根本不行嘛!
  
  另一個小男孩跑出來喊。連教我們打架都很爛,還說未來要當大俠女呢!
  
  你這可惡的二寶,本當家不露一手,還當我雲竇開是泥做的,遇水則化是嗎?士可殺、不可辱!她堂堂峒武幫六當家,怎麼能被小孩子看扁?
  
  不就是畫圖嘛!啐,小意思。
  
  你上回也說放風箏是小意思,可以教我們竅門,保證贏過虎子他們,結果……你自己都放輸人。
  
  父母沒有教你謙虛嗎?雲姊姊現在是在教你什麼叫謙虛。她彈一下臭小鬼的額頭。本當家怕贏得過火,被人家說成欺負小蘿蔔頭,懂不懂?不爽,再彈二下。
  
  被彈得連連後退的二寶,氣呼呼的要踹她,卻被雲竇開拉著耳朵哎哎大叫的進屋,屋內還有五、六個小男孩,張張稚氣的臉都帶著墨印子,圍在小方桌邊,輪流寫寫塗塗的。
  
  這和我給你們的文房四寶不同,從哪拿來的?
  
  二寶和英英家,雙親是做扛貨的苦力和打水婦,其他掛著鼻涕的小蘿蔔頭,父母也是附近做粗工,不太有辦法供他們讀書,偶爾她和玉鵑兒會來教他們讀書、識寧廠。
  
  醉八采的周掌櫃借我們的。
  
  幹嘛突然這麼奮發呀?她看著桌上,張張歪曲的字配著醜醜看不出到底在塗什麼的大小墨點。
  
  就是城南那邊金爺的兒子,說我們城東這邊小孩都是沒有知識、沒有程度的,我們定好幾天後要比一比。
  
  城南都是汴贊城內富豪權貴住的,尤以富商金富貴,身家最為富貴,其子和與父一樣囂張跋扈。
  
  雲姊姊,你能不能畫那種很高尚,上頭都有寫好宇的?
  
  那叫落款題字,金富貴家的小鬼才不可能有那種程度。她又不是沒和金富貴交過手,他家就是金子和銀子很有程度。以你們的年紀,畫它行了!她將小香肉放上桌。
  
  什麼--狗喔!
  
  馬上一陣受不了的哀叫,連桌上的狗兒都低嗚的想跳下桌。
  
  幹嘛?瞧不起本當家的小香肉呀!她沒好氣的擦腰,同時命令桌上蠢動的胖狗和桌邊的小傢伙們全部坐好。這可是一隻不一樣的狗,很罕有、很富貴的,畫它准沒錯。
  
  亂講,這明明是市場上那只常出來晃的黑寶生的小黑狗。他又不是沒看過。
  
  你這死二寶,老拆我台。她拍過二寶的痢痢頭。
  
  拿來。她直接拿過筆,沾上墨,俐落揮毫。畫,這種東西在於自己給它意境,哪有什麼高不高尚。
  
  在桌邊小孩的張口瞠目下,她邊說邊勾勒,簡簡單單藉由墨色的深淺畫出一隻坐在草地上的黑色小狗,看起來毛色蓬軟,圓圓的眼骨碌的看著人。
  
  哇……你這次不是亂蓋的,你會畫圖耶!二寶終於用發亮的眼睛瞧她。
  
  廢話,都把我給你們的筆拿來,開始給我練。她得意的拍著手要大家坐好。紙下夠的,去跟周掌櫃拿,叫他買了賒我帳上。
  
  幾個小男孩馬上坐好,開始在她的指導下練畫。
  
  英英。見到坐在角落的小女孩,她走過去。你不畫嗎?
  
  她怯怯搖頭。娘說,女孩子家要學女紅,不要學男孩子寫宇畫圖,過幾天娘會開始教我針線活。
  
  那你不喜歡學寫字和拿筆作畫嗎?
  
  她看著桌邊的哥哥和幾個鄰居哥哥們奮力的模樣,雖眼露羨慕,卻還是羞怯搖搖頭。
  
  我還是比較想要學針線活,尤其我看隔壁在繡坊工作的青姨,她繡的帕子好漂亮,英英想學那個。
  
  雲竇開怔了怔,隨即微笑起,拍撫著她的頭。
  
  雲姊姊送你一張圖吧!
  
  她牽起英英的手來到另一邊的小矮桌上,拿起筆,再次落筆作畫,片刻後,她吹幹了墨色。
  
  哇……好漂亮的花和蝴蝶!英英拿起圖驚喜的喊,美麗的花朵上有兩隻蝴蝶在遊戲。
  
  為什麼小蝴蝶的翅膀……都多一對呀!
  
  這樣它們如果分開了,多一對翅膀,就多一分找到對方的力量。
  
  英英歪著小臉,聽得不是很明白。它們為什麼要分開?
  
  彩蝶雙翼如雙心相映……她幽吟的像陷在一種凝思中。但是其中一隻蝴蝶發現……自己的雙翼是假的,它曾經以為那是幸福的羽翼,可以帶著它快樂飛舞,結果它發現那是它欺騙自己裝上去的幻羽,終究它還是一隻沒有蛻變的蝴蝶,一隻不被人……所看得起的小毛蟲。
  
  雲姊姊……這樣的雲姊姊,她沒看過。
  
  英英純真的眼不解又擔心的看著她,雲竇開笑著搖頭。
  
  它們不會分開,因為英英是最可愛的女孩子,這兩隻小蝴蝶捨不得分開,將來如果你學會刺繡了,就繡繡這個圖案,繡完給雲姊姊看,好嗎?
  
  好。
  
  稚氣的臉龐朝她快樂的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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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24 11:48:13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看到遠方的夕陽,雲竇開大感在二寶家耗掉太多時間。
  
  小香肉,我看現在走在街上下妥,得再想想辦法。街上,屬於關長天的人馬忽然消失下少,官兵倒是增加了。
  
  在巷內偷瞧的雲竇開,拍著手臂的胖狗,想著該怎麼做才能更無聲無息的到預想中的地方。
  
  阿開!
  
  忽然身後一聲大喊,巨靈大掌隨著來人大力拍上雲竇開的肩膀!
  
  阿開,你沒事吧?
  
  只見雲竇開忽然癱蹲下去,刀疤子嚇得接住她手中汪叫滑落的小狗,就見她面色慘白,眉目扭擰的咬緊牙關,捂著右肩,像在忍什麼!
  
  死……刀疤子,總有一天會死在你手中!
  
  你什麼時候這麼脆弱,拍個肩你也虛成這樣!刀疤子扶起她。
  
  五當家要你別出來,你滾出來幹什麼--
  
  你、你知道一天看不到你,老子就下舒坦,之前你養傷這麼久,已經讓我很思念了,再說汴贊城內是老子的天下,有什麼好怕的!刀疤子難得出現男子氣概外的害羞。
  
  你這他媽的死混蛋,什麼時刻了,你跟老娘我擺純情男--
  
  阿開,你直接罵粗話,咱們不是約定,要抬個名字出來繞話,聽起來才不會那麼粗,不過,說真的,聽你罵老子的感覺還真不錯。刀疤子享受的道。
  
  拉長他的大方臉,一張陰險帶殺的臉逼到刀疤子眼前。
  
  你這顆只長肉不長腦的頭,給老娘聽好。她狠瞠著眼,猙獰著聲道:本當家一定會將你拒聽五當家命令的事上稟給大當家,你這刀堂主就改到其他邊疆小鄉鎮當收集民情消息的小跑腿,一輩子都不用想再回幫內,更別說再看到老娘,知道厲害的話,現在,馬上給老娘滾回去窩著,懂不懂!
  
  懂懂懂,老子馬上滾回去,阿開呀!你不要氣太久,老子看了會心疼的。
  
  他媽的!滾。
  
  在她又是一聲怒喊下,刀疤子的結實大塊頭只好識相慢慢踱開,嘴上咕噥著,搞下懂,不過就是平王爺的交易而已,幹嘛這幾天幫中兩個當家都這麼緊張?
  
  等一下。
  
  馬上,刀疤子雙眼激動的湊到她眼前。
  
  阿開,第一次你捨不得我耶!
  
  狗還我!她用力抱過小香肉,這動作又牽到肩上的不適,她咬著牙關道:
  
  數到三,再讓本當家看到你,小跑腿等著你去當。
  
  雲竇開才數出一,壯碩的身形已快快跑人。
  
  秋末快近初冬的河真的很冷,空曠地的河水有的已開始冰凍,來到野林邊的小溪,雲竇開掬著沁寒的水,先拍到臉上,振作些後,才拿出懷中的帕子。
  
  沾水絞乾後,探進右肩的衣內,以冰涼的冷意壓住有些灼痛的傷口,日前進翠豐園時受的肩傷,現在被刀疤子重拍之下,怕是傷口裂了。
  
  被小平王打上一掌的內傷雖被弦姊以靈力治好,一劍射傷的肩也穩下七、八成,但為了她的傷,弦姊原就不穩的靈軀更因靈力透支,提早閉關。
  
  隱藏於民間多年休養靈體的季弦,在好不容易將復原的關鍵之期,只怕會因她的拖累而出現變數,這點令雲竇開內疚。
  
  她,太衝動嗎?之前梁言綸?她在溪邊見面,就是一場蓄意探風的計,無奈是計也得踩,總得試試能否轉移他們注意的方向與目標。
  
  她歎息,將血紅的帕子從肩上拿出,放入冷冽的溪中洗滌,冰寒凍人指骨,幾乎讓人不敢再碰。
  
  我沒事。一旁的小香肉跑過來舔著她指上的水珠,她安撫的拍著。
  
  還記得她曾經在這麼冰冷的水中掙扎,湍急的河水無情的激打著她的身軀,痛不欲生像萬根針在紮刺的刮骨,以為被毒啞的喉嚨喊不出半點聲音,當水從口鼻灌入時,卻還是在瀑流的水中想嘶喊,而至力竭的沒入江底。
  
  想到這,雲竇開用力甩頭,發狠的將大量的冷水潑到面上,最後跪到溪岸上,整張臉埋入徹寒溪水中……
  
  你真想就此死去嗎?
  
  當時,她以為自己已死,但是一個溫柔而平和的聲卻在她耳畔響起,熟悉又帶著幾分疼愛的女子聲,她似聽過,卻又憶不起,但是當這聲傳來時,層層溫暖包圍住了她。
  
  上百年的呵護與心血,終於盼得你出世,既來這場人世,難道不想為自己而活嗎?
  
  盼得她出世?而且為自己而活?她能嗎?她還有機會嗎?
  
  拋開過去,重新再來,你希望自己是什麼樣的人?什麼樣的人生?
  
  雲竇開從水中抬頭,仰著首,無數的水珠紛紛從面頰與緊閉的睫毛上滑落。
  
  我……喜歡焰楓姊姊的開朗、坦率:希望有說書人的口才,江湖人……在在的爽朗;我……想要快樂的生活,有……真心照顧、疼愛我的家人,沒有算計……沒有……虛情,徹徹底底改變,活得像……自己!
  
  我……只能是雲竇開……只能是雲竇開!
  
  哪怕真實的你將隱藏在一張面具下,完全成為另一個人,你也願意?
  
  我願意……
  
  不該再想了,過往就該埋葬在記憶中。
  
  深深的長吸一口氣後,她睜開眼,想要改變、擺脫過去的渴望,蓋住了那份少女時的純真無邪。
  
  這幾年她深刻體認,希望是給堅定的人,只有毅力比人強,才能得到這最後的結果,所以她要堅定的當改變後的自己,不可以流露出任何不對勁的失誤,她不要回到那令她無法瞭解又傷痛的過去。
  
  從暗袋內拿出金創藥,小心擦著肩上的傷,衣眼寬大的好處是可以四處藏東西。
  
  暮色籠罩,天邊僅剩殘存的夕陽餘暉,野林黑得更快。
  
  小香肉,走吧!
  
  整理好衣袍,卻沒聽到汪汪的回應。
  
  小香肉!這才發現小胖狗沒在身旁,她忙起身喚。小香肉,天要黑了,回去了。
  
  四處尋望,這才發現林子的另一頭,它追著前方的飛蛾,汪汪的跑進林內的草叢。
  
  笨狗,就說在林子裏不要亂跑,多危險呀!
  
  就在她低罵的說著時,聽到草叢後傳來小香肉嗚汪的大喊,這只極少出聲的胖黑狗,只有遇上事,才會這麼大聲嗚喊,雲竇開急得跑上,撥開草叢找狗。
  
  小香肉,怎麼了?小--
  
  叢林後,只見梁言綸領著一排威風凜凜的武衛,手上拎著正四肢劃動,汪汪大喊的狗兒。
  
  雲當家,王爺有請‘翠豐園’一行。
  
  呃!看著仿佛大軍壓陣的場面,她咽了咽惶恐的口水,皮皮擠笑。
  
  這真是--太客氣了,可、可惜近來有點忙,可能……沒辦法去。呵呵。
  
  請。梁言綸抬手示意,強硬請人。
  
  不了、不了,幫裏眾人都等著我回去晚餐,再見。
  
  她轉身拔腿就跑,身後的狗兒見主人遠去的身形,不禁發出更宏亮的嗚嗚汪叫,前頭的雲竇開聽著很心疼,腳上卻愈跑愈快。
  
  嗚,小香肉,只好麻煩你為主犧牲了。放心,記憶所及,這位梁總管比她像個人,雖不見得會殺了你烹煮狗肉,但也不會養你就是了,一定會把你原地放生,你就委屈一下,主子我等風頭過了,再來找你,到時再買五花大香肉彌補你。
  
  她沒看到的是,在她跑人後,梁言綸彈彈手指,四名武衛馬上衝出追上。
  
  喂、喂、喂--客氣一點,本當家怎麼說也是來自大幫,你們這麼提來提去的摔--哎呀!
  
  被兩個武衛架到翠豐園的湖上亭內,隨即被粗魯的拋丟進亭內,害她跌坐在地,痛得揮拳大喊。
  
  王八蛋--老娘--捂著屁股起身,隨即見到亭內,冷眼、冷臉、冷神態,獨坐椅上的關長天,她忙清清喉嚨,擺出禮教,省得被別人誤會江湖人都很粗野。咳,在汴贊城,隔壁老頭的娘都叫老娘,本當家雖然沒那麼老,但怎麼說也是一個大幫中的要人嘛!
  
  那真是失禮了,雲當家,請。梁言綸要她入座。
  
  呃,坐……對面呀!
  
  有沒有搞錯呀?和小平王面對面,沒有一定勇氣,隨便坐,很容易因為心跳力道不夠,接下上那口氣,人就過去了。
  
  耶……她搓搓手,乾笑著,我想小民的來歷也不是那麼稱頭,這個……
  
  不敢和王爺您平坐,以免萬一平王爺您太尊貴的氣……衝煞到小民,那……
  
  雲當家,坐。冷冷開口的聲,帶著絕不容抗拒的命令。
  
  是。當下,雲寶開馬上識相坐下。
  
  唉!她命格真不好,只要人家冷冷一瞪、踐踐一命令,她馬上就聽話。
  
  小心偷瞥眼前冷傲而尊貴的小平王並沒抬頭,只是在下人斟酒中,逕飲著酒,舉箸享用著下酒佳餚。
  
  石桌上,精細茶點、茗茶、佳釀,但她一點胃口都沒有,只是緊張的潤了潤唇,看到他額上的紫玉石額飾有些正對著她,思,稍為側身一點角度,儘量減少正衝的可能。
  
  雲當家。
  
  在。喪字臉王爺一開口,她馬上諂笑回應。
  
  今夜本王希望開誠佈公,否則今夜小當家和峒武幫的下場,不須多言。
  
  很輕,很淡、很冷的話,卻是悚竄背脊。
  
  還、還請王爺明言。
  
  本王的王妃,孟楚茵的下落。
  
  原來王爺已經有消息啦!有什麼需要峒武幫協助的?極力端出霍然一亮又誠懇的臉。
  
  不要再和本王玩迂回遊戲,否則貴幫的刀堂主,只怕會先付出這場對本王欺騙的代價。
  
  前方的湖岸邊頓亮起火光,讓她看清草地上,一個被縛綁跪在地的大漢,大嘴被縛著布條,無法出聲又憤怒的想掙扭大吼,卻被身邊武衛以長槍壓制著。
  
  刀疤子!她驚愕。
  
  雲當家是否想開誠佈公了?關長天平淡著聲道。
  
  你--
  
  關長天放下手中名貴長筷,拾首看著她。
  
  雲當家可知,本王這幾年食不知其味、酒不知其醉。
  
  這句話一出,別說雲竇開一怔,連候在亭外的梁言綸都一怔。
  
  這四年來,美酒、佳餚的味道都跟嚼蠟一樣,唯二次,酒和食物好像都又有了味道,就是得到楚茵的繡緞,知道她可能還活著時。
  
  呃。
  
  現在,本王只想知道楚茵的下落,無論這個答案要付出多少代價!
  
  可是……我幫真的沒有王妃的下落,要怎麼告訴……
  
  話還沒說完,大掌重擊在石桌上的巨響,差點嚇破雲竇開的膽。
  
  繡緞出自峒武幫,布料繡線更是你到‘七裏閣’所購,到現在還敢對本王說,沒有孟楚茵的下落!
  
  這……
  
  本王今夜拿一個刀疤子開刀,後面還有峒武幫上不可繼續,嚴刑酷罰究竟可以到什麼程度,雲當家可以二見識,只要敢再對本王說下、知、道!
  
  被威脅和逼迫到已經退無可退的雲竇開,終於也豁出去地卯起來喊--
  
  行!王爺想聽,那小民就說實話--人盡皆知‘瀑淚河’的洶湧激烈,據說王妃落水時身中劇毒,再加上秋季的冰冷,王爺可知道這會是一個怎麼樣的痛和折磨,沒有一個正常人受得了--
  
  大男人落河部下見得能活下,更何況一個女子,這要真能苟全活下來,也很難四肢下斷、身體下損的--就算救起來,神智也該崩潰,王爺真要找,應該從街道上斷腿、斷胳臂的瘋婦開始找,他媽的--或許--
  
  住口!
  
  瞬來的一掌,重重摑過雲竇開,嬌小的身軀摔出位上,撞上亭柱!
  
  這重重的一掌,鮮血從她唇角進灑淌下,牙齒都像在搖一樣,但更讓她咬緊牙關,撐住冷汗直冒的是,肩上的傷口這下絕對裂開。
  
  低賤市井之氣,再敢放肆,斷肢、斷腿的瘋婦就是你的下場!關長天危險的神態是恨不得將她大卸八塊。
  
  王爺,請您息怒,江湖人畢竟粗率成性。一旁的梁言綸走過去要扶起雲竇開,卻見她白著臉色,明顯抗拒的避開。
  
  謝……了,來到……壞人的地方,我自己認了。
  
  非到不得已,她不想輕易讓人發現肩上的傷,只是舌頭痛到她幾乎難以講話,應該是那一巴掌讓舌頭撞到牙齒,撞破了皮,真痛。
  
  拿袖子擦唇邊的血,卻是擦了一次又一次還在淌,她吸吸鼻子,痛得她超想掉淚,不想承認這一掌打起她心中封存的回憶。
  
  不行!不能在這種地方掉眼淚,掉給不珍惜她的惡人看,有什麼用?回去掉給自家人看才有看頭。
  
  雲當家見過青邪老和方惡的死法,希望刀堂王不會是下一個讓你親睹,何謂斷其五感的死法。
  
  看來……無辜二字從不在王爺的思考中。
  
  本王只想知道答案,再不說出楚茵真正的下落,今夜只怕不只一個刀堂主,連峒武幫上下都會是陪葬品。長眸透出駭人的眼神,警告道:如果雲當家認為一個懂玄學術法的五當家就可以扭轉這一切,本王只能說:天真所帶來的代價,將超乎你的想像。
  
  難道平王爺想殘虐的屠殺一個幫派,而不在乎朝廷聞問?
  
  雲當家可試試,本王辦不辦得到。
  
  迎視著他嚴寒的神態,她忽低笑起,挑釁道:如果孟楚茵早知道這樣的平王爺,該當……避之唯恐不及吧!
  
  話才說完,便發現自己被兇狠的指掌扣住頸項,將她騰空箝舉起,幾乎要扼斷她的頸骨與氣息,岸邊的刀疤子見狀震驚又氣得拚命掙扎!
  
  王爺……以王妃的下落為重。
  
  梁言綸深恐主子在一個失控下殺了這關鍵的人物,據方才得到的消息,峒武幫內主要的人都不見了,只剩幾個打掃整理的老僕人,可見幕後有高人早一步安排府中上下撤離。
  
  楚茵是本王之妃,她的名字,不是你這種草野賤民可直喚!他狠目怒瞠殘獰的面目,對她憎惡已極。楚茵在哪--說!
  
  雲竇開咬牙不吭聲,回以同樣的狠瞪。
  
  看下出你雲竇開有這樣的硬骨!狠甩過掌中的人,不理那癱軟在地的身軀,關長天坐回位上,冷然下命,言綸,命令上刑,斷刀疤子五感!
  
  慢著!巍顫站起的雲竇開,擦過唇邊再次淌下的血漬。我說,本當家……就完整的告訴平王爺,你想知道的答案與一切。
  
  關長天和亭外的梁言綸凝神以對,因為眼前的雲竇開不再輕佻、不再笑譫,甚至神色有些肅斂與一絲自我哀感的笑歎。
  
  她站在石桌邊,並下就坐,只是逕行拿起酒壺斟上一杯酒。
  
  先敬王爺你這段時間對峒武幫的照顧。
  
  見對方毫無理會之意,她也不在乎的自行飲下一杯酒。
  
  隨即再斟第二杯,繼續朝眼前高傲孤冷的小平王道:今夜月光如畫,秋寒落葉蕭蕭,小人忽雅興大發,有幾句古詞相贈。
  
  關長天不作聲,只是冷睨著她的言行,也意外於此時的她,端斂的神色竟透出一股不同於往常的……優雅氣質。
  
  雲竇開拿著酒杯走到亭欄邊,凝望月夜下平靜的湖水,落葉紛飄,倒映湖上燈火,美麗的庭園秋夜,卻是隨時洶湧將起。
  
  紛紛墜葉飄香砌。夜寂靜,寒……聲碎。
  
  背對的身形似拿著酒杯對月幽吟,聲卻有著不穩的悸動,令關長天警慎的眯起眼。
  
  真珠簾卷玉樓空,天淡銀河垂地。
  
  眼前的背影雖為一襲過大的衣袍所掩,但在皎浩清透中,衣袍下隱隱勾勒出一份纖雅,帶著熟悉。
  
  這個身形、這種感覺,心底像有某處被塵封的印象開始喚起,已至亭亭玉立時的楚茵,很喜歡在美麗的月色下,以茶代酒的吟著詩詞,一杯又一杯的敬他。
  
  年年今夜,月華如練,長是……人千裡。
  
  倚著木欄桿前的人回頭,手中的酒朝他一敬,夜風揚起了她蓄意紮得滿頭蓋眼的亂髮,月光下,一雙清璨淚意浮現的雙瞳。
  
  愁腸已斷無由醉。酒……未到,先……成淚。
  
  已至哽然的聲,隨著雙眼的淚緩緩淌落,一墜便如斷線之珠紛墜。
  
  你--關長天愕然起身。
  
  雲竇開仰首一飲,舉著空酒杯道:平王爺,請你高抬貴手,放過峒武幫,也放過……孟楚茵吧!
  
  當她手中的酒杯砸落地,同時從右手寬大的衣袖內揚拋而出的,是在夜空畫出銀白爍亮的百穗刀,繞上亭柱!
  
  慢著--
  
  開長天衝身出手要拉住將躍出串內的身形,卻見到無數紅花辦雨從她胸口拿出的小紫囊內飛散開,小小紫囊像藏有天地乾坤,下停的飛撒出紅花,瞬間,漫彌整座亭台,阻擋了外邊與亭內關長天的視線。
  
  王爺!
  
  亭外梁言綸眾人大驚,想衝進串內,卻在紅花週邊眾人的身軀像僵定住般,難以舉步。只聽到雲竇聞的聲道--
  
  臨淵之水伏降天華,紅花燦影,現玄坤之形--
  
  紅花流影益漸擴大,而至蔓延整座湖,眾人皆分不清方向。
  
  楚茵……你是楚茵嗎?
  
  紅花術影中,關長天想抓住她的手腕,卻被不停進揚出,已成瀑水之流的花影給衝斷阻隔!
  
  眼前的雲竇開顫著唇,像要說什麼,卻是鮮紅的血絲再次淌下唇辦,被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傷害,早已入骨烙心。
  
  不准走--不准你走--
  
  燦影紅花後的人影逐漸朦朧起,關長天撼動整座府宅的大喝聲,迷離紛飛的幻境登時碎開般,眼前湖光水月一片清朗,岸邊的武衛驚訝於長槍壓制下的刀疤子竟然不見了。
  
  王爺!
  
  梁言綸和侍衛忙進亭內關切主子安危。
  
  雲當家就是楚茵小姐!她的外貌……易容嗎?難怪那日在溪水邊,見他盯著她沒被亂髮遮住的眼看時,她趕忙又撥亂額上的發,唯有那雙眼是無法由易容改變的。沒想到,短短四年,小姐不但會武,甚至有了……這麼大的改變!
  
  梁言綸至今還是無法相信,記憶中,那位柔弱純真,幾至弱質纖纖的少女,會是如今的雲竇開。
  
  只是沒想到小姐擁有能……困住王爺的術法!王爺有武罡浩氣,向來連蘭若秋這等高明術者,都難以真正影響到主子,楚茵小姐短短四年有這樣的能力,實難置信!
  
  能困住本王的術法,世上只有一人,水上神殿內的前輩,也就是三百年來被軒朝喚作‘仙者’的人。想著雲竇開紫囊中放出的術法,關長天沉聲道。
  
  雲竇開是仙者?可是,她不是楚茵小姐嗎?梁言綸震驚且不解,王妃若是仙者,怎麼可能會讓自己從小到現在……陷於如此困境?
  
  不,她背後的高人才是‘仙者’前輩。
  
  背後的高人……王爺是指,峒武幫那位五當家?這個答案同樣令人錯愕!
  
  通知蘭少相,告訴他,本王有一件他絕對感興趣的消息。
  
  仙者想從中阻撓他和楚茵嗎?既然如此,就請蘭若秋和仙者來場感人的師徒會吧!
  
  你活著……這不是夢,你真的還活著……楚茵,直到此時,關長天才能定下心,感覺這確定的事實。
  
  王爺!梁言綸見他整個人雙臂撐到石桌上,面龐的神色是再也掩蓋不住的震盪與激昂。
  
  四年前當夜,關長天趕至瀑淚河,屬下幾乎不及反應,他已衝身躍下急瀑的江河,瘋狂尋撈江河,肉身之軀終究敵不過天然洶浩的江水,力竭猶下願上岸,幾乎要被江水淹沒,及時被幾個武衛統領們身縛粗繩躍進江中,將他硬架上岸。
  
  從來不輕易顯露心情的主子,那是梁言綸唯一見過他最為失控的一夜。
  
  言綸,你猜如今的她,會是怎生的模樣?關長天忽問。
  
  從以前焰楓郡主總是讚美小姐靈秀脫俗,言綸相信此刻的小姐定然更加美麗。
  
  是呀!回想當年,關長天綻出難得的笑容。四年了,當年的她,還有著幾分未脫稚氣的模樣;如今的她,雖是隱於人皮面具之下,定然更加成熟不同了。
  
  每年看著她的成長,親自教導著她一切事情,初時她還喜歡坐在他膝懷上讀書、寫字,十四歲後,她自覺長大而不願這麼做,見他不悅後,才又乖乖的坐回他懷中。
  
  我想見她,無時無刻,但是如今的她……卻不想見我,楚茵避著本王!
  
  王爺……梁言綸無奈道:當年……的事,我想小姐難免……有所誤會。
  
  楚茵只能在我懷中,她是本王的人,不准她離開本王身邊。
  
  關長天沉閉上眼,隨即緩緩睜開,在死寂了四年的瞳中,炯燃起的是堅定烈芒。
  
  封鎖汴贊城,圍住峒武幫,將汴贊城六當家雲竇開常去的地方,每一寸都搜--將人找出來--把王妃帶到本王身邊平-他暴然大叱的下令。
  
  這一夜,汴贊城風聲鶴唳,整個官家勢力幾乎傾巢而出。
  
  城內官兵、武衛、鐵騎四處尋找峒武幫六當家雲竇開,峒武幫內外更是重重官兵,層層疊疊、滴水不漏,嚇得眾人無不以為峒武幫出大事了,要被朝廷抄幫了。
  
  當夜,翠豐園內昏暗的廚房一角,竹籠內是小狗的嗚喚聲,連續一晚直到累了才瑟縮的蜷伏在地上,不一會兒豎起耳朵,感覺到熟悉的聲息靠近,一道亮光從虛空中透出,淡淡的紅影如花辦紛落,一道倩影走出,竹籠被掀起,它馬上站起的搖著尾巴。
  
  小香肉,跟我走吧!來人抱起它,嫣柔的面頰廝磨著它。乖,你以為我不來接你了嗎?
  
  小香肉舔著那張和平時不一樣,氣息卻一樣的清麗面容,那雙靈秀的眉目看來憂傷,面色也甚為蒼白。
  
  事情到了這地步,再留在峒武幫,會為大當家和二當家招來禍端。將刀疤子送到峒武幫眾人的暫安之地後,她知道自己得離開汴贊城。在弦姊出了‘渺虛禪廬’前,我們只能流浪了。
  
  峒武幫接下來有大當家和二當家回來王事,她可以下用擔心。
  
  原本如果沒讓……他給抓到身分,就可以撐到老大、老二回來,以他們的能力和手腕,可應付這樣的局面,直到弦姊出‘渺虛禪廬’再說;現在……身分揭露,只要我在幫中,對大家都會是為難。
  
  大哥、二哥絕不會交出她,但是這樣下去,關長天回應的手段絕對可怕,唯有讓關長天確定她不在城內,災難才會慢慢遠離汴贊城。
  
  我們先找個安全的地方落腳,我的能力有限了。
  
  要使用弦姊所寄的術法,得流失很多的力氣,以她目前帶傷的身體,一旦使用,內傷痊癒更為緩慢,所以非得必要,弦姊不希望她使用。
  
  乖,這裏不能久待,否則被他發現了,再也走不了。
  
  輕拍著想跳下手臂的狗兒,她輕哄,隨即轉身消失紅花錯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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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24 11:48:25 |只看該作者
尾聲
  
  小香肉,以後我們得相依為命了。
  
  坐在枝葉繁掩的大樹幹上,她輕貼著狗兒溫暖的毛,清靈的眼微漾淚意。我知道他……不會放過我的,我終究無法面對。
  
  小香肉舔去她滑落的淚珠。
  
  我不喜歡自己原來的面貌,好容易感傷,我明明想快樂的,可是,不一樣的臉就不是我嗎?明明是一樣的心、一樣的身體,為什麼我覺得好迷惘!她複雜而不解,看著前方高空上的明月。
  
  過往,像一場鎖在記憶中的迷離夢境,想起與不想起,應該都已難再影響她才是,但是從沒想到,承認自己是孟楚茵,身心好像瞬間千瘡百孔,再也無法假裝自己不受影響。
  
  尤其想起救刀疤子回眾人暫安之地時,刀疤子始終沉默的聽著她說……
  
  孟家一直是靠平王府而生存,說直接一點,就是攀附著這份權貴力量,因此沒有資格拒絕平王府任何要求,十一歲我就入住平王府,我……
  
  淚像斷線的珍珠,顆顆瑩剔淌落,沒想到再講起往事,會令她這麼難以承受。
  
  對關長天而言,孟家算是他養的狗、走他培植的勢力和棋子之一……刀疤予,你說話呀!平時無論我說什麼,你都回應我的,你不要用這樣的眼神看我好嗎?
  
  只是不出聲的聽著她說,神態卻疏離得好像她走陌生人。
  
  我、我不知道該說什麼,你……根本不是我認識的阿開!刀疤予終於抓著一邊的頭,苦思的道:我認識的阿開很喜歡大張著嘴笑,爽朗粗剌到完全不像個女孩子,天塌下來,她一定騙別人頂,看起來好像很烏龍,但我知道她很精明,總之……
  
  他又是用力抓抓頭,想在自己貧乏的腦袋中找出個說法。
  
  無論哪一種面貌,心只有一顆吧!難道只是換了個面貌,你就只是別人而不是阿開,那麼徹頭徹尾,你都不走真心當我是個兄弟、是個朋友、是個義氣,你……我真的不曉得該對你說什麼,因為你不是我認識的阿開!
  
  她紅唇抿咬超,垂下螓首。
  
  還有,對不起,以前說漂亮這事一輩子輪不到你身上。月光下的淚顏,靈秀動人,帶雨梨花般楚楚可憐,卻是他感到陌生的人。你真的很……漂亮、很漂亮,就像人家說的仙女一樣,真的,只是……你知道我向來不大會說話,我只是想說……
  
  他心中更想看到一張深膚色的臉龐,就算遇上難過事,也是寬大的袖子擦過鼻子,一副哭能幹嘛的擦腰,硬裝驕傲皮皮的樣子,沒想到幾年來,那竟然才是假的面相嗎?
  
  對不起:六當家,請給我一點時間想想,該怎麼面對……新的你和接下來的事,唉!總之,你先別哭,我實在不懂得怎麼安慰女孩子哭的時候……是阿開的話,他大掌一拍就好。你、你等一下,我去叫玉鵑兒進來。
  
  當他出去時,雲竇開面容埋進曲起的雙膝上,烏緞般的發絲散垂落地,無聲的哽泣著,
  
  或許,我不能面對的是自己吧!
  
  以前被他擁在懷中,大掌輕撫著她,聽著他獨特溫柔的聲音,她就好快樂的滿足;縱然迎視著他,看到他眼中所帶的距離,哪怕是溫柔,那瞳底也總帶著一絲複雜的眸芒,這時,她會甩甩頭的告訴自己,一切都沒事,不要想太多,她只要乖乖的等著當新娘子、等著聿福來就好。
  
  現在,當天真下再時,她不知道她還能面對那份距離嗎?還能視而不見,他對她的感情,其實帶著她不解的冷睨與算計嗎?
  
  這四年來,頭一年她在渺虛禪廬學習一切,易容之術、武學根基,同時適應她的新身分。
  
  這幾年,好真、好快樂,但是,她卻不敢用真面目和大家生活,好怕會破壞這份快樂、這份真……
  
  停止--停止再用這種無辜、虛偽的面容看我--
  
  她驀閉緊眼,明知這只是當年他惡意傷害她的話,卻讓她放不開,好怕真實的自己才是假的,只有戴著面具後,她才能是真的!
  
  難怪弦姊說她心魔深重,拚命讓自己愈來愈定調,心也愈來愈混亂。
  
  當空的皓月,卻是夜靜心難定。她輕撫著懷中已睡著的狗兒,靠著樹幹也緩緩閉上眸,知道從明天起,她有一場仗要面對。
  
  小平王關長天,皇上眼前的紅人,當今擁有大權的人,以後定是布下天羅地網抓她。屬於他關長天的人,就算不為他所用的棄子,他也定要親自出手做個解決。
  
  四年後,他想對她做什麼樣的解決,她不知道;但是她知道,再面對他,她心中只有疑惑、恐懼與不信任,還有……心中深埋的哀傷……
  
  不要哭,茵兒,看著我。他輕撫她的面頰,柔聲道:喚出我的名字,你的願望都會成真。
  
  長天……
  
  多麼諷刺,現實中她害怕的躲著他,夢中她卻又想喚他,感覺他真會帶給她一切幸福願望。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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