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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冉雲]糖心玩物{唐朝豪放女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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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25 01:52:17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糖心玩物(唐朝豪放女之二)作者:言子
 
為了替爹爹還債,唐冰兒別無選擇地出賣了自己,
委身作這狂劍山莊少主──東方狂的「底下人」。
可她不明白,這高傲得不可一世的主子啊,
既然在眾人面前,總是看輕她、對她不屑一顧,
為何又在二人獨處時,對她那麼溫柔、多情呢?
身為萬人景仰的狂劍山莊大少主──
東方狂的霸道,根本不需要任何理由!
買下這個柔情似水的丫頭,不過是他的一時興起,
她的存在與否,對他而言,根本無足掛齒,
他要的只是玩樂、只是放縱、
只是要令她和他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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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25 01:52:35 |只看該作者
  楔子
  
  夜色中,雪花飄零紛飛。遠遠的,只見一輛馬車忽停忽走、晃晃蕩蕩的半陷在雪地中。
  
  「什麼?你這丫頭說的大買賣就是指這件?」馬車裡忽然傳出一聲非常突兀,而又驚天動地的咆哮。
  
  「表舅,您向來就最疼我了嘛,帶我去、帶我去嘛,好不好?」唐冰兒仰起那張甜美而嬌憨的小臉,眼裡、嘴角都是笑,像頭小貓般膩向了她想投靠的遠房表舅查文錢。
  
  蓄著山羊鬍的查文錢僵著手掌,撫撫鬍渣,打了記冷顫,回想起自己是如何惹上唐冰兒這個小瘟神的……
  
  哎,都怪自己喜歡貪便宜,才會被冰兒寫的一封「保您發財賺大錢」的招魂信給催回長安城。誰知二人才一碰面,她就馱了個包袱跟他坐上回程的馬車,直嚷嚷著要帶他去找金銀財寶。
  
  一坐上車,他就乾瞪著眼,等著她詳述發財秘訣,可冰兒丫頭剛剛竟然告訴他說,這金銀財寶就是她——要他把她賣到青州首屈一指的大戶人家,去賺銀兩!
  
  「表舅……」唐冰兒撒嬌的拍子拖得好長、好長。「您別拒絕我嘛……我發誓,將來若真發了財,人家絕不會忘了您的『提拔』啦!」
  
  「碰咚!」就當唐冰兒正在賣力勸服表舅的同時,馬車突然被外面一陣強大的力量給撞倒。膽小的車伕嚇得暈了過去,冰兒則好奇地探出頭去瞧個究竟。
  
  黑夜中閃現出一團黑抹抹的模糊影子。其中,一抹看起來最高大的黑影子,似乎正被一群較矮小的黑影子圍毆著,只瞧那抹黑影子被揍得歪歪倒倒,幾度險險跌在雪地上。
  
  「怎麼回事嘛!打架就打架,為什麼把咱們的馬車推倒?」唐冰兒不依地叫嚷道,看得義憤填膺得很。「好,愛打架鬧事是吧,看本姑娘怎麼教訓你們!」
  
  語罷,她順手抓起車裡的破掃把,張牙舞爪地衝了過去
  
  「哼!敢推倒我們的馬車?」她甩著那支爛掃把,亂揮亂砍地衝入人群裡。不出片刻,原本圍攻的人群全被衝散開,一個一個倒在冰寒的雪地裡叫喊。
  
  「說,你為什麼隨便打人?」她抓起某個躺在地上喊痛的男子問道。
  
  「哪有啊!咱打得可一點也不、不隨便……」
  
  「什麼?」唐冰兒瞇住眼,順勢又在那男人即將塌陷的鼻子上補了一記粉拳。「太可惡了,還狡辯!」眼見她又掄起粉拳,哀哀慘叫的男子急忙哭喊道:「咱……沒扯謊,是、是他,是他啦!」
  
  男子嚇得全身猛打哆嗦,顫慄地往旁一指,正好指向那名癱倒在馬車旁的高俊男子。「就是他花錢找咱們弟兄跟他打架的,還說,要是咱們打、打贏了,揍得他痛快舒暢的話,就會再多賞咱弟兄們幾張大銀票呀!」
  
  「出大錢要你們揍他?」唐冰兒瞪大眼,圓圓的大眼睛裡射出二道光芒。
  
  打人還有錢拿?這這這……這真是太好了!老天爺果然是仁慈的!就算讓她家道中落、逼得她們四姐妹得賣身為爹爹償債,還是捨不得讓她受苦。
  
  打人,誰不會呀?她唐冰兒別的本事沒有,這身功夫可是貨真價實得很呢!
  
  本來還擔心自己不似姐妹們那般賢淑,壓根兒不懂燒飯、洗衣、幹針線活兒,現在要賣身救父,九成九隻能出賣身體、靠勞力賺錢。嗚……想起來就心酸酸!好在遇上了這個欠扁的金主,這個揍人練身手的肥缺,她要定了!
  
  唐冰兒咳了咳,一口氣順到底之後,遂站起身,快速衝至那願意花錢討打的奇男子身邊,熱切地招呼著說:「公子,不用感激我了,冰兒只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罷了。哎呀,您真是太客氣了,如果您一定要酬謝冰兒的話,不如就將冰兒買回府裡,陪您鍛練身手吧!」
  
  男子動了動,微微抬起臉龐,略略睜開了深邃的黑眸看了唐冰兒一眼,額頂的髮梢遮住了他的表情,看來隨時都有昏迷的可能。
  
  唐冰兒唱作俱佳地自導自演起來,她咧嘴笑道:「公子果然眼光獨到,冰兒已經在公子的眼裡看到您的答案了。您答應得這麼爽快,想必是因為剛剛瞧見了冰兒的功夫吧,哎,這只是小露一手啦,算不了什麼的!」她大咧咧地搖晃著差不多瀕臨昏迷狀態的高大男子的手。
  
  「話說回來了,為了公子您的權益著想,咱們還是立下字據簽個契約吧!」她從袖口中掏出一張老早就準備好的老羊皮,上面是早已寫好了字樣的賣身契約,就那麼輕輕一遞,便攤展在男子低垂的眼簾前。
  
  冰兒見他沒啥反應,抓緊機會,趕忙一把抓住了他的大手,將他右手拇指沾了沾衣服上的鮮血,又伸出自己空著的另一隻手的拇指沾些血跡,用力地把兩隻帶血的拇指印在那張羊皮上。
  
  「呼總算大功告成了。」她望著兩枚如同落楓般的血手印,開心地瞇眼甜笑。
  
  太好了,太好了,她被賣出去了,終於有錢幫爹爹還債了!
  
  冷不防地,方纔還嚇得躲在車篷裡的表舅查文錢,忽然猛地鑽進了她與那名男子之間,毫不避諱地一把抱住了他——
  
  「大……大少主!」查文錢驚叫一聲,終於確認了這個浴血的高大男子,正是狂劍山莊的大少主——東方狂。
  
  「表舅——」唐冰兒巧笑嫣然的嬌聲問道:「您剛剛喊他什麼呀?什麼大少主啊?」她那雙烏亮晶瑩的眸子,滴溜溜的轉了轉。
  
  「我說什麼?老人家記性差,忘了、忘掉了!」查文錢死命地抓緊大少主東方狂的衣袖,袖上的血沾得他滿手都是。
  
  他吞了吞口水,心想,大少主的事,絕對不能讓冰兒知道。免得正苦惱著要賣身的她,到時死纏上自家的大少主!
  
  可他怎麼料想得到,陷人昏迷的大少主,剛剛已經被迫簽下「賣身契」,買了這個嗜錢如命的唐冰兒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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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25 01:53:1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時過二月,又數日。
  
  天空仍然飄著雪花,不過今天氣候已經暖了一點了,晌午一過,微微吹拂的柔風裡,便帶著點兒春信將來的溫暖。
  
  這兒是一處佔地寬廣的圈欄牧常
  
  草皮倔強地仍躬著腰在偷懶,一大群牲畜們,更是凍得根本就不想逛出茅舍外半步。往前走一會兒,若再仰頭望一望的話,便會發覺到牧場邊的某棵大樹,正以一種不太自在的頻率在晃動……
  
  「三十二隻、加五十九隻、加七十八隻、加十六隻、加……」唐冰兒伸手撥了撥耳鬢旁的髮絲,偏著小臉,微微蹙著柳眉。「咦?到底是多少加多少啊?怪了,怎麼又算糊塗了呢?」
  
  她上半身懶洋洋地趴在樹上,隨著嘴裡數著數兒,小小的身子也晃了晃,身下的大樹只得跟著她左搖右擺。
  
  其實,冰兒長得很美的,不過,她的美和常人所認知的標準,又有些差距。
  
  她是屬於那種不自知的野性美——一身長期曝曬在陽光下的麥色肌膚,摸起來比絲緞還要光滑,而那比例完美的纖細嬌軀,比起姐妹們略顯豐腴的體態更為健美,配上一張時而嬌甜、時而高傲的小臉,使得所有看見她、親近她的男人們,都想馴服這個活潑率性的小美人兒。
  
  一叢烏黑微卷的秀髮雖已紮在髻上了,卻因為她時常晃動的舉止而半垂散在肩膀邊兒,看上去儘管是有點兒凌亂,但依舊掩不住那一臉的耀眼風采。
  
  那紅艷艷的小嘴上,常揚著可人的弧度;嬌俏的鼻樑,很有自信的挺立著;一雙彷彿會吸人魂魄般的閃亮眸子,總是精神奕奕的發著光。而她眼瞳上那一對又濃又捲的長睫毛,溫柔得像是一對可愛的黑蝶。
  
  冰兒美雖美,可她根本不懂妝扮這門藝術,也許是因為她從未意識到男女之別吧,也許是因為她尚未碰到過令自己心儀的對象吧。她平日不抹胭脂、不塗嬌粉、也不喜歡在髮髻間插些花花綠綠的碎雲釵,她礙…只喜歡撒野,不對不對,是四處逛逛、活動活動筋骨。
  
  話說自從那夜與狂劍山莊的大少主荒唐而遇之後,她說什麼也不肯放過這麼好的機會,硬是死皮賴臉的跟著馬車,來到了這名聞遐邇的狂劍山莊。
  
  由於山莊裡當家作主的老莊主——東方炬最近出遠門做買賣尚未歸返,而那位在混沌中籤下買賣契約的大少主,又總是成日在外流連尋歡、買醉笙歌。所以,冰兒就這麼待了下來。
  
  身為山莊管事的表舅查文錢,見她整日精神奕奕、無所事事的四處亂晃,怕她一時興起又出了亂子,便擅作主張將她帶到牧場裡工作,省得她三天兩頭便在旁人面前柝他的台。
  
  至於冰兒的反應嘛……嗯,還好,都可以啦!
  
  只要買主按照契約上的約定發給她銀兩,讓她寄回長安替爹爹還債,不管要她做什麼工作她都願意。反正契約上,早註明了她一不賣身、二不賣笑,其餘所有出腦、出力、出口舌的勞碌事,她當然都照單全收羅。
  
  「好,我再算一次好了。」算得頭昏眼花的冰兒再度舉起手指頭。「三十二隻羊、加五十九隻羊、加七十八隻羊、加十六隻羊……就會有一百八十……」
  
  「冰兒冰兒——冰兒藹—」隔著大老遠,就聽見一陣高吭的叫聲,冰兒趕緊搶住耳朵。
  
  「冰兒,我是鈿雲,你在哪兒啊?」山莊裡的小丫環鈿雲一邊以碎步跑著,一邊四處張望著尋找。「快出來,我有大事要告訴你唷!」
  
  一提起了那則早已在莊內下人口裡一傳五、五傳十的流言,鈿雲粉通通的圓臉蛋不知怎地,顯得更加紅了點兒。
  
  「冰兒——冰兒——」她的聲音越喊越急促、越喊越尖銳,像極了北地裡刮人耳膜骨的寒冰。
  
  冰兒輕歎了口氣,輕輕一躍,便自樹上跳了下來。
  
  「好了好了,我來啦,到底是什麼大事,讓你叫得這麼急?」冰兒拍拍她的背,幫她順了口氣,提醒她道。
  
  「對對對,被你方纔那麼一嚇,差點忘了自己來這兒做什麼了……」話鋒一轉,鈿雲遂趕緊彎身蹲在冰兒的腳邊,將嘴巴以及手掌貼近冰兒的耳邊,開口的時候,聲音變得更細,臉龐也漾得更潮紅。「冰兒,我只同你一人講,你不會讓旁的人知道吧?」
  
  冰兒依照慣例,搖搖頭。
  
  「就是那個……」鈿雲一邊說一邊喘,臉紅得活像個小嫁娘似的。「我聽別人說咱們的老莊主替大少主買了個侍妾回來,這會兒,正派查管事到各處去找大少主呢……」
  
  「喔……」冰兒顯得有些心不在焉,一雙眼珠子一會兒往東,一會兒往西地胡亂轉動,轉著轉著……眼角旁好像突然閃進了些什麼東西?
  
  「冰兒,你認真聽我說嘛……」鈿雲蹙起眉頭喧怨道,對於冰兒一副沒興趣的表現反應得相當沮喪。
  
  「我有認真在聽啊!」冰兒噘著嘴抗議,一隻小羊兒正巧順腳從她身邊踱過去。
  
  鈿雲揮揮手把小羊兒趕了開,自己就一臉疑惑地凝望著冰兒。
  
  奇怪了?在狂劍山莊裡,有哪個女人不會對那位俊逸浪蕩的大少主傾心呢?為什麼這冰兒就偏偏跟她們其他女孩不一樣?
  
  儘管聽說他性情好像是冷冽了點兒,心大概是花了點兒,品性也稍微輕佻了點兒,但卻絲毫不會影響他在眾女眷心目中高高在上的貴公子形象呀。
  
  平常時,只要他肯綻唇笑一笑,女孩們的心便彷彿真能生出一朵朵春花兒似的幸福。
  
  「來、來人哪……快、快來人幫個忙啊!」不遠處忽然傳來查文錢又急又喘的叫嚷聲,其中還夾雜著一陣混亂的腳步聲。
  
  「是查——」鈿雲扯了扯冰兒的衣袖,連忙回頭眺望著。
  
  「對,是他。」冰兒站起身走過去,正好看見表舅歪歪倒倒地,攙扶著一個醉得一塌糊塗的高挺男子往這兒前進。
  
  但那男子的身形著實太魁偉,壓在身材矮胖的查文錢身上,看起來顯得非常的不搭調。查文錢一方面得探出頭看路,一方面還得小心翼翼地攙扶好東方家的大少主,免得一個不小心,讓大少主摔傷了、跌疼了!
  
  「快來人哪!」查文錢一瞥眼剛好看見冰兒的身影,感動得眼淚差點兒就要流下來了。「唉唷!冰……冰丫頭,正好,快來幫幫表舅,一起把大少主給扶回去……快、快點兒……表舅沒力了!」他話都還沒說完呢,手臂早己經軟趴趴地發起抖來……
  
  冰兒依言往前靠向東方狂,攬過他的一隻手臂就順勢搭放在自己的肩頭上。「表舅,替您跑這趟有沒有銀兩拿呀?」她問歸問,腳步卻還是開始跟著查文錢一起移動了。
  
  「冰丫頭!你連這種時候也想著撈油水……」查文錢咬緊牙關努力地行穩腳步,被冰兒這句突如其來的迅雷攻勢打擊得有些驚愕,沒想到,這冰兒的搶錢本事,已遠遠地超越了他這個老財奴了!
  
  「人家只是隨口問一問嘛。」她挑挑眉,巧笑嫣然地綻開桃唇。
  
  兩個人拖扶著東方狂不算輕的身軀一步步朝主宅的方向走,而位在當中的東方狂,則雙腳無力的被緩緩「移動著」,根本弄不清自己早已被人從「吟香院」的胭粉堆中給領回至山莊了,還以為身畔坐擁的,全都是一個個千嬌百媚的俏麗姑娘呢!
  
  「美、美……你們全都美……讓本少爺一個個賞給你……你們!」東方狂邊邪魅笑吟吟地說,邊將垂著的雙手朝底下撫摸了起來——
  
  「這邊的姑娘渾圓飽滿,另一邊的姑娘堅挺乾硬……呵呵呵,不要緊……都、都賞……都有賞!」他酒喝得多歸多,但鑒賞女人的天性,卻沒有因為醉了而稍有退步。
  
  「表舅——」冰兒大吼,憤憤不平地往自己胸部的位置瞪去。
  
  只見東方狂的手正肆無忌憚的在上面又蹭又揉的,好像「把玩」得還挺盡興似的,完全不管那底下的反應,有沒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冰……冰丫頭……」查文錢抬起頭瞥了一眼,再難為情的低下頭,不安地小聲說道:「你就稍微忍忍吧!快、快到了嘛……」
  
  「就是快到了,才……才那個嘛!等會兒要是被人看見咱們三人弄成這模樣,不被笑掉大牙才怪呢!」
  
  「冰丫頭……」查文錢吃力地抖擻起沉重的肩膀,連頭都幾乎不敢抬起來,深怕心性單純的冰兒不賞他的老臉面。「就算表舅求你幫幫咱吧,不然咱那麼大把年紀的老人家哪扛得動礙…」
  
  「美人兒啊美人……本、本少爺疼……疼你們……」這會兒東方狂不只雙手撫揉著兩邊各自的胸,更還垂著顆搖搖晃晃的頭在尋找香味……準備隨時動嘴親下去。
  
  「表舅——」
  
  「拜託、拜託……再忍、忍耐一會兒就好……」查文錢安撫得很心虛。
  
  「這兒有個孝小美人兒啊,本少爺就來疼疼你……」東方狂湊過去貼在冰兒的臉頰上來了一陣瞎磨蹭,眼看下一刻那張討厭得要死,但又性感得要命的薄唇,就要親吻上她了……
  
  「冰丫頭……你再忍一會兒,牙、牙一咬就可以撐過去了。」
  
  就在此時……
  
  「藹—我……我不管……我要……我要加價才行!」冰兒忽然停住腳步大聲嚷道,不曉得她這話,究竟是說給查文錢還是東方狂聽?
  
  明明天氣還沒暖和到該出汗的地步,但她跟查文錢的身上和臉上,卻都已經淌滿了各自不同生理反應的冷汗或躁汗……
  
  ***
  
  又過半旬……
  
  一連下了幾個月的雪總算是停了。
  
  早春的子夜裡,山莊中顯得份外寂靜。大部分的人們早早就窩進暖被裡,貪圖那下半夜的好夢了。
  
  可是呢,有人偏偏不睡,情願在這三更半夜中兀自清醒著……
  
  只見唐冰兒趴躺在牆墩頂,張口打了個呵欠,然後順便揉一揉她那有些睏倦了的惺忪雙眼,朝牆下某位書生樣的男子忿忿然一睇。
  
  咦,真是怪了!瞧這人,三更半夜不去睡覺,到底在幹什麼啊?為什麼這麼認真地拿著銅缽蹲在牆角接露水?
  
  「喂!你究竟在做什麼呀?接這些露水要幹嘛用的啊?」
  
  牆角旁的男子怔了怔,仰起頭四處望了望,奇怪?他耳朵出問題了嗎?怎麼明明聽到了聲音,卻尋不著人影?
  
  「我在這兒啦!」冰兒說道,遂揚起手來朝那年輕男子揮了揮。
  
  東方晏微啟唇,頗有禮貌的點點頭,淺淺一笑,總算才發覺到了這名原來一直藏身在他「頭頂上」的女孩子,這令人驚艷的女孩面孔挺生澀的,他發誓自己從前的確沒見過她。
  
  「你是……」身為二少主的他,當然得問清她的來歷了。
  
  冰兒翻過面,側身望著他。「你們這種貴公子,整天空有閒情逸致玩這些無聊把戲,自然是不會注意到咱們這些下人啦!」
  
  怎麼明明就是在貶損她自己的話,聽起來,反倒像是諷刺他似的?
  
  東方晏沉默地、半信半疑地瞅著這名出言不遜的年輕女孩,她說她是下人,那就是在莊裡工作的丫頭,可是,有哪個作丫環僕役的敢對主子這般無禮啊?
  
  冰兒歎口氣,起身便跳下了牆墩,身手靈活得跟那些在街市上賣藝的武娘們沒兩樣。她緩緩踱向他,福身鞠了個躬,笑笑的說:「打擾公子清閒,『丫頭』告退了。」
  
  「等等——」東方晏喚住她,眼光驚望著冰兒正欲跳牆遁去的方向。「你叫什麼名字?在山莊裡被分派做的是什麼差事的?」很顯然,他對她的好奇以及驚訝,已經超乎了之於一般下人們的了。
  
  冰兒轉身不語,只是笑,可這次的笑容,比起剛剛的微笑要來得真誠多了,表情也溫暖了一點點兒。
  
  「你……叫什麼名字?」他的態度很溫和,並沒有富貴人家的公子哥兒們那套慣使的任性脾氣,讓旁人與其相處時如沐春風般的自在,或許就因為如此,冰兒才願意對他稍微擺個好臉色吧。
  
  「嗯……你身上有銀兩嗎?」
  
  他臉上掠過一記狐疑的表情,不懂她為什麼問得這麼唐突?
  
  一提起錢,冰兒馬上變得精神百倍,又蹦又跳地滑過東方晏的臉面前,兩手順勢搭在他的肩膀上,勾起桃唇,嫣然一笑。「二少主,老實告訴你,我因為家境貧困,是個愛作生意的貪財女,你若是出得起銀兩,我就立刻告訴你我是姓啥名誰,好不好?」
  
  單純善良如他者,壓根兒就沒見識過這樣子膽大的丫環……
  
  「哈哈哈……開玩笑的啦!這麼緊張!」見他一副進退兩難的失措樣,冰兒噗詠一聲,笑了出來。「哈哈哈……憋了快兩個半月沒痛快舒暢的笑一場了!」
  
  「姑娘……」東方晏僵直地展著雙臂不敢觸碰她半分,怕因此而顯得輕保
  
  「這麼說吧,我沒什麼男女之分,別再這麼姑娘、姑娘的叫了。我是唐冰兒,願意當朋友的話,就喊我冰兒吧!」冰兒輕昂起臉龐,很稱兄道弟似的以平等的語氣對他說。
  
  「冰兒……」東方晏跟著她的回答又再重複了一遍。「你……你怎會知道我的身份?」
  
  玩笑開完了,冰兒遂就自自然然地將手臂放鬆,離開他的肩。「這還不簡單,整座山莊裡可以端得上檯面的男人不過就三個,老莊主既稱為老字輩的,理當沒可能打扮得像個少年郎似的在院子裡閒晃蕩;而另一位大少主嘛,我之前見過幾次面了,他個子比你高了些臉龐的輪廓也深了點兒,算來算去,當然就只剩一個待人溫文有禮的二少主!」
  
  「不錯不錯,這番推敲的法子果然厲害,確實讓你說中了,在下正是——」
  
  「噓!別說話。」冰兒忽然不明究理地揚手摀住他的嘴。
  
  東方晏不明白,雙眼兀自轉了轉,喉間配合地沒有發出聲。
  
  「仔細聽,有個女人的哭聲。」她動手扯了扯他的耳朵。「有沒有?我沒騙你吧!」
  
  「是好像有人在哭……」老實的東方晏點點頭回答道。
  
  「什麼好像!根本就是真的。」壓不住好奇心,她一把拉住東方晏的袖子,便向前走去——
  
  「嗚……嗚……」抽噎的悲泣聲像是極度壓抑著似的,斷斷歇歇的,一聲聲隱沒在院落後高低起伏的草叢之中,聽起來煞是教人寒毛直豎……
  
  冰兒與東方晏的腳步聲漸漸踱近了,她揮舞著雙手撥弄著眼前遮住他倆視線的雜草叢,最後,站定於確定的位置上,順手一撥開「是誰?誰躲在這兒哭得這麼傷心?」
  
  受到驚嚇的女子怔忡得不曉得該如何是好,揚起頭,瞅著一雙渾濁失焦的眸子發慌,烏黑的秀髮遮蓋住了她蒼白臉頰上的輪廓,不過仍舊看得出是一名水兒般嬌麗的女人。
  
  而她身上則儘是一道道被打過的傷痕,原本華麗亮眼的羅緞裙,已在撕扯鞭打間給毀損得殘破不堪了,臉上和身上的皮膚皆沾著血,濕答答的跡象顯示這些傷痕,應該是剛發生不久才對。
  
  冰兒見她簡直害怕到魂不附體的失常貌,二話不說,便脫下肩膀上的披褂,蹲下身,將毛織的披褂覆蓋在女子的身軀上。「姑娘,你是誰?為什麼半夜裡還躲在這兒哭呢?」
  
  女子眼裡漾著淚水,搖搖頭,什麼話也不說。或許,她是害怕得什麼也不敢隨便亂說吧。
  
  「我……我怎麼覺得她有點眼熟……」東方晏蹙起眉,凝眼端望著。
  
  「啊?你認得她是誰?快說快說,這可憐的小姐到底是何許人?」
  
  女子一聽有人認出了她,連忙顫抖地掀高手掌想遮住自己的臉面,不可以,她不可以讓旁人發現了……
  
  「如絮,你跑到哪兒去了?」很巧的,又一記低濃的詢問聲乍然響起,眾人沿著音源轉頭一望,原來,就是那位臉色冰寒得泛青的東方狂正迎面走過來。
  
  「是大哥。」這話,東方晏是對冰兒說的。
  
  「爺……」女子又是一愣,原本摀住臉面的雙手改而向下移動,摀住唇。
  
  東方狂那張泛著青色陰霾的臉龐,在黑暗中看起來更冷酷得駭人,冰兒對他還有印象,當然認得出他就是大少主東方狂。
  
  儘管夜色很昏沉,草叢間的微弱光線又閃爍得特別厲害,但她仍然可以隱隱約約看見他眼睛裡的寒冷神情。
  
  和頭一次滿臉是傷的慘狀,以及之前醉得分不清東南西北方的糗樣相比,他這回看起來倒真是俊逸不凡。雖然光線實在太暗淡,但冰兒仍然看得出自己眼前的東方狂的確是個英姿卓絕的風流公子哥兒長相——
  
  狂妄的氣質再加上高大偉岸的身材,總給旁人一種不怒而威的氣勢。那剛毅有型的濃眉下,是一雙深邃得足以勾人心魄的黑眸,直挺的鼻樑底,有一張永遠帶著嘲弄、似笑非笑的性感薄唇——很討人厭,每回看見卻又輕易勾得唐冰兒心頭一陣熱……
  
  「去哪了?」東方狂面無表倩的問。
  
  「妾……妾身去……去……」柳如絮嚇得牙關緊咬,一個去字說了老半天仍然接不下去。
  
  「嘿!人家姑娘都嚇成這模樣了,你還真忍心板著冷面孔凶她呀!」冰兒忍不住對這高高在上的大少主叨念起來。
  
  可東方狂理也不理,一副身旁根本沒有他們存在般的目中無人。他先咧嘴低低魅笑了開,然後,倏地又斂沉下眼簾,看都不再看一眼,冷冷道:
  
  「山莊裡地方大,你不熟就別亂跑。」
  
  他一把拎起柳如絮纖瘦的身子,返身就穿過齊人高的雜草叢走遠了。
  
  最末了,還聽到他幾乎悄然消失了的警告語氣。「別再給我徒增麻煩!」
  
  待片刻後,剩下的一男一女仍還各自發著愣呢……
  
  「她就是他新來的侍妾啊?」冰兒問,撇著嘴,一臉很不滿意的模樣。
  
  「嘎?」
  
  冰兒轉頭隨便看了看,瞧得東方晏一臉不自在。
  
  「你們壓根兒沒一處地方相像嘛!你大哥……真是滿討人厭的!」
  
  「其實,我大哥並非是個冷酷無情的人,他雖然不多話,平常待人時倒還算是和善的。也許今夜心情不太好吧。」東方晏苦笑著。
  
  「和善?我一點也瞧不出那男人身上有什麼好的,竟然迷得山莊裡裡外外的女人,全都排隊等著見他笑?」冰兒吐吐舌頭,皺著鼻頭哼了哼。
  
  她才不會跟其他女人一樣被東方狂那種浪蕩子給迷得團團轉咧,要迷,也是別人迷戀她才行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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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25 01:53:2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數日後。
  
  「好嘛,走啦走啦……」就憑唐冰兒身上那點兒耐性,要她壓抑著衝動以及好奇心,不去過問那天夜裡的後續發展,說句實話——是絕對不可能的啦!
  
  他們兩人此時便一前一後地僵杵在狂嘯樓底下。
  
  「等……等會兒,冰、冰兒,你……你別這、這麼衝動!」被拖著一步步往前走的東方晏耐著性子想開解她。
  
  「我這哪叫衝動啊?」冰兒旋即轉過頭,朝他做出個媚笑的鬼臉,咬牙切齒道:「二少主,您瞧,我這會兒不是挺冷靜的。」
  
  「冰兒……」東方晏自知技不如人,無論如何苦口婆心也肯定說不過她那一張尖牙厲嘴的。「我們就這樣往狂嘯樓闖去是不妥當的……」
  
  狂嘯樓此處乃是大哥東方狂的居所,平常能徵得同意進出的人本就少得可憐,如今他倆若擅自闖人,肯定只有討頓罵的份兒了。
  
  打從有記憶以來,他大哥一向就不易親近,常常動不動便自己關在樓房裡好幾個月不出來。長大後,大哥變得喜歡往外跑,每每一出家門便在外招惹了一堆麻煩事回來,小則流連歡場爭風吃醋,大則與人鬧架鬥毆,砸得頭破血流
  
  可奇怪的是,儘管大哥再如何地荒唐不羈、四處醉酒生事,父親東方炬卻一次也未曾責備過。不但如此,更還時常花錢替大哥包娼狎妓,簡直已寵溺到令旁人不可思議的荒謬地步。
  
  「怎麼不妥了,你說,」冰兒每問一句就近逼一步。「你說啊!」瞧那舉止和氣勢,根本就沒把東方晏當個少主。
  
  他悶不吭聲,沒答腔。
  
  「好,你若不開口,那就聽我說吧。」她瞅著他,眼睫稍稍眨了眨,像煞粉蝶輕舞在她明亮的星眸上,那小臉上的表情,也漸漸舒緩了下來。「我只是個丫頭,擅闖主子家自然於法難容,所以,我怎能一個人隻身擅入呢?」
  
  她亮燦燦的眸子直視著他。「而你呢,是東方家的二少主、大少主的幼弟、人家如絮姑娘的小叔,年歲既輕、相貌又斯文,孤身一人前往探訪,總是容易惹人非議。那咱倆當然只好一同作伴、互相掩護著去探探她才對!」
  
  嗯,她說得似乎不無道理。東方晏只得點頭稱是。
  
  看他點了頭,冰兒猛地一奔,一面扯住他的手,一面拼了命地朝樓上衝。「我就是把事情想仔細了才拉著你一同來的嘛!你還有什麼好不放心的呢?」
  
  「冰……冰兒……」他曉得,此刻就算再說啥,她也聽不進去的。
  
  於是,才幾趟迴旋登樓之間,兩個人便已經佇立於一處名為「絮之坊」的廂門外了。
  
  冰兒敲敲房門。「如絮姑娘、如絮姑娘、如絮姑娘……」
  
  經過良久,門兒裡才傳來一陣倉促的腳步聲以及問話。「是、是誰?」
  
  「如絮姑娘?是我啊!我和二少主一起來探望你了。」
  
  「你們……」
  
  「就是那夜見到你躲在後院草叢裡哭的咱兩個呀,他是你的晏小叔,我嘛則是在牧場管羊的唐冰兒。」
  
  柳如絮的沉默在門板另一面內持續了好久好久。
  
  「你還好吧?那個人還有沒有欺負你啊?你身上的傷好點兒了沒?」冰兒一個人扯著嗓子在門外喊,等久了,忍不住又再使勁兒敲了敲那扇擋住她視野的門板。「我說如絮姑娘呀,你就開開門讓咱倆見見你吧!」
  
  「真是對……對不起,我恐怕不、不能……」雖然是拒絕,柳如絮也總算開口回應了他們。
  
  聽著柳如絮恍若強忍著抽搐似的哽咽聲,冰兒忍不住緊握拳頭,火冒三、四丈。「如絮姑娘,你甭害怕,是不是他又把你打得渾身是傷、體無完膚了,所以你才嚇得不敢開門?」
  
  「不……不是,沒、沒這事的,冰兒姑娘,你快別……別胡猜測了……」柳如絮欲言又止的語氣裡彷彿在躲避或隱藏著什麼。
  
  「不行!你開門啦,不見你安好咱們是不會放心的。」
  
  「不要不要不要……求求你們別再理我了,別……別找我、別見我……也不要……不要同情可憐我……」柳如絮壓低著音量抽噎著,泣不成聲。
  
  「可是——」冰兒心底好不甘心,這麼一座頗富盛名的狂劍山莊裡竟然做出如此虐待女人的殘酷行徑?真是太太太可惡了!
  
  「如絮姑娘,」此時東方晏總算說話了,他以平常那慣常的春風語氣緩緩地、溫和地說道:「你曉得,我和冰兒都是真心關懷你的。」
  
  「謝、謝謝你們……我、我曉得……曉得的……」
  
  「唉,曉得有啥用?你得讓咱們真的關心到你才行埃」冰兒憋不住滿肚子急躁的火氣,遂開始使勁兒踹起了房門檻兒。「不管了,這門若不開,我就自己把它撬開來衝進去看你!」
  
  就瞧冰兒低頭在那兒埋著頭苦踹,不管東方晏如何好說歹說,就是拉不動她的衝動脾氣。「我這會兒就踹開它、踹開它、踹開它、踹開……哇——」
  
  就在一陣狂踹之中,房門卻突然被打了開,冰兒的身子無法控制的朝前猛一傾,眼看著就要仆倒了——
  
  好險,沒摔成,她被那雙突然開門的手給接住了。
  
  「呵,好險、好險……」她拍拍胸脯定定魂。
  
  「大……大哥,你在、在裡面?」見到了開門的男人,東方晏忽然間慌張失措起來。
  
  大哥?他的大哥不就是……,冰兒抬頭一仰,沒錯,就是東方狂!
  
  此刻她就斜倚在他的胸膛裡了,隔著這麼近的距離仰頭看著他,冰兒才突然發覺這個名叫東方狂的男人長得還真是讓人流口水……
  
  迎頭的陽光正好照上東方狂輪廓深刻的臉龐,深邃的眼瞳在光線下看起來跟一般人似乎不怎麼一樣,再仔細點兒看的話,就能看出他的眼珠子竟然出現一抹黯沉的紫色。
  
  聳立的顴骨讓他臉龐上的線條看起來不至太過於柔弱,倒反而還有幾分不馴的性格。此外,倘若再加上削尖的下領、峻挺的鼻樑、高碩昂藏的體格……這一切的條件組合起來以後,連冰兒這麼個粗線條的莽丫頭都不得不承認,他這花名昭彰的俊俏公子果真是當之無愧。
  
  東方狂略低下臉,整齊的頭髮一絲不苟地貼服在盤緩上,兩旁的長鬢優雅的垂伏著,剛好就飄蕩在冰兒的臉頰上,唔,她覺得好……好癢。
  
  東方狂輕輕鬆手推開冰兒的身子,冷冷地對著東方晏哼了一聲,根本連瞥也沒瞥到她一眼。對他來說,當然是不會把一個成天跟著東方晏四處瞎跑的小丫頭給放在眼裡的。他向來很冷、很狂、很放肆……
  
  「我是狂嘯樓的主人,難道不能在這裡?」他淡漠的表情和語氣在在顯示了自己不甚歡迎外來者的態度。
  
  「……那個……」東方晏怔了怔,囁嚅了半天還是沒講出一句話。
  
  「咳咳咳。」冰兒不耐煩的咳著嗽,鼻子跟臉頰都被東方狂方才飄散在她臉上的髮鬢給攪得癢死了。
  
  「別再什麼這個那個啦,咱們就是不放心——」理直氣壯的話都還沒說完,就已被東方晏又拉又扯地迅速拖下樓去了。「喂喂喂!你這個膽小鬼,就算害怕也得讓我把話說完嘛……別……別拖了啦……」
  
  ***
  
  三月,春。
  
  陽光漸露頭角,牧場上青翠的草兒也開始悄悄地生長。
  
  「駕!駕!駕!駕!」唐冰兒胯下夾著一隻胖嘟嘟的肥羊,嘴兒裡興致昂揚地吹起口哨、唱著她胡掰瞎編的牧歌來
  
  「小小的羊兒吃青草,奴家的姐姐尋歡樂。今朝有草今朝食,明晨有露明日飲。累癱趴仰草中間,醉臥惺忪雲裡面。你若乖乖就受寵,若要遭殃便胡來呀便胡來……」
  
  還請在座諸君包涵包涵,千萬別在這當下怪她的歌兒唱得不夠動聽。若是其他牧羊人也像冰兒此刻一般騎著羊兒滿場追趕著其他羊群的話……保準也絕不可能唱得出多好聽的歌兒來。
  
  「嘟嘟快跑啊!千萬別教人家取笑你恃寵而驕、跑不動呀!呵呵呵呵……我駕!駕!駕——」她勾勾長腿,輕輕蹭了蹭胯下羊兒的小白肚,一邊誘以甜言,一邊趨之威脅,逼得那只原本懶洋洋的嘟嘟只得像球滾似的四處跑……
  
  「咩……咩……咩……」被追趕的羊群們被唐冰兒的瘋狂舉止嚇得亂叫。
  
  「哈哈哈……抗議哪!」冰兒微皺眉,輕輕地啄起那鮮紅欲醉的唇,朝著羊群中遞出一記飛吻,繼續道:「沒法子,誰叫你們一個個不知檢點,不過度了個不算太寒的冬季罷了,怎麼就把自己養得全是肥頭肥腦的?」
  
  嘟嘟喘著氣兒狂追,羊群衝過來、衝過去的亂奔。「咩……」
  
  「好了好了,都甭再跟我頂嘴,趕緊跑快點兒勤練腳底功夫礙…跑阿跑礙…快跑礙…」
  
  從前在長安城的姐妹圈裡時,冰兒就總是老愛搶著第一個說話,所以現在即使換了地方,成天面對的角色也變成了一群不會說人話的羊,但她那副愛說話、好動的本性卻一點兒都沒改。
  
  瞧冰兒這會兒喊得可多聲嘶力竭呀,根本不知道就在不遠的另一處地方,有雙炯炯發光的眼神,正盯住此刻發生的片段景狀。
  
  「嘿!嘿!嘿!咱是長安冰火爆、咱是青州女英豪……」她越唱越亢奮,情緒漸漸不受控制地隨興放肆,一意縱情歡愉下的結果,她索性屈起雙膝跪在羊背上,肥嘟嘟的羊兒顫著抖著奔跑著。「呀荷!快跑!」
  
  豈料前方不遠處,有一方小小突起的野草坡。
  
  「快跑、快跑……」冰兒歡喜得手舞足蹈,狂歌狂唱,根本沒留心身畔飛縱而過的變化景象……
  
  「咩……」嘟嘟忽然急停住,就恰恰停在了那方草坡前。
  
  「哇礙…」煞力過強的後果,導致冰兒整個人瞬地自白羊背頂一掀而起,重重地摔在了草地上。「摔、摔得我疼……疼死了啦!」
  
  那只名喚作嘟嘟的羊兒實在是不忠心得可以了,竟然當著她狠狠落羊的事發現場,就自顧自地悠哉吃起了野草兒來。
  
  「嘟嘟——」冰兒閉目皺眉,慘叫道。
  
  「咩……」嘟嘟怡然自得,回應道。
  
  「唉奎…好、好疼……疼呀……」只覺經這一場狠摔,仿若真有點兒要把她胃裡那吃了三天三夜的食物給悉數吐出來的衝動。
  
  這時,幾乎是悄然無聲的,彷彿忽然有一朵天邊飄過來的雲彩遮覆了她大半片仰躺著的天。
  
  有一絲絲不怎麼耐煩的表情蕩漾在冰兒的臉龐裡。她不安地蹙蹙眉頭,損損鼻子,就是沒打算睜開雙眼瞧一瞧。
  
  「咩咩……」
  
  「喂喂喂,你也別太張狂了喔,好歹平常姐姐我也疼你得很,怎麼,把我摔在地上還不許我喊一聲疼啊?」冰兒聽到了愛羊嘟嘟在一旁侷促難安的嘍叫聲,不耐煩的朝它的方向吐著舌頭,做了個大鬼臉。
  
  「咩……咩……咩……」羊叫的嗲音中夾雜著幾許囫圇吞草的倉促感。
  
  「這牧場若再被你這麼個魯莽丫頭看管下去的話,只怕羊群莫不是胖死、就是累死,再不……也極可能會讓你的粗暴舉止給嚇死吧!」一個低沉的聲音突然在她的頭頂響起。
  
  冰兒眸子一睜,瞬也不瞬地瞪視著,態度冷得很。「喔,是你埃」
  
  東方狂雙唇緊抿,眼眸直直地盯著她打量,對於她怪異的回應很是新奇。他還以為這全天下的女人,只要瞧見他,都會心甘情願地拜倒在他的腳邊求他憐愛,即使不為他的人,也會為了他的身份這麼做……
  
  由於這女孩的反應著實太過平淡,平淡到幾乎就快勾出他潛藏在身體裡的那股鬥志與好奇心。
  
  其實他起初也只是經過罷了,哪曉得竟會在途中望見了這名正在牧場上與羊群瘋狂追逐著的粗魯女孩?因為有趣,所以才多看了幾眼,正待他要舉步離去時,便看到她被只胖羊摔成這四腳朝天的模樣了。
  
  「是我。」東方狂高高在上的站在冰兒的頭頂邊,俯下臉,斜睨著底下的她。「你這狂妄的牧羊女,難道不懂得尊敬自己的主子?」
  
  冰兒一臉的不置可否,竟然沒立刻回嘴頂撞他,但眼神底的情緒卻彷彿透露出一絲絲不怎麼願意妥協的態度。
  
  也對啦,要是按照字面上的定義,他的確是她名目上的老闆、頭頭兒沒錯。至少,她就是拿著那張蓋有他手指印的老羊皮到帳房裡去,人家管帳老伯才肯換出大把、大把的銀票給她的,所以講句噁心點兒的話——他不僅是此刻賜她溫飽的衣食父母,更是搶救他們唐家歷代祖宗名聲的恩人呢!
  
  冰兒咧開牙縫,從唇間透出一聲不輕不重的問候。「大少主好,多謝大少主對奴婢一家老小的恩典。」聽得出來,她說得非常 故意且嘲諷。
  
  東方狂垂著眼瞳,雙臂環胸而立,冷冷淡淡地綻唇笑了開——而冰兒,竟為了他這一笑變得……臉紅心跳?
  
  東方狂笑,是因為突然有些很期待看她接下去會如何反應。「說,你是打哪兒跑出來的野丫頭?怎麼從前沒見過你?」
  
  沒見過?面對一個有過四面之緣的人竟然只說一句沒見過?枉費他已在她身上砸下大把銀兩了呢……竟然完全不記得他早把她買回來了……唔,好一個花錢如夢幻的冤大頭少爺!
  
  冰兒眼睛雖然一瞬不瞬、神氣昂然的瞅著他的臉面沒移動,但腦子裡卻早飛得千里萬里遠了。望著望著,想著想著,居然竟面露潮紅地傻笑了起來……
  
  「呵呵呵……」冰兒心裡正幻想著,好多、好多的銀兩全砸在她的身上。
  
  「你到底是誰?」他再問了一遍。
  
  「嘎?」冰兒總算稍稍回過點兒神,因自己方才不慎洩漏的貪財綺念而心虛地抿抿唇,眼光亂無目標的晃了晃。「喔……我啊,我叫——」等等,她為什麼要那麼聽話?
  
  一股強烈的反叛心瞬間油然蘊生,再想到柳如絮楚楚可憐的受傷模樣,以及那般驚慌無助的心情,冰兒更是打心底覺得不想順從他了。
  
  哼!一個只會欺負弱女子的臭男人算什麼英雄好漢!就算他再帥、再多金,也吸引不了她唐冰兒注意的……吧?
  
  她翻身坐了起來,雙手插至纖腰畔,若隱若現的顯示出一副窈窕豐滿的姣好身段,下巴抬得高高的,瞟上他深邃的雙目,非常非常的挑釁,或許解釋為非常非常的挑逗也可以。
  
  「我啊,可是一個既貪心又貪財的狠毒女人,除非你有膽子敢碰、有本事能碰,否則……」她站起身,揣起了那只呆呆吃草的胖嘟嘟往懷中一抱,轉過身,邁開大步跨了出去。「最好也別想沾惹我這個大麻煩。」
  
  東方狂冷眼凝望著,彷彿已看見她身後正冒著一陣陣的黑煙,再差一點兒就快噴起熊熊燃燒的超強火勢了。
  
  「對了。」冰兒輕輕轉頭,望住他那張要笑不笑的冷硬臉龐。「還請大少主見諒,並非奴婢斗膽敢以下犯上、不識抬舉,而是這作主子的,倘若連個下人的名字也都說不出、記不住的話,豈不就喪失了這作人主子的樂趣了?是不是啊,大少主?」語罷,她才終於露出燦爛的笑容,轉回頭,昂高臉,很有精神地再繼續往那回程的路上走去。
  
  「好,很好。」東方狂望著冰兒漸漸走遠的背影說道。
  
  這遊戲似乎還挺有趣的,才剛開始,就已經挑戰了他對於女人的忍耐極限。「本少主下回若再見到你,一定把你這丫頭的名字給叫出來!」
  
  一陣微風迎面吹襲上東方狂那張陰鬱得不太自然的臉龐,伴隨著日照灑下來的光暈線條,出現了一點兒春天來臨時的和煦感覺。
  
  他仰頭迎向陽光,暖呼呼的。心,竟也有點兒不自然地發了燙。
  
  ***
  
  妙哉寺,大花園。
  
  「佛陀知我心中苦,悶悶不樂慰寂寥……」一名頭戴羽毛頂冠的光頭僧人盤腿坐在石桌上,只瞧他手裡握著一卷狀似經書的竹簡,雙目微微攏合,嘴畔勾笑地隱隱作顫。「苦阿苦阿連三苦……」
  
  邊說,他邊偷偷睜開半隻眼,不動聲色、輕悄悄地朝竹簡底一瞥,動作快得不讓旁人發覺到一丁點兒破綻。
  
  「大大表哥……」忽然,花園拱門邊兒傳過來一聲低沉抖抖的作態嗓音。
  
  「阿彌陀佛,罪過罪過,女施主該稱呼貧僧為大大師父才是。」僧人不慌不忙地出言糾正,嘴旁仍舊漾著抹偷窺後的興奮笑容。
  
  「大大……」唐冰兒踱近他,半蹲著,故意又在查大大的耳邊兒捉弄著。
  
  「哎唷喂呀!癢得很咧。」查大大伸手抓抓耳朵,睜開了另一隻眼,半仰起臉面,頭歪眼斜地瞪著她。「冰丫頭,瞧你都長得小有一點兒年紀了,還不知道男女授受不親的這層道理?嘖嘖嘖,羞啊羞礙…」
  
  「再羞,也比不上我的大大表哥您吧?」冰兒不只嘴上逞威風,更還不落人後的出手奪過了查大大寶貝不已的那卷竹簡。
  
  「嘿!搶東西居然搶到老哥哥的地盤上來啦!」查大大雖然狀似不滿的叫嚷著,但卻也並未立刻起身護寶,倒反而側彎下腰,將手伸至桌邊的石凳上,身手俐落地捏住一塊油滴滴的豬肉便往嘴巴裡送。
  
  「嗟!瞧你做和尚做成了什麼鬼樣子嘛?」冰兒撇嘴睨了睨,遂也學著表哥查大大一樣動手抓著肉塊嚼起來了。
  
  「噫!冰表妹所言差矣,誰說這桌子就一定得是盛放東西的地方?又誰說那石凳就絕對是屁股坐的地方?貧僧就是喜歡顛倒眾人眼中所執意以為的大千世界,教桌子和凳子都能夠物盡其用。」
  
  「哼,歪理一堆。」冰兒頑皮地吐吐巧舌做鬼臉。
  
  「嘿嘿,沒見我這妙哉寺裡的一門一牆全都是歪著蓋的呀。不錯不錯,貧僧天生就愛說歪理,大夥兒聽慣了那些假惺惺的陳腔真理,難得聽聽歪理也不錯嘛!」他抹了抹自己光溜溜的頭殼嬉皮笑臉著。
  
  查大大本是查文錢的獨子,從前一直跟著父親待在狂劍山莊裡幫忙打理莊內事務。就在十年前的某一日,他突然放下手邊沒幹完的活,連包袱也沒拎就投入邊郊一處頗具規模的「妙哉寺」中出家了。
  
  光陰荏苒,一晃眼轉瞬即過,此一時彼一時也,如今,他也已從昔日的「青年小僧」混到了個「大大住持師父」的位置……
  
  冰兒隨手捲開了竹簡,一曦,眸光便旋即溜上了查大大的臉龐,見他臉也不紅、氣也不喘,只覺得有趣。
  
  「……我可沒要你看啵」查大大揚手抹抹鼻頭,眼瞳裡笑笑的,壓根兒就瞧不見一絲懺悔窘困的神情。「是你這火爆急性子硬搶過去的……」
  
  冰兒瞇著鳳眼,皺起眉,若懂非懂地朝他點頭示意。「喔,是是是,是小妹我不好,千不該萬不該打擾了大大師父您的清幽聖地,不好不好,真不該挑這麼重要的修練時候來呀!」
  
  「噯呀呀,我說大大表哥呀,心不靜,是成不了佛陀的。您還是趕明兒個就趁早把這戒疤塗掉還俗了吧,省得害苦了那些守在外面盼著您重振雄風的姐兒們。」
  
  「哎呀!不成不成,這頂上的戒疤擺明了就是佛祖告訴我的金玉聖言啦,佛祖要我品盡這人世間的痛:得不到的痛、得到了也還是痛。佛祖要我告訴你,芸芸眾生生來便是得歷經各種千奇百怪的苦與痛的……」
  
  「呵呵呵,是麼?難怪我最近老覺得總是渾身上下都不太對勁兒,又酸又痛的,就想揮拳出去讓別人也痛一痛。」冰兒聳聳肩,和這從小便臭氣相投、很玩得來的表哥噘嘴抱怨道。掄掄拳,朝空氣裡虛晃了一招。
  
  「喝!敢情是有哪位不知好歹的仁兄,不幸被你憎恨得想火揍一頓了嗎?」頗瞭解表妹性情的查大大歪著脖子仰臉詢問。
  
  「嘖嘖嘖,別提別提了,表哥你都不知道就真有個男人可以那麼惹本姑娘生厭的!高傲自負、冷酷無禮不說,更可惡的是他竟然還專門喜歡欺負弱女子耶!」瞧冰兒說的一臉義憤填膺的模樣,根本沒察覺到她所指陳的某部分「罪狀」不也和自己挺像的?
  
  「瞧你,他啊他的叫……那個他到底是何許人物啊?」
  
  「還有誰?不就是山莊裡那個只會仗勢欺人的風流大少主東方狂嘛!」
  
  「呼——」查大大吁口氣,輕輕啜飲著美酒,然而美酒著實太辛辣,嗆得他不由得吐吐舌吹氣。「還以為是哪個毛頭小子招惹你了,原來是狂少爺埃」
  
  「對喔,我怎麼忘了,你認得他嘛!」冰兒雀悅地狂叫箸,箭步跳了起來,一古腦兒順勢攀上了查大大的後背,雙腳離地懸在空中晃呀晃的好不愜意。
  
  「大大表哥,我知道你向來就最疼你的冰表妹了,你最疼我的是不?你就教教我該怎麼對付那個壞男人嘛!喂,表哥……大大表哥……」她嗲聲嗲氣地哄著查大大,一張艷麗的小臉儘是哀求之意。
  
  又來了,每當她又想作怪惡整別人時,總會一反常態的惺惺做作。
  
  「喔,疼疼疼……」查大大隨口附和道,心底清楚得不得了,才不想笨得就隨她這個野姑娘瞎起哄。
  
  奇怪了?這冰丫頭的記性向來就沒多好,怎麼偏偏這種幾百年前老掉牙的糗事卻還記得那麼清楚啊?害他現在承認也不是、不承認嘛也不是。唉,千萬別有把柄落在她手上,否則……
  
  「你也得先讓貧僧喝飽、吃足、看夠了,再為你指點迷津嘛,好唄?」唯今之計就只好先採取拖延戰術再說,搞不好拖久她就忘了吧。
  
  「此言當真?」冰兒捏住他的飽滿大耳。
  
  「當真——」
  
  「那好,妹子我就陪在一旁為你助興。喝酒有我斟、吃肉有我挾、看畫練功我也絕對奉陪到底。」冰兒反身一轉,很快便從桌後跨至桌前,一屁股坐下去,專注得比她在莊裡幹活還認真。
  
  「冰兒……這狀況讓旁的小和尚瞧見了不太合禮吧?」他左顧右盼,苦笑兮兮地問道。
  
  只見冰兒低著頭,根本沒把他的苦口婆心給聽進去,攤開了從查大大手裡搶來的那卷竹簡春宮畫,低呼一聲。「咦?真是稀奇了,這畫裡一堆什麼『飛仙春戲』、『推車進寶』、『璣衡旋天』……有的沒的古怪招式,真要使起來的話,豈不累得人仰馬翻了嗎?」
  
  「冰丫頭,閉嘴啦……」查大大惱得連忙慌張地壓低聲暗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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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幾盞星光點綴下,圈欄牧場裡依舊只是一片暗黝黝的黑。
  
  夜深,人卻還未靜。
  
  「有酒便飲……今朝醉,有財便散明日賺……有情人兒齊歡、歡唱,有義人兒莫……分散。 別、別盼望天黑,別……強說離別……別、別……」
  
  幾杯老酒下肚後便醉得一塌糊塗的人,用她那副原本就不怎麼清脆,此刻也只有更顯得嘎啞不全的破鑼怪嗓清唱著她自編自譜的飲酒歌。
  
  「喂喂喂,唐冰兒——你安靜點啦……」只見黑漆漆的圍欄邊兒,查大大冒著汗、氣敗吁吁地費力拖著他那位早癱成一團軟皮糖似的冰兒表妹。
  
  「頭頭頭,小心!」眼見著粗欄杆橫亙在前,還來不及攔手護住冰兒正欲仰起的頭,他自己便已經率先壯烈犧牲了——「唉唷喂呀!好疼哪!」
  
  「嘿嘿嘿……呼呼呼……呵呵呵……」眼神渾濁的冰兒分不清東南西北,歪著頭胡亂傻笑打招呼,身旁的樹木教她認成了個在風中飄搖不定的醜男子。
  
  「黑洞撈月映江水,滿城風雨探底尖兒……」她閉眼吟誦道,卻在緊要關頭忘記了後半闕的內容。於是,只好轉向那按住她身子的大光頭問:
  
  「那個……那個詞兒是怎麼寫來著?呵呵呵,我……我、忘、了。」
  
  「忘了?忘了好,那些個亂七八糟的葷詞句你這丫頭不學也罷。」查大大拖了半天拖不住,索性把她架在背上扛著走,提腳跨過圍欄,走入草地皮。
  
  「奇怪?怎麼會忘了?人家明明看得……看得很正經、學得挺認真的……怎麼,怎麼什麼都想不起來了……」酒燒身熱的冰兒不安份地蠕動著,身體裡的熱跟困同時纏上了她。「唔……困死了,這床……怎麼晃來晃去的,這樣……教我怎麼睡個好覺……」
  
  「喂喂喂!別……別亂動啦!你這麼扭來扭去地沒個安份,咱要扛到幾時才能把你這小祖宗給扛回去呀?」查大大回頭一吼,就看見冰兒正凝著一雙漾著妖火般的朦朧眼神瞅住他。
  
  「你……想對貧僧做什麼?」
  
  「嘻……」她只是笑,巧眉彎目地只是笑。
  
  「冰、冰丫頭,你……怎麼啦?」查大大愣怔得冒著汗,眼睛被她瞅得轉也不敢轉一下。「小茅、小茅屋就快到了……」
  
  「你是誰啊?怎麼……沒有頭髮?不冷嗎?」沒想到,她竟然風馬牛不相及的說出這沒頭沒腦的話。「我是……」查大大吞吞口水想了想,若以唐冰兒重視的東西作比喻,她可能還比較聽得懂吧?「我啊,肯定是前輩子欠了你幾十萬兩銀子的可憐蟲!」
  
  「喔——原來如此。」冰兒不疑有他,眨眨眼,甩甩頭,很認真地想把這個親口承認欠下巨款的大光頭牢記住,等改明兒個她睡飽了,非得向他要回來不可。
  
  「別、別搖啦,再噎…我就要……嘔……我就要吐了……」
  
  「哇,先忍忍……忍忍啊!」查大大越跑越急,越跑越快,越跑也越搖晃。
  
  這喳呼個不停的一男一女的身影,快速的奔過了牧場,直朝唐冰兒的小茅屋前進。
  
  沒有人發現,星夜底,竟有雙發著亮的眸子,一直緊跟住他們倆……
  
  ***
  
  頭好沉,眼皮好重,身子也好酸痛。
  
  她彷彿覺得自己仰長了脖子,倉惶張望著一個不受控制的自己拼了命地往前跑。瞎跑亂撞的,跑了好久好久好久,像跑過幾百座最高峰似的那麼疲累。
  
  噢,好難受。她知道,她真的醉得太厲害了。
  
  半夢半醒間,唐冰兒難受得吐了。
  
  隱約裡,她不知自己究竟身置何處?只覺得頭昏沉得特別厲害,喉嚨間乾嘔得也儘是苦澀的氣味。
  
  好像,曾有個人曾經扶著她;好像,曾有個人曾經馱負她;好像,曾有個人曾經一夜守望著她。好像,還有些什麼好像似的……
  
  「唔……痛……痛哪…!」冰兒嚷嚷著,手指頭動了動,才發覺竟然連整條臂膀都是酸痛的。
  
  「哎唷!怎麼會……那麼……那麼痛……」胃在翻騰,頭在著火,四肢百骸全像歷經過一場戰爭似的暗暗在抽搐。清醒後的陣痛已逐漸侵蝕掉原先宿醉中的暈眩感。
  
  冰兒甩甩頭,蜷了蜷身子,真想趕快動起來。
  
  才猛地一出力,使勁兒一翻滾,身子便撲個空就摔出去了
  
  她雙臂奮力地揮舞著,卻根本伸手不見十指,眼前是一片全然徹底的黑暗。
  
  「搞什麼?」冰兒不禁大吼起來,頭顱在一片柔軟的阻撓中鑽了老半天,才總算從黑暗裡再度見到了光明。
  
  喔……原來她是教厚棉被給纏住了呀。
  
  「呼——總算能順暢吸口氣兒了呀!」冰兒把臉露在棉被外,大剌剌地用力吸飽氣,一臉非常滿足的表情。
  
  唉,等——等冰兒忽然皺起眉,隱約感覺有啥事不對勁兒。
  
  怎麼就覺得總有那麼一團燃燒著的火一直一直在灼啃著她似的,極欲撲火解熱的冰兒左張右望地檢視了一巡,這讓她「安身立命」的小小茅屋。
  
  沒錯呀,她的確是在自己的地盤上。
  
  眼前觸目所及的,除了四壁光禿禿的牆、一張硬梆梆的石炕床、一張小方幾、一柄點著微弱火光的燭台……其他,就什麼也沒有了。
  
  「醒了?」忽然,暗沉沉的說話聲從她頭頂上響起來。
  
  「是——」冰兒旋即仰起頭,看見東方狂似笑不笑的那抹冷漠表情,就懸浮在她頭頂上,他也正同她一樣的凝視著。只不過,她臉上掩不掉的是驚訝,而他展現的則是一抹戲謔。「是你……」
  
  東方狂像座陡峻的高山般站在她身後,俯下臉,眼底內藏著一絲的輕佻。心底暗忖道:這回,她的反應可和上次見面時,大不相同了。
  
  「是我。難不成,你正在等……某個人?」他意有所指的說,儘管語態極輕鬆,但話語中的獨佔卻表達得明白又乾脆。
  
  粗線條的冰兒,當然聽不懂他講的話到底有什麼涵義。
  
  「你該不會忘了,我——狂劍山莊的東方狂,」他眼神直勾勾地罩住她,黯沉的紫瞳閃爍著幽深的光芒。「才是你賣身投靠的正主,唐、冰、兒?」他在最後清清楚楚的叫出了她的名字。
  
  要想知道她的來歷,東方狂只要上一趟帳房,查查近幾個月買下的丫環、僕役名單,就一清二楚了。
  
  唐冰兒,原籍長安永樂裡坊人士,為父償巨債,遂許自願結以高價五萬兩白銀,賣入狂劍山莊內予之大少主東方狂,陪作其貼身練武娘。從此甘願勤付勞力,唯,絕不可迫其賣身、賣笑。犯之,後果買方自負
  
  這是賣身契約上寫的內容,仔細算起來的話,他這個買方還真是虧大了!
  
  貼身,卻不賣身?那她「賣」給他的,到底是什麼了不得的寶貝?
  
  不過,身為她名符其實的買主,東方狂卻不知道,她為什麼會被分派去放羊?他記得,帳房似乎曾提過查管事是她遠房的表舅這回事……或許,這就是原因了吧。
  
  他還以為,這些進山莊來做事的女孩們,總巴不得可以多些機會靠近主子身邊,她們不都巴望著有朝一日若有幸受到主子青睞,就能飛上枝頭作鳳凰了?
  
  可眼前的唐冰兒,似乎對於現在這種被「流放」的差事,還頗享受的。難道她是欲擒故縱?想用冷漠,引起他的注意?
  
  「唐冰兒,難道你忘了誰花了五萬兩白銀買你入莊?還是……你根本就想我想得說不出話來了?」「你……」冰兒怔了怔,拚命轉動腦子,想講些什麼回嘴的話,只覺得嘴唇乾燥極了,嚅了嚅,卻還是擠不出半個字兒來!
  
  「我沒說錯吧。」東方狂合著笑勾勾唇畔,順手翻起衣領,抹了抹頸邊沁出的汗。
  
  冰兒一見他這異常舉止,連忙將身子往後傾,伸手胡亂比劃地指向他,囁嚅了好半天,才總算爭氣地開了口:「你……你這個登徒子!別……別胡、胡來唷!不要以為我……好欺侮,我……我可不會讓你得寸進尺、得過且過、得意忘形……得……我在說什麼?」
  
  奇怪?方纔還燒熱得很,怎麼一會兒功夫,就從頭到腳全涼起來了呢?
  
  「是嗎?那……我倒真的要試試看。」他毫不遮掩的侵略眼神,看得冰兒全身汗毛立起。
  
  冰兒簡直氣得想卸下他的腦袋、挖出他的眼珠、撕破他的嘴唇、割下他的舌頭、剁爛他那張俊逸無比的臉……
  
  「你敢?試試看啊!」她一步步踱向他,身軀裡裡外外的寒意與燥熱交相攻伐著她,她舉起拳頭,往他下巴前晃了一晃,使盡全力猛地一擊
  
  東方狂頭一仰,遂向身後的牆邊暗暗倒退了幾步。真沒料到,這牧羊女是玩真的。不怒反喜的他,眼神裡和唇畔上對著她的那抹笑卻根本沒褪去。
  
  「笑什麼笑,我可不是那些讓你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女人!」冰兒回眸瞪著,噘著小嘴,頭仰得半天高。
  
  突地,一股莫名詭異的感覺,從她的指尖傳上了腦子裡為什麼他還是一味邪蕩地望著她笑?為什麼她手指尖,似乎碰到了什麼柔軟的怪東西?為什麼她明明都已經包得那麼緊了,卻還冷得想發抖?
  
  不對勁,太不對勁了。
  
  冰兒趕緊順著冷源的所在,低臉一睨。天啊!不看還好,這一看,她可真的抬不起頭來了。
  
  她……她身上竟然什麼也沒穿……而他,竟也毫不吝嗇地把她從頭到腳,看了幾千、幾百、幾十回了!
  
  見她那副又羞又惱又火大的模樣,東方狂斂斂唇,總算暫時不笑了。他慢慢自牆邊走向冰兒,每一步伴隨腳跟移動的光影,都閃爍在她火燦燦的臉龐上。
  
  「你最好……趕快走,省得我真的發起火來,你就吃不消了!」
  
  「我相信。」
  
  「那你還……還不……」這回,竟換作她被逼得節節敗退了。
  
  「歎。」東方狂低下頭,再次覽閱她身上的峰原山巔。「還不能走。」
  
  「再看!再看我就——」冰兒氣得往他身上又撲又抓的,東方狂卻一出手就撂倒了她。
  
  「哇——」隨著身軀往下墜跌,冰兒發出了沙啞得近乎性感的吼叫聲。
  
  東方狂攬臂摟著她的腰,並沒有要扶她一把的意思,兩人加在一起的重量反而加速了他們摔落至地的重力。
  
  「哇!好……好痛哪!東方狂,你到底有沒有一點兒正義感啊?不扶人一把,還反而落井下石的陷害我,你……你算什麼主子嘛?好歹我也是你自願出高價買回來的練武娘,就算現在反悔了,也不必殺人滅口吧?」
  
  「叫那麼大聲,可是會吵醒所有人的。」他表情曖昧地低語著,話才出口,就俯首封住了她仍然叫囂不休的紅唇……
  
  「哇——」沒想到,就算被人奪去了嘴上的自主權,冰兒居然還是能激烈地哇哇大喊。
  
  他的唇先堵住她一直張張合合的朱唇,輕咬住,不讓她有機會脫逃而出。
  
  本來,在她身子不斷掙扎磨蹭時,東方狂身體裡的燥熱和硬挺,確實是已經達到一波前所未有的緊繃反應。他輕咬的動作漸漸變成了啄吻,溜滑的指尖開始往她腰間上的凹凸有致的曲線,一路撫摸攀蜒。
  
  但,就在一陣熏氣濁濁的酒味從冰兒唇齒間散出後,他緊繃的身體突地僵了片刻。一霎間,昨晚牧場上那一男一女勾搭親熱的畫面,飛快閃人了他的思維之中。忽然,所有的情慾和衝動,也全清醒過來了。
  
  他根本無須對她忘情投人的。
  
  他要的只是玩、只是放縱、只是令她和他一樣的墮落……
  
  所以,手底下溫柔的擁抱便成了刻意掐擰的痕跡,他壓著冰兒扭蹭不休的身體,將她的雙手盤鎖在他背後,看起來像是她緊抱著他似的。
  
  淺淺的吻啄越來越用力,一遍又一遍的吸吮、咬嚙著她的雙唇,發狠的、蠻橫的懲罰她。
  
  「噢……你……咬人好痛!放……放開……別、別再碰我……」冰兒一遇機會就勾腳踹他,扭著、踹著的結果,雙腿竟幾乎呼之欲開地「夾妝了他的一條腿,她不管難不難看,只想趕快結束這種令她熊熊噴火的困窘處境。
  
  緊接著,東方狂竟在毫無任何預警下,忽然撇手甩開她,像極棄如蔽屐般的決絕無情。
  
  他的眼光很冷,笑痕很淡,音調很寒。
  
  「換作是別人,可能早被你這副火辣香艷的模樣給征服了,但你可別把我東方狂等同視之。我也不該怪他們意志薄弱,說實話,有哪個男人抵擋得了一個投懷送抱、放浪無恥的野女人?你說是吧?」
  
  身子在地上滾了幾滾,磨破了點兒皮的冰兒凝著一雙燃燒的火燙眸子,忿怒的瞪住他,仿若根本沒聽見他講的話,只是乾瞪著他。
  
  「底下人終歸是底下人,終究不夠格當我『底下的』女人!」他滿是輕蔑的搖搖頭冷笑道,站起身準備走出去。「剛才發生的,就算是我這作主子的,對你的小小處罰。」
  
  「你……你憑什麼……憑什麼事情處罰我?」冰兒憤怒得忍不住顫抖了起來,咬著牙,覺得嘴唇被他隱咬的發脹紅腫,痛得她半死。
  
  「就憑……」已站在門邊的東方狂回過頭,高挺偉岸的身形半露在從屋外射進來的微弱曙光中。他笑得很詭魅,讓他臉龐上的曲線看起來更容易令人著迷失神。「我絕不會允許任何屬於我的一切被別人佔有。是我的,就永遠不許背叛……」語罷,他的聲音和身影就一塊消失在門外了。
  
  冰兒惡狠狠地怒瞪著那扇空蕩蕩的小柴門,根本聽不懂他說的什麼背不背叛?她唐冰兒和他除了彼此看不順眼之外,還會有什麼更不可思議的交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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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25 01:54:36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冰兒……」東方晏不知已喚了第幾回了,冰兒卻根本應也不應,一個人俯靠在牧場邊的水井旁埋頭發呆。她的眉頭深蹙不安,目光呆滯無神。
  
  他躡手躡腳的靠近她,很輕很輕地觸碰她的肩頭。「冰兒……想什麼?想得這麼入神?」
  
  哪料到……
  
  「想找打——」冰兒的反應幾乎是立刻的,揚掌便唰地朝來者的臉上一摑。
  
  東方晏摸著臉面,怔怔地站在原地動也不動。看清楚來者何人之後,冰兒的火焰非但沒熄,反而越燒越旺起來。她鼓著滿臉的憤怒,邁著大步,跨向東方晏。
  
  「你嚇我幹嘛?想害我嚇得跌進井裡淹死,就可以少個閒人動筷子吃飯啦?莫名其妙!氣死人了!你們東方家的男人,果然沒一個好人!」她發連珠炮似的一串接著一串罵,完全不理會東方晏那副無辜不解的表情。
  
  東方晏不清楚唐冰兒與他大哥發生的那一段是非牽扯,對於冰兒的怒罵,根本無從理解,更無法辯解。
  
  「對……對不起,嚇、嚇到你了,我只是想和你打聲招呼而已……」他嚅嚅唇,不安的搔了搔扣緊的衣領。
  
  沒想到,這微小的舉動竟又犯了冰兒的大忌,她脹得緋紅的臉腮鼓足了氣,怒瞪著雙眸向他噴火。「打招呼?有啥招呼好打?咱們既不是兄弟姐妹,也不是姻親表親,打什麼鬼招呼?」
  
  東方晏喘口氣,向前走出一小步。「可是……咱們不是朋友嗎?是你說咱們挺有緣分才能作朋友的啊?」
  
  「我說……」冰兒一時為之語塞。
  
  沒錯,當初的確是她覺得東方晏脾氣好、心腸也好,才喜孜孜的同他作了朋友的。說起來,他也是無辜又倒霉啦。可誰教他要沒事找事,學那個狂縱的死東方狂做什麼「假動作」?活該啦!
  
  這會兒打都打了、罵也罵了,她就算自知有愧,也拉不下臉去低頭。可情緒也就在這樣的調適下,漸漸回復了正常,語氣也稍稍緩和了一點。
  
  「嗟!傻瓜一個,我說什麼你都信?那我說,我是公主,你信不信?」
  
  「這個嘛……」沒想到她不過隨口胡謅的一句瞎話,竟又教他認真慎重地思考了好半晌。「若冰兒真的是……那我當然相信。」
  
  「呼——」冰兒吁了口虛弱無比的氣,搖搖頭,癟起嘴擺著張苦臉。唉,交友不慎,錯識愚夫,悲慘呀0二少主,還真多謝你的賞識!」
  
  「不氣了?」東方晏好小聲地問道。
  
  「哪這麼多氣,夠我這苦命的放羊女去發呀?你當我唐冰兒成天吃飽了撐著,沒事做嗎?本姑娘要幹的活兒可多著呢!」她揚起臉,甩了甩那頭散亂烏黑的長髮,又回復成原來那個趾高氣昂的模樣。
  
  「喔,對了,我也是剛剛才知道,原來你還有那麼多工作得做啊?」他總算想起自己到這找冰兒的目的了。「大哥要你現在就到狂嘯樓去陪他練功。」
  
  「啊?什麼?」冰兒忍不住還是習慣性地來上一聲大吼。
  
  這個冰兒遇到麻煩事時的反應,跟其他女孩實在不太一樣,既不淌淚發抖,也沒暈得昏過去,她呀,就只會大吼大叫的裝裝凶樣嚇人……
  
  ***
  
  「砰!」好大一聲巨響的踹門聲。
  
  唐冰兒連奔帶跑地衝進了山莊裡平常人所謂的禁地——狂嘯樓,直接便往東方晏剛才提到的什麼「練房」撲去。
  
  「喂!你這個『主子』,又想玩什麼把戲?」她一進去就沒好氣地劈頭狂吼,昨日遭到羞辱的挫敗感都還未復原呢,此刻又爆發出一股全新的灼光烈焰。
  
  東方狂雙臂環胸矗立在石柱旁,待她破門而人後,才稍轉過頭,朝她叫囂的方向輕睨了一眼。那股冷峻清冽,跟她的火爆急性,恰恰成了極致的反比。
  
  冰兒雙腳跟著氣憤的節奏,一步步踱近他。「你以為裝聾作啞的遊戲很有趣是不是?告訴你,本姑娘忙得很,一點兒閒情逸致都沒有!」
  
  也不曉得自己究竟是哪根筋有問題了?每每與他見了面,便是一肚子的火氣……可惡,看看看,他到底在看哪裡呀!
  
  東方狂冷冷地咧唇綻開一笑,笑她的單純。
  
  「你……你還敢取笑我?」冰兒咬牙切齒道,仰著的淺麥色粉臉上泛著抹慍氣攀升的酡紅。
  
  「丫頭,你不是本少主花了巨額買下來的練武娘嗎?」
  
  「哼哼哼……」她很刻意地乾笑了兩三聲,瞬間轉了個令人摸不清底細的取笑面目。「對啊對啊,我是被買回來陪您大少主打架的丫頭,只是……誰曉得我的主子,竟是位站不直身子的軟腳公子爺,我怎麼狠得下心,真的動手啊?」她笑得臉皮抽痛,就是想在他面前爭回一口氣。
  
  東方狂愈瞧愈有趣,愈瞧愈對她的翻臉絕招上了癮,情不自禁地就老想藉機逗弄逗弄她。
  
  其他那些知道他身份的女人們,哪一個不是使出渾身解數,想討他歡心或寵愛?唯獨這丫頭,每次見面,不是口出惡言、就是拳腳相向,或許,這是她想引起他的注意,所玩的詭計也不一定。既然如此,他就好好陪她玩玩。
  
  「你,我命令你對我『狠心』的下手。」
  
  「您可是莊裡的大少主耶,要是我真的出手傷了您,倒霉挨削的,還不是我這個可憐的小丫頭。」
  
  「我說了算。」東方狂指著自己腰際間的一袋鼓脹脹的錢囊,看著冰兒,露出一絲瞭然於心的淺笑,說:「打得過我,就能拿走它。」
  
  一聽到有錢拿,冰兒火紅的雙眼燒得更旺盛了。「你不擔心我打得你滿地找牙?」
  
  「請便,只看你有沒有那本事……」
  
  他話還未講完,冰兒就狠撲向他,毫不留情的朝他猛力一劈,想到馬上就能拿到大把大把的銀票了,她嘴邊盪開一抹勢在必得的勝利笑容。豈料——
  
  東方狂居然比她動作更快一步地偏過身子,她撲空的手掌,反而一把抓住了他的下半身,那傳說中的「男人的寶藏」……
  
  冰兒整張臉瞬間紅漲得離譜嚇人,不但僵直了手臂、就連手掌都失去了知覺,卻始終忘了鬆手。
  
  「沒想到,你最想要的竟然是『它』,」就連閱女無數的他,都有點不好意思起來。「不過……可惜,它是只『用』不賣的。」
  
  「你……我……你好可惡!」冰兒咒罵著,手間焦燙竄升的熱度迫使她趕緊回神甩開手。反身一彎,準備改由他的背面尋找攻擊點。「我一定要搶光你身上所有的值錢東西!」
  
  「歡迎。」瞭解她的弱點後,他知道要怎麼樣才能激怒她了。其實根本也無須費心計劃,要激怒她簡直比吃飯睡覺更容易,她的單純,總是如此不懂得轉彎。
  
  冰兒攬手由身後狂猛地攫住他,抓得牢牢的,不讓他有機會甩開她。「嘿嘿,千萬可別小看本姑娘的纏功,我這雙手臂可是以一敵十的厲害唷!」
  
  「是嗎?如果是這樣呢……」他欲言又止,突然凌空一躍,帶著她輕鬆自在地懸攀在高聳的橫樑上。
  
  「你騙人!原來你根本就會武功嘛!」冰兒被他高超的輕功,嚇得又急又怕。
  
  身子被她箍得緊窒的東方狂,只以一隻手單吊著懸樑,再加上了她的體重,兩人的身影就這樣搖搖晃晃地擺盪在屋頂上。
  
  「你……你快放我下去啦!」
  
  「丫頭,是你自己一直賴在我身上不肯走的。想下去,不會鬆開手自己跳下去?」東方狂說著,開始扯開她顫抖的雙手。
  
  冰兒垂頭一瞥,從屋頂到地板間起碼有六、七個人那麼高,盲目跳下去的話,就算不破相,也得摔得斷手缺腿。「我才不要!你陷害我,你是故意的!」
  
  惱羞會令人成怒,有時候害怕的感覺,也有相同的功效。只見冰兒肝火一不順,完全失去了理性……
  
  「我不甘心——」冰兒狂囂不休,提腳就勾在東方狂的胯間,一隻手攀著他的腰,一隻手猛在他身上、臉上亂抓亂劃。指甲勾花了他胸前的錦緞衣料、抓破了他的臉,也不小心扯斷了那袋錢囊。
  
  眼看著一疊疊銀票從囊中跌落了,冰兒的心揪了一下。「哇——錢……」這個時候,她哪想得到什麼斷手斷腳的可怕,手一鬆,就趕著搶銀票去了——
  
  「為了錢,你真不要命了?」東方狂反手一套,便將她的身子一把攬至樑柱頂橫陳著,他自己則緊密地壓住她。
  
  沒法子,要對付這太過野蠻的丫頭,他必須多費點功夫才能馴服她。
  
  「你……你到底要幹什麼啦?想劫財劫色啊?」她腦裡想的全是那墜落在地面上的銀票,低下頭,不怎麼專心地控訴他。
  
  「劫財?」東方狂按住她的身子,撫著她滾燙燒烈的臉龐。「唐冰兒,你擊敗我了嗎?那錢還不是你的。」
  
  「是我的,全是我的!」她噘隊著小嘴,非常不懂得女人妥協之後的若幹好處。「它們已經從你身上掉出去了,全都歸我了才對。」
  
  東方狂不置可否,雙眼終於定在她微翹的唇畔邊,那上頭仍留有他咬過的瘀痕。「你知道我為什麼要把這兒取名叫「練房」?」
  
  「嗟!這是什麼笨問題哪!練房之所以叫作練房,不就是練功的地方嗎?難不成還會是燒飯、洗衣、睡覺的地方啊!」這既擋人財路,又限人自由的可惡傢伙!一張俊臉貼那麼近想幹嘛啦!
  
  「睡覺……嗯,不錯的建議,我會好好考慮。」
  
  「你頭暈了嗎?練功夫的地方當然不能——」她嘎然住了口,因為東方狂的那雙賊手,竟然不怕死的攀上了她胸口上。「你、你再摸,我就折斷它!」
  
  東方狂故意把唇貼在她的耳畔,輕輕朝她說話吹著氣。「你是我買的練武娘,而本少主練的……正是我自創的『閨房功』,知道嗎?」
  
  「閨房……」冰兒本來還聽得有點兒模糊,卻在東方狂張嘴含住她耳朵的當下,才恍然大悟,接著就開始大叫起來。
  
  「東方狂——你這個浪蕩子,少欺負人,快把我放下去!快點!」
  
  「奇怪?你先前不還說我尊貴嗎?」
  
  「尊……尊個頭啦!你快放我下去……快點兒啦!我……我要、我要……」冰兒一邊猛晃著頭,想藉機甩掉他緊含不放的溫熱嘴唇,一邊還不忘記偶爾盯一盯那地板上的銀票有沒有少一張。
  
  「今天要練的第一堂課,就是教會你記住一件事……」東方狂的動作越含越深人,那溫熱的舌尖溜滑在冰兒耳膜裡,舔舐、掏弄。「只有在你心愛的男人面前,才可以說『我要』這兩個字。」
  
  「我……我才不要……不要你、你這樣……我要的是……是……」她耳中突起的耳蝸軟骨,每次一被他的舌尖觸碰,全身就巍顫顫的發抖,引得冰兒喉間湧生起一陣難耐的申吟。「……好癢……好癢喔!我……我要……唔……我不要……」
  
  「第二堂課是要教你……」東方狂倏地加速舌尖的舔舐動作,配合上吸吮,整片滑軟的耳瓣都落人了他的掌控中。「心裡除了我以外,不許再『想要』其他男人。」
  
  「礙…你……你好可惡!好……礙…好癢……好、好熱……」冰兒一會兒對他咒罵,一會兒又陷入無法自持的吟哦之中,聽起來非常地煽情。
  
  「我……我詛咒你……鄙、鄙視你……我要……我一定、一定要……要宰了你……」
  
  他溫熱的嘴唇再度將冰兒的整片耳瓣全含在唇中,氳熱的濕氣包裹住她,令她忍不住合上眼睛,想要去掩飾心裡那種瞬間迷失、錯亂的複雜感覺。
  
  東方狂濕熱的氣流伴隨他所講的每一句話,一直向她耳裡傾灌著。「第三堂課,你得要、永遠記住這鐵一般的事實,我東方狂向來不喜歡杵逆我的女人。你最好趕快學會該如何尊敬、順從,和愛戴你眼前這位高高在上的主子。」
  
  「休……嗯……休想我、我會……如你所願!我絕對不……礙…」冰兒覺得自己被他壓制住的身體似乎越來越燥熱,漸漸飄飛掉的思緒,也快不能控制了,怎麼會這樣?她的身體到底是出了什麼問題?
  
  「冰兒,要聽主子的話……」東方狂的手掌不斷摩拳著冰兒被他箍懸在梁木上的玉臂,他一邊安撫勸降,一邊以指腹輕輕地撩撥搔弄著。
  
  「礙…別……別再……我、我才不……不要……」冰兒強忍著從身上各處不斷傳過來的灼熱搔癢感,她倏地睜開眸,剛好看見東方狂的嘴唇正準備離開她的耳畔,改移至她挺起的雙峰間,移動中……見機不可失,她旋即偏過頭,嘴一張就狠狠地往他臉頰上咬下去
  
  東方狂吃痛的偏開身,臉頰已被冰兒的利齒給咬破了一層皮,鮮血立刻就滲出了傷口流下來。「你……你這狂野不羈的火爆脾氣得改一改才行。」痛歸痛,他卻表現出根本沒怎樣似的,還打算繼續教授下面的課程。
  
  「哼!誰有心情陪你練這些下流的功夫,你還是把精神留下來去找其他姑娘吧!」冰兒翻身趴在橫樑上,開始努力勤奮地往前爬行。
  
  照目前的位置看來,她必須得先爬過橫樑,再改從長柱爬下去才可以落地,落了地之後才能拿到那些銀票。嗯,好,行動。
  
  哪曉得,膝蓋才剛開始挪動沒多久,腳踝便立刻被東方狂的手給抓住了直往後方拖……
  
  「哇……」冰兒立刻放聲嚷嚷著,另一廂卻遲不忘猛往後蹬腿狠踹。「放、放手啦!再不放開,我就要大叫!」
  
  東方狂抓著冰兒的腳踝,低下臉便往她的小腿肚上啄了一口。「想叫就儘管大聲叫吧,我倒要看看,誰敢闖進來救你。」
  
  「你放手!」
  
  「別急著發火,放心,恩師我絕不會放手的。」他說道,旋即又開始朝冰兒兩條修長勻稱的腿上又摸又親。
  
  「你……你趁人之危,算、算什麼英雄好漢嘛?」她瞪著東方狂,恨不得能把眼裡的火箭直接射到他的心窩間。
  
  「對了,有一件事忘了說。」東方狂漸漸從後方欺上來,讓自己碩長的身軀包鎖住她,然後順手撥開她臂膀上的系肩,露出了半壁光潔豐滿的酥胸。「你說得對,我天生就是個浪蕩子。」
  
  「你……你……東方狂——」房門外,只聽到一陣陣忽而狂叫、忽而吼罵的沙啞破音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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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25 01:54:45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天色已暗,一朵烏雲遮掩住月光。
  
  「哎唷,小祖奶奶,你就行行好,跟著我走快點兒唄……」額頂汗冒個不停的查文錢拖著表外甥女的手低頭急走著。
  
  「哼!我才不想去。」冰兒噘著嘴,挑挑眉,擺著張臭氣沖天的臉。「表舅,是您硬逼我去的喔,等會兒我若殺人放火了,您可就別怪罪人家……」
  
  「媽呀!聽……聽你這丫頭說的是啥瘋話!」查文錢猛地打了記哆嗦,牙齦咬得就快出血了,含著眼屎凝望著冰兒,只再差幾瞬老淚兒便可以如願地狂瀉而出。「冰……冰丫頭,你就當是可憐可憐表舅年歲大、不中用了,只圖還能有個肯收留咱養老餬口的地方吧。就……請你放低身段,去……向、去向老莊主和大少主賠罪道個歉,好……好不好呀?」終於,在他說完最後一個好字時,淚珠兒竟然也很配合反應地滑落滿腮。
  
  「表舅……別哭了啦……」冰兒蹙眉瞪視。
  
  查文錢忖想她必定是心軟了吧?於是就再努力加強了些流淚的氣勢以及火候,哭得自己滿臉皺摺的老皮上全沾掛著黏兮兮的淚液和鼻涕。「嗚……可憐哪!」
  
  「表舅,您再哭的話我就真不去了啵」她停下腳步,僵持在原地不肯移動。「沒見過年紀一大把的人了,還學著人家任性耍無賴。」
  
  「我……」查文錢瞠目結舌,耍……無賴?真要比較起來的話,他才應該是被這個無賴丫頭纏上的可憐糟老頭兒吧?
  
  「還去不?不去的話我就回房劈茅草牆!」
  
  「去去去……」查文錢抓起她的手就趕忙狂步邁往山莊主宅邸的方向……
  
  須臾後,甥舅倆已一前一後排站在山莊大廳後方的餐堂門口了。
  
  「莊主,小的把人帶來了。」查文錢說。
  
  「唔,帶進來……」堂中傳來一聲指示,查文錢於是才低頭領著冰兒跨進門檻兒內。
  
  「這野丫頭就是打傷狂兒的兇手嗎?是不是啊?查管事?」東方炬那儘管年邁卻不顯蒼老的聲音迴盪在食堂裡,伴隨著一陣陣的飯菜香味,勾得冰兒倒還真挺想抬眼瞧一瞧。
  
  「回莊、莊主……是、是的……」查文錢連忙扯了扯冰兒的袖擺要她跪下去,但倔強的冰兒怎麼會肯呢?更何況,還是在她第一號大仇人面前,說什麼她也不願意屈就的。
  
  倒是查文錢自己早嚇傻了,身軀一軟就躬腿跪了下去。「請莊主……原諒小人的表、表外甥女年紀協…莽、莽撞,不……懂分寸,失手……錯傷了大少主,還求莊主和大少主……寬、寬宏大……量,饒她……一次礙…」
  
  「唔……」東方炬轉頭瞅了瞅坐在他身旁的長子東方狂,見他整張臉上少說恐怕也有八、九處地方掛了彩,但是卻不發一語、未露怒意,也沒有什麼特殊的情緒表現。好,他決定看一看這打傷人的丫頭究竟有什麼本事?「丫頭,你……抬起頭來。」
  
  「喂喂喂!莊主叫你把頭抬起來……」查文錢不放心,暗暗從冰兒身後捏了一記,順便施力推了推。
  
  冰兒起先並沒什麼反應,表情顯得份外冷淡有距離,後來才慢悠悠地把臉抬高了一丁點兒。一瞥,就看見堂中的大桌前坐著東方家老老少少三個男人。
  
  「莊主,真抱歉,我就是那個不知道天高地厚、來不及察覺人心險惡的臭丫頭唐冰兒。」冰兒凝著美目,不卑不亢道。
  
  她雙眸如野魅的妖火瞬間照耀了開來,淺麥色的肌膚在堂中燈火的閃爍下透露出猶如黃金般懾人心魂的光澤,一閃一閃的,稍不留心就會被灼傷。
  
  那份自骨子裡散發出的張狂艷色,很美、很火、很野蠻……
  
  東方炬一雙瞇小的眼睛忽地睜得好大好亮,這雙眼睛每回只要一遇見新鮮美味的獵物……不對,是女色時,就會開始眨巴眨巴個不停。
  
  儘管此刻心口噗通噗通得直跳,但當著兩個兒子的面前,他還是盡量想辦法收斂起自己那遇色即潰的原始本性,只在心底暗暗盤算著。「沒想到,你這丫頭的膽子倒不小!告訴本莊主,你多大歲數啦?」「爹……」東方晏忍不住出言輕阻道。知道父親的老毛病又犯了,一見著美女便容易上癮。
  
  東方炬噘起嘴,像個要不到糖吃的老小孩。「嘿嘿嘿,有什麼關係,爹又不會吃了她,不過就是問一問嘛……」
  
  「爹,沒什麼事就讓她下去吧,大哥不是說了不怪她嗎?爹就別再為難人家了。」東方晏是為了好友冰兒的清白才如此賣力為她護航的。
  
  有誰不知,他父親可是比大哥還要出了名的殘情摧花手呀,任何年輕貌美的女子只要一被他盯上,常常要不了多久便會慘遭莖折花枯的命運……
  
  「怎麼說我也是個一莊之主,難道想看誰、問誰、鍾意誰都不行?」東方炬心頭微慍,因為自己心底的想法被兒子當眾戳破,有些惱羞成怒。
  
  「爹……」這時候,東方狂冷傲瘖啞的聲音終於響了起來。
  
  他站起身,從容優雅的走向大桌的最前緣,瞬間便以自己的身影擋住了所有人想看望冰兒的視野。「她是孩兒的,是孩兒買回來練功的一個小武娘罷了。」
  
  看著他臉上那一道道說是傷痕,但看來更似歡愛過度的紅痕,大家實在很難將它們與他冰冷的語氣交錯在一起。
  
  適時抬頭一瞥的冰兒,恰巧瞧見了蘊藏在東方狂眼裡的光彩,她不明白,那可惡又可恨的薄唇邊隱隱浮現的笑意,是嘲笑、不屑,還是一絲……他對她的興味?
  
  ***
  
  暗夜深沉。
  
  山莊主宅中,僻靜角落底的某間廂房裡。
  
  「嗯,好酒……好琴……」東方炬閉上眼,沉醉在週遭一片陶陶然的微醺氛暈中。他起身,腳步歪斜地晃踱至琴桌畔,身子一彎,整個人便就地摔跌在彈琴女子的腳邊。
  
  琴聲嘎然而止……
  
  「莊……莊主……」纖弱的女子側倚著身子,渾身發著抖,雙唇全被自己過度失控的驚嚇給咬得青紫交雜。
  
  「……」東方炬突然打了記酒嗝,瞇起眼,笑兮兮地對著她的臉。「呵呵呵……當然,還有、還有你……這美人兒呀!呵呵呵……」
  
  女人不敢接腔,身子更是僵硬得動都不敢動一下。
  
  「繼續、繼續……」他伸手戳了戳桌上的琴身指示道。
  
  臉色蒼白的女人只好繼續以顫抖的纖指撥彈琴弦,目眶中凝滿了水氣。
  
  「最近……狂兒還有沒有在外面惹是生非呀?」東方炬忽問道,他半趴半倚在琴桌邊,一手撫著琴桌,一手則悄悄地摸上了女人的鞋尖。
  
  女人低下臉面,驚慌失措地搖搖頭,淚水也從頰畔潸潸落下。
  
  「是有?還是沒有?」
  
  「我……我不……不清楚,什麼也……不……」她說得很急,卻只越急越添混亂,心底又慌又怕。
  
  眼前這個喝了酒的男人對於她而言,簡直就是一場永無休止的恐怖夢魘。她想逃,卻沒勇氣面對外面那同樣也是吃人的絕境;不逃,便只有忍受著夢魘一次次無度的強索。
  
  「嘎?不……不清楚?」東方炬躬起身,慢慢攀住她的身軀靠近至她的臉面前,揚起手,勾了勾她細緻精巧的下領。「買你回來作……侍妾,便是要、要你用點兒心思……輔弼狂兒,別讓他……老在外瞎……攪和,多、多花點兒精神在莊裡的……生意上。」
  
  他勾勒的手掌順著曲線緩緩往下滑,在她的頸項間游移多時,才繼續往下滑行。不一會兒,女人薄如蟬翼的罩衫便輕易被他扯掉了。
  
  她只是搖頭,一直一直搖著頭。
  
  「結果……你卻總是一問三不知……唉,可惜啊可惜,怎麼空有張漂亮臉蛋,腦子卻一點兒也不機靈!難怪……狂兒不、不願接受你呀……」
  
  聽到這些話,女人更沉默了,傷心的淚水滔滔不絕地直往眼眶外奔竄,因為她心底明白,東方狂不願再接受她的原因,並非她不夠美、不夠溫柔、不夠順從……而是,她恐怖的夢魘開始了,卻再也結束不了……
  
  「幸好,還有我肯……肯對你好……呵呵呵,我的小美人兒!否則你這美貌,哪還能如……如此的綻放啊,哈哈哈……」東方炬俯身親啄了她彈琴的手,駭得她瑟縮地連忙抽回來藏在胸前。
  
  東方炬笑咪咪地緩緩靠近,望著她那張顫得滿臉亂流的梨花春淚,伸指揩了揩,再將她的淚水含進口裡吸吮。
  
  「我就愛小美人兒你……這、這樣楚楚……可憐的調調,像極了就等著爺兒我來……來疼!」他邊說邊笑,整張嘴咧笑得快歪到耳朵旁去了。
  
  「沒、沒有……我沒有……」
  
  「女……人啊,天生喜歡說謊,說沒有便表示有,說不要就是很想要,那你……是哪一種女人啊?」他將身軀趴在她半屈的腳側邊,一雙老手再度游移至她線條優美的足鞋旁,一手輕舉起腳踝二手遂扣握住了鞋端前緣。
  
  「莊……莊主……求、求您……不、不要……」她語不成調的喑喑抽噎道,腳上的繡鞋以及蓮線襪便被脫扯了下來。
  
  「喔,原來是要哪……」東方炬含著笑,俯下臉,將執握住的足踝輕舉在他的鼻頭前。他聞嗅著,品嚐著,以舌尖勾卷舔舐著。
  
  「不……不要……」女人的眼淚越淌越脆弱,她無助地昂首瞅了瞅廂房內四周,眼前空蕩蕩的,除了這名貪色成性的老莊主之外,什麼都沒有了……
  
  東方炬瞇起他那原本就已經小得只剩條細縫的雙眼,滿懷邪氣地陳看著身畔的柔美女子。其實,他生平也沒什麼大志向,不過就是喜歡搜集女人和賣柄好劍罷了,坐擁美人圈;寶劍售英雄。這,就是他的一生了呀!
  
  「你知道,男……人和女人究竟有啥不一樣?」他攬臂環抱住女人,身軀一傾,遂將她逼倒在琴桌上。
  
  纖細的背脊被迫抵靠著琴身,她咬緊嘴唇,還是只能拚命地搖頭。
  
  「咱山莊裡最為世人所稱道的……便是一柄柄鬼斧神工的寶劍。我賣的,就是男人們終其一生都想追求的……絕世好劍,而男、男人哪,就挺像英雄握在手裡的一柄……一柄寶劍,要見血……封喉,才算得上是名器。」
  
  說話同時,他吼地一聲揚臂撐起她,再將美人上半襟的衣衫全剝光,露出了她嬌弱發顫著的臂膀、腰身與雙峰。
  
  她身軀上滿著一道道曾被抽打過、燙灼過、欺凌蹂躪過的各式傷痕,?
  
  「發現了又如何?作兒子的,難道還不懂得要好好孝敬老子?咱哪,就是喜歡……喜歡你害、害怕……羞答答的俏模樣,搔得咱……心癢啊!」他急躁地狂扯下身上的袍褂,再將它捲成條狀後纏綁在美人與琴身之上。
  
  「嗚……不……不要礙…」夢魘壓境,她怎麼逃也逃不掉。
  
  「至於女人……要像樂器才好,好的……的樂器,也得配上出色的樂師,才能吟奏出最……駭世絕美的音調,知道不?」他說,遂含住她胸前其中的一朵嬌嫩蓓蕾。
  
  「求、求您……別……別再……嗚……折磨……我……」她打著哆嗦,唇瓣咬出了一大輪血水。「我……我會、會崩潰……會被逼瘋的……」
  
  「噓,別說,咱要聽聽這琴會……發出什麼樣的好旋律……」東方炬一雙老手開始玩弄起她被束縛住的身子,一會兒撥彈、一會兒捻挑……
  
  她哭得泣不成聲,渾身抖顫,她終於知道自己是永遠都逃不出這場夢魘了……
  
  ***
  
  最近這一陣子,冰兒老聽人說狂嘯樓裡,總會不時地傳出一陣陣淒涼哀怨的哭泣聲或者狂笑聲。謠言傳得很厲害,有人說那是大少主東方狂新養的小女奴闖了禍被打的哭叫聲,也有人說那一定是如絮姑娘失寵後的抗議舉動。
  
  無論真相到底是什麼,都勾出了冰兒想去一探個究竟的好奇心理。
  
  她不知道自已為什麼突然會對這件關於「他」的事情產生了興趣,可能是因為想找些把柄伺機報復吧,也或許是聽說「他」又養了個小女奴,心裡有一丁點酸澀的感覺在作祟……總之,她就是忍不住想去瞧一瞧。
  
  晃著晃著,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狂嘯樓裡。
  
  突然,屋內傳出一陣忽起忽落的尖笑聲,那音調……大概就是老人家口裡常說的「鬼哭神號」了吧!
  
  「嘿嘿嘿嘿……嘻……嘻……」笑聲其實很輕淺,其間還偶爾夾雜著」陣倉促換氣的喘息聲。「嘻嘻……呵呵呵……」
  
  冰兒順著啼笑的音源逐步尋找,經過了一層層的樓,最後終於在「絮之坊」的房門前停下了腳步。
  
  「竟然是這裡……」冰兒很難把這麼恐怖的聲音,和膽小脆弱的柳如絮聯想在一起。
  
  「嘻嘻……嘻嘻……」又是一陣尖笑聲,自半掩的房門傳出。
  
  冰兒推開房門,看見柳如絮長髮披垂地趴俯在床榻上,身子壓得低低的,雙手和身體不自然地擺動著,冰兒完全瞧不出她究竟在做什麼。
  
  「如絮姑娘……」冰兒一邊踱近床畔上邊輕輕喚著她,但柳如絮卻像什麼也沒聽見一樣。
  
  「如絮——」冰兒嘴裡最後的姑娘二字還沒脫口,整個人就已被眼前的景象給愣住了。
  
  只見柳如絮嘴角含笑,嘴裡喃喃自語,眼睛渙散無神,而她的雙手……竟不停地撕扯著床榻上一條破爛不堪的棉絮被,棉被內裡的棉絮散落了滿床滿地,甚至連柳如絮的身上也都有。
  
  「如絮姑娘……」冰兒衝上床榻,抓住柳如絮不斷動作的雙手。
  
  怎料即使冰兒抓住她的手,但她的手腕還是不受控制地拚命抽動著,連停都停不下來,搞得冰兒的手也被牽引得晃動。
  
  「你是誰……」柳如絮蹙著眉,微微仰頭望住抓住她手腕的冰兒。「為什麼來這裡?」
  
  「如絮姑娘,你不認得我了?」
  
  「你是……」柳如絮遲疑了一會兒,彎彎的眉眼凝了凝,感覺好像是在看著冰兒,可眼瞳中卻一點兒熟悉的畫面也沒有。「喔,你是大少主呀。」
  
  「什麼?我……我才不——」
  
  「呵呵呵……」柳如絮突然對著冰兒吟笑了起來,將臉龐挪至冰兒面前,披散的長髮飄舞在兩個人之間。「是、是大少主來看我了……大少主……」
  
  冰兒不曉得柳如絮究竟怎麼了?怎麼會不認得她了呢?就算再如何離譜也不至於將她看成是東方狂吧?難道她是瘋了不成?瘋了……
  
  一閃即過的念頭忽然被打住,冰兒開始好認真地瞅看著柳如絮那張蒼白如紙的臉。她的表情雖然很突兀,卻並不像是偽裝的;她的嘴唇乾裂得很厲害,上頭留有一條條不斷重複咬囁的痕跡;她的眼神非常渙散,和之前儘管驚惶卻仍舊清水汪汪的靈氣完全不同了。
  
  「是東方狂害你變成——」冰兒心裡很急,脫口而出地問道。
  
  「噓……」柳如絮笑笑地搗住冰兒的嘴,抓起一把棉絮便胡亂地扔向了冰兒。「嘻嘻嘻……不要隨便亂說,若是讓爺知道他爹早玷污了我的身子,他會……會傷心、會生氣的……噓,不可以……亂說話……」
  
  冰兒覺得自己的身體僵掉了,怔怔地好半天都沒法動彈,腦子裡也是一片亂,剛才她聽到了什麼?不會……不會是真的吧?
  
  「嘿嘿嘿……我要躲起來,嘿嘿嘿……躲起來奎…讓莊主找不到我,就不會……不會被逼瘋了……嘿嘿嘿……我要趕快躲起來才行……」
  
  柳如絮完全不理會冰兒了,撇過頭望著房裡的四面牆,好像在尋找下一樣更能吸引她注意的東西似的,一面張望還不斷重複著之前扯棉絮的動作。
  
  「嘻……你們都瘋了呀……呵呵呵……瘋了耶……」
  
  原本皓白的棉絮在不斷抽扯的狀態下,早就已不再是原先那般純潔柔美的模樣,它的顏色變混濁,它的形狀變扭曲,它的功用也就消失了。
  
  或許就像柳如絮心中憑空消失掉的某一部分一樣,是再也找不回來它原先最初的感覺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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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25 01:55:22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嘻嘻嘻……沒想到那個柳姑娘這麼快就瘋了呀!」
  
  「對啊,本來咱們還以為她挺有本事的呢,竟能讓莊主花錢買回來送給大少主作侍妾……」
  
  「哼!還不跟咱們一樣都是賣身,只不過人家長得美、賣的是清白,咱們啊就只能在院子裡掃掃地,整理整理花草。」
  
  「嘻嘻嘻……幸好柳姑娘瘋了,這樣大少主才會想看咱們一眼哪!」
  
  失神地走出狂嘯樓後,冰兒邁著沉重的腳步正要穿過花庭時,正好聽到這兩個丫環的對話。想到柳如絮的悲慘遭遇,那樣一個可憐的女人被逼瘋了,旁人竟然還說閒話糟蹋她,登時讓她怒火中燒!
  
  冰兒正要過去數落這兩個愛嚼舌根的丫環一頓,腳才正預備由石山後跨出來,就已經先聽到東方狂暗沉的聲音響起來,她急忙縮回腳。
  
  「說,是誰給你們這群小丫環碎嘴的膽子,竟膽敢在背地裡批評本少主的侍妾?」從不跟下人打交道的他,此刻正怒瞪著她們倆。
  
  「大……大少主……」面對著高高在上的大少主東方狂,兩個小丫環嚇得根本就站不穩腳,噗通一聲跪了下去。「奴、奴婢不……不敢……」
  
  東方狂目光冷斂,像一接觸便會被刨傷似的。「誰再敢胡說八道,就立刻滾出狂劍山莊,聽懂沒?」「聽……聽見了。」兩個丫環抽噎地異口同聲道。
  
  「滾下去,記住,把這些話傳給其他人知道。」
  
  兩個多嘴惹禍的小丫環,顫抖抖的連爬帶滾逃出了花庭。
  
  東方狂怔怔地迎站在花庭裡的暑風中,突然轉頭大喝「誰!是誰躲在那裡?」
  
  只見冰兒緩緩走出,臉上的表情出奇的和順,既不乖張亦無怒氣,和他平常看到的她截然不同。
  
  「是你。」東方狂淡淡說道,眉底的皺紋並未因此而稍稍消褪些。
  
  冰兒覺得他好像很累的樣子,那雙原本銳利陰寒的眸子,現在一點威迫人的光芒也沒有;原本意氣風發的臉龐上,現在只剩下滿是滄桑的陰影……
  
  冰兒嚅嚅唇。「我……我早一步走來的,本來想把她們臭罵一頓的,結果……讓你先了一步。」
  
  他不說話,僅挑了挑眉,眼底輕蕩過一抹強掩住傷口的痕跡。
  
  「我其實……」冰兒也不曉得自己到底是怎麼回事,竟然莫名其妙地關心起他來了?「其實也是看不順眼她們那樣嘲諷如絮姑娘的……」
  
  難道,就因為她知道了如絮姑娘被迫害的真相後,原本先前對他產生的那些排斥或不認同情緒也都跟著煙消雲散了嗎?
  
  一聽人提起這個名字,東方狂整張臉面上的光芒更黯然了,消沉到令人覺得會不忍……
  
  冰兒往前走過幾步,裝得一副若無其事的平淡模樣。「我說大少主啊,你……你要是心煩,就稍微煩一下吧。不過,別太久才好,要不然心裡生了灰塵,可就不容易打掃了!」
  
  東方狂瞅向她,見她的眼光直停留在自己的鞋尖上,好像剛剛這些一話,是在對她腳上那雙鞋子說似的。
  
  「咳咳咳……既然身為你的丫頭,我是不介意偶爾拿支掃把,幫你揮揮婦掃的啦,只是我這人挺懶散的,做的也不見得稱職……如果大少主能自己振作起精神來,才是最好的。」
  
  「你要我振作?」他問,眼底閃過一簇急遽的光。
  
  「是啊,我跟你說,如果你能在每天清早起來,和夜裡臨睡前,都做上一遍我的『振作操』,保證你做完以後渾身通體舒暢、精神百倍!」
  
  「振作操……」東方狂見她怪模 怪樣又是劈腿又是勾臂的,唇邊忍不住泛起了一抹笑。瞧著她費盡心力,做得滿頭香汗的,似乎真的很把他的情緒當一回事似的。
  
  「對呀對呀……這操還真有效呢,練成了保 管你再沒有煩惱,來來來,咱們一塊兒練……」冰兒遂走來拉住東方狂的手臂,將他的臂彎成一圈圓弧,剛剛好把她給圍在正中間。
  
  東方狂仍舊不語,但這回卻不是為著柳如絮的瘋狂所惱,而是被眼前自己臂彎裡的這個冰兒沉默了。
  
  他一直承認她是美麗的,只是,過去看見的皆是她外表上或性情上那股野性美,直到此刻,才讓他發掘了冰兒在心地上的純淨美好。
  
  心裡頭有一些像冰雕成的堡壘,彷彿正開始以一種迅捷的速度在溶化,漸漸溶成一滴滴溫柔的清水,滑入心坎……
  
  「冰兒……」他情不自禁喊著她的名字。
  
  「對,沒錯,就是這姿勢,」冰兒點點頭微笑著稱讚,心思完全專注在東方狂圈起來的手,到底有沒有維持正確。「嗯,不愧是聰明的大少主……」
  
  ***
  
  又一個月光幽微的暗夜。
  
  茅屋內,燭火昏黃搖曳。
  
  唐冰兒斜躺在石炕床上,雙腿倒立於牆邊,合住眼,憋住氣兒,正做著最近每夜臨睡前的「振作操」。
  
  「一定得把身子練紮實才行,下回再讓我遇到呀……」她忽然幻想起東方狂被她摔在地上苦苦哀求的悲慘樣,不自覺地便半勾起唇角訕笑了起來。「嘻嘻嘻……看我怎麼把他整得吱哇亂叫!」
  
  正當冰兒還沉醉在報仇雪恨,以及瞌睡入襲前的雙重幻境中,忽地——
  
  「礙…礙…礙…」一聲聲淒厲的尖叫聲戳破長空,驚醒了黑暗中的寂靜世界。
  
  冰兒倏然睜開雙眸,瞳孔裡不自覺地匯流了些刺激性的東西,酸酸的、辣辣的、濕濕的,好像是……淚水吧。
  
  「天哪!一個好端端的女人,怎麼也沒想到她竟會被折騰得瘋掉了?」冰兒順手抹了抹眼眶內一直氾濫而出的淚,癟癟嘴,又是一長串流了出來。
  
  「嘻嘻……呵呵呵呵……哈哈哈哈……」柳如絮瘋瘋笑笑的聲音,迴盪在整座山莊,連遠在邊陲地帶的牧場茅屋都能夠聽見。
  
  冰兒歎口氣,揚過臂膀朝擱置在几上的火燭拂了拂,弄熄它。「唉,還是睡吧。現在才想抱不平有啥用?之前怎麼不多幫忙出些力?人家難過時你沒法兒替她難過,這會兒人家都瘋了,難不成,你還要陪著一起去瘋?」她在黑鴉鴉的小屋裡對著自己教訓道。
  
  合上眼,準備睡了。
  
  哎,不知道是她精神太旺了,還是一整天趕羊趕昏頭了,怎麼老覺得涮涮涮涮的風吹草動聲,在她耳朵邊響個不停。
  
  按捺了好一會兒,終於,好奇還是打敗了忍耐,她決定去探一探究竟。
  
  出了茅屋,冰兒循著吵雜聲響的來源處走去。走著走著,不僅腳步越走越急,連頭也不受控制地甩蕩了起來,因為,在逐漸接近標的位置的同一時間裡,冰兒居然還聽到一陣陣令她感到錯愕的——
  
  「咩……咩……咩咩……咩咩咩……」
  
  是……羊叫!而且,是一大群羊的嚷叫聲!而且,還是一大群很焦急、很驚慌、很混亂的羊叫聲!
  
  「咩咩……咩……咩咩……咩咩咩……」
  
  可惡!是哪個毛頭小賊,竟敢動邪念動到她的羊兒身上去了?敢偷她看管的羊……冰兒忿忿咬著牙,雙拳握出了一團火熱的燥氣。
  
  好,既然對方有膽來偷,她就把他抓起來揍個稀巴爛。 管他什麼三頭六臂的,就算是皇帝老爺,也甭想偷偷帶走她一隻羊!啥都沒得商量,即便連一根小羊兒尾巴上的毛也不准!
  
  冰兒耐不住腳底板內猛往上竄的火苗,索性奔腿跑了起來,跑得身畔被她撲掃而過的野草全都彎低了頭,挺也挺不直腰桿來。
  
  「呼……呼……呼……呼……」跑得好喘、好累、腿好酸。
  
  終於,看到小偷了……
  
  冰兒站在牧場正中央,嘴巴張得好大。
  
  她瞧見自己平日那些又疼又愛的羊兒們,竟然被一個看上去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高個子,舉著把長劍胡亂揮舞追逐著。
  
  「天哪……不要命了……」她嘴巴裡唸唸有詞道,她罵的正是眼前這個三更半夜,跑到她牧場內來窮攪和的混帳豬頭!
  
  「咩……咩咩……咩咩咩咩……」
  
  羊兒們瞧見了自家大姐頭終於現身解救它們了,於是,原本還驚惶錯亂的叫嚷聲逐漸轉成為一氣呵成的反抗聲;原本還四處奔鑽的散戶,逐漸聚攏成一排排嘍聲嚀氣的前鋒部隊。
  
  冰兒向前跨了一大步,擺了個迎戰的馬步姿勢,吼道:
  
  「喂!幹什麼欺負我的羊?」她惡狠狠地大叫,心裡暗暗盤算著待會兒要怎麼教訓他。
  
  「別叫……」那人嘟噥著,說得非常含糊。
  
  「說什麼鬼?你大聲一點啦!」冰兒又往前蹬了蹬,可憐遭殃的草皮全跪伏在她的腳下。
  
  咦?腳底好涼,好濕奎…她低頭瞅一眼,哎呀!方才出門時走得太急促,壓根兒忘了穿鞋。
  
  那男人終於轉過身了,雖然腳步有些踉蹌,月光有些昏暗,不過,還是夠冰兒在幽黑中把他給認出來的。是……他!
  
  「是你?」她說。很顯然,嘴裡的反應比腦子裡的想法慢了點。
  
  「咩……咩咩……咩……咩咩咩……」羊兒撒嬌的叫著靠近冰兒腳邊。
  
  「叫你們不……許,不許再叫了,不、許、叫……」東方狂低吼著,眼神渙散、表情凝結、步履蹣跚,唇畔還掛著幾滴深褐色的汁液。
  
  冰兒走上前,本來應該是要賞他兩耳光,或者狠踹他三、四腳的,但她竟然只是揚手在他的眼眸前晃了幾下。「噯,你醉了耶!」
  
  東方狂像是沒看見她似的,目眶底一片失焦模糊,黯紫色的瞳孔看起來昏濁濁的。「噓,別吵……都別再吵了……」
  
  冰兒看他講話的語調似乎與平常冷酷自傲的模樣不太一樣了,心裡暗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了?
  
  「咩咩……咩……咩……咩咩咩……」
  
  「都、都不許再……再吵我……」他突然大吼了起來,憤然地朝羊群裡揮劍亂砍——
  
  「礙…你……我……我的羊啦……」冰兒又急又怕地衝上去,撞倒了東方狂。撞倒之後,她再壓坐到他身上,猛烈的打這個已然神智不清的醉鬼。
  
  每一爪,都心狠毒辣的抓在他俊逸卓絕的臉龐上,每一拳,都扎扎實實地揍在他堅實平坦的肚腹間。
  
  「哇——」她驚天吼地的狂囂聲響徹雲端,震撼了整片如漆的夜空。「敢欺負我的羊,就等於是在羞辱我,敢羞辱我就等於是在找罪受……我、我打你、我打你、我……我打死你——」
  
  好像,只有以這種極暴力的方式,才能排解掉一些他曾經蹂躪、踐踏過她自尊時,所造成的傷害。
  
  東方狂就躺在那兒,癱著身軀、合著眼,只是任她隨意打抓咬,絲毫不阻止,也完全不在乎。
  
  「呼……呼……呼……」冰兒大口大口喘著氣兒,怒氣沖沖地瞪住身下的他。
  
  真是太可惡了,他是瞧不起她嗎?不然,為什麼她打都打了老半天了,卻仍未見他稍微出力抵抗一下下?可惡!就算做做樣子也行埃
  
  「你真的是太差勁了!可惡——」她的咒罵拖了好長好長好長。
  
  長到……甚至連東方狂都終於睜開了雙眼。
  
  「哇藹—呀——」她繼續叫,發現他原來對亂叫才比較有反應時,遂打算鬼吼鬼叫到他頭暈腦脹、耳膜破洞為止。
  
  「別……別叫……」他說,語氣裡壓抑著一股強忍的慍怒。
  
  「藹—哇——哇——呀——」冰兒不聽,決心要激起他的反應。
  
  「不准再……在我耳邊叫了……」他低吼,忽地抓住冰兒的肩膀就是一陣天旋地轉般的搖晃扭扯,反身壓過她,將自己的身子貼著她的。
  
  「你……你滾開……滾開啦……」這種似曾相識的親密體驗,冰兒先前領教過了,她紅著臉用力推擠他高大壯碩的身子。
  
  二人的姿勢在推擠下,愈來愈密合、愈來愈曖昧。
  
  東方狂緊貼著柔軟女體的刺激,讓他逐漸有了反應,他由喉間暗吭了一聲。
  
  「你阿你阿你……」他睜著眼,望著她,眼睛底的濁光卻直直地從她臉龐上輕躍而過。
  
  彷彿她的存在,根本只是一個杜撰出來的幻影,他只不過是在和那些總是困擾著他的叫嚷聲對抗而已。
  
  沒有她,沒有其他的她,一切都只是幻象……
  
  「就想著讓我要了你,是不?就想著我像其他男人一樣,貪戀你這生性放蕩的無恥女人,是不?」他張嘴咬住了她的菱唇。
  
  沒一會兒,幾滴鮮麗的血液便沁出了她唇瓣,一顆顆剔透如酒紅珠寶。
  
  「你還敢咬我?」冰兒可真受夠了他這種自以為尊的盛氣凌人狀,不甘示弱地張口反嚥住他,用最原始、最青澀的動作回應他。
  
  接著,他兩人四唇、四排利齒間,就這麼一來一往地展開了場攸關榮辱的野蠻存亡戰。他咬她一口,她就不服氣地回敬他兩口,她若咬得煞是用勁兒,他就再比她更復蠻橫不留情……
  
  冰兒的雙唇再度遭受攻擊,被咬嚙得紅腫又灼痛。「我……我討厭你、好討厭、好討厭你……」
  
  「討厭我?」東方狂瞇起眼,一泉跳躍著的火星閃爍於他微微隱晦的眼瞳間。「你以為除了我以外,你還可以有別的男人嗎?」他忽然掐著她的下巴猛晃蕩。
  
  搖得她頭暈目眩,眼冒金星。「你到底在胡說什麼?我就是討厭你!鄙視你!打心眼兒裡詛咒你……我絕對……絕對不會喜歡上你的啦!」冰兒自己也不曉得,剛剛為何會在後頭冒出那一句話?
  
  喜歡、喜歡、喜歡、喜歡……她腦子裡從來也沒有閃過這種荒謬的念頭呀!
  
  「你真這麼篤定?」東方狂眼底裡的星光石火越燃越洶湧,已完全淹沒了理智。「就算你再不喜歡,我也絕對要定你了……」
  
  他身子一偏,陰鷙地朝她壓鋌而去,摔然抓住她始終攀纏在他腰際上的一雙腿,迅速分開它們,急扯下襦褲,將身體更緊密地壓跨住她。
  
  動作很冷、很怨、很狂暴。
  
  「你……你這混蛋!你要做什麼?放……放開!放開我……」冰兒雖然嘴巴上總愛和人逞強鬥狠,但之於男女間的這回事,她頂多有色卻無膽,根本就沒有真的歷練過一次。
  
  「你……我警告你……你別亂、亂來哪……我不是……我沒有……啊!」
  
  「藹—」冰兒閉上眼失聲尖叫了起來。「我要……要殺、殺了你……」
  
  在東方狂將灼燒的硬物刺進她身體裡的頭一剎那,她以為自己會死,那種撕裂般的痛楚,幾乎要了她的命……
  
  緊接著,似乎所有的一切都靜止了,她的叫嚷靜止、她的血液靜止、她的心跳靜止、她的感覺也靜止了。
  
  「在哪兒啊?到底在哪兒呀?」一群腳步聲雜踏而至,在他倆被羊群和野草包圍著的幾里外。「奇怪?方才明明就聽到那個毛躁丫頭,像瘋了似的鬼吼鬼叫聲呀,怎麼一轉眼就消失了咧?」原來是查管事領著數名僕役,舉著燈籠,循著草堆間在搜尋。
  
  想必……她剛才的狂吼很是淒厲吧。
  
  旁人的吵聲總算澆醒了東方狂盛怒的暴力和酒意,他凝眼瞅看住眼前被壓在身下的女子,是冰兒!竟然是她?難道剛才發生的一切全都是真實的?
  
  他究竟對她做了些什麼……
  
  東方狂旋即攬臂抱住她,俯低著身子籠罩住她,讓自己硬勃的堅挺慢慢地溫柔退出。
  
  「對不起,我……我醉了、傷害了你……」他說道。
  
  冰兒怔怔地凝眼呆望看著,張著嘴,瘖啞的吐不出半點兒聲音來。
  
  「冰兒,」東方狂眼中的黯紫色光暈漸漸回復了澄淨,他俯臉把頭埋進她的肩窩頭。「我不是存心要傷你的。」
  
  冰兒還是沉默,合上眼,不應也不理。
  
  「對不起,我沒想到竟是在這種情形下……我真該死!我原本是想等我們彼此確定了有愛的感覺之後才會……」他無意中竟將自己心中的秘密計劃說了出來。
  
  「愛……」冰兒睜開眸子,幽怨地瞅著他。「我恨你都來不及了,怎麼可能還會有愛?」
  
  「我之前也不確定自己的感覺,可是……我……我……天哪!我想我真的愛上你了吧!」東方狂將冰兒摟抱得更緊密,將她半裸的身子完全包裡在他的懷抱裡。
  
  「否則我怎會感到如此心疼?我怎會這麼在意你的感受?我怎會覺得如此後悔傷害了你?」他這段話像是在對自己說似的,經由一段段的感覺來驗證對於她的愛戀是否真切。
  
  「愛我?」冰兒在心底告訴自己不要在乎他的愛,也不要相信一個傷她至深的男人說的任何話。
  
  「是……或許不是一開始,但我心裡千真萬確是有愛你的感覺的。」他急切回應道。
  
  「可惜,我沒有。」她也很快就說,講完後才覺得好像是在報復的感覺。
  
  「冰兒,對不起……」東方狂明白自己愛上的是一個倔強的女孩,假如她也愛他,那他得軟化她;假如她還不曉得如何算是愛他,那就必須花上更多的精神去教會她,愛這件事。
  
  「我知道你很難說服自己原諒我。可是,你願不願意給我個機會,讓我證明我對你的感情?」
  
  冰兒撇開臉,不看他,也不給他一句答覆。
  
  夜晚的風很涼,露水很重,但她卻忽然發覺躺在他懷裡的感覺,竟然還挺溫暖的……不行,她千萬不能告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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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25 01:56:22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如果這會兒誰吃飽了撐著沒事,敢躲在廊柱旁偷看的話,準會被唐冰兒那一雙像含著鉛銅重似的拳頭給撂在地上哀哀慘叫。
  
  她心情很差,非常非常差,要敢招惹她……就等著挨一頓痛揍吧!
  
  「冰、冰丫頭,你……你想做什麼?你、你瘋了啊?」查文錢大老遠就看見冰兒一個人拖著滿滿一車的衣料、珠寶、首飾什麼的,穿過庭園、穿過長廊,逕自朝著主宅大廳的方向走去。
  
  他嚇得一臉慘綠地急忙拉住她,那車上的東西,不正是老莊主晌午前差人送到她那兒去的彩禮嗎?好端端的,為什麼又被她拖回來了呢?
  
  「表舅,您別抓著我,我真要做什麼您也攔不住的,再多牽扯,只怕就要替您自己招惹上禍害。」冰兒順勢拖著查文錢的身子繼續走,絲毫未稍作停頓或休息。
  
  「你……要做什麼?」他問得膽顫心驚,小心翼翼。
  
  冰兒沒說,只是滿臉凝重憤慨地往前直走。
  
  主宅大廳就臨迫在他們眼前了,再遲就來不及了呀,查文錢連忙帶著慘綠的臉色慌慌張張地、摔摔跌跌得先衝進廳裡去
  
  「莊……莊主饒命!莊主饒命哪!」
  
  「查管事,什麼事情讓你嚇成這個樣子?」東方炬端坐廳內,正和其他買家在商討賣劍的價碼,被查文錢突兀的叫嚷給打了岔。
  
  「莊……是、是……」查文錢嚇得雙腿站都站不住,噗通一聲,便立刻癱軟地跌了個狗吃屎的姿勢。
  
  「莊主,是我。」一記宏亮乍響的聲音投進廳中,聽起來很刺耳。
  
  眾人都好奇地轉頭看去,只見冰兒站在廳堂口,身上繫著粗麻繩,那繩索沿著她玲瓏有致的身型扎綁著,不僅不覺得突兀,更反而烘托出她平時總是掩覆在一身粗布裡的好線條。
  
  眾家買主全都瞪大眼睛看傻了,當然,也包括那向來不曾掩飾他貪婪本性的東方炬本人。
  
  「莊主,奴婢敢問這些東西是您差人送的吧?」冰兒指著自己身後的一車大紅彩禮,正色問道。
  
  「嗯,沒錯,是老夫指名要送給你的,怎麼,冰兒不喜歡?」東方炬面露絲絲淺笑,不諱言在眾人面前坦白承認道。
  
  「原來就是莊主您送的……那好。」冰兒點點頭,低頭解開那條綁在她身上的繩索。繩索一落地,拖車上的若干彩禮隨即乒乒乓乓地跟著失重墜落。
  
  她揚著臉,目光直視,滿臉理所當然的表情。「原諒丫頭我斗膽犯上,這禮我不收,請莊主收回。」
  
  「你不收?」東方炬愣了一會兒,表情由驚訝轉為凝肅。從來還不曾有過一個女人拒絕過他的給予,除了不敢之外,他總有辦法讓她們根本沒機會拒絕。可如今,竟就冒出來了第一個……她不止當面拒絕,還是當著眾人的面拒絕他。
  
  「你……為什麼不收?」
  
  冰兒轉身從拖車旁繞了一圈,隨手取過一件鑲著銀絲的華麗衫裙,置在自己身上比了比,很隨興地欣賞觀望著。
  
  「冰兒……莊、莊主在問你話呢,快……快答呀!」癱軟的跪在一旁的查文錢嚇得趕緊催促道。
  
  她放下華麗的衫裙,轉個身,輕快地迴旋至廳堂正中央,臉上雖有笑容,卻教人分辨不出這笑容的真假。
  
  「莊主應該知曉冰兒是大少主的練武丫頭,每回打打殺殺的受點兒皮肉傷總是難免的。倘若這些禮物,是您替他送給我勞力勞身的遮羞賠罪費,那根本一點兒都不夠。」
  
  「如果這禮是老夫作主賞給你的呢,你也不收。」東方炬知道這丫頭性情激烈、脾氣火爆,和長子東方狂一直處在水火不容的警界點上。
  
  所以,他才會明目張膽地表現出對她的野心和企圖,就算要了她,狂兒也不會在意或阻擋的吧。
  
  「沒錯,冰兒一樣不能收。」
  
  廳裡的所有人都靜默了,沒人敢出聲或接腔。
  
  天哪!沒想到,狂劍莊主東方炬,竟然會被一個年紀輕輕的女娃兒拒絕?大夥兒是講也不能講、笑也不敢笑……
  
  「為什麼?」東方炬耐著性子再問,眼前這黃毛丫頭的烈性,徹底掀起了他的征服欲。
  
  冰兒笑了笑,白燦燦的牙齒露了出來,看起來忽然變得親切了。
  
  他和東方狂實在不愧是父子,那雙銳利的眼睛望住她的同時,眼裡明明白白的寫明了,他的確是想征服她。她現在才明白,原來他那一雙充滿佔有慾的眸子是遺傳自他父親的呀……
  
  天哪!她居然在這種時候,還想起東方狂那雙燃燒著慾望和情意的眼睛!
  
  她是怎麼回事?慾望,她承認!但情意……難道她終究也和其他女人一樣,為了他而著迷瘋狂了?「咳咳咳……冰兒,你別只是傻笑,回話呀……」查文錢又捏了她一把。
  
  「哽?」冰兒回過神,望著滿廳的人全望著她等待著解答。「喔,是……因為……我爹教過我無功不受祿的道理……」她忽然害起了羞,因自己方才竟然莫名其妙地想到東方狂。
  
  「哈哈哈哈……原來如此!冰兒,這你別擔心!」東方炬釋懷地笑了開,一雙灰白色的眉毛笑得精神抖擻。他站起身,迎著廳裡的眾人表示道:「本莊主在這兒先向大夥兒討個好綵頭了,不瞞各位,這一車的彩禮,正是本山莊向冰兒姑娘下聘的喜禮!」
  
  「礙…」
  
  「恭喜,恭喜礙…」
  
  「對對對,咱們快向東方莊主致喜呀,恭喜他娶到這樣一位豪氣干雲的美嬌娘作媳婦兒哪!恰恰和東方家的英雄才略配成雙呀!」
  
  「是呀是呀,東方家的每個男子全都優秀得很哪!」
  
  幾家買主你一言我一句的乘機吹捧道,個個都喜孜孜地握手福身祝賀著。
  
  「莊……莊主?」查文錢瞠大了眼睛呆住了,怎麼……會變成這樣子?沒想到,原以為的一場戰火,竟然轉瞬間就變成了喜事?而且,那個被看上的女子,竟是他那壞脾氣的表外甥女——唐冰兒?不……不會吧?
  
  「呵呵呵……查管事,冰兒在這兒就你這一位長輩,所以從今以後,你可也算是咱的親家表丈人了,哈哈哈哈……」東方炬當場以桌上的茶水代替酒,向眾人舉杯慶祝。
  
  「多……多謝莊主……」查文錢抹抹手,跟著舉起了茶杯喝一口。
  
  廳裡充滿著笑聲、恭賀聲、舉杯碰撞聲……
  
  倒是突然被躍升為女主角的冰兒,反倒一個人愣愣地悶在一旁不說話,臉上的表情更顯得有些怔忡沒精神。
  
  奇怪?她有說自己答應要嫁了嗎?為什麼每個人都樂成這副德行了呢?再說,她連自己要委身下嫁的東方公子是哪一位,都還不知道,就算要逼著她「嫁入豪門」,好歹,也得先問問她想要多少的聘禮再說啊!
  
  不成不成,她還得拿把算盤來估個合理的價錢才行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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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25 01:56:51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碰!碰!碰!碰!」
  
  「東方狂——」唐冰兒在狂嘯樓外焦急地敲著門。「不對、不對,我說大少主,你趕快開門哪!我有事……要和你,不不不,又錯了,我是說,我有事要和您商量呀!」她正努力地讓自己適應著矮人一截的應對方式。
  
  「碰!碰!碰!」她急得幾乎想撞門而入了,要不,就算直接爬牆進去找他也沒關係。她急著要見東方狂,她一定得馬上見到他才行。
  
  真怪了?從前對他沒特別感覺時,總覺得他怎麼老是在她面前晃過來、晃過去地惹她發火,這會兒當她真有急事要找他切磋時,卻又連個影子也找不著。
  
  「大少主——」她一邊蹬腳跳著想夠到紅色高門,一邊費勁兒喊。
  
  就在她正叫叫嚷嚷的同時,狂嘯樓的紅高門卻突然打開了,冰兒重心一沒拿握好,整個身子就順勢撲倒了下去——
  
  正巧,就倒在東方狂的胸膛裡。
  
  「我知道你很想我,可是……也用不著急成這副模樣吧?!」他摟著她,低頭輕輕吻了吻冰兒俏挺的鼻樑,嘴畔蕩著一抹像取笑又像寵溺的神情。
  
  「你別……大庭廣眾、光、光天化日之下……我……我有事……」她腦子忽然不清不楚了起來,可惡!每回被他一碰,全身就都不正常了!
  
  東方狂輕輕含住了冰兒那雙仍想開口說話的唇,凌空抱起她便往高門裡邁步,腳後跟一踹,門就碰的一聲扣上了。
  
  「你也學會害羞了?還臉紅了……」他的唇暫時離開了她的,眼睛卻始終罩著她微微配紅的臉頰,笑著搖搖頭。「真不像你。」
  
  冰兒定定神,往自己又不太清楚的腦門兒上敲了敲。「喂!別再耍嘴皮子了,人家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說。我問你,你到底是不是我的主子啊?」
  
  「怎麼突然問起我來了,當初不是你自己『欽定』要賴上了我這個買主的?就算當初是我醉糊塗了,但依你這死愛錢的性情,也應該還記得,誰是你的買家才對吧?」他答道,手指頭勾在她胸口戴著的珠花上,若有似無地從旁觸碰到她細嫩的胸脯邊兒。
  
  「東方狂——」冰兒暴躁得跳開了他身畔,胸口上的珠花隨著那抖動的雙峰不斷地顫慄動舞。「一句話,你到底承不承認是我唐冰兒的主子嘛?」
  
  「是,我當然是。」他心裡想,他不僅想作她身份上的正主,更想成為她身體和心裡唯一的主子。
  
  「哇——」冰兒雀悅地跳起來一把抱住他的胳臂,壓根兒完全忘記了兩人之前曾發生過的磨擦。
  
  她這人就是這樣,記性不算頂好的,忘性卻又很強。
  
  「那好,你快去替我跟你家老頭兒把親事給退了唄。」她說。
  
  「什麼親事?」東方狂悶悶地問道,不太明白她的要求。
  
  「什麼……你、你會不知道?」冰兒那副一遇到麻煩事,便忍不住叫嚷的大嗓門兒,又開始情不自禁地發揮它最強烈的效力了。
  
  她沒想到他竟會不曉得?她還以為整座莊子裡,她已是最後一個知道的了,沒料到,居然還有人比她遲了一步。
  
  冰兒也是剛才當表舅笑臉兮兮地又捧來一堆的彩禮向她道賀時,才總算弄清楚原來要娶她的男人,是東方家最老、最色的那一個。
  
  「你是說我爹……要把你嫁給誰?」東方狂的聲音聽起來很瘖啞,好像有很多的苦澀和無奈在瞬間全都湧了上來。
  
  其實,有些隱約不安的感覺已經襲上他胸口,他或許猜得出那個想娶冰兒的男人是誰了。難怪……難怪這麼急地要把他調到其他州郡外去收貨款,原來是存心想乘機將他對於她的那份保護給撤除掉。
  
  「還有誰!不就是你爹他自己嘛!他居然說要收我作續室,我……耶?我這人既不懂溫柔又不會裝可憐,真不明白他究竟是看上我哪一點了?」對於自己和一般女子所不一樣的地方,她倒是摸得挺透徹的。
  
  「我爹說要娶你,那你……」他望著她,想看清楚她的表情。
  
  「我才不答應咧!」冰兒嘟著嘴,凝著目,露出一副很不滿意的嬌俏表情。
  
  東方狂沉默了。
  
  冰兒抓著他的臂膀不肯放,下巴仰起來頂著他的衣服瞎磨蹭。「我不管,反正你也得對我有個交代……」她停了停,迎接他直視而來的注視,雙頰居然燥熱得一塌糊塗。「那個,我……我的意思是……你、你不可以不管我,害我就這麼被你那個爹給……給糟蹋了……」她越說越小聲,說到最後,整張臉根本就已經貼在他的臂彎裡了。
  
  東方狂還是沒開口,腦子裡彷彿有些事情仍在轉動、躊躇著。
  
  但他明顯猶豫的表情卻已經收在冰兒的眼裡了,她咬咬唇,撇開原本還攀著他的手,眼底凝滿了混亂的情緒。
  
  「你不想為我出頭作主,是不?」
  
  「冰兒,這件事可以……」
  
  「夠了!別再說下去。」冰兒轉身遂往那道高聳的紅門走過去。她的性情太驕傲了,根本承受不了被他拒絕的難堪,她覺得被拒絕的除了她的要求,還有她完完整整的自尊。
  
  「冰兒……別急著走,其實我和我爹……」東方狂想和她解釋一些他心裡的想法,或許他們可以想個不對任何人造成傷害的辦法來解決問題。
  
  這時,冰兒突然轉過身,奔跑著上前就攬臂抱住他。胸口喘著氣兒,暖暖的氣流迴盪在他和她的胸膛裡。
  
  「我不想聽其他的。只對你說一句,我不嫁給他,心裡不想嫁、腦子裡也不想嫁。」她的身體因為太激動而顯得熱呼呼的,但腦子卻變得愈來愈清晰。臉龐靠在他的胸膛裡,這是第一次如此主動而自願地貼近他。
  
  溫柔中帶著一絲認真的固執。
  
  冰兒倚在他堅硬厚實的胸膛裡,閉著眸,對於自己想要的和不想要的東西分辨得很清楚。「那夜在牧場上,你說過你要我、要定我了。倘若你現在還想要我的話,就和我一塊兒走吧。那個你問過我的問題,我現在回答你,我願意。」
  
  「冰兒……」他伸出手摟住她,指尖的力量放得好溫柔。
  
  她仰頭攀住他的頸子,輕輕地啄一口,像吻又像咬,上頭嚼了一輪她留下的齒痕,跟她愛人的方式一樣。
  
  「就這樣……」這時,她卻突然抽開了身子,返身往紅門邊跑,臉上漾滿了得意的笑容。「就這麼說定!」
  
  東方狂怔怔地看著她像野火般,從門裡飛出去的身影。
  
  他知道他愛上了一個像火般狂熱的女孩,而他那曾經冰凍著的心,也因她的出現,漸漸有了熱度,有了光……
  
  ***
  
  夜黑風高。
  
  冰兒蹲在草叢裡,一面搓著凍得發紅的手掌,一面對著夜空哈著氣兒,左顧右望地四處翹望著。
  
  「好、好冷哪……嗟!怪事了,老天爺怎麼偏偏選在這種時候轉涼呢?今晚可是我們私奔的大日子耶……」
  
  說到了私奔,她忍不住傻兮兮地搖嘴笑了起來,沒想到她千山萬水的賣身到青州認識了東方狂,這回,竟又要再拐著他,急著奔到另一處未知的地方去了。
  
  這就是他所說的愛嗎?因為想愛一個人而願意和他廝守著不分離,因為有愛而鼓起了更多的勇氣……
  
  不過,她覺得自己現在除了勇氣,好像還又增了一些傻氣。否則,就算坐享其成的當個東方山莊的莊主夫人也不錯啊,她何必用心良苦地決定和他浪跡天涯呢?
  
  「唔……好冷好冷礙…」冰兒抖瑟地哆嗦著,眼光開始不耐煩地猛往草叢外觀察。「奇怪?怎麼還不來嘛?該不會是睡過頭了吧?還是又被其他女人纏住了呢?」她胡思亂想地瞎猜了一番,一陣陣從未有過的醋味兒竟然悄悄襲上了心坎。
  
  忽然,草叢間傳來一陣騷動,她屏氣凝神等待著,緊接著下一刻,東方狂在黑暗中走動著的身影就出現在她的眼簾前了。
  
  冰兒站起身來,穿梭在雜亂的草叢裡急著要向他奔過去
  
  「哇……我就知道你會來,就知道你一定還是會來的……」她撲過去就先來上一記熱情的擁抱,將東方狂的腰身緊緊地箍在她的雙臂之間。
  
  「傻冰兒,知道你在等,我當然會來。」他說,語氣中摻雜了許多很複雜的情緒。
  
  冰兒開心地拉著他,準備開始往離山莊相反的方向邁步走。她轉頭瞅了瞅他渾身上下,覺得有一丁點兒怪,於是就隨口問道:
  
  「咦?你就真準備這麼兩手空空的和我一塊兒私奔嗎?還是你早已經在其他地方作好了打算?」
  
  「冰兒,其實……」東方狂扣著她的手腕對她說,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了。
  
  「哎呀!沒關係啦,盤纏不多也不要緊呀。反正錢嘛,多的是機會賺,但咱們一塊兒出走的機會,可就只有這一次了。」冰兒笑吟吟地挽著他向前走。
  
  「冰兒,你等會兒。」他忽然叫住她。
  
  「嘎?」冰兒看了看他。
  
  「其實我會來,是因為我知道你在這兒等著我,所以我才來的。」
  
  「但我來,是為了想勸你別走的。」他凝望著她,無論是語氣和表情都顯得很溫柔,完全不同於往常那般的盛氣凌人。「我要你……留下來,就算是為了我而留下來。」
  
  「你……你要我留下來去嫁給那個老色鬼?這就是你心裡的意思?」冰兒眼底漾著火,忿忿地猛對著他亂射。「你憑什麼要我為你留下來?啊?你說!你說啊!你既然不肯和我一塊兒走,又拿什麼理由來留住我呢?」
  
  「我不能就這麼離開,我對這個山莊以及山莊裡的人都有責任。」
  
  冰兒撒過臉,不想讓他看見自己臉上受傷的表情,眼裡的濕氣也漸漸氤氳得隨時準備滴下來了。
  
  「責任……我還真不知道你大少主啥時變得那麼有責任感了?還是為了山莊裡的人……」她停住了,腦子盤旋在他方才說的那段話裡面。「你是指……如絮姑娘?」
  
  他不接腔,不承認卻也沒有開口否認。
  
  「你……情願為她留下來,卻不肯、不肯為我而離開?那你從前怎麼不好好疼愛她,還要跑來招惹我?說到底……你、你根本就只是想玩弄我的感情罷了,你就是想讓我也像她一樣被逼瘋,是不是?」
  
  冰兒哽咽了,覺得心裡面有一種才剛新冒出來的溫暖感覺一下子就被他給扯爛了,扯得她心口上猛犯著疼……
  
  她承認,如絮姑娘的遭遇是很令人同情,但愛一個人時難免會變得自私、不可理喻的,她好不甘心自己竟然會屬於被淘汰掉的那一方。
  
  「冰兒,我喜歡你,也決定要跟你廝守在一起,可是……你聽我說,」東方狂走上前想攬住她,他的手才剛剛觸到她微微顫抖的肩就被甩開了。
  
  「我……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冰兒一邊踱著腳步往後退,一邊搖住雙耳猛搖頭。「我……我、我再也……再也不要相信你說的任何一句話了,我不……不要聽……再也、也不要了……」她哭著說。
  
  「冰兒,你相信我……」
  
  「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冰兒開始往相反的方向狂奔而去,穿梭在高聳雜亂的野草叢之間,她一邊跑一邊哭,生平頭一回發覺,自己竟然可以這麼脆弱,居然……居然為了一個辜負她的男人而哭?
  
  「唐……唐冰兒,你、你好傻……你活、活該啦……竟然會相信他是愛、愛你的……你真蠢、真蠢、真蠢哪……」她狂奔著跑出了野叢林,發現自己此刻竟然站於一處高原頂的懸崖邊。
  
  四處沒有人,沒人會看見她如此落魄的慘狀……
  
  「好、好可惡……竟敢這麼戲弄我……」冰兒放聲嚎啕大哭了起來,讓悲憤的情緒盡情地宣洩。
  
  「冰兒……你別走……」東方狂喘息著的聲音迴繞在她耳畔,好像一聲聲溫柔緩緩的親吻。
  
  「別說了、別說了、別說了……我不會再上當的……」冰兒猛力搖晃著,但他靠過來的聲音卻怎麼樣也都甩不掉。
  
  「冰兒……」東方狂從她身後攫住她,摟緊了她的腰身。「別教我擔心、別教我擔心你會離開……」他的唇落在她俯下去的頸子上,一點、一點小心翼翼地細吻著。
  
  「別碰我……我不會再讓你有機會欺侮我的。」冰兒反身推開他,兩個人各向後顛簸了好幾步。「只要我想走,你們誰也都甭想阻擋我!」
  
  「為我留下來。」東方狂再度上前要求道。
  
  「我不要!」
  
  「冰兒,你留下來,我會把問題——」
  
  「就算你不走,我一個人照樣也能走。」她轉身就準備開始跑。
  
  東方狂拉住她。「你別急,先聽我把話說完!」
  
  「不好!不好!不好!我一個字都聽不進去,我再也……再也不要相信你說的任何一句鬼話了啦!」她奮力掙扎著,腳跟一步步往後陷。
  
  兩個人都只顧著捍衛自己眼前的堅持,早忘了身畔外的高原懸崖,腳步一亂就立刻撲了空——
  
  「哇……」冰兒猛地失聲尖叫。
  
  「冰兒……」東方狂摟住她的身子,兩個人一起朝崖下墜去。
  
  暗夜中的天空看起來份外遼闊,急遽下墜中的他們什麼也來不及看,週身外全是一片天旋地轉似的漆黑。
  
  墜得好急、好快、好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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