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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冉雲]甜心玩物{唐朝豪放女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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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25 01:45:30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甜心玩物(唐朝豪放女之一)作者:冉雲

為了還債,唐雪兒日也作、眠也作,
時時盼著老天能賞她個大金塊,
怎奈金塊沒盼到,卻撿到個受重傷的男人,
既然老天強迫她中獎,她也就收了……
可傷癒後的他竟不告而別!
留下她和肚中的孩子,在‘蘭陵院’討生活……
原以為這輩子兩人不會再有交集,
不料再見面時,她才發現,
昔日重傷、落魄的他,
竟是傳說中那風流、俊美的──
揚州皇帝’西門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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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25 01:45:5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唐,長安城  寒霜降,朔風起,夜深,街靜。

  一幢巨宅深木色的大門「咿呀」一聲打開。開門老者因忽起的寒風迎面,抖擻了下身子。年莫十六、七歲的少女,身穿白色滾翠綠銀邊窄袖長衫裙,外罩一件短  羊毛袍,從他身後走上前,說道:  「姜伯,別勞煩,我自個兒走回去。」女孩琅琅清脆的嗓音,在寂寂的夜裡,  份外清晰。

  「不成,這麼晚了,你一個女孩子家在路上走,太危險了!」

  女孩輕笑。「您是說碰到我的路人危險嗎?放心啦,我會把臉遮著,嚇不到人的。」她邊說著,邊淘氣地支手掩著臉,彎身作勢,一副打算「掩面疾行」的怪模樣。

  「你這丫頭,忙了一個晚上,居然還有力氣嘻嘻哈哈!」

  「就說我上輩子一定是頭牛,您看我——」女孩站直身子,抬起左手臂,右手往上頭拍了拍。「渾身的牛氣力!」

  姜伯被女孩逗得噗哧一笑。「牛?我看是小麻雀投胎才有道理。」

  真是一語雙關,暗指她總是笑語不斷的個性和嬌小玲瓏的體態。

  「對了,」姜伯從暗袖裡拿出一隻小麻袋,遞給她。「這個月的工資。」

  「謝謝姜伯。」女孩掂了掂麻袋,怎麼感覺好像重了些?她面露不解。

  「多的銀兩是老爺賞的,這個月府裡宴席多,都讓你忙到這麼晚。我聽阿敏說,你一天只睡個把時辰,小心弄壞身體。記得去買買補品、養養身子,瞧你又瘦了。」

  說到最後,他不禁心疼起來。

  「姜伯,您好像我爹喔——」她調侃道,意指他的嗦程度不亞於為人父母。

  「哼,我要是你爹,絕不會輸光家產、欠了一屁股債,沒用到要女兒想辦法替他還!」想到這兒他是又氣又再度心疼。

  「人家都說父債子償——」女孩臉色平靜,瑩亮的瞳仁倏然間黯淡下來,卻在尚未讓人察覺到她的心思之前,忽而,又閃著光。

  她揚起純真笑顏說道:「我夠幸運了。離家之後遇到阿敏,她讓我有個安身的地方,又介紹我晚上到姜老爺府上兼差打雜,然後又遇到姜伯您這麼照顧我,周圍有這麼多好人,我很幸運。」最後一句,她像是說給自己聽的。

  「雪兒——」姜伯雖與唐雪兒相處不到三個月,但以他的人生歷練,總覺得這小女娃兒刻意將一些心事藏於天真爛漫的外表下。

  為什麼不說呢?姜伯早就當她是自己的女兒了,他想多瞭解她一些。然才一開口,就被打斷了話。「哎呀,阿敏還在等我回去,我得趕快走了。姜伯您別送我了,您也累了一天,快去歇著吧,別光只叫我照顧身體,您自個兒也得多注意。咱們明晚見!」

  說罷,她拔腿就跑,清秀的小臉蛋兒露出一抹慧黠的神情。她明白姜伯的心意。

  可有些事,不是三言兩語就可以道盡的。

  跑過幾個巷陌,雪兒才停了下來。一張小嘴微張猛喘氣,氣一吐出,立即成了一團白霧,白白的臉龐因奔跑而泛起紅暈。

  子時報更聲由遠而近。

  雪兒聽著敲鑼板聲,半垂眸,濃長的睫毛掩住下眼臉。「初八,今天是十月初八……」她自言自語著。

  「好快,離家都已經三個多月了,不知道她們錢籌得怎樣?」她們四個姐妹這次各自離家,就是為了籌錢為她們的爹償還巨額的賭債。

  「父債子償……」雪兒陷於自己的思緒之中。「我也想幫爹還債啊,可是他真的從此之後就不賭了嗎?爹要是真有悔改的意思,就應該出個主意,而不是把這個爛攤子丟給我們。還賭債的方法很多,可以一血一汗慢慢掙、慢慢還,難道爹都沒想過嗎?」

  這個想法她卻從沒說出口,因為沒機會說。連離家籌錢的主意都是大家決定好才告訴她,有誰在乎過她呢?

  頰上的冰涼感將她喚回現實。下雪了,是瑞雪。雪絮綿綿,落在她白皙的頰上,似一落便溶入肌膚裡。方纔的憂慮因這一場雪暫時散得無形無蹤。

  她抬頭望著暗寂夜空,嫣然一笑。「老天爺,這是您送我的禮物嗎?知道今天是我十七歲生日。娘過世得早,除了奶娘,沒人記得這個日子。」她伸出手,看著雪花兒如精靈般,輕佻佻地落在手心。

  「奶娘曾經告訴我,我出生那晚正好下了入冬的第一場雪,所以才叫做雪兒……和雪花兒同名呢!」她嬌憨說道,回憶起從前許多事……家中姐妹雖多,卻少與她玩在一起,只有奶娘和她作伴……

  「天冷了,奶娘的膝蓋骨不知道會不會又犯疼?」想著想著,鼻頭有點泛酸。

  她揉揉鼻,笑歎一口氣,旋即回復成平日那個開朗的雪兒。

  「還債就還債嘛,日子不開心也是過,開心也是過,當然選開心來過!」

  身子開始察覺到寒意,她拉緊羊毛袍,心想:「得趕快回去,要是雪下大了,不小心染上風寒,不能工作就糟了!」她可是得努力掙錢還債呢!

  雪兒加快腳步,走著走著,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咧嘴而笑,喃喃自語道:「老天爺,不是我貪心喲!而是您要是知道雪兒的處境,就不該下雪,應該下一塊大金塊給我,好讓我早點回家和爹爹姐姐妹妹奶娘團聚。」

  才說完,她嬌憨的笑了笑。「嘻嘻,我又在自言自語。從小沒人理我,就愛一個人自說自話。老天爺怎麼可能會丟個大金塊給我呢?」

  「啊——」雪兒突然驚叫一聲,整個人匍倒在地。她不知被什麼東西從背後猛然撞上——

  「哎喲喂,好痛!」她嚷」聲,想起身,背後卻不知道被什麼東西壓住,動彈不得。

  「不會吧——老天爺真送我一塊大金塊?」她轉過頭,定睛一瞧——

  天啊,不是大金塊,而是個大肉塊!

  是一個男人,一個不知是死是活的男人!

  這是從哪兒冒出來的啊?!

  ***

  「哈哈哈……」如鈴般的嬌笑聲迴盪在斗室之中。她,阿敏,長安城第一教坊——蘭陵院舞伎。

  「你做什麼笑成這樣?」坐在床沿的雪兒嘟嘴慎道。

  笑聲稍歇,倚著杉木圓桌,坐姿撩人的阿敏指了指躺在床榻上動也不動的男人,說:「我笑你——當真以為這男人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哈哈哈……」

  「喂,我只是說我求老天爺送我一塊大金塊的時候,他就冒出來了呀!什麼從天上掉下來?你別亂改我的話。」

  阿敏斂起笑容,說:「好啦,說笑嘛。我知道他是被人追殺——」她頓露世故神色,站起身走向床榻,看著雪兒擰好毛巾,輕柔地為男子拭汗的模樣,沉吟了會兒,道:「天一亮,我差幾個小廝把他弄走。」

  「做什麼?」雪兒停下手上的動作,抬起頭一臉不解。

  「這男的來路不明,三更半夜被人追殺,鐵定不是什麼好料,不把他弄走,難不成等他的仇家找上門來?咱們別去惹這種麻煩!」

  「不好吧?大夫說不能再搬動他,要是再牽動到傷口,說不定會傷到筋脈,到時候可就難治了。」

  當時雪兒好不容易掙開他,才發現他胸前一片血漬。於是一路「拖」著這個半死不活的男人,到她白天打雜的藥館那兒就醫。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種事多為仇殺,能不沾邊最好。大夫處理好傷口,便差人送雪兒和男子回到住處。

  阿敏聞言,白了她一眼,嬌喔道:「我的唐三小姐,你真是人好到不怕死耶!」

  「不會有事的啦,要是真有人追殺他,當我拖著他到藥館的時候,不就早該追來了?可是並沒有,不是嗎?」

  阿敏哼一聲。「自己都已經是泥菩薩過江了,竟然還有本事去顧別人?」她是刀子口豆腐心。

  雪兒聳了下肩,不以為意地憨然一笑,將手上的手巾放入床邊水盆中,邊動作邊說:「阿敏,再幫我找個差事好嗎?」

  「什麼?」阿敏驚呼道。這小妮子是鐵做的嗎?天還沒亮就在蘭陵院的廚房幫忙,晌午前到藥館打雜,下午到雜貨鋪子看店,晚上還得去長安富商,姜老爺府裡做雜役。她哪來的時間再去兼差啊?

  當然,這些差事都是透過阿敏的人脈關係介紹的。

  「我這個月的工錢花光了。」雪兒眨了眨睫毛,一臉無辜。

  「你拿去替這男人付了藥錢?」

  雪兒點頭。

  「你唷——」阿敏點了點她的額頭。「還敢說要掙錢幫你爹還債,打從你做事那天開始,哪個月的工錢是進自己的荷包?一下是老婆婆沒錢看病替她抵了——」

  「那老婆婆讓我想起自己的奶娘,怎能不幫忙?」雪兒脫口而出,有點不服氣。

  「那上個月把錢全借給隔壁姓李的那一家子人,又是怎麼一回事?」阿敏雙手交叉胸前,一副又氣又惱又心疼她的模樣。

  「李大哥扛貨傷了腰沒辦法去上工,我看他那麼煩惱,他們一家七口全仗他一個人吃飯,看到這麼『顧家的爹』,叫我怎能不幫忙?」

  阿敏睇她一眼,明白那是她心裡的痛。

  「那這回你又是為了什麼原因救這個從天上掉下來的臭男人?」

  雪兒答不上話,阿敏要是知道她為了一個傻氣的理由救這男人,鐵定會笑死!

她從八歲開始,每年生日那天都會跟老天爺許個願望,可是那個「願望」卻從來沒實現過,怎知今天半開玩笑的願望,竟然出現意外的結果?

  「也許是老天爺拿錯了,把肉塊當成金塊……」她還真當一回事哩!

  阿敏沒聽到雪兒嘟噥的話,更是理直氣壯地說:「沒理由就把他弄走!你年紀小不懂,男人吶,十個有八個是壞胚子,一個是一腳已經踏進棺材,沒辦法使壞,剩下的那一個愛的是男人,所以使不了壞。唉,你有沒有在聽啊?」

  「阿敏……」雪兒囁嚅說道:「你真以為他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她一雙靈動的眸子看著阿敏,說得煞有其事。

  阿敏無奈地又翻了個白眼。「我知道你在裝傻,回答我的問題!」

  「我把他想成是老天爺送我的,這樣會讓我開心一點上她從小就有一套「異於常人」,讓自己開心的方法。而且若不這麼想,看到當時滿身是血的他,雪兒懷疑自己八成也會跟著昏了過去!

  「做你的白日夢!」阿敏一眼就看穿她的心思。

  雪兒輕勾嘴角,面對阿敏的斥責僅是微微而笑,天真的神情總讓人輕易就撤除心防。

  「我看就這樣吧,你的差事都是我介紹的,我同那些人說去,你以後的工錢都直接交給我保管,省得你哪天又大發菩薩心腸,去做了人家的散財童子。這個月的開銷我先幫你抵,你就別再去兼差找事做,我看你身子都快搞壞了,真讓人看不下去——」

  雪兒朝她甜甜一笑,傾身抱住她。「阿敏你真是個好人。」她明白阿敏是同意讓這個男人暫留下來了。

  「少噁心,別跟我摟摟抱抱的,我愛的可是『男人』!」

  雪兒鬆開手,改拉著她的衣袖!仍是笑靨如花。

  「我要去睡了,別顧這個半死不活的人啦,去休息吧!」阿敏掩嘴打了個呵欠說道。

  雪兒搖首。「大夫說他熬得過今晚就活得下來,我人都救了,不差這一晚的。」

  「你唷——」阿敏知道她的拗脾氣,懶得多說,只道:「哪天你倒了下去,可別要我『扶』你!」

  雪兒淘氣地皺了皺俏鼻,不以為意。她明白阿敏是心疼她才會這麼說的。兩人頗有默契地相視一笑,阿敏微搖頭,轉身離去。

  房內霎時安靜了下來。

  雪兒看向床上的人,男子泛青的嘴緊振著,濃黑的劍眉蹙起,一張五官分明、極為俊美的臉,卻蒼白如紙。他額前沁出豆粒般大小的汗珠,雪兒從水盆擰了一條乾淨手巾,輕柔地為他拭去額前的汗。

  你可得熬下去!雪兒打從心底為他打氣。

  「嗯……」男子突發囈語,聽不清楚他在說些什麼。

  忽地,他抓住雪兒為他拭汗的手。男子的臉扭曲,似乎十分痛苦。

  雪兒下意識伸出另一隻手,覆在他的手背上,輕輕拍撫,柔聲安慰。

  被他握住的手溫溫熱熱,感覺他的手掌包覆著她的,柔嫩的肌膚敏感地感覺到他手心、指腹間的粗繭,帶著微微的刺癢感。

  「你的手好溫暖。」

  男子仍舊囈語著,氣息卻較先前順暢許多。

  雪兒稍寬了心,柔聲說:「沒事、你沒事了……」

  ***

  晨曦初透。

  他微微地張開眼瞼,慢慢記起受傷昏迷前所發生的一切。他從益州一路南下逃到長安,失去意識前好像撞上什麼東西……

  他眼睛緩緩掃視周邊,正好看到坐在床邊的人兒。她伏在他身側,合著雙眼。

  手心感到一股溫熱,是她的手。

  男子攏起眉心,直接抽開他的手,卻因身負重傷,顯得有點吃力,但這舉動也足夠把人弄醒。

  雪兒還搞不清楚狀況,她一臉惺忪,看到男子已醒來,輕綻笑顏說道:「真好,你總算醒了,那就表示你很快就會好起來。」本來還有點擔心,已經昏迷五天的他,會不會就這麼繼續昏迷不醒下去?

  「這是哪裡?」他問,感覺這裡沒有任何危險的訊息。

  「我住的地方。」雪兒揉了揉眼睛,她還是好想睡。這幾天都是趕著把工作提前做完,好利用空檔回來照顧他,根本沒多餘的時間睡覺,所以今天阿敏才非得強迫她的僱主讓她休息一天,不准她去上工。

  「你是誰?」她是敵、是友?他是真的被救了,還是掉人另一個謀害他的陷阱裡?

  「我叫唐雪兒。你呢?」

  他沒回應,眼睛直盯著她,像在思索什麼似的。

  氣氛有點悶。

  「我想喝水。」他突然迸出一句,隨即勉力支起身子,卻牽動傷口,英眉不禁深皺。

  「別亂動,小心傷口!」雪兒趕緊趨前扶著他坐起。

  她的身子輕貼在他身側,扶著他腋下。一股清香襲人他鼻前。

  男人不會懂那是什麼香味,他直覺熟悉,好像在哪兒聞過?

  他的目光未曾離開她的臉。那股香氣又襲來,他倏然想起,那香味曾在昨夜夢裡出現,輕淡的記憶猛然撩動心弦……

  不成——不能分心、不能心軟!

  她中計靠向他,就近在咫尺……

  驀地,他使出全力出手掐住她的脖子。

  「啊!」雪兒驚呼出聲,圓眸瞠大,不敢相信發生於眼前的事。

  這男人要置她於死地!

  「住……手……」她幾乎發不出聲音,無法呼吸。雙手抓著他的手腕,死命地想扯開他致命的鉗制,她不斷的掙扎,然,力氣卻一點一滴消逝,連掙扎的動作都漸漸疲軟下來……

  男子凝起雙眼,將雪兒的痛苦盡收眼底。他在心裡做了判斷這個女人不懂武。

  殺是不殺?區區一個女人的性命,對他來說不值一分!

  又是那抹熟悉的清香又拂過鼻前,夢裡香氣伴隨著輕柔的嗓音,撫慰他的傷。

  他第一次心軟,略鬆開手。雪兒一察覺男子減了力道,猛然扯開他的鉗制。

  「咳、咳、咳……」雪兒頹然坐在床沿,彎下身猛咳、猛喘氣,嬌小的身子顫抖著,她難受得緊閉雙眼,任淚水直淌而下。

  男子注視著雪兒的一舉一動,適才他不顧自己的傷勢使盡全力,現下也是粗喘不已,額際間斗大的汗珠直落,胸前包紮好的傷口沁出血債,暈染成一片。

  雪兒勉強抬起身子,一臉深蹙,泛濕的圓眸不解地看向男子,正好發現他胸前的傷口復發。

  「你……」她小嘴微張,胸脯仍因急遽喘息而起伏不已,她吸了下鼻,孩子氣用手背抹去頰上的淚。

  雪兒又驚又怕又說不出話來,輕薄的肩膀仍巍巍顫動。她翻身下床,下地時還略踉蹌了下。男子這會兒卻顯得絲毫不在意雪兒的舉動,他心中似乎另有盤算。

  雪兒走到床旁斗櫃前,拿起擺在上頭的木盒,轉身踱回床邊。

  「你、你……別傷我……我幫你……換藥……」她斷斷續續抽噎著,濃長的睫毛上仍沾著淚珠。

  男子愣了下,不帶任何感情的眸子直視著眼前個頭嬌小的人兒。他原以為這小女人會乘機逃離求救,而他也可趁還不至於沾惹到任何麻煩的時候離開。豈料,竟和他所想的相差十萬八千里!

  「為什麼不逃?」他忍著傷,咬著牙問,目光轉移至她的頸間,紅紫的勒痕襯在白皙的肌膚下,顯得怵目驚心。

  「為何要逃?」她肩膀還微微抽搐,神色已較方才穩定許多。

  「我差一點殺了你。」男子知道這女人其實心裡怕得要死!

  雪兒聞言,緊張地吞了口口水。「可、可是……你並沒有這麼做。」

  男子輕哼一聲。「蠢!」陡地,他倒抽一口氣,眉心緊蹙,胸前的白布已全沁成紅殷。

  這女人是真心想救他!這個想法令他覺得不可思議。在他所處的世界裡,人人處心積慮,甚至設下謀害他的陷阱,但他最終還是死裡逃生了,活在這樣的世界裡,他從不相信人心!

  雪兒抿咬著櫻唇,怯怯的往床沿坐下,眼神打量著他的反應。她試探性的伸出手,輕輕的解開傷布。她在心底輕吁口氣,想他是默許了?

  雪兒爬上床,傷布纏在他胸前,她得跪坐在他身側才有辦法替他換藥。

  床幃內安靜無聲,傾耳只聽得到他們兩人的呼吸聲。

  雪兒專注於為他清理傷口、換藥,絲毫沒察覺男子灼灼的目光,一刻也沒離開她的小臉蛋。

  他可以一把推開她馬上離開,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沒這麼做?

  雪兒拿起乾淨的白布為他包紮,身體不經意輕擦他,她毫無知覺,甚至不知道當她胸脯貼近他時,他的身體反射性緊繃了下。

  「好了。」雪兒看一眼包紮好的傷口,滿意地勾起嘴角,抬眼輕聲問:「有沒有好一點?」

  男子明白,那眼眸裡的關心,純然的誠摯、沒有任何虛假。這讓他很不習慣!

  貪婪、虛假、爾虞我詐、權力鬥爭……是他一向擅於面對的。

  「別再亂動了,看你傷成這樣。」她的語氣儘是關切。

  男子仍沒回應,他側身做勢躺下。休息、儲存體力,這是他現下唯一的想法。

  「哦,對,你要多休養。」雪兒依舊像是在自說自話,男子根本沒理會她。

  雪兒傾身打算下床時,男子陡然抓住她的手,這舉動讓雪兒驚跳一下。

  他又想做什麼?

  男子冷峻的眼光輕掃她一眼,扳開她的手心,粗糙的指腹在她細緻的掌心上比劃。

  「訣?」她低喃,這是他寫下的字。

  「我的名字。」說罷,他鬆開她的手,閉上眼,不再多話。為了謹慎起見,他可以冒名、可以什麼都不說,甚至可以隨時走人,又何必告訴她名字?

  「那你姓什麼?」雪兒更輕聲地問。

  男子沒回答,他的呼吸沉穩,像是睡著了?

  雪兒望著自己的掌心,細細柔柔的嗓音自言自語著:「不說沒關係,阿敏也只叫阿敏,訣也一樣,就是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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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25 01:47:09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嬌小的身影輕輕的推開門,動作雖然已經盡量放輕了,但還是驚醒了他。他身上的傷還沒癒合,但原有的警覺性已回復。

  他合眼假寐。

  雪兒躡手躡腳走到床前,將手上的托盤放在床邊小几上。一雙小手來回搓揉。

  「好冷,還是屋裡暖和。」

  她站在床側看著他。「訣……」

  床上的人沒反應。

  「訣……」她的聲音細細的,柔媚的語調裡還帶了點兒童音。

  「睡得可真熟。」說完,她輕笑一聲。「笨,他受了傷,當然需要多休養。像我小時候生病,奶娘都說要多休息,病才會好得快。」

  她瞧著他的容貌。挺鼻、俊顏、略薄的菱唇,透著一股剛毅之氣,和他那兩道濃眉還真搭呢!可是濃眉下的那雙眼,瞪著人瞧的時候,挺……挺……雪兒思索著要如何形容?

  對了,挺不自在的!

  因為他現在就這麼瞪著她看!

  他瞄了雪兒一眼,旋即撇開目光,心想:這女人不吭聲,原來是在盯著他看。

  粉頰頓時刷上一層玫瑰色。「你……你怎麼……突然……」雪兒微微愣傻,話說得結結巴巴。

  「我不能睜開眼嗎?」他沒好氣的說。

  雪兒深吸口氣穩住自己。「可以啊,只是我——我看你正看得入迷,你就突然睜開眼,害我、害我嚇了一跳。」她最後一句說得好心虛。

  這女人還真是坦白!

  他想坐起身,雪兒見狀,立刻上前扶他。

  只要她一靠近,總會有股香氣向他襲來。這股香氣幾乎每晚都會在他的夢裡出現……驀然,他察覺到什麼似的,直盯著雪兒。

  難不成,她每晚都在旁照顧他?

  「你有傷,是不能下床的。」雪兒看他一直盯著她瞧,亂不自在的,才隨口謅出一句話。

  「對了,我替你煎了藥、也煮了粥,你要先吃哪一個?」這種選擇有點奇怪。

  「先吃藥好了。」她替他做了決定。「因為你是病人嘛,病人當然要吃藥,等你吃完藥再吃粥。我不大會做飯的,以前在家裡的時候,到廚房的次數用一隻手都數得出來,不過,自從在蘭陵院的廚房幫忙之後,也懂了不少——」她是不是愈說愈遠了?

  「你?」雪兒再也忍不住,她一臉懊惱,抬起小手捧著自己的臉蛋。「我臉上是不是長了什麼?你為什麼一直盯著我看?」害她好緊張,一直想找話說。

  「把藥給我。」他漫不經心的說,好似他根本從未做出雪兒所指控的事。

  「喔。」雪兒將藥碗遞給他,兩人又四目相對。他捧碗低頭喝藥,嘴角微揚,雪兒一張粉臉紅透透,襯出一雙水瑩瑩的眼睛更形清亮。

  雪兒遇事向來容易分心,她早忘了剛才問他的話。

「有誰知道你救了我?」他防備心極重,即便知道雪兒對他毫無威脅,但還是決定小心謹慎、以防萬一。

  「只有阿敏知道。她是這幢宅子的主人,她人很好,我剛到長安的時候差點被人騙了,是阿敏幫了我。她看我一個人離家在外,就借我地方住,還替我找了差事做。」雪兒話又開始多了起來。

  「你很緊張?」他直接問。這女人有膽子救他,卻不敢和他獨處?

  「因為你一直盯著我瞧。」她坦白說。

  「是你先盯著我。」他決定賴在她身上。

  雪兒愣了下,微微噘嘴說:「可是我有讓你覺得緊張嗎?」

  「有。」才怪!這是他生平第一次和女人鬥嘴,看她微微懊惱的模樣,真是有說不出的可人!

  「你也會緊張啊?那——那我走好了——」她不知該如何是好,脫口而出這個臨時想到的主意。

  她才說完,就被他拉住手。

  「你?」她略皺眉,一臉擔心。「你有傷,可別亂動。」

  有股情緒哽在喉頭,那是他從來沒有過的情緒。既然從來沒有出現過,但現下卻因這小女人而躁動。

  「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很簡單的一個問題,卻是他永遠都不明白的疑慮。

  「因為——我奶娘常說,真心待人,人家就會以真心待你。」雪兒沒說的是,她從小就希望爹爹能夠注意她、關心她,可是這個「願望」卻從沒實現過,連她當時要離家了都不曾。

  她多麼希望有個人在心裡牽掛著她……

  「是嗎?」他低問。才剛清醒過來,但他一說話就消耗掉不少體力,現在又覺得累了。

  「是啊。」雪兒傻氣的回答。

  「我要休息一下。」他慢動作般逕自躺下。

  手,卻沒放開她。

  ***

  「你別以為不說話就沒事!」阿敏一臉怒氣沖沖,橫眉豎眼,雙手插在腰際。

  她快氣炸了!從剛剛到現在,全都是她一個人嘰哩呱啦講個不停,這男人坐在床側,理都不理她。

  「她人呢?」這幾天只要他一醒來,雪兒就在一旁照料他,但今天一整天卻沒看到那嬌小的身影,心裡竟不由自主掛念起她來。那小女人可是這十幾年來,第一個讓他願意鬆了戒心的人。

  「唷,總算開金口啦。」阿敏明知他在問什麼,卻不正面回答。她無視他的怒目,輕哼一聲,繼續說:「雪兒那丫頭是天生的軟心腸,從小就像朵花兒似的被人護著,就算她那不長進的爹敗光家產,也沒見她哀聲歎氣過,在她的眼裡這世上永遠只有好人……」阿敏頓了下,突然發覺自己好像離題了。她不知道從哪兒拿出一張紙,上頭寫滿密密麻麻的字。

  「反正只要有我在,我是絕對不會讓她吃到虧。嘍,這是帳單,麻煩公子您離開的時候,跟我結個帳。我這個人做人一向公道,只算你藥錢、飯錢、茶水錢、房錢,外加雪兒那丫頭不分晝夜照顧你的一點小錢,一共五百兩!」這還叫「小錢」?

  他斜睇阿敏一眼,隨即將目光移至門外。她還沒回來……

  「我想這點小錢,公子您應該付得起。」阿敏見他不動聲色,再繼續說道。

  她一眼便瞧出這男人絕不是個簡單人物,尤其那一雙鷹鷙般的眸子,似深不見底的黑潭。聽雪兒說,他只說出名字,卻不道姓氏,毋啻更為這男人加添了一層神秘感。

  「出去。」他再度開口,低低沉沉的嗓音,有著一股令人不敢杵逆的威嚴。

  阿敏輕佻細眉,想她也不是省油的燈!「哼,凶啥?要是沒錢就早點兒拍拍屁股走人,別教雪兒那呆丫頭傻愣愣地花時間照顧你!」

  房門正好被推開。真是說曹操,曹操到!

  「你們都在啊?」雪兒左手拿著托盤進房,一時之間還搞不清楚狀況,以為是她晚回來了,阿敏先過來替她照顧訣。

  「阿敏你在正好,我燉了一盅雞湯,一起趁熱喝吧。」

  「你怎麼這麼晚回來?待會來得及去姜老爺那兒嗎?」阿敏看著她放下托盤,總覺得雪兒怪怪的,又說不出是哪兒不對勁?

  雪兒點點頭。「嗯……」她突然想起什麼,說道:「哎呀,你等等,我去廚房拿副碗筷。」然一轉身,即被低沉的嗓音喝住。

  「站住!」

  雪兒回過頭,一臉茫然。

  「喂,你吼什麼呀?」站在一旁的阿敏直覺莫名其妙,跟著吼了起來。

  他根本不理會阿敏的叫囂,逕自站起身,走向雪兒。

  「喂,你想幹嘛?」阿敏想護在雪兒身前,卻被他早了一步。

  他拉起雪兒的右手,扯起袖子。

  「啊!」雪兒凝眉痛呼出聲,她的右手肘紅腫瘀血,還有些微的擦傷。從雪兒一進房,他就察覺到她的右手有問題。她習慣用右手,卻以左手拿托盤;放下托盤時,右手的輔助顯得無力……

  「怎麼回事?」他問。

  「我……」才想說她沒事,就被阿敏打斷了話。

  「天啊,你傷成這樣怎麼不吭聲?我房裡有傷藥,我去拿!」阿敏急驚風的個性,立刻衝了出去。

  他則是二話不說,抱起雪兒走向床榻。他在床沿坐定,讓雪兒坐在他的大腿上。

  「我沒事啦,只是在鋪子裡被貨砸到手而已,放……放我下去。」最後一句說得結結巴巴,因為他收攏環在她腰際的手,讓她依在他身側。

  「既然受了傷,為什麼還要去做那碗東西?」他指的是那盅雞湯。

  「我聽人家說,受傷的人得進補才好得快。」他的臉只隔寸許,他做什麼靠得這麼近?害她的心莫名其妙跳得好快,連話都不敢說得大大聲。她輕聲細語說道,渾然不知自己的模樣有多可人。

  深埋在心底的某種情愫,正被她那無邪的神情悄然掘開。已經有多久了?從他繼承他的姓氏、富可敵國的家業那天開始,就忘了被人真心對待是什麼感覺。

  「放開我啦,待會兒我上完藥,還得去做事呢。」雪兒說得一臉認真,生怕自己趕不及到姜府。姜老爺今晚又設了宴席,可有得她忙了。

  他沒放開她的意思,反將另一手環上她的腰。一種奇異的亮光在他的眼眸中閃漾。

  只不過是個女人而已,女人對他而言只有一種意義——床第間的工具!他想如此說服自己,卻徒然。

  「你?」她的驚呼聲落人他的嘴裡。

  他含住她的小嘴,舌尖沿著她的唇心輕勾慢捻,再淺淺吮嘗,將她細細的掙扎嚶嚀,全數納人口中。

  雪兒想推開他,可又顧及他的傷……他的舌尖沾著津液在她唇上觸滑,酥酥麻麻的感覺直下心口,更令她一直往他嘴裡吐氣、喘息,她不知所措的閉上水汪汪的眼,直覺自己的反應好羞人呀!

  他稍移開嘴,黑眸更形幽合,看著雪兒一張粉臉紅灩灩,櫻唇泛著濕濡,小嘴微張、喘吁吁,胸脯因初經情潮而起伏不已。

  雪兒半睜星眸,帶著懊惱的口吻說:「你有傷……」

  他勾起薄唇,沉沉的嗓音裡有抹溫柔。「你也是,咱們扯平。」

  雪兒聞言嘟起嘴,咕噥道:「阿敏說得沒錯,男人都像野獸,看到小綿羊就想一口吞了。」

  他略挑右眉,明白雪兒的意思,不禁低笑出聲。

  他又做出一件令自己詫異的事。曾幾何時,他連無所忌憚的開懷大笑都辦不到?

  「你缺錢嗎?」他突然問道。

  雪兒怔望著他輕綻的笑顏,被他一問才回過神來,尷尬一笑,微微頷首。

  「你爹欠下的債?」

  雪兒又點了下頭。心想:是阿敏告訴他的嗎?還有,怎麼會聊到這話題?

  「多少?」說來真諷刺,他什麼沒有,有的僅是財富而已!

  雪兒卻搖頭,說:「沒問題的,我很努力哦,而且阿敏也會盯著我存錢,我一定還得完!」雪兒以為訣在擔心她的債務,她可不希望讓別人替她操心,待會兒一定要跟阿敏說,別再告訴別人她的狀況,老是惹人擔心,她會很過意不去。

  他以手背輕輕摩挲彤頰,引起她微微的顫慄。

  「你很值錢。」他低道。只稍一碰,她就似水漾般蕩起柔柔的波紋;她雖青澀,卻足以撩起男人想猛烈佔有的慾望。

  雪兒不懂。「可是我真的沒什麼錢啊?」

  他忍不住悶笑,胸膛微微顫動,卻牽扯到傷口,一雙濃眉微微蹙起。

  「你看你——」門砰一聲,打斷了雪兒的話。

  阿敏急急忙跑回來,直接開門而入,正好看到他們兩人如此曖昧的姿勢。

  「你在做什麼?」她大叫,直覺是這男人想對雪兒不軌。

  雪兒趁勢掙開他的懷抱,趨前拉著阿敏,說:「沒事啦,他要休息了,我們去你房裡上藥,」她邊說邊拉阿敏離開房裡。「快點啦,我還得趕去姜老爺家呢!」

  不把阿敏拉開,她絕對會沒完沒了。

  臨走前,雪兒突然想起他的傷,轉頭對他說:「你別再亂動,等我回來替你上藥。」話才說完,嬌小的身影已消失在門前。

  她嬌柔的嗓音卻還在他腦海裡盤旋。他哼嗤一聲,這個天真、單純的小女人,被他輕薄了,竟然還掛心著他!

  然他又何嘗不是?

  ***

  阿敏的閨房就位在雪兒那間的另一側,其實,這個半大不小的宅子是阿敏的恩客贈她的,就座落在蘭陵院旁。

  「輕點兒,好疼!」雪兒痛得眉心緊皺,額際間早已沁出點點香汗。

  「忍著,我要把瘀血推散。」阿敏以姆指在她手肘上推拿。

  「那男人有沒有對你做什麼?」

  「唔?」雪兒不明白。

  「我進門時看到你們……」

  霎時明白阿敏所指何事,雪兒一顆小腦袋搖得似波浪鼓。「沒、沒有、沒有什麼事。」香腮卻緋紅異常。

  擺明就是有事!阿敏笑得詭異。

  「讓男人抱在腿上叫沒事?改天我大概會看到你坐在隔壁那個姓李的、姜伯、鋪子老闆的腿上?既然這樣,你賺這種血汗錢要賺到什麼時候?不如跟我下海,咬咬牙,忍忍就過去了。」

  「你別亂說,我、我、不是那樣……」雪兒一張俏臉紅艷似晚霞,話說得語無倫次。

  看她無措的模樣,阿敏忍俊不住,吃吃嬌笑。

  「我逗你的,別當真。不過——」她沉吟了下。「那種男人揩揩油水就好,可別放下真心。」她是過來人,知道有些男人碰不得,因為女人對他來說永遠只是附屬品。方才闖入雪兒房裡,她就察覺到有地方不對勁!是雪兒、還是那男人,抑或是兩者?

  雪兒一臉疑惑。

  「哎,算了,我知道你不懂。」

  她嬌憨一笑,自己本來懂得就很少嘛!

  「對了,阿敏,你別再跟別人提我爹欠債的事。」

  「我沒說啊!」

  「嗯?那——訣怎麼會知道?」事實上,雪兒單純,絲毫不知是自己被人探出實情的。

  阿敏聳了下肩,一派「我沒說,怎會知」的表情。其實,心底的疑惑漸漸加深,從他心細到看出雪兒的傷、主動探問她的情況……

  這代表什麼?

  她只希望雪兒不要被這男人傷害才好。

  ***

  他醒了,卻未睜眼。又是那抹熟悉的香氣,只要香氣縈迴,他就知道她在身邊。

  睜開眼,側臉瞧向床外。那小小的身影站在桌前,一動也不動。

  真是一點動靜也沒有!

  他起身,拿起床畔雪兒為他準備的長衫套上,下床一探究竟。

  走到她身旁低頭一看——

  俊顏被雪兒可愛的模樣逗笑,他第一次看到有人站著也可以睡著?

  雪兒精琢的小臉蛋兒微微側著,濃黑且長的睫毛似羽扇覆住眼瞼,殷紅的朱唇輕啟,敢情是睡熟了?

  就是這副純真的模樣,輕易地讓他撤除心防。她是真心救他、真心待他,個把月的相處,竟讓他收起十幾年來累積的心機,願意相信這世上還有「真心」存在。

  忍不住悶哼一聲。等他離開之後,這兩個字就不會再出現了。

  他彎身橫抱起她——

  雪兒被他的舉動弄醒。「嗯?」一時之間,她還搞不清楚狀況,孩子氣地揉著眼睛。

  「我煎好藥,等你醒來喝。」不由自主地往他懷裡靠,好暖呢!天還沒亮就醒來,冷死人了,好想待在暖烘烘的被窩裡……嗯,她想到哪兒去啦?

  「歎?」睡意去了大半,他怎麼又抱起她?而且——還是走向床榻?

  「放我下來,我等會兒還有事要做。」這下她可完全醒了。

  訣根本不理會,霸道地將她抱至床榻上。

  「你該好好睡一覺。」

  雪兒掙扎想起身,卻被他整個人壓了上來。

  「你小心傷口。」她雙手抵著他的肩,他的臉距離好近,溫熱的氣息輕拂臉頰,酥酥癢癢的,就和「那天」一樣……思及此,俏臉已飛紅。

  他輕笑一聲。「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這小女人應該小心自己不要被他侵犯吧?

  「那你以後要小心點兒,別再受傷了,這次傷得很重呢,嗯……」最後想說的話已沒入他嘴裡。

  他心裡明白,再也遇不到這樣的女人——不在乎他的身份、他的一切,只惦著他的人——

  他的舌尖仔細描繪著她的唇沿,輕柔似羽般的撫觸,教雪兒心口猛烈跳動,直擊著胸口。依在他肩上的小手,下意識地抓緊衣衫,嬌小的身軀不自主地輕顫起來。

  他的吻加深,反覆吮含她的唇瓣。她的唇極小巧,軟軟嫩嫩的,一如她的人。

  細細的嬌吟從嘴畔淺溢而出,更加炙男人呵護的慾望。

  他移開唇,將臉埋入她頸側,汲取她身上那股特有的馨香,他輕輕嚙咬粉頸,烙下只屬於他的印記。

  微微的疼痛感讓她略弓起身子,唇畔吟出淡淡的嚶嗚。

  「別……」雪兒硬是擠出一個字。

  他明白她的不適,抬起頭,移至額際點吻。

  「別這樣——」她氣喘吁吁,盡其所能要自己冷靜下來。同時心底直覺奇怪,自己什麼都沒做,怎麼會喘成這樣?

  「要是被阿敏看到,又要說我……」

  「說你什麼?」她懊惱的口氣,讓他停下動作。

  「說改天我也會跟隔壁的李大哥、姜伯、鋪子老闆做……這件事……」一張小嘴噘得高高的。

  他的臉沉了下來。「你會嗎?」

  她篤定的搖頭。「當然不會。」可是她又說不過阿敏!

  雪兒只是單純的回答,全然不知這答案背後蘊含的情愫。但他懂的,暗黑的眸子更顯深邃,想銘印她的容顏,待日後回憶……

  「哎呀!」雪兒總算想起「正事」。「你起來,我還有工作要做,得走了。」

  「不成,你先睡一會兒。」他動也不動。姆指輕撫她眼下的暗影。他可以幫她,卻怕將她牽扯進腐爛貪婪的世界裡。

  「不行啦,我會睡過頭!」雪兒嬌喔道,少做一天就少一天的工錢,這怎麼成?!

  「閉上眼,時候到了我會叫你。」

  雪兒一臉狐疑。但想到能夠打個小盹,真的很誘人!她微翹朱唇,半撒嬌似地問:「真的會叫我?」

  他輕振嘴,忍下笑意,微頷首,同時伸手合上她的眼。

  「快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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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25 01:47:32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她拉起被子,往被窩裡頭鑽去。突地,她拉開被,露出小臉蛋兒,一雙水生生的圓眸睜大,她是不是忘了什麼事?

  天啊,什麼時候了?她怎麼還在這裡?

  雪兒猛然起身,掀開被子,拉開床幃,房內空無一人,除了她!

  她慌慌張張下床,穿上鞋才發現她只著一件單衣!

  「怎麼回事?」雪兒愣了下,瞥見她的衣物擺在床旁小几上。小几旁有一盆炭火,是新添的,難怪——她一下床就覺得房裡怎麼會如此暖和?

  她速速更衣。「怎麼沒叫我起來?我可是有一堆事要做耶!真糟糕,遲了又沒跟人家說,要是丟了差事可怎麼辦?」雪兒自言自語的毛病又來了。

  「沒叫我、沒叫我、沒叫我起來……」她真是有點惱。忽地,罩上袍子的動作停了下來。「訣?他跑到哪兒去了?」

  自從他可以下床走動之後,好幾次天放晴,勸他出去走走,訣說什麼也不肯,但現下他卻不在房裡?

  他走了?這個突來的念頭讓她心口抽緊。

  訣真的離開了?她傻氣地敲了下小腦袋,喃喃自語道:「笨雪兒,他當然要離開,沒事跟你待在這兒做什麼?」

  可胸口真的好悶、好悶。她穿好羊毛短袍,安慰自己似地輕拍胸脯,硬是擠出慣常的笑容。「沒關係、沒關係,只要他能平安回家就好……」淚水卻不爭氣地直在眼眶裡打轉。

  就在她用力地吸口氣時,門正好推開——

  「訣?」她一臉訝然。

  「我以為你還在睡。」他一派輕鬆,隨手撣掉肩上的細雪。

  「你沒叫我起來!」雪兒鼓起粉腮,怒目嬌嗔。一見到他人,方才強忍的淚水竟不聽使喚地錚然落下。她撇嘴,手背使勁地抹淚,那模樣既嬌憨、又惹人憐。

  他以為雪兒是為了這事掉淚,看著她孩子氣的模樣,嘴角帶笑地回她:「我這不就是來叫你?」

  「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大陽快下山了。」他走向她,像抱個小孩似的,將她抱至桌上坐定。

  快、快下山?雪兒算了算時間「天啊,我睡了大半天?,」她很少睡得這麼沉的!

  他伸出手,輕柔地為她拭淨頰上的淚。「不是大半天,是一天半。」

  雪兒這下可是完全愣傻了。但她忽然間回過神來,驚叫道:「一天半?!糟糕!

  我有一堆差事要做,這會兒沒去,也沒和人說一聲——」她輕推他!想趕快去跟人家道歉。

  「我幫你做完了。」他抓住雪兒的手,簡單俐落地說。不打算告訴她被點住睡穴的事。

  「我的工作?」

  他應嗯一聲。

  她又愣傻了,該怎麼會幫她把事情全做完?

  「你、你……」

  「我問那個風塵女,是她告訴我的。」他以為雪兒想問他,怎麼會知道她做了哪些差事?而「那個風塵女」當然就是指阿敏。

  「你的傷真的全好了?」雪兒一問,又想起自己方才刻意忽略的事,胸口開始悶了起來。

  「那些小事還難不倒我。」他以為雪兒擔心他的傷。「我十歲以前,也做過不少苦差事。」十歲以後,他的人生只為了成為繼承者而存在。

  雪兒只是目不轉睛地盯著他。

  他沒注意到雪兒的反應,低頭看著她一雙因勞動而新生粗繭的小手。

  「你想靠這一雙手替你爹還債?」

  「嗯。」

  他知道這是不可能的!那些粗活能掙多少錢?

  「你還得完嗎?」

  「就算還不完,我、我也要讓我爹知道——」童真的嗓音有些哽咽。「與其整天想著要贏回本錢,不如腳踏實地的做……」

  他當然察覺到雪兒的異狀,抬起頭,發現雪兒一雙大眼噙滿淚水。

  「雪兒?」她怎麼了?

  他幫了她的忙、第一次談他自己、關心她的情況,她都應該高興才對,但不知何以,她卻難過得不能自己……是感覺到了嗎?那心口抽緊的原因,即將成事實。

  淚水終於決堤。

  他一把抱住雪兒,輕拍她的背,安慰道:「怎麼?該不會是因為我沒叫你起來?」

  她在他懷裡搖頭,想了想,又刻意地點頭,然後頓了會兒,再搖頭。

  他不禁輕笑出聲,佯裝斥她:「傻瓜!」

  雪兒抬起淚汪汪的臉,嘟嚷道:「我本來就不聰明,我爹和姐姐、奶娘常說我沒長心眼,要是被人賣了,還會傻傻地在一旁幫忙數錢。」

  他情不自禁低頭輕啄她的唇,笑說:「那我會提醒你把錢數對。」

  聞言,雪兒狠狠噘起櫻唇,那氣惱的模樣引人發噱,卻更形引誘他繼續攫奪那兩瓣甜美……

  唇齒糾纏中,她嘗試著主動回吻他!

  生澀的唇瓣不安地吮吻他的下唇,模仿他曾有的動作。當她怯怯地伸出小舌輕弄唇間時,他猛然暗抽口氣。

  「雪兒?」他抵在她唇畔輕喚。

  她微仰緋紅小臉,水光瀲灩的眸子閃著苦惱,直覺是不是自己做錯了?

  「你會讓我停不了。」他的聲音變得粗嘎瘖啞。這是事實,也是對她最後的通牒。

  悄悄地,素手滑上他的胸膛,環住頸項,拉下他的頭。她出於本能,以唇摩挲他的!壓迫他張開嘴。他低吼一聲,猛然將舌強勢探人,令她激起貓兒柔馴般的呻吟。

  舌在檀口中挑逗,引導她含吮。她終於將他銜住,輕輕地吸納,汲取那挾帶男性氣息的津液。

  他一手往下,將長裙掀至膝蓋,手順而滑至臀部一推,讓她更貼近已然硬挺的慾望。微微的接觸,她不明白那突兀,略帶緊張地弓起胸脯。他鬆開嘴,輕輕點吻,粗厚的手掌在她背上來回搓撫,想借此舒緩她的緊張。

  她的唇紅腫、濕濡,一張一合之間挾著細細的喘息。唇上沁出薄薄的汗珠,情慾微漾,無措的水眸凝著他。

  他收攏手,將她往腰際一帶,雪兒整個人癱軟在他懷裡,任他抱著往床榻走去……

  他抱著雪兒走到床沿坐下,伸手退去她層層疊疊的衣衫。

  「訣……」雪兒依在他肩上,氣弱無力地畫出嘴形。僅著一件肚兜的嬌軀抖顫顫地往他的胸膛偎去。她仍跨坐在他腿上,雙腿環住他的腰,整個人顯得無比柔軟與脆弱。

  「雪兒。」他從來沒有如此地想呵護一個女人!

  他俯首以舌舐著她的粉頰,錯錯落落的吻像飄落的花瓣,溫柔地包圍著懷裡人兒的呼吸和感官。她輕輕的嬌吟呢喃般地透入他的心房,凝成一股不可遏制的慾望。

  他以極快的速度退下身上的衣衫,帶著她往床榻躺下,兩人的身軀仍是糾纏不分,男性慾望在結合處躍動徘徊。他雙手撐在她臉側,怕她承受太多的重量。

  「感覺我。」他嘶啞說道。

  雪兒羞怯地抬眼,清瑩的雙眸略勾,極盡嫵媚。一雙小手悄悄探入他的胸膛,若有似無的撫觸引起他一陣悶吼,下身的突兀忽然間更形壯碩。她愕然顫了下,抽移雙手。

  「別怕,繼續。」他在她耳畔粗嘎低語。

  「我、我、不、不敢——」她很緊張,話說得斷斷續續,私密處擰捏的壓力,她不知該是承受、還是抗拒。

  「太快了嗎?」他自問。交合處隱隱感覺到些許薄濕,以為她已經為他準備好了。

  他埋入她的頸側,知道那是她最敏感的地方,力道適中地烙下紅印。

  「訣……」她抓住肌肉糾結的手臂,弓起身子嚶嚀。

  他的男性挺拔突兀,他嘗試探進,才一進入,她立即痛嚎出聲——

  她緊抓他粗獷結實的大腿,指甲陷入肌理,身子因突來的裂疼而弓起……

  他傾身攬腰抱起雪兒,這舉動讓他的碩大又往前推進些許。

  「痛!」她痛呼,嬌軀後仰弓起絕美的弧線,更形突顯豐滿而皙白的雙乳亭亭傲立。她緊閉雙眼,眉心緊蹙,巍顫顫地啜泣出聲。

  「雪兒別哭,我不會傷你……」他低聲安慰,俯身含住她胸前的挺立,額間涔涔的汗水直落她胸際。

  「嗯——」她頭更往後仰,禁不住悶吟出聲,胸口一股熱流迴旋,漸漸往下漫及腹間。

  他頭埋在雙峰之間,氣息不穩地喃喃輕訴著:「雪兒,我要你、我要愛你……」他就嘴含住另一端尖翹珠圓。

  「嗯……啊……」綿綿的呻吟聲中,素手已盤上他的肩。

  他抬起頭,攬起雪兒跪坐著,暗黑的眸閃著勃發的衝動。

  「雪兒,看著我。」

  她輕顫長睫,羞怯地半睜星眸,清靈純淨的眼底,漾著初識情慾的懵懂。

  「試試看,慢慢坐下去。」

  她搖頭抗拒。

  「別怕,我看著你。」他低聲誘哄。

  她抿咬朱唇遲疑了下,開始嘗試……

  她漸漸往下挪動,感覺體內有股隱隱萌發的力量,極度漲滿,呼之欲出。抿緊的唇畔難耐地發出嚶嚶哀嗚,像是再也禁受不住,頹然倚在他肩上揚聲啜泣。

  「沒關係、沒關係……」他邊安撫她,雙手邊固定在她腰際,輔助她往下,他用力一挺,貫穿了她——

  「啊——」她猛然仰起頭嘶叫出聲,癱軟在他胸前的身子突然弓起僵住,她緊緊抓著他的肩,指甲因用力過度而泛白。淚水早已奪眶而出。

  他環抱著雪兒,抵著她的唇粗嘎地喘氣,挾著濃重的氣息,輕吮滑落至唇沿的淚水。

  「好痛、痛……」她孩子氣的哭訴,抽抽噎噎地說不清楚。

  「我知道,一會兒就好了,我想愛你、我會好好愛你……」

  雪兒不明白話中要與她歡愛的意思,直接坦露心意。

  「我、我也愛你……」不知何時開始,一顆心滿滿的都是他;早上醒來第一個想到的是他、在外時心裡掛心的也是他、臨睡前放在心上的人還是他!愛意早在無微不至的照顧中,悄然埋人心房。

  「雪兒。」他溫柔的喚她,隨即封住她的唇,讓她仰躺在他身下,腿環在他腰際。

  「啊!」體內的充漲感仍在,痛楚卻已逐漸消殆……

  「還會痛嗎?」他柔聲問道。

  雪兒羞怩地搖首,對如此的交歡姿態很不習慣。

  兩人的呼吸漸漸急促,時而喘氣,時而呻吟。

  兩人緊緊相貼,情慾正在升騰,猶如浪花飛捲,來勢洶洶——

  高潮過後,床幃瀰漫著濃郁的歡愛氣息。兩副身軀仍糾纏不分,重喘吁吁。

  他溫柔的揩開和著汗水、淚水,黏貼在她粉頰上的髮絲,俯首點吻她的額、她的眉、她的眼。雪兒氣弱無力地攬著他的肩,疲累到連振動眼睫的力氣都沒有。

  他略抬身體,拉起雪兒的右手,細細吻著她的手心。

  「嗯……」她悶聲抗議,要他別再挑逗她了。

  他輕啄那兩片微翹的唇瓣,一手握著她,另一手的食指則在她手心比畫著——

  一撇、一長勾、一點、一點——

  「這是我的,給你。」忽而,又想起什麼似的輕笑一聲,說:「只有一個,可別弄丟!」

  雪兒絲毫沒有反應,她累壞了,根本沒有說話的力氣!

  他明白,也不冀望雪兒有所回應。他抱著雪兒側躺,順手拉起被子為兩人蓋上。

  被窩下,雪兒的右手無力地橫擺在他腰際。手指微微的顫動,慢慢的往手心蜷縮,她緊緊握住的,是他寫下的——「心」。

  ***

  天剛破曉。長安郊外,淒淒冷冷的野坡上,朔風襲來,蘊著令人抖顫的寒意。

  從坡上一眼望去,樓塔比鄰的長安城一覽無遺。

  馬蹄聲由遠而近,馬背上的男子一身褐色麂皮袍,搭配同色系絨帽,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流露出超齡的戒慎心。他總算看到佇候在坡頂上的傲岸人影,揮了下馬鞭,拉緊身旁的駿馬,加速趕至。

  不過須臾便至坡頂,他喝一聲,勒住韁繩,一個翻身俐落下馬。

  「少爺,讓您久等了。」他趨前將手上的皮裘披至主人身上,幫他穿戴好。男子是他的護衛華凌。

  「嗯。」訣低沉的嗓音不帶任何感情,和那個在雪兒面前,時而溫柔、時而勾起笑語的男人簡直判若兩人。

  凌護衛靜立一旁,等待主人的指示。

  「凌,告訴我目前的情況。」

  「是。少爺失蹤的消息一傳到揚州,二爺和三爺立即派人進了帳房,把造船坊分了家。」

  「他們當我死了?」他的口氣看似輕鬆,卻含著令人膽顫的冷意。

  「四叔呢?他分到什麼?」

  「是四爺阻止了二爺和三爺分礦業和織坊。」

  黑眸倏然半瞇起,眼底閃出的幽光似在玩味其中的涵義。

  「聰明。要奪就奪大的,我手上的印信才是他們真正想要的。」那印信含括了統合大半天下,富可敵國的家業。

  「可四爺他卻一直派人尋少爺的下落。」

  濃黑的劍眉因這意料之外的答案而淡淡挑起。「怪了,只有他知道我代他去益州交付蜀貨,我遭埋伏暗算,第一個懷疑的主謀人就是他,他應該是最希望我從這世上消失的人,不是嗎?」

  護衛不敢回答。

  他哼笑一聲。「等我回去,可有好戲看了。」十幾年來,他每天所面對的,就是這種不時上演的明爭暗鬥。

  「凌,辛苦了。」他知道這個從小就跟著他的護衛,個把月來不眠不休的尋找他的下落,為了保護他,甚至放出他人仍在益州的假消息。

  「是凌的疏忽,沒緊跟著少爺。」

  「事情過了就算了,別再提它。」說罷,他轉身往馬兒停歇處走去。

  一陣洌人心骨的寒風吹起,天空飄起如絮般的細雪。

  雪輕盈地落在他的髮際、肩上,下意識地,他停下腳步,伸出手掬住綿綿紛落的雪花兒。

  和她同名……

  「少爺,城裡可否有要我去處理的事?」護衛問得小心翼翼。至今想來仍覺得不可思議,他竟然是在城裡的雜貨鋪子找到少爺!離譜的是,少爺他居然在做搬運苦力?!護衛永遠也忘不了少爺當時的神情,那幾乎稱得上開心!

  少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是誰救了他?這些疑問護衛卻不敢問出口,少爺向來不多話,只要他今早備馬至此等候,而他只能照做、只能在暗地裡揣摩他的心意……

  「別猜我在想什麼。」他背對護衛,沉聲說道。

  護衛心頭一驚,稍穩住氣息才回應。「凌,不敢。」

  「從今以後,不許在我面前提起有關長安的事。」語氣中警告的意味濃厚。

  護衛當然明白。「是。」

  他走向馬兒,拍了拍馬鞍,不經意瞥見落在手背上的雪絮。

  雪花兒……和她同名……

  驀地,似想起什麼,他整個人愕然怔住——

  不知何以,靈光一閃,突然察覺出她早就知道——知道他打算不告而別!一夜纏綿繾蜷的回憶湧上心頭——她雖生澀卻不尋常的熱情反應,全然交付出自己,她是那麼毫無保留的交出自己啊!

  他緊閉雙眼,擰住韁繩的手微微發顫。

  馬兒似乎察覺到主人強壓的情緒,不安的踱起馬蹄,悶悶嘶叫著。馬兒的騷動讓他回過神來,他躍上馬,揚起馬鞭,狂奔而去。

  護衛將他的舉動全看在眼裡。他不敢多言,只趕緊上馬,尾隨而至。

  雪,紛飛。

  雪中滿佈她細細的呢喃與煦煦的傾訴;雪中,化不開的是她盈盈的笑顏、嬌柔的話語,以及滿心的愛意——

  ***

  「搞什麼、搞什麼……昨晚沒去姜老爺家,今早又沒去廚房幫忙,那丫頭到底在搞什麼呀?」阿敏氣極敗壞地從外頭回來,二話不說直踱往雪兒的房間。

  「那臭男人也真是的,昨兒個都來幫忙了,做什麼今天不見人影?」才說完,腦海裡突然乍現莫名的想法,阿敏停下腳步。

  「哼,真該死,我怎麼和那丫頭一樣,開始有自言自語的毛病?」她無奈地搖搖頭,穿過庭院,來到雪兒房門前。

  敲了門卻沒人應聲。

  阿敏逕自推門人內。眼前所見,一地凌亂的衣物,讓她心頭一驚!這房裡的氣味是她再熟悉不過的了……

  她緩緩走向床榻,掀開床幕,她倒抽了口氣。

  雪兒全身一絲不掛趴在床上,被襦橫在腰際,雪白的背脊可見處處紫印,是歡愛後的痕跡,露出一截的小腿上,還殘留斑斑血漬,是她完璧的證明。

  她閉著眼,臉頰上淚痕猶濕,懸在手背上,是一塊白裡透紫的玉!是他留下來的……

  「雪兒。」阿敏輕喚她。

  「他走了……我早就知道他要走了……」她仍閉著眼,喃喃自語。

  抽緊的心口,從昨夜持續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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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25 01:47:51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春臨人間。儘管天氣還沒回暖,但枯寂的枝頭,已蹦出點點新綠。

  長安街頭仍是車水馬龍,一條街上各式店舖林立,藥材、香燭、雜貨、綢緞等鋪子不一而足。當然,也少不了買賣珠寶手飾的店家。

  「師傅,您看仔細點兒,可別誆人唷!」阿敏一臉世故說道。

  「敏姑娘,您這……這不是擺明不信我嗎?您已經來第五趟了,我也和您說了好幾次,這塊紫玉是珍品,沒有一萬兩是絕對買不下手的,所以您要脫手也一定差不了這個價錢。」

  阿敏聞言,笑逐顏開的。

  「雪兒,你聽到沒?」她一轉頭,發現身後的雪兒竟然站著睡著了!

  「喂,唐雪兒,你給我醒醒!」阿敏出手輕推她。「搞什麼呀?你最近怎麼老是一副昏昏沉沉的樣子?現在居然可以說睡就睡!」

  「啊?」雪兒惺忪睜眼,還弄不清楚狀況,只傻傻地回問她:「你看完了嗎?」

  阿敏扯了扯她的衣袖,附耳說道:「一萬兩耶!賣了吧?」

  又是老調重彈!一個多月來,阿敏三不五時就帶著她往珠寶鋪子跑,要她拿出那塊紫玉讓店家估價,希望雪兒聽到那不貲的價值之後心動,將它變賣出去。

  雪兒俏皮的噘起小嘴,嬌睇阿敏一眼,走到櫃檯前拿回自己的東西。她對師傅頷首說道:「又辛苦您了,這玉我不賣。」說罷,將紫玉掛回頸間,藏在衣衫下,二話不說走出鋪子。

  阿敏見狀追了出去。「雪兒,你幹嘛不把它賣啦?」

  雪兒停下腳步,轉過頭來,說:「阿敏,我已經說了好幾次,不賣就是不賣!」

  「你留那塊玉做啥?那個臭男人還算他有良心,知道你給了他——」阿敏說到關鍵處頓了下,改說:「你把這玉賣了,正好拿來替你爹還債,你不也就可以回去和你爹、姐姐、還有你念得緊的奶娘團圓了嗎?」

  雪兒還是搖首。「我爹的債我會再想辦法。」空氣中瀰漫著一股香氣,吸引了她的注意力。是肉餡蒸餅的味道。

  雪兒揚起笑臉,指了指蒸餅攤子,問阿敏:「你要不要吃?」

  阿敏瞥了一眼,意興闌珊。「別開玩笑,你出門前不是才吃一碗桂花粥嗎?」

  雪兒溜轉了下眼珠子,撒嬌般的說。「我又餓了嘛!」

  阿敏真的覺得不大對勁。「我勸你最好去給大夫看看,你最近不是吃就是睡,絕對有問題。」說罷,伸出手探探她的額頭。

  「我沒事啦,可能是太累了,所以想靠吃東西補補力氣。」她拉著阿敏的手,往攤子走去。

  雪兒買了二個蒸餅邊走邊吃。

  「嘖,你真的吃得下?」阿敏看她吃得津津有昧,大呼不可思議。「我得先走了,蘭陵院一入春就有一票宴席等著我,我得趕快去練舞,不然那個像娘兒們的舞師傅一發狂鬼叫,我可受不了!」

  雪兒吃吃嬌笑,可以想像那有點娘娘腔的舞師傅生氣起來的模樣。「那你趕快走吧,我待會兒也要去藥館。」

  阿敏伸手捏了捏她總是透著一抹淡粉紅色的香腮,既捉弄又關切似地說:「找時間多休息,可別累壞身子。然後,你好好想想玉珮的事,快點把它賣了!」語畢,拍拍她粉嫩的臉頰,轉身離開。

  雪兒淡然一笑,阿敏對她的關心,她是再清楚不過了。她看著阿敏走遠了才轉身沒走幾步,她突然間感到一陣眩暈,身子踉蹌了下。她是怎麼了?最近老是莫名其妙就頭暈!

  「糟糕,該不會真是病了?」她喃喃自語。「不成,我得趕快到藥館請大夫瞧瞧是怎麼一回事?要是病了不能工作怎好?」

  她加快腳步往藥館走去,說也奇怪,暈眩感竟愈來愈加劇。她硬是撐著走到藥館,才一進門,整個人頹然倒下,昏厥了過去

***

  濃黑的長睫顫動了下,雪兒緩緩睜開眼,聞到空氣中瀰漫著一股藥材味。意識慢慢收攏,她回想起自己發生了什麼事。她——昏倒了?

  「你醒了?」老婦的聲音似乎顯得寬心不少。

  「老闆娘?」她側身,看到藥館老闆娘坐在床邊,手裡拿著布巾。

  雪兒支起身子,微微的眩暈感仍在,但己較先前舒緩許多。她食指揉著大陽穴,昏昏沉沉地問老闆娘。

  「我記得一進門,人就昏了過去。我是怎麼了?」

  老闆娘聞言,輕抿嘴角,欲言又止,神色有些許的尷尬。她起身,將布巾放回水盆,走到桌前拿起一包東西,再踅回床邊坐下。

  「看你瘦瘦小小的,身子骨倒是不錯,每天做這麼多工作又累成這樣,竟然……沒事……」

  雪兒不明所以。「我真是病了?」

  「你——大夫幫你把過脈了」她心疼啊,這麼一個黃花大閏女竟然……「大夫說你已經有一個多月的身孕,得多注意身體。」

  雪兒一臉愕然。身孕?她有身孕?「我……我……」她想要再次確認老闆娘所說的意思。

  老闆娘懂的,僅是頷首以對。

  「想你來藥館做事也大半年了,我和大夫早就把你當成是自己的女兒一樣,我們是心疼你……」一個雲英未嫁的女孩,離家在外,丟了清白還懷了孩子。

  「那個男人呢?」

  雪兒搖首。

  老闆娘似乎早料想到這答案。「事情既然已經發生,咱們就得面對現實。來,這你拿去——」她將那包東西遞給雪兒。「這是大夫配好的藥,回去之後把它煎好喝了,就當它什麼事也沒發生過。」

  雪兒手捧著藥包,仍處於震驚之中。

  「大夫說這藥喝了得躺個幾天,你盡量在家休息,我們還是照算你的工錢。」

  雪兒稍稍聽懂她的意思。「您是說……這藥……這藥是……」

  「替你拿掉肚裡的孩子。」她直接回答。「還沒嫁人就懷個孩子可是會遭人指指點點的,這件事只有你知、我們知,你拿掉孩子之後還是清清白白的一個人,不會有人知道發生過什麼事。」

  這突如其來的事實,教雪兒一時之間也反應不過來。她愣傻傻地直盯著藥包,老闆娘的話不斷在腦海裡反覆著。

  她見雪兒呆然的模樣,明白這件事對她的衝擊。她拍拍她的手,柔聲說道「你休息一會兒再走,我去前頭忙了,有事就叫我一聲。」說罷,起身離去。

  房裡寂闃無聲。

淚水不知怎地,蓄滿了眼眶。她低頭看著自己的小腹,巍顫顫地伸出手輕觸腹間,噥噥說道:「我的……孩子……」

  她舉起右手,凝視著手心,那昔日手心上的撫觸依然清晰。她將右手覆在小腹,喃喃說道:「我、我們的孩子……」淚水悄然滑落。

  淚流滿面的她竟輕笑一聲,低頭看著自己的腹部。「小娃兒,我……我是你娘……我叫雪兒……」一說完,才意識到自己傻氣的行徑。

  她又哭又笑又搖頭。「別害怕,我會把你生下來,一定會把你生下來……」

  雪兒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住處的,但她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算告訴阿敏她有了孩子的事。

  大老遠的,就聽到阿敏的房裡傳來一陣怒不可遏的叫罵。她急忙趕去一探究竟。

  「我不管!你給我捅出這種樓子,你一定要幫我想辦法!」舞師傅氣極敗壞的手插腰際,直跺腳,那拔尖的嗓子,任誰聽了都受不了。

  「你行行好,我都已經傷成這樣了,不能跳就是不能跳,我也沒辦法啊!」阿敏火氣也上來了,這人怎麼說都說不聽!

  「什麼沒辦法?你一定要給我想出辦法!」舞師傅的嗓門開拔得更尖銳,聽來更是刺耳得令人難以忍受。

  阿敏的房門未合,雪兒一進門便見到這劍拔弩張的場面。

  「怎麼了?」她問。正好看到阿敏一腿橫放在凳子上!小腿及至腳踝皆纏上白布。「阿敏,你的腳……」

  「也不知道她是怎麼跳的,好好的一個人,說跌倒就跌倒。」舞師傅在一旁沒好氣的說。

  「雪兒你來得正好,一起來想辦法。」眼看事情己是火燒眉睫,多一個人出主意總是好的。

  「喂,這關雪兒什麼事?」阿敏怒瞪舞師傅一眼,旋即抬起下巴示意雪兒,「你最近太累了,先去休息吧!」

  「死阿敏!」舞師傅又氣得跺腳。「三天後就要啟程到揚州,你這傷沒十天半個月是好不了,你叫我怎麼辦?我已經答應西門家,訂金也跟人家收了,這……這要我怎麼辦?我——那我去死了算了!」一個大男人,竟抽抽噎噎的哭了起來。

  阿敏見他這模樣,無奈地翻了白眼。「再找人不就得了?幹嘛像個娘兒們似的哭哭啼啼!」

  「嚇!找人?要是找得到人,我做什麼還在這裡跟你窮磨蹭?這種時節舞伎有多忙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上哪兒去生個舞伎出來?而且這回的買家咱們可是得罪不起,要是有個閃失,小心我跟你的飯碗不保,接著是人頭落地!」

  有這麼嚴重嗎?站在一旁的雪兒大概明白他們兩人之間的爭執為何。

  突然間,舞師傅心生一計。「阿敏,你別怪我狠心。三個月前你跟我借了一千兩,我不要求你馬上還,可是,你得幫我找個頂替你的舞伎,好讓我順順利利的去這趟揚州。不然,我會把那借據押給紅窯,到時候……」他若有所指的哼笑二聲。

  「你?!」阿敏坐直身子,恨不得能夠站起來撕破他那張猥瑣的臉。妓女戶也是有等級之分,而那紅窯是專接低下階層的恩客,妓女擺明就是供男人洩慾之用,就算空有一身技藝,在那種地方也是毫無用處,不像在蘭陵院,可以選擇賣藝不賣身!

  雪兒在這兒待了半年,大抵也知道紅窯是什麼地方,只不過更令她訝異的是,阿敏怎會去跟人家借了這麼多錢?

  「阿敏,你發生了什麼事?怎麼會跟人家借這麼多錢?」

  「當然是為了還債!」

  「住口!」阿敏來不及堵住舞師傅的嘴。

  「還債?」雪兒一臉不解,她從來沒聽說過阿敏欠人債務啊?突如其來的靈光一閃,她明白了!

  「阿敏,你……」這是今天第二件令她愕然的事。「你借錢幫我還債?」

  阿敏默不作聲,只是狠狠瞪著舞師傅。

  舞師傅面對阿敏的怒顏,僅是聳了聳肩,一派無所謂,意指他也是狗急跳牆才說出這件事,不能怪他呀!

  「舞師傅……」雪兒輕蹙細眉,撫著藏在衣衫下的那塊紫玉。「別這樣對阿敏,我把錢還你。」

  舞師傅聞言睜大眼,她哪來的錢啊?

  「你要把那塊玉賣了?」阿敏問她雪兒輕點了下頭。

  「我不許你這麼做!」阿敏吼道。她側過臉對舞師傅說:「你要是敢收她的錢,老娘就跟你拚命!還有你——」她接著對雪兒說:「你要是敢把它賣了,老娘就跟你在紅窯見!」

  「阿敏!你——」

  「我不要你在這種情況下賣掉那塊玉!」

  「可是——」

  「沒什麼好可是的!」阿敏卯起來,也是頑石一個!

  雪兒抿緊嘴,在心裡下了個決定。「如果你不讓我賣玉,那麼就得答應讓我頂替你。」

  「不成!」阿敏在舞師傅聽到這話,幾乎要跳起來歡呼之前,直接反駁了她。

  舞師傅一雙手騰在半空中,心底咕噥著:到嘴的鴨子真要飛了?

  「如果你不讓我頂替你,我就非賣掉這塊玉不可,你要是到紅窯,我——我會跟你去!」雪兒的固執程度也不亞於阿敏。

  最樂的人還是舞師傅,他的手還沒放下,現在到底是怎樣?

  「你?」阿敏歎了口氣。「你能跳嗎?」

  噢,成了!舞師傅一把抓住雪兒的手,高興得眼淚都快掉下來。「沒問題,這事包在我身上,瞧雪兒身子輕的,又沒肉沒骨,最適合當舞伎!」

  阿敏怒哼一聲,這是什麼話?誰想生下來就當盡現人前的舞伎啊?

  舞師傅知道自己失言了,但仍笑逐顏開,事情有了轉機,他當然鬆了口氣。

  「這只是暫時的嘛,就這麼一個月,去幫我撐撐場面、撐撐場面——」他左右陪笑臉。

  「雪兒跟著你去揚州,你可要好好照顧她。」

  「放心、放心,我包她吃好的、睡好的。這回生意要是做成了,我看蘭陵院一年不做生意都餓不死人!」他現在的神色和方才張狂的模樣真是判若兩人。

  「阿敏,你不跟去倒是可惜了,哎,難得啊!揚州西門家可是當今天下首富,能夠受邀去一趟見見世面,真是前世修來的福哦!」

  阿敏卻嗤之以鼻。「胡扯!」

  舞師傅對她的態度倒是不以為意。偏過頭對雪兒說:「我先替你準備、準備去。」

  一說完,挾著娘娘腔的笑聲離開房裡。

  雪兒走到阿敏身側。「為什麼?」她問。「你知道我不想用別的方式籌錢的。」

  「若不先給對方一筆錢,你爹一個人在家,難保那些債主不會來找麻煩。這你很清楚,不是嗎?」

  阿敏說得一點也沒錯!她很擔心家裡,常常在夜裡驚醒,總以為爹爹出了事,然後波及從小就疼她的奶娘……

  「這錢是我借你的,當然要你還,我不會讓你白白欠著,這要算利息的。」

  雪兒撫著胸口。「你不是一直要我賣掉這塊玉?我現在想賣了,可你又不肯。」

  阿敏淡笑一聲。「你要真能賣掉它,早就賣了!賣掉它,就表示你心裡再也沒有那個男人存在,可是你辦不到,是不?我可不要你是因為我才勉強自己割捨掉!」

  「阿敏……」她哽咽著,眼眶噙滿淚水。

  「傻瓜,哭什麼哭!」阿敏的眼睛也濕了。

  雪兒一把抱住她,任淚水淌下。「阿敏,謝謝、謝謝你。」她實在對阿敏說不出口——她有了孩子的事。

  阿敏吸了吸鼻強作鎮定,嬌斥她:「跟你講幾次了?別跟我抱來抱去,我愛的可是『男人』!」

  雪兒聞言輕笑出聲,語帶哽咽問她:「阿敏,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阿敏沉吟了會兒,輕道:「如果我的孩子還在,也跟你一樣大了。」

  她的話讓雪兒的肩膀輕顫了下。但她忽然想起什麼,隨即抬起身子,一臉疑惑。

  「阿敏,你不是才大我三歲嗎?」

  阿敏撇撇嘴,漫不經心地說:「女人的年齡,哪能相信啊?」

  ***

  初春時節,豪門名士相邀宴,座上鶯鶯燕燕,川流不息,共話風花雪月。

  蘭陵院舞伎、樂伎一行數十人浩浩蕩蕩從長安南下,直達揚州。

  經過大半月的顛簸,車隊終抵城內。

  「到了、到了,揚州城到了!」一名舞伎興奮叫道,她轉過頭想找人分享她的喜悅。可身旁的人卻——

  「雪兒,你怎麼又在吃啊?」真是不可思議,一路上沒見雪兒的嘴巴曾停過。

  雪兒滿嘴的甜糕,朝年齡和她相仿的舞伎甜甜一笑,含糊說道:「我肚子又餓了嘛!」

  「我真羨慕你,怎麼吃都吃不胖!」

  雪兒聞言頓了下,再過不了多久,肚子就會大起來了吧?

  舞伎見雪兒沒反應,轉向坐在對面的舞師傅,問道:「咱們還要多久才到西門家?」

  「轉過幾條大街就到了,很明顯的宅第,幾乎佔了整條街呢!」

  車內的舞伎除了雪兒,聞言皆瞠大眼,這是什麼樣的富豪之家啊?

  舞師傅掩口輕笑。「瞧你們沒見過世面的樣子!」

  「舞師傅,聽說西門家富甲天下,連當今皇帝都敬他們三分,是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你們難道沒聽說,西門少爺在江南可是人稱『揚州皇帝』?他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人又是出了名的風流——」

  眾舞伎屏息聽他繼續說下去。

  「你們要是有幸見到他的人,我看哪,要你們做牛做馬都甘心!」

  眾舞伎聞言嘩然,彼此竊竊私語。

  「舞師傅見過西門少爺嗎?」

  舞師傅驕傲的點了下頭。「六年前初春,我也帶了一票舞伎到西門家。告訴你們,連我這樣一個堂堂大男人,被他那雙利眼一瞧啊——哎喲我的娘喂,我整個人都軟啦!」語末,還略帶軟弱無力的語氣。

  惡——這還敢稱自己是「堂堂大男人」?舞伎們嬌嗔四起——

  「對了、對了,舞師傅,西門少爺叫什麼名字啊?」

  舞師傅偏頭思索。「讓我想想——嗯——他叫——西門……」

  四下靜默,皆等著他的答案。忽而,不知道從哪兒傳來一陣細細、有規律的呼吸聲。

  眾人一致望向呼吸聲的來源——

  天啊,雪兒竟然又坐著睡著了!

  不知是哪個人首先發難。「吼——這女人不是吃、就是睡,真是厲害耶!」

  頓時,對西門少爺的好奇,遂演變成「雪兒之特異功能」研討大會。

  哎!這群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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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佔了整條街的西門宅邸,可說是揚州城數一數二的豪宅。其中庭院星羅棋布,環山抱水;各式亭台樓閣、粉牆、月門、長廊、小徑、花窗,處處相互掩映,造園之精細令人歎為觀止。

  對初抵宅邸之人,若無隨從、婢女帶路,很容易就迷失在陣陣花榭之中。

  雪兒穿過一處又一處的庭院,就是找不到原來的路回去。

  「糟糕,舞師傅交代練舞的時候快到了,我可不能遲到。早知道就不該出來透透氣,乖乖待在房裡不就好了?真是,都是你們這些好看的花兒,害人家好奇得不得了,看你們看過頭了。」她一臉笑意,臉上看不出因練舞可能要遲了而擔憂的神情,反倒像是發現新奇似的開心不已。

  雪兒所站之處,遍百合花叢,一陣薰風拂來,使得原本瀰漫的百合香氣,被風輕輕托起。

  「好香……」她閉上眼,全心感受這沁涼的芳聲。

  雪兒分心的毛病又來了,剛剛不是還在找路回去嗎?

  「你是誰?」男子的聲音將她喚回現實。

  「啊?」雪兒轉過頭看向站在身後的男子。他是華凌。

  凌護衛這才看清雪兒的容貌,一雙戒慎的眼睛閃過一絲驚奇的亮光。

  「對、對不起,我找不到路回蒼翠閣。」雪兒尷尬地說,知道自己擅自闖入她不該來的地方。

  「你是舞伎?」他知道從長安聘請來的舞伎就住在蒼翠閣。

  雪兒點點頭。

  他懂武,隱隱察覺到遠處有人走來。「你快點離開,這裡不是你能來的地方。」

  男人審視的眼光從頭到腳打量著她。要是少爺看到她,大概會——

  來人逐漸走近。

  「從這裡直走,穿過曲橋,看到一座假山就是蒼翠閣,快走!」

  「哦,謝謝公子。」雪兒轉身快步走開,心裡直覺奇怪,這男人好像不是因為她誤闖,而急著趕她離開?

  他仍站在原地不動,看著雪兒的背影走遠,直到身後的人朝他這方向走來——

  他轉過身恭敬立於一旁。

  「訣兒,得饒人處且饒人。別這樣對你二叔和三叔。」中年男子一身白袍,急急跟在後頭。

  「那依四叔您的意思,我要如何待他們?」他停下腳步,轉過身睇睨他稱之為四叔的男子。

  「把當年你爹分給他們的那一份家產還給他們。」四叔說。

  「還?他們兩個在分造船坊的時候,恐怕沒想過我才是當家的人吧?」他冷冷說道。

  「造船坊的規模僅次於鹽和茶,他們以為你已經出事,加上又沒印信,根本動不了鹽業、茶業,所以他們只好先處理船坊,這也是人之常情啊?」

  他哼笑數聲。「當年五叔還在的時候,也做過同樣的事,我原諒了他,結果呢?

  三分天下的九江造船坊拱手讓給別人!」

  「這——」他揚手打斷了四叔的話。

  「四叔,我們先不說這事,我還有事要忙,咱們晚上席宴上再聊。」

  「訣兒——」

  他轉過身不理會他。

  「答應我,千萬不要處分掉他們的家產,他們兩家加起來好歹也有幾百口人靠家業吃飯。好不?」

  他沉吟了下,只輕道:「我自有打算。」

  四叔知道這是他最大的讓步了。無奈的深歎口氣,轉身而去。

  待四叔走遠了,他才側身睇著一直站在一旁的人。

  「凌,客人都到了嗎?」他指的是晚上宴席的客人。

  「都安排好了。」

  「凌——」他若有所思。空氣中飄蕩著一股熟悉的馨香,他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少爺?」

  「你剛剛就一直站在這裡?」

  「是。」

  「一個人?」

  凌護衛遲疑了下,目光半垂,穩穩答道:「是,就我一個人。」

  「去把人找來,直接送到我房裡。」

  凌護衛難得露出愕然的神情。少爺從沒在大白天要——女人!

  「不懂我在說什麼嗎?」

  「懂。我這就去辦。」

  他面無表情,不發一語逕自走往另一處樓閣。

  凌護衛目送主人離去,忽然想起方才另一個嬌小的背影。少爺要他找來女人,每一個竟都和那驚鴻一瞥的可人兒如此神似……

  ***

  杯觥交錯,燭影搖紅。江南名流全受邀參加設於西門府邸的春宴。

  席間,侍婢們執壺捧盞,殷殷勸飲,個個笑靨迎人,穿梭在賓客之間;急管繁弦,絲竹並陳的女樂,演奏出款款艷靡柔婉的曲調,真教這些富商權貴、雅士名流,耽溺其中,身似雲仙。

  十數名窈窕舞伎,身著輕衫長帶,腕際掛著銀鈴,從正門推入一朵假蓮。倏然間,假蓮花開,躍出一娉婷女子,帶飄鈴響,舞伎們違翩翩起舞。

  原本頹坐在大廳正前方中央主位的男子,看到從假蓮躍出的人兒時,整個人赫然僵直,他突地坐起身,讓原癱軟在他懷裡的歌伎,不舒服的挪了挪身子。

  「少爺……」他根本聽不到懷裡的人的軟噥嬌語,在他的眼裡,只剩場中輕佻起舞的她!

  她怎麼會在這裡?!

  人聲、鼓聲、鈴聲、絲竹聲伴著她飄搖飛舞的姿態,不斷迴旋,恰似翩翩彩蝶,她一雙美目流轉秋波,堪比靡艷之樂更撩人心弦。她以搏雲浪而翻飛之勢.躍出絕美的曼妙舞姿,一舉手、一投足,無限嫵媚。

  陡然間,她揚起玉手,扳出蓮指,輕舒紗袖,一挽手,玲瓏扭腰,樂聲與她同步止住,畫下完美的句點。

  此刻,她才看清前方那雙炯炯注視著她的黑眸。心,幾乎漏跳了一拍!

  對她而言,黑眸的主人應是一無所有,沒有姓氏,只有名字;可現在,他卻坐擁富可敵國的家業,他有姓氏,他叫西門訣!

  他撇開臉,收手擁緊懷中的女子,低頭與她耳鬢廝磨——

  雪兒根本不記得自己是怎麼退下、回到房裡的,現下的她端坐床沿,整個人除了震驚,還是震驚!

  好在舞師傅答應阿敏在先,要他想辦法不讓雪兒在席宴當中服侍賓客。於是,舞伎退下後,舞師傅極有技巧地,讓雪兒一人回房休息。

  雪兒怎麼也想不到,自己竟在如此的情況下與他相遇!

  他叫西門訣……他還記得她嗎?她卻記起方才在他懷中的女子她好難受!雪兒下意識地伸手貼住小腹,蜷起身子側躺下來。她閉起眼,腦海裡浮現的儘是和他在長安城的回憶——

  他開門不出,只要她在房裡,他的眼神、心思從未離開她身上——

  雪兒真希望自己永遠不要睜開眼!

  她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直到門外不斷的敲門聲,喚醒了她。

  宴席結束了嗎?

  雪兒一起身,身子晃了下,她覺得有點暈眩。

  她好不容易走去開門,門一開,眼前的人讓她一怔——

  「是你?」是她今早迷路時,在一處庭院裡遇到的人。

  「我是少爺的護衛華凌,少爺要你過去服侍——」最後兩個字他竟說不大出口。

  雪兒再怎麼單純,也知道「服侍」的意思。他真以為她是「妓」?

  她頭好暈啊……又想到肚裡的孩子……右手不自覺地置在小腹間。雪兒決定去見他!

  「請您帶路。」

  護衛領著她穿過幾乎快數不清的曲廊、庭院,來到一處竹林掩映其中的樓閣。

  「我只能帶你到這兒,你自個兒進去吧。」

  雪兒微微頷首,逕自推門入內。

  一進門,玄關近似長廊,夜風拂起布簾,連帶把外頭的花香一同攜了進來。雪兒走到玄關盡頭直接右彎,三道碧紗屏風橫在眼前。細細微微的聲音從屏風後傳了出來。那聲音似輕吟,卻讓她莫名的膽戰心驚起來。

  她繞到屏風後定睛一瞧,偌大的房間中央,是一件檀木大床,床上或坐、或躺著幾名姿態撩人的女子,薄紗掩住床榻,隱隱可見裡頭的人,正在做出交歡姿態!

  床側則站著幾名侍女手拿長衫、拭巾。其中一名侍女見雪兒入內,想當然以為她是主人的「對像」之一,趨前將拭巾遞給她。她不明所以,直覺暈眩逐漸加劇。

  半似愉悅、半似痛苦的嬌吟突然從紗縵中渲溢出來。女人跨坐上位,和身下偉岸的身軀相比,更顯出她嬌小的身形。

  「少爺,給我——」

  西門訣卻一把推開她,連進入的動作都沒有!另一名女子遞補而上,跪在他腰前。

  「過來擦汗!」他忽然叫道。

  侍女示意雪兒上前,她站在床側,等她過來再拉開紗縵。

  雪兒非常懷疑自己到底是怎麼走過去的?她在床側一站定,侍女拉開紗縵,床榻上的淫穢一目瞭然。

  她不敢看向另一名女子,只知道她伏在他腰間……

  西門訣橫躺著,以手臂覆住眼睛,遮住大半臉孔,龐大的身軀沒有任何反應,腰前的女體對他來說,只像個供他逗弄的玩意兒!

  他以為是自己在做夢,房裡怎會有那股香氣?基於好奇,他移開手臂,一偏頭——

  和她四目相對!

  西門訣仍是一貫地面無表情,但冷峻的黑眸隱隱閃著一抹幽光。雪兒的臉色卻是異常蒼白,幾乎沒有血色!

  「訣……」她輕喚一聲,整個身子一軟,昏厥了過去。

  ***

  「二叔死了?」西門訣站在案前,翻閱帳冊的動作因而暫停下來。他略抬眼,一臉深沉地看著告訴他這消息的四叔。

  「你不知道?」

  西門訣淡淡搖頭。「怎麼回事?」他問。

  「今早二嫂發現他在書房服毒自盡。」

  他往後坐下,整個人靠在椅背上,手指輕點書案,半垂眸,一臉若有所思。

  書房裡靜默無聲到令人難以忍受。

  「訣兒,你看這事——」西門訣揚手止住他的話。

  「一切等二叔的後事辦好再說。」

  「就這樣?」他愈來愈不瞭解這個侄兒,十幾年來,他的個性變得深沉到令人難以想像的地步。

  「四叔,我們先來談另一件事。」

  他等著西門訣先開話題。

  「我在益州遭埋伏的事,查得如何?」

  「查不出來。下手的人沒有留下任何蛛絲馬跡。連你也是,除了你自己,大概沒人知道你是怎麼被救的。」

  西門訣聞言卻輕佻粗眉,只說:「從益州一路躲過追殺,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你不懷疑我?」他終於忍不住,將憋在心裡許久的疑問說出。

  西門訣淡然一笑,說:「我懷疑過,可是我知道不是你。」

  他歎了口氣。「在我心裡,訣兒一直都是十歲的模樣,是我去接你回西門家時模樣——」

  「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的語氣平靜、不帶任何感情。

  「後悔成為繼承人嗎?」

  「已成事實的事,沒有什麼好後悔的。」

  西門訣徹底漠然的神情,讓他不禁苦笑一聲。「難怪大哥最後會選擇你做西門家的繼承人。」

  「四叔——」他漠然的神色稍緩。「為什麼你對二叔的死,表現得如何平靜?」

  「我們都是從兄弟之間的鬥爭中存活下來,對兄弟會有什麼感情?」

  西門訣明白,他的兄弟早在他十歲那年,因一場意外全死了。而他是意外中的意外,是父親十年未認的私生子,才被迫強冠上「西門」這姓氏。

  「我們都知道二叔的死並不單純。」西門訣直接說道。「我並沒有處理掉他的那份家產。」

  四叔默然,似乎也在思索其中的問題。

  西門訣吁了口氣,說:「好吧,若是查得出來就查,查不出來就算了,反正西門家的人,十個有八個死於非命!」他顯然很不在乎。

  「四叔,你去忙吧。」他下了逐客令。

  「嗯。」他知道西門訣的個性,只輕歎了口氣,便轉身離去。

  凌護衛等四爺前腳出了書房,後腳才踏進。

  西門訣輕瞥他一眼,像是隨口一問:「我問你,昨晚是誰讓那女人到擁冬軒?」他用「那女人」來稱呼雪兒,口氣十分漫不經心,可若真是如此,又何必問?

  「是我。我看她和少爺每回要的女人很像,所以先替少爺找來。」

  西門訣冷冷說道:「你倒是會出主意。」

  「昨晚是凌的錯,請少爺責罰,我不會再犯這事。」

  他勾起嘴角,戲譫道:「真虧你,竟送來一個病號!」昨晚雪兒昏了過去,他立即命侍女將她扶了出去。

  「我要是知道她有身孕,說什麼也不會送她去少爺哪兒。」

  「你說什麼?」他沉聲問,盡量克制自己不要露出太多的情緒。

  「昨晚侍女扶她出來,我立刻就去替她請了大夫,才知道她已經有二個月的身孕。」

  二個月的身孕?那個孩子是怎麼來的,他是再清楚不過。

  「大夫怎麼說?」

  護衛愣了下,第一次聽到少爺過問女人的事。「大夫說不礙事,是太疲累的關係。」

  「嗯,我問問而已,事情過了就算了,我想一個人靜靜,你下去吧。」他淡淡說。

  「是。」護衛猜不透西門訣的思緒,只是隱隱約約覺得少爺和那舞伎之間,似乎有些他說不出來的關連。

  護衛一離開,西門訣整個人往後仰,幾近倒入椅背裡。他神色痛苦地閉上眼,沒有人知道他心裡到底在想什麼……

  ***

  雪兒一打開門,看到來人細眉不禁輕蹙起來。

  她想起昨晚的事。

  「我可以進去嗎?」

  「凌護衛請進。」

  他手拿托盤進門,直接往桌上擱置。「你好點了嗎?」他問。

  雪兒輕輕頷首。「只是頭暈而已,沒什麼的。」從她有了身孕之後,只要大累就會犯頭暈,大抵休息一下就好了。她一臉疑惑的看向桌上。

  華凌微微臉紅,清了清喉嚨,才說:「聽說有身孕的人得多補補身體,這是我叫廚子做的,你趁熱喝了——」說到最後,他顯得既靦腆又不自在。

  雪兒輕揚嘴角,心想:他現在這樣子,和那天在花園裡的嚴肅模樣,真是天壤之別。

  「麻煩您了。」她說。

  他目不轉睛的看著她那雅麗的笑顏,有點怔住。趕緊收住心神,說:「你明知自己有身孕,為何還要去服侍少爺?你可以告訴我,我不會要你去的——」要是她沒昏倒,那——他不敢想像後果,因為少爺從來不疼惜女人的!

  笑顏倏然淡去。她想到自己什麼話都還沒和他說——

  對了,他知道孩子的事了嗎?

  「少、少爺知道雪兒——嗯——我——」她吞吞吐吐,不知該如何問出口。

  「少爺已經知道你有身孕,他並沒有怪罪。」他直接回答。

  就這樣?沒有怪罪?她可以隱藏自己的心事,卻無法隱藏自己訝然的表情。

  心好痛、好痛!他明明知道這一定是他的孩子,為什麼出現在她面前的人,是他的護衛,而不是他?!

  他是不是不在乎?

  華凌將雪兒的反應全看在眼裡,卻仍是不動聲色。

  「我、我……」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她說什麼也不讓它淌下。

  「你認得少爺?」護衛刺探性的問,他覺得雪兒的反應不太尋常。

  突然間,雪兒彎身抱住小腹,眉頭深皺。「好痛……」

  華凌趕緊扶住她。「你怎麼了?」

  「痛……孩子……」

  華凌二話不說,直接抱起雪兒,往門外衝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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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25 01:49:27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明月照窗。

  窗前人影佇立,凝諦無言,今夜,只有窗外春醒初醒的海棠與他相伴。

  一名僕從端茶進房,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斜瞄一眼,低道:「怎麼是你?凌護衛呢?」晚膳過後,多半都是由華凌親自進房奉茶。

  「凌護衛他……交代小的過來侍候少爺。」僕從有點緊張,他很少有機會如此貼近少爺、服侍少爺,這以往都是凌護衛的工作。

  西門訣側過身,勾起冷笑。「你沒回答我後面的問題。」

  僕從突然明白他的意思。「是。聽其他下人說,凌護衛好像抱著一個女人,急急忙衝去南院大夫那兒——」西門家自雇一位大夫常駐府邸,他就住在位於南邊的  院落。

  「他什麼時候開始跟下人搭在一起了?」西門訣不敢置信,以為僕從口中的女人是府裡的奴婢。華凌知道他對女人的習性,所以他從不碰府裡的侍女。

  「不是府裡的人,是住在蒼翠閣的舞伎。」

  心,猛然抽了下。

  「是誰?」他的聲音繃緊。

  「回少爺的話,小的不清楚。」

  一定是她!為什麼要找大夫?是出了什麼事?要不要緊?

  他驚覺,現下盤旋在腦海裡的,全是對她的擔憂和疑慮。他知道自己再也無法壓抑、無法對她的存在視若無睹。

  是啊,過度強壓的情緒如洪浪,一旦潰堤,就再也收不住——

  他旋風般離開房間。

  南院。由一道翠竹圈成籬,蜿蜒圍繞成一座小小的院落。

  眼睫輕顫,她幽幽睜開眼。

  「你醒了?」華凌坐在床邊,看她醒來,才寬心的暗吁了口氣。

  雪兒環顧四周,儘是陌生的擺設。她在哪裡?陡然間,想起她昏倒的原因,手急忙探向小腹。

  「孩子?我的孩子有沒有怎麼樣?」她一急,輕喘了起來。

  「別太激動,大夫說你就是這樣才會動了胎氣。」華凌趕緊安撫她。「孩子沒事,倒是你有沒有覺得哪兒不舒服?」

  雪兒閉上眼,鬆了口氣。「謝謝。」她輕說。

  「這是哪裡?」

  「南院。雪……我可以直接叫你雪兒嗎?」他問。

  雪兒淡勾嘴角微微點頭,心想,這人幫了她這麼大的忙,怎麼還這麼客氣?而且,雪兒現在才回想起,他和第一次見面時的神情不大一樣,好像少了什麼又多了什麼,可她一時之間又說不上來。

  「雪兒,你——」華凌遲疑了下,才說:「你打算怎麼辦?」

  雪兒睜開眼,一雙清澈瑩亮的眼眸不解地看著他。

  華凌明白她的疑惑。「我的意思是,你真要生下這個孩子?孩子的爹——並不在,是吧?」他問得小心翼翼。

  「他是我的孩子,我當然要生下他。」雪兒刻意避開另一個問題。她試圖坐起身子。

  華凌扶著她身側,從床尾拿了一條毯子墊在她背後,好讓她倚靠著。

  「謝謝。」她的嗓音柔柔細細的,十分悅耳、且足以引人遐想……

  華凌斂了斂心神,說:「不知道為什麼,剛聽你這麼一說,我忽然聯想到,也許少爺的母親當年也是這麼想。」他注意到雪兒一聽到他提起少爺,眼神倏而認真起來。

  他尷尬一笑。「失言了。我做下人的,怎能在主子背後說話?這好像是在道人是非。」

  「不會!」雪兒急道,這才覺得是自己失言了,趕緊緩了口氣,說:「我並不這麼想,也不會介意,而且我不會告訴別人——」說罷,她甜甜一笑,想借此抿去方才突兀的口吻。

  「從少爺進西門家那天開始,我就跟著他,十幾年下來,少爺真的變了不少。」

  雪兒很仔細的聽著,但華凌似乎不打算繼續說下去。

  「瞧我,淨想和你說話,應該讓你多休息才是。我不打擾你了。」華凌邊說邊站起身。

  雪兒正覺得奇怪,他的話怎麼有一搭、沒一搭的?想開口問他,卻被開門聲中斷,門吱嘎一聲被推開令她頓時啞然!

  「少爺。」一見西門訣入內,華凌躬身福禮。他對西門訣的到來,似乎並不感到驚訝。

  三人都沉默著,房內的氣氛有些尷尬。

  雪兒一臉愕然,沒發現華凌又回復平日戒慎的表情,而西門訣突臨南院,更讓華凌確定了心中原有的猜想,於是他什麼也沒說,當然也不敢說什麼,自顧先離開。

  西門訣踱步到床旁,直接往床沿坐下。

  雪兒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她有股想哭的衝動,卻抿嘴強忍著。

  「明知道自己有身孕,還長途跋涉到揚州?還在宴席上放肆跳舞?你是不要命了嗎?」

  淚水還是不爭氣的悄然滑落,她趕緊用手背抹了幾下,一個小小動作,卻讓他凌厲的眼神稍懈,黑眸顯得深邃,他常想起這個她慣有的孩子氣舉動。

  雪兒手貼在小腹上,囁嚅說道:「他很乖的,所以我才會沒事——」

  他看著她的手,想到肚子裡的小生命,是他的孩子,他和她的孩子!

  「怎會來揚州?我以為——你已經回去和家人團聚。那塊東西用來替你爹還債,應該還綽綽有餘——」他的口氣很冷淡,卻聽得出來是刻意的。

  雪兒明白他是在說那塊紫玉。可是,他為什麼要用這麼冷淡的口氣和她說話?

  好像他們之間從沒發生過什麼似的?

  她解下掛在胸前的紫玉,傾身丟給他。「還你!我壓根兒沒想過要賣掉它——」

  她的樣子像極了在鬧脾氣的小孩子。

  雪兒一氣惱,眼淚又奪眶而出,她再伸手抹了幾下臉頰。「我、我……是為了幫阿敏才來揚州,一個月之後就回去,就真的『回家』!」話一出,雪兒更惱自己,她從來沒有口氣這麼沖的和人說話!

  他將紫玉塞回雪兒手上。

  「拿走啦……」她語帶哽咽,嬌柔的口吻卻十足的孩子氣。玉的冰涼質地微微劃過手心,讓她想起他的手指劃在她手心時,溫溫熱熱觸感,這回她沒再丟開它。

  西門訣偏過身背對著雪兒,垂眸似在思索著些什麼。

  兩人之間靜默無言,不知誰會先開口。

  「我十歲那年被接回西門家……」低沉的嗓音緩緩說道。「我從來不知道被人真心對待是什麼感覺,直到被一個傻傻的女人救了」

  傻傻的女人?除了她還有誰?雪兒沒瞧見他輕抿笑意的嘴角,直覺他分明就在話裡嘲弄她,加上方才令她惱怒的事,一張小嘴翹得比天高。

  「我幾乎攬盡天下的財富,要什麼有什麼,可是我卻常想起她輕聲細語的模樣,她笑起來的時候,總讓人覺得這世上好像沒有煩惱似的,我也常想起她生氣、對我發小孩子脾氣的樣子,想著她會有的每一個動作……這些東西就算傾我所有的財富也買不到……」

  雪兒霎時換了副表情,整個人啞口呆然,愣愣地望著他,想把他所說的每一個字,全烙印在自己的心上。

  「我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覬覦著這份家業,只知道這些人想盡各種方法對我下手,人的貪念是很可怕的。我以為保護她的最好方法,就是將她隔絕在我的世界之外。即便這回她又出現在我眼前,我還是這麼想——」他稍頓了下,繼續說:「直到——我知道她有了我的孩子,想自己一個人生下他。她這麼做,會讓孩子和她在將來吃盡苦頭,我娘就是最好的例子。所以我決定改變心意——」一雙細緻的小手從背後攬住他的腰。

  「我的女人!我自己保護。」

  他感覺到背後嬌小的身軀微微顫動著。

  「我……從沒後悔……給了你……有了孩子……」紛紛的淚水,拓濕了身上的衣衫。「可是……看到你……對我視而不見……對、對別的女人……我好難過……

  好難過……」

  他一側身,將她抱個滿懷。「傻瓜!」他輕斥一聲,那些女人全是她的替代品而已。

  「願意做西門家的人嗎?」他柔聲問。

  「我只想做你的人。」她悶在他胸前含糊回答,很小聲,不想讓他聽到。

  「那還不是一樣。」他笑說。

  ***

  除了當事人,對其他人來說,這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

  「訣兒.你當真要娶一個舞伎?」四叔突然聽到西門訣的決定,頗為訝異。

  「我像是說說而已嗎?」他反問,慵懶地往椅背靠去。

  「可是,她這種身份——」西門訣凜然一瞥,教四叔噤了口。

  他不打算繼續討論這話題,藉機說:「四叔,這麼多年來,你為什麼願意一直跟著我?我爹當年立我為繼承人,也同時從家業中分出四份家產給他的兄弟,你為什麼不收?」

  四叔眼神略黯淡了下。「對西門家的人來說,這世上最容易得到、最珍貴的東西就是財富,因為我們有,別人沒有。可是我們得到的並不見得是最珍貴的,你懂嗎?」

  西門訣並沒有回應,他等著四叔繼續說下去。

  「有很多事我不能說,因為這關係到我們兄弟之間太多的問題,原本九個兄弟,到大哥繼承時只剩五個,現在就剩我和三哥了。我只希望你相信四叔是真心護著你,即使我知道你並不相信。」

  「二叔的事處理得怎樣?」西門訣微微偏頭,抬起沉穩目光,換了另一個問題,他知道四叔是不會說明白的。

  「我說什麼也不會相信二哥是會服毒自盡的人,他不是那種個性。」

  「當然,他從好幾次兄弟之間的血腥鬥爭中存活下來,怎會尋短見?」西門訣淡淡說道。「四叔,你不覺得很巧嗎?」

  「什麼事?」

  「當年五叔也是奪了九江造船坊之後自盡,二叔在分了造船坊之後,也做出同樣的事,下一個,或許是三叔也說不定。」

  「這我倒沒想到。」

  「不過,也許二叔會沒事。」

  「什麼意思?」四叔忽然懂他話裡的乾坤。「你懷疑是三哥幹下這事?」

  「不知道。」西門訣若無其事般的聳了聳肩。「也許守株待兔會是個不錯的方法。」四叔隱隱覺得他話中有話。

  「如果用抽絲剝繭的方式來查這事呢?」四叔提出這建議。

  「西門家含括百業,要從何查起?就算是先從鹽、茶、造船三業著手,也不是一時之間就能找出在幕後操控的人。總之,這事擱著,先幫我把婚事辦一辦。」

  四叔看著他,微微愣了下。他第一次看到侄兒臉上,流露出毫無防備的笑意,就像當年第一次見到那個他準備帶回西門家的小男孩——

  是什麼改變了他?

  「怎麼了?」西門訣防備心又起。

  「沒,我這就去替你準備婚事。」

  ***

  春意鬧鬧,喜上眉梢。

  西門家大喜之日,席開數百桌,徹夜喧喧騰騰,好不熱鬧。而座落在滿園春杏的新房與之相較,就顯得雅靜許多。

  他進房走向喜床,看著床榻上新嫁娘的模樣,嘴角不禁向上彎起。

  雪兒嬌小的身子蜷在床側,粉琢的臉蛋清新而誘人,一身紅艷照眼的衣裳半敞,露出淡粉色低胸貼身羅衣。她手上拿著一件杏黃色絲衫裙,一看就知道她打算更衣,可是怎麼換到一半睡著了?

  他彎身抱起雪兒,輕軟的身軀似乎感受到暖意,下意識地往他胸前偎去。

  「訣……」雪兒恍恍惚惚輕聲喚他。

  他抱著雪兒往床上躺下,伸手為她寬衣。

  雪兒似乎知道他在做什麼,可意識還不太清楚。她遞上絲裙,含糊的說:「換衣服……」

  他輕笑一聲,拿開絲裙往床外丟去,低道:「不必換了。」

  為什麼?嗯,她記得穿這身衣裳睡覺會很不舒服的呀?

  雪兒惺忪睜開眼,一臉迷惑的看著他,才發覺身上貼身的衣物也被他著手褪去。

  「雪兒,我要抱你。」他滑下一隻手,來回撫揉她白皙的胴體。

  他示愛的舉動讓她整個人完全清醒過來,但想起那唯一一次歡愛的情形,不自覺想要退縮……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禁得住……

  雪兒一臉為難,抬起頭看著他的下巴,囁嚅著:「不行啦,你、你那樣……你會讓我……」她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那晚他們卷雲暴雨地糾纏了一夜,只喃喃說道:「我怕傷到孩子。」

  他低頭埋在她頸側,邊嚙咬敏感的耳下,邊允諾:「我會溫柔一點。」

  「嗯……」雪兒無助的弓起身子,他知道如何讓她完全棄守。

  他的唇往下,吮吻著喉頭、鎖骨,手在渾圓處揉捏,雪兒發出無法忍受似的呻吟,雙腿不自覺勾起,貼上他的大腿。

  他略抬起頭,輕道:「你好敏感,一碰就有反應。」

  雪兒含羞帶怯地緊緊抱著他,發出近似哀求的聲音。「我、我不知道……」

  他輕笑一聲,低頭合住胸前粉紅色的突粒,時而嚙咬、時而吸吮。雪兒像要逃開似的扭曲上身,可是游移到下身的手,制住她身軀的躁動。

  雪兒的吟哦像哭、像笑、像生氣、也像撒嬌,她聽到自己的聲音,羞得緊閉雙眼,咬了一下唇,又情不自禁的鬆開嘴,放出聲音來。

  他拉開她的手,起身半跪在她雙腿之間,以極快的動作撤下身上的衣物。

  他抓住她的腳踝,左右拉開她,將慾望推入已為他準備好的溫潤甬道。

  「嗯……」雖不像第一次如此裂疼,但她仍感覺到他的火熱正極度的撐開她。

  「放鬆……」他柔聲安撫。

  雪兒察覺愈來愈無法操控自己的身體,她需要他來駕馭。

  「抱我……」她幾近無措的哀求。

  他傾身抱起她,和她面對面坐在床上,雪兒的腿勾在他腰上,她的胸脯緊緊壓住他的胸膛。

  他俯在她耳畔,低聲說:「別急,慢慢來,我們有一整夜……」

  雪兒以輕聲吟哦回應他,毫無保留地交出自己,附在他身上隨之擺動。她根本不知道是怎麼結束的,只知道自己的身子抽搐了一整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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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花開蘭徑,春風催放花蕊,滿園奼紫嫣紅,花團錦族。

  尋兒走在佈滿百草千花的小徑上,圓眸機靈的左顧右盼。自從幾天前蘭陵院舞會的聘約結束,舞師傅帶著一票人回長安後,雪兒的日子就無聊起來。

  每天面對不再是姐妹淘,而且一堆畢恭畢敬的下人,開口閉口永遠就這麼幾句——「夫人、是、夫人、不是」,真是要悶死她!

  離家之後,認識了很多人,雪兒無法想像和從前一樣再過一個人獨處的生活,她喜歡有人和她做伴。

  於是,雪兒用了一點小小的伎倆讓僕從畫了張地圖給她,說是伎倆也太恭維雪兒了!她心思單純,哪懂得什麼叫「耍心機」?只不過是以她一貫天真的笑容,「逼」僕從就範!而地圖上標明的是西門訣平日處理家業的院落所在,她想讓自己有點事情做,如果能幫得上忙,當然更是美事一樁!

  雪兒拿起地圖對照一下她所在的地方,自言自語著:「我現在在聚景園,往前走到延祥合、再到蘇院、左轉望湖亭、再經過萬柳堂、大宛林、直走過了一座假山,才到訣所在的地方。我的天啊,那不得走上大半天?」她有點苦惱,等她到了那裡,太陽都下山了,她還能幫上什麼忙?

  「哎呀,我真笨,只跟下人說,要他畫下到那裡會經過的所有地方,人家當然把所有可以經過的都畫下來,我應該要他畫捷徑才對呀?」雪兒嘟起嘴,直覺自己一早真是白忙一場。

  「沒辦法,只好明天再逼他畫一張——」她轉身打算回房,卻聽到花叢裡傳來的聲音。

  有人在那兒嗎?她好奇地決定趨前一探。

  才轉入分支小徑,雪兒卻立刻停下腳步。花叢裡傳來斷斷續續的呻吟聲,那是她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因為訣和她幾乎每天晚上都……她知道花叢裡的人在做些什麼……

  她好尷尬!想不著痕跡的慢慢往後退時,花叢裡突然有了新的動靜——

  他們結束?!

  糟糕!雪兒慌慌張張地躲進臨近一處花叢裡。真搞不懂她在心虛個什麼勁兒?

  她忘了自己現在的身份,只有旁人迴避她,哪有主子躲下人的道理?

  花叢裡的人步出小徑。雪兒生怕被人發現,不敢抬起頭來。

  她聽到女子細細的啜泣聲。怎麼回事?

  「你、你別這樣……」她低低哀求。

  咦?這聲音好熟悉——

  對了,她不就是那個新來的,叫做小虹的奴婢嗎?

  那名男子似乎在她耳邊說了些什麼,小虹才破涕為笑。接著,男子好像察覺到雪兒的存在,緩緩朝她這個方向走來。

  雪兒直盯著枝幹間的隙縫,大氣都不敢喘。不知怎地,他霍然停下腳步,回頭抓著小虹急忙離開。走啦?雪兒吁了口氣,忽然想起什麼,低頭輕撫微凸的小腹,說:「對不起、對不起,你一定也嚇到了,是不?娘以後不會這麼冒冒失失,其實娘剛才也嚇死了」

  「你在這裡做什麼?」突然間,頭頂上傳來低沉的嗓音。

  喝!雪兒嚇得倒抽一口氣。她今天是怎麼回事?一直處在驚嚇的狀態。

  「訣?」雪兒愣傻傻地站起身,正好看到跟在西門訣身後的四叔。

  「四叔。」她頷首問候。

  「回答我的問題。」西門訣臉色微凝,氣惱她怎麼不好好待在房裡休息。

  「我——你——你嚇到我了,我正在跟小娃兒說話,說到一半,你突然插話進來,我就嚇了一跳,然後——」

  「是什麼事讓你緊張成這樣?」他知道她一緊張,話不但多,而且辭不達意。

  想到方纔的事,她一張小臉紅撲撲。這種事怎能說出口?她努著嘴,一臉心虛。

  西門訣不想再追究,直接牽著她步出花叢,同時順手拿掉沾附在她發上的樹葉。

  「你不該亂跑。」他沉聲斥責,但語氣中卻隱含著掩藏不住的溫柔。

  雪兒輕吐小舌,明眸略勾,流露出一抹淘氣的神情,任誰看了,早就忘卻任何氣惱的原因。忽而,雪兒這才想起來自己是為什麼走到這裡——

  「對了,我是要去找你——」

  站在西門訣身後,一直被忽略的人,忍不住輕咳幾聲,打斷了雪兒的話。

  「訣兒,我還有事得先走一步,你們慢慢聊,方才提到那茶園的事,我會交代華凌去辦。」

  「嗯。」西門訣輕允一聲。「我派凌去沿海看鹽田,他應該是回來了,你讓他休息一天再交代他差事。」

  「沒問題。」四叔說完,若有若無的輕掃雪兒一眼才離去。

  雪兒心思單純,哪察覺得到四叔不見友善的眼神,反倒是西門訣在心底咀嚼其中含義。

  雪兒看四叔走遠了,輕拉仍被他牽著的手,嬌聲說:「你這麼忙,讓我幫幫你,好不好?」

  西門訣看她一眼,略揚嘴角,卻不回應,牽著她的手往剛來的方向走去。

  「說好。」雪兒學他慣有的霸道口吻,可嬌滴滴的嗓音,聽來一點說服力也沒有。

  西門訣仍沒回應,逕自牽著她彎進一條紛植各色花卉的小徑。

  「你知道我很能做事的,以前在長安的時候,我什麼差事都做過,就算現在肚子裡有了小娃兒,可南院大夫說我的身子骨好,一點害喜的毛病也沒有,他說我只管開開心心地把小娃兒生下來就好了——」雪兒滔滔不絕的找盡各種理由說服他,沒發現他們已走到一幢小樓閣前。

  西門訣牽著雪兒步上台階,她才察覺到眼前矗立的小樓閣。

  「我們進去做什麼?」她問。

  「你不是要幫我?」他輕佻右眉,嘴角勾起一抹別有興味的笑意。

  那笑容有點邪魅。

  「是、是啊……」雪兒微微愣住,他很少在旁人面前展露笑容,但每日在她面前輕綻俊顏,總會讓她魂不守舍。

  「那就進來「幫」我。」他的聲音低低啞啞,很是挑逗。

  「喔,好。」雪兒隨著他推門入內。

  不過片刻,樓閣內傳來細細尖尖的吟叫——

  「……西門訣,我……我不是要幫你這種忙啦……」

  ***

  「今年京師跟我們訂了三艘大船,你要不要去一趟洪州造船坊看看情況。」四叔正和西門訣討論今春家業接下最大的一筆生意。

  「不去。」西門訣翻閱著帳本,頭也不抬就直接回絕。「派個能做事的人去看看就行了。」他說。

  「訣兒,這是京師下的訂單,輕忽不得,而且往年都是你親自盯著進度,怎麼今年——」

  「今年中秋以前,我不會離開揚州。」

  四叔聞言,一臉不解。然西門訣卻只道出他的決定,不想多作解釋。

  四叔思索了會兒,才明白他的用意。他要等到雪兒臨盆?

  「訣兒,別怪四叔多話,你這決定似乎不妥。」

  西門訣頓了下,才抬起頭看向他。

  「你爹應該和你說過『萬事以家業為先』這句話吧?」

  「那又如何?」

  「對西門家的男人而言,女人只是生下子嗣的工具而已,不必太過費心。」四叔言下之意,是暗指明白他何以不離開揚州的原因。

  「況且——你放太多心在一個女人身上,會成為你的致命傷。」四叔更是直接說道。

  西門訣聞言,不怒反笑。

  「四叔,你對我的女人有敵意。」笑語中卻暗藏著嚴重警告的意味。

  「我這是為你好!」四叔明白他話中有話。

  「為我好?半年多前,我和你兩人就在這房裡,討論到益州交付蜀貨的事,你說那是殿中省訂下的貨,也是輕忽不得,非要我親自去一趟,結果呢?咱們是再清楚不過!」殿中省為京師職掌天子起居的事務府,在西門家業中,有一部分就是專做這種京師買賣。

  「益州那件事,你根本就是懷疑我,是不?」

  「我沒這麼說,是四叔多慮了。我該懷疑的人是三叔,不是你。」

  「可是你三叔知道你回來之後,自始至終都不敢吭一聲,乖得像龜兒子似的,你懷疑他什麼?」四叔口氣沖了起來。西門訣是沒明講,但言下之意是再清楚不過。

  「四叔,你動怒了,那才是『你的致命傷』。」西門訣用他的話回他。

  「你?」四叔頓時啞口無言。「好,你當家,就你作主!」說完,頭也不回地離去。

  西門訣眼睛半瞇,似在思索著四叔的反應。突然間,才察覺到從剛剛就站在一旁默不作聲的華凌。

  他常常靜得出奇……西門訣不知何以,突來這個念頭。

  「凌,四叔交代你茶園的事就先擱著,由你去洪州造船坊,每十天向我報告一次進度。」

  「是。」

  西門訣合上帳本,起身走到門前時,忽然轉過頭問他:「凌,你好像從沒告訴過我,你進西門家做我的護衛之前的事?」

  「是少爺沒問。」華凌十分謹慎地回應。「少爺怎麼會忽然問起這事?」

  「一時想到而已。」西門訣略閃過某種念頭,卻被他及時答覆而掩過。

  「我是孤兒,十歲以前都是住在廟裡,我這一身功夫就是跟廟裡的和尚學的。

  然後十歲那年被老爺買下來,做少爺的護衛至今。」

  西門訣知道華凌向來謹慎,對他如此的回答態度也就視為理所當然。

  「不必跟著我,你先去準備、準備到洪州的事。」他交代完,旋即開門離去。

  華凌仍是一派戒慎,然抬起的雙眸卻凌厲、深沉,不亞於西門訣——

  ***

  門,輕敲數聲。

  「進來。」雪兒一看到進門的人,自個兒先心虛的驚呼出聲。

  「小虹?!」

  侍女小虹被她這麼一叫,驚跳一下,端著一盅熱湯竟撒了一地。

  「糟了!」她慌慌張張蹲下去收拾殘局。

  「對不起、對不起,我嚇到你了,你有沒有燙著?」雪兒急忙趨前察看她的情況。

  小虹見雪兒上前同她蹲了下來,更是急著說:「夫人,您別過來,是小虹粗心,這我來收拾就好了。」小虹立即將地上殘餘收拾乾淨。

  「夫人,您等會兒,我再去幫您做一份。」小虹十分愧疚的說。

  「別再弄了,先讓我看看你的手。」雪兒看她十指紅腫,非常過意不去。

  她拉起小虹,走到檀木桌前讓她坐下,轉身到鏡台前拿了一隻小盒,再踱回坐在她對面。

  「我聽訣說,這傷藥治什麼都行,你別怕,燙到的地方很快就會好的。」雪兒柔聲安慰她。

  小虹點頭,直覺雪兒怎麼一點做主人的架子也沒有?她看著雪兒為她塗上藥膏,怯怯地開口問她:「夫人……您剛剛為什麼一看到我,就忽然大叫一聲啊?」

  雪兒輕抿嘴,一臉俏臉紅彤彤,她哪好意思說出那天聽到她……的事!

  「我……我覺得你好像我妹妹!」呼!總算想出一個理由。雪兒心想,為什麼和訣說話的時候,卻沒辦法像這樣反應過來呢?

  「夫人有姐妹?」

  「嗯。我有兩個姐姐,一個妹妹。」

  「真巧,我家也有四個姐妹。」

  「是嗎?」雪兒一臉開心,覺得總算找到一個可以和她聊體己話的姐妹。

  小虹的神色卻黯淡下來。「可是,我們四姐妹都被我爹賣給有錢人家,做了人家的奴婢。」

  「這麼巧啊……」雪兒喃喃自語,她爹也是只差沒把她們賣了。

  「沒關係!」她上好藥,握著小虹的手腕,揚起笑臉對她說:「我以前就常想,日子再怎麼難過也要開心過!更何況,你還有個心上人,只要你心裡有他,不管遇到什麼事,你一定都能開心起來!」這可是她的經驗談呢!

  小虹聞言一驚。「夫人……您怎麼知道……知道我有心上人?」

  啊?說溜嘴了——

  雪兒這下臉又紅了起來。「嗯……我想、小虹、人、這麼好,一定、會有人、喜歡的嘛……」這是雪兒生平第一次跟人瞎掰,舌頭都快打結了。

  小虹嬌羞一笑。「謝謝夫人。」

  「有機會常來找我聊聊,好不好?因為訣不准我亂跑,我一個人待在房裡好悶唷——」

  小虹笑著點頭。

  這時房門正好推開,小虹趕緊起身。

  「少爺。」西門訣一進門,她微微躬身,再轉頭輕聲對雪兒說:「夫人,我先下去了。」見雪兒輕點了下頭,她才低頭離開。

  小虹一離開,雪兒便上前將他抱個滿懷。

  「什麼事讓你這麼開心?」他低頭問她。

  「很多事。」她笑答。

  西門訣彎身橫抱起她,走到床沿坐下。「那你就一件、一件說給我聽。」他說。

  雪兒依在他肩上,兩手環住他的頸項,柔聲說:「訣,我會這麼開心,都是因為有你在長安的時候,每天一醒來想到你,我就會很開心;睡覺的時候想到你,還是很開心;知道懷了你的孩子,我一樣開心——」

  「現在呢?」他輕輕點吻她的額。

  「現在——」她有點哽咽。「你讓我幸福得……想哭……」

  「傻瓜!」他笑嗤她。

  雪兒嬌睇他一眼,嘟嘴說:「我本來就不聰明啊,可是人家還是有很多開心的事,都和你有關呢!」

  「比如?」他低聲問。

  「比如這個——」她攬緊手,湊上櫻唇。

  他抵著她的唇輕笑出聲,瘖啞的說:「『這個』也讓我很開心——」他收緊她腰上的手,帶著她往床榻倒下。

  滿室的溫存,久久持續不散  一處隱蔽的院落裡,卻上演著另一種狂肆暴雨的激情。

  「不要啊——」小虹尖銳淒厲的叫聲迴盪著。男子從後攬著她的細腰,直接進入她!

  尖叫聲、暴吼聲、撞擊聲,充斥在斗室之中。

  男子毫不憐惜的挺進,在小虹身上瘋狂發洩自己的獸慾。

  「求、求求你——饒了我啊——」漸漸地,痛苦難當的嘶叫慢慢褪去,取而代之是難耐的呻吟,她開始扭動圓臀。

  「賤!」男子怒吼一聲,更剽悍的挺進。

  情慾正高漲,猛然間,他一計狠狠的刺入,在她體內灑下火熱的種子——

  完事後,小虹頹然臥在床榻上,累到無法動彈。

  「我、我已經照你所說的,避開西門訣接近她——」她喃喃說道。

  「你做得很好,所以今晚才給你這麼特別的獎賞!」男子毫無感情的說著,唯一可分辨出的,是仍帶著情慾的口吻。

  不稍片刻,他速速穿衣,一言不發的離開房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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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25 01:50:04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入秋了。

  樓外!曾掩住一夏炙熱的梧桐綠蔭,已漸漸轉黃,慢慢凋落。樓內,錦繡羅綺中,兩情正繾綣,俯拾皆是濃情蜜意。

  西門訣抱著雪兒半躺在紫氈臥椅上,她整個人背對著他,被他圈在身前。

  「他在踢你。」他一手置在雪兒圓挺挺的肚子上,感覺到肚皮裡的震動,一臉不高興地說。

  雪兒輕笑一聲。「這表示他想出來見他爹爹了。」

  「南院大夫說,你應該是在這幾天臨盆,怎麼一點動靜也沒有?」

  「我不知道。」雪兒側過臉、抬起頭對他嬌瞠道:「你剛剛那麼凶,他搞不好是不敢出來見你!」

  西門訣低頭輕啄她的唇,笑斥說:「這小子最好快點出來,他要是再這麼折騰他娘!我會要他好看!」

  「你別胡說!」雪兒笑著與他的唇舌追逐。

  「少爺——」突來的敲門聲,中斷了他們倆的嬉鬧。

  西門訣微微皺眉,大抵知道通報者是所為而來。

  「少爺,八系執事都到了,在書房等著您。」今天正好是家業中各系執事到府討論今年秋收的日子。

  「早知道就延個幾天見這些人!」西門訣不耐煩的說。

  「別這樣,該做的事還是得做呀——」她柔聲安撫他。

  他抱著雪兒起身,手環著她的腰,不想放開。

  「要是有什麼事,記得一定要叫人到書房通知我。」他說。

  「好啦,你快去忙!」雪兒催著他走。

  轉身離開前,他忍俊不住,低頭再輕啄一下她的唇。

  這會兒換雪兒輕皺眉頭,他很少出現如此反常的行徑的!

  西門訣明白雪兒的表情,無奈的說:「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他只知道心底泛起一股莫名的煩躁情緒。

  於是,他強迫自己,頭也不回的離開房裡。

  雪兒見他離開了,才慢慢轉身踱步到斗櫃前,拿起放在上頭的竹盒子,再往床榻走去。竹盒裡放的是小娃兒的新衣。

  雪兒坐在床沿,將一件件小小的衣服攤在床上,輕撫圓漲的肚子,低頭說:「小娃兒,這是你的新衣服唷,爹和娘好想看看你,你快點出來,娘已經替你準備好新衣服,就等你穿起來讓我們瞧瞧——」

  房門被輕輕一推,雪兒想也不想,就知道是小虹來陪她了。

  「小虹,你快來看看小娃兒的衣服。」

  小虹卻沒應聲。雪兒側身看向門口,才發現——

  「小虹你怎麼了?」小虹兩眼紅腫,像是哭過的樣子。

  小虹還是沒答話,只是直搖頭。

  雪兒動作遲緩的下了床,扶著腰走向她。「發生了什麼事?你哭了?」

  「夫人……我、我爹病了……」小虹一說完,抽抽噎噎哭了起來。

  「別哭、你先別哭,你爹要不要緊?」雪兒輕拍她的肩,柔聲安慰她。

  「我不知道,剛剛住在隔壁的鄰居跑來請門房轉告,我才知道爹病了……」

  「那你還不趕快回去看看!」

  「不、不行……我有約在身,不能隨便離開府裡。」小虹淚流滿面,教雪兒看了好生不忍。

  「現在都什麼時候了,管它什麼約不約的,你先回去,我去跟訣說一聲,包準你沒事。」

  小虹還是直搖頭。「小虹真的不敢,萬一怪罪下來,我……真的擔不起……我本來想找總管,可是他被少爺叫去,說是有重要的事,不能去打擾……」

  雪兒這才想起來,方才訣不就說是要去跟家業中各系執事討論今年秋收的事嗎?

  難怪打擾不得。「夫人……小虹求您……」小虹腿一蹬,跪在雪兒跟前。

  「你?!小虹你這是做什麼?有話好好說,不必這樣——」雪兒直想拉她起來,小虹死也不依。

  「夫人……小虹求您一事,求您答應……陪小虹回去一趟……我家就在東門外,只要個把時辰就好……」小虹邊哭邊磕起頭。

  「小虹,別這樣,我把你當成自己姐妹,要是能幫得上忙,那有什麼問題!」

  聽到雪兒的允諾,小虹才稍抹眼淚,巍巍說道:「咱們做奴婢有做奴婢的規矩,到時候總管要是怪罪下來,我就說是陪夫人到街上走走,這樣也不會讓夫人難做人……」

  「別這麼說,只是陪你回去一趟,你家又不遠,沒什麼關係的,我們一會兒就回來,說不定還沒人發現我們兩個曾出去過呢!」雪兒邊說邊扶起她。

  小虹這才收住眼淚,連連道謝。

  心思單純的雪兒,加上對小虹的信任,絲毫沒察覺出這整件事情的蹊蹺之處,便帶著她出府。

  等出府之後,雪兒才隱隱覺得有點不對勁。為什麼從她房裡走到大門,一路上都沒見到任何人呢?而且一出大門就有轎子等著,怎麼會這麼剛好?

  過了東門,雪兒愈來愈覺得事有蹊蹺,小虹不是說她家在東門外嗎?已經出城好一會兒,怎麼還沒到?

  她正想喊停轎時,轎子正好停了下來。轎簾被拉了起來——

  「夫人,到了。」小虹一臉深沉的說,和之前哭哭啼啼的她簡直判若兩人。

  雪兒緩緩的步出轎子外,舉目所及,讓她心頭一驚。四周雜草叢生,唯有一條小徑通往前方的木屋。

  「這是哪裡?你家呢?」她問小虹。這裡根本就不像她所說,有幾戶人家住的地方。

  小虹面無表情,拉著她的手臂,說:「夫人,請隨我來。」一說完,便強拉著她往小徑走去。

  ***

西門府邸  

不到一個時辰,雪兒失蹤的消息便傳到西門訣耳裡。

  府裡上上下下幾百個僕從、奴婢,幾乎快把整座宅第翻了過來,就是非找到雪兒不可!

  西門訣仍端坐在書房,各系執事都讓他送回已安排好的院落稍事休息。而一個個家僕傳來的,卻都是尋不到人的消息。

  他一定得鎮靜下來!愈慌亂、情勢就對他愈不利!

  四叔進了書房,對西門訣如此冷靜的態度感到十分詫異。他以為侄兒對妻子的迷戀已到無法自拔的地步。

  「訣兒,四處都找不到人,倒是發現有個奴婢和雪兒一起失蹤了。」

  「誰?」

  「她叫做小虹。」

  是她?那個常到雪兒房裡陪她的奴婢?這一切難不成是事先就安排好的?西門訣在心底慢慢歸納出一些頭緒。

  「我派在房外的人呢?」

  「剛剛在春暉閣發現他們,他們全都昏了過去。」

  連他布下哪些人都知道,這除了他身邊的人帶有誰?

  西門訣凜凜的眼神,飽含怒意的看著四叔。

  四叔好歹也是經過風風雨雨的人,明白西門訣的眼神所代表的意義。

  「我知道你正在想,是哪個在你身邊的人還走你的妻子?」四叔一臉坦蕩,直接說出他的想法。

  就在西門訣重新整理思緒時,臉海裡突然靈光乍現,讓他想出整件事的關鍵點。

  西門訣痛苦的閉上眼,咬牙道:「難道——是他?」

  是誰?

  謎底即將揭曉。

  ***

  「小虹,你為什麼要騙我?」雪兒被她拖著走時,仍是不解的追問她,想得到她的回答。

  「是你太容易相信人。」小虹僅是冷淡的回應。

  「你家真的也有四個姐妹?」

  小虹輕掃她一眼,不明白她為什麼要問這個問題。

  「你連這個都是騙我的嗎?」她曾經一廂情願的以為,小虹和她有相同的遭遇,又一廂情願的把她當成自己的姐妹。

  「我真的把你當成自己的親姐妹一樣看待……」雪兒難過的說。

  小虹聞言,細眉輕輕佻動一下,即回復平常。

  「到了。」她抱著雪兒走到木屋前,一手推開門,毫不客氣的將她推入,旋即將門帶上。

  「啊!」雪兒踉蹌了下,驚呼一聲,直覺先護著肚子。

  「你快生了吧?」

  這聲音?!

  雪兒猛抬起頭,看向聲音的來源。男子背著光,整個人像是籠罩在一層黑暗的圈環底下。

  男子緩緩走向雪兒,雪兒一雙圓眸卻慢慢膛大。當男子在她面前站定時,一口氣霎時哽在她喉嚨裡——

  「是你?」

  他是華凌!

  「怎麼會是你?是你叫小虹騙我?」

  華凌冷笑一聲。伸手欲觸摸她的臉頰,雪兒見狀,毫不考慮的躲開。

  「別碰我!」雪兒怒道,一手撫著肚子,直想借此安撫肚子的孩子。

  華凌一把抓住她,將她拉近身側,低頭在她耳畔狠狠說道:「西門訣的一切,都會變成我的,包括你!」

  華凌毫不憐惜的將她甩往一旁的床榻。

  「啊——」雪兒整個人撲在床上,肚子因這激烈的舉動,而微微抽疼起來。

  「小娃兒,娘現在一點也不希望你出來,你可要聽話啊——」雪兒抱著肚子,在心裡不斷重複這句話。

  「我跟了西門訣十幾年,想盡各種方法,就是找不到他任何的弱點——」華凌走向床榻,俯在雪兒耳畔,帶著殘佞的口吻緩緩說道。「還好有你這娘兒們出現,不然,我這輩子恐怕都得做西門訣的影子——」他邊說著,邊伸手探向她的肚子。

  「不要!」雪兒驚叫出聲。

  「你以為我為什麼要等你快臨盆了,才騙你來這裡?」華凌的口氣充滿了殺意。

  「如果時間配合得剛好,西門訣正好來領他孩子的屍體,也可以順便看看,我是怎麼用他以前玩女人的方式,玩他最愛的女人——」語末,他不禁狂笑起來。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雪兒凝眉,眼神楚楚的看著華凌。

  他輕撫著她的臉,低聲道:「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的模樣有多誘人……我第一次見到你,僅僅驚鴻一瞥,我就在心裡告訴自己,這就是我要的女人、像花兒一般嫩的女人!可我卻也同時想著,千萬別讓西門訣看到她,他一看到,說什麼也會摘下她……但我終究是太遲了。」

  雪兒掙扎著,想躲開那欲嘔的碰觸。她不敢相信,現在和她說話的人,是那個在西門家對她好和善,還幫了她不少忙的華凌!

  「你怎麼會變成這樣?一點也不像我認識的華凌!」

  他悶哼一聲,說:「我本來就是這個樣子,是你太單純,竟然看不出來我在你的面前一個樣子、在西門訣面前又是另外一副模樣。不妨告訴你,你看到的我,是為了想著借由接近你、瞭解西門訣弱點的華凌!他四叔說得一點也沒錯,你真是他最大的致命傷!」

  「你為什麼傷害訣?」

  「哼,等西門訣來了,你就會知道我為什麼要這麼做。現在,先讓我嘗嘗你的滋味。」華凌跨上床,兩腿張開,跪在雪兒兩側,正準備解開褲襠。

  「不要!」雪兒更是放聲尖叫,肚子的抽疼感微微加劇起來。

  突然,門「碰」一聲被推開。小虹怒氣沖沖跑進來。

  「你答應過我,絕不會碰她的!」

  「出去!」華凌朝她大吼。

  「她快生了,你會玩死她的!你要是讓西門訣來的時候,發現收到的是一具女屍,我告訴你,你就什麼也得不到!」小虹不敢相信,他籌劃了大半年的事,竟為了這個女人而失了理智,幾乎功虧一簣!

  華凌這才稍微冷靜下來。「告訴我,按照原訂計劃,西門訣還要多久才會到?」

  「再兩個時辰。」小虹回答他。

  「好,就等他來!」華凌翻身下床,朝小虹說:「替我看著她!」旋即離開木屋。

  雪兒側身環抱著身子,還不住的直發抖。肚子開始微微陣痛起來,糟了,她知道這次是真的快生了,但卻不知道自己和孩子還能撐多久?

  「他喜歡你。」小虹站在床側,冷冷說道。

  雪兒轉過身子,哀求她:「小虹,求你放我走……我肚子在痛,快要生了……」

  「不可能,我不會背叛華凌。」

  「小虹,他就是你的心上人?」一定是的。當時提到他時,小虹臉上流露出的愛意,是騙不了人的。「是華凌把我從妓女戶贖出來,他是我的第一個恩客,我是他的人,只為他賣命。」

  小虹像是在歎息,接著淡淡地說道:「華凌的過去,讓他非這麼做不可,而你,錯就錯在是西門訣的女人!」

  她明白雪兒不懂她的意思,也不想再多說,逕自找了張凳子,走向牆角,倚牆而坐。

  木屋頓時安靜了下來。

  對雪兒來說,這一切都來得太突然,只知道這當中有太多詭譎難辨的事由,她不想再多思索,只希望她的孩子和訣能平安無事……

  陣痛,仍然持續。

  ***

  「訣兒,你知道是誰帶走雪兒?」四叔問他。

  「是華凌!」西門訣答得斬釘截鐵。

  「你怎麼知道?」怎麼會是他?他不是忠心耿耿跟著訣兒十多年?

  西門訣微仰起頭,苦笑一聲。

  「我交代他任何事,他一定都是如期完成,唯有這次我派他去洪州,要他每十天回報進度,但他卻晚了五天遲遲沒有回覆。」他早該起疑的!卻因一直掛心雪兒,無暇分心察覺這件事。

  「更重要的是,我派去守在雪兒房外的人,有大半是我叫他負責指派,我聽到你說在春暉閣找到那些人時,只有昏迷卻不見死傷,為什麼?因為他們全認得華凌,當然就沒了防備心。還有,這才讓我想起益州的事——」

  「益州的事也和他有關?」

  西門訣頷首。「還有很多事——都是他一手策劃的,就是想置我於死地。」他這才想起,當初華凌為了要處理好一些事,稟報他要晚一天離開益州。當時他就覺得納悶,那微不足道、只是貨物件數重計的問題,需要花上一天的時間處理嗎?而他卻只當他是生性謹慎、仔細的緣故。

  沒錯,應該是他搞的鬼!知道他去益州的事,當時只有他和四叔在房裡。而他向來不吭聲,很容易讓人以為他不曾存在過。

  「二哥的死,難道也是他?」

  「很有可能。」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西門訣輕哼一聲。「他很快就會來告訴我!」

  「什麼意思?」

  這時,總管正好拿了一封信函入內。

  「少爺,外頭有個小孩子,交給門房一封信,說是要轉給少爺。」

  「小孩子?有沒有問是誰交代他的?」四叔隱隱知道這封信的來由,但還是忍不住脫口再問一次。「那小孩子說是一個男人交給他,要他等到過了午時再送來。」

  「拿來!」西門訣直接取信。

  他瞥了一眼信中的內容,旋即將信揉成一團。

  「信裡說些什麼?」

  西門訣隱忍著怒意,緩緩說道:「當然是說要見見我!」

  「你真要去?」四叔想勸阻,認為他不可貿然行動。「先等等,我去集合一下人手,也不過就單單一個華凌,這件事一定能解決。」

  他狠狠瞥了四叔一眼,十個華凌又如何?現下讓他心急的原因,是為了另外一個人。

  「不必,他要我一個人去,我就一個人去!」

  西門訣二話不說,起身準備前往赴約。

  而在另一處的木屋裡,三人亦準備前往約定地。

  腹部的陣痛慢慢加劇,雪兒好害怕孩子搶在這時候生!怎麼辦?她要怎麼樣才能救這個孩子?她和訣的孩子——

  華凌再度回到木屋。

  「讓她準備、準備,西門訣快到了。」他交代小虹。

  訣要來?「你要訣來做什麼?」陣痛讓她一說話便喘了起來。

  小虹上前扶她坐起身。

  「當然是為你而來。」華凌笑說,那笑意足夠讓人打起冷顫。

  「我不去!」雪兒縮回床榻,直覺她一出現,訣一定有危險!

  「由不得你。」華凌一把抓住她,將她往自己的身上拽。「你要是不下床,我就馬上玩死你肚子裡的孩子!」

  他的話讓雪兒倒抽了口氣,明白他絕對是會說到做到!

  她巍顫顫往床側移動,在小虹的攙扶之下,勉強下床站穩身子。

  雪兒的舉動讓華凌嘴角勾起滿意的笑容。他捏著她小巧的下巴,笑說:「這才是乖女孩,等我解決掉西門訣,我會回來好好疼你——」

  她沒有辦法反抗,只能由著小虹扶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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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25 01:50:34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揚州郊外,寒搜坡上,蕭蕭瑟瑟,雜草叢生。秋風吹起,偃低荒草,景致依舊是如此蕭條。

  寒鬼坡上,矗立著一座頹敗的涼亭,亭子裡的三人,正等到馬蹄聲由遠而近。

  馬匹急奔至涼亭前數尺之遙,便赫然止住。西門訣一下馬,三人正好同時步出涼亭。

  他只盯著一個人,其餘什麼也沒看到!

  「訣……」她輕聲喚他,腹部的陣痛愈來愈強烈,她連站都站不太穩,需要小虹在一旁扶著。

  「雪兒,別怕,我來帶你回家。」西門訣揚聲說道。他看到雪兒一臉蒼白如紙,一渥烏絲披散而下及至臀際,秋風拂起時,微微揚起些許髮絲,更添增她身上那抹我見猶憐的氣質。

  「西門訣,你東西帶來了沒?」華凌喝道。

  他從懷裡掏出一包黃布包的東西。「你要的印信就在這裡!」那印信就是用來統籌,佔了西門家七成家業的鹽和茶業。

  華凌轉向身旁的小虹,示意她:「去把東西拿來。」

  「等等!」西門訣叫道。「你知道我是為何而來,把人還我,印信讓你帶走。」

  「先給印信!」華凌仍堅持道。

  西門訣聞言淡然而笑。

  「你笑什麼?」他最恨西門訣那種一切事情在他眼裡皆漠然的態度。

  「你明明知道我為了她,連家業都可以不要,若沒看她人好好的回到我身邊,我豈會將印信交出來?要是她有什麼差池,你跟了我那麼多年,難道不知道我的脾氣?」他絕對會讓他什麼都得不到!

  「你難道不好奇,為什麼我非得到印信不可?」華凌問道。

  「不過就是想得到西門家的一切而已!」得到鹽和茶業的統籌權,其他產業不就手到擒來?

  「何只如此!我做了你西門訣將近十八年的影子,你知道嗎?我恨老天爺對我的不公平,我要奪回原本屬於我的一切!」華凌恨恨說道。「如果我告訴你,我和你是一樣的出身,你懂不懂這意思?」

  「不懂。」西門訣故意裝糊塗。

  「你懂!」華凌吼道。「這就是說,我應該和你一樣,也被冠上『西門』這個姓氏!我叫西門凌!」

  「可是你並不是,你只是華凌而已。」西門訣像是要故意激怒他。

  「那是因為有你!當年那個西門老賊找老四帶你回去,又怕你跟他其他的兒子一樣,全被謀害而死,所以才決定連我一起找回去。可是,他卻只讓你冠上他的姓氏,而我,一輩子都是他見不得光的私生子!」

  「你怎麼會知道這事?」

  「我娘和你娘不一樣,她早就告訴我自己的身世,只是,她曾經對我說,西門老賊要是不肯認我,我是一輩子也不可能認祖歸宗。我偏不信邪,我也是他的兒子,他為什麼不認?可他也真夠狠,到死都不願跟人承認我是他的兒子。更狠的是,他讓我日日夜夜陪伴在他選定的繼承人身邊,我的苦有誰知道?所以,我只有靠自己奪得我該有的東西。」

  「你還真是煞費苦心!」西門訣戲譫道:「我身邊到底有多少事情是你設下的陷阱?」

  「哈哈哈——太多了,多到我都數不清!可是,你心機重到讓我找不到可以下手的機會,連好不容易在益州,在你最沒防備的時候下手你都沒死。可是老天爺還是想幫我,他讓這個女人出現,讓我知道你西門訣也是有弱點!」華凌猛然抓住雪兒,雪兒整個人無力的偎在他身上,想避開卻避不掉。她的肚子好痛啊——

  「想你西門訣玩過多少女人,今天竟然願意為一個女人放棄一切,諷刺,哈!

  真是諷刺!」語罷,他又不禁揚笑數聲。

  「我對你的身世沒興趣,快把人還我!」他知道雪兒身體狀況似乎不太好,只想趕緊帶她走。

  「西門訣,心急了?」他第一次看到西門訣面露急躁神情,一副頗饒富興味的樣子。「我們再慢慢聊嘛,你這個和我同樣血緣的兄弟!」

  「西門家的男人沒有兄弟之情!」西門訣冷淡回應。

  華凌再笑數聲。「也對,連老二被我殺了,老三和老四也沒什麼反應。」

  「二叔真是你殺的?」

  「沒錯!不過就是想利用這件事,挑撥一下你們叔侄之間的感情,誰知道我是多此一舉,你們根本就沒什麼感情可言!」

  「我不想再和你廢話,我現在走到中間的地方放下印信,之後你叫那女人把雪兒帶過來,行不?」他決定當機立斷。

  「好,一言為定!」

  西門訣穩穩地邁開步伐,走到中間處放下印信。「帶雪兒過來!」他吼道。

  華凌示意小虹將雪兒帶過去。

  西門訣這才開始倒退。雪兒進一步、他退一步雪兒到了中間處時,小虹放下她,拿起印信往回走。西門訣一個眼尖,察覺到華凌的舉動他想奪走雪兒!

  西門訣像風般再往前衝過去,早華凌一步,一手抱住雪兒,華凌見狀,立即從袖子裡抽出長劍,一把刺向西門訣——

  劍尖直透他右肩,鮮血如注湧出!

  華凌左肺亦同時中劍!西門訣似乎早料想到了,在華凌出手的同時,他也無聲無息的擊出一劍!完全致命的一擊!

  「怎麼可能?」華凌驚訝萬分,小虹見狀,失聲尖叫的衝到他身邊。

  「這十幾年來,你跟在我身邊處處留意我的一舉一動,我又何嘗不是?打開那黃布看看吧!」他說。小虹為他打開布包,裡頭是一封信和一隻白玉印璽。

  「我以為你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只是單純的想奪取西門家的家業而已。裡頭是爹去世前寫下的遺書,這封信寫著,要我在你三十歲那年,讓你認祖歸宗。這白玉印璽是饒州銀礦的產權印信,是他留給你的。」

  「你在胡說什麼?」華凌不敢相信親耳聽到的話。他恨了十幾年的人,竟然——曾經掛記著他?!

  「我知道你聽得很清楚。」

  「他……他為什麼從不說?」

  「西門家的人,從父子到兄弟,從沒彼此信任過,他是怕你跟我爭,可是到死前卻又覺得對你不忍……」

  「為什麼?我一心一意只想冠上他的姓氏啊……」

  「待在西門家這麼多年,你難道看不出來,除了財富之外,『西門』這個姓氏根本毫無意義?」

  「財富是一切……可以讓我擁有一切……」

  「就是這個想法,讓你到頭來一無所有。」

  華凌無奈地苦笑出聲,鮮血開始汩汩從他口中流出。

  「華凌!」小虹跪在他身側放聲哭喊,想借此喚回他的生命,就算一點點也好——但終究是徒然,鮮血不斷從他身上湧出,而氣息卻漸漸緩下,終告停止——

  若不是他先動了殺機,也不會有如此的下場。一切在他出手的那一刻,就再也來不及挽回,就連得知事實也來不及——

  「我會派人來處理他的事。」西門訣低頭對小虹說。

  小虹點頭,伏在華凌身上痛哭。

  「訣……你要不要緊?」雪兒勉強伸出手,想為他止血,但卻又使不上力。

  西門訣彎身抱起她,才發現她腿間有股透明的濕液徐徐滑下——

  「忍一忍,我馬上帶你回家,你可不許有事。」他輕說。

  「你……沒事……我……就會沒事……」她癱軟在他懷裡,腹部不間斷的陣痛,總在她即將昏迷之際,又將她喚醒。

  「華凌他……」雪兒閉上眼,喃喃不知該說什麼好。她一直覺得華凌對她好友善,還幫了她很多忙,但他接近她的目的,竟然只是為了要傷害訣?!

  「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他說。

  西門訣強撐著身體,抱著雪兒飛奔回西門府邸。一進家門,立即引來一陣騷動。

  整座宅子幾乎忙成一團!

  「少爺,您放下夫人,我們抱夫人進房就行了,您趕緊讓大夫治肩上的傷。」

  西門訣對眾人的央求置若罔聞,一路抱著雪兒往南院走去。

  直到進了房門,將雪兒往床榻上放下。兩人的身上全沾染了腥紅鮮血,是西門訣肩上的傷。

  「雪兒……」他輕喚她,臉上已是毫無血色,且唇色泛青。「你沒事……我就會沒事……」說完,他整個人頹然倒下,失了意識

  ***

  車聲轔轔,車行過了一關又一關的官道,正往繁華長安城駛去。

  「他到底睡了沒?」西門訣看著老賴在雪兒懷裡的小娃兒,老大不高興的問道。

  可這一問,又驚醒了才剛剛睡著的兒子。哇哇哇——聲如洪鐘般的哭聲幾乎快吹翻了車頂。

  「你看你——」雪兒怒瞪他一眼。「你兒子很不愛睡覺的,人家好不容易哄他睡著了,被你那麼大聲一問,這下又吵醒他了啦!」雪兒被兒子搞得也忍不住發起脾氣。

  雪兒輕拍他的背,想繼續哄他睡覺,豈料,兒子根本不買她的帳。

  「讓我抱抱看。」西門訣一臉無奈的說,要不是看雪兒一副氣惱的樣子,他才不管這個老愛霸佔他可愛小妻子的臭娃兒!

  雪兒將哭鬧不休的兒子交到他手上,順口叮嚀著:「抱好喔,別像捏東西似的抓著他!」

  西門訣很不自在的抱著兒子,讓他貼在自己的胸膛上,然後學著雪兒輕拍他的背。

  豈料,不過轉瞬間,小娃兒竟然不哭不鬧,吮含著小小姆指,偎在西門訣的懷裡睡著了。

  雪兒當場愣傻,一臉呆然說不出話。西門訣則是輕聳一下肩,表明自己也是搞不清楚狀況。

  雪兒噘起小嘴,她之前哄他哄得都快求爺爺、告奶奶了,而他現在偎在他爹身前,竟然不哭不鬧,那她算什麼啊?!

  這兩個做人爹娘的,吃起兒子的酷的樣子可真像!

  西門訣一見雪兒又要惱了起來,趕緊將兒子放進一旁的竹籃。這小娃兒這會兒可乖得很,在裡頭安安靜靜的睡覺。

  他傾身抱起雪兒,低頭附在她耳畔說:「這才是我想抱的。」

  看雪兒仍是氣惱的模樣,他輕笑一聲,邊細啄她略噘的小嘴,邊說:「是那個睡著的臭小子惹他娘生氣了?好,我現在就叫醒他,先打他十下屁股,教他以後可要乖一點!」

  西門訣做勢要抱起兒子,雪兒連忙低聲制止。

  「喂,他好不容易睡著了,你別吵他!還有,他才週歲,哪能這樣打他啊?」

  雪兒還當真一回事哩!

  他低笑,收緊腰上的手,讓她整個人服貼在他身前,他不時輕吻她的粉頰。

  雪兒兩手纏繞住他的脖子,嬌聲說:「謝謝你帶我回長安看看老朋友。」

  「我知道你很想念阿敏。」他抵著她的唇說,兩人開始糾纏起來。「我們還要去很多地方,我還要帶你回去看看你爹,還有疼你的奶娘——」

  「嗯……」她的呼吸略顯急促,素手連忙解開他的衣襟,探入他衣內。摩挲之間,觸碰到他右肩上的疤。

  「那時候……我好怕你出事……」只要回想起當時他右肩血流如注,竟不顧自己的傷,執意抱著她回家的情形,就讓她不禁膽戰心驚起來。

  「你沒事,我就沒事。」他低頭嚙咬她耳下。

  她情不自禁略仰起頭,輕歎一聲。

  他的手滑至小腿,順而往上,將絲裙拉到她的大腿上,粗厚的手掌接踵而至……

  「不行……我們快進城了……」

  他知道雪兒的反應,只要她有點喘,兩腿不自主想夾緊,就表示她已經差不多準備好了。

  「沒關係,我們不急著進城。」他瘖啞說道,隨即扯開嗓門對前頭的車伕喊道:「在城外繞一圈再進城!」

  「是!」外頭的車伕連忙應答。

  但他們忘了一件事——

  躺在竹籃裡的小娃兒被西門訣一吼,猛然睜開眼。他無措的看著爹娘,當然不知道他們兩人曖昧的姿勢是在做什麼?只知道爹娘完全不理他!小小的嘴唇微微抖動著,幅度愈來愈大;圓圓的眼珠子蓄滿淚水,似一眨眼就要淌下,突地,他「哇」

  一聲哭了起來——

  這下可好了!

  馬車已經在城外繞了好幾圈,但小娃兒的哭聲卻仍未止歇——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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