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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余宛宛]柔心擒爆女[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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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1-29 00:26:54 |倒序瀏覽
柔心擒爆女 作者:余宛宛

什麼嘛
一個大男人居然可生得這般花枝招展,
為了賺那幾文錢,
三天兩頭被一群花癡女輕薄也就算了,
就連男人也對他……唉
也難怪他老爹直叫他乾脆倚門賣笑去算了;
更是看得她胸口怒火直燒,
恨不得一掌燒了那些個俗女痛快些!
想她可是女人國裡出了名的火爆女耶!
豈容那些俗女沾染她的男人?
啊!她的男人?他是她的男人?
生在女人國的她生平最不屑的不就是男人嗎?
怎地今兒個為了找個鼎,
一個心血來潮,她強占了他的身;
再者,來個不順她意,她便……
呵呵,這個男人真的是她的嗎?
她到底找著了啥稀世珍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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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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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1-29 00:27:53
    序           

  呵呵呵……

  又見面了。

  先容我在此向大家鞠個躬,問聲好。

  這麼宜人的三月天,大夥兒是該有好心情的!

  沙紅羅與楚朝歌的故事,是這個系列的第三本作品。

  正常而言,在撰寫系列故事之初,書中數位主角的個性早已稍具雛型。動筆之始,雖說沒有乍寫新人物的欣喜,不過重新開始另一則新故事,重新醞釀出男女、王角之間更多的心情點滴,卻也是件讓人大感痛快的事。


  若說「冷漠」及「善良」是前兩本女主角楚冰和范青青所呈現出來的個性,那麼沙紅羅的「易怒」,就該是她的個性中很難忽略的一個特質。

  聰明知你,當然知道人的性格不可能只有一面傾向,所以沙紅羅可以易怒、可以冷漠,她自然也可以是溫柔的——只不過她的行動模式,大體容易從「怒」字爆發出來罷了。我希望大家看完故事後,可以發現她的易怒其實是一種保護色,保護自已的心不受任何人傷害,畢竟她處在一個與眾不同的環境中……


  不過,話說回來,我——個卻是在寫完了這個故事之後,才發現沙紅羅姑娘「怒氣」的變本加厲與否,倚靠的是我家可接收到的噪音分貝高低。

  此話怎說?

  提筆之際,吾家門口的巷道開始鋪起了紅磚道(據說是里長爭取來的德政)。我當然不排斥漫步在一處美麗的環境裡,我不解的只是,為什麼將道路挖成了滿地泥濘之後,才突然放話說紅磚缺貨(此紅磚乃為舶來品——難道國內生產的磚石不足以採用嗎?疑問……)?然後,吾家門口的道路便崎嶇不平地過了一個農曆年。


  我知道重建之前,一定要先有一番破壞。所以,當挖土機的轟隆聲吵得我心浮氣躁之時、當電鑽器的吱吱聲響弄得人神經兮兮時(把牙醫診所的音量放大到讓人掩耳閃躲的音量即可)——

  我,都忍了!

  不過,書中女主角的火爆脾氣可不必忍!

  嘿嘿嘿……

  總之,延宕了一個多月,典雅的紅磚工程總算在三月上旬大功告成了。

  那,沙紅羅的拗脾氣總算畫下句點了吧?

  當然變好了,因為故事總算寫完了嘛!

  而開始耳鳴的我,也開始得到了一些時日的寧靜。

  不諱言地,這本作品的撰寫時間,比我預期地稍長……長了一些。若是門口的工程再多進行一些時日,我想,女主角沙紅羅的個性是還要再粗暴幾分的——她可能會到京城舉白布條抗議!

  寫了這麼多我與女主角的關係,那男主角呢?

  男主角當然在書裡面嘛!

  快打開來看哦。

  下一本寫些什麼?嗯,讓我告訴大家——

  在重新開始提筆新故事的今日,吾家巷口早上八點「準時」進行下水道挖掘工程……

  我——的天!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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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1-29 00:28:23
第一章            

  老天爺——讓他涼快些吧!楚朝歌停下疲累的腳步,拭去額上的汗,喝了一大口水。

  今個兒也夠邪門了!他才批完胭脂,正想回家喝碗清涼的綠豆湯,卻因貪走捷徑而迷失在這處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枯黃草林之間。

  楚朝歌揮走包袱上那幾隻迷路的蜜蜂花蝶,將袋中那堆脂粉、香丹丸裹緊了些。

  「年輕人……」

  啊?哪來的嘎叫聲?楚朝歌回頭看看滿山遍野的雜草。這種地方不會有人居住吧?

  「……輕人……」

  親人?他順手捉了捉發癢的耳朵,確定他沒有產生幻覺。

  「有人在嗎?舉個手讓我瞧瞧!」他將雙手拱成圓筒狀,用著大嗓門叫嚷著。

  「我……在……」一道飄忽若鬼魅的聲音,飄入他的耳際。

  楚朝歌猛跳起身,大驚失色。

  不會是什麼千年樹精要認親吧?他搗著胸口,瞄了一眼大前方那棵三人手臂尚不足以合圍的巨樹。

  「你到底在哪?再不出聲,我走人了哦!」鎮定心神後,他再度發問。

  倒也不是他膽大過人啦,而是頂著一個灼烈的大太陽,怎麼可能幻想出任何鬼魅的出現?

  真要出來,他也不反對,陰風陣陣也好過烈日當空的酷熱難當吧!

  嗯……沒人?楚朝歌腳步向前一跨。

  「啊!」他尖叫出聲,一根樹枝不,是一隻被曬成人乾的手臂忽地扯住了他的腿。

  楚朝歌瞪著那條從枯黃草叢中伸出的手臂,真被嚇出了一身冷汗。

  垂下視線,好不容易才在乾涸的雜草間尋得一個趴在地上的身影。

  是個老人——奄奄一息的老人。

  「老伯,喝點水吧。」他好心地掏出水囊,把水遞到老人手中。

  無怪乎他一時片刻找不著人。

  老人家穿了件與黃土同色的衫褲,曬了一身和樹枝同顏的褐膚,蛇蠍行走於其上都不見得能辨認出此一軀殼為人,何況他楚朝歌乃一介眼拙凡夫是也。

  老人家動了下身子,在啜了一口水之後,終於抬起了頭——

  天老爺!這個人究竟幾歲了?

  震驚過度的楚朝歌,嘴巴呆呆地張大了好半晌。

  他這輩子還沒瞧見哪個人的皮膚像這個老人一樣層層折疊地似醃泡菜般,皺得看不出五官與年齡、皺得甚至分辨不出那雙眼睛是張開抑或是緊閉。

  「你……你是我的有緣人……」老人喘噓噓的話,聽來只像一陣嗡嗚——那喉嚨活像被石子刮過一樣。

  楚朝歌抓著耳朵,好半天才弄清楚他的意思。

  「您說啥有緣?」楚朝歌實在是不解其意。老先生這時候不是應該顫抖地伸出手對他說:救救我,我已經三天沒吃飯了……

  「有緣人。」老人家的聲音宏亮了些,不過神智在楚朝歌看來仍是不大清醒。

  「是啊!是啊!呵呵!」楚朝歌敷衍地乾笑兩聲。

  真要說什麼有緣,每回都向他買上十盒水粉的郭府千金,和他比較有緣。

  楚朝歌好心地把水又送到老人唇邊。心下考慮著要不要把水潑到老人家瞼上,讓他清涼些?

  「你看這個——」老人家眼瞼上的層層皺折,連他看了都嫌重。

  而他正努力地想撐開那層眼珠之上的重物。

  幫人幫到底!楚朝歌一屁股坐到地上,好心地用手替他掀開眼皮——家有二老,出外時總會對老人家多擔待些。

  「老伯,你想讓我看什麼?」楚朝歌問。老人家的眼球已渾濁,毫無生氣。

  「這個……」老人顫巍巍地從草叢間拉出一個形似青銅器具的東西。

  器具在陽光下反射出一種燦亮無比的光芒,刺得楚朝歌張不開眼。

  他眼花了吧?否則怎麼會以為那個東西冒出一陣紅光?

  「真漂亮。」楚朝歌瞇著眼睛瞄著那個器具,讚美已經先行出口——走賣生涯養成他隨口讚美的好習慣。

  眨了兩下眼,楚朝歌此時才真正看清楚這座器具的真正型態——

  是一座鼎!

  這該不會就是「她」要找的那座鼎吧?應該不是,她說鼎應該在京城之內,想來也不會落在野林中一名衣衫襤褸的垂垂老者之手。。
  「這鼎真的不錯!」這一句可就是楚朝歌真心的讚美了。他賞識過眾多珠王簪車的慧眼,怎麼可能有錯!

  楚朝歌傾身向前,瞇著眼看清楚上頭浮雕的奇花異草。挺有趣,鼎上所雕刻的花卉全是冒煙、噴火的姿態呢!

  擅長「烈火掌」的沙紅羅一定會喜歡這座鼎。

  紅色,向來是屬於她的顏色。面容如火明艷,脾氣更是爆烈似火。

  在她不告而別之後,他對穿紅衣的姑娘,總是多留心幾分,卻忘了自己這雙俊俏的眼會引來多少誤解,徒然扯來一堆不必要的糾纏。

  楚朝歌情不自禁地想伸手碰觸鼎上饒富古老趣味的雕刻圖案。

  「不能碰!」老人突如其來地大喝一聲,嚇得他身子一仰,差點跌仰到地上。

  不得了!老人能有此等力氣朝他大喊,想來再走個半里路,也不會有任何問題。

  楚朝歌板著臉,站直身子。沒人喜歡被騙!

  「我要把這個鼎送給你!」老人扯住楚朝歌的一條腿,眼睛使勁摔出一條縫——為了這一線光明,老人的臉上又跑出數條皺紋。

  楚朝歌看著他、注視著他、凝望著他……

  該不會這老人家也看上他這潘安之貌,想嫁女予他吧?

  楚朝歌沉吟似著摸著下顎。雖然挺懷疑這老人能否看清他長得像癩蝦螟,還是展尾炫耀的公孔雀。

  「老伯,你家裡不會正巧有個女兒,而我收下鼎就得和她成親吧?」楚朝歌面有難色地乾咳了兩聲。

  萬一,那閨女長得和老伯一個模樣……給他一百座鼎,也不要!

  不需照銅鏡,楚朝歌也知道自己這張讓女人癡戀的俊俏臉皮,八成已扭曲成一種奇特的面貌。他感到自己的唇角向下撇,臉頰肌肉也在抽搐,眉毛更因為不自然而掀成一高一低的波浪起伏——

  光想到女子瞼上有這麼多皺紋,楚朝歌連打了三個冷顫,以代表他內心的恐懼。

  「我的孩子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經死了……」老人的眼角泌出淚光,臉上的歲月痕跡看來格外讓人心酸。

  「您節哀順變。」楚朝歌歎了口氣,好心地扶起老人靠在一塊大石上。

  「我不會難過的,我就快去看他們了。」老人倒是豁達,朝著他一笑。

  「恭喜。」話一出口,楚朝歌的牙齒立刻咬住自己的舌頭——痛咧!

  瞧他說的是什麼混帳話,他在咒老人家早點死嗎?

  「你是該恭喜我,一個活了一百三十五年的人是早該死了。」老人豁達地說道。

  「一百三十五歲?」楚朝歌的眼睛瞪得極大。這老伯在開什麼玩笑!

  這比他告訴那個滿臉斑點的崔姑娘,勤擦珍珠粉可以貌比西施的謊話還扯!

  楚朝歌乾笑兩聲,應景了事。老人八成是病糊塗了。

  「我也想自己是在開玩笑。但我不是——你看過這麼蒼老的臉及身子嗎?小孩子看了是要哭的。」老人一說話,臉上的皺紋就全擠到了臉頰邊。

  說真格的,那還真讓人有點害怕,因為看來實在不像個人。

  「哪兒的話。」楚朝歌陪著笑臉,不忍心刺傷老人。

  「唉!誰教我一時不慎,許了那樣一個願望。」老人怨懣的目光看向那個鼎。

  「我帶您去看大夫吧。」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況且老人都病到神智不清了,他怎能見死不救?

  「不用看大夫,我這身子再怎麼拖也就是這樣了。我硬撐著,只是為了替這個鼎找到主人。現在我遇到了你,它認定你是下一任主人——咳……」老人家輕咳了幾聲,手指攫住楚朝歌的衣袖。

  鼎的下一任主人?

  「你剛才不許我碰,現在又說我是鼎的主人?」楚朝歌的目光在鼎上打轉了一圈。

  「這座鼎認主人的,若不是它的主人,亂碰只會暴斃身亡。我的妻兒即是因為不小心摸到鼎而枉死的。」老人說話的口氣極為嚴肅。

  開什麼玩笑,如果器物都會認主人,那些竊人財物的偷兒,不用官府審判就會自動暴斃啦。唉!行走江湖這麼久,果真是再荒謬的謊話都有人扯。看來,這老人還真的急欲將鼎脫手哩。

  談話之間,幾片烏雲襲上他們頭頂,炙熱的陽光一黯,楚朝歌開心地歎了一口氣——

  嗯,涼快多了。

  陡地,天空吹起一陣大風,他搓了搓雙手,居然覺得有點冷。

  「鼎……鼎……」楚朝歌指著鼎結巴得說不出話。

  它真的「又」閃過一道紅光!

  「年輕人,你願意成為鼎的主人嗎?」老人開口問道。

  「你為什麼要把鼎給我?」楚朝歌追問道,已然恢復了平靜。在「她」身邊經歷過那些奇特之事後,奇風怪浪是嚇不壞他的。

  「它認定你是下一任主人!」老人說得理直氣壯,一臉的嚴肅。

  「呵……是啊。」楚朝歌點點頭,仍不是太相信他的話。人間的騙子從沒少過。

  老人八成想把鼎賣他,所以才編了這麼一套有緣人的說法。那紅光八成也只是騙人的戲法。

  「這鼎名為『許願鼎』。此鼎的主人,可以許上一個願望。」也許是看出他臉上的不置信,老人開始解釋。

  「那你當初許了什麼願?」楚朝歌隨口問了句。真有神力,老人不會落魄至此。

  「我希望有永世的生命。」

  「永世的生命?」楚朝歌的聲音卡在喉嚨中,眼睛在老人的臉上瞄了瞄。

  這人看起來的確像活了許久、許久了!

  「沒錯,永世的生命。我得到了永生,卻未曾許願不老。我是活著,卻也只是活著,我可以呼吸,卻無法阻止我的衰老……」老人含著淚望著他,彷若溺水者緊捉著唯一的生存希望。「總有一天,我的身體會無法動彈,我卻只能被困在這個身軀裡,一年、十年、百年……」


  老人的話教楚朝歌硬生生地打了個冷顫。

  好可怕的情景如果這些話是真的話!

  「滋滋」閃電劃亮了天際,在濃密綠蔭中投射下詭異陰影。

  「轟」地」聲,巨雷從天空中狠狠地射出,傾盆夏雨開始砸在楚朝歌的頭上。

  僻哩啪啦的雨點,砸得人臉頰發痛。楚朝歌快手想扶起老人,不料老人卻反拉住他的手,不讓他移動。

  「鼎……」老人的手緊捉住鼎。「你一出現,鼎就發出紅光。你是鼎的有緣人,我求你接受它吧!」

  「你的鼎要賣多少錢?」楚朝歌在滂沱大雨中放聲喊道。天下沒有不勞而獲之事。

  要命,這雨砸得人真痛!

  「鼎不能賣錢,但是它能實現你的願望。」

  「是啊!能實現我的願望,卻不要我任何一個子兒。」他才不信!

  「我老實告訴你,得了此鼎之後,可以得到一個願望,但沒有人知道鼎會在何時准許你的願望。所以你每次必得在每次許願前,謹慎地想好願望。」老人解釋著。

  「那就是說,如果我隨口說了句『希望能多一隻手幫忙做事』,那我就會多一隻手出來?」楚朝歌大驚失色地說道。雖然對這座鼎的神力還是半信半疑,不過多防備一些總不會有差錯吧。

  「沒錯,我當初就是因為妻子少我三十餘歲,我隨口戲言了一句希望有永世的生命,所以才苟延殘喘至今。」

  「這怎能稱之為許願鼎?這該稱為『害人鼎』吧,若實現了些莫名其妙的願望,那我豈不虧大了?況且,要是我的家人不小心摸到這鼎,還可能會瘋掉!我沒事惹上一個噩運做什麼?」他很想斯文地向老人家解釋他不想要這座鼎的原因,無奈太大的雨勢讓他只能披頭散髮地在雨中破口大喊。


  「只要是凡人就必定有其願望,小兄弟難道沒有嗎?」

  老人的話砸到楚朝歌的心裡,他靜默地停下所有動作。

  他,畢竟只是個凡人!

  沙紅羅的明艷容顏忽地躍上楚朝歌的腦海,他握緊拳頭,在閃電劃破灰暗的天空時,與老人對望著。

  這座鼎若真能成就人的心願,他希望她一輩子陪在自己身邊!

  「收下這個鼎,就當幫忙我解脫吧!當鼎找到下一任主人時,前任主人可以選擇死亡與否,這樣所有願望皆會落幕——我唯求一死啊。」老人家說得聲淚俱下,雙手緊緊地扯住楚朝歌的手不讓人移動:「你好心有好報,一定會實現一個好願望的。」


  老人哀鳴的聲音夾雜在大雨中分外地淒厲。

  「老伯,我們先進去躲雨吧!」雨下得更大了,楚朝歌全身已無一處不濕透。

  「除非你答應我,否則我不起來。」

  若鼎能讓她回來,他會如何?當腦中轉過這個念頭時,楚朝歌的心意已然彰顯。

  他扶起了老人,在那雙充滿期待的眼神中——

  點頭。

  他要找到她!

  ******

  我希望再見沙紅羅!楚朝歌閉口口祈禱。

  我希望再見沙紅羅二次。

  我希望再見沙紅羅三次。

  「我說,我希望見到沙紅羅!你聽懂了嗎?」楚朝歌狂吼出聲,氣得咬牙切齒。

  啪!他伸掌揮到鼎上——

  「咚……」鼎掉到地上,滾了兩圈,閃亮的光彩彷若與他對瞪一般。

  「臭小子!」楚朝歌吹著自己發紅的手掌,這番暴戾的行為還真是被她影響的。「我是你的主人,你不依令行事,該打。換成是她,你可能會被打成一堆廢鐵。」

  他用腳尖輕踢著鼎,將它當成布團滾了兩圈。

  在鼎被移交他手中之時,老人去世了,帶著微笑離開人世。

  虧得遇見了她之後,神奇之事亦見了不少,否則怕不在破屋中嚇得呼天喊地嗎?

  她,應該還在京城吧?她還未找到鼎,不會離開的。至少他是這麼渴望著。

  那天她消失在空中一事,至今仍是夢魘一場——

  她真不是凡間人哪……

  也該不是凡間人,否則那脾氣怎麼會比常人倔上十倍不止——為了幾句話,她可以在那樣生死交關的情況下忿然離去。

  她怎麼老不能體會他的用心呢?他說什麼還不都全是為了她嗎?

  楚朝歌歎了口氣,只怕她再也聽不到他的解釋了。

  「朝歌,吃午飯了。」他聽見娘在外頭高喊的聲音。

  「馬上到。」他將鼎收至最高的櫃子裡,順手拿了塊破布塞在它前方,以防有人不小心碰觸了它。

  楚朝歌捏著發僵的臉皮,確定自己是在微笑的狀況下,方走出房門。

  「好香,娘今天煮了什麼好菜?」他雀躍地走到娘身邊,幫著布碗署箸。

  「有你愛吃的紅糟肉,還有酸醋魚。」楚大娘推著他坐下,為他添了碗飯。

  「光聞到這種菜香,我就可以吃掉一鍋飯了。」楚朝歌笑瞇瞇地說著,將筷子、碗全放到爹的手邊:「爹,我夾了塊魚到你的碗裡。」

  楚老爹有眼疾,對於東西只看得見模模糊糊。

  「怎麼光吃飯,不吃菜啊?」楚大娘挖了一大塊肉到他的碗裡:「現在紅羅不在,可沒人跟你搶——」

  她突然打住了話,內疚地看著他。

  沙紅羅失蹤,兒子失眠、氣色不好、心神不寧……楚大娘都是看在眼裡的。

  「娘煮的飯香軟,我想多吃些。難道娘不讓兒子吃?」楚朝歌乾笑了幾聲,食不知味地撥了一筷子飯到嘴裡。

  「過陣子若還未找到她,就死心吧!你是家中的獨子,總不能為了執著她一個人而斷了我們楚家的香火呀。」楚老爹停下了吃飯的動作。「她若真有心,自個會出現的。」

  「我知道。」楚朝歌低聲地說道。爹向來欣賞紅羅說風是風、說雨是說的強悍個性,如今竟也要叫他放棄。

  「有得,總是要有所失的。瞧瞧我們現在的日子過得多好。」楚大娘捧著飯碗,感動地望著一桌子的魚、肉。

  「可不是嗎?當年我拒絕讀書時,你和爹還氣得差點打斷我的腿。」他努力把話題帶到較不相干的地方。

  五、六年前,雙親依然務農之際,他們桌上的菜餚從不曾出現青菜之外的東西。

  收成不好時,一碗飯、一瓣娘醃的大蘿蔔乾,便是一餐了。

  那樣的日子裡,哪有銀兩供他讀書?

  「你說這話是要讓娘心酸嗎?娘知道這些年來,你總在晚上偷偷點燈讀書、寫字。你是喜歡讀書的。」

  趁著娘的眼淚尚未滴落到碗中時,楚朝歌連忙盛了碗湯到她手裡。

  他是喜好讀書,卻更希望能讓爹娘過著好日子!

  得了功名又如何?貪官污吏他做不來;清官還得落得終日操煩,汲汲營營於公事,又反倒沒了時間侍奉爹娘。如今他販賣女人家慣用的胭脂水粉,偶爾雕刻些玉石首飾兜售,所得銀兩遠勝於一般商家,何樂而不為呢?


  「讀書是求知識,倒也不一定要求功名。孩兒之所以記掛於書冊,只是不希望淪為中看不中用的繡花枕頭。」楚朝歌微笑地夾了菜到娘的碗裡:「若這間店生意不差,我打算隔年再設第二間鋪子。你們就什麼也別擔心,只要整天喝茶、納涼,清閒過日即可。」


  這間新鋪子前頭做買賣,後頭兼著居住他們一家三口。美中不足的就是他一日三次回老家察看她回來了沒,只是人沒找到,倒練就他愈來愈強健的體魄。

  「你就專出這張嘴哄人!」楚大娘一副拿兒子沒轍的樣子,不過她笑得還算開心。

  「娘忘了提提我這張貌勝潘安的俊臉了。」楚朝歌故意昂首眨眼,狀似驕傲的公孔雀,引得楚大娘大笑出聲。

  此話的確是不差!自小他就知道自個模樣生的好,眉目清亮、五官俊秀,攬鏡自照時,倒也經常被自己的姣好容貌驚嚇到。

  這樣的一張臉,似乎生來就該不平凡的——然則他的不平凡之處,也不過是藉著這張皮相在女人圈子裡闖出一片天地。

  「賣女人的脂粉花粉,終非長遠主意。」楚老爹凝重地放下碗筷,沉聲說道。

  「爹,我們不偷不搶,日前又是京城最大的脂粉鋪子,這可是門傳家生意啊!」楚朝歌認真地說道。

  這些年來他勤快地繞著京城附近的幾個村鎮採買最好的脂粉,方有今日門庭若市的成就啊!

  「拋頭露面總不是件好事。」視力模糊的楚老爹將臉轉向他,重說了一次。

  「爹——」楚朝歌挑起眉,好氣又好笑地對他抗議道:「我是男子,又不是姑娘家,不用三從四德,亦無須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啦。」

  依他所見,當朝的公主、郡主,是個個言行舉止比他還不含蓄哩!她們騎馬囂張而過朱雀大街的次數還頻繁勝他哩。

  「我當然知道你是個男子。不過,這種送往迎來的日子,總不能一直這樣下去吧?我們好歹也是家世清白的人家。」楚老爹不悅地扭著嘴教訓道。

  「爹接下來是不是要說我倚門賣笑?」他戲謔地說道,唇邊的笑有些怪異。

  「那些女人不就是衝著你這張臉來的嗎?你就算把濁泥賣給她們,她們也會以為得到了稀世珍寶。」楚老爹邊搖頭邊說道,根本當兒子是巧言令色的不仁之人。

  「爹,我不否認自己靠著這張臉做成了不少買賣,然則生意要做得長遠,靠的還是口碑。」

  「別解釋了,我只知道好人家的姑娘絕對沒人敢嫁你。搞不好沙姑娘就是被你花枝招展的樣子給嚇跑的,要不然怎麼會好好地就跑了個不見蹤影了呢?」楚老爹大聲地把話說完,沒能看見兒子的臉色在聽見她的名字時愀然一變。


  「孩子的爹——」楚大娘上前搗住楚老爹的嘴,擔心地看著楚朝歌。

  「娘,沒關係的。如果她真的是因為這個原因而離開我,那我也無話可說。反正,我們不是同一個國度的人,很容易分離的。」楚朝歌勉強一笑,專心地扒著飯。

  「你該不會因為她來自番邦異域就嫌棄她吧?」楚老爹衝口說道,吹鬍子瞪眼睛的。

  楚朝歌苦笑了兩聲。是該高興爹對她的喜愛?抑或感傷於爹對他的缺乏信心?

  「若會嫌棄,當初便不會與她在一起,我而今也不需要投入那麼多。她不見蹤影才半旬,我就頂了這家鋪子做起了買賣;我在短時間裡打響了『紅袖坊』的名號,也就是希望她知道我是個值得信任的人。」楚朝歌苦口婆心地對爹解釋道。


  可惜楚老爹別開了頭,板著臉孔不聽人說話。

  「老爺——」門外傳來小僮的叫喚聲音。

  「我不老。」楚朝歌精神一振地輕快回話著,慶幸自已有了個脫身的藉口。

  「爺——」一派正經的小僮站在門口,只修掉了一個「老」字。

  「什麼事?」他忍住翻白眼的衝動,誰讓他少年得志呢?

  「郭府千金想請你為她打制一套簪耳。」眉清目秀的小僮很是討人喜愛。

  「要她稍候,我馬上出去。」楚朝歌正了正衣冠。好久沒出門接客了——

  咦?接客?他心虛地回頭看著爹娘。

  「還說不是倚門賣笑。」楚老爹從鼻孔中哼出一聲,楚大娘則是一臉的無奈。

  「我這是正當生意。」楚朝歌再度說明。

  「是啊!正當生意所以才取名為紅袖坊,怎麼不改名叫『倚紅樓』算了?」楚老爹的眉頭整個擰了起來,是即將發怒的前兆。

  「哇!老老爺真是厲害!爺的第二間店就打算這麼命名。」小僮一臉的佩服,而且——

  聲若洪鐘!

  楚朝歌在慌亂間扯著小僮的衣領就往門口衝去。

  「楚朝歌!你給我站住!」暴吼之聲響徹雲端。

  他和小僮一併衝過庭中的花圃,目光卻在那朵最艷燦的花兒身上停留了一次呼吸的時間——人,還比花嬌嗎?

  「崔姑娘有一段時間沒來小店了,我讓小僮為你倒上一杯去暑熱的菊花茶可好?」楚朝歌掛著笑意走入店內。

  「有勞公子了。」輕聲細語,外加一雙含情脈脈的眼。在他面前的女子向來都是這般嬌美的模樣。

  除了她!

  「崔姑娘今日有何指教?」楚朝歌貌似慇勤地問道,不忘對店裡其他偷瞄他的諸多女子拋以一記微笑。

  「我想麻煩公子替我打造一副耳飾,你的功夫細,琢磨出來的東西也好。」她又是嫣然一笑。

  「想要什麼樣式的耳飾嗎?」憑良心說,崔姑娘的眼睛長得挺俏,只是不夠靈動、不夠有生氣、不夠——像她。

  「喜氣一點,最好是朱紅色的。我那兒有幾顆珊瑚珠子的,樣式就照這幅畫中的耳飾吧。」她羞答答地將畫卷交放到他手裡。

  紅色?喜氣?沙紅羅一身紅裳,卻總不見有什麼喜氣殺氣倒是不少。

  楚朝歌漫不經心地打開畫卷,卻在毫無心理準備的狀況下與「她」嘲諷的眼神筆直相望——

  是沙紅羅!

  他激動地緊抓畫卷,死命瞪著「她」唇邊的蔑笑。

  除了沙紅羅之外,沒有人會擁有如此艷麗的一雙勾魂攝魄眸;也沒有任何傾國之女會擺出這樣的表情。

  畫像,栩栩如生。胸口的嫉妒讓他微變了臉色,畫者很清楚沙紅羅的倔強與壞脾氣,否則便不會讓她在腳下踩著一株鮮花,而非在手中嬌拾著。

  「你怎麼會有這幅畫?」他無法自制地低吼出聲,凌厲的視線突射向崔姑娘。

  「我……我……」她抖著身子,顯然是受到了驚嚇。

  「快說!」楚朝歌失去耐性地大吼出聲,雙手一伸就捉住她的肩膀。

  「是……一名開當鋪的商人欠了我爹一筆錢,便將這幅畫拿到了家裡抵債。」她的眼淚在眼眶中打著圈。

  「當鋪的人有沒有說過他們曾在哪裡看過這個女人?」他不死心地逼問著。

  她搖頭,眼淚掉了一顆。

  「可惡!」楚朝歌懊惱地一拍桌子,猛然抬頭才發現到一室的寂靜。

  除了被嚇到不敢動彈的崔姑娘之外,所有人全都縮到了角落,而小僮則拚命地朝他使著眼色。他知道店內的姑娘們正以一種奇怪的眼光盯著他,但他克制不了自己此時火焚的心情。

  「在下失禮了。」楚朝歌朝崔姑娘彎身作了個揖,也藉機平復自己怦亂的心跳:「實不相瞞,畫卷中的這位姑娘與我有著一筆糾纏不清的債務,是故我的情緒才會一時失去控制,請見諒。」情債難了啊!

  崔姑娘接下他遞予的手巾拭去幾顆淚水,嬌弱地點點頭。

  小僮走到楚朝歌旁邊,原是好意要幫他捲起畫軸,卻突然指著畫中人大叫:

  「原來這位姑娘欠爺的錢啊!早知道我就把她拎到爺的面前!」

  「你在哪裡看過她?」楚朝歌倏地揪住小僮的手臂,雙眼炯炯地瞪著人。

  「我……我不知道……不知道爺認識這位姑娘啊!」小僮被他的姿態弄得緊張兮兮,說起話也結巴了。

  「你在哪裡看過她?快說啊!」楚朝歌急迫地質問著,小僮被他搖得臉色發白。

  「她偶爾會出現在東邊大街。」小僮氣喘吁吁地說道。

  東邊大街?那只是幾步路啊!楚朝歌抱起畫卷就往外跑。

  「我的畫——」崔姑娘焦急的叫聲傳入楚朝歌耳裡。

  「畫我買了——她是我的!」楚朝歌在街上狂喊著。

  *******

  「江南可採蓮,蓮葉何田田,魚戲蓮葉間。魚戲蓮葉東、魚戲蓮葉西、魚戲蓮葉南、魚戲蓮葉北。」兩個小小孩兒們在池塘邊吟唱著歌謠。

  黑嘯天的日光掃過兩人緊握住的小手掌——

  曾經,白芙蓉稚幼的身子也曾如此可人地倚靠在他的身邊。

  曾經,她將他當成生命中唯一的不變。

  曾經……

  黑嘯天鮮紅如血的眸瞳中閃過戾氣,百年難見的俊美臉龐更形魔魅。

  他要她!即使人間之外的諸多界域,會因為他接下來的舉動而風雲變色,他亦不顧。

  天下間不會有他黑嘯天得不到之物,尤其是他深愛的那株白色芙蓉。

  「江南可採蓮,蓮葉何田田,魚戲蓮葉間。魚戲蓮葉東、魚戲蓮葉西、魚戲蓮葉南、魚戲蓮葉北。」兩名小孩仍舊開心地吟唱著,而隱身樹叢後的黑色身影卻將目光投射到前方一處空曠平地上。

  白芙蓉以為逃到人間、以為設下封印,他就找不到她嗎?

  他從來就不是泛泛之輩!

  此時,魚戲蓮葉東南西北都不干他的事。他要弄清楚的是——

  這場遊戲中,究竟是魚戲蓮,還是蓮戲魚?

  或者,蓮和魚都跳不開池塘的範圍,他與她不過是兩顆拋到池塘中的石子?

  黑嘯天危險地瞇起眼眸,腦子在浮起她的盈盈笑顏時,心中乍然一慟。

  前方縱使是懸崖峭壁,只要她等在崖壁之下,他縱使是粉身碎骨亦要將血肉飛濺到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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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1-29 00:28:50
第二章            

  「沙紅羅,你居然敢搶你娘的男人!」沙艷娘氣焰高張地一腳踹開桌子,朝著自己的不肖女就是一陣破口大罵。

  「他身上刻了你的名字嗎?」沙紅羅媚眼一揚,口中的蜜核「噗」地一聲,朝她娘的方向啐去。

  「誰都知道他最近在我那兒過夜!」面對女兒此種輕蔑之舉,沙艷娘平素不輕易出現的皺紋亦在激動中浮現於眼角。

  「在你那裡過夜又怎樣?平日裡一些雞鴨狗蛇類的賤物,還不是全都在你門口或蹲或臥?一堆發情的動物!哼!」沙紅羅粗魯地咒罵道,一身的紅衣凸顯了她俏臉上的不耐神色。

  她的人生就要這樣過嗎?「女人國」裡的女子的腦子裡都裝了什麼?沒有男人,就無法生存嗎?她快被悶死了!

  「你少轉移話題!一定是你對他亂拋媚眼,否則他昨晚怎敢在我面前說什麼他寶刀未刀,外頭年輕貌美的姑娘等著他憐惜?」沙艷娘聲音逐益加大,瞪人的目光也更加凌厲:「今兒個果真讓我抓到把柄了吧!一頓午飯下來,他一雙眼睛直往你那兒瞧。你那點心思以為我不知道嗎?你們眉來眼去,當我瞎眼嗎?」


  除去她沙艷娘的風韻,豈是甫出茅廬的臭丫頭所能比擬的一事!況且她也不希望唯一的女兒太早陷入這種泥沼間。

  「我高興和誰眉來眼去,你管不著。」沙紅羅傲慢地一抿嘴,拈起一顆蜜棗入口,任性的美麗全揮灑在貓兒般妖媚的杏臉桃腮上。

  「我是你娘,我當然能管!」沙艷娘瞪著已出落成一身妖嬈身段的女兒。

  「哈!任何女人到女人池裡泡上一會,都可以稱為娘了。」沙紅羅的粉色小舌舔去指上的甜漬,不當一回事地說道。

  誰都知道她們女人國的女人不會因為與男子交歡而受孕。這裡的人若想擁有後代傳承,唯一的法子就是到國內正北方的女人池裡泡個三天三夜——

  孩子,由此孕育而出。

  當然,既名之為女人國,女人池生出來的孩子便不會有第二種性別!

  「總之,你跟我搶他就是不對!」見她毫無懺悔之意,沙艷娘的語氣更加火烈。

  「哪裡不對?女人國靠的就是一個搶字。你還不是從別人手裡搶來了那個糟老頭的?」沙紅羅挽起丹紅衣袖,露出兩藕雪白玉臂。

  絕艷的美顏不必刻意裝出誘惑恣態,便足以讓人目眩。

  「你管我從哪搶來的!總之我搶勝了,他就是我的!」沙艷娘咬牙切齒地說道。

  「那他應該是我的才對。我搶贏了你,不是嗎?」沙紅羅挑釁地撂下了話。真是倒了八輩子楣才會生在女人國!

  物,向來以稀為貴。女人國中的男人是少之又少的珍寶,唯有與女人國有緣的男子,方有機遇走入這處男子的樂土。

  因之,每當女人國出現了異國男子,整個國內的爭端就蒸騰不已!而那些笨男人當真以為自己會在軟玉溫香中終老一生嗎?錯!他們只會被這些女人搾乾力氣。

  沙紅羅瞪著眼前勾魂攝魄的好手,她娘。

  「別以為閉上嘴,我就會原諒你!」沙艷娘咄咄逼人地說道。

  「你以為我願意和那個糟老頭在一起啊?他嘴不正、眼又歪,一顆蒜頭鼻卻長了兩個比棗子還大的鼻孔,那張臉更是比駱駝還醜,腦子有問題的人才會想巴著他!」被吵得煩躁,沙紅羅雙眼一瞪、桌子一拍,活脫脫就是一副忍無可忍的潑辣模樣。


  「嘴巴說得那麼厭惡,心裡還不是想男人想得緊,否則你沒事搶我的男人做什麼?有本事自己去找一個呀!」反正現在女人國內就只有一個!

  「是啊,有本事自己去找一個,犯不著跟我這種『年輕』小輩搶男人吧?」沙紅羅刻薄地回嘴道。女人國「頭號伶牙俐齒女」的封號,可不是平空得來的。

  沙艷娘一巴掌甩向她的臉寵,沙紅羅則反應極快地避開她的攻擊。

  「你敢打我!」

  「我就是要打死你這個不知禮、不懂感恩的女兒!」

  兩雙形似的媚眼暴戾對瞪著,沒有人願意退讓一步。

  「打從我滿十六歲開始,你就處處防心於我!那些男人自個巴結上來,難道是我的錯嗎?」沙紅羅尖聲說道,只想把話挑明。

  她早就知道在女人國,沒有真正的家人!「家」只是一種魚幫水、水幫魚的利益輸送——群聚眾人之力,總比勢單力孤來得有保障。

  「不是你的錯,難道是我讓他們去勾搭你的嗎?」沙艷娘握緊雙拳,內心的氣焰已然在玉掌中醞釀出一股熱氣,不過盛怒中的兩人都未發現。

  「你心裡清楚,錯不在你或我,而是癥結在我比你年輕貌美!」沙紅羅直言不諱的話,狠狠地刺入沙艷娘的心。

  被激怒者即刻舉起手掌,一團火焰自她的掌心飛快地竄向沙紅羅。

  可惡!

  沙紅羅側身閃過一簇火焰。她娘當真要為了一個男人而動手傷她?

  當另一束火焰再度朝她疾射而來時,沙紅羅心中壓抑多年的怒氣全浮升上來。

  她毫不猶豫地回擊!就見純紅的焰火,朝著沙艷娘疾射而出。

  「烈火掌」是女人國諸女與生俱來的特異能力,此一異能的目的就是為了傷人。

  女人國,沒有任何仁義溫愛,只要強者就可以生存!沙紅羅忿忿地看著沙艷娘狼狽地避過她的攻擊。

  兩個殺紅眼的女人在撞倒一組杯盤及花瓶時,乍然對看了一眼,然後母女倆有志一同地閃身躍出屋外要毀也要毀別人的房子!

  「你這張臉,我一看到就煩!」沙艷娘才站穩腳步,馬上就被女兒唇邊的突激出另一波怒氣。

  「我這種絕色,哪個女人看了不煩哪?」沙紅羅後退兩步,躲過一道稀鬆平常的火焰,手掌一翻就是另一道紅光逼人的熱焰。

  火光之強、紅光之純正讓沙艷娘也不免為之驚歎!烈火掌之純淨代表了女子之貞烈,而沙紅羅完全無雜質的掌中火,著實讓人眼睛為之一亮!

  「原來,你還沒和他——」沙艷娘略顯後悔地握緊拳頭。

  「你管我有沒有!反正你看我不順眼也不是一、兩天的事了。那個男人不會再回到你身邊了,我比你年輕、比你貌美。」沙紅羅不客氣地瞪著娘。她打小就討厭那些圍繞著娘的豬狗臭男人。

  兩方交手之間,這對母女邊已逐漸聚集了許多人——

  沙紅羅敢愛敢恨、嘴又尖利,向來是年輕姑娘的為首者;沙艷娘代表的則是不甘自己的魅力居然屈居於年輕小輩之下的年長之女。

  在這些人眼中這不只是一場母女之戰,更是兩種勢力的競爭。

  「我今天如果不把你燒成灰,我就不是你娘。」沙艷娘的怒氣,在她手中熊熊燃起的烈火掌中一覽無遺。

  烈火掌會隨著使用者之情緒而起伏,氣勢愈強盛者,所使出的焰火也就愈讓人無法擋御。

  「你也只有在佔便宜時,才會當我是你的女兒!」沙紅羅仗著身手伶俐,輕易地避開了攻勢。

  「我娘當初也是這樣對我,我可沒像你這樣違逆她!」沙艷娘的烈火掌已有氣竭的傾向,於是乎更是氣急敗壞地想早點取得勝利。

  「你還是快到『列姑射山』要點神水擦一下你那張臉,省得年老色弛沒人要,還把過錯全推到別人身上。哎呀,你別再發掌了,這種程度的烈火掌真讓我覺得丟臉哩——」沙紅羅向後退了數步,以避開攻勢,然則譏諷的笑聲未盡,一道細焰卻險險飛過她的頭頂,燒灼了她頂上的幾寸髮絲。


  娘居然來真的!沙紅羅一怔,直覺便反掌擊向沙艷娘的肩頭。

  「啊——」沙艷娘因為肩上的灼燙而尖叫出聲。

  沙紅羅板著臉孔站在原地不動,卻未再度出手。再怎麼樣,這女人年紀都比她大,她可不要自己年老時,還被人欺負。

  她交叉著雙臂,看著狼狽的娘。不用人扶吧?

  「不肖女!居然敢對你娘下此毒手。」沙艷娘搗著肩頭,咒罵出聲。

  「你若有為人母的自覺,我自然就會當你是娘。」

  「你今天這樣對我,以後就會有人這樣對你!」沙艷娘忍不住破口大罵。這丫頭罵人向來連表情都刻薄。

  「誰?我的女兒嗎?我根本就不打算到女人池生孩子。」沙紅羅煩躁地低吼出聲,伸手又是一記烈火掌。

  不是想傷人,只是想逼退她!

  節節敗退的沙艷娘被逼退到女人池邊,腳一滑卻險些溜入池間。

  只見她死命地攀住池邊的樹枝,她可不想再掉落女人池生出一個違逆她的孩子。

  此時,一道紫黑色的旋風正在沙紅羅身後捲起,然則激動的兩人皆未感應到。

  「把我拉上去!」沙艷娘尖叫著。

  「拉你上來可以,不過你得閉上你的嘴,順便把那個男人踢到別人家。」沙紅羅密切地注意著情況,打算在最後關頭拉她一把。

  「別想!」沙艷娘在忿怒之際,用盡最大力氣朝女兒發出致命的攻擊,迫得她不得不後退。

  「不是告訴過你別耍這種把戲嗎……」

  沙紅羅身子一個不穩,後退了一步,卻踩入了一團紫黑色颶風中。

  「這是什麼鬼東西?」沙紅羅驚叫出聲。艷美雙眼瞪著紫黑色氣團緊攀著她的小腿而上,進而裹住她的腰部……

  她扭動著身子,想用腳踢開這團霧氣;她甚且伸出雙手,使勁全力地想撥開那層層環住她的鬼東西!

  結果,在過度用力之下,她手上的一隻玉鐲竟被甩飛了出去……

  「娘——」在風團擋住沙紅羅的視線之前,她驚惶地朝母親看了最後一眼。

  沙艷娘緊扣著池邊的樹枝,一動也不動……

  於是,一抹鮮紅的身影被捲入風濤中,詭異地消失於空中。

  *******

  「走了也好,省得她老和我搶男人。」

  「呵呵呵……早知道你鬥不過我。」

  沙艷娘尖銳的笑聲在夢裡盤回著……

  沙紅羅赫然驚坐起身,怔然地瞪著週遭的一切——

  靜。

  除了自己急促的喘息聲外,沒有任何聲音。

  這裡是人間,不是她所熟悉的女人國!

  屋內沒有她娘,只有她及另一個面壁而眠的女人,是秋楓兒。

  沙紅羅蹙起眉,臭著瞼生起氣來。倒楣,一大早就夢到那個穢氣女人!

  「去他的亂七八糟鬼夢!」她詛咒了一聲,衝到黃銅鏡前,胡亂舀水洗了兩下瞼,鏡中映出她憤恨不平的眼神。

  雖然不曾親眼目睹,但她娘八成比誰都開心她離開了女人國。

  不!自己還沒打夠,還不想放過她娘!

  她討厭人間!討厭回女人國!更討厭這種想回又回不去的挫折感受,偏偏就連她想委屈地待在人間終老而死,都沒有法子如願。

  「王八白芙蓉!混球黑嘯天!」沙紅羅咒罵著使她淪落至此一下場的罪魁禍首。

  人間之外的結界,依舊存在著愛怨情仇,否則「巫咸國」的黑嘯天怎會為了白芙蓉而甘冒被圍堵消滅的風險?誰能理解,他以移形大法將四名女子移來人間,就只為了他們兩人之間的一場婚約、一個賭注!

  她沙紅羅、范青青、秋楓兒與楚冰四人,便是這場男女恩怨間的最大受害者。

  黑嘯天將她們四人同時移形至人間;反之,白芙蓉則要全依此法送回她們四人。

  成功了,白芙蓉便可逃脫黑嘯天一輩子;若未果,白芙蓉便得停止逃避,以履行他們的婚約。

  那笨女人誰不去招惹,偏偏犯上了巫咸國被號稱為「巫魔」的黑嘯天。

  對白芙蓉而言,最慘的事不過就是婚配與黑嘯天。

  但是,她們四個女人的悲慘就不是三言兩語可以打發的了!

  要知道,黑嘯天此種強迫性的移形與早有心理準備的挪移不同——

  後者不會對人體產生任何傷害,前者卻由於被移形的軀體仍處在震驚之間,三魂七魄可不是會完全健在的!

  是故,挪移之際,她遺留了一魄在女人國,倘若無法在一年之內回到女人國取回那絲靈魄——魂飛魄散就是她沙紅羅最後的宿命!

  沙紅羅粗暴地一腳踢倒椅子,只想宣洩怒氣。

  「該死的!」

  她破口大罵出聲,杏眼才一瞪,床榻上那個吭不出半聲氣的秋楓兒便緩緩地轉過頭,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看什麼看!本姑娘今天心情不好,當心我把你的嘴拉開來,看你說不說話!」沙紅羅沒好氣地說道二白芙蓉這傢伙學藝不精,還要連累到我!她的粗淺功力根本沒法子將我們四人同時送回,還要我們去找什麼大禹時期的古鼎四座來協助她的挪移!她以為找座鼎像抓癢一樣輕而易舉嗎?」


  「你又生氣了?」那張清秀的瞼是看不出表情的。

  「想到還要眼巴巴地去找出與我們氣場相符的那個鼎,我就有氣!我打算氣一輩子,不行嗎?」看她依然雲淡風輕,氣得沙紅羅又是一陣齜牙咧嘴。

  無趣!真無趣!

  大凡鬥嘴成習的人,決計不會高興身邊有一個悶葫蘆。自說自話是會悶死人的!

  沙紅羅骨碌碌地喝下一杯茶,看著秋楓兒的白衣衫在她面前飄啊飄的。很優雅的動作。

  眼前的秋楓兒生於少情少欲的西方「華胥國」,心境向來是無波無瀾的。然則愈近秋日,秋楓兒的異能則會越發敏銳,她可以藉著萬物氣息來感受到他人的情緒。

  她記得她來到人間時正是飄雪的冬季,現在卻已時至夏季,正是她踏出此地尋鼎之好時節。誰讓她們這些少了一絲靈魄的軀體,只能在適合其體質的季節內在外活動?

  沙紅羅倚著桌子,生氣的臉龐卻泛出興奮的笑意總算可以出去動動筋骨了,她這般的烈火性子,自然是歸屬於夏季。

  「迫不及待想出去?」秋楓兒說道。

  沙紅羅瞪著她!前半年,沒見她開過尊口幾次,現在每回開口,卻都像看透人心一樣。

  擁有這種能力算不算好?萬一生靈嘈雜,她豈不被煩得無處可躲?

  「我習慣了。」秋楓兒又開口回答出沙紅羅的疑問。「一年只有秋季與其前後一個月,我才會對事情有感覺。」這話說的倒有些淒涼。

  「是哪個不怕死的傢伙告訴你我在想什麼?」沙紅羅瞇起眼睛看著週遭,找不出其他生物活動的跡象。

  「你的手碰著桌子。」

  沙紅羅陡地將手抽離桌面,瞪著桌子:「你不會連桌子都能感受吧?」

  「桌上有幾隻蛀蟲,所以我知道你在想什麼。」

  「范青青和楚冰呢?」沙紅羅翻了個白眼,隨口問道。那兩個傢伙自從找到鼎後,就幸福美滿得讓人想咬上幾口洩忿。

  「魏無儀帶范青青回城外的別業賞花;杜雲鵬則帶著楚冰在外頭畫畫。」

  「無聊,這下沒人可鬥嘴了。我出門遛遛。」沙紅羅不高興地說道,用力地推開門,用力地關上門。

  碰!沙紅羅瞪著屋外的烈陽,一肚子的不開心。

  自己今兒個就要出遠門了,居然沒有人一個流露出依依不捨的情緒?雖然她們出發找鼎時,她也沒多黯然傷神。

  不過,她不一樣!她可是沙紅羅,整間屋子沒有她便像座死城!

  她嗤笑過她們倆在找鼎時,順道帶回各自伴侶的行徑——

  自己呢?也會帶回一個執手偕老的男人嗎?

  不!她根本不會看上任何男人。沙紅羅在心中篤定地說道。

  「呃……姑娘……東西要放在哪裡?」一個結巴的聲音打斷她的思緒。

  她媚眼一瞄——

  是魏無儀派來送薪柴的夥計。

  「你過來。」她學起娘那嗲媚氣,最少有五分像。

  他嘴巴大張,薪柴掉到了地上,跌跌撞撞地衝到她身邊。

  「想碰我嗎?」沙紅羅的眼神勾引著人。

  男人魂不守舍地點頭,眼睛死盯著她,嘴裡猛吞著口水……

  這樣就同意了?真沒用!

  沙紅羅咬著唇邊一絲長髮,媚媚笑著,等他開口。

  「我……我們……」他迫不及待地想拉住她的手。

  忽地——

  「啊——」他臉扭曲成一團,慘叫出聲。

  「想碰老娘,再等三輩子吧!」沙紅羅奸佞地笑著,手心中的熱度燒得他哇哇大叫。她只用了一成功力哩!

  聞到男人身上的一股酸汗味,沙紅羅啐了一口口水到他身上。

  惡!她還是無法忍受臭男人。

  「去把那邊的柴火,給我搬好!否則燒死你!」她暴吼一聲,踹了他兩下。自小與娘拳腳相向,她的身手靈活自然不在話下。

  「痛啊!」男人躺在地上痛得直打滾。

  「你罵人小聲一點,萬一吵到我們家楚冰睡午覺,看我怎麼對付你。」杜雲鵬躡手躡腳地走來——說話聲音極大!

  「憑你也想對付我?要你摸我兩下,你都沒膽了,你想怎麼對付我?」沙紅羅挺著胸膛迎向杜雲鵬,他敬謝不敏地倒退三步。

  「幹麼,你又找人吵架了?」他同情地看了地上那個男人一眼。

  「關你何事!」她最討厭杜雲鵬這種長得像好人的男人。

  「你吵到楚冰就是我的事。」他呵呵地笑著,一提到楚冰就有點蠢相。

  「是啊!楚冰那塊大冰塊活該倒楣遇到你。」沙紅羅輕蔑地抿了下唇,著實不解來自北方陰詭「幽都」的楚冰,怎麼會為這樣一個迥異於她的男子心動?

  「楚冰還有我這種熱情男兒可融化,你這種可怕女人就只能等飛蛾來撲火。」杜雲鵬理直氣壯地說道。

  「痛……」那名夥計仍在慘叫中。

  「吵死了!這種程度的傷,回去把手泡到水裡一天一夜就沒事了啦!」

  「你又為非作歹了。」杜雲鵬連忙扶了他一把,但見那人眼淚鼻涕齊發地往井邊奔去。

  「男人全死光,也不關我的事。」她哼了一聲,根本不覺得自己做了什麼錯事。

  杜雲鵬幹麼以那種忍耐的眼神看著她?

  「你們好似孩子一樣。」楚冰從林間走來,子夜般的幽深眼眸飄過一絲笑意。

  「誰跟她一般見識。」杜雲鵬奔回嬌妻身邊,憐惜地把她守護在肘彎之間。

  沙紅羅瞪著他們的親密姿態,迷惑地側開了眼。男與女之間,怎麼會有這種專一、專注的愛戀?

  「你不會是在害羞吧?」他戲謔地看著沙紅羅裸露出泰半胸口的豪放衣飾。

  「你有空理我,還不如忙著讓你們家楚冰懷孕吧,沒用的男人!」沙紅羅故意奚落著他最大的遺憾:「魏無儀比你晚認識范青青,你看她肚子鼓得像座小山。」

  「誰准你說她的肚子像小山了?」魏無儀威權的聲音傳來,那張霸氣十足的臉總帶些暴佞之氣。

  「我高興說就說。」沙紅羅哼了一聲,根本沒把他的怒火放在心上。只有范青青這種沒脾氣的人,才會那麼安逸地縮在這樣一個壞脾氣男人的懷裡。

  「大家好像一家人喔。」著一襲青衫的范青青偎在丈夫懷裡。懷孕不到三個月的她,根本看不出來任何孕味兒。

  「倒了八輩子楣才會跟你們是一家人。」沙紅羅的話以冷笑收聲。

  范青青果然不愧來自於快樂無慮的列姑射山,對任何事一定只存著一副好心腸,且完全不辜負她一身為人療傷治病的能力。也因此常氣得魏無儀整天臭著一張臉。

  「你明天就要出發了……」范青青的眼中閃著晶光。

  「難怪你硬是要馬車盡速趕回。下回不許為了這種女人讓車伕把車子駕得那麼飛快,不值得。」魏無儀嚴厲地指責著懷裡的小妻子。

  「什麼這種女人?我可是獨一無二的!」沙紅羅睜大一雙美目瞪著范青青的臉,雖然心中在竊喜:「你幹麼一副如喪考妣的樣子?我死不了的。」

  她可不習慣這麼哭哭啼啼的分別。何況,眼淚該是一種必要手段,怎可輕易浪費?她自小到大可沒流過淚。

  「你是所有人之中,最會主動和別人攀談之人。」秋楓兒飄悠的聲音嚇了沙紅羅一大跳。

  「你裝鬼嚇人啊!」沙紅羅拍著胸口,朝她的澄白衣衫啐了一聲。「你以為我愛理人啊?要不是這裡悶得慌,我才懶得和你們說話呢。你那是什麼表情?我最看不慣你那死樣子了!」沙紅羅故意不客氣地對著秋楓兒叫囂道她才不要關心別人呢!


  「一路小心。」秋楓兒一如往昔地未與她爭論。

  楚冰朝沙紅羅點點頭,一切都在不言中了。

  沙紅羅撇揚了唇角一會,終究還是笑不出什麼滿懷誠意的笑容——

  那種白癡的笑法,只有范青青有法子。

  天啊!范青青開始掉眼淚了。

  沙紅羅回瞪著魏無儀凶狠的視線。他娘子愛哭,與她何干?

  「哭什麼,咒我死啊?婆婆媽媽的,煩死人了,我還想留條命回來。」沙紅羅隨口說了幾句,只想堵住她的眼淚。

  「我們不要你……死……」范青青的淚水氾濫得更厲害了。

  魏無儀皺著眉,以一種讓人驚訝的溫柔擦去她臉上的淚珠。

  「你再哭下去,我會先被你煩死。」沙紅羅走到她身邊胡亂搓了兩下她的頭髮,然後朝著魏無儀伸出手掌,手心向上:「拿點金子來花花。」

  魏無儀可是巨富一名,不好好利用豈不糟蹋。

  「你快把銀兩都給她——」范青青手忙腳亂地說道。她一分心,便忘了哭泣。

  「我身上只有三錠金。」魏無儀面不改色地把金子全堆到沙紅羅手中。

  沙紅羅沒道謝,反正三錠金子對他來說無關痛癢。

  「三錠金可以造屋、買厝、指使僕傭數名了。」杜雲鵬忍不住對沙紅羅的舉動犯上幾句嘀咕。

  「少囉嗦,愛錢就說一聲,我分點金屑給你。」沙紅羅對著這個老愛和她鬥嘴的老傢伙吐了吐舌頭。

  「喂!你至少該等白芙蓉回來再走。」杜雲鵬衝著她又是一陣大叫。

  「等她回來幹嘛?她要交代的事我全都懂了,不就是若想感受到鼎的氣息就要在清晨時冥想,不要在月圓夜發功,以免耗損僅存的精力;快活不下去時就吃續命丸,吃下了後,若仍有可能會死,就把那個錦囊打開!還有什麼手上的鐲子可以擋住邪氣之類的廢話嘛!」沙紅羅嘩地一串把話說完,得意洋洋地。


  「沒想到你居然把我的話記得這麼清楚。」一身粉藕色長衫,白芙蓉花般嬌美的容貌乍然出現在沙紅羅的身側。

  「你少得意了,前兩次楚冰和范青青出門,你嘮叨了好半天。是我腦子聰明,自然全記住了。」三個月的夏季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她可不想浪費時間再聽白芙蓉囉嗦一回。

  「你最不知道天高地厚,最容易惹事了。」白芙蓉擺明了對她的不信任。

  「我要去找鼎這種麻煩事,還不知道是誰惹出來的呀!」沙紅羅順口回嘴道,挑釁地看著白芙蓉臉色大變。有趣!每次一提到與黑嘯天相關的事,她就不快。

  真不明白這兩人之間究竟有什麼深仇大恨。

  「你不是要走嗎?還不走!」在杜雲鵬看好戲的吃笑聲中,白芙蓉惱火道。

  「哼!」沙紅羅白了她好幾眼。想趕她走?「你別以為把鼎拿到手,把我送回女人國之後,我就拿你沒法子了。惹毛了我,我就算回到女人國也會想法子讓人把我再送來人間,找你算帳!」

  「你無法再到人間。」白芙蓉嬌嫩臉上的表情,此時只能名之為「張狂」。

  「為什麼不能?」沙紅羅不信邪地質問著:「你先前不是答應過日後會把楚冰和范青青一次一個地移形到人間嗎?為什麼我就不能找別人把我移形到人間?」

  沙紅羅趾高氣昂地揚起嗓門,想唬她可沒那麼容易!

  「仔細瞧瞧你的手腕上與她們有何不同。」白芙蓉緩緩地說出她前幾日方才發現的事。

  沙紅羅逐一掃過三雙玉手:「不過少一隻鐲子嘛,我才不用靠那個東西避邪。」

  「因為擁有這只鐲子護住魂魄,所以她們可以單向來回人間與他界三次;而你本身沒有鐲子的護身,進入結界就是一種危險。」白芙蓉說話的表情漸趨嚴肅。

  「你的意思是說我可能挪移到一半就死在你們旁邊?」說話的是沙紅羅,倒抽一口氣的人卻是范青青。

  「我會避免讓這種情況發生,所以,你也少拿什麼回到人間找我報仇的事來威脅我。你沒有了鐲子,就算回到女人國也是元氣大傷,除非你有特殊際遇,讓你可以穿梭回女人國,取回玉鐲護身。」白芙蓉道。

  「哼,很了不起嗎?」白芙蓉眼尾彎彎的笑意,讓沙紅羅想揍人。「咱們等著瞧,以後會發生什麼事還不知道呢!況且,誰稀罕留在人間?無聊。」她嘴硬地說道,倔強地瞪著眼前這群男男女女。不公平!

  「你真的想回去?」杜雲鵬很認真地看著沙紅羅。

  沙紅羅一怔,擅於罵人的嘴卻沒堵上他一句。

  真的想回去嗎?回去再打打殺殺?回去再日日怒不可抑?

  但,那裡有娘……

  「當然要回去!我是有仇必報的人,況且我有何資格留在人間?我還少一絲靈魄哩。我可不像楚冰,有你這種笨蛋恰巧在生死邊緣到幽都走了一回,還順道帶回了她的魂魄,也不像范青青有老情人自願放棄成為長老的機會,只為了幫她將魂魄帶來人間。」沙紅羅煩亂地將長髮撥到肩後,想佯裝瀟灑卻掩不住語氣中的酸意:「我走了!」


  惱羞成怒的她,轉身就要離開。

  「等等,我拿些盤纏給你,萬一將來你得罪了人還可以賠錢了事。」杜雲鵬衝回屋內,又快速地衝了出來,手裡拿著數軸畫卷。

  「我不會拿我自個的畫像去賣錢。我還沒和你算帳哩!」沙紅羅變了臉色,將畫卷全打到地上。她管杜雲鵬是多有名的畫師,她就是討厭自己被框在畫軸裡!

  「反正青青先前已經在京城附近賣了一幅,現在可能被貼在通緝犯名單上了。」他嘻笑地答道,不以為意地撿起那些畫軸。

  「我走了!」沙紅羅咬牙切齒地二度甩開那些畫。

  在范青青哭哭啼啼的哭聲中,她毫不留戀地快步離開——

  背脊有些發熱,因為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她的身上。

  沙紅羅挺直了腰桿,沒讓自己再回頭。

  她不用任何人關心!

  終究,他們是要留在人間生活的人,而她——屬於女人國的紛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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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說什麼人間奇景處處,她瞧著也不過如此。

  舉目望去,泥土焦黃、樹木乾枯,只有那顆猛烈的火紅太陽還算是較為瑰麗的色彩。這裡,沒有讓人為之一亮的風景異色。

  女人國至少還有些色彩斑斕的樹木、花卉。

  沙紅羅伸長雙腿,將光裸的腳尖整個浸入水裡,若有所思地撥弄著水波這就是思鄉之情嗎?

  可笑!她不覺得自己會懷念那樣的一個地方。

  她只是心煩,心煩自己這條可能會早衰的紅顏命。

  「該死的白芙蓉!」沙紅羅忍不住咒罵出那千篇一律到達她都嫌無趣的話。

  說什麼清晨日出時可以感受到與自己有關的古鼎方位,那些話拿去騙鬼啦!

  行走了五、六天,離京城己不是太遠,她卻從未感受到鼎的方位。

  不過,她反正早已經擬定好了計畫。

  沙紅羅得意洋洋地踢踏著池水,丹紅的指甲輕拂過自己的唇辦。天生麗質,不該拿來自棄,先前那兩個女人不也利用了男人達成目的,她又何必費心尋找其它方式呢?

  這裡不是女人為政的女人國,這個爛地方,是個男尊女卑之地,女人只要懂得溫柔,笨一點也可以過活。范青青那個傻丫頭即是一例。

  她學不會什麼溫柔,不過利用人卻是她從老娘那裡學來的必殺絕招。

  她娘不漁不獵,她們卻始終雞鴨魚肉不斷;只要她娘擺出那種無法讓人掌控的美麗神態,男人們可以前仆後繼地為她們效命。

  沙紅羅彎下身,就著湖面端詳自個的姿色。艷冠群倫自是不可喻,不過……唇,太蒼白了些。

  她用力地咬住唇瓣,直到它赤紅如血!

  遠方的嘈雜聲讓她皺起眉,聽來還真像是女人國那群亂叫的母雞。

  綠竹屋的那幾個女人就不會這樣。愛說話的范青青,聲音至少還算悅耳的;更遑論范青青有一張會讓所有人不管她做了什麼都會原諒她的可人容顏。

  「這是我要的——」

  「是我先看到的!這種價錢,你買不起。」

  呵!敢情這群女人是為買東西而爭執?在這樣一座森林深處?

  是什麼稀世之寶讓她們如此趨之若騖的?沙紅羅心念一轉,飛快穿理好鞋襪。

  倘若那東西不錯的話,她或許可以把它們搶過來!

  她往嘈雜聲處跑了幾步,腳踩上一塊大石,恰好可清楚地看見一群女人圍成一圈你推我擠著。

  沙紅羅瞇起眼,傾身向前。她們究竟在搶什麼?好想湊上一腳呀……

  「啊——」

  「掉了!」

  女人們尖叫著,紛紛蹲下了身,沙紅羅的眼珠子卻差點掉了下來!

  稀世珍寶指的竟是一枝平平凡凡的銀簪?

  是她的眼睛有問題,還是她們精神有問題?沙紅羅睜大美眸,目光在女人們與銀簪之間流連著。

  銀簪的刻工,她是看不甚清楚,不過終究只是一枝銀簪嘛。土包子一堆!

  滾到地上的銀簪很快地被人拾起,然後又是一陣爭吵。

  「我的——」

  「是我的!」

  「各位大姐們別吵了。」一個好聽的男聲在尖銳的女聲之中異軍突起。

  沙紅羅交叉著雙臂,譏諷地等待女人國爭風吃醋的戲碼在人間上演——又是為了男人。

  莫怪她嘴角的笑意太輕蔑,這場景她在女人國看多了。

  男女數量相差太懸殊,什麼怪人都可能被捧上天。被這群婦人簇擁著的男人,想來也不是什麼好貨色。

  沙紅羅瞄了一眼那個彎身而下的身影,瞧不清長相哩。

  她扶著樹幹,輕踮起腳尖,就在那群女人再度一窩蜂地低身去搶銀簪之際,男子卻直起了身,修長的軀幹入了她的眼。

  老天!沙紅羅克制不住自己的視線黏在他臉上。

  太不像話了!他居然長了這樣一張連姑娘家都要汗顏的臉……

  她狠狠地咬住自己的下唇,以免自己因為過度震驚而驚呼出聲。

  她的胸口怦怦亂跳,急切的目光在他臉上逡巡著。

  沙紅羅雙唇顫抖,背脊發出冷汗。她真不敢相信,他

  他居然像極了她那沒良心的娘!

  她娘的柳葉眉,他長得濃密了些,不過那雙微向上挑起的桃花眼、那兩線曳長的修美眼尾、那雙秀氣而均衡的鼻翼、那兩片像花瓣的柔軟香唇……天!若不是他個兒太高、眼神裡流露出的是男子氣息,她真的會跑上前去扒開他的衣服,端看他是男是女!


  也許是她的凝注方式太放肆,那群婦人開始一個一個噤聲,終於所有人的目光全集中到她的身上,包括他。

  沙紅羅迎視上他清亮的瞳,四目交接之中,一股熱流自她的心頭升起——

  可惡!居然敢把她推到旋風裡!

  打扁那張臉,是沙紅羅目前唯一的念頭。誰讓他長了這樣的一張臉!

  沙紅羅跳下石頭,跨步到烈陽之下,滿意地聽到四周的抽氣之聲。

  她昂起下巴,在每走一步之時,腦中卻全都是算計。

  打他一拳,他再痛也不過是和血吞聲,或者是皮痛個十天半個月罷了;可她則很有可能會被這群凶狠的母雞給抓破一張美顏!

  嗯……什麼樣的痛苦會讓人「歷久彌新」?沙紅羅咬著豐潤的唇瓣,媚眼睨看他。

  情感的痛嘛!她唇邊的笑,不用瞧也曉得奸惡。

  若能將這張瞼玩弄在指掌間,看他為她意亂情迷,這才是大快人心之事哪!

  誰讓他倒楣,沒事長得像她老娘!

  沙紅羅盡可能地挺起胸膛,突出她傲人的雙峰。

  「你不覺得這群母雞很吵嗎?」沙紅羅踏著最能擺動窈窕身段的細碎步伐,嬌嬈地走到他身邊,雙眼當然緊盯著人不放。

  他沒開口,只是凝視著她。那雙深亮的大眼直勾勾地望入她的心坎裡,那般深情的凝視,彷若他倆正在獨處;彷彿他的心裡也只有她一個……

  和她娘一樣,工於心計!活該吃她的苦頭。沙紅羅在心裡咬牙切齒著。

  心頭悶悶的感受,是她的怒火吧!

  沙紅羅撇去心頭異樣的感受,回頭瞪著這群女人真不識相!鳳凰來了,麻雀還不知道要閃開。

  「哪來的潑辣女人?」

  「橫眉豎目的,好不嚇人。」你一聲、我一語的尖酸語氣亦未出乎沙紅羅的意料。就不能換點新招嗎?

  要不是她對自己的美貌實在太有自信,她會以為自己突變成青面撩牙、面目可憎的鬼怪哩。

  女人看女人,向來比男人看女人還苛刻上十倍!

  「娃兒,別怕母夜叉,有娘在。」一名婦女溫柔地對懷裡的孩兒說道。

  「你孩子都沒被你那張醜臉嚇到了,我的瞼讓他多看一會,只會增進他日後對美人的鑒賞能力。如此也才不至於像他娘一樣美醜不分。」沙紅羅刻薄地說道。在婦人掩面逃離此地時,她腰肢款擺地顯出一副風情萬種的恣態,移眸向他。


  夏風掀起她的髮絲,胸口亦感到一陣微涼。她向來穿得輕薄,一件合身的薄綃衣,便足以讓人失魂,想必她此刻的樣子是讓人挪不開視線的。

  沙紅羅朝他勾勾食指,打算欣賞他垂涎三尺的好色模樣。

  他是笑了。是那種一牽動了唇角,便連著眼眸一塊朝人笑的那種勾人笑法。

  不過,他的笑意,出乎她想像的輕淡;他的舉動亦然——在一個眨眼後,他的目光居然移回那些俗不可耐的女人身上,

  沙紅羅張大唇口,看見旁邊缺牙的婦人朝她丟來一個得意的笑容。

  她握緊了拳頭,在心中咒罵了上千次。他是個瞎子!那雙黑曜的眼是裝飾用的!

  「瞧這珠花配你多好看,額頭愈顯光潔了。」他對一個額頭泛著大量油光的女子說道。

  沙紅羅更正,他是個睜眼瞎子,那女人的臉大、皮膚黑,那朵深紫色的珠花簪在耳邊,說有多怪就有多怪,而且還凸顯得她鼻上芝麻大的黑點閃閃發亮!

  她瞪人的視線更加凌厲。

  不過,那個女人臉上暈陶陶的表情,代表了她根本對自己的美醜無動於衷。

  笑起來開心,瞧著便那麼不礙眼。男人的稱讚當真如此重要?

  沙紅羅忖想,只要這男人一笑,便是要這些女人學狗爬,她們甚且可以附贈上兩聲貓叫。哼!

  眼前這個身著圓領素紗單衫的男人賣的可不只是脂粉簪珥。

  他的男色,才是這些女人夢魅以求的妝點!

  君不見,只要那張吹彈可破的臉皮一笑,哪個女人不乖乖拱手捧出金錢來?

  難怪要挑在這樣一個罕無人煙的地方交易。沙紅羅冷眼睨著這群為男色迷亂的女子。

  她可不是生長在無憂無慮的列姑射山。人間的一切貪戀色慾,女人國全都更甚有之;列姑射山的范長老一年總要到女人國來囉嗦幾回,那傢伙每日見了她們只是直歎氣,然後開始敘說著百年不變的勸戒之辭。

  說什麼女人國利慾薰心、罪孽深重,來生定是牲畜,汲汲營營為口腹;說什麼眾人皆該知情、守禮、常保善心……

  下輩子?牲畜?誰管得著!在女人國,能平安活著沒被別人害死,就是福分,誰還有心去考慮到這輩子之外的天地?

  情、禮、善心,更是可笑。誰都知道那種人在女人國是活不下去的!

  該讓范長老來人間瞧瞧這群女子覬覦男人的飢渴眼神人間亦是女人國。

  列姑射山的人全是笨蛋!包括范青青那個蠢丫頭在內。范青青唯一不笨的地方是找對了人使笨——范青青幫過她。

  不過,誰曉得綠竹屋的四個女人又包藏了哪些禍心?雖然,她想不出來她們會害她的理由,但連她自個的娘都會把她推到龍捲風中,還有什麼人值得她相信?

  沙紅羅狠狠瞪視著這個男人,把她對她娘的怨恨完全轉移到他身上。

  忙著安撫身邊諸女的他,在匆忙抬頭間拋給她一個安撫的笑容。

  喝!敢情他以為她在爭風吃醋?呸!就憑他,

  不過,瞧他一臉渴望她別離開的色神,想必她這張瞼對他來說,還是深具吸引力的。為了她想折磨他的念頭,她就紆尊降貴地等他一會吧,以後該他付出的代價,她一分也不會少要他付的!沙紅羅陰狠的心思在眼中一閃而過。


  「小哥,別被這凶女人嚇到了,姐姐們會保護你。」搜刮了足夠讓一家子嗆死的香粉後,一名女子瞪了她一眼。

  「保護他?你別把他生吞活剝,他就該謝天謝地了。」沙紅羅冷哼一聲,爭鬥心又起。誰讓這女人犯事惹到她!

  「喂!你手邊的那些瓶瓶罐罐全賣給這個老太婆好了,我瞧她臉上的皺紋瞧得挺礙眼。」沙紅羅的玉指揉撫著自已完美的肌膚,凸顯著兩人的差異。

  「我才三十歲哪——」女人忙著向男子解釋。

  「那又如何?你那張臉我瞧著便有五十。」沙紅羅眉一擰,染上丹紅的手指向那女人的鼻頭。「這位五十歲的大嫂,可千萬別再皺眉,否則瞧著更像六十來歲嘍!」

  「嗚……」又是一名倉皇而逃的女子。

  沙紅羅不耐煩地調整了下站姿。剩下的這堆女人還要拿脂粉在臉上擺弄多久?

  把胭脂全吃下肚,嗚呼斷氣,再重新投胎換張臉,她們才有「可能」比她美!

  「姑娘,您說話的口氣著實過分陰毒。」男子板起臉來。表情一嚴肅,臉上的脂粉氣也隨之淡了些。

  沙紅羅微楞,一時之間無法接受她娘的妖嬈臉孔也有正經的一刻。

  「你少裝出這一號表情唬弄人,你貪的不過就是那幾個錢子兒,決計不會貪戀她們的美色。你我的容貌,豈是這些粗鄙村婦所能比擬的嗎?」沙紅羅故意嬌聲說道。

  「姑娘的話未免過分偏頗!容貌乃父母所給,上天所成就之形;五官生得端正便要感謝上天的恩德方是。」男子清朗朗的聲音如泉水順流過玉石,悅耳而溫潤,罵起人來倒也不甚有怒氣。

  沙紅羅嫵媚地伸個懶腰,漫不經心地朝他拋去一個媚眼。見他吞嚥了口口水,她雙手一攤,眼尾懷春地睨了他一眼:

  「怎麼不說了?」

  「楚某雖只是個賣貨小郎,但對於這些經常捧場的姐妹們,絕對是真誠以待。」他站得端正,雙眼也安分地挪回了她的頸部上——他唯一失算的就是剛才的失神!

  「朝歌兄說得真好!」

  「這種女人就是欠人教訓!」女人軍自以為又打勝了一場戰役,囂張地教訓著她。

  她們沒料到的是,沙紅羅最厭惡落阱下石的人!

  「瞪什麼瞪!」說話的此名女人顯然因為有人撐腰而肆無忌憚。

  「我的眼睛長在我臉上,我高興怎麼看人就怎麼看!」眼睛沒她大、眼神也沒她凶狠,敢跟她比?沙紅羅輕鬆跨步向前,感受別人因為恐懼而發抖的身子所帶給她的快感。

  很好!她愈來愈喜歡人間了。烈火掌還派不上用場,對方就已經節節敗退了。

  「我警告你……你別再過來!」居然連呼吸都在抖哩!

  「你別生氣了,否則你那小鼻小眼大嘴巴會醜得更徹底。」沙紅羅潑辣以對,只用了三分的凶勁。

  被較勁下台的女人,惱羞成怒地舉起手想甩她一巴掌——

  沙紅羅臉色一變,捉起那人的手就往自己的眼珠子插!

  「有本事就挖了我的眼睛啊!」沙紅羅尖聲怒吼道。

  這女人以為她是她娘嗎?沙紅羅牙根一緊,胸口怒氣一熾,開始收緊她的手掌。

  「放……放開!」女人滿臉脹得通紅,卻擺脫不了她的箝制。

  「怎麼?只敢動口不敢動手啊?」沙紅羅當然知道這女人被捏痛了,因為她瞼上的五官已經扭曲。不過,她還沒打算放手。

  「救命啊……」女人全身掙扎著想推開她,雙手雙掌漫無章法地推撞著。

  明日又是一堆瘀青了,她嬌嫩的玉肌向來是禁不得碰撞的。沙紅羅狠狠地瞪著人。

  沙紅羅刻意加重手中的力氣,得意地看著這個女人發出殺雞般的尖叫聲。

  瞧,那瞼脹成豬肝般的猩紅,多精采哪!對付這種角色,她的烈火掌根本無需出手。

  她數到三,保證這女人絕對會向他求救!

  一——

  「小哥,救命啊!她欺人太……太……」真沒用,她還沒數到二哩。

  沙紅羅笑了,開心地笑。

  「啊——」沙紅羅痛呼了一聲,過分得意的她竟挨了女人一記飛踢。

  沙紅羅搗住疼痛的腰肢,掌中開始發熱;而女人則發瘋似的朝她全力反撲著

  「都住手!」男子飛快擠入沙紅羅和女人之間,順利地接收了沙紅羅給女人的一記重拳及女人給沙紅羅的一巴掌。

  他悶哼了一聲,俊美無瑕的臉上如今青紫一片。

  沙紅羅沒分神理會他,伸長手臂就想拉回那個躲到他身後的孬種女。

  「姑娘,你鬧夠了吧?」他乍然拉住沙紅羅的手腕。

  「你敢亂碰我!」沙紅羅賞了他一巴掌,將他打到數步之外。

  他腳步凌亂地顛簸後退,臉上浮起了五爪印。

  「各位大姐!」他搗著臉頰,痛苦地吐出話來:「今兒個著實是對各位大姐過意不去,眼下的這些水粉脂胭,就當成我微薄的賠禮!請大家別介意今日的爭吵。」

  女人群中頓起一陣喧嘩,驚喜是她們的共同反應。

  「好慷慨啊!」沙紅羅尖聲笑道。若不是他眼中閃過了一絲惋惜,她當真會以為他是真的滿懷歉意的。

  白花花的銀子哪捨得往外丟啊!

  「女人家度量果然小!人家才不要錢,你們全都一副沾沾自喜的模樣,孬不孬啊!」她可是頗懂人情世故的,甩巴掌賠了他面子,總不能讓他連裡子也沒了吧?

  「誰說我們不給錢?」

  「我們可不是那種貪小便宜的人!」碎銀、銅錢紛落到男子的手上。

  沙紅羅滿意地看著眼下依令行事的娘子兵們,順道朝他拋去一個媚眼——夠義氣吧?

  」這樣才對嘛!這輩子多積點德,看看下一胎能不能生出像我這種艷冠群芳的娃兒來。」

  「呸!誰要你那張壞女人臉?」

  說話還帶著酸氣,她不想要才怪。愈平凡的人就愈想經歷不平凡!

  「我們走了,朝歌兄好好養傷哪……」

  「我們下回還是在老地方碰面哦……」女人們邊說話,邊遠離她的罪魁禍「手」。

  沙紅羅兇惡地瞪走最後一個還想暢言的女人,終於成功地將所有人驅成鳥獸散,偌大的樹林間轉眼間就只剩下他們兩人。

  「好了,這下子你的銀子可賺夠了。」沙紅羅等待著他感恩的眼神。

  他還未開口,就先喘出一口哀怨的氣息,然後捧著他疼痛的臉哀嗚著:

  「下回做生意再碰到你,我就是把自己的招牌砸爛,都沒人敢上前買了。」

  「誰讓你剛才不理我。」她沙紅羅出現之處,大夥的重心就該放在她身上。

  「會跟我買首飾珠花,無非是想讓自己容貌更加明艷,姑娘根本不需要那些東西,你夠好看的了。而我有雙親要俸養,自然得對她們要多擔待些。」他邊說邊從自己衣袋中掏出一罐香膏揉著他臉上的傷痕。

  「算你會說話。叫什麼名字啊?」他這種可憐樣,她看著還順眼些,至少比較不像她娘。

  「楚朝歌。」他的臉皺成了一團,想必是藥膏刺激了傷口。

  「我叫沙紅羅。」

  沙紅羅伸出食指,勾起他的下顎,仔細地審視著他——

  嗯,皮膚挺好摸的。

  「你長得挺好。」沙紅羅愛不釋手地將他的臉摸了個徹底。

  近看之下,他似乎又和她娘不甚相像了。娘身上少了一股子英氣!

  「感謝姑娘對在下容貌的欣賞。」他驚惶失措想推開她,她卻硬是不放手。

  「欣賞個屁,你這張臉,本姑娘看了就想吐。」沙紅羅不客氣地啐了他一聲。

  他抽搐了下嘴角,顯然大受打擊。

  「那在下就不礙著姑娘的眼了。他乾笑了兩聲,眉眼全揪皺到一塊。

  「想逃?」在他後退一步之時,沙紅羅攬著他的腰貼住她的身子。

  「呃……姑娘還有何吩咐嗎?」他的胸口震動得極為快速,尤其是在她完全不吝將自己柔軟的胸口全揉貼到他胸前時。

  她差點以為他會因為不敢呼吸而窒息致亡!

  「你家住哪?」她的指尖拂過他上下起伏的喉結。

  「京城附近。」他的氣息吐到她的臉上,怔怔地讓她以唇瓣挪過他的臉頰。

  「那你經常往來京城嘍?」沙紅羅腦中精光一閃,已認定他即是此次京城同行的最佳人選。

  「是。」他只敢動唇,其餘部位一概不敢亂動。

  「那你對這附近的人應該挺熟的吧?」她俯在他的耳根邊,低喃問。

  「姑娘意欲為何?」他打了一陣哆嗦。

  「我的話還沒問完,還輪不到你問。」沙紅羅一手扯起他的衣領,一手不安分地撫向他的臀部。挺結實的身子嘛!

  她的腦中動了第二個念頭……

  「姑娘!」他捉住她的手撥到一邊,表情活像碰到了劫財劫色的強盜。

  「我想知道你一個月能攢多少銀子。」沙紅羅順著他的手勢,乾脆把她自己全偎到他懷裡。

  女人間傳播消息快,耳根子也軟,她若要找鼎,何不就此利用這人?

  況且,頗順眼的他還可以滿足她的另一種好奇。

  沙紅羅的眼瞳閃著火光,直勾勾地瞧著他。

  「我們一家子全靠我……能攢下的銀兩畢竟不多。」他防備地扣住她的肩膀,可惜推不開人——她的小腿早勾入他的腿間!

  「你不會打算賣這種東西過一輩子吧?」沙紅羅試探地問道。確信她聽到了他的呻吟聲真好玩,她就是要他意亂情迷。

  「實不相瞞,在下已在京城物色了一處屋鋪,待攢夠了銀子後便會擁有一間店面。」他閉上眼睛,努力地想忽略她的誘惑。

  不過,他那微微顫抖的唇,看來惹人憐愛的緊呢。

  沙紅羅嬌嬈地一笑,在她的唇蓋住他的之前,低喃了句:

  「兩錠黃金買你三個月……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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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1-29 00:29:42
第四章            

  「姑娘,休要如此!」楚朝歌粗喘出聲,而她早已見怪不怪他的大聲抗拒。

  「你煩不煩哪,比娘兒們還吵!」

  她哪有幹麼?不過是小手在他身上摸來摸去罷了。

  誰讓他是她第一個看上眼的男子,她不過是想體會一下男女相觸的感覺嘛。

  「去巾幘、脫衣服,露醜惡,同禽獸啊!」他戰戰兢兢地攏住被她拉開的前襟,連忙將兩人的距離扯到最遠。

  「禽獸也是我當,你怕什麼?」沙紅羅半靠在椅上,衣襟微敞著。這可是其他男人求都求不到的榮幸啊!

  一路纏著他,孤男寡女就這麼住進了客棧裡,不消說,自然是同居一室。

  三天前和他在林間深吻至火熱之後,沙紅羅便沒打算對他放手。

  「沙姑娘,請自重。」他唇紅齒白的美顏上寫滿驚魂未定。

  「這句話,你已經講了不下十次了,不能換個辭嗎?你接下來是不是又要強調你賣藝不賣身?」沙紅羅翻了個白眼,身子一挪,淨往他的胸口靠去。

  「姑娘若是真懂,為何又執意坐在我大腿上?」楚朝歌僵直著身子。這會倒是聰明地沒再逃走反正也逃不走,他是她的囊中物。

  「你對了我的味。」沙紅羅挪動身子,在他腿上找了個最舒服的位置。

  男人臉紅不難看耶!見他清秀的面板上浮起紅暈,她的手掌直接貼上他的胸膛。唉,都被她摸了這麼多回,怎麼還跳得這麼快?

  「姑娘這樣……著實為難在下。」楚朝歌倒抽了一口氣,捏緊了拳頭。

  「為難什麼?男人不是最愛女人投懷送抱的嗎?我長得又是這般百媚千嬌的。」

  沙紅羅勾下楚朝歌的頸子,他卻一鼓作氣伸出他的手臂推開她。

  沙紅羅被推下他的腿,整個人硬是摔到了地上。

  臀部傳來的疼痛,讓她皺起眉。

  沙紅羅怒眸一揚,正想大罵出聲,他一臉戒慎的立定模樣改變了她的主意。

  「好疼……」沙紅羅緊閉著雙眼,蜷曲著身子在地板上喊著疼。

  「你……要不要緊?」他的聲音飄在她的臉龐上方。

  「好痛……背脊好痛哪……」她極力裝出痛苦得無法呼吸的表情——只差兩滴眼淚哩。

  「對不起——」他的手小心翼翼地碰觸著她,著急地連口氣都急促。

  「地板好冰。」這句話倒是實話,石子地對她來說不是個宜於久躺之地。

  沙紅羅感到一雙大掌溫柔地抱起她的身子,她倏地睜開眸迎上他內疚的眼。

  她狡黠地一笑,迅捷地反身將他壓倒在地,妖媚地睨著人。

  難得來到人間看上了一個堪稱順眼的男子,有些「事」,她是一定要試上一試的——她就要知道那些女人口中的消魂蝕骨滋味為何!

  沙紅羅輕舔了下他的唇,那乾淨的味道讓她很是滿意,二度想吻他的唇。

  楚朝歌卻又慌又亂地想推開她。

  「這麼猴急,想剝光我嗎?」她故意偏斜一肩,讓他的手落到她胸前。

  楚朝歌來不及抽回發抖的手指,因為她讓他的手掌直接探上她豐盈的胸口。她整個柔軟的曲線全陷入他火熱的軀體間,他自然亢起的男性反應更是無處可藏。

  沙紅羅俯低腰身,以身子輕摩掌過他的重要部分。看到他額冒冷汗,她則勾起唇,冷笑一下。

  想拒絕她?哼!他做女人的生意這麼久,早就被人輕薄了吧?

  沙紅羅吻住他的唇,舌尖兀自與他糾纏不休。

  「姑娘……」面對她毫不掩飾的火熱眼神,楚朝歌的耳根紅到幾乎著火。

  「我今晚是不會放過你的。她揚言。

  「我不能玷污姑娘的清白。」楚朝歌一咬牙,額上的汗珠緊張地滑下。

  「我高興把我的清白給你是我的事。我都願意讓你試了,你怕個什麼勁?」她扯下自己的衣裳,讓那細白的肌膚呈露在他眼前。

  「姑娘!」

  他才閉上眼睛,她馬上不客氣地對他寬衣解帶起來。

  楚朝歌倏地又睜開眼,努力讓他的視線只停留在她的臉上。

  「你的爹娘若知道你如此不珍惜自己,一定會痛哭流涕的。」他打算動之以情。

  「你提她做什麼?」沙紅羅臉色一變,狠狠地瞪著他!他是活得不耐煩了?

  「奉勸姑娘切莫和雙親賭氣。」他臉上自以為是的表情更讓她火冒三丈。

  「你閉嘴!」

  未經思索地,她的怒氣化成掌下的淺紅之光,他身上的衣服被她的烈火掌灼成了碎布片片……

  當然,她沒傷了楚朝歌。他另有「用途」的!

  「這……」他目瞪口呆地看著她手中未熄的火焰。

  「你再提到她試試看!」沙紅羅眉目不善地說道。

  「你爹娘嗎?」不知死活的他,還捅了這麼一句。

  她反手射出一掌,烈火「轟」地一聲在門板上燒出了一個拳頭大的窟窿。

  楚朝歌搗住他的嘴巴,根本不敢再開口。

  「抱我!」她命令道。

  凡人看到這樣的烈火掌,沒有不目瞪口呆的。

  「叫你抱我,聽不懂話嗎?」沙紅羅暴吼一聲,

  惡言相向,果真有效,就見他一雙手委屈地扶住她的腰。

  「我知道姑娘武藝高強,但也不能強逼我就範啊……」他仰望著高高在上的她,可憐兮兮地。

  「武藝高強個頭!再多扯一句,我就把你燒成肉乾!」

  「門板上有個洞……」他寧死不屈的模樣,讓人好笑。

  「那拳頭大的洞,瞧不見什麼東西的!最多是瞧見屁股、胸、臀罷了。」沙紅羅瀟灑地撂下話,仍是執意要為之。

  「那不就全被看光了?至少讓我用塊布把洞遮住。」他美麗的臉孔苦到可以壓出一盆子的心酸。

  兩人此時已是裸裎相對……

  「至少把臘燭吹熄。」他又要求,在他的手已經主動撫上她的身子之時。

  「你很囉嗦,難不成你還害躁啊?又不是什麼沒經驗的處子——」沙紅羅橫眉豎目地指責著他。

  楚朝歌紅著臉沒作答,淺淺的粉紅一直瀰漫到他的頸項間,煞是好看!

  她滿意地點頭,在他的驚呼聲中,以烈火掌「燒」熄了那蕊臘心。

  迫不及待地扯下他的衣服隨意一扔——總是要經歷這一關的。

  ******

  呼——她睜開惺忪的眼,倦極地掩住一個呵欠。

  沙紅羅一揚眉,正對著楚朝歌憨睡的容顏。

  他的大掌仍擱在她的腰間,她皺眉望著身上被他狂熱吮吻出的瘀痕。

  什麼叫反客為主!什麼叫人不可貌相!什麼叫扮豬吃老虎!她現在全找到最佳例證了。

  天色正濛濛地亮,楚朝歌嬌嫩的唇一如嬰孩似的微張著,被枕頭偎暖的頰窩也仍泛著天真的紅彩。

  天真?哼!她最痛恨別人說謊騙她!

  他完了!

  「說!你究竟有過多少女人?」沙紅羅一巴掌甩上他的臉。

  「啊——」楚朝歌的眼皮還未睜開,便尖叫了一聲縮到了榻邊。「發生什麼事?」

  他搗著臉頰,澄淨的瞳眨啊眨的。

  「說啊!你究竟有過幾個女人?」她看到他胸日被抓出的長長指痕。早知道就抓用力些以洩忿!

  「我沒有什麼女人——」楚朝歌搖頭,迅速捉過被子包裹住自己。

  「你沒有才怪哩!你昨晚那種純熟的技巧,騙得了我嗎?要不是我體力過人,早就被你折騰到病榻上了。」沙紅羅莫名其妙看著他的臉皮,轟地灼出了滿面通紅:「心虛了吧?你別想搪塞我,說你什麼天賦異稟的!」


  「你……怎麼判斷我的技巧純不純熟?你自已都是頭一回做這件事。」他的眉頭抽搐了下,看起來像在忍笑。

  找死!沙紅羅杏眼一瞪,再補上火冒三丈的一巴掌。

  楚朝歌成功地在空中攔截住她的右手。

  「別這樣。」楚朝歌深黝的眼流轉著一種光彩,筆直地射入她的眼中。

  她的心口坪坪亂跳一通——在他那雙只專注她一人的眼瞳中,有個失神的沙紅羅。

  「放開。」她伸出左掌,想推開楚朝歌。

  軟弱的左掌被敵兵擊截,與右掌全被禁箝在她後方腰間的牢籠中。

  「若我不放呢?」他灼熱的呼吸拂著她耳邊,而她居然就傻傻地任他摟著。

  直到他的唇欺壓到她唇邊,沙紅羅這才知道事態的嚴重——他居然可以掌控她!

  沙紅羅不服輸地傾身向前,靈巧的舌尖鑽入他的唇間,吞沒了他的呻吟。

  一陣意亂情迷之後,兩人氣喘噓噓地倒在床榻邊以恢復呼息。

  「真難相信你是個無經驗的清白姑娘。」他體貼地拿起衣裳蓋住她的身子。

  「少拿清白姑娘這種辭語來侮辱我!我見多識廣,豈是你這種毫無經驗的蠢呆子可以比擬的?」

  「我亦是見多識廣,方能成就我的——呃,天賦異稟?」他輕柔的唇瓣微微上揚著,手指輕點了下她的額頭,卻被她一手甩開。

  沙紅羅背過身子,發現他誘哄人的聲音實在挺悅耳,教她向來火爆的脾氣怎麼也發不起來。

  她當著他的面,裸身下榻穿戴好衣衫。

  「天哪——那個洞沒蓋住!」身後傳來他痛不欲生的慘叫。

  一轉頭,楚朝歌正顫抖地指著門板上的那個火燒洞。

  然後,就見他抓起被子包住自己的頭,只露出那一雙充滿懊悔與羞恥的亮瞳。

  「你擔心什麼?大白天的,沒人有種偷看!就算偷看,多半都是我在上頭,看到的也是我。」沙紅羅大言不慚地說道,恥笑他青一陣、白一陣的臉色。

  他看起來真想找一個地洞鑽下去不過,他幹麼直盯著她的肚子瞧?

  「萬一你有了孩子的話,我們……」

  原來是這事啊,他心思轉得還真快。

  「放心啦,不會要你負責的。」除非她入了女人池,否則是怎麼也懷不了孕的。

  沙紅羅沒在意他奇怪的臉色,逕自揪眉拉好衣裳的前襟,身子還真是有些不舒服。難怪國內年紀稍長的婦人體態都偏向豐腴——缺乏活動嘛。

  沙紅羅順手拉低了幾寸衣襟,讓美麗的雙峰微微呈露而出——

  這一路走來,她就知道人間絕非正常之地。

  道德仁義亦有人時時掛在嘴上,然則愈近京城,婦女們的穿著便愈加駭人。進客棧前,一名騎馬呼嘯而過的女子,胸前露出的凝脂可遠比衣領遮住的部分還多!

  這大唐的百姓,跟她老娘口中說的前幾朝古板女人全然不同。

  無怪乎女人國近來沒有人勇於離開;在這種地方,她們的豪放佔不了便宜。

  沙紅羅眼珠一轉,見楚朝歌的目光癡癡地定在她胸前,順口便罵道:

  「昨天晚上還沒看夠啊?還是剛才還沒摸夠?快穿好衣服,我們還要趕路。」

  還得找鼎呢!

  「趕路?」楚朝歌不解地從棉被中探出身子來。

  「敢情你已經忘了自己賣身於我三個月嗎?我可不是為了和你廝混才來這裡的。我來京城是為了找一座鼎,你該不會連這點都忘了吧?我昨晚進客棧前,不是已經告訴過你了嗎?」沙紅羅一腳踩著床榻,一手扯下他拿來遮紅臉的棉被。


  「賣給你三個月?」他怔愣地看著她:「昨晚那……也算?」

  「你那是什麼表情?昨晚是我心血來潮。」沙紅羅沒好氣地回嘴道。氣他老愛惹毛她,她的美貌在他前面總成了扭曲的面貌。

  了心血來潮?」楚朝歌喃喃自語著,表情是又是期待又是古怪。

  「我現在就心血來潮地想打人!」她圓睜著眼,暴戾地掄起拳頭。

  「你會不會經常『心血來潮』?」他一語雙關地問道,卻只討到她第二種『心血來潮』的拳頭雨。

  「囉嗦!」

  楚朝歌低著頭沒回話,只是伸出手輕握住她的手掌。

  「幹麼?又想滾回床上廝混一回嗎?」沙紅羅望著他明顯在忍耐著粗俗言語的表情,無名火讓她猛地打開他的手。

  「姑娘——」楚朝歌深吸了好幾口氣,才有勇氣抬頭看她:「我想我們還是就此分道揚鑣吧。那兩錠金子,在下承受不起。」

  他黝亮的眼坦蕩蕩地看著她,像柔柔的浪花包裹著人;像熱天裡泡腳時的舒爽,全身熱得發燙,心頭卻沁涼得舒暢心扉。

  「我沒讓你走,你就不許走!占完便宜就想走人嗎?」她不放手。

  「佔便宜的不止我一個。」他好看的眼眸凝睇著人,柔聲地說道。

  「你說什麼?」沙紅羅怒眸一揚,怒火沖沖地把他昨天擺在桌上的包袱往地上一摔,結果瓶罐全掉了出來,香氣香粉飄漫了一屋室。

  「啊——我的貨!」楚朝歌整個人衝到地上,歎聲連連:「這可是最高級的香花中取出的胭脂,一年只產這麼一次,是要留給宰相府的女眷啊!」

  「老兄……」她半倚在牆邊,似笑非笑地睨著他。

  他哀怨地看了她一眼,心痛到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一盒被打破的胭脂,漫了一地嫣紅。

  「窮酸鬼就是窮酸鬼!」沙紅羅朝包袱裡的那兩錠黃金努了努嘴。「那些夠你買上一年的胭脂了吧?」

  「那不是我的。」他搖頭。

  「是啊,所以你的眼睛才死盯著黃金不放。」她戳破他的謊言。

  她對他感興趣,由不得他違逆她。

  「這是獎勵你昨夜的賣力。」沙紅羅從隨身的小袋裡取出最後一錠金子一丟——

  金子在空中劃出一道半圓的閃光。

  楚朝歌接住了,分毫不差。

  「我下樓吃飯,你動作快一點。」她心情大好地推開門,蓮步輕挪下樓。

  ******

  「小二!先把你們店外叫賣的肉串送幾盤進來,然後再做幾道雞鴨魚肉送上來。我不吃青菜、粥飯類的東西!」沙紅羅才坐定,便不悅地發現了好幾道視線黏附在她身上。「沒見過女人啊?」

  她兇惡的神情讓所有男人側開了頭,除了那個剛走下樓一臉想逃卻又不敢逃的楚朝歌。

  「一大早吃這些東西不噁心嗎?小二哥,麻煩給我一碗白粥。」楚朝歌坐入她的對座,眼睛不自在地盯著桌面。

  「我就愛吃這些東西。」她示威地看著楚朝歌。在他認命地回望眼神中,她明白他已說服了他自己留在她身邊。

  沙紅羅勾起唇一笑,呵。

  「小兄弟昨晚把嫂子累壞了吧?」鄰座一個面有土色的男人曖昧地瞄著她裸露在頸膚上之點點紅痕。

  「小二!店裡有烏鴉亂叫一通,還不抓出去燒了它?」沙紅羅拿起筷子,夾了塊甫送上的炸魚肉豆腐,挖出豆腐中的魚肉塞入口中。

  「小心燙。」小二大叫。

  一縷白煙重燙上舌頭——夠燙,她喜歡!沙紅羅瞇起眼睛,咀嚼這燙口感覺。

  「小娘子的胃口真好。」目光始終在窺伺的土色奸鼠,邪濕地說道。

  「我不是他娘子。沒那麼倒楣。」她不悅地喝了一聲。

  「不是他娘子,還和他敦倫,那你可是人盡可夫了?覺得我如何啊?」泥巴色老鼠有著一雙死魚眼。眼白部分露得太多,只覺惡。

  沙紅羅再夾了塊魚肉豆腐,嫌惡地撇開頭。

  「她是我的娘子,不過是和我吵架才胡說一通的。」出乎她意外地,楚朝歌擋在她面前,為其擋去那隻老鼠的骯髒目光。

  擋得好,看到那個男人一臉不乾不淨的鬍渣臉,她會吐!

  「看你娘子的這等風騷模樣,你一個人怎麼治得了她?」臭老鼠還想說話。

  「那是我們的家務事,不勞你費心。」楚朝歌的立場踩得極穩。

  「你這娘娘腔的傢伙,滾開!」男人吐了一口口水,臭味驚人。

  沙紅羅「啪」地放下手中筷子,對於有人破壞她的用餐心情,甚感不快。

  「兄台請自重!」楚朝歌好聽的聲音沉凝而下。

  笨!跟鼠輩那麼客氣做什麼!

  「什麼自重不自重?我身上有個地方正因為你家俏娘子而重不得了!」老鼠說出口的話總脫不了齷齪。

  楚朝歌,生氣了?

  沙紅羅頗訝異地看著楚朝歌頸間的青筋繃現。她撐著下顎,等著他破口大罵。

  他,沒罵人。

  他,只是——出拳揍人!

  看似文弱的拳頭毫不留情地往臭老鼠身上砸去。

  不過嘛,楚朝歌的打架技巧,顯然遠遜於他應付女人的技巧。

  他佔上風的,只有第一拳,然後便只有等挨揍的分了。

  被一隻老鼠打,連她看了都生氣!

  沙紅羅踩過楚朝歌的衣角,把他踢到一邊,嬌滴滴地走到臭老鼠身邊,小鳥依人地偎了過去

  「唷——幹麼打人哪?」沙紅羅的聲音讓土老鼠的臉亮成燦金!

  「小美人,現在知道我的厲害了吧?我可比那個軟趴趴的傢伙有用多了!嘿嘿……」嘿嘿連笑兩聲,口水流了三滴。

  「是嗎?」她眼也不眨地看著老鼠手撫上她的豐胸。

  惡!名副其實的「毛」手「毛」腳!

  沙紅羅趁著他獰笑時,狠狠地硬扯下他的數根毛髮。

  「啊——」

  在他的慘叫聲中,她的烈火掌貼上他的手臂,別人只瞧著她巧笑倩兮地摸著老鼠的手,卻不知道他的鼠肉已經快被她掌中的熱度給燒熱了!

  「啊——」老鼠咬叫出聲。

  「這位女俠內力不凡!瞧瞧那手中冒出的白煙……她在運功啊!」有人瞧出不對勁,對她的功夫讚歎不已。

  「嗯?有烤肉的味道……」有人皺了皺鼻子。

  「你放過他吧!我想他不敢亂來了。」被揍得鼻青臉腫的楚朝歌,紅腫的唇發抖地說道。

  「他打了你,你不還手嗎?」沙紅羅一腳把老鼠踐到地上。

  「他夠慘了,我不還手。」他皺著眉頭,對於那種鼠肉焦味不敢領教。

  「孬種,連反手都沒膽。」沙紅羅不屑地看著楚朝歌。

  「我又沒說我不還腳——」楚朝歌用他充滿了同情的眼神看著老鼠,然後一腳踩上老鼠的命根子,用力地踐踏了一下。

  沙紅羅滿意地點頭,再度回到她的桌邊。魚肉豆腐仍泛著熱氣。

  這位姑娘真是俠義風範,此人在這裡作威作福,我們早就想教訓他了。」

  那怎麼不動手?沙紅羅冷冷地看了他們一眼,繼續用餐。餓了,不想理人。

  客棧內零零落落地響起了些許掌聲,她一瞪那些人,掌聲頓時清脆整齊許多。

  凡被沙紅羅目光掃到的人無不盡責地使勁鼓著掌。

  打人居然還有人為她鼓掌?真弄不清楚人間的亂七八糟規矩。

  「小兄弟啊。」有人悄俏地走到楚朝歌身邊,嗓門卻著實不小:「小嫂子會引起此種麻煩,實在是由於她的衣著……」

  「是啊,我也覺得她穿得實在是……」楚朝歌的目光含蓄地往她的胸口一瞟。

  「再看就把你們的眼珠全剮出來!」她可沒打算假裝沒聽到。

  楚朝歌眼珠一轉,乾笑、乾笑又乾笑:「各位大哥,呃……她比較怕熱。」

  *******

  「要我幫你找那座鼎沒問題,但是你得答應我一件事。」楚朝歌極其嚴肅地對沙紅羅說道。

  「想和我談條件?」沙紅羅繼續喝著她那杯滾燙得足以燙壤舌頭的熱茶,根本懶得理會在一旁跳腳的楚朝歌。

  「你到底答不答應我的條件?」好歹這杯茶也是他付的錢啊。

  「你不把條件說來聽聽,我怎麼知道你開出來的條件是不是要我扒糞?」她不耐煩地瞄了他一眼,根本沒把他的話當一回事。

  「你用辭文雅一些,可以嗎?」他乾淨的面容泛著一層淡紅,不自在地左右張望著。

  「這就是你的條件?」她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不是!我是想叫你日後不可隨便出手傷人。」楚朝歌指著前方那個被打得滿頭包的男人。

  「肉長在老娘身上,我不高興讓他碰不行嗎?」

  「他是不該輕薄你,但是——」他意有所指地看著她胸口裸露出來的大片春光。「人必自重,而後人恆重之。」

  「他脫光衣裳在我面前跑,我都不會對他感興趣。」

  楚朝歌扯著頭髮,一副瀕臨瘋狂的模樣!這已經是這三天來,她所打的第七個人了。

  「我知道你武藝高強,但是你的能力該用在好的地方啊!」他教訓似的說道。

  你的能力,該用在好的地方。

  在這兩人身後五步遠的地方,一名獨坐的客人因為這句話而分散了心神……

  「嘯天,你怎麼可以害死我的小白?」白芙蓉抱著她心愛的小貓咪,兩丸瑩亮的眼浸在水亮之中。

  「它咬你。」黑嘯天皺著眉,伸手想擦去她的眼淚:「不哭。」

  「小白是在和我玩耍。」白芙蓉推開他的手,緊緊擁著懷裡不再有生息的小貓。

  「它咬你,我是在保護你。」男孩臉上沒有一絲的悔意。

  「我再也不要理你了。」小女孩皺著紅紅的小鼻子,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掉。

  「不可以!」男孩眼中暴閃過一絲紅光。

  小女孩則嚇得忘了哭泣。

  「別怕我。」他想握住她的手,她卻倔強地打開他的手,什麼話也不和他說。

  不理人的她,無聲地用石頭在樹下為小貓挖著墳墓。

  不懂的他,卻是無法明白她為何因為一隻牲畜而和他發脾氣。她在乎的應該只有他一人!

  「不要用這種力量傷人,好嗎?你的力量,該用在好的地方。」埋了小貓,淚水已然流乾。

  小女孩靜靜地抬頭,他含著痛苦的深邃眼瞳卻惹出了她的眼淚。

  「你欺負人……」她哽咽地說道,身子被他緊抱在懷裡。

  「我怎麼捨得?」早熟的眼瞳早已當她是心中的唯一。

  「你說過,要聽我的話哦,不然……人家以後就真的不理你了。」白芙蓉把臉頰埋到他的胸前,嬌聲說道。

  「你的話我什麼時候沒聽過?」男孩撫摸著她柔軟的髮絲,倏地將整張臉埋到她沁著草香的頭髮中。「只要你在我身邊,我什麼話都聽。」

  「我永遠永遠永遠都會在你身邊的。」沁甜的笑偎入他的心窩之中。

  白芙蓉的「永遠」,不是太長的時間。黑嘯天眼中閃過一絲紅光,看著前方兀自爭鬥口舌的二人。

  「嘮叨鬼,我不亂傷人就是了。」沙紅羅掀起楚朝歌的耳朵,尖聲大吼著:「你這個專門騙人的小白臉,快問出鼎的下落,否則我燒得你三天下不了床!」

  「你昨夜就沒讓我下床。」他的臉上有著委屈。

  「還敢頂嘴!」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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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匿名  發表於 2014-11-29 00:30:06
第五章            

  她決定要嚴防楚朝歌的油嘴滑舌!

  身子不甚舒適的沙紅羅,倚躺在一處隱密的樹叢間,清清楚楚地看到他拿著一堆女人家的玩意,周旋在眾多虎視耽耽的目光中。

  「關於大姐剛才提到的鼎,我很有興趣。」他含笑向一名女人如此說道。

  而沙紅羅則忙著撫去自己手臂上的雞皮疙瘩。多虛偽!

  「什麼鼎?」嘴上至少塗了半罐胭脂的婦人,緊盯著他的花容玉顏。

  「啊,八成是我聽錯了,我還以為我與大姐心靈相通呢,我正在為朋友打聽一座鼎的下落。」俊美無儔的神情中似有千語萬語欲傾吐。

  「是啊,我剛才似乎是有提到鼎之類的東西,呵呵……」婦人掩著唇笑,眼睛勾著人:「我們談到哪兒了?」

  好小子,算他有一套。沙紅羅揉著自己的肚子,還未在泥土上找到最合適的位置。這泥沼地一點都不溫暖,冷颼冷颼的。

  「小哥想打聽什麼鼎,我們姊妹自小即在京城長大,這附近的事問我們最清楚不過了。」簪花姊妹組同聲一氣地說道。

  「那在下就先謝過二位姑娘了。」楚朝歌此言一出,要求他目光駐足的人兒無不使盡全力博命演出。

  「那鼎長什麼樣子?多大?」嬌嗲的語調是存心誘惑人的。

  「是玉器,還是鐵器?」發問得很賣力,還外加一個深情的眼神。

  「實不相瞞,在下只約莫知道鼎身高約一尺左右,是為年代古老的鼎器。相傳是大禹時代就留下的寶物。」

  他朗脆的聲音實在悅耳,而這狡猾的傢伙如今也深知她的脾氣唯有他的溫言婉語才能壓制得住,可惡!沙紅羅不悅地嘟起了唇。

  「那鼎是不是怪怪的……隨時都可能弄出人命?」有人怯怯地接了話。

  對!對!對!沙紅羅乍然聞言,立刻打直了身子,精神為之一振!

  「咳。」楚朝歌輕咳了兩聲,投給沙紅羅一個噤語的眼神。

  「原來你要找的是那座鼎啊。」三姑開了個頭,六婆自然就接下了話。

  「聽說鎮北王李萬章就是因為那座鼎被逮到意謀造反,前陣子才被斬首示眾呢。」

  拜託,那是屬於楚冰的「姻緣鼎」。沙紅羅不耐煩地抖了兩下腿。

  「不是啦,小哥要找的東西八成是城東吳家的那座鼎,就是被那個富勝皇親國戚的魏無儀買去的那座鼎哪!吳家人不是還說什麼碰到了神仙姑娘嗎?」

  老天,那座「生死鼎」現在歸屬於身懷六甲的范青青。沙紅羅翻了個白眼。

  七嘴八舌的討論聲中,她們就差沒向楚朝歌報告守更的更夫昨晚吃了什麼。

  然則,沙紅羅想聽到的消息卻連個屁聲都未聞到!

  沙紅羅探出頭來,看到楚朝歌一臉招架不住的表情,她唇一扁,交叉著雙臂不高興地看著他——他答應她的事,就該辦到!

  「啊……呃……嘿……除了那兩座鼎之外,各位還知道其它的鼎嗎?」好不容易插進話的楚朝歌,快速地說道。

  「對了,聽說以前住在京城南邊的老富翁也有一個!嘖嘖,我公公瞧過他,說那張臉長得還真是恐怖哩。」

  沙紅羅翻了個白眼,不知道這名婦人有何資格說別人恐怖。她塗成死白的臉才嚇人哩!

  「他住在哪?」楚朝歌的聲音宏亮了起來。

  「不知道,好像失蹤了,他沒有家人。」

  哇!那你剛才說的豈不全都是廢話?沙紅羅確定自己快要口吐白沫了。

  「我聽我爹說過,按照山海經裡頭的記載,大禹留下的鼎有九座。」

  九個或者九十個都一樣,跟她有緣的就只有一個,會讓她找到的也只有一個!沙紅羅一邊聽著這個溫和的女聲,一邊在心裡直犯嘀咕。

  「我聽說京城的東西南北都各有一座鼎,或者楚大哥可以朝這四個方位去找找。」

  好奇讓沙紅羅起身一瞄此名說話的女子——嗯,看起來是讀過幾天書。

  楚大哥?呸!

  「多謝莫姑娘的建言。」楚朝歌有禮地朝那女子一揖。

  沙紅羅不肩地看著楚朝歌為她人綻放的笑顏,有禮的模樣,儼然一副翩翩君子。

  謝她做什麼?沙紅羅磨蹭了兩下牙根,心裡就是不痛快。他居然知道她姓莫!

  姓莫的女人長得沒她好看,不過溫溫柔柔地,「看起來」頗有教養。

  不過,會來向這個男人買東西,其、心必也叵測!大家閨秀,就免了吧。

  下腹乍傳來一陣絞痛,沙紅羅捉著樹葉,冷汗頻頻。不痛,不痛……

  發熱的掌平貼在肚子上頭,灼熱的溫度舒緩了些許她的疼痛。

  今天適逢月圓之日,外加她那久久方報到一次的女性癸水,肚子就這麼悶悶地不舒服。

  沙紅羅狠狠地朝他瞪了一眼,發現他又全心專注於那群鶯鶯燕燕中,她窮極無聊地緩慢起身,只想找一處陽光燦爛的地方曬曬太陽。

  轉了個彎,還未找到理想中陽光燦爛的地方,眼前就出現了一幅打殺的爭鬥場面——

  這裡不是人間嗎?怎麼壞人比女人國有過之而無不及?

  懶得躍入別人的渾水,沙紅羅轉身就想離開。

  結果——

  一柄刀,兩句惡意的粗啞聲音同時逼上她的喉嚨:

  「如果不想我殺了這個娘們,你們兩個就乖乖把刀放下!」黃瞼狐狸的臭味薰得人想停止呼吸。

  「以女子要脅我們,不是男人的手段!」兩名衙役氣呼呼地說道。從他們的滿頭大汗看來,應是纏鬥一段時間了。

  「以二敵一,你們兩個三八羔子也好不到哪去!」

  「你這種殺人惡犯,人人得而誅之!」衙役一臉的正氣看得她想吐。

  又是臭味,又是正氣的,全都是她討厭的東西!

  「煩死了!」沙紅羅暴躁地大吼一聲,只想這群人從她面前消失:「我後頭這頭三天沒洗澡的臭狐狸聽好!你要殺要剮,快點動手。前頭那兩個一臉笨蛋的傻熊,要捉人就直接撲上來啊,你管它刀子擱在我頸子還是頭頂上!」


  兩名衙役的表情像吞了一擔石頭,而她身後的狐狸則倒抽了一口氣。

  「再囉嗦,老子一刀割花你的臉。」髒兮兮的大掌掐住她的喉嚨。

  沙紅羅沒空呼吸,因為她忙著回頭瞪他。她從喘不過氣的喉嚨間逼出一句話——

  「我沒老子!」

  一手扣住頸上的刀,一手格開他想掐死人的手。

  沙紅羅退敵的手法不用太高明,因為烈火掌的熱度已經足夠將他的狐狸掌烤熟!

  結果,不用她說,也知結果——

  臭狐狸在慘叫聲中,抱著他的兩隻手在地上打滾;而那兩頭大熊則被這種情景嚇得連動也不敢動。

  沙紅羅一撇唇,轉身就往外走。

  「女俠,請留步。」

  誰理他!她只覺得全身的溫度都在下降,她甚至可以感到她的腳底正泛著冷意。不該出掌的……

  月圓之夜的體力原就薄少,況且她今日正處於一種失血的狀況。

  「女俠,緝拿殺人要犯有功於朝,請不吝給予名號指教。」長了一臉落腮鬍,比熊還像熊的衙役擋住她的去路。

  「滾開,除非你想吃火烤熊掌!」沙紅羅吆喝一聲,牙齒已因寒冷而打著顫。

  「在下不明白女俠的意思。」

  「滾!」她無法控制她的情緒,烈火掌倏地一出,燒掉大熊的一絡熊胡。

  大熊掩著臉倉皇而退,沙紅羅則拖著虛弱的腳步回到原來的地方。冷……好冷……

  那群女人的聒噪之聲不曾中斷,她卻已忍無可忍地破回大罵:

  「囉嗦完了沒!他不是你們這些女人養的狗!」

  所有人回頭瞪著沙紅羅,彷彿她剛才宰了一頭熊,而手上的血漬未乾一樣。

  「你究竟好了沒?我要休息了!」沙紅羅只管盯著楚朝歌看他有膽不理她!

  「哪來的潑辣女人?」

  「橫眉豎目的,好不嚇人。」

  好熟悉的話……沙紅羅皺著眉頭回想起與他初次見面的情景。這些狗嘴吐不出象牙的女人就不能換句新辭嗎?

  一陣昏眩朝她襲來,沙紅羅咬著牙,沒讓自己倒下來。

  那天,他在眾人面前是不理會她的沙紅羅寒著心,昂起下巴等待他的斥喝。

  果然,他眉頭一擰,溫和的表情亦轉為嚴厲。

  總是這樣……在她面前百依百順的男子,為了人前所謂的面子,可以擺出另一種冷面孔相對!

  沒有誰是表裡如一的。她孤自一人站在原地,與彼方一字排開的陣仗相對。

  他握緊了拳頭,才動了唇,沙紅羅便已經做好了反擊的準備。

  「臉色怎麼這麼蒼白?」他的眼神鎖住她防備的神情。

  沙紅羅驚愕地睜大眼,未曾預料到他給予的不是責罵。

  她怔愣地站在原地,傻傻地看著他推開那群女人,飛奔到她身邊。

  「生病了?」他溫熱的大掌撫上她的額頭。「身子怎麼這麼冰?不舒服為什麼不早說?」

  他眼中的熱意一步步地侵入她的心中,一種不屬於生病的脹痛感積壓到沙紅羅的胸上,她握緊拳頭,一陣絞痛讓她倒抽了一日氣。

  「你的手在流血!」他陡地拉起她的手掌,一陣雷鳴大吼朝著她的臉龐襲來。

  她沒有開口,頭部依舊脹痛,身體也仍然不舒服,但是她想笑。

  「手是怎麼受傷的?」楚朝歌手忙腳亂地拿著布巾,將她的手裹成一粒粽子。

  「剛才有頭臭狐狸拿刀架在我脖子上,我用手架開,所以受傷了。」

  沙紅羅說得漫不經心,楚朝歌卻倒抽了一口氣;身後女聲則發出高低不一的尖叫——

  關她們什麼事!沙紅羅回頭瞪走幾聲尖叫。

  「你病到昏頭了嗎?居然拿手去撥刀子!」楚朝歌不由分說地抓住她的肩膀,不住地端詳著她是否還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包得醜死了。」沙紅羅嫌棄著手上的大粽子。活像包了過多肉餡一樣,絲毫都不可口。

  「你笨死了。」楚朝歌板著一張臉,精瘦的手臂不由分說地把她掃入他的胸前。

  沙紅羅被他的力氣勒得差點無法呼吸,不過她喜歡他的溫度。況且她現在還算虛弱,因此也就順理成章地將臉頰倚在他的肩頭上,難得輕聲細語地對他說著話。

  「我才不笨,官差說臭狐狸是殺人要犯,我逮了他,可是功臣一名。」她幸災樂禍地看著他身後那群失意而歸的女人:「你的生意全跑光了。」

  「你每回一出現,總要把人弄跑的。況且,林子裡現在還有殺人要犯,她們不跑才奇怪。」他莫可奈何地歎了口氣。

  「被殺人要犯給嚇跑?我才不這麼認為。她們巴不得全躲到你身後讓你英雄救美呢!」沙紅羅看著楚朝歌憂心忡忡的臉,忍不住輕啄了下他粉嫩的唇。

  好可愛呢。

  「鼎打聽得怎樣了?」沙紅羅的左手緊捉住他的衣襟,淺淺地喘著氣——呵。

  「那些女人都被你嚇跑了,我還能問出什麼嗎?不過我們倒是可以到京城南邊去瞧瞧是否有什麼蛛絲馬跡。」他輕拍著她的背,手臂環著她的腰。沙紅羅的笑容藏在他的衣衫間沒人瞧見。

  真想……就這麼被他擁著一輩子。

  陡地,空中刮起陣陣夏風,沙紅羅顫抖得一如秋風中的落葉。

  「怎麼了?」他一察覺她的不對勁,立刻勾起她的臉龐。

  「我想喝熱茶……」冷汗滑下她的臉頰,一陣暈眩震上眉眼,她雙膝一軟,整個人只能依附著他而站立。

  太陽正在下山,林間的空氣也開始趨於沁涼;爽朗氣候對她而言,永遠太冰冷。

  「我帶你回去休息。」楚朝歌打橫抱起沙紅羅,步伐極為快速。

  「你的胭脂……」她朝那堆被丟棄在地上的香粉、簪珥一瞄——一堆女人心哩。

  「什麼時候了,還管那些東西!」楚朝歌瞄了她一眼,用手蓋住她的眼睛:「乖乖躺著。」

  這時——

  「女俠剛才的烈火掌著實讓人佩服。這位必定是你的夫婿吧?」沙紅羅才閉上眼,一個吵人不能眠的大嗓音就打擾了她。

  她掀起眼皮,一頭大熊樂不可支地擋在他們面前。

  「女俠可是身體不適?」大熊說起人話來還有模有樣的,可惜她沒力氣理會。

  「熊大哥。」楚朝歌的聲音中不無訝異,抱著她的手臂收緊了些。

  哈——果然姓熊,長的就一副熊樣嘛。

  「朝歌!」大熊樂得大叫出聲。

  敢問這一人一熊相識?沙紅羅疑惑地想抬頭詢問楚朝歌,卻無力地垂下了手臂,體內竄出的冷意讓她的肌膚寒出了無數的小疙瘩。

  楚朝歌不顧大熊詫異的眼光,大掌直接摩擦著她的肌膚。

  「這樣還冷嗎?」

  沙紅羅點頭,汲取著他的體溫與氣息。

  「原來你和女俠是夫妻。」大熊連不迭的點頭姿態,讓人啼笑皆非。

  「我們……」

  「我很難過。」她的手指猛地捏緊楚朝歌的手臂,沒讓他繼續囉嗦下去。

  「熊大哥,我回頭再跟你解釋,她人不舒服。」她一閉上眼,楚朝歌立刻飛快地向前狂奔。

  「恭喜哪!娶個這麼一個如花美眷,怎麼沒告知我們這些街坊鄰居?」大熊跑在他們身邊,腦袋顯然比她這個病人還不靈光。他不知道病人最大嗎?「你們一定是在外地成的親哪!你爹娘知道了嗎?放心,我今兒個要回家裡,我幫你告訴他們……」大熊可能是用力地拍了下肚子,發出咚咚地兩聲響。「好好照顧女俠,她捉到的可是惡名昭彰的王十八刀。」


  什麼女俠哩,她連張開眼睛的力氣都在消失……

  「撐著點,快到了!」楚朝歌抱高她的身子,用他溫熱的臉頰緊貼著她。

  沙紅羅抿了下唇做為回應。死在他懷裡,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至少他會替她整治一座好墳。

  她不知道他跑了多久,只在恍惚間感受到他胸口劇烈的震動。

  一陣混亂的乒乒乓乓撞門聲之後,他們進入一個密閉的空間裡,沙紅羅由他的身上滑落到一整團軟絮似的稻草堆中。

  「睜開眼睛看著我,乖!」他輕輕拍撫著她的臉頰。

  「我不要乖……」沙紅羅從眼縫間認出這是他們昨日居住的獵戶小屋,而他拿起了稻草一層又一層地蓋到了她身上。

  「好冷……」在打了好幾個冷顫後,沙紅羅朝他伸出手。

  楚朝歌二話不說地鑽到稻草中緊抱著她,結實的雙腿將她牢牢地箝在他懷中,熱呼呼的手掌包裹住她。

  沙紅羅吐出一口氣,在熱氣源源地進入她的體內之時,精神正一點一滴地恢復。

  她睜開眼,見他熱出了一額的汗,她舉起手掌想為他拭汗。

  「我沒事的。你要不要請個大夫來看看?」他不安地握住她的手。

  「我月事來了,不舒服。」沒有力氣解釋月圓之夜對她的影響,因此便簡短地一語帶過。

  他臉紅個什麼勁?

  「給了銀子,你就百依百順。這銀子給得還挺值得。」話虛弱地說出口,嘴裡卻覺得乾澀得很。「我們那裡的人,拿了銀子,還是可能會捅你一刀……她們以為你的身上有更多的銀子。」沙紅羅喃喃自語著。

  「這樣對你,不是為了銀子!」楚朝歌的聲音猛然大聲了起來。

  「是為了金子。」她委屈地扁著嘴,用手肘推著他。

  「人相處久了,總會有感情的。」他著急的聲音在她耳畔飄著,他的手則努力地想把她埋在稻草堆中的頭顱拔出來。

  「什麼感情?你只是喜歡我的身體。」該開心自己的皮相尚能留他,心卻是一陣難過?

  也罷,一日有了情,心便狠不下來。

  「我喜歡你的自然與率性、不造作,我喜歡你這個人!我說過了,相處久了,是會有感情的。」

  楚朝歌猛然將她的身子一翻,她未曾預期到他的反應會如此激烈,還來不及閉上的眼便直瞅著他。

  他優雅的眼尾沒有笑意,他慣來溫和的眼寫著固執——

  她還能想什麼呢?沙紅羅歎了口氣,雙手勾上他的頸子。

  「你剛才在說笑話嗎?」女人國的女人最忌諱談感情,但她的頰卻偎著他溫厚的頸。

  「金子都拿到手了,我騙不騙你有什麼關係?」他低語道,只想將嬌弱的她摟進心坎裡。

  讓他的呼吸烘得心暖暖的,她緩緩地閉上了眼。

  「想睡了嗎?」他放緩了呼吸,怕吵著她。

  「捨不得睡。」沙紅羅呢喃似的說道,感到他的唇輕輕地落在她的額上、頰邊、唇上……是那樣地溫柔呵。

  「答應我以後要小心,別讓別人傷了你;答應我,不可以隨意用你的武功傷人。心懷恨意的惡人太多,你得小心。」

  「你很吵。」她咬了下楚朝歌的耳垂。

  「我有名字的。」他的食指勾起她的下顎,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她。

  心頭亂糟糟地胡跳一通。她陷在他的眼波中,昏沉沉地……

  當初怎麼會覺得他和她娘神似?根本不像。

  「你臉紅了。」他偎近了幾分,炯炯地睨看著沙紅羅。

  她輕咬住自己的唇,不服氣的大眼卻故意直盯著他。當然,臉也就更紅了。

  她不喜歡自己此時身體及心裡的虛空,那讓她沒有安全感。

  她眷戀他的懷抱,卻又明白地知道這亦是另一種不安全。

  或許她肌膚上的輕顫讓他察覺了什麼吧,他用唇輕觸著沙紅羅的眼瞼,低語著:

  「別怕。」

  「別走……」她的聲音是一種近似哀鳴的細聲。

  「這是句承諾嗎?」楚朝歌溫柔地將她的髮絲拂至耳後,眼中有著期待。

  她握住他的手,輕吻著他的手背,也躲開他的視線。從沒有人這麼溫柔地守護過她;而她,也從不曾如此掛心著一個人。

  「很冷,我要你陪我睡。」沙紅羅撒嬌似的將臉頰偎入他的掌中。切記,她不能投入太多感情,畢竟她無法留在人間。

  「叫我的名字,我就陪你睡。」

  「你在威脅我?」她瞟了他一眼,調情的意味不言而喻。

  「我想聽你叫我的名字,叫一聲就好。」他哄著她,鼻尖磨蹭著她,癢癢的。

  「到你耳邊叫好不好?」她嬌聲說道,在他發亮的眼神中,甜笑地黏到他的身上,輕咬了下他的耳垂:「楚朝歌!」用盡全力大吼出聲。

  「你這壞丫頭。」他搗著發痛的耳朵,雙眼一瞪,指尖便欺上她的腰,惹得她一陣大笑。

  她向來怕癢。

  「說,我是誰。」他漂亮的眼實在是裝不出凶樣,不過呵癢的攻勢卻不曾停止。

  「哈……別逗了……哈……朝歌兄……哈……」沙紅羅戲謔地喊著女人家對他的稱呼,又是一陣喘不過氣的大笑。

  「別笑了。」他忙著搗住她的唇,被她左一句「朝歌兄」,又一句「小哥」,弄得渾身不自在。

  沙紅羅笑得滿臉通紅,身子也熱了起來。迎視著他愛憐的目光,她喃喃低語著:

  「吻我。」

  「我不該再佔你便宜了。」楚朝歌微皺著眉,眼中有著掙扎。

  「佔便宜的是我,你一向比較賣力。」她抱住他的腰,不讓他離開。

  「真不該讓你有機會說話的。」

  「那就別讓我開口。」她深深地吻住他的唇,直到他失了神。

  這樣的溫柔,是她不忍離開的美好夢境。在這樣的夢境,她可以忘了女人國,忘了鼎;忘了自己少了靈魄的魂體,忘了自己一定要離去……

  ********

  入山看見籐纏樹,出山即見樹纏籐,樹死籐生纏到死,籐死樹生死也纏……

  當歌謠的吟唱聲散去之際,黑嘯天仍然隱身於樹梢處看著白芙蓉揪眉伏首於桌前,專心地想掐指算出沙紅羅的劫數。

  他火紅的眼閃過一道怒光,大手一揮,封去了她腦窩上的部分靈力。

  他要她愈來愈無助,他要她知道他的力量是不能抗拒的,他要她明白——

  他們兩人的命運,正如糾纏的籐蔓與大樹一樣,永遠是無法分離的。

  沙紅羅的命運,不操之在所謂的天理運行上——

  與白芙蓉有關的命運,全掌握在他的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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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1-29 00:30:37
第六章            

  「待會見到我爹娘時,可有一番要解釋的。熊大哥可是鄰里間的大嘴巴一個,還有,你待會說話得多注意一些,可千萬別把你平時兇惡的那一套全搬出來。」楚朝歌嘀嘀咕咕地在沙紅羅耳邊反覆說的全是同一套說辭。


  「我哪裡兇惡?搞不好你爹娘比我還凶!」她踹了他一腳,外加一個白眼。

  「我爹娘人很好,是街坊鄰居公認的大好人。」他忙著把她的衣領拉攏一點。

  「是啊!大好人才會養出你這種大笨蛋!都找到那個老富翁的家了,卻沒本事找出鼎的位置,還連半點蛛絲馬跡都察不出來。」沙紅羅沒好氣地說道。

  她此時的心情並不好,忐忑不安的情緒讓她無法擺出太好的臉色,她芳華正盛,還不想死啊!

  整整一個月了,與她有緣的鼎,卻連個屁影都沒見著!

  怪了,她比其它兩個人聰明,怎麼可能她們找得到,她卻找不到呢?

  是楚朝歌太沒用了嗎?沙紅羅懷疑地瞄了他一眼。

  「他家只剩一堆荒煙蔓草,鄰居也沒人知道他到哪兒。或者我們該朝其它方向嘗試。」楚朝歌連忙解釋著,儼然一副聰明軍師的模樣。

  「是該朝其它方向找沒錯,那京城南邊的其它鼎呢?」她一手叉腰,一手戳著他的胸膛。

  「再給我一點時間。」他一連被戳退了數步,心虛地咳了兩聲。

  「我最缺的就是時間。」她不理會他要求和好的擁抱,還是不理人。

  反正,他早該習慣她的小脾氣不斷。

  「怎麼又皺眉頭了?」楚朝歌的下顎擱在她的肩頭,雙臂攏上她的細腰。

  「我就快死了,皺一下眉頭會怎麼?」沙紅羅撥開他的手,更用力地把眉頭擠成一團,硬是不看他。他哪會知道她的痛苦!

  「你這樣子還更像個小孩子。有沒有什麼事要告訴我?我對你的一切都不算太瞭解。」他修長十指撫著她的臉頰,好專注地望著她。

  「你連鼎都找不到,告訴你也沒用。」她賭氣的神情騙不了人,也沒察覺自己的唇嘟了起來。

  直到他戲弄地輕彈了下她的唇,她才看到他一臉無奈的表情。

  「了不瞭解又有何差別?反正都是這樣了。我快死了,不想說廢話。」沙紅羅嘟嚷了兩句,如果有人面對死亡時還能嘻嘻哈哈,她磕頭認他當師父。

  「至少該讓我知道你這幾日為何鬱鬱寡歡?我知道鼎對你而言十分重要,但卻不知道這與你掛在嘴邊的死有何關係?」他捏住她的下顎,不許她挪開視線:「把心裡的話說出口,有這麼困難嗎?你從不說出你心裡真正的感覺,我對你,是一頭熱。」


  沙紅羅瞪著他,再瞪著他,又瞪著他——他一臉不為所動的堅毅表情。

  「原來你是真笨,不是假笨!」她拉下他的耳朵大吼出聲:「我哪來那麼多心思去想那些雞毛蒜皮的無聊事,那是小鼻子、小眼睛的女人才會做的無聊事。我都由著你抱著、摟著了,難道還要我到街上敲鑼打鼓、大聲嚷嚷嗎?」


  沙紅羅搓著他發燙的耳朵,惱他這個不解風情的害羞傢伙。

  「在乎你,難免就想得比較多些。」楚朝歌的眼神全亮了起來,頭一低——當然是想親吻她。

  「誰在外頭說話?」屋內傳來老人的詢問聲。

  沒錯,他們倆一直站在他家門口說著話。

  反正天夜了,街上沒啥人。

  「爹,是我。我回來了。」楚朝歌緊張兮兮地轉頭交代她:「要微笑。」

  沙紅羅還沒笑,門扇裡就衝出一個老人手揮枴杖,氣呼呼地朝他們而來。

  「爹,你走慢一點,別閃了腰啊!」楚朝歌的話以一句慘叫收尾。

  枴杖霍霍兩聲,全落到楚朝歌身上。

  「你還曉得回來!」老人家聲如洪鐘,打人的棍棒聲也咻咻作響。

  「家醜不可外揚啊。」一個婦人擋在楚朝歌面前。

  「那就關起門打!」楚老爹一揮枴杖,把所有人全打進了屋子裡。

  「你們打他做什麼?」沙紅羅把左閃右躲的楚朝歌推到一邊,伸手就捉住了枴杖。

  「別動手,他們是我爹娘呀!」楚朝歌一臉著急地拉住她的手。

  有差嗎?她娘還不是常和她動手。當然,這話沙紅羅沒說出口。

  「爹娘也不能亂打人!」沙紅羅甩開他的手,瞪著他爹。

  楚老爹的怒氣無法發洩,因為楚大娘拉住了他的枴杖,於是他全身氣得直發抖、吹鬍子瞪眼睛地,劈頭就是一陣大罵:

  「你這個不肖子!出門做生意居然做到私自成親!你眼裡還有我和你娘嗎?批貨的地方、做生意的地方,離家有多遠?遠到你把我們兩個當成不存在!我和你娘就算作了古,你也該提前到我們墓碑上磕個頭、報個訊兒吧?」


  沙紅羅聞言,隨之點頭。這罵人的話說得是不差。

  「我叨著念著想著你成親時,娘要把老家的親戚全都請來……就你這麼一個兒子,至少要熱鬧些,沒想到你……嗚……」

  喝,他娘在他們不注意時,已經把袖子都哭濕了一半。

  沙紅羅好奇地睜大眼,仔細觀察她是如何辦到的。

  「娘——」楚朝歌想說話,不過沒人給他機會開口。

  「我眼睛是差了點,不過我一看就知道這個女子不是什麼好人家的女兒。穿了這麼一身招蜂引蝶的紅!不知檢點。」

  「你穿黑衣服,是要大夥拿束香膜拜你嗎?」沙紅羅脫口回嘴道。「還有,你眼睛哪差了?又知道拿枴杖打人,又知道我穿紅衣服,你要是瞎子,我就是啞巴——」

  她的話還沒說完,楚朝歌的手已經把她的嘴完全密封住。

  「你看看你娶的是什麼女人!一進門就下馬威咒我!你滾帶著這個瘋女人一起滾!我死也不會承認你和她的婚事!」暴吼數聲,外加奪回枴杖後的狂猛揮舞。

  楚老爹的氣勢確實凌人,不過,沙紅羅向來不落人後!

  她咬開楚朝歌的手,雙手叉腰往前一站.!

  「誰要你承認我和他的婚事?我根本沒和他成親,莫名其妙!」怪老頭。

  「這……這是……怎麼日事?」楚老爹開始結巴,楚大娘則忘了流眼淚。

  沙紅羅得意地雙手叉腰,雀躍自己的成功!

  「爹、娘,我們沒成親,不是夫妻。」楚朝歌歎了口氣,總算有機會以正常速度把話說完。

  怪了,他為什麼要以一種哀怨的眼神看著她?他們的確不是夫妻,哪有三個月的夫妻呢?沙紅羅心中一慟。

  「她是沙紅羅『姑娘』。」楚朝歌推著她的肩,走到他爹娘面前。

  「那隔壁的大熊……怎麼說……」楚老爹的結巴尚未治癒。

  「熊大哥誤會了,我還來不及解釋,他就跑走了。」

  「那她與你的關係是?」楚大娘的目光始終在沙紅羅身上繞著。顯然那頭大熊曾經把他們兩人的親密狀描繪得鉅細靡遺。

  「楚朝歌是我僱用來找東西的人,我們本是都待在京城裡,是他硬要我來你們家住的。」沙紅羅防備地挺起腰桿,也睜大眼打量了回去。

  楚大娘笑得很是和善。

  「姓沙啊,這姓氏倒是少見。」

  「你們也在賣胭脂嗎?」沙紅羅隨口問道。

  「我老了,眼睛早看不清楚了,現在都靠朝歌在維持這個家。」楚老爹說道。

  「你們不怕他突然把你們丟下?」她不置信地看著二老。

  她娘值錢的東西向來都收得好好的。她開始會攢銀子時,她娘就開始跟她算計她自小到大的花費。

  「他不會的。」楚家二老很肯定地點了三下頭。

  「你說這是什麼話!」楚朝歌大聲抗議了。

  「人家是關心我們嘛。」楚大娘仍然笑盈盈。

  「我眼睛不好,告訴我,沙姑娘長得如何?個性可好?」楚老爹面對沙紅羅的方向,努力地想瞇起眼睛看清楚她。

  「她容貌明艷,個性如火。」楚朝歌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說道。

  「我人美,脾氣差。」沙紅羅不服氣地補充說道。

  「好好,小兩口口徑一致。」楚老爹突然笑容滿臉地說道。

  「我可把話說在前頭,我向來有話直說,不會因為你們是老人就客氣多少。我這人就這樣,看我不順眼,你們也可以大聲罵出來。」儘管楚朝歌在一旁拚命翻白眼,她還是把話全挑明了說。

  「這樣好,這樣才有治家的本事。我也希望未來媳婦有你這等氣魄,這樣也好趕走那堆鶯鶯燕燕。」楚老爹雖自稱眼睛不好,不過他瞪楚朝歌的威力可不弱。

  「女人都喜歡繞在他身邊,像蜜蜂見著花似的。」沙紅羅深有同感地點頭,順手幫楚老爹拿起了枴杖。

  楚老爹走在她身邊,步履平穩,原來枴杖自始至終就是拿來打兒子的。

  「小時候帶他算過命,就說他命中桃花過盛,最好要有把火焰來燒掉那些桃花。」

  楚朝歌不無訝異地看了沙紅羅的手掌一眼。

  「我的火很多。」沙紅羅得意洋洋地說道。雖然不甚明白他的桃花運究竟與她何干。

  但是,只要能把他踩在腳下,她總不反對。

  「什麼味道?」沙紅羅皺著鼻子,嗅聞著空氣中的香味。

  「正煮著肉湯呢!要不要來一碗?」楚大娘拉著她的手就往屋子裡走。

  幹麼扯著她?她自個會走……沙紅羅在心裡直犯嘀咕,卻在那傢伙要求的眼神中把話壓了下來。

  「老頭子,你快去把昨天買的麥餅拿來。」

  「我只愛吃肉。」沙紅羅大搖大擺地坐在位子上,等著別人送湯上來。

  「傻丫頭,點心可比肉還好吃。」楚大娘忙著舀湯,沒多看她。

  沙紅羅瞪著楚大娘,居然敢罵她!

  楚朝歌揉了下她的頭髮,趁別人沒注意時,搔了下她的腰際,她咕地一聲笑了出來。

  「娘說過,怕癢的女孩子比較會疼惜夫君。」他輕聲說道。

  「誰要疼惜你啊!」沙紅羅話一出口,就懊惱地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幸虧他沒敢揶揄她,否則她就把他的眼睛挖出來!只是他笑得連牙齒都快掉出來了。

  沙紅羅臉上一赧,心裡七上八下地亂成一團。

  「餅來了,快吃。」楚大爹咚地在她面前放下一盤堆得小山高的食物。

  「這東西會好吃嗎?」她瞪著眼前乾癟癟的餅,不甚相信楚大娘的話。

  「吃一口看看,沾著肉湯吃就更香了。」楚朝歌一如往常地溫柔說道,把麥餅撕成小塊沾了些湯汁遞到她唇邊。

  「不好吃就吐到你身上。」沙紅羅大聲地說道,壓根沒理會二老正用手扶著下巴的愕然模樣。

  「我保證你絕對會喜歡的。」食物都送到她唇邊了,她當然是張開了嘴。

  「好……好吃!」沙紅羅口齒不清地搶過餅往嘴裡塞,鼓著頰對楚大娘拚命點頭。

  「吃慢些,沒人跟你搶呀。」楚大娘端了杯茶到她手邊。

  「湯……好吃!」沙紅羅捧著大湯碗,只露出一雙好吃的大眼。

  「喜歡吃,我就天天煮給你吃。」

  楚大娘的目光好……好慈祥?沙紅羅怔楞地看著楚大娘為她擦去唇邊的湯漬。

  「你娘一直想要個漂亮女娃兒。」楚老爹自以為是的悄悄話其實不小聲。

  沙紅羅低下頭,在三雙含笑的目光注視下,默默地吃下楚大娘為她盛上的所有食物。

  這就是家嗎?心又為什麼痛呢?因為這些家人只能是過客嗎?

  她,該說什麼呢?沙紅羅低垂的眼,沒有回應他火熱的凝視。

  *********

  「朝歌,你站在沙姑娘門口做什麼?」楚大娘壓低的聲音帶著幾分疑惑。

  「我在乘涼……呃,這裡風大。」他的結巴外加兩聲乾笑,聽起來就像在撒謊。

  吃了太多麥餅和肉湯而肚漲得無法入睡的沙紅羅,豎起耳朵聆聽著門外的對話。

  「你可別對沙姑娘亂來啊!」慈母諄諄告誡著。

  「呵呵!呵呵……」他的笑聲更形不自然。

  她都已經習慣枕著他的手臂睡覺了,還談什麼亂不亂來?沙紅羅暗笑著。

  「如果真的喜歡沙姑娘,我們就挑個好日子到她家裡提親,娘瞧沙姑娘挺大方的。」聲音是喜孜孜地。

  大方?是潑辣吧!沙紅羅不以為然地扁了下嘴,不過還是眉飛色舞了起來。

  她早知道她人緣挺好——否則白芙蓉那幾個人怎麼會整天在她耳邊囉哩叭嗦的。

  「娘,當真不反對我們成親」

  喝,瞧這王八說的是什麼話?敢情這傢伙根本不曾想過和她成親?

  雖然她亦沒想過他若成為她的相公會是什麼德性,不過她的這等美貌,他至少會心懷遐想才是。

  「娘怎麼會反對呢?你好不容易找到喜歡的姑娘,娘開心都來不及呢。不過,娘醜話說在前頭——」

  嗯,「娘」字輩的都是老狐狸,八成是想先把她吹捧一番,再數落她的缺點。且聽聽楚大娘說些什麼——

  「娘瞧著她就喜歡,已經把她當自己女兒了。你可不許占沙姑娘一點便宜。」

  聽著屋外的楚大娘認真的話,屋內的沙紅羅啞口無言。她是個私心過重的壞孩子啊!

  「娘,放心吧,我絕不敢欺負她的。您瞧著也知道她是絕不吃虧的。」

  臭朝歌!沙紅羅嘟著嘴,暗啐了他一聲。

  「身為女人就是吃虧了。」

  沙紅羅在房內用力點頭附和著楚大娘的話。

  雖然她不明白楚大娘為什麼喜歡她,自己又凶又霸氣,又是一個不請自來的閒雜人……沙紅羅疑惑地看著紙門外的人影。

  「你早些娶沙姑娘進門,我就可以有個女兒說說體己話了。」

  「我還不夠窩心啊?」

  「男人怎麼可以說這些個雜瑣事呢?快去睡,別待在門口淨想些壞心眼。喜歡人家就得把人娶回來。」

  「娘,您快回房休息吧,是……我也回房休息了,您別瞪我啊。」他的笑聲在晚風中是清亮非常的。

  沙紅羅倚在吉邊聽著他們漸遠的跫音,窗外的月牙兒清冷冷地發出淡青色的光彩。

  「娘」字輩的人通常對她無啥好感,今天也算破了個先例了。別人的娘居然比她親生娘還關心她,恁是諷刺。

  若楚大娘知道自己不能於此久留,還會對她這麼好嗎?沙紅羅苦惱地皺著眉。

  沒想過楚朝歌可能會是她的相公,正因為她終非人間人哪!

  或者她方才該衝出去潑婦罵街一番的。不過,她知道自己絕不會如此無理取鬧,因為——因為她一直希望有人可以無條件地喜歡她哪。

  鼻子酸酸地、眼睛澀澀地、心……苦苦地。

  「還沒休息?」他壓低著嗓門,走到沙紅羅身邊。

  「你以為我睜著眼睡覺的嗎?」他何時進門的?

  沙紅羅半側過身,而他沒有燃起燭火,就在黑暗中靜靜望著她。在朦暗的月光下,她看不甚清楚他的輪廓,然則那對眼瞳中的灼亮,卻讓人無法遁形的。

  自己在想什麼,當她的心因為他的出現而亂了跳動的時候?

  楚朝歌順手一攬,將她整個人用力抱入他懷中。

  她聽著他的心跳,覺得平靜。平靜,而哀傷。

  「幹麼這樣看我?」她仰頭看著他清俊的臉孔。

  「你好看啊。」楚朝歌揚唇一笑,在她的臉上印下一吻,臉上寫著心滿意足。

  而他晶亮的眼眸中有些她還不願意承認的事。

  「你靠這麼近幹麼?」她的耳朵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我……」他的熱氣吐上她的耳廓,她的耳垂被他溫暖的唇瓣含住。

  「離我遠一點。」她以為自己會大吼出聲,出口的聲音卻跟小貓一樣細碎。

  「離你遠一點,我怎麼親你?」他的唇輾轉滑過她的臉頰。

  「你這個貧嘴的——」

  「大色狼。」他接下話,覆住她的唇。

  沙紅羅臉紅心跳地想推開他,總覺得有些喘不過氣。

  楚朝歌制住她的手腕,她掙扎不開。在這樣月牙彎彎的深夜裡,他的唇有些她不熟悉的霸道——向來只有她壓制別人的分。

  他的力氣,其實比她大,只是從不曾拿來對付她,不像女人國那群暴戾的女人會不客氣地用她們的力氣來強迫人啊。

  念及此,沙紅羅的力氣便再也施展不開了。

  月光之中,與他歡愛了一會。

  她掩衣而起,卻被他抱在胸前餵著喝茶;有一回沒一口地啜著熱水,她松懶地連動都不想動。

  有一句沒一句地和他說著話。談的也不外是些瑣事,她答得很懶,他問得也不甚認真,倒是他的手,比較專心地梳弄著她的頭髮。

  沙紅羅有些倦了,臉頰偎靠在他的胸膛上。他實在是個很乾淨的男人,不甚流汗、清爽爽地,跟路邊那些男人就是不一樣。

  她只要記得他的好,不要去想其它的事,一切就像現在這樣即可。

  咳咳咳……

  在半睡半醒間聽到他用力的咳嗽,她伸手拍了他的背兩下,眼睛沒睜開。

  咳咳咳……咳咳咳……沙紅羅掀起一眼瞄著他。咦,咳嗽幹麼還盯著她?

  「你明兒個有事嗎?」楚朝歌不自在地抓抓腮邊,總算開了口。

  她還以為他要咳出血來才肯開口哩!

  「幹麼?」只想睡覺的她沒好氣地低嚷了一聲。

  「明兒個有場會面,我一定得去參加,不去不成。」

  「什麼不去不成?不想去就不要去!」一堆繁文褥節的東西,不煩嗎?

  「不能不去,馬員外的家眷眾多,每日一去,就可以做上半個月的生意。過陣子就是爹的五十大壽,我想在那日讓鋪子開張,他們家的生意可不能丟。」楚朝歌面有不甘,卻又無奈地說道。

  看他一臉的勉強,就知道事有蹊蹺。

  沙紅羅不留情地恥笑著他:

  「你每回一去,就被人輕薄?」一個大男人還三天兩頭被人騷擾,沒用!

  「也沒有那麼過分啦!只是他比較喜歡用言語……」

  「你被上下其手了嗎?」她打斷他的話,總覺得事情愈嚴重,她出手才愈痛快!

  知道他得依靠她的感覺,挺讓人得意的。

  「也沒有那露骨啦……」他一副有口難言的模樣。

  「你是娘們啊?說話推推拖拖的。」她用力地槌他的肩頭,嘴角不悅地往下一撇。

  「我是看得起你,所以才找你和我一道去。」他往榻邊的小几一探手,不知打哪兒變出一盒綠豆糕,拈了塊到她的唇邊。

  她的嘴巴還沒嚼,糕餅已在她嘴裡化開了來。

  好——好吃!沙紅羅眼中閃出光芒,手一伸,就想把整盒糕餅都送到肚子裡。

  自從她對那塊麥餅讚不絕口後,楚大娘就試圖用無數甜點湮沒她。

  「你陪我去嗎?」他把糕餅整個藏到了身後。

  沙紅羅側過他的身子,想搶那盒綠豆糕。

  「東西拿來!」她下令道,凡是屋子裡好吃的甜食都屬於她。

  「除非你答應陪我一塊去。」

  「只是一個員外家,又不是什麼虎穴豺窟,瞧你害怕的那副蠢相!你不怕我跟著你去,萬一得罪了那個馬員外,你的生意還想做個屁啊?」

  話一出口,沙紅羅立刻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以她的個性,大可以大鬧員外府而心無愧意的。

  那傢伙的雙眼發亮,恐怕也是發現了這一點。哼!

  楚朝歌勾起唇一笑,直勾勾地凝望著她,指尖則意有所指地滑過她跳動的胸口。

  她拂開他的手,他卻低頭在她的心口印下一吻——

  我的!

  沙紅羅隱約聽到這樣的話,全身僵硬地不敢動彈。

  被她死瞪著的他一臉無辜地抬起頭,只是一揚眉——有些壞壞地挑眉姿態。

  「你陪著我去,他便不會再騷擾我了。而我相信你會有分寸的。」他從茶几邊的一格抽屜裡掏出一塊她永遠無法拒絕的仙楂餅。

  「好啦!糕餅拿來哪!」人是有弱點的,她眼珠滴溜溜一轉——打算待會將那座茶几裡的甜食全佔為己有。

  「吃慢些。」

  他才交代完,而她試著把綠豆糕和仙楂餅在最短時間送進肚子裡的結果是

  「呃——咳……」噎到。

  「吃慢些,我不會跟你搶著吃呀。」他拍著她的背,笑聲在她耳邊飄啊飄地,飄得人心神不寧!

  「沒辦法,我習慣這樣了。好東西在我們那兒向來見不得光,大家全得憑本事去搶。」沙紅羅一聳肩,停不下動作細嚼慢咽。

  楚朝歌傾身拂掉她唇上的餅屑,深深長長地凝視著她:

  「我真希望可以就此看你一輩子。」

  「不可能。」她直覺脫口說道。

  他唇邊的笑,一僵。

  「帶你回我家,不是只為了玩玩。我想娶你為妻。」他捧住她的瞼龐,沒讓她的眼睛有逃避的機會。

  沙紅羅無法搖頭,只能被動地望著楚朝歌認真的眼。怎麼會這樣?她從沒深究過他帶她回他家的動機哪。

  「你願意留在我身邊嗎?」他的額頭抵住她的,眼與眼之間相距如此近,近到連謊言都是不適合存在的。

  「你從沒懷疑過為什麼我的雙掌可以發出火焰嗎?」她握緊拳頭,手臂輕輕地顫抖著。

  真相會帶來什麼樣的結果,她不知道。

  她只模糊地知道,一切都會改變……

  「你的武藝高強,不是嗎?」他皺起眉,不悅於她的回答:「別問躲我的問題,你願意陪在我身邊一輩子嗎?」

  「不是人間的人就不該留在人間。」內疚感泛上心頭,她笑不出來,只能硬是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模樣面對著楚朝歌。

  「我不懂你的意思。」他陡地坐直身子,將她推在一臂之外。

  隔著距離外看他,沙紅羅只覺得陌生。

  「我不是人。」她的喉嚨乾澀。

  「你若是認真,就不該說這樣的話!」他的下顎繃緊,顯然正在隱忍脾氣。

  「我真的不是人間的人。」她半跪在他面前,鎖住他的眸,要求他的認同。

  他,靜默。

  「我來自女人國,一個與人間並存卻不屬於同一個結界的國度——我們原該一輩子都見不著面的!」她急了,說話也急促了。

  她的指尖深陷入手掌間,一字一句都是從心裡蹦出來的。

  「你為什麼來到人間?」他俊美的臉龐沒有表情,眼眸在月光下閃著冷光。

  「因為一場陰謀……」

  怕他不相信,她迅速地將黑嘯天與白芙蓉的事說了一回。

  聽完——

  「你怎麼有法子想出這麼匪夷所思的情節?想推開我,不必用這種法子。」他側開臉,乾啞地吐出這麼一句。

  「我沒有騙你!」心中竄過一陣虛空感,她想傾身捉住他的肩,手卻落了空。

  是他避開了她的碰觸。

  「你不相信我?」沙紅羅望著自己虛晃在空中的手,倏地把手藏到身後。

  「不管你是不是人間的人,我們之間的問題仍是要解決。既然你已到了京城,既然你已陪在我身邊你就該留在人間。」若不是他向來平和的美麗瞳子冒著怒火,她會以為他現在十分平靜。

  「你不懂的,我有我的苦衷。」沙紅羅倔強地說道。

  楚朝歌聞言,立刻狠狠地瞪她!沙紅羅確信自己聽見了他內心的咆哮聲。

  「我是不懂!你就不能明說嗎?」果然,他暴吼出聲。

  她倒跳三步,他的動作卻遠比她俐落數倍,他長臂一伸,牢牢地把她困在牆角與他之間。

  盛怒中的他,臉上的美麗依舊,眉目間的鬱沉卻讓她第一次意識到他是個男人。

  「我知道我對你並不公平。我從未對你坦白過我的背景,害得你只是傻傻地投入,投入到希望把我留在你身邊。」她仰望著他臉上的陰影,忍不住將他的臉轉到有光的那一面。

  他不肯,那雙眼像要挖出她所有心事一樣地望著人,望著人……

  「你以為我為什麼要在夏季出來找鼎?因為夏季屬火,和我的體質較為相符,其它時刻我只能待在白芙蓉的週遭,以免其他強大靈體隨時吸走我的魂魄。三魂七魄少了一魄之人,長期留在人間只會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脫。」沙紅羅苦笑著。怎麼會連悲傷的時間都覺得太奢侈呢?「我以為我只要找到鼎即可,卻沒想到我居然會這麼喜歡一個人。」


  她傾身向前把臉頰貼在他的頰上,他的臉冷冷地。

  「為什麼要拿這些話敷衍我?」楚朝歌扣住她的腰,將她拉離他的身子。

  「敷衍?老娘肯敷衍你,算是你的榮幸。我說的都是實話!」她氣呼呼地踹開他的腳,想下榻,卻被他硬是扯停在榻邊。

  「我不相信。」他勒住她腰肢的手臂不自覺地用力,絲毫不肯放鬆。

  當她面對一雙愛到絕望的眼眸,她能如何?

  「那就挑你相信的事相信。」沙紅羅張口呼吸,胸口悶得喘不過氣來。

  「你只當我們之間是場風花雪月?」他的低吼,嘔心瀝血得讓她搗住耳朵。

  「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她只想逃離這種情緒。

  沙紅羅扭過身子,手肘卻被他制住。

  「什麼都不知道,你就可以隨便和我發生關係?」他手掌上的力道幾乎把她的手腕折斷。「我是不是該慶幸我較早遇到你,否則剛才躺在你身邊的就會是其他男人?」

  「啪」!沙紅羅沒有說話,她給了他一巴掌。

  「我問最後一次你願意留在我身邊嗎?」

  「恕難從命!」她狠狠地拒絕,背過身不看他。滑下的淚水卻在心中氾濫成河……

  他沒有開口,他甚至沒有發怒,他——

  離開!

  「去他的!!為什麼不把握我剩下的時間!」沙紅羅趴倒在床榻之上,用盡全力地槌打著床面。

  她恨黑嘯天、她恨白芙蓉、她恨不留情的楚朝歌!

  她恨她一定要離開!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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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1-29 00:30:52
第七章            

  沙紅羅跟在楚朝歌身後,走進一戶金碧輝煌的大宅門院中。

  他自始至終沒和她說過一句話,出門時也只是簡單地丟給她一句「走吧」。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跟一張臭泥漿臉出門,也許是因為這團臭泥漿是她搞出來的吧!她氣他、惱他,也內疚於他……

  總之,在相對無語的狀況下,她只能打量著這間屋子。

  金碧輝煌,算是高估了這間屋子。實際上,這屋子像個塗抹了過多脂粉的醜女。

  主人生怕別人不知曉其財大氣粗,是以東邊也擺上一座繪滿了金元寶的金花瓶,西邊也架上一座畫滿了散財童子的金屏風。

  就連戶外的假山流水上都要跨上一座金橋,然後再用金燈籠照耀成滿室金光。

  沙紅羅即使瞇著眼,眼睛都被金光刺得極不舒服。

  笨。若真要用金燈籠刺得人看不清東西,那麼這些俗不可耐的擺設也可以丟到一邊了吧!

  「庸俗不堪。」一見到走道邊用來安置燭火的狗屎色小塔,她的音量足夠傳到兩里外。

  帶路的小白臉管家,面有難色地看著她。

  沙紅羅交叉著雙臂,等著楚朝歌回過身教訓她。

  他,不理她。

  楚朝歌昂首闊步地向前,只當她的話是討厭的蚊子亂鳴。

  她故意走到他身後,故意不小心踩到他的鞋子五次,故意撞到他的背三次——

  不理人,他就是不理!

  「你給我小心點。」沙紅羅撩起裙擺,一腳踹上他的屁股。

  他顛簸了步伐,肩頭一緊——

  她好整以暇地等他回頭。

  「你給我小心點!」終於忿忿地回了她一句話。

  喔,他記仇頗深。

  「還在生氣啊?男人家還這麼小鼻子、小眼睛的,多難看。」沙紅羅連忙上前一步,就湊在他身邊並行著。

  「男人也是人,沒有人希望自己的感情丟到一個不知感受的女人身上。」楚朝歌冷冷地說道。

  「她不知道如何感受,你就感化她嘛!」她陪了一聲乾笑,很無奈地發覺自己正孬種地搖尾乞憐著。

  「感化!」

  楚朝歌低吼了一聲,轉身朝她逼近了一步,健臂一撐,抵住她身後的柱子;沙紅羅於是陷入他烈火灼灼的眼神牢寵中。

  「若我感化了你,你會留在人間嗎?」他的眼神瞪走了小白臉管家,卻只讓她想哭。

  「你這人不講理喔,我早跟你說過我不能留在這兒的原因了——我不想死。」她的小手撐在他的手臂上,卻阻止不了他憤起的情緒炮轟向她。

  「我不是不能理解,我只是心痛!心痛你說這些話時,連一點的猶豫都未曾出現,你甚且不曾試著找出方法!!你不耐煩的姿態比什麼話都傷人!」他火熱的呼吸吐到她的臉上。

  「猶豫又如何?掙扎又能怎樣?我遇見你之前就知道毫無任何方法可以讓我留在人間了!」

  「我終於相信你不是人間的人,因為你沒有人性!」楚朝歌扣住她的下顎,重重的力氣逼得她發痛。

  楚朝歌狠狠地推開她,轉身便走,她撞擊到亭榭的柱子上,痛徹心扉。

  「等我。」沙紅羅喊。

  「何必等你?我們不是同一條道上的人。」他的步伐快得驚人。

  她真的傷了他……她停住腳步,看他纖長的身影隨著管事轉了個彎消失。

  可,她真的無法留在人間啊!

  沙紅羅瞪著手臂上被他抓出的青青紫紫。他為何要如此忿怒?一定要她改變自己去迎合他,說他想聽的話嗎?

  若真如此,她豈不變成了另一個人?他喜歡的是真正的她,或是偽飾過的她?

  或者男人愛的就只有一種性格?女子只要沒有性格、只要以男子為天為地,就會有個人見人愛的個性?是嗎?是這樣的嗎?

  沙紅羅一甩頭,如雲的秀髮濃密地拂了一肩;如同她不願將長髮簪成任何形狀一樣的拗脾氣她知道她是沙紅羅,獨一無二的沙紅羅!

  他喜歡她或者厭惡她都隨他,她反正愛定他那種樣子,使盡方法都要讓他改變心意愛她!

  愛……沙紅羅在心中反覆念著這個字,整個人像在雲間飄啊飄地。

  終於明白這些日子心頭的不安為何了。

  即使他們只剩如此短暫的相處時間,她也要他——愛她。

  沙紅羅沒讓自己多想,轉身就朝楚朝歌離開的方向走去,正巧看見他在跨入大廳前的那一記回眸。他,也放不下她吧?

  瞧他賭氣地別過頭,她的唇笑得更張狂了。他耳朵又紅了呢!

  一腳才跨入廳堂,一陣香風先讓沙紅羅打了三個噴嚏——哈啾!

  哪家人祭拜祖先,燒了太多薰香了?

  「楚公子大駕光臨,馬府真是蓬畢生輝啊!」她抬頭看到一個唇紅齒白卻頂上無啥毛髮的傢伙正親熱地靠近楚朝歌。

  「馬員外客氣了。」楚朝歌起身為揖,不過,他的身子很是不自在。

  難為他了!沙紅羅眼看那員外的手就要摟上他的腰了……

  「你這裡夠財大氣粗了,怎麼不掛幾個金元寶在脖子上當裝飾?」她故意嘲諷地說道,一閃身就插入了這兩人之間。

  馬員外臉色微變,不情願的目光轉到她身上。

  「這位是——」

  「我娘子。」楚朝歌拋給她一個別太得意的笑容。

  「原來楚公子已成親,怎麼也沒通知我上門賀喜?」口氣酸酸地。

  「你不用笑得這麼假惺惺了,我會吐。」沙紅羅挑釁地瞪著馬員外,眼尾正好瞄到楚朝歌扭了下臉頰——他正在別笑。

  「馬大人,不用理會女流之輩。」楚朝歌壓低聲音說道。

  「是啊,是啊!我向來不理會女流之輩的。這兒坐。」馬員外趁她不備之時,拉起楚朝歌的手就直奔榻上。「生意還好嗎?」馬員外陪著一臉的笑。

  「托員外的福。」

  在楚朝歌的眼神暗示下,她拖著步伐,膩到楚朝歌身邊,把玩著他的手指。

  有些地方不對勁哦……

  她以為馬府會衝出一堆女人對他生吞活剝的,可這裡卻一個女人影子也沒見著。

  「我這裡有些宮內新式樣的簪子,你過來看看。我倒覺得你的刻工不會比他們差呢。來來來,先喝杯酒。」壞人的眼睛都是不懷好意的:「不喝,就是不給我面子。」

  楚朝歌咬著牙,一飲而盡。

  好美……沙紅羅著迷地看著他臉上泛起粉嫩的紅暈。他喝點酒還挺可愛的嘛!

  她對著他的美色喝了兩杯酒,愈喝神智愈清醒。眼尾一掃,這才發現了不正常的地方——

  她欣賞楚朝歌是正常行徑,但是流口水的卻是馬員外?

  況且,馬員外只在一開始看了她一眼;這可不是正常男人的反應。

  沙紅羅故意斜倚了下身子,露出大片雪白胸脯。

  楚朝歌瞄了她一眼,立刻雙眼發直,挺直了身子,喉間的男性象徵不自然地上下滾動著!

  這才正常嘛!她鼓勵地朝他一笑。

  馬員外瞄了她一眼,口水全吞了回去。然後,又把重心放回楚朝歌身上:

  「來—瞧瞧這簪珥上繡的荷花,多逼真呀。」嗯,男人說話的聲音,居然比她還柔媚;光亮的頭,還不停地湊向楚朝歌美麗的臉龐!

  兩個大男人靠那麼近做什麼?她瞪著他們,心中乍生一計——捉姦要在床嘛!

  「我出去透透氣。」她裝出一副無聊姿態。

  楚朝歌直跳起身,伸掌就想捉住她;可惜,沒捉到。

  「姑娘請隨意。」馬員外的臉上就差沒拿大筆寫著「欣喜若狂」。

  「你等一等!」相較之下,楚朝歌的表情就悲慘無比了,眉毛、鼻子全皺到了一塊。

  「我一會就回來。」沙紅羅朝楚朝歌甜甜一笑。嘿嘿,他總算知道她這個女流之輩的重要性了。

  「不急不急,呵……你慢慢走呀。」馬員外笑到連話都講不清楚。

  而她還沒走到門外,就從楚朝歌的倒抽氣聲中,知道了馬員外已然展開了不規矩行動。

  「這邊坐,你餓了吧?來吃點東西。」

  「我不餓。」

  「吃了不就餓了嗎?來?我餵你。」馬員外的蓮花指硬摸上楚朝歌的唇。

  楚朝歌狼狽地向後退去,身子被逼到了牆角。

  沙紅羅藏身在一扇小窗後,觀察敵情。

  「我要的那二十盒胭脂和玉簪子可得每月定期送來,我家裡的那票娘子挺喜歡的。」

  敢情這馬員外還有嬌妻在家啊!沙紅羅對那群女人一掬同情之淚。

  「不知何時能有幸上門拜訪馬夫人?」楚朝歌大聲地說著話,想突破那層太過詭異的氣氛。

  「拜訪她做啥?女人不全都是那個樣嗎?她是我拿來生孩子的,哪有你這等身量和不凡的容貌呢?」馬員外的手摸上楚朝歌的大腿。

  喝!這匹馬的口水要流下來了。

  沙紅羅倒抽一口氣,趕在馬員外的馬腿壓住楚朝歌的下半身時,急忙出聲喝阻:

  「你是什麼東西,敢動我的男人!」

  「你胡說什麼,我不過是在和他說話。」馬員外惺惺作態地瞪了她一眼,手依依不捨地抽了回來。

  「你看不出來他快吐了嗎?」這回朝歌得感謝她的救美行為了吧!

  「他這是欲迎還拒。」馬員外的手指劃過楚朝歌的臉。

  沙紅羅一看之下,怒火非同不小,一揮手便把他的身子打到九霄雲外去。

  「你打人……」馬員外搗著流血的鼻子哀號著。

  「沒錯。老娘沒見過馬流鼻血,正想見識一下。」她看了楚朝歌一眼。他張大嘴,沒說話,算是默認吧!

  「不過是個賣胭脂的。」馬員外不敢瞪她,改瞪楚朝歌。

  「他就算是個賣馬尿的,你那副急色相都會買上一桶來喝。」她一見到馬員外的勢利眼就有氣,一拳高舉一邊便出言恫喝道:「你如果敢說他一句是非,再動他一根寒毛,我就讓你知道何謂——」

  忽地,馬員外的利爪陡地往她的臉一抓。

  他抓她!

  沙紅羅微楞了一會,臉上乍傳來的火辣才讓她知道自己掛了彩。

  手中的烈火在她還尚未怒吼出聲時,就已熊熊燃向一臉得意的臭罵肩頭。

  「救火……救命啊……」

  這種哀叫聲她已經很熟悉了。沙紅羅抿唇一笑,鐵著心看著他在地上左滾右翻的。

  這種帶著法力的火焰是很難熄滅的,那匹馬胡亂逃竄的結果,就是讓火焰灼向馬腹下的命根子。

  「快滅了火!」楚朝歌扯過她的肩,命令著。

  「我不要!」她不領情地撒過臉,臉頰上的刺痛讓她蹙眉。

  「滅火!」楚朝歌怒吼一聲,眼中怒意是她前所未見的。

  她心不甘情不願地以手背朝下壓低了焰火的熱度,就見馬員外身上的火焰呈變藍色,而後逐漸熄滅。

  楚朝歌見狀,臉色不但未曾好轉,反而更加凝重。

  「便宜你了。」她啐了一聲,本想用腳多踢兩下,卻被楚朝歌拉著困在懷裡。

  「我以後不會再買他的——」馬員外的叫聲中隱約可聞這些字句。

  雖然楚朝歌的雙臂警告性地收緊,嘴快的她還是嘴快地說道:

  「我警告你!如果他以後的收入少了一丁點,只要一丁點,你就等著你身上的馬皮被剝下來晾乾,」要是有人敢如此威脅她,她一定讓他難過而死。

  不過若是她威脅別人,那就另當別論了。

  「馬員外,我們告辭了。」楚朝歌皺著眉,手臂箝著沙紅羅就往外猛拖。

  「快滾!」馬員外這一聲真可謂中氣十足。

  她回眸想對楚朝歌說句俏皮諾,卻連他的眼都還沒看清楚,就被拉扯上了馬車。

  「回家!」楚朝歌朝車伕吼了一聲。

  馬員外派來接送他們的人乖乖地駕馬起程。

  「你搞什麼鬼!」一關上車門,楚朝歌的怒氣立刻肆無忌憚地發洩了出來。

  「是他先對你『動手』的。」這人不是應該痛哭流涕地感謝她的大力相助嗎?

  居然還朝她大吼小叫!

  「你和我約定好不許亂傷人的。」他氣得使勁搖著她肩頭。

  他要把她搖昏嗎?她一咬牙,打開他的手。

  沙紅羅一腳踢開車門,就想往下跳。她才不讓他欺負人!

  「你逃不了的。」他勾住她的腰,霸氣的手掌把沙紅羅勒回他的腿上。

  「我傷的是一匹馬,不是人!」她昂起下顎,理所當然地回嘴道。「況且,你自己也沒遵守約定!你一來沒找到鼎,二來又對我不理不睬——放開!」

  她的力氣一向不小,踢起人的力氣也很驚人。楚朝歌咬著牙,只是由著她打。

  很痛,她知道。因為他的臉上、脖上的傷痕,現在比她還嚴重。

  「你不能老是這麼任性!」好不容易,他扣住她的手腕,用的力氣幾乎把她的手腕折斷。

  「我就是要這麼任性!」被捉著兩隻手,腿在馬車的空間中也施展不開。她只有嘴巴能罵人。

  「是啊!你不是人間的凡夫俗子,想多任性就可以多任性!」他把她推到一臂外,整個身子堵住馬車出口。

  「你根本就不相信我的話!」沙紅羅瞇起眼睛低吼著。他願意大叫出聲,還是她比較能夠應付的層次。

  「相信了又怎樣?那只會讓我更難受。若你真的不是人間人,我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你離去啊!」他怒火一來,拎著沙紅羅的衣領就是一陣大喊。

  沙紅羅的怒氣陡地被抽走!她哪有什麼壤脾氣對一個愛她的男人發作呢?他生悶氣的癥結只是在於不願失去她。

  沙紅羅攀著他的脖子,主動地坐到他的腿上。

  他掏出一塊白絹,輕輕拭著她臉上的傷:「疼嗎?」

  「那匹馬至少比我疼十倍。」她不在意臉上的傷,因為相信他不會因為幾道疤痕而拋棄她。沙紅羅膩著他,心疼地問道:「你疼不疼?」

  「現在才想到要問?」他沒敢做出太大的表情,那些抓裂傷也夠嚇人的。

  「你理我的時候,我再理你,這樣很公平啊。」她輕輕地在他的每一處傷口吹著氣,一句一吻地落在他的臉上。「別不理人哪,我的時間並不多了。」

  「我不喜歡聽你說這樣的話。」他抬起她的下顎,撫摸著她的唇。

  「那也是實話啊,你應該高興我只說實話。」她看著他一臉的愁苦,試著拉拉他的唇角,卻無法讓氣氛輕鬆些。「別皺著眉,至少我們擁有現在嘛。」一句一吻地落在他的臉上。沙紅羅的手指鑽入他的衣襟間,只想感受與他最真實的契合。


  「我們現在在馬車上。」他震驚地睜大了眼,卻總是抗拒不了她的吻。

  絕望的他,甚至比她還投入這個長吻中。

  「反正,它動,我們也動。你嘴巴閉緊點,就沒人知道了。」沙紅羅喘了口氣,不甘示弱地將他的手扯到她希望他碰觸的地方。

  「啊——」

  她什麼也不要想,也不要他想,想了,也只是浪費時間。

  這無望的未來哪……

  ******

  「老爺,我作了個惡夢。」細皮嫩內的年輕管事,輕聲柔氣地叫喚著。

  「去去去,你作惡夢是你的事,別觸我霉頭!遇見那個瘋女人已經夠倒楣了。」馬員外仰躺在床上,下腹蓋了條被子。

  「我作的惡夢,也許和老爺的心事有關。」男子揚著把小蒲扇,陰柔的五官中有雙陰冷的眸。

  「你夢到醫好我的方法?」馬員外激動地坐起身,火灼處痛得他直抽氣某處不可告人之部位,被火燒成焦黑,用遍了各種草藥也不見絲毫起色。

  「人家夢到在京城西北有具焚屍……焚屍呢,八成是那個凶女人做的。老爺去關切一下這案子嘛,新上任的徐大人不是你的姻親嗎?」男子朝馬員外瞟去一眼。

  「是她又怎麼樣?她可不是我惹得起的瘋子。我身上可沒有其它部位再讓她燒了!」馬員外手一揮,又趴回床榻之上。

  眼睛不經意地往管事看了一眼,就此挪不開視線——

  「我覺得你今天特別不一樣。」馬員外粗喘了一聲——美。

  「老爺逗人開心。」輕羅小扇掩住口,眼波流動,妖嬈風情絕不下於女子。

  「過來。」馬員外嚥了一口口水,伸手就想拉人。

  「您受了傷,別再折騰了啊……」管事半推半就地躺在他胸口,眼中的滔天怒氣卻在睜眼時消逝無蹤。「老爺,看著我的眼睛。」

  管事的纖手挑起馬員外的下顎,直勾勾地盯著人。

  「對,就是這種眼神,勾人極了……」馬員外猴急地捉住管事,就在他的厚唇即將輕薄上管事時——

  「啪」!一記巴掌狠狠地揮上馬員外的瞼,他整個人被揮打到榻邊。

  「你這個賤人也敢動我!」馬員外氣急敗壞地說道。

  「看我的眼睛。」管事眼中閃過不屑,細弱的掌異常堅實地捏住馬員外的下巴。

  威勢的命令讓人不得不從,馬員外抬眼看入那雙閃著奇異紅光的眼——

  整個人癡傻了起來。

  「聽好了——京城西北的那具女焦屍,你給我全賴到沙紅羅身上,就說你子時未眠,正好經過那地,看見她在犯案。你見識過她的本領,不是嗎?」管事的低語一如地面上滑行過的輕風。

  馬員外的臉上卻潸潸地流下了冷汗……

  那是一種不自覺的恐懼,因為那雙紅瞳裡沒有一絲人氣。

  「叫徐大人在月圓時去捉她,就必定有成。只要她一入獄,你這個部位才會痊癒,懂嗎?」管事的瞳光似火,燒得馬員外只能昏沉沉地點頭,點頭又點頭。

  「現在,閉上眼……除了我交代的事,你方才什麼都不記得。」

  馬員外雙眼倏地緊閉,無神地張大著嘴。

  管事掩上門,低頭沉思的眼眸火紅似血。

  這不是凡人的眼,那是巫咸國練就最高巫術者方可擁有的「火焰之眼」。

  那是「巫魔」黑嘯天之眼!

  他入了屋,走到鏡前,火紅瞳孔對上鏡中無可救藥的執拗眼眸。

  附身到誰身上都一樣,他對白芙蓉的感情斷然不變。

  黑嘯天撤出自己的元神,管事困臥倒在地上,依然人事不省。

  而,屋頂上方的一抹紫黑之氣正在逐漸地散去……

  他無所不能——除了無法順利擁有她之外。

  白芙蓉知道當他注視著沙紅羅與楚朝歌的纏綿時,心中所掀起的滔天巨浪嗎?

  又是一對兩情相悅的鴛鴦!

  為什麼這樣簡單的男女之情,只有白芙蓉不懂?

  他和她的賭注沒有意義,無論那四個女人能否順利取鼎,對他而言都無所謂,他早有十足把握白芙蓉無法將她們挪移回去。

  所以,他要破壞。他要提前取得勝利!

  他要的不多——他只要早日擁她入懷。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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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1-29 00:31:33
第八章            

  月圓如盤,夜色的天空中竟然連一絲雲片都不曾有,明月潔白得讓人心悸。

  這般詭白的月,似乎不該平靜。

  十五夜特別懼冷的沙紅羅,偎窩在楚朝歌身邊,才想開口叫他抬頭看看天空,楚老爹便已跌跌撞撞地跑進庭院裡。

  「巷口來了一堆官兵啊!」楚老爹絆了幾跤,就連那慣攜在身邊的枴杖都被摔落在一旁。

  「官兵來做什麼?」楚朝歌不解地扶起他父親,眼裡閃過一絲瞭然。

  是那匹臭馬!沙紅羅迎視著楚朝歌的視線,心中也有了譜。

  她和他的時間不多了,那匹臭馬還敢來鬧事。

  「馬員外報案說京城西北有具焚屍,說是沙姑娘做的。辦案的徐大人說兇手在我們家,他要親自來捉拿……有一群人啊!」楚老爹氣急敗壞地說道,滿頭的大汗。

  「該死的臭馬頭!他哪只眼睛看到我殺了人?」她一拍桌子,手掌已然捏握成拳。看她怎麼整他!

  「我們快走。」楚朝歌扯著她的身子,要所有人暫時先退到後門邊。

  「不是我做的!」沙紅羅倔強地瞪著他,硬是站在原地不動。

  「我當然知道不是你,問題是馬員外硬誣陷是你。這位徐大人又與他有親戚關係,你說人家信你,還是信馬員外?」

  楚朝歌不由分說地勒住她的腰,拖著她快步向前。

  「他敢動我一根寒毛,我就燒光他全家!」沙紅羅咬牙切齒地說道,死命拍打著他的手,只想衝到前頭與那些混球一決高下。

  「燒了他全家,好讓所有人更證實你就是那個會使烈火掌傷人的兇手?你前幾日做的事,他記掛在心,才會使出這一招誣陷你的!」楚朝歌大聲斥喝著她。

  「徐大人是出了名的酷吏,嚴刑拷打、屈打成招都是常事。聽隔壁的熊老大說,入了獄還不認罪的話,光是那排站籠就會讓人站到死啊!」楚大娘眼眶已紅了一圈。

  「你快躲起來,待風頭過後,你再出來。」楚老爹在屋子裡繞圈圈,視線不佳的他顯然很努力地想找出一個地洞把沙紅羅藏進去。

  「你們幹麼?他們找的人是我,我不會連累你們的。」沙紅羅一拍胸脯,豪氣干雲地道。

  她是聰明人,當然知道他們的暗示。

  「不是連不連累的問題,都把你當自家人了——朝歌每天跑到你房裡,我們怎麼會不曉得的。」楚大娘握著她的手,豆大的眼淚往她的手上淌。

  「萬一你被捉到,下場不堪設想。朝歌,你快帶她離開呀!」楚老爹果斷地下令。

  沙紅羅,怔怔地定在原地看著兩位老人家,陌生的感覺從胃部一直瀰漫到胸口、喉頭,而爬升至她的眼眶。

  她眨著眼,鼻間酸楚。

  「傻孩子,光站在那裡哭有什麼用?」楚大娘緊緊地拉著她的手。

  「我……」沒哭,這話沒說出口,因為她的唇已經嘗到了鹹鹹的淚水。

  這就是淚?沙紅羅驚惶失措地抬頭看著楚朝歌。

  他靜靜地走到她面前,瞭然地對她張開雙臂。

  沙紅羅投入楚朝歌的懷裡,「哇」地一聲號淘大哭起來!

  「你們笨……」她緊捉著他的衣襟,在迷濛淚眼中望著他的爹娘。

  「沒想到我可以看到你這個凶丫頭哭。」他愛憐地揉著她的髮,雙手不住輕拍著她的背。

  「我沒哭。」只是把一些水揉到他身上而已。

  眼淚流到來不及控制時,她的鼻間發出了呼呼的哽咽聲,她揉著鼻子覺得自己蠢得緊,可是——她就是停不了哭嘛!

  「你們比我娘還好。」沙紅羅蜷在他胸回抽噎地對著楚大娘說道,不料卻被捲入一個圓暖的懷抱裡。

  「大娘把你當成自家女兒啊!」楚大娘的身上有著白米飯的味道。

  「娘……」沙紅羅很用力地抱著她,感覺自己像個想鑽進母親肚子裡的小娃兒。

  「以後就是一家人了,什麼時候抱都一樣。有人在敲門了,你們快走啊!」楚老爹用力地推著沙紅羅:「別哭了,快走啊!」

  沙紅羅含淚望著這一家人的關心,當下做出了決定——絕不連累他們任何一人。

  「我自個出去。」她堅強地昂起下顎,對楚朝歌說道。

  「不行!你一個人能到哪?」他變了臉色,拉著她的手臂顯然是要和她一塊離開。

  「那些嘍囉還沒能耐傷我。」她擦去眼淚,揚起一個無所謂的笑容。輕輕扯著楚老爹和楚大娘的袖子,她果決地交代著:「記住,就說我佔了你們家便宜,硬是強迫朝歌娶我為妻,懂了嗎?把我說成青面撩牙、無惡不作的女魔頭更好!」反正她夠強悍,沒人會懷疑這一點。


  「要小心。」楚大娘交代著。

  「你們也要小心。」她反手握住楚朝歌的手腕,一手壓住楚朝歌的喉嚨:「陪我演場戲。」

  「我不放心讓你一個人走!」

  「你跟著我走,才會是我的煩惱。放心,我會沒事的。」

  「開門!開門!」當中氣十足的叫吼聲自前門傳入每個人的耳裡時,沙紅羅一腳踹開後門的門板,挾持著她的人質——楚朝歌,狂奔而出。

  哼!後門埋伏了十來個人,個個橫眉豎目。

  想跟她來陰的?沙紅羅伸出左掌,一出手便是一記烈火,成功為自己燒出了一條通路——數名衙役嚇成了一團,連吭都不敢吭。

  她重喘著氣,在心中詛咒著今晚的夜圓——

  天愈想亡她,她就愈不讓別人有機可趁!她的命運,只屬於她自己!

  楚朝歌配合著她的步伐,很快便遠離了狹小的巷弄,跨步向一處無垠的草原間。

  不放心的她,一個回首便灑出一把警告的火焰燃向衙役的腳。

  「別傷及無辜。」楚朝歌扶住她的手臂,低聲說道。

  「我們正在被人追殺,你還要我顧及別人!」她杏眼一瞪,掌下的火光燒得更旺。

  不理會他的阻止,硬是霍霍幾掌燒出了幾聲哀號。

  「你口中的這些人,都是他們爹娘心中的楚朝歌、沙紅羅呀!」

  「我沒那福分——我沒爹,也不認娘!」沙紅羅氣瘋了,一拳便把他推得遠遠地。他居然敢顧慮別人比在乎她多。

  不可原諒!

  「我不是不在乎,我只是比你多考慮到別人也是人!他們也只是奉命行事。」他朝她走近一步,美目中寫滿了憂愁。

  「我沒心少肺可以了吧!」沙紅羅咬著牙關,怒目相向。哼!他根本不是特別重視她、愛護她!

  他對誰都一樣!

  「現在不是吵架的時候,我們得快點離開。」

  「偏不。」一陣昏眩讓她搖晃了下身子,她用力甩頭甩去那份不舒服的感受。

  「大人!妖女在這!」

  得意洋洋的叫嚷聲傳來,楚朝歌用力地推了她一把,原意是想逼她快逃。她無力的雙腿,卻在顛簸了一下後,險些攤倒在地上。

  「來人啊!把她捉起來!」一名留著八字鬍,眉眼尖酸、鼻口刻薄的小個子男人躲在一名大漢身後,指揮著眾人。

  「你就是大家說出口都嫌嘴臭的徐大人啊?」沙紅羅出口譏諷道,在楚朝歌想伸手扶她時,她快手一掌甩開他:「想捉我,門都沒有!」

  她吃了楚家那麼多頓飯,總不能連累二老!

  「大膽!」徐大人在人家背後罵人的聲音倒挺大。

  「我的確膽大。」她狠狠地瞪著這個害她和楚朝歌吵架的王八,手掌向前一探。

  一記又一記的烈火,迅速地燒上王八徐的長袍下擺;也燒開了楚朝歌與她的距離……

  「住手!」楚朝歌狂亂地朝她大喊著。可惜她不看他,連一眼都不看。

  「全滾開!」沙紅羅燒得起勁,哪肯放手。

  「弓箭手準備!」

  她咬著發冷的下唇,轉身陡地燒掉一把弓箭,掌心立刻又朝向王八徐——

  燒死他,她就可以離開、休息。

  「住手!」楚朝歌一個箭步踩入她和王八徐之間,拚命地用眼神示意她逃。

  沙紅羅緊咬住唇,維持著她所剩不多的氣力。

  「滾開!否則把你燒成木炭!」狂喊出聲後,她捉住自己的胸口,一口氣差點喘不過來,這才驚覺手心中的熱度已不再。

  一見到沙紅羅稍顯疲色,幾柄弓箭立刻朝她的方向疾射而出。

  她一個旋身,箭沒有沾到她分毫。

  「再射!」

  楚朝歌臉色一白,一柄亂箭掃過他的肩,他卻固執地朝她走去——想保護她的意味,不言而喻。

  徐大人的小眼睛正懷疑地瞄著他的一舉一動。

  沙紅羅深吸了一口氣,掌中一管細火斜飛過楚朝歌的衣袖,筆直衝向徐大人——

  「滾!」她煩躁地朝楚朝歌大叫,轉過身就奔向那片闐暗的大草原。

  箭,射入她的肩頭。

  她身子一搖,又一枝弓箭插入她的背後。

  沙紅羅聞到身上的血腥味,卻只能捉著草根,連滾帶爬地鑽入草叢裡。

  「來人,快救火啊!徐大人快被燒死了!」

  「徐大人快死了,你們還不快來救人!」

  她聽見楚朝歌的聲音大嚷大叫著,身後亂哄哄的嘈雜聲意外地給了她逃命的時間,她的手指深陷入泥土中,盡她最大的力氣鑽入一處泥洞之間。

  冷……

  沙紅羅奄奄一息地喘著氣,連哀號的力氣都沒有。

  後背傳來的陣陣抽痛,亦使她沒有力氣逃命。

  當肩上、後背的血已經浸濕了她的衣裳時,她顫抖地掏出腰間的續命丸,吞下。

  一股熱流從胄間升起,她用著最後的一絲力氣扯開錦囊。

  一陣肉眼甚難察覺的輕煙自錦囊飄上天際。她閉上了眼,打算小憩一番——

  白芙蓉那只三腳貓能否及時趕來還是個問題!

  她討厭什麼天命不可違的說法,然則她的生命此時卻只能交付於天,呵——諷刺。

  「這是怎麼一回事?你以為把自己弄成半死,才可以顯得出我的功力高強嗎?」白芙蓉的聲音在她的頭頂上飄。

  沙紅羅掀了下眼皮,但見白芙蓉自空中的芙蓉花中飄然降落。來得挺快嘛!

  「廢話少說。」她朝白芙蓉喝了一聲,其實比較類似貓叫。

  「你明明知道月圓之日發功是大忌,還跟別人動手。」白芙蓉不以為然地說道,身子卻飛快地挪移到她身邊。

  「別人找上門,難道還挑初一、十五嗎?」她悶哼出聲,在白芙蓉伸指扣住她的手腕時,雙眼輕輕地攏上。

  安全了。

  一股暖意由指尖直逼上她的心窩裡,而後順著血液流到她的四肢百骸。

  沙紅羅微張開唇喟出一口如釋重負的氣息,一股淡淡的花香在她的鼻尖飄漫著。

  「徐大人要我們連那小子一併捉住。」

  「奇怪了,明明看她往這個方向逃來的。」兩聲嘈雜的蛙叫破壞了她的心情。

  沙紅羅倏地睜大眼,清楚地看見一尺外有兩名士兵正左右張望著。

  「我燒了他們——」她吐出的話虛弱得不具威脅性。

  「有我在,你怕什麼?」白芙蓉制住沙紅羅蠢蠢不安的手,暖意仍持續地灌入她虛弱的身體中。

  但見,白芙蓉一個反手結出花之封印,飄然地黏附上了那兩名衙役的前額。

  衙役經過她們的身邊,卻被白芙蓉的障眼法所擋,只能左張右望著。

  「樹叢裡找找吧!」說話的這名傻子正站在沙紅羅面前,腳踩著她的裙擺。

  沙紅羅咬著牙,費力地伸出右腿,輕而易舉地就把他絆了個四腳朝天。

  「哎喲!」他趴在地上左右張望著,自然只見到一片茂密草原。

  活該!沙紅羅抿著嘴得意地笑著——

  「這邊四下無人,到處陰森陰森地,你該不會遇上那種不乾淨的東西了吧?」這位同伴顯然頗為幸災樂禍。

  她冷哼一聲,這回直接伸出左手捉住這人的腳。

  「有——鬼——」他全身抽搐著,沙紅羅冰冷的手掌透過衣料傳到他的身上。

  「鬼啊!」他驚聲尖叫著,拔腿就逃,完全忘了自己剛才還在嘲笑別人。

  「啊——」跟著逃的傢伙其笨無比地又被沙紅羅的腳絆了一次。

  「鬼啊——」兩個男人的大叫,不只可以嚇鬼,還可以把人的耳朵震聾。

  沙紅羅得意地嘲白芙蓉咧嘴一笑,卻被她回以一記白眼。

  「還玩,命都被你玩掉了。」白芙蓉不客氣地斥責著。

  沙紅羅自討無趣地轉過頭,當手脈上的熱流在身子裡再度轉了一圈時,她感到自己重生了一回。

  「沒事了。」白芙蓉收回手,纖纖十指在空中結了個美麗的結印,收功。

  沙紅羅動了動肩膀,讓白芙蓉扶她坐起身。

  「真舒服!」筋骨舒暢。

  「你啊,總有一天會魂飛魄散!每回總不知道要保留一些體力,要不是準備了續命丸,你今晚就挨不過了。」

  「喂!你可別逼我說狠話。」自覺傷勢已好了泰半的沙紅羅,劈頭就是一句:「就知道你看我不順眼,一定要我打開錦囊你才肯來。你之前不是曾經預知楚冰有危險,還事先支使范青青去幫她嗎?你討厭我,一定要做得這麼明顯嗎?」


  被白芙蓉討厭,讓她覺得不舒服極了!

  「我不是不想預知,而是我的能力被封住了一部分。」白芙蓉的話是從齒縫迸出來的,兩眼甚且閃著寒光。

  不用想也知道是黑嘯天搞的鬼。他們倆光是名字就不對盤——一黑一白!一點妥協的空間也沒有。

  「又有人來了。」白芙蓉機警地蹙起眉,雙掌在胸口前合攏,修長十指既而向天空伸展,她們的週遭於是幻化出五朵牡丹。「你現在還沒有足夠的力氣反擊,然則障眼法只能誆得一、兩人,我得先在我們週遭設下花形封印,好讓別人見不到我們。」


  沙紅羅點頭,正好整以暇地回頭打算欣賞追兵之姿時,卻見到了楚朝歌震驚的臉孔狂奔而至。

  「你們在做什麼!」

  驚嚇的楚朝歌目瞪口呆地看著白芙蓉的手中落下花瓣片片,而她們兩人的身影則在封印逐漸形成時,由腳至膝、由腰至頸,慢慢地消失……

  「別走!」他瘋狂地朝沙紅羅跑來。「不許你走!」

  他的吼聲,差點把沙紅羅剩下的三魂六魄給嚇跑。

  「沙紅羅!」他伸出手想捉住人,花形封印卻在此時完全遮住沙紅羅的身子。

  他的手落了空,沙紅羅的眼神祇來得及與他交會一眼。

  花之封印阻隔了他們,他衝過沙紅羅的身邊,直接跌落到草叢裡。

  沙紅羅猛然回頭,清晰可見他臉上的焦急。

  他,卻看不到她。

  他在哭嗎?見到他紅著眼眶,瘋狂地在草叢間尋人,沙紅羅的鼻間一酸。

  「沒想到我們潑辣過人的沙紅羅居然也紅鸞心動了。你現在是在關心一個男人——你最不齒為伍的男人嗎?」

  沙紅羅一見到白芙蓉那張臉上的刺眼笑容,手掌隨即一甩揮向她的臉孔。

  「你現在的力氣甚至傷不了一條狗。」白芙蓉的手輕而易舉地化開她的手掌。

  第一次交手,沙紅羅驚覺到這女人的力氣絕不若外表那麼文弱。該死的——她的手快被折斷了!

  「真是愛逞強。」白芙蓉歎了口氣,鬆開了她的手臂。

  楚朝歌再度在沙紅羅面前轉了一圈。那焦急的樣子看起來雖然有點蠢,不過她可不想看他跑得團團轉。礙眼!!

  「把封印破了。」沙紅羅惡狠狠地瞪著白芙蓉。

  「捨不得他嗎?」

  「我沒有!」才聽到白芙蓉的竊笑聲,沙紅羅驕傲的自尊立刻浮現。

  幾步外的楚朝歌揉著眼,淚水在月亮照射下閃著光。

  沙紅羅心一凜,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轉身離去。她不自覺地向前跨了一步——

  「承認你喜歡他,我就破了這花之封印。」白芙蓉冷笑了一聲。

  「那就別破封印,我和他的帳反正還沒算清。」她的氣還沒消!就這麼出去未免太便宜他了。

  那傢伙只顧著別人,他想過她的心情嗎?沙紅羅賭氣地忖道。

  「他知道你只能待三個月嗎?」

  「沒告訴過他。」

  「給他一點心理準備,不要給他一個措手不及。」

  沙紅羅看著白芙蓉過分完美的臉龐,沒有忽略她眼中的憂鬱:

  「怎麼,這是你的經驗談嗎?」

  「有些意外是可以避免的,別讓他因為你的愛而變得憤世嫉俗。」白芙蓉側過臉,絕美的臉孔沉澱了所有表情。

  「我和他之間萬萬比不上你和黑嘯天的驚心動魄!那個男人費了這麼大周章,顯然是要被你弄瘋了。」她不以為然地批評道。她什麼時候原諒楚朝歌好呢?

  或者,她不該再找他。找他,連累的就不止一人,找他,會延誤找鼎的時間。

  找他似乎是她最不該做的事。沙紅羅從自己的心思裡回過神,這才發現了白芙蓉的異常沉默。

  「喂」沙紅羅推了她一下。

  「我們和你們不一樣。」白芙蓉的回答只有一句。

  「哪裡不一樣?不就是一男一女嗎?」沙紅羅漫不經心地反問道,忙著眨去一顆吹入眼裡的細砂。

  白芙蓉沒有回答,心慌意亂的沙紅羅也無心再追問。

  相見,何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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