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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七寶]月下儷人{七寶紅妝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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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3 02:11:25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月下儷人(七寶紅妝之一)作者:七寶

是怎樣?
他以為他是個充滿陽剛氣息的青春美少年,就很了不得嗎?
哼!並不是好嗎?
人家「他」雖然長得有點娘娘腔……不!更正,是較為秀氣、嬌媚而已,
但若他敢因此而嫌棄「他」的「男子氣概」,
那麼很抱歉,「他」絕對會很驕傲的當著眾人的面,
大剌剌的提出要跟他決鬥,以維繫「他」的自尊!
卻沒想到他居然很容忍「他」的任性,還從此之後對「他」百般呵護,
這……難道他是個有「怪癖」的男人,消想著「他」的美男色嗎?!
還是──
「他」在無意間露出破綻,被他看出「他」的廬山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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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3 02:11:58 |只看該作者
       序 七寶

  哈羅,又見面了。
  
  歷經三個月痛苦的寫稿地獄之後,能再一次的寫序,小寶深以為,這是奇跡,一種不可能出現卻其實出現的奇跡。
  
  需知,在這份稿子完成前,有無數次,其的有無數次,小寶心灰意冷,認定自己這顆無用的腦袋,是不可能完整的結束這個故事。
  
  沒想到,在將近一百天的折磨後……
  
  它……完、成、了!
  
  哦!天阿地啊,這世界多美好礙…
  
  寫完了,真的寫完了,那個折磨了三個月,讓人每天因為寫不完而哭天搶地的可怕稿件,它總算是被打上全書完三個字了。
  
  但是,不用開心得大早,因為真正的考驗現在才開始……
  
  (某無用寶一想到現實面,鼻涕眼淚一起噴了出來……)
  
  基本上,一個原型設定中,只能用簡單來形容的故事,最後會讓創作者寫到數度痛哭失聲,一定有它的道理在。
  
  首先是角色的不合作,他們非常有個性的不受創作者的約束,一個一個按他們的意志力在盡情揮灑他們的青春,讓某個原來就三心二意的無用寶更加的搞不定。而為了配合他們,劇情一日修一款,每個章節都是重來再重來,等最後完成時,它已經不是原先記在記事本上的故事了。(讓人冒冷汗的疑點一。)再來是某個創作者偏愛的角色,因為有個奇怪的身世背景,也因為得用一種特異獨行的方式活著,那麼,因為愛,就因為那份的偏愛,身為創作人的無用寶只有妥協的份,努力的為此號人物修潤合宜的代稱。
  
  什麼叫代稱?
  
  呃——因為學識不足,其實小寶也不太確定是不是該用這個名詞,但意思就是指”他”、”她”、”你”、”你”這一類字句的使用方式。
  
  這本來是很簡單,一加一等於二的事,他就是他、你就是你;她不會變他、你也不會是你;可是,因為小寶的一時不察,做了一個很難搞的設定,一時之間,這些代稱就全亂了套,也完全不受控制了。(讓人流著眼淚又冒冷汗的疑點二。)好想哭,到底為什麼要寫這些人?又是為什麼要做這麼吃力不討好的設定?
  
  每天每天,小寶寫到扯頭髮尖叫時,都要這麼自問一次。
  
  但經由近一百天固定的瘋狂哭喊之後,除了”愛”,除了這個帶著神奇力量的字眼,小寶實在找不到其他的答案。
  
  一切都是愛,因為對這些角色的愛啊!嗚……
  
  就因為愛,只得認命的努力去區分好這些性別代稱,為它們理出一個脈絡來,而在一雙眼盯螢幕盯到快變鬥雞眼的情況下,總算讓小寶理出三種狀態的使用方式。
  
  沒想到……青、天、霹、靂!
  
  小編完全無法體會小寶的苦心,那些用鬥雞眼換來的區分法,她她她……竟說看不懂?!噢!噢——這世上,還有比這個更教人痛心的事情嗎?
  
  各位讀者一定要幫小寶評評理,看完這個故事後,你們一定能明白,那些你、你、他、她是怎麼個使用法的,對不對?對不對?
  
  快吧!快翻開這個故事,大家來幫小寶評評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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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3 02:12:4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紫蒼王朝、六十八年——
  
  初春,位於京郊處,環境清雅幽靜的太白山上湧進為數可觀的人潮,而且有志一同的,目標是半山腰處的太學堂……
  
  那是今年的新生以及送行的家人,難分難舍的離情依依彌漫整個山頭,讓躲在高處觀望的幾個舊院生看了直笑個不停,忍不住回想起當年自個兒沒斷奶的蠢樣。
  
  “哈哈哈,我記得前年我也是這個德行。”
  
  “我們家也是,幾十個人送我一個,現在想想,真是難看死了。”
  
  “沒錯,不就是來讀個書嘛!家裏的人真不知道在窮緊張什麼。”
  
  聚集在浣花院前、景致最優美的觀景看臺處,五、六名院生取笑閒聊著,不期然的,同儕中著名的小道王衝了進來……
  
  “喂喂,聽說了嗎?今年的新生當中,有很了不得的人物。”
  
  “嗤!在大學堂裏,還能了不起到哪裡去。”
  
  “沒錯,這大學堂啊,是皇上聖德,專為咱們這些王侯名將、貴族世子們所設立的讀書學習之地,一滿十六歲都得來,可以說各個都有背景跟來頭……”
  
  “來頭總有分大小的吧?”一句話堵死同儕們的七嘴八舌。
  
  片刻的沈默,換來另一番的不以為然——
  
  “來頭再大又怎樣,還不是祖上餘蔭,跟咱們這些二世祖沒啥兩樣。”
  
  “說得好!來頭再大,跟咱們一樣,都得在太白山上耗上幾年。”
  
  “在咱們紫蒼王朝呀!想出頭,得憑真本事才行。”
  
  “在太學堂呀!管你是侍郎還是尚書之子,要是自個兒沒真本事,得不到好成績,日後一樣沒法兒入朝為官,誰還管他什麼來頭。”
  
  “唉!唉!”急急更正同儕的錯誤想法,”我說的是紫堂曜,是紫堂曜耶!”
  
  “紫堂……”
  
  這特殊的姓氏讓一干學子靜了聲——
  
  “這、這是國姓耶!”
  
  “你說的,該不會……該不會是本姓司徒的紫堂曜吧?”
  
  “本姓‘司徒’?朝中姓司徒的人不多耶!特別還是讓皇上賜姓。”
  
  “是說……大將軍王的‘那個’司徒?”護國安邦的大將軍王,光光是提及,就令人忍不住肅然起敬。
  
  “本姓司徒,皇上賜姓紫堂,除了大將軍王府上的紫堂曜,還有誰有這等的遭遇?”
  
  “沒錯!”同儕間的小道王慎重的點點頭。”我說的,就是那個紫堂曜!”
  
  驚訝感換來一小片刻的沈默——
  
  “哇——是‘那個’紫堂曜耶!!”有人驚呼。
  
  “聽說他三歲就被送到化外深山中跟名師學武習藝,一年只回京一次,每年拜見皇上時,總讓皇上掛在嘴邊讚不絕口。”
  
  “實話說,那形同皇子一般的待遇,我以為他早已經是皇上內定的股肱之臣。”
  
  “是呀!以為他是個例外,沒想到跟咱們一樣,即使是紫堂曜,一樣得進太學堂。”
  
  對著一個從來只聞其名的人物,幾名青年便討論了起來。
  
  “唉唉,我還沒講完哩!”小道王不甘被冷落。
  
  “還有什麼事?”
  
  “不只是紫堂曜,還有一個,一個你們絕對想不到的人也進太學堂了。”不等人催促,小道王壓低聲量宣佈,”月氏一族的人也進來了。”
  
  “月氏一族?”五、六人同時驚呼出聲,果然很勁爆。
  
  “這怎麼可能?”有人不信。
  
  “身為護國神官的月氏一族不是自成一格,有自己的一套教育方式?”有人不解。
  
  “快說快說,是發生了什麼事?”有人追問。
  
  被喻被小道王的古六藝面露為難之色,澀聲承認,[這件事我也不清楚。”
  
  “木請禁,這太學堂裏裏外外的事,也有你不清楚的?”有人取笑。
  
  “怎麼這麼說?好歹我知道月氏一族的人進太學堂,再說,比起你們,我至少還知道他名叫月靈官。”古六藝自覺受辱了。
  
  “其他的呢?”
  
  “其他的……”為難的表情出現了一下下,但基於對自己的信心,馬上又信心滿滿的表示,“更給我一點時間,那些‘其他’也不是問題。”
  
  “真的還假的呀?”有人澆冷水。
  
  “對象可是月氏一族。”有人提醒他困難度。
  
  “月氏一族的神秘是朝野中人人皆知的。”剩下的幾個人也附議。
  
  “那又如何?只要是我古六藝想知道的事情,沒有一件事能瞞得過我。”古六藝自認小道王的名號可不是被叫假的。
  
  同儕笑鬧著想再澆冷水,卻沒想到——
  
  “少爺,起風了,請添衣。”意外的叮囑聲打斷一干少爺們的閒扯淡。
  
  循聲望去,只見二樓的憑欄處倚著一名骨架明顯纖細的文弱少年,背對著樓下所有人,正由得面容俊美的家僕為他披上一襲月色斗篷。
  
  見狀,幾名被調來協助新生入學事宜的舊院生感到意外。
  
  按時候來看,這時間所有的新生在離情依依之後,該是在報到處報到,然後到正氣樓排排坐,準備接受太學堂的最*局領導——大司馬太傅的精神訓話才是。
  
  按行程來看,也是在一番入學前的精神訓話後,這┬新生才會被領來淙花堂分派寢房,所以照道理而言,此時此刻,絕不應該有新生出現在這淙花堂內。
  
  那麼,這少年跟青年家僕是?
  
  樓底下的幾人大感狐疑,披上斗篷的少年卻在這時正正好回頭,露出那張略帶著點蒼白,卻無損其清雅俊秀、滿蘊靈透感的俊美面容。
  
  一時之間,沒有人開口,全讓那不屬凡塵的清靈秀雅給震懾祝
  
  在太學堂讀了幾年的書,當中不乏看了幾本鄉野奇壇的鬼怪傳說,據聞,那種吸取天地菁華的地方最易出現山精鬼怪之類的無形之物。
  
  就他們所知道,當年獨獨選中這地方興建太學堂,除了鄰近京城的地利,更是看中它的靈秀清幽,換言之,也就是容易蘊育山精鬼怪的地方。
  
  眼前的少年與青年,兩人的出現是這麼樣突兀,而當中家僕打扮的青年,其俊美姿容足以讓人側目了,沒料到另一個更是纖雅靈透,彷佛風一吹就會飛走似的清靈脫俗,怎麼看都不似凡間之人。
  
  這兩個人……真是人嗎?
  
  “不好意思。”少年不只樣子生得好,就連聲音也清潤好聽得緊。
  
  對著樓底下一干沈默不語的人們,清雅水靈的俊容露著抱歉的笑,輕輕柔柔的賠不是,”擾了幾位學長閒談的興致,你們不用在意我,繼續,請繼續。”
  
  “你……”古六藝首先回過神來,小心翼翼代所有人問出疑問,”是今年的新生?”
  
  這真的是很委婉的問法,總不能劈頭直接問:嘿,你是人吧?
  
  居高臨下的少年似乎沒意識到對方的言下之意,俊顏帶笑的點點頭,回應了古六藝的問題。
  
  “新生這會兒該在正氣樓等著聽訓才是,你在這裏做什麼?”雖然證實對方是人,但有人不解。
  
  “日諸位爺的話,我家少爺自幼體弱,身子骨不好,沒法兒在人多氣雜的地方久待,所以特別商請太學堂通融,讓我家少爺提前一日報到,在昨兒個,我家少爺便見過太傅,也分派好了房間。”隨侍在側的家僕代為回答。
  
  “其實不只是我。”怕被誤會使用特權,少年露著無辜的笑容補充,”住我隔壁房的人也是,聽太傅說,紫堂曜也是昨兒個就報到,只是我一直沒瞧見他就是了。”
  
  紫、紫堂曜?
  
  樓底下的幾名院生表情變得奇怪。
  
  “啊!紫堂曜,不就是你們剛剛提到的人嘛!”像是到此時才想到,少年靈秀的面容露出惋惜之色,”墨紫,隔壁房住著這樣一位少年英雄,怎麼昨兒個都沒碰上呢?”
  
  “昨兒個晚上,少爺睡下的時候,小的曾聽見聲響。”名喚墨紫的家僕回答,“隔壁房的紫堂少爺直到大半夜才回房,不過,今兒個一大早就匆匆出去,不知道在忙什麼。”
  
  “是嗎?”少年若有所思,仍是有些惋惜,”不知道紫堂兄在忙些什麼,真想早日見識見識……對了,”
  
  像是想起了什麼重要的事,少年從憑欄前的長椅匆匆站起。
  
  “瞧我,真是不懂禮數,還沒跟幾位學長自我介紹,敝姓月……”猛地一陣暈黑昏眩止住少年的自我介紹,一陣的虛軟,他直覺靠向面前的憑欄。
  
  不似方才僅是藉力倚出罪,這猛然的跌勢、突然加壓的力道,讓年久腐朽的榫眼崩裂,即使隨侍一旁的墨紫反應極快,但不夠!仍舊比不上意外發生的突然,最終,除了空氣,他什麼也沒有抓祝
  
  樓底下,幾名舊院生驚得無法反應,連叫喊的氣力也沒,一個個癡傻的表情,眼睜睜的看著那一抹月色由眼前墜落……
  
  ***
  
  在那千鈞一髮、生死片刻的瞬間,一道迅如疾風的紫色身影以逐電追風之速、流星趕月之勢問過……
  
  神跡出現!
  
  那一抹翩翩紛飛的月色,在重重墜地前被接了下來,紫色的身影抱著那抹月色,借力使力的打了個飛旋,好取得力量上的平衡,只見兩人的衣衫在空中交錯翻飛,舞出一道華麗眩目弧線,直至平息。
  
  時間彷佛在這一刻靜止,沒有人摔死或重傷,也沒有人因為墊底而被壓死或重殘,好好的,不管是掉下來的還是接人的,兩個人都好好的。
  
  樓上的墨紫嚇軟了腿,咚一下的跪坐在少了憑欄的牆治處;樓底下的幾名舊院生吐了一口大氣,一度嚇飛的魂魄總算又繞了回來。
  
  “這是怎麼一回事?”問話來自伸出援手的少年俠士,只見他身形挺拔卓越,模樣生得極俊,看上去年歲最多不出十七、八歲,但又不只是十七、八歲。
  
  很矛盾的說法,但現實就是這樣。
  
  不是身高在作祟,雖然以這年歲的少年來說,他的高大英挺確實會帶給同儕不小的壓力,可是,他英挺修長的身形在這時只算是加分作用,真正會讓人對他的年紀產生混淆的,是他眉宇間渾然夭成、宛如成年人的沉穩與內斂。
  
  不是為賦詩詞強說愁,故意裝大人的故作老成,而是真實的、讓人感到深不可測的沈著,在那雙墨黑深邃的烏瞳中,絲毫不見該屬於少年的天真熱情,有的只是隱斂的從容穩重,帶給人一股不怒而威的威儀感……
  
  紫堂曜!不知怎地,一干舊院生直覺聯想起這人名。
  
  而他,確實是!
  
  “怎麼回事。”懷抱著方才墜樓,如今已經昏過去的文弱少年,紫堂曜沉聲再問一次。
  
  “他掉下來了。”有人回答,但卻是廢話一句。
  
  紫堂曜要的並不是這種顯而易見的回答,但沒能細問,懷中的少年已幽幽轉醒,那一雙彷佛沾著霧氣的迷蒙雙瞳先是眨了幾下,帶著些不解的看了下四周,似乎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
  
  紫堂曜直到這時才看見懷中人的長相,那份過度的俊美秀雅讓他微微怔了一下,特別是那一雙眼,水亮、靈透,澄澈中閃爍著瀲瀲迷蒙的波光,滿蘊的靈氣澄淨得讓人興起守護之心,想守住這一抹純淨與澄澈。
  
  有那麼一瞬間,紫堂曜為之失神,但也只有一下,旋即皺眉,為了那不該興起的詭異心思。
  
  斂神,再次的看向懷中的人,這回特意避開那雙眼,注意力放在那太過陰柔的長相,以及那纖細到只能稱之為荏弱的身形,然後……給了一個很不好的負分評語。
  
  可以說是個人的偏見,對於這種纖細型的富家公子哥兒,總是在自我鍛鏈,期許日後成為頂天立地好兒郎的他來說,他打心底感到排斥。
  
  眼長相無關,這一部分是父母生成,誰也沒法兒自我控制,所乙太過的俊美、太過的陰柔秀氣,這誰也不能怪罪,他沒無聊到因為”長相”來興起喜惡之心。
  
  他看不慣的是態度,是對人生的態度!
  
  既然生為男兒身,而且還是正值青春活潑年紀的少年郎,只要稍微有骨氣一點的,就該設法為自己做點什麼,好改善文弱、驕貴這一類常 被冠在富家公子頭上的外在印象才是。
  
  沒想到他救下的這一個”少爺”,還真是”少爺”得徹底,瞧瞧那幼小的骨架、瞧瞧那病態的蒼白,可以想見,肯定是過度的嬌生慣養,才會養出這般的手無縛雞之力、娘兒們似的弱不禁風,讓他光是看了就覺得沒用,打心底感到不以為然。
  
  所有的想法斂在心中,紫堂曜什麼也沒說出口,可是迷蒙雙瞳的主人似乎有所察覺,泛著水氣的眸光興起些許不解之色。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他做了什麼惹人發怒的事嗎?
  
  文弱纖纖的少年正感困惑,一旁的舊院生已圍了過來。
  
  “喂!沒事吧?”
  
  面對眾人關懷,少年虛弱一笑。
  
  “我暈過去了?”肯定大於疑問,少年試著從那強壯的臂彎中下來,但頭很暈,就算下了地,也是得扶著救命恩人,才能試著解析眼前的狀況,”是你救了我?”
  
  “是啊!”古六藝急急說明,”全多虧紫堂曜,要不然你一條小命就不保了。”
  
  “沒什麼,只是舉手之勞。”紫堂曜不以為意。
  
  “原來你就是隔壁房的紫堂兄,久仰大名。”略顯蒼白的文雅俊顏露出驚奇,趕緊拱手一揖,道謝兼自我介紹,”謝謝你的救命之恩,我是住你隔壁房的月靈官,日後還請多指教。”
  
  月靈官?月?
  
  特殊的姓氏讓場面變得有些奇異,一干舊院生的表情古怪,就連波瀾不驚的紫堂曜也微露詫異之色。
  
  月氏一族?
  
  “少爺……少爺……”原在二樓處的墨紫簡直是狂奔而來。
  
  “我沒事。”腳步猶虛浮,可是月靈官露出安撫的笑,特別是看見墨紫掏藥瓶的動作,趕緊補上幾句,”只是站得太急,有點頭暈而已。”
  
  “頭暈?只是頭暈而已嗎?”墨紫不接受他的說法,”您昏過去了!要不是紫堂少爺接住了您,您要墨紫怎麼辦?怎麼回去跟大少爺他們交代?瞧您,連站的力氣都沒有,還靠在紫堂少爺的身上!”
  
  超有力的指控,月靈官只能舉手投降,”好了,別再說了,我吃藥就是。”
  
  墨紫一把將自家少爺攬了回來,送上藥瓶。
  
  一旁的人就看他接過藥瓶,倒出五顆藥丸後,也不用和水喝,就這麼直接丟進嘴裏了事,顯示出他吃藥經驗之豐富……
  
  簡直是看不下去!
  
  紫堂曜沒多說什麼,但對這個來月氏一族的纖細少年,他感覺之糟的,已超出他所能忍受的範圍。
  
  道不同,不相為謀,紫堂曜沒興趣跟嬌生慣養、被過度保護的的小少爺攪和,更何況他身負聖命!得細查太學堂,不論是設備還是教學內容,日後他得做好一份調查報告恭呈聖上,好讓聖上得知太學堂有待改進之處。
  
  紫堂曜抬頭,朝崩壞一角的憑欄看了一眼,決定整個的調查方向,就從這些會造成公共安全的地方開始。
  
  因為有事,也因為沒興趣像月靈官一樣留下閒話家常,紫堂曜隨口打了聲招呼就走,離去的背影,正正對映上月靈官落坐的背影。
  
  那是兩個少年第一次相遇的情景。
  
  一個甫滿十六,一個十七,年紀相當,背景也相當,一樣的惹人注目、讓人好奇。
  
  可惜一見如故、惺惺相惜這種事並沒有發生;相反的,兩人之間的初遇,算不上很好的開始,而結局,更是一種背道而馳的畫面。
  
  雖然說,換個角度來看,那總也是個開始……
  
  ***
  
  俗話說,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那麼……壞的開始呢?
  
  繼不怎麼好的第一印象之後,月靈官病假三天,兼著比鄰而居,隔壁房一而再、再而三傳來濃濃的藥味,嗅覺上的疲勞轟炸,讓紫堂曜對隔壁房的病弱少爺更沒什麼好感了。
  
  他想不通,如果身體真有什麼問題的話,校方或皇上那邊又不是不通情理,只消通報一聲,就不需要拖著命上太白山來,更何況月氏一族本來就自成一個體系,過去也沒有月氏一族的人上太學堂,這個月靈官,又何必特意入學來請病假?
  
  對於隔壁房的住客,紫堂曜總感到有些不以為然,但偏偏,偏偏兩人比鄰而居,這安排簡直是一種命運的作弄,讓他無從抗拒之下,莫名的背負起一份沒來由的連帶責任。
  
  就像現在,並非出於自願,受了太傅之命的他,不得不開公差來探視隔壁房的病況,好回報太傅第一手的最新狀況。
  
  簡直沒道理,但他又能如何呢?
  
  踩著不甚情願的步伐,紫堂曜獨自一人返回淙花院當中。
  
  白雲悠悠,遠方傳來朗朗讀書聲,因為是上課時間,淙花院內除了他,除了彌漫著更濃郁的藥味,再無任何多餘的聲息。
  
  是他的錯覺嗎?總覺得藥味比之前更重了?
  
  站在月靈官的房門感,紫堂曜感覺有異,特別是他敲了門,卻沒人應聲的時候。
  
  顧不得禮儀,他逕自推開房門,更濃郁的藥味撲鼻而來,但好很多,這一回的氣味帶著點香氣,稱得上是藥香,不像之前那般,總是讓人想皺眉的苦味。
  
  “月靈官?”他喚著,繞過門處的屏風,結結實實的愣祝
  
  屏風後,桌椅全被挪開,清出的空間架了一個極奇古怪的大桶,桶身是木造的,但桶底是銅制的,底下有一盆炭火烘燒著。
  
  若不是底下那盆炭火的火勢不強,像是被刻意控制住溫度,單看畫面——大桶子裝著水,底下有火在燒,而桶中有人……
  
  人?!沒錯,就是人,一個頸部以下全泡在湯湯水水中的人……乍然看見這樣的畫面,感覺真像傳聞中、蠻荒之地的食人部落正在煮人吃,視覺效果頗為驚人。
  
  “墨紫。”桶中的人閉著眼,有些迷迷糊糊,雖聽得聲響,但以為是服侍的墨紫,昏沉的問道:”還要多久?”
  
  “是指把你煮熟的時間嗎?”
  
  陌生的男聲讓桶中的月靈官驚愕,昏沉的神智稍稍清醒一點,但看清眼前的人對他並沒有任何的幫助。
  
  腦中有片刻的空白,泡在藥桶中的月靈官不自覺的緊縮身子,視線忍不住看向滿布藥草的水面。
  
  浮滿草藥的水面讓他稍稍的心安一些,但也只是一些┬……
  
  “呃……有事嗎?”細聲問,泡在水中的身子慢慢的下沉,一點點,一點點的,原來只是頸部以下泡在水中,一會兒,已經是下巴都泡在水中了。
  
  “你在做什麼?”紫堂曜不答反問。
  
  “藥裕”桶中的人瞪著水面,乖乖日答。
  
  “你們月氏一族的人都有這種習慣?”過去,他常聽聞月氏一族行事作風迥異常人,但還是到了今日,才真正見識那份古怪。
  
  “不是,你想太多了。”趕緊更正他錯誤的想法,”這只是針對我的體質所設計出來的一種治療方式。”
  
  “哦?”紫堂曜願聞其詳。
  
  即使認識不深,但月靈官可以感覺出,紫堂曜的正直,讓他是那種有疑問便要得到答案的人,最好的應對方式,就是一次把問題說清楚,好趕緊送他出去……
  
  “我的身子太虛,這次感染風寒,因為吸收不好,又無法發汗退熱,想恢復的話,單靠吃藥的方式太慢。”即使說幾句話也有點輕喘,虛弱一笑,接著道:”所以墨紫幫我準備了藥浴,雙效齊下,希望我能早點好起來。”
  
  紫堂曜聽了解釋,只感到更加的好奇,”我若沒猜錯,桶底的材質選擇銅鑄,是為了方便這個澡桶能截取底下熱源,好維持水的溫度,可是,你直接坐在裏邊,就算沒有燒紅,但直接坐在有爐火在烘的銅板上,你不燙嗎?”
  
  “我並不是直接坐在上面,桶裏面還設計了一層隔板,加上墨紫很會掌控火候,我從來沒被燙著過。”只露出下巴以上的月靈官知無不言,只求他趕緊離開。
  
  “是嗎?”求知的精神讓紫堂曜提出請求。”我可以看一下裏面的隔板嗎?
  
  因為水氣氤氳,也因為其他原因,那張只有下巴以上露出,平日總不帶血色的蒼白俊顏泛著薄紅,瞪著佈滿藥草的水面。
  
  月靈官無法答應他,但又不知怎麼拒絕,正感頭痛……
  
  “紫、紫堂少爺?”墨紫直奔了進來,去打水的他一進門,發現門沒關就知道有異,看見紫堂曜大剌剌的立在房內,立足點浴的大桶邊,顯些要暈了過去。“您、您、您……您怎麼會在這裏?”
  
  主僕倆有志一同,墨紫雖然問著紫堂曜,可一雙眼卻忍不住看向水面滿布的藥藥草,像是在確定著什麼,沒想到卻對上那水靈靈的求救目光。
  
  “他想看藥桶裏面的隔板。”桶中的人細聲說道。
  
  “不行!絕對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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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3 02:12:51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章墨紫強烈反對,非常非常強烈的反對著。
  
  驀地對上紫堂曜若有所思的模樣,猛地省悟到,他的反應太過激烈,連忙鬆開緊握的雙拳,粉飾太平。
  
  清了清喉嚨,墨紫重來一次說道:”回紫堂少爺的話,我家少爺體弱,特別是藥浴這當頭最忌風,如果紫堂少爺對這桶子的設計有興趣的話,晚些時候,墨紫清洗乾淨,自會親自送到隔壁房供紫堂少爺研究,這樣可好?
  
  “這說法合情合理,月靈官心頭真是鬆了一口氣,趕緊順勢介面,”就這麼決定了,晚點你記得把桶子給紫堂兄送過去。”
  
  “是。”墨紫答得又響又亮。
  
  見這主僕的反應,紫堂曜只感怪異,但也沒放在心上,主動說明來意,”太傅讓我來問問你的情況,他聽說你染上風寒,一直想讓留駐太學堂的御醫過來瞧瞧。”
  
  一聽御醫,月靈官的表情就不自在。
  
  “勞煩紫堂兄代小弟謝過太傅的好意,無奈小弟的病體是打娘胎帶來,先天不足,就算是大羅金仙來也沒用,所以,不勞太傅跟御醫的費心。”微微一笑,給了個軟釘子,“身體上的病痛,有墨紫照顧便足夠了。”
  
  “有病就該請大夫,這才是正本,而不是淨用些什麼藥浴的旁門左道。”紫堂曜有些不以為然。
  
  “紫堂兄此言差矣。”靈秀的臉龐滿是認真,“名義為僕,可實際上墨紫精通岐黃之術,是家人費心為小弟網羅來的頂尖人才,絕非你所想的旁門左道。更何況墨紫與我情同兄弟,一直很盡心的照顧我,我不希望有人折損於他。”
  
  義正辭嚴,在煙霧遼繞中,那張蒸薰帶紅的清靈面容秀顏如此正氣凜然,許是因為頭髮全盤了起來,更是強調出他面容的清雅俊秀,在這一刻當中更顯女相,意外顯出豔麗多嬌的風情,讓紫堂曜為之閃神。
  
  “少爺。”沒有心情去感動,一旁的墨紫只感暈眩;他滿腦子只想著該怎麼快點送紫堂曜出去,沒想到小主子竟然在扯這些有的沒的。
  
  “我是認真的,誰也不能侮辱你。”這是月靈官的堅持。”這麼多年讓你守著我,根本是在埋沒你,這已經很委屈你了,我不許任何人看輕你。”
  
  感動是一回事,但現在可不是感動的時候。
  
  “紫堂少爺。”趕緊一揖,墨紫恭謹說道:“有勞您有走一趟了,我家少爺有我看顧著,相信他明天就能開始上課,勞煩您轉告太傅,謝謝太傅的關心。”
  
  情況緊急,泡在水裏的那一個又缺乏警覺,就算逾矩,就算逾越本分,他也得設法完成送客任務。
  
  “因為少爺忌風,這屋裏頭悶得緊,就不留紫堂少爺了。”墨紫陪笑,做了一個送客的手勢。
  
  屋裏確實是悶,不只門窗緊閉,藥桶的周圍還架了三具冬日用的暖爐,一個燒得比一個旺盛,空氣不流通下,烘得房裏暖烘烘,實在悶熱得緊。
  
  紫堂曜也沒什麼興趣久留,如兩主僕所願,寒暄兩句後便離開。
  
  送客出門,墨紫並沒因此而放心,貼在房門上,直到聽不見足音,確定了紫堂曜的遠離後,連忙落鎖,風一般的飆回藥桶旁。
  
  “為什麼紫堂曜會在房裏?”大聲責問,哪見什麼溫良恭謙!
  
  “太傅讓他來的。”桶中的人一瞼無辜。
  
  “我是問,為、什、麼、讓、他、進、門,”這會兒已是咬牙切齒。
  
  水靈靈的瞼蛋更加無辜,”我以為他是你,”睜開眼睛,他就在房裏了。”
  
  “你到底知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墨紫焦慮得想要揪扯自己的頭髮。
  
  “什麼也沒看見,不是嗎?”非常沒有危機意識的隨遇而安,”我檢查過了,藥草擋著,水色又不明,他什麼也沒能看見。”
  
  “那是運氣好!”墨紫簡直要抓狂,”重點是態度,現在過的是群體生活,你再這麼散漫下去,總有一天,什麼秘密也保不住!你到底知不知道嚴重性?”
  
  這頭罵人的是氣到差點要噴火,可那廂被罵的,一臉無辜,水汪汪的眸兒眨了兩下,可憐兮兮的開口,”那個……我可以起來沒?”
  
  在墨紫惡狠狠的瞪視前,細聲補充兩句,”我頭好暈,快喘不過氣了。”
  
  當下,天大的火氣全消,墨紫沒空追究責任問題,挪開藥桶底下的火盆,他趕緊拿了布巾伺候。
  
  桶中的人早等不及,一見墨紫拿著布巾靠近,便趕緊站了起來,些許沾身的藥草順著水流落下,露出那泛著粉紅色澤的光裸身軀,一具窈窕纖細、僅有著些些曲線的美麗同體。
  
  雖然只有一些些,但那好歹也是曲線,一種性別象徵的曲線,說明那是一具女孩兒家的身體……不是”像”,它確實”是”!
  
  它就是一具屬於女孩兒家的身體!
  
  微微一晃,那柔弱纖細的身子直直倒向了墨紫。
  
  “我說了幾次了?”墨紫接住了她,接住那輕如鴻羽的身子,卻也忍不住嘀咕幾句。”氣血不足的人別站那麼急,怎麼老講不聽?”
  
  她?
  
  沒錯,就是個”她”!
  
  月氏一族最大的秘密,前任神官的唯一愛子,真實性別其實是一個”她”,這是極少、極少數人才得以知道的事情。
  
  那一年,被眾人期待的嬰孩甫出世時便一度斷了氣,是費盡一番心力搶救才勉強救回來的,沒想到一卦,得到的結果卻是命中犯煞,根本無法養大成人。
  
  為了保住那小小的生命,在宗族大老的多方設法下,諸多的防護再加上瞞天過海之計,直接當成男孩兒養大,這才有了今日的月靈官,一個有今日、不知有沒有明天的月靈官。
  
  “墨紫。”閉著眼,斜倚著長姊一般的墨紫,被病痛折磨十多年的人兒輕歎,”有時我覺得好累。”
  
  “胡說什麼!”墨紫俐落的幫她穿上衣衫,不許她亂想。
  
  “這種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的日子,有時想想,我都不知道是怎麼熬過來的。”最厲害的是,這會兒說起,她竟然還能笑得出來,她真忍不住要崇拜起自己。”倒是辛苦你了,讓你也得陪著我扮假男人。”
  
  “別裝了,傷春悲秋的性格不像是你。”墨紫輕哼。
  
  “我什麼也瞞不過你。”輕歎,乖乖的被扶上床。
  
  “說吧!現在是怎麼了?”就是因為瞭解,知道她心裏一定有事。
  
  任由墨紫刷著一頭青絲,有些昏昏然的人兒問哼—”我不喜歡他!”
  
  “誰?”
  
  “紫堂曜。”附注一句,”我討厭他。”
  
  “他哪裡惹你了?”
  
  “全部!”說得很認真似的。
  
  “哦?”
  
  “他擁有我所想要的一切。”解釋,有些的落寞。
  
  “你想跟他一樣的高大威猛、英氣風發?還是想跟他一樣的陽剛威武、英偉出眾?”輕哼,”你別逗了,即使沒病沒痛,先天的限制,讓你永遠也不可能像他。”
  
  聞言,昏昏然的那一個失笑,”你明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最好。”墨紫收攏那如雲似綢的髮絲,隨意束起,扶著她躺下,”你要真像了他,把自己搞成他那般的神采英拔、精實結壯,我才真要頭大。”
  
  疲 憊的秀顏上露出一抹笑意,任由墨紫蓋上暖裘,閉眼輕道:”看得出紫堂曜日後會是個人物,他身上的氣,尊貴、聖潔,顯然非池中之物。”
  
  “嗯哼。”隨口應了一聲,畢竟不是月氏一族的人,對於那種氣不氣的,沒有這方面能力的墨紫可看不見也感應不到。
  
  “雖然你總逗我開心,但其實你很清楚,方才我真正想說的是他的健康。”軟軟的將話題帶了回來,”他那種滿到像是要溢出來的生命力,真是旺盛到讓人生厭。”
  
  伸手,摸出置放心口的靈珠,那是護她、愛她的父兄為她戴上,要她終日不得離身的保命靈物。
  
  “跟紫堂曜比起來,我還得靠寶物才得以續命,多可悲。”很認真在計較。
  
  “胡說什麼?”墨紫嚴禁她有任何不好的想法,”老爺跟大爺他們讓你出門,可不是讓你想這些不開心的事。”
  
  想起疼愛她的爹親與兄長,那昏昏然的面容露出淡淡的恬靜笑出忌。
  
  “睡吧!”墨紫讓人安心的聲音輕響起,將那顆綻著柔柔光暈的靈珠放回她的衣袍內。”別再胡思亂想了。”
  
  輕應了一聲,不再強撐,沉沉睡去。
  
  ※※※
  
  有些人,天生領袖,到哪兒都顯得鶴立雞群,註定成王稱霸。
  
  紫堂曜就是這樣的人。
  
  雖然年方十七,雖然在兩年一招的太學堂中,他是最近一屆入學的新生,但是事情就是這麼沒道理,在先想到這些之前,他已經成為所有學子的精神代表,不只是與他同屆的新人,連前一屆入學的舊院生也一樣,人人以他馬首是瞻。
  
  他的存在,如同太陽,光彩耀目,讓人隱隱敬畏、不自覺間深深為之依賴。
  
  沒有人會質疑陽光何以存在於天地間,也沒有人會去否定,紫堂曜的器宇不凡、卓爾出群。
  
  相較於紫堂曜的值得信賴,相較於他這樣的醒目活躍;出度率最低,形同三天捕魚、五天曬網,動不動就請病假的月靈官,無異是一種強烈的對比。
  
  但最最奇異的,即使出席率偏低,即使比較起來,他跟同儕相處的時間明顯偏少,可這樣文弱纖細的他,三不五時就請病假的他,卻得到一致的呵護,如同眾星拱月一樣的對待。
  
  很沒有道理的一件事,但事情就是這麼發生了。
  
  仔細回想,如果真要細究,那些善意與呵護很有可能是基於同情,也很可能是因為同學愛,對那病弱的身子而起的憐惜,而這,全有賴大嘴王……不!他個人堅決不這麼承認,最多只認小道王這個稱謂。
  
  有賴小道王古六藝的廣為宣傳,全太學堂的人都知道,月靈官,這個來自月氏一族的新生,因為自幼體弱,從小就被族人排拒在外,不得參與任何宗族的活動,也不能進行任何的修練。
  
  因此,這個文弱纖纖的人兒雖然出身於神官體系的月氏一族,可是大大不同於其他的月氏族人,被隔絕在外的他如同一般外人,對自己的族人同樣感到神秘難解。
  
  然後在這種形如隔離一般的排拒後,現今的他甚至被送上太白山來,完完全全的脫離月氏一族的體系,像一般王公貴子的孩兒一般的送上太白山,這簡直像是在放逐他似的,更是顯現出他族人對他的放棄。
  
  怎麼想,這都是一個湖海飄零、孑然無依的淒涼身世,加上古六藝的那張嘴,每每轉述時總是說得活靈又活現,讓一旁聞者不禁為之鼻酸,有的甚至是傷感到忘我,連著兩條鼻涕,落下兩行清淚都不自知。
  
  一票正值年少、情感異常豐富的青年學子,那一顆顆年輕的心都是熱血又易感的,聽著古六藝的轉述,面對這麼樣教人揪心的痛苦過往,血氣方剛的他們豈有不為之熱血沸騰的道理?
  
  不管是基於同情,還是出於俠義心腸的磷惜,總之人人有份,一個個都大方的付出他們的包容與關懷,眾星拱月一般的護著那單薄體弱的人兒,期許能用他們的友情來溫暖這位同學的心靈。
  
  白雲悠悠掠過山頭,日復一日。
  
  新一屆人學的學子慢慢學著獨立,已適應了住宿學習的山居生活,然後,太學堂中的情勢就這麼的定下。
  
  如果說,紫堂曜是領導眾人的太陽,那麼,單薄纖細的月靈官就是這太學堂中的月亮,一抹需要人關懷與愛護的清冷月光。
  
  而據說,日與月,是兜不在一塊兒的……
  
  “好!好啊!”
  
  歡聲雷動,大街上某個人群聚集的角落爆出熱烈的叫好掌聲,耍把戲的小戲班子收著賞銀,趁勝追擊,趕緊接著換上另一套把戲。
  
  這樣的畫面,在京城中是很尋常的畫面,但是,這一群人當中,因為某個人的存在,一切就顯得不尋常了起來。
  
  “少爺,我覺得這樣不太好吧?”人群中,有人開口,說話的人身著綻藍色的衣物,是一個面容俊美的青年。
  
  美青年身前站著一名月色衣衫、頂帶面帽的少年,瞧不清模樣,因為面帽上輕垂的紗縵遮住了少年的容貌,但從衣著跟身高這些外型來判定,是個纖細文弱的少年。
  
  “要是讓人知道,請了病假的人,此時此刻卻是在京城中逛大街,這罪名我可是擔待不起。”雖然看得津津有味,但職責所在,美青年自覺得意思意思說上幾句。
  
  薄紗下逸出輕笑聲,“這不是我們原先的計畫嗎?”
  
  前方,那一對表演軟骨功的妙齡少女正把身體拗折成不可思議的角度,身形適中的那一個上半身趴在小桌面上,然後從腰身處反折,下半身呈水平方向折回來,變成一種頭上頂著她自己的屁股,兩隻小腿就擱在她兩頰邊的詭異姿勢。
  
  另一個較為嬌小的少女也沒輕鬆到哪裡去。
  
  就著底下同伴的膝頭,嬌小的她輕輕一躍,倒立於半空中的窈窕身形也是以不正常的角度拗折著……因為倒立,單以手取得全身的平衡,更見功夫。
  
  人群中又爆出一陣的掌聲,美青年用力拍著手,這時才有空說話,”計畫是計畫,可是真面臨時,職責上我得譴責你兩句才行。”
  
  戴著面帽的少年間聲輕笑,”那我是不是該意思意思一下,表示聽到譴責了?”
  
  忽地,一顆石頭淩空飛來,直直射向倒立中的少女,肘關節突然吃了這麼一記,少女失去重心,直接摔了下來。
  
  場面登時大亂,觀望了下,現場活生生、血淋淋的正在上演一出鄉野小說中最常見的橋段富大少逞惡戲民女!
  
  理所當然的,一般小老百姓不敢強惹惡勢力,只見原來的人潮一哄而散,留下小戲班子的人,還有……還有一對因為搞不清狀況而留下的主僕。
  
  “哎喲喲——跌得這麼重,疼不疼啊?”假意的關心來自惹事的胖公子,只見那一雙魔手直勾勾的伸向摔成一團的姊妹花,”來來來,小美人兒,讓爺好好的瞧瞧,看是哪兒受了傷。”
  
  “喂!胖子!”美青年攔下了那一雙魔爪,”明明是你害她們掉下來了,別假好心了。”
  
  “大膽,竟敢對中丞府上的少爺這麼說話?”一旁的侍衛怒道。
  
  “不然該怎麼說?”美青年反問,很實事求事,”你們家少爺是胖啊!人也確實是因為他丟的石頭而摔下來,敢問我哪句說的不對了?”
  
  四周傳來的問笑,美青年嘴上不留情,連珠炮似的,而且是明著奚落也明著諷,”真是奇怪,胖的人不許說胖?難道要我昧著良心,說你們家公子是個瘦子?而且還是世上第一等的美男瘦子?”
  
  一臉嫌惡,隱隱呸了一聲,”拜託,像這樣的違心之論,你敢聽,我還不敢講,你自己憑良心說,那顆肚子,還有那一坨嚴重下垂的雙下巴,跟瘦扯得上關係嗎?你能昧著良心說這德行是美嗎?你說?你說呀!”
  
  “來人,給我拿下他!”被指著肚子的胖公子大怒,雙下巴氣到直直抖動,“不剮了他的舌頭,我李安武三個字就倒過來寫!”
  
  “姓李?哎哎,這可真不湊巧……”美青年一臉困擾,好像真的很煩惱似的,”如果能剛剛好複姓‘郝李’,那真不知道有多好。”
  
  “為什麼?”講相聲似的,頂戴面帽的少年適時發問。
  
  “這樣倒過來念,不就剛好是‘午安你好’……哈哈哈!”美青年講完,自己先大笑三聲。
  
  隔著薄紗,少年噗哧一聲笑了出來,“這樣也不錯,逢人自我介紹就說午安你好,說起來真是一個有禮貌的好名字。”
  
  “但要是晚上呢?”不解,美青年露無辜的表情,”晚上或是白天的時候,說午安你好也滿奇怪的,更何別旁的人叫他,不管何時總聽見午安你好,感覺也有點奇怪。”
  
  “嗯!這確實是個問題。”回應的人也苦惱的很認真。
  
  “最糟的是,偏生這世上沒有這樣的複姓,如果真有複姓郝李,真不知有多妙。”
  
  “嗯、嗯!所言甚是、所言甚是。”
  
  一搭一唱下,這回不只是雙下巴,李安武整個人氣得直發抖,大吼,”拿下他!給我拿下他!還有那個見不得人的小子也是,一起給我拿下!”
  
  四、五名侍衛聽話的向前衝,還沒能近身,美青年忽然朝他們撒出一把白色粉末,摔防不及的幾個人吸入了粉末,一個個像爛泥般癱下。
  
  李安武沒能反應過來,只見那一抹綻藍色的身影閃了閃,然後自己就中了招,不但被點了穴道,還被踹了一腳,碩大的身子以狗吃屎的姿勢撲倒在地。
  
  情勢忽地整個大轉,美青年二話不說,先惡狠狠的拳打腳踢一頓,這才暢快的開口,”啊,我早想體驗一下這種感覺,行俠仗義,感覺真是棒透了。”
  
  “就知道你會這麼想,與其觀看少女落難,還不如體會英雄救美。”少年輕笑。
  
  “那當然,雖然兩件事都挺新鮮的,但先天受限,你跟我都不是那塊料,沒辦法冷著心腸,眼睜睜的看無助少女受狼爪侵襲,所以就只剩一種選擇了。”忍不住朝地上的肥肉堆再補兩腳,”看你以後還敢不敢欺負良家婦女!”
  
  踢完,想起有福同享,美青年趕緊招小主人也來補幾腳,”少爺也來試試,踹這種人渣的感覺,真有一種讓人感到不可思議的暢快感。”
  
  “是嗎?”一身月白的少年感到懷疑,趨前,嘗試性的朝那肉泥輕踢了兩下。
  
  “不對、不對!您要使點勁才行,像這樣……”技術性指導,馬上重踹兩腳示範。
  
  “我……”想了下,清潤的聲音透露出為難,”我沒辦法……”
  
  “怎麼會沒辦法?現在他動也不能動,您想怎麼踢都行。”
  
  “不行,肉軟軟的感覺讓我覺得有點恐怖。”
  
  “唔……也是啦,您心腸軟,做不來這種事,沒關係,到一旁看著,這個人渣就讓我來料理。”
  
  “我有個主意。”少年像是想起了什麼,”這人面相兇惡,散發的氣也是濃濁不堪,可見素行不良,平日裏的作威作福不知讓多少人受苦。就像剛剛的小姑娘,被他這一亂,不但受了傷,日後休養也有一陣子不能掙錢。不如我們想個讓大家能出氣,又能讓兩個小姑娘掙點休養費,如何?”
  
  “好啊好啊!怎麼做?”美青年躍躍欲試。
  
  當著肉泥的面,兩主僕就這麼興沖沖的討論起來。
  
  “先把他們幾人的眼蒙起來,然後踢一腳五文錢,到時掙到的錢就全部交給戲班子。”
  
  “這個主意好,我先找布條。”說做就做,美青年馬上挽起袖子就要行動。
  
  紫堂曜就是在這時候出現!
  
  他問聲不吭,就站在這兩主僕三步開外,也不知道在那裏站了多久,直到美青年這一轉身,正正好對上他沉靜到毫無表情的臉,發現了他的存在。
  
  “紫、紫堂少爺?”
  
  美青年大吃一驚,方才的囂張氣焰頓時滅了一半,但一時又換不日平日裝出的溫良恭謙,因此表情變得有點古怪。
  
  “您、您、您……您怎麼會在這裏?”太震驚,忍不住結巴。
  
  “我怎麼會在這裏?”冷著眼看他,也看他身旁的少年自以為不著痕跡的退開兩步,紫堂曜好整以暇的反問:”我才感到好奇,你不在太白山上照顧你的主子,怎麼會在這裏呢?墨紫。”
  
  墨紫?
  
  是的,美青年就是墨紫;而頭戴面帽的月色少年,即使沒看見臉,身分也是招然若揭。
  
  極其詭異,該在太白山讀書的日與月,意外的,竟在京城邊的街道旁相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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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大街的一角,氣氛很怪,不只是怪,根本就是超級無敵的詭異。
  
  四周,躲著極多好奇圍觀的人,只是怕惹事,因此,一個個躲得老遠。
  
  事件的中心,地上倒著幾個人,其中最大一坨的肥肉堆旁,站著一對為民除害的主僕倆,然後現在外加一名紫色衣著的英挺少年。
  
  也是因為這個少年的出現,讓現場的氣氛瞬間轉變,變得極其詭異……
  
  “你想幫‘午安你好’出頭?”隔著薄紗,戴面帽的少年,也就是月靈宮開口,反正被認了出來,他不覺得這時保持沈默有什麼用。
  
  “不會吧?”墨紫知道,因為紫堂曜的關係,眼前的場面沒有他說話的份,但他實在是忍不住,”紫堂少爺,你恐怕有所不知,這傢伙是個欺壓善良百姓的壞東西耶!”
  
  “我全看見了。”紫堂曜只有這麼一句。
  
  並非虛言,打事端發生之前,他在街角的茶樓上飲茶時便發現了他們。
  
  正確的來說,是因為發現了墨紫,連帶懷疑起他身邊的人,即使是戴著面帽,一層薄紗隔絕了陽光,也遮住了臉,但憑著那身形,紫堂曜根本連猜都不用猜,就能知道這纖細的少年是誰。
  
  是有些意外,在認出他們主僕倆的時候。
  
  因為他怎麼也沒想到,這一趟回京覆命立見會遇上他們主僕倆,只不過個性使然,即使是有些些的詫異,這對主僕怎麼會進了京?但實在話,這樣的念頭也只是想想,沒興趣好管閒事的他並不想多加理會。
  
  直到李安武的出現……更正,是李安武被打得不成人形的時候。
  
  因為事情已經變得太超過,讓他沒法兒當作沒看見,只得出面介入。
  
  “收手了,別把事情鬧大。”紫堂曜滿臉不認同。
  
  他的不認同對月靈官來說,真是刺目到了極點,”既然你全看見了,幹麼阻止我們?”
  
  是沒什麼交情,也沒想過要與他深交,但家學淵源讓他知道,紫堂曜就是那種正直的、體內堆積了滿滿天地正氣的人,月靈官因而感到不解。
  
  想了想,只能有一個結論,”難不成……你也覺得氣不過,想踹他兩腳嗎?”
  
  “紫堂少爺想共襄盛舉?”墨紫眼前一亮,”那要收十文錢喔!”
  
  “墨紫,你這話不是污辱了紫堂兄?”月靈官跟著想的很認真,”如果紫堂兄要出腳,自然是一腳收五十兩才算是看得起紫堂兄。”
  
  離譜的內容,認真的討論,換了任何一個理智正常的人,都該感到暈眩。
  
  紫堂曜是個正常人,他聽見了,但就像是沒聽見一樣。
  
  “如果我沒記錯,此時此刻,我不該看見你們,你們也不該碰上我,你們誰能說說……為何我們會看見彼此呢?”他問,三兩句帶開了話題。
  
  簡單幾句,兩主僕就被問住了。
  
  墨紫就算拋開身分問題,也沒辦法給予合理的解釋,月靈官一樣不行……雖然隔著薄紗看不見表情,但仔細一點還能發現,那瘦小的身子因為這問題而縮了下。
  
  “時間也不早了,現在回去正好可以趕上晚自習,就一起走吧!”紫堂曜的講法極其順口,而且是讓人無法拒絕的自然。
  
  就像是套好似的,紫堂曜的侍衛在這時駕來一輛馬車,就停在他們的旁邊,讓他們兩主僕毫無選擇的餘地。
  
  “你……”月靈官握拳,不想順從,但又沒有合理的解釋能拒絕他的安排。
  
  “衛海。”朝侍衛喚了一聲,紫堂曜吩咐,”送李少爺回府。”
  
  “不可以!”纖細的人兒上前一步,據理力爭,”他不只想調戲小姑娘們,還害他們受傷,為求公道,他得賠償戲班子的損失才行。”
  
  “謝謝公子的美意,但不用了,真的不用了。”小戲班子的班主連忙哈腰,賺錢雖然重要,但他們這種小老百姓更怕惹事呀!
  
  “怎麼可以!”月靈官也知他是怕惹事,心頭更感氣惱……對李安武仗勢欺壓百姓的行為而惱怒,“你們四處賣藝,賺的也是辛苦錢,怎麼可以就這麼算了?”
  
  “少爺,您不能動氣。”墨紫上前一步,以防萬一的先扶著他。
  
  明明沒看見面紗下的表情,可是極其古怪,在這一刻裏,紫堂曜就是知道,被遮掩住的面容,正露出什麼樣的倔強的模樣,一種讓他無法放任著不管,只能為之歎息的逞強表情。
  
  心中一歎,紫堂曜沒說什麼,一個眼神示意,扶著李安武的衛海心領神會,從被打得看不清容貌的李安武身上解下飽飽的錢囊,直接丟給戲班主。
  
  “這總成了吧?”在戲班主連聲道謝中,紫堂曜徵求反對者的意見。
  
  “……”月靈官講不出話來,並非全然同意,但也沒能反駁。
  
  “那麼,解藥。”指指地上無法動彈的人,紫堂曜要墨紫交出解藥。
  
  “他們沒事。”因為已恢復成溫良恭謙的墨紫,只見墨紫老實答道:”只是幾個時辰不能動彈而已,時間一到就會恢復。”
  
  “那事情就這麼著。”紫堂曜主導起一切。”衛海,你送李少爺回府,記得代我把實情跟李大人交代一父代。”
  
  “慢著!”直覺制止,月靈官總覺得心有不甘呀0就這樣了?”
  
  “李少爺受了今日的教訓,我想日後他行事必會小心,不再犯同樣的錯……我相信李少爺也同意我的話,是吧?”
  
  被扁成豬頭三的人就算不識紫堂曜,現在有人助他脫身,怎敢不點頭?
  
  “那麼,今天的事情就到此為止了。”態度從容,語意客氣,但實則紫堂曜開這金口,就表示事情已成定案。
  
  到此為止,就是到此為止了。
  
  ※※※
  
  出了京城,通往太白山的官道上,有輛馬車噠噠的行進著。
  
  那是很尋常的馬車,恰恰好是收了錢、接受委託,上山接月靈官跟墨紫進京玩的那一輛。
  
  如今回程的路上,同樣的馬、同樣的車、同樣的車夫跟同樣的乘客,只是回程時多加了一位,可以說是不請自來,害回程時間提早的那一位。
  
  車廂內異常的沈默,有人不開心,很不開、心。
  
  教訓”午安你好”不成是一回事,真正讓他心煩的,是想到回去後,他虛報病假,實則夥同申報進京買藥的墨紫,兩人一塊兒偷跑出去玩的事將被揭穿……不用說,這麼一來絕對會影響到日後他的全盤計畫。
  
  怎麼會這麼倒楣呢?
  
  計畫多時,他也才第一次,真的只是初犯而已,還有好多好多的想法,有好多好多的地方想去看看、見識見識,沒想到”假請假、真遊玩”的事才第一次實行就被撞見,而且最不幸的,偏偏撞見的對象竟然是最難說服的紫堂曜。
  
  不用說,只要回太學堂後,紫堂曜一揭穿他今日的行徑,日後……唉唉!光光只是想像,月靈官就感煩悶。
  
  那種被束縛、沒有自由的日子,他真是過怕了,沒想到好不容易離開了月蒼山,以為人在外地,好歹掙到一丁點的自由了,可最終他還是躲不了那種命運,還是得面對被束縛、無法動彈的感覺。
  
  心頭苦悶,情緒愈來愈壞,而且轉化為真實,只手捂著心口,月靈官感到些些的悶痛,許久沒再犯過的疼痛。
  
  遮陽的面帽在上車的同時便置在一邊,清俊秀雅的面容沒有了遮掩,那份蒼白明顯可見,甚至已滲出些許薄汗。
  
  並不想驚動前座處幫車夫指路的墨紫,忍著痛,月靈官拿出隨身的藥瓶。
  
  “不舒服?”閉目養神的紫堂曜發覺異樣。
  
  實話說,雖然兩人在太學堂裏少有交集,但隨著時日的過去,紫堂曜對這位文弱同學的印象確實是一再的修正當中。
  
  當然,修正後的印象也稱不上有多好,但至少是有所改變。
  
  還記得在最初之時,也就是不久之前,他對那瘦小的、彷佛養不大的身子,總以為是家裏人溺愛過度,過分嬌生慣養所致。
  
  但現在的話,特別是剛從皇上那邊出來,紫堂曜知道了些許的真相,並不夠多,但至少得知,那樣纖細瘦弱的身子骨並非缺乏鍛鏈所致,實在是因為打出娘胎所帶的病根,先天上有所不足,以至於……
  
  “喝點水。”意識到此,紫堂曜順手送上水袋,好讓他配藥吃,月靈官悶聲接過,順利的吞下了藥,捂著心口,靜靜等待那陣疼痛消失。
  
  但紫堂曜就在身邊,那個破壞他玩興、讓他無法反駁、只得悶聲跟著回太學堂……而且日後更可能毀掉他全盤計畫的人就坐在身邊,看到那張成熟得跟大人一般的端正面容,他心頭那股功虧一簣的惱意怎麼也散不去,真是愈看愈心煩。
  
  “你怎麼會在京裏?”等反應過來,他話已出口,而且語氣懊惱萬分,就像要不到糖吃的小孩一般。
  
  “這問題我同樣好奇。”紫堂曜沒興趣交代自己的行蹤,四兩撥千斤,淡淡反問回去,”為什麼你會在京裏?”
  
  水汪汪的黑白大眼直勾勾的看著紫堂曜,對他這種不答反問、彷佛高高在上、智者看愚者的態度,真是恨得牙癢癢的。
  
  恨!真的好恨好恨!
  
  眼前的紫堂曜,有著自然流泄的自信,更具一股韜光內蘊的丰采與氣度,而這些,全都是因為有健康為底,因為他的身強體健,才得以累積起這些。
  
  反觀起自己,他沒辦法像紫堂曜一樣,可以理所當然的擁有健康,理所當然的支配自己的人生,做自己想做的事,更甚者,在陰界的生死簿上,他搞不好並不存在,是一個毫無陽壽可言的人。
  
  想起這大不相同的人生,月靈官就覺得恨!!
  
  很少有這樣激烈的情緒,可人生的不公平,再加上這時的病痛與疲累,累積所有—在那一瞬間,從沒有過的任性因受挫而出現……
  
  “你很喜歡這樣是不是?”火山爆發,腦中空白的狀態下,由直覺主導一切,”用問題來代替回答,是怎樣?很得意嗎?”
  
  纖瘦的身子忽地緊縮,捂著心口,弓成了蝦狀。
  
  忍著痛,想一口氣埋怨完,”你知不知道,像常人一樣的遊玩,我盼望多久,想了多久……”
  
  聲音逸去,說到這裏,已經再也說不出來,因為太痛了。
  
  先天不足的身子骨,終究是沒有激動的本錢啊!
  
  “少爺?”聽得異聲,墨紫探視,沒料到這一看卻是大吃一驚。
  
  “怎麼了?好好的,怎麼突然犯病了?”墨紫慌亂的擠了進來,連忙攬過那纖細的身子,運勁,在那心口處輕揉,好疏緩滯郁其中的鬱氣。
  
  “沒、沒事。”不想墨紫擔心,月靈官試著露出一笑。
  
  那虛弱的笑只會教人更擔心,墨紫連忙提醒,”別說了,靜下心,慢慢的吸氣……吐氣……”
  
  月靈官柔順的倚著他,聽話的刻意緩下呼吸,按著墨紫的指示,一次又一次,規律做著吐納。
  
  此時呈現在紫堂曜面前的畫面有些些的奇怪。
  
  不只是兩個男人抱在一起讓人覺得怪,更是因為呈現的那種感覺……雖然說,身體上的不適與病痛,導致病人出現楚楚可憐的模樣算是合理的,但現在不只是發病的那個流露出太過度的柔弱無助感,更是因為連同抱人的那一個也不太正常。
  
  在紫堂曜看來,那份溫柔呵護外加憐惜,橫看豎看都只能用過頭來形容,兩相加總起來的畫面,怎麼看就怎麼的詭異。
  
  他知道”那種事”,雖然說無法明白那是什麼心態,但紫堂曜確確實實的知道,世上就是有人熱愛此道,明明是男人,但偏偏愛的也是男人。
  
  劍眉微蹙,紫堂曜希望是自己多心了。
  
  稱不上是說服自己,而是仔細一想,眼前的這兩人,相貌都偏陰柔,一個俊美、一個靈秀,都少了那麼一份陽剛氣,極有可能是因為這原因,讓他有了奇異的聯想……紫堂曜找到合理的解釋,也決定先這麼看待這對主僕的情誼。
  
  這邊想得很認真,那廂也是挺忙碌的……
  
  “沒事了,已經沒事了。”墨紫的輕哄回蕩在車廂內,但似乎沒用;月靈官那靈透的大眼含著怨,直勾勾的瞪向紫堂曜。
  
  輕歎,始終靜默的紫堂曜開口——
  
  “我不會說的。”
  
  突然的承諾來得那樣不明不白,月靈官眯著眼,很不確定的看著他,試著弄清他這句話的意思。
  
  “今天在京裏相遇的事,我不會說的。”像是知道他在顧忌著什麼,紫堂曜主動說開,好教他安心。
  
  他突然間變得這麼上道,反倒讓月靈官措手不及。
  
  “想想……”紫堂曜顯得若有所思,”你也真是辛苦了。”
  
  辛苦?
  
  這下子,月靈官更是傻眼,靈透的秀顏滿是茫然無措。
  
  他哪想得到,紫堂曜今日的入京面聖,在宮中聽得些許的片段,知曉一些有關他的事,好比他的成長環境、他的族人是怎麼細心養大他之類的。
  
  也就是知道了這些,紫堂曜設身處地的想了一下,不得不承認,若是換成了他,天生帶著病體,自小在家人呵護為名下,處處受限,直到這把年紀才有那麼丁點的自由,那麼今日在大街上所撞見的事絕對是合理的。
  
  因為真要換作是他,好不容易得到自由,恐怕也會做同樣的事,對這一段天高皇地遠的外地求學生活,定是有著同樣一番的計畫跟安排。
  
  就因為將心比心……他認定是將心比心,僅僅是基於同理心,絕無任何其他心思,好比是同情、憐惜之類衍生而起的體貼!
  
  所以紫堂曜決定,”總之,今天的事,我會當沒看見。”
  
  這麼好說話?
  
  月靈官與墨紫相視一眼,不敢相信,他們有這麼好運?
  
  ※※※
  
  “不過話說回來……”
  
  才剛開口,紫堂曜話還沒說完,坐在一塊兒的兩主僕臉色同時一垮——
  
  就知道沒那麼好運!
  
  墨紫機警,知道接下來的話,不管是要講什麼,最後,絕對會附贈正氣凜然的訓話一大篇,連忙稱故告退,趕緊閃人。
  
  月靈官暗惱墨紫的不講義氣,可是沒辦法,總不能他也跟著擠到前座去”指路”吧?
  
  沒有選擇,他只得硬著頭皮聽訓。
  
  看他的表情,紫堂曜也知他抗拒,可是,有些話他不得不講。
  
  “別怪我多管閒事。”他正色,”但日後要再遇上類似‘午安你好’的情況,收斂些,不要像今天一樣,做過頭了。”
  
  月靈官明顯怔了怔。
  
  午、午安你好?
  
  紫堂曜也叫那個大胖子”午安你好”?
  
  這是說,他其實也認同他們今日對”午安你好”的教訓?
  
  但是……但是他又指責,說他們不夠收斂,做過頭了,這明明就是不認同……現在到底是什麼情形?
  
  事情的發展怪異到月靈官只能怔怔的看著他,清靈的小臉蛋上除了蒼白,還有滿滿的、完全不知所措的迷惘,加重了那份不解世事的稚氣,天真的模樣一如純稚的孩童,讓人心生憐惜。
  
  不想心生動搖,更不想產生異想的心思,紫堂曜下意識的避開他的目光,說道:”‘午安你好’雖然不是什麼好貨色,但他的父親、禦史中丞李平雲大人……”
  
  “官官相衛!”月靈官輕哼”聲,一聽他提及李安武父親的官職,方才迷惘的表情不再,剩下的只有厭惡。
  
  他知道他的態度很冒犯人,但他一點也不在意,因為他很不齒上個紫堂曜年紀輕輕,還無任何官職,就這麼認真在計較這等事情。
  
  紫堂曜並沒把他的冒犯看在眼裏,似乎把他當成不懂事的孩子般,端正的面容仍是一派沉穩。
  
  “李大人功在朝廷,是個不可多得的忠賢良臣,不看僧面看佛面,今日之事,真要照你的方法去做,一腳五文錢,供路人發洩取樂,事情因此鬧大了,人人皆知他教子無方,兒子在大街上丟盡他的臉面,日後他在朝堂上如何自處?”不急不躁,紫堂曜點出問題所在。
  
  粉潤潤的唇辦輕抿,一下被問住了。
  
  “‘午安你好’或許不是好人,是做錯了事,但李大人忠心為國,人生的大半時間全是貢獻給國家,全心致力於國事,相對的,他對自家宅院的事必有所疏忽。”不偏不倚,紫堂曜說著他所知的情況。
  
  這話,似乎有理……月靈官不得不承認。
  
  “他老人家無暇顧及家中之事,而俗話又說慈母多敗兒,只要李家上下聯手欺瞞,養出什麼樣的敗家子,李大人也不知情,如今只是再也瞞不下去,你卻一點餘地也不留給他嗎?”紫堂曜看著他,要他自己想想。
  
  “我、我不知道……”因為覺得有理,月靈官只感到難堪,呐呐無法成言,“我不是那個意思……”
  
  是真的,他並不曉得這些,也絕非是想要忠臣難堪,現下在紫堂曜的說明下,對比著那份深明大義的成熟態度,只顯出他今日的任意妄為,讓他難堪得無法為自己辯駁。
  
  “毋需自責。”話一出口,紫堂曜對自己過度溫煦,和善到近乎安慰的語氣皺眉。
  
  清了清喉嚨,板起實事求事的面孔,再來一次,”我同你說這些,只是想讓你知道,做事得留餘地,就像今日之事,這等家醜就讓李大人自行處置,以他的剛正不阿,相信他會有很好的決斷,就毋需你我外人干涉太多。”
  
  怔怔的看著紫堂曜,看著他像大人一般的持重、沉穩,月靈官為自己的莽撞感到不好意思,那種被比下去、遠遠不如他的感覺比任何時候都要強烈。
  
  “抱歉……”聲如蚊蚋。
  
  是沒辦法有那樣面面俱到、圓融處事的成熟,但至少他還懂得自我反剩
  
  “剛剛我不該對你發脾氣……”虛弱一笑,試著為自己的行為打回場,”我好像累過頭,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麼,請紫堂兄莫要見怪。”
  
  他坦承錯誤,紫堂曜有些些的意外,發現他雖然因為身子骨差,因而被保護過度,想法跟行事顯出不成熟與孩子氣,但其實也沒有那麼糟。
  
  不僅這一次,還有上一回……紫堂曜至今依然記得,之前他出言坦護墨紫的那份堅決,不只是言語上的維護,而是打心底的尊重,讓紫堂曜印象頗為深刻。
  
  “尋開心的事,並不局限在逛大街看熱鬧。”在意識到前,紫堂曜已開口。
  
  既然說了,就把話說全了,”多讀點書,交些志同道合的朋友,知識的增加與知交好友的交心,那樣的快樂並不是逛大街看熱鬧可以比擬。”
  
  月靈官表情古怪。
  
  這一番話不論他怎麼想……都覺得是要他留在太學堂中好好讀書,不要隨便下山四處遊玩。
  
  但坦白說,打從他知道能夠出門,能夠離開月蒼山時,他日日夜夜、心心念念所想的,就是計畫要怎麼逮著機會,好能翹課溜下山去玩。
  
  現下紫堂曜的要求只顯示出:他們雙方的理念,別說是背道而馳,簡直就天差地遠,相差何止十萬八千里,要他老老實實、安安分分的待在太學堂中交朋友、上課?
  
  教朋友這一項是可以考慮,但上課?
  
  月靈宮光是想就覺得不樂意,一千一萬個不樂意。
  
  這廂感到為難,但實際上,紫堂曜似乎也不在意這些忠告會不會被接受,總之他是言盡於此,能給的忠告也就這樣了。
  
  眼見就快抵達太學堂,承諾不揭穿他們主僕行徑的紫堂曜提早下車。
  
  怎麼出來的、就怎麼回去,下了車後,紫堂曜好整以暇的朝正門漫步而去;至於馬車這頭的人則拐向支道,目標往運送雜物貨品的偏門而去。
  
  很合理的方式,雙方分道揚鑣,省得教人發現。
  
  “怎麼了?”再次鑽進車廂,墨紫發現小主子的悶悶不樂。
  
  “我討厭他。”某病慨慨的人虛弱的聲明,很賭氣的口吻。
  
  “誰?”墨紫一下沒反應過來。
  
  “紫堂曜。”
  
  “哦——”瞭解。
  
  “我真的討厭他。”忍不住重申,好像怕人不知道。
  
  “嗯!我知道。”
  
  “不!你什麼都不知道。”
  
  “我知道。”墨紫提醒他,”之前你說過。”再附帶形容一句,”你眼紅他的健康,說他的生命力滿到像是要溢出來。”
  
  “不只那樣!”因為疲累加虛弱,語氣軟軟的,一點氣勢也沒有。
  
  “那是怎樣?”好奇,認真請教。
  
  “……”停頓,停頓了很久。
  
  月靈官很認真的在想,紫堂曜最教他討厭的那一點是什麼?
  
  是那份教人眼紅的健康?
  
  還是那份讓人自慚形穢的思慮縝密、面面俱到?
  
  抑或是……他那份不經意中流泄,凸顯出旁人幼稚淺薄的成熟穩重?
  
  沈默了好半晌,想了好久好久,可不管怎麼想的,竟都是紫堂曜的優點,怎麼會這樣呢?
  
  沒來由的,月靈官惱了起來,痛恨這種完美到找不出缺點的人。
  
  根本不用選擇,討厭、討厭,就是討厭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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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3 02:13:33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光陰似箭,一年多的時日在不知不覺當中稍然流逝而去。
  
  人間依然忙碌紛擾,千奇百怪的事在不經意中發生著,而對太白山的學生來說,這一年多的時間,除了長歲數,除了用來增長知識、結交朋友,最大的用處,大概就是用來長高、長壯用了。
  
  新的一年、新的一季,人人的衣衫都加了碼,甚至好幾碼的人也有,當中,只有一個人例外,而這個人為了省事,當同儕全擠到議事堂量身,好裁制新一季的儒生衣袍,他卻是好整以暇的躲在賞荷亭中泡茶喝。
  
  “嘿!小月,你躲在這兒做什麼?”遠遠的,古六藝及幾名舊院生走了過來。
  
  “還能做什麼?”舉起泛著熱氣茶杯示意,再明白也不過。
  
  “又是品茗、又是賞荷,你倒是悠哉。”五、六名舊生圍了過來。
  
  “你們不也是在這裏?”眨眨眼,清靈依舊的秀雅面容露出調皮一笑。
  
  這一年下來,除了摸魚打混溜出去見世面,他在這太學堂中確實也結交了不少的朋友,眼前的古六藝等人就是其中的一部分。
  
  “對了,今天不是要量身的嗎?”古六藝想到,感到納悶,”你怎躲在這裏?”
  
  “因為本山人神機妙算,知曉幾位會來這兒,所以特來備茶款待。”打哈哈,沒個正經。
  
  “你少來了。”沒人要信他。
  
  “那你們幾位怎麼沒上大堂去量身?”反問回去。
  
  “小月,你真是搞不清狀況耶。”古六藝失笑,”過了這一季,我們舊院生就要結業了,根本沒必要再制新衣。”
  
  “沒錯。”其他人補充。”除非是少數中的例外,身子到這時才像長稻子般抽長的很離譜,那種就算例外啦!要不然到了這時期,舊院生根本不再制新衣,當然不用再去量身了。”
  
  “這麼說,我就是新院生中的例外。”一臉無辜,這時也只能自我嘲弄,”同儕的個子就像長稻子似的抽長,就我一點動靜也沒,跟人量什麼新衣啊?還不如躲起來喝喝茶、賞賞景,逍遙自在。”
  
  “現在不長個兒也沒什麼關係。”怕他介意,古六藝連聲安慰,”我看你大概是晚熟型的人,等過兩年你們變成了舊院生時,到時你依然是同儕中的例外,因為大家都不制衣,就你猛長個兒,得跟著新院生擠著量身了。”
  
  “沒錯沒錯。”七嘴八舌的附和不斷,”長高這種事,時機是說不得准的,你現在先不用擔心那些啦!”
  
  擔、心?
  
  月靈官覺得有趣,因為,他壓根沒擔心過這種問題。
  
  事實上,要是”他”真的跟同儕一樣,一個勁的死命長個子,恐怕最先昏倒、哭爹喊娘的是墨紫,再來就是那些忙著為他續命、只求”他”能繼續活著的至親家人們。
  
  “對了,墨紫呢?”接手過泡茶的工作,古六藝問道。
  
  “他怕我光喝茶、只吃甜點,等會兒鬧胃疼,所以去廚房幫我張羅一些熟食過來。”
  
  “墨紫顧慮的極是,你的身子骨不好,是該當心一些。”
  
  “扣除年節假日,一年上課十個月,你的出席數少得可怕。”有人聯想到。
  
  “恐怕連一半都沒有吧!”當中的古六藝還真盤算了起來。
  
  “有啦!差不多一半!”抗議,理直氣壯的,”而且那已經很不錯了。”
  
  乍聽之下很離譜,但對月靈官來說,他自認有資格可以這樣的理直氣壯,因為這近乎一半的出席數,可是比他原先想像的還要多了。
  
  在他入學之一刖的預想當中,扣掉病重這一類意外的假,再扣掉藉口病假、實際跑出去玩的時間,他預計,要是出席數能保持到有三分之一,他就很滿意了,卻沒料想到,事情全然出乎他的意料。
  
  首先是他的身體狀況!
  
  自從他入學後,他身體的情況一直不錯,事實上根本就是好得超出他的預期,這麼一來,那些預計中、真正病重的病假少了。
  
  再來是假病假的部分!
  
  有賴紫堂曜的守信,因為無人揭穿,也因為他的學著低調、更加小心行事,在無其他人發現的情況下,入學的前半年,他夥同墨紫三不五時溜出去聽戲、看熱鬧,這一部分確實是耗去了不少時間。
  
  但也因為前半年一下子玩得多了,新鮮感一次次的降低,加上後半年天冷、懶得出去,因此一整年下來,偷溜出去玩耍的時間也沒有他原先想像的多。
  
  真的病假少了,假的病假也沒想像的那麼多,如此加加減減,立見讓他上課的出席率一下提高到快一半,一半跟三分之一,真的是好上很多,他能夠不理直氣壯嗎?
  
  更何況……
  
  “而且比起來,我的出席數比紫堂曜還要多耶!”很難想像,但事實就是這樣,講到就忍不住小得意。
  
  “那又不一樣。”古六藝馬上吐槽。
  
  “怎麼會不一樣,都是出席數啊!”不服氣。
  
  “這一回阿古說得對,是不一樣,人家紫堂曜請的可是公假,出城是為皇上辦事去了。”
  
  “太傅什麼都沒說,你們又知道了?”月靈官就是不服氣。
  
  “這是當然,我古六藝可是立志當上情報界第一把交椅,這種事我早打聽過了。”古六藝一臉得出息的。”人家紫堂曜可是頜了皇差,為皇上找地去了。”
  
  “這種事,就算我對收集情報沒什麼興趣也聽過。”有人表示。”皇上開辦太學堂,覺得成效不錯,決定推廣到全國,預計要再興建四所學院,據聞,紫堂曜就是為了這件事在忙。”
  
  “怎麼可能?”月靈官有所懷疑,”無論紫堂曜再怎麼樣受寵,他畢竟年輕,跟你我一樣,都還是太學堂的學生,皇上怎可能把正式的任務,特別是事關教育的這種百年大計交代給他?”
  
  “這你就不知道了。”古六藝一副”你年紀小,什麼都不懂”的表情看他,說道:”雖然年歲跟我們差不多,但實際上有差,大大的差多了!”
  
  “差在哪裡?”
  
  “血統!當然是血統!光光是這一點,我們誰也比不上他!”古六藝開始講古,”人人皆知,大將軍王有立國之功、護國之勞,從前朝起就深受重視,甚至讓先皇賜婚,將最喜愛的長公主下嫁。”
  
  口水亂亂飛,古六藝簡直是欲罷不能,”紫堂曜就是長公主所出的嫡長子,他身上不只帶有大將軍王的血統,更流有皇家血脈。當今聖上念及司徒家的功勳,也因為與長公主兄妹情深,因此,在他出世時便賜姓紫堂,這可不是尋常人能享的榮耀,這會兒更是不得了,開辦講學的公差呀……”
  
  月靈官完全聽不下去,對著古六藝漫天飛舞的口水渣子,他自動問神,逕自在心底批評起來……
  
  血統、血統……什麼嘛!又不是買馬挑牲口,講什麼血統?
  
  再尊貴又如何?還不就是一個人?也是兩個眼睛一張嘴的!有什麼不一樣?
  
  月靈官覺得這類的話題很無聊又奇怪,但現場的其他幾位並不這麼覺得。
  
  只見賞荷亭中,幾個大男孩就這麼聊開了,談的全是紫堂曜高貴的出身,又是如何受皇上重視,然後你一言、我一語的,對於紫堂曜的未來,規畫得比誰都還要樂。
  
  見大家說得十分興起,而且每一個都講的都真像有那麼一回事似的,但坦白說,月靈官是不怎麼信的。
  
  他本身就是一個很好的例證,回想當初,在他甫入學的那時候,古六藝搶著第一時間,跑來打聽月氏一族的事,好能夠搶得先機同友人說嘴去。
  
  他知道古六藝的心態,為了省麻煩,避免日後人人全跑來探聽,因此,他主動說明了一些,大抵是自己從小身體不好這一類的事,順帶提到,就因為身體不好,他沒能參與任何活動,也沒人想要他參加,因此,他對自己族人的神秘行事也不是很瞭解。
  
  就這樣!他那天說的話,真的就這樣而已!
  
  哪曉得這個古六藝可厲害了,只需要這麼一小段片面的說詞,就能自動幫他演繹出一套身世之淒慘飄零的苦兒形象,好似他的族人有多苛待、厭惡他似的,與事實完完全全的……不、相、符!
  
  真是天地良心,為了續他的命,讓他能繼續的留這一口氣活著,他的家人跟整個宗族不知費了多大的心,才能讓他存活至今。
  
  可是話從被古六藝這麼一傳揚出去,卻完全的變了個調……雖然說,他自己也得負一點責任啦!
  
  當時他為了避免麻煩而含糊其詞,在古六藝明顯說錯時,確實是沒有強力的出言制止過,不過基本上,能自行發展出一套與事實大大違悖的謠言來,這功力也真不是蓋的。
  
  基於這些,現在他們幾個人把紫堂曜講得再怎麼樣的英明神武,月靈官說什麼也都不信啦!
  
  說他是針對紫堂曜……沒錯,他就是針對紫堂曜!
  
  是沒想過為什麼,但他不願相信那份完美,那份如發光體一般吸引人的完美。
  
  總之,他就是不信,哼!
  
  ※※※
  
  幽黑,陰冷,一顆頭和著渾身都隱隱作痛,當中以左腳腳踝處最是劇烈……
  
  有點想不起來,最初到底是誰發起這個尋寶的遊戲,倒是這時回想起來,特別是伴著全身要散掉似的疼痛,只覺得這真是一個白癡到最高點的提議。
  
  那麼……最初時,他為什麼決定參加呢?
  
  說真的,月靈官真的想不起來,只記得原先是在品茗聊天,當中有人提到,傳說後山那片未完全開發的密林中,其實藏有鎮山靈物,緊接著一夥兒人起哄,好奇傳聞的真假與靈物的模樣,然後他們七、八個人就出發了。
  
  這原先也沒什麼……真的!月靈官自認沒什麼……了不起就是陪大夥兒到後山溜溜晃晃,至於能不能證實傳說的真假,或是親眼看見靈物,那不重要,至少他並不覺得有什麼重要,他的目的只是想湊熱鬧而已。
  
  哪曉得……哪曉得……
  
  “啾、啾。”脆嫩的嗚聲在黑暗中啾啾叫聲。
  
  “省點氣力吧!”忍著痛,月靈官對棲在腹窩處那只通體熒白的小雞仔嘀咕,“要是有其他人能聽見你的聲音,也不會只有我掉下來了,更不會等到天都黑了,還不見任何的救援到達,發現我跟你。”
  
  說到這事就玄,玄到他要懷疑,是不是上天故意在耍他的。
  
  他聽到小雞仔的叫聲,他發誓他真的聽見了!
  
  初時,他確實以為是聽錯了,但一開始微弱的聲音逐漸清楚了起來,聽起來大約在幾步開外,但沒想到,當他跟同行的友人提起時,卻是被取笑是他耳朵有問題。
  
  他當然不服氣,因為那聲音明明就在附近而已。
  
  不信邪,更是為了證明他的耳朵沒問題,殿後的他索性自個去找……反正聲音就在附近,花幾步路的時間就能找出證據的事情,這幾步路的折返,他並不覺得有什麼好顧忌的。
  
  他認定了,因此很放心的脫隊,卻沒想到循著聲音、轉彎拐繞中撥開一叢又一叢的矮樹叢……印象中並沒很久的時問,但好歹他也翻開不下十叢的矮樹叢了,沒想到那聲音仍是不遠不近,好像就在幾步開外。
  
  這時警覺到有異時,已經來不及了。
  
  因為回想起來,他怎麼走過來這一段路,腦中竟全然無印象,只覺得畫面都很相似,雖然說他是順著聲音在走,但也不該對走過的路全無印象才是。
  
  當機立斷!
  
  定在原地的他警覺的想回頭,只是一個轉身的動作,他確定方向絕不可能有錯,卻沒想到,當他撥開前一刻才剛行經的矮樹叢上腳跨過時……
  
  踩空了?竟然讓他踩空了?!
  
  根本沒時間給他震驚,失去重心的他整個人就這樣掉了下去,雖然說,隱約中好似有一股力量包圍著他,讓他不甚至摔得太凶,可是那無損於任何事實,沿著陡坡,他就這樣連滾帶翻的一路往下掉。
  
  他不知道自己摔得有多深,因為當他滾下來時,還沒到底他就昏過去了,而醒來時天又已經全黑,往上看去,烏鴉鴉一片,別說是月亮,就連一顆星子也不見,實在也測不出高度……而且實話說,以他當初的摔法,他沒有跌死已經是一種奇跡,要求他知道到底是跌了多深,這也實在太強人所難了。
  
  “啾、啾。”絨球似的小雞仔仍是啾啾叫著。
  
  月靈官摸摸那蓬鬆輕柔羽毛,苦笑。
  
  當他醒來時,除了周身像是要散掉似的疼痛,眼前能見的,就只有這只啾啾直叫的小雞仔,那個造成他一切苦難的對象。
  
  要是他稍具理智,他該對這只小小絨球似的雛雞敬而遠之……那才是他真正該做的事,畢竟打他聽見它的嗚叫聲起,事事樣樣都透著古怪!
  
  好比只有他聽見的嗚叫聲,又好比不管怎麼找,那該是在幾步開外的聲音卻始終維持著同樣不遠不近的距離,怎麼聽都是在幾步開外。
  
  更離譜的是,明明他前一刻才剛走過的路,當他急急回頭時,卻讓他一腳踏空,摔得他七昏八素,渾身痛得要命。
  
  種種的靈異現象顯現,眼前這小小的雞仔就是這一切問題的源頭,他應該要怕,應該要對這只造成問題的小小雞仔避而遠之。
  
  可是……可是所有的種種疑慮,讓那一雙烏溜溜的小圓眼睛一看,便什麼都沒有了。
  
  “其實一切只是我的幻覺吧?”景況很慘,但對著那稚趣的小雛雞,他虛弱的笑了出來,”你是幻覺,我身上的痛也是,所有的一切其實只是我在發噩夢?只要等我一醒來,其實一切就會恢復了?”
  
  “啾、啾。”小絨球用小小的鳥喙啄了他一口。
  
  “我也知道不是。”他摸摸那小小的頭顱,”不用你提醒,我渾身上下痛得像是要散掉一樣,真要是作夢,即便是最可怕的噩夢,也不該有這麼真實的痛感。”
  
  忍不住歎了一口氣,”如果能夠只是一場夢境就好了。”
  
  “啾!啾!”小小的爪子在他身上輕跳了兩下,似乎是在鼓勵著他。
  
  “你的精神可真好,一直這樣啾啾叫不累嗎?”閉上眼,他覺得好累,”我可就不行了……你不該找上我的,我壓根就沒本錢扮演援助者的角色,瞧,這會兒只能陪著你一塊兒,人雞一起落難了。”
  
  身上熱烘烘卻覺得寒冷的感覺讓他知道,他已經開始發燒了,再沒人發現他們,只怕他小命真要休矣。
  
  “啾、啾。”小絨球啾啾叫個沒停,似乎在吟唱什麼魔咒似的。
  
  驀地,遠方傳來微弱的亮光,月靈官原先沒有發覺,是腹窩處的小絨球跳得太起勁,才讓他睜開眼,有機會發現人跡。
  
  初見光源時,月靈官明顯的一怔,因為那方向的路他曾查看過,明明、明明那裏不該出現任何光源的,怎麼會?
  
  猛然省悟過來,可能他的活見鬼體驗總算終止,所有的靈異現象消失了,他、他、他……他有救了……
  
  “我在這裏!”撐起精神,月靈官趕緊對著那頭喊道。
  
  “誰?”聽得他的聲響,對方反問他,”誰在那裏?”
  
  月靈官心裏只覺得這問題真是廢話一句,太學堂裏面的失蹤人口很多嗎?既然會跟著出來搜尋,能找到的……正確的來說,想找到的人還有誰?
  
  “是我,月靈官,我掉在這裏,快來救我!”雖然心裏覺得很廢話,可是應對方要求,月靈官也只得喊上一喊。
  
  “月靈官?”對方似乎很驚訝。
  
  隨著火光的逐漸接近,三步開外、巨大岩壁佇立成形的轉角處走出一個英挺高大的身影。
  
  火光映照出那張清朗貴氣的俊顏,一襲暗紫的錦織披風,襯得那精壯欣長的身子英武尊貴,更突顯出那份卓然之姿、彷若天生的沉穩氣度與自信光彩。
  
  來的人竟是……
  
  ※※※“紫堂曜?”
  
  月靈官傻住,沒料到整個太學堂那麼多人,組成的搜救隊中,最後竟是被他這個應該還在公假中的人找到?
  
  紫堂曜看著他,見他摔得鼻青臉腫,一身狼狽,卻奄奄一息直接倒在路邊沒人理會,他才是真正感到錯愕的那個人。
  
  “你在這裏做什麼?”問話的同時忍不住張望了一下,好確定墨紫是不是就在附近。
  
  “你覺得呢?”月靈官沒好氣的反問回去,”賞月,看夜景?”
  
  “是嗎?”紫堂曜覺得他古怪得緊,轉身想走:”那打擾了,請繼續。”
  
  見他想走,月靈官不敢置信,趕緊喚住他,”等等!”
  
  紫堂曜也不是真的想丟下他不管,只是心中認定,這個月靈官該是又假稱病假的翹課出外遊玩,不知是遇上什麼麻煩才落難於此。
  
  既然都落難了還不收斂點態度,言語如此奚嘲,紫堂曜覺得該給他一點教訓,因此,故意裝裝樣子嚇他而已。
  
  “到底怎麼回事?”折了回來,紫堂曜再問一次。
  
  “你不是跟大家出來搜救我的嗎?”月靈官注意到他話中不對勁之處。
  
  “搜救你?”剛從外地辦完事,正要趕回來,但其實還沒能接近太白山方圓百里的紫堂曜只感到莫名其妙。
  
  見他的表情,月靈官這會兒也知道不是了,但這不重要。
  
  “總之相逢就是有緣……”即使不甘心也只能賣乖,他知道自己快不行了,再待下去,他就要再昏過去了,”不知能否勞煩紫堂兄助我一把,先帶我離開這裏再說?”
  
  紫堂曜沒有異議,因為也看出他的奄奄一息的病態。
  
  “還能走嗎?”
  
  “恐怕不行,我摔下來的時候傷了腳,而且……我沒力了。”連逞強的力氣都沒有,不得不據實以告。
  
  摔下來?
  
  紫堂曜往上看了看,可惜火把的能見度依然有限,而今夜烏雲密佈,讓他很難看出點什麼來。
  
  沒再細究,紫堂曜把手上照路的火把交到月靈官的手中,過程中,不經意的朝他肚腹處的小雞仔看了一眼。
  
  “啾、啾。”小絨球叫了兩聲,一雙圓滾滾的黑眼珠子似乎在回看他。
  
  “你小心點,等下摔下去。”月靈官朝停留在肚上的小絨球念了兩句。
  
  紫堂曜沒理會這一番無意義的人雞對話,一把攔腰抱起人跟雞。
  
  極其輕而易舉。
  
  即使事前想過,那纖細的身子骨值不了多少重量,但真正抱在手中的輕盈感,仍是教紫堂曜有些意外。
  
  沒想到,這種意外其實只是小意思而已,真正讓他感到驚奇的,是此刻杵在面前的岩壁!
  
  紫堂曜瞪著眼前的岩壁,”貫沈著的俊顏出現了一絲的裂縫,似乎不敢相信他眼睛所見的畫面。
  
  岩壁?!是的,確實是岩壁,滿滿一整片,寬廣高大、如山一般的矗立眼前,完完全全不留一絲的縫隙,哪有什麼通道?
  
  怎麼回事?!
  
  明明不久之前,他才從這裏……他極其確定就是從這裏……然後他在此順著路勢,轉了一個角彎走過來,怎麼這會兒原來的道路竟是杵著一片的岩壁?
  
  無言。
  
  此時此刻,即使是沈著如他,也只能無言了。
  
  ※※※
  
  屋漏偏逢連夜雨,壞事似乎約好了似的接踵而來,滿布雲的天空開始飄起了濛濛霧氣一般的毛毛細雨。
  
  還有比這個更壞的嗎?
  
  紫堂曜沒心情比較,搶著第一時間,在雨勢淋濕兩人之前,他為他們找到一處足以避雨的山拗處,不但趕在大雨落下之前安置好昏昏然的月靈官,極其有效率的,他還拾了柴堆,為兩人生起驅逐寒立息的火源……
  
  “這到底怎麼一回事?”備妥一切,紫堂曜試著整理出一點頭緒來。
  
  披裹著他大方解下的保暖披風,月靈官病憾憾的看了他一眼,沒想接腔。
  
  並不是在怪罪任何人,只是……在紫堂曜從不可能出現的地方走出來的那一刻,他以為……他真的以為,紫堂曜那一身的浩然正氣派上了作用,破解了一切困擾人的靈異現象。
  
  沒想到事實證明,沒用!那股天生自然的浩然正氣派不了什麼作用,這結果跟他的期望落差太大,加上他渾身都痛,人又發著燒,感到極不舒服,種種的累積下,讓他不由得為之沮喪。
  
  情緒太過低落,讓他對什麼都提不起勁來,更何況是應對紫堂曜那些如同廢言,只能分類為無解的問題!
  
  “啾、啾。”彷佛感受到他的低落,縮在他肩窩處的小絨球跳了幾下,似乎在表示精神上的支持。
  
  “你沒事吧?”紫堂曜有眼睛,當然看出他精神異常的委靡。
  
  “別理會我。”輕歎,知道紫堂曜不好打發,索性求饒,”我有些累,讓我歇歇就好。”
  
  歇歇?
  
  以他閉上眼不久,立即失去意識的模樣來看,真的只是歇歇嗎?
  
  要紫堂曜說的話,他根本就是昏迷了過去。
  
  忍不住上前,大掌貼覆上那飽滿的額,上頭偏高的溫度讓他皺眉。
  
  但,就算確定月靈官病了,他又能如何呢?
  
  大雨不斷,嘩啦啦的聲響中,紫堂曜瞪著失去意識的病人,束手無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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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3 02:13:58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冷……好冷好冷……
  
  睡睡醒醒,意識在合無中飄飄浮浮,月靈官覺得冷,即使身上裏覆著紫堂曜的披風也沒用。
  
  下立息識的,覆蓋在披風下的身子弓成了一團,試圖保住一丁點的溫暖,可惜一點效果也沒有,他冷得直打顫。
  
  一度以為,他會因為失溫而死,但幸好,這種冷到極點的情況很快的好轉。
  
  似乎有人幫忙,為他覆蓋上極其厚實的保暖用具,像個厚繭一般的密密包圍著他,一點點、一寸寸的為他驅走寒冷,帶著了他極需要的暖意。
  
  輕歎,更加偎進那份源源不絕的溫暖源……
  
  那小小的動作驚醒閉目養神的紫堂曜,他直覺伸手,探了探懷中人的額溫,依舊偏高的溫度讓他有些不安,但眼前的條件過於惡劣,除了提供自己的身體為他做好保暖的工作,其他的,他也無法再多做什麼。
  
  情況有點糟糕,因為下雨的緣故,他無法出去勘察地形、找尋其他出路,也就沒辦法幫月靈官求醫診治。
  
  雖然說,那溫度還不至於高到嚇人,但就這麼一直的發燒下去也不是辦法……紫堂曜覺得不妥,但眼前似乎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是曾想過要向上發展……先前月靈官病得迷迷糊糊中曾提到過,說他跌落山谷的地點,位置範圍不出太學堂的後山……要是這話有可信度的話,基於對自個兒輕功的自信,紫堂曜想過,若是向上發展,他可以很快的回太學堂尋求救援。
  
  這似乎是最快的方式,但壞就壞在,眼前極糟的條件並不允許。
  
  時值夜半時分、再加上雨勢愈下愈大,短時間內並沒有停止的跡象,使得能見度低上加低。
  
  能見度低,造成地勢不明的問題,這一部分或許可以憑他的本事來克服。
  
  但要是再加上一個天雨路滑、土石因雨鬆動的可能性……這個可能性充滿了未知,是完全的不可評估,造成求援的行動滿布著變數與不確定性。
  
  自信並不等同於自大,謹慎的那一面讓紫堂曜不願貿然行事,更何況,要是月靈官記錯了呢?
  
  按月靈官的說法,他是在太學堂的後山聽了小雞的叫聲,為了找聲音,迷了路,之後意外摔落到此。
  
  但紫堂曜卻也相當的肯定,原來的他是在太白山的百里之外的山林裏打尖,而且才剛和衛海一起吃完晚餐,兩人正打算休息,好養足體力繼續趕路回太學堂,若不是持續不斷的雛雞嗚叫聲引得他的好奇、進而循聲察探,他壓根就不會在這裏。
  
  “一個近在後山,一個遠在百里之外,相同的,就只因為聽見雛雞啾啾叫的聲音,引得他們兩人來到了這裏。
  
  那麼話又說回來,所謂的”這裏”,到底是”哪裡”?!
  
  真的是在太學堂的後山附近?
  
  還是遠在百里之外的山林之間?
  
  種種的不確定性,讓紫堂曜不得不先等天明的到來。
  
  雖然說,現今的體驗讓他知道,眼見也不一定能為憑,可是天雨路滑,外加一個土石鬆軟的危機,他想要探路的話,能用自己的眼睛去看至少還是較為安心。
  
  細細的吟呻聲輕響起,中斷了紫堂曜的思緒。
  
  他低頭,看見月靈官痛苦的皺著眉申吟,”渴……墨紫,我好渴……”
  
  喊完冷之後,就是渴嗎?
  
  從沒做過服侍人的工作,本以為出借自個兒的身體幫忙取暖已經是最大的讓步,沒料到這會兒還得喂水?
  
  可以放著不理會嗎?
  
  不行!
  
  面對一個病人,紫堂曜沒得選擇,也幸好他原先就是在趕路,若非必要,腰間的水袋不會任意離身,要不然,這會兒他上哪裡找容器給月靈官喝水?
  
  服侍人似乎是需要一點練習,紫堂曜已經儘量小心,可是仍有水液從月靈官的唇畔溢出……伸手,紫堂曜直覺擦去多餘的水漬,清明的心並不帶任何的邪念,可是那絕佳的、凝脂一般的柔嫩觸感卻不由得讓他一怔。
  
  懷中的人在這時動了一動。
  
  身體與身體本來就緊密貼合著,這一動,沒來由的讓紫堂曜發覺到,懷中之人是如此的纖細與嬌小,而古怪的是,那麼瘦弱的身子抱起來的感覺,竟不全然只是骨頭碰骨頭的骨感,而是單薄中帶著一份柔軟,一種讓人難以言喻、跟他緊密貼合的柔軟感。
  
  心頭興起幾分的異樣感,一種紫堂曜從未有過,因此,此刻無法分辨的奇怪感覺。
  
  忍不住朝懷中的人多看了兩眼……
  
  火光映照,靈秀清雅的面容較之平日,更顯一副引發人保護欲的無邪與純真,平日總是缺乏血色的皙白面頰,此刻正因為發燒的關係,染上一層淡淡的粉紅色澤。
  
  原來那一雙同樣缺乏血色的粉色唇瓣,則是更見豔紅,為那精緻秀雅的面容平添一抹柔美……
  
  柔美,這字眼在紫堂曜的心中小小的紮了下。
  
  他不知道他是怎麼了,怎麼會用這種字眼來形容一個男孩子?
  
  即使這個男孩是單薄了一點、個頭小了一點,長相又偏陰柔了一點,但他也絕不該這麼失禮,用”柔美”這種字眼來形容。
  
  怎麼回事,是著了什麼魔了呢?
  
  正直的那一面讓紫堂曜大感不妥,可偏偏,他心頭那股異樣感卻怎麼也揮之不去,讓他隱隱感到浮躁。
  
  不願再想,趕緊要把最後一抹殘餘的水漬擦乾淨,沒想到懷中的人誤以為他還要再喂水喝,檀口輕啟,吮住他的大拇指。
  
  如遭雷擊!
  
  不該這麼錯愕,畢竟這只是一個無心之舉,是個意外中的意外。
  
  可是……從指尖傳遞而來的觸感……那濡濕的、溫熱的、帶著點麻癢的緊密貼觸……在他能反應過來之前,便以雷電之姿直直擊中了他,全然化解了掉他著稱的理智與沈著。
  
  紫堂曜僵住,石化一般的僵硬祝
  
  這……這……
  
  猛然回神,趕緊抽回自個兒的指頭,俊朗的面容上一瞼的鎮定,彷佛前一刻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可偏偏,懷中的人像是跟他作對,纖細的身子又是挪了挪,也不管紫堂曜的感受、是不是僵硬得更徹底,就這麼逕自找了個較舒適的角度,繼續昏睡,而那淺淺的、溫熱的氣息,就這麼輕輕的、似有若無的吹拂在紫堂曜的頸項邊。
  
  動也不動,沈著鎮定的表情未變,可是冷汗卻從額際悄悄滑落。
  
  嘩啦啦的大雨聲不斷,夜,還長著呢!
  
  **
  
  “官兒!官兒!”
  
  有人叫喚著?是誰?
  
  “醒醒,你快醒醒。”
  
  誰呀?怎麼一直擾人清夢?
  
  月靈官困倦的睜開了眼,沒想到竟看見一個意外中的超級大意外……
  
  “爹?!”
  
  驚詫,歡喜,整個人神識立即清醒過來,飄也似的衝到爹親的面前,興奮的直直撲了上去。
  
  父”子”倆已一年多沒見面了呀!!
  
  心情極好,卻沒料想到,在這最興奮的心情中,月靈官竟眼睜睜的看著兩人的身體平空穿透過。
  
  這一撲竟是成空?
  
  呆滯的看著自己的雙手,再看看最親愛的爹親,怎麼也無法相信,”他”與爹親的身體竟然如煙如霧一般,觸不到任何的實體?
  
  “傻瓜,‘你’現在正在夢中。”月觀庸一臉慈愛的看著愛”子”,示意要”他”回頭看一下。
  
  月靈官聽話的回頭,入眼的畫面詭異到了極點,因為”他”竟然看見了自己,雖然整個身體跟頭都被包住,只露出一小部分的瞼,但”他”認得自己的瞼,在披風的包裏,讓紫堂曜密密護在懷中的那個人,不就是”他”自己嗎,怎、怎麼會這樣?
  
  玉頰脹個通紅,完全無法接受眼中所看到的畫面。
  
  一直以來,”他”是那麼那麼努力在討厭紫堂曜,又是那麼的、那麼的努力,致力於避開任何的關聯與親近。
  
  但為什麼?為什麼現在會這樣子?
  
  “看來爹爹是白擔心了。”月觀庸像是在打量著什麼,而且是愈看愈滿意的那種,撫著美髯輕笑著,“大將軍王府的世子把‘你’保護得很好。”
  
  “爹呀!您胡說什麼呀?什麼保護不保護的,我跌了一身的傷,人又病著,這會兒紫堂曜只是負起基本的道義,幫忙看顧我一下而已。”不知道在急什麼,趕緊趕緊撇清—完完全全的撇清。
  
  但還是覺得困窘啊!
  
  雖然說,”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困窘什麼,可能是爹親的那種笑容,也很可能是眼前那種畫面讓”他”太尷尬……忍不住暗惱起來,這個紫堂曜做什麼把”他”抱得那麼緊?
  
  討厭,現在搞得一副交頸而眠似的,感覺多曖昧……呸呸呸!什麼交頸而眠,“他”在亂想什麼呀?
  
  真是愈想心愈亂,不自在的困窘是愈來愈甚,沒想到真正頭大的問題還在後頭。
  
  “好!這個年輕人好。”月觀庸一逕的打量著紫堂曜,掐指算了算,也不知道盤算著什麼,兀自想的很快樂。“氣清、秉性剛正、福澤深厚,如果有他看顧‘你’……”
  
  “什麼呀!我幹麼要他的看顧。”趕緊打斷爹親奇怪的言論。
  
  月觀庸沒正面回應什麼,若有所思的表情很明顯就是在算計著什麼,“我月氏一族若於大將軍王府結親……嗯——這主意應該不錯。”
  
  不自在,月靈官感到百分之百的不自在,總覺得爹親的眼神不對。
  
  “咱月氏一族的‘誰’要跟大將軍王府的人結親?”得問清楚才行。
  
  月觀庸微笑,目光的所在,也就是他答案的所在。
  
  “爹呀,兩個男孩子,結什麼親家?”月靈官脫口而出。
  
  這毫不思索的反應讓月觀庸微愕。
  
  月靈官誤會這表情,以為爹親沒會過意,嘴上沒說,但擠擠眼,用父”子”倆的默契在傳遞著訊息,那個欺鬼瞞神,連想都不能想,更是絕口不能提起、被極力隱瞞起來的真相。
  
  “官兒。”語重心長,月觀庸覺得再這樣下去真的不是辦法,允諾道:”給爹一點時間,爹爹會趕緊找到方法,設法終結眼前這種生活,到時‘你’自然可以過回正常的生活。”
  
  “無緣無故,怎麼說起這些呢?”月靈官覺得意外,”現在這樣不是很好嗎?”
  
  “怎麼會好呢?”月觀庸心疼的看著心頭肉,”瞧瞧‘你’……並不該是這樣,在‘你’這年歲,就該像‘你’娘那般,有人疼著、寵著,為‘你’撐遮起一片天……”
  
  “孩兒有爹爹跟之丞哥哥,不也一樣有人疼、有人寵著嗎?”
  
  “這當然不一樣!怎可能一樣?”月觀庸糾正,”親子、手足與夫……”
  
  因為是欺鬼瞞神的秘密,那個”妻”字怎麼也沒辦法說出口。
  
  末了,月觀庸只能歎息,很多事,只適宜心知肚明,卻是什麼也不能說!
  
  “孩子,聰慧如‘你’,‘你’該知道爹爹想說的意思,是吧?”最終,他只能這麼暗示。
  
  “爹,別花心力為這問題傷神。”月靈官神色平靜,竟是比任何人都看得開,”我這身子,若不是有您勞神費心的一路護持至今,只怕孩兒連今日也沒有,能存活至今,孩兒已經很感慶倖了,其他的事,就別再想了,好嗎?”
  
  “但是……”
  
  “沒有但是。”打斷,仍是一臉平靜,”爹爹忘了嗎?孩兒這副身子骨切忌情緒高低起落,不適宜擁有大喜大悲的情緒起伏,它連過度的情緒都承受不了,還能承受另一個人的情感嗎?”
  
  “這……”遲疑了下,但月觀庸有信心,”這是能改善的。”
  
  “是說搜集七寶靈珠嗎?”身為當事人,”他”知道這些至親的打算,[雖然知道方法,但能不能做到還是另外一回事,不是嗎?”
  
  “官兒,別那麼沒信心,之丞那孩子很能幹,‘你’其他幾位哥哥也是,我相信他們一定能湊足這七寶靈珠。”月觀庸願意相信這幾個由他教出來的孩子。
  
  “幾位哥哥們確實是有能力。”月靈官不得不提醒,”但我這身子能等到幾時,這是沒人知道的事。”
  
  “所以爹爹更該找個人就近照顧‘你’才是。”月觀庸下了結論。
  
  身為一位卸任神官,多年的修為該讓他超然物外,一視同仁的看待眾生,但他不行,再怎麼說,他的身分終究是一個父親。
  
  眼下看上了紫堂曜,就是身為父親的私心。
  
  “這孩子的氣很合‘你’,如果有他的八字,就能更確定……”
  
  “爹!”不滿的打斷,阻止那些美好的想像,直言道:”別再說這些了好嗎?我不想看見另一個您,您明白我的意思嗎?”
  
  這是最白話版的拒絕,月靈官相信爹親能明白”他”的意思。
  
  “他”本是不該存在於這世上之人,現今的每一天,都是逆天偷來的壽命,能活到哪一日都沒個準兒。
  
  即使這身子真能承受得了那些情與愛的情緒負荷,但對方呢?
  
  誰來保證那個倒楣與”他”發生感情的人,在意外發生、在失去”他”的時候,會是什麼樣的心情呢?
  
  “他”不願,真的不願再有一人變成爹爹那般,因為失去所愛而一生痛苦。
  
  更何況,爹爹因為有”他”,尚有一息希望與期待,可”他”呢?
  
  這副身子骨,若被託付了像爹爹所付子給娘親那一般的情深與意重,”他”能留下什麼希望與期待,好讓那個假想中的”另”半”?
  
  月靈官想得透徹,為了不拖累另一個人,所以從沒敢想過那方面的情感,也極力在抗拒那樣的情感,卻不知就是這般的看淡……或者該說是為了不傷害到他人、甚至是自己情感,所以分外的小心翼翼?
  
  把這一切看在眼裏,月觀庸更是倍感心疼。
  
  “官兒……”
  
  “爹爹,別說那些了。”微微”笑,月靈官故作輕快的帶開話題,”難得用夢魂術來看我,咱父‘子’倆別淨說些。”
  
  “‘你’這孩子,真教我放心不下。”月觀庸看著愛”子”,似有感歎的歎了一口氣,”瞧‘你’,摔得一身都是傷……這世上,唯一讓我記掛著,看不破又放心不下的,也就只有‘你’了。”
  
  既是夢中之魂,月靈官雖然一身的狼狽倒也不覺得痛,因此也沒想要抱怨什麼,真要有抱怨,那該是針對月觀庸此時的發言,那種論調跟口吻,不知怎地,總讓”他”心生有異,覺得不舒坦。
  
  “爹?”不解的看著爹親,直覺不喜歡仙風道骨的爹親講這一類的話。
  
  “沒事,爹放心不下你,特意帶這給‘你’。”月觀庸從袖中拿出一個小小的白玉瓶,交到”他”手中。
  
  “這是?”
  
  “這是爹爹搜集百種奇花的蜜汁,剛煉製而成的蜜露,清涼、補氣,現在正適合‘你’,快些喝下吧!”
  
  既是爹親的愛心,月靈官乖乖順從。
  
  才剛開瓶,沁人心脾的芳香氣味便一湧而出,喝進口中,那股帶著清涼的香氣就這麼一路下滑到肚子當中,也不知道真有神效還是心理作用,明明夢中之魂的”他”該是沒有感覺的,可是在喝完蜜露的當下,就讓”他”覺得神清氣爽,整個人精神為之一振。
  
  “啾啾。”
  
  細微的嗚叫聲從相擁而眠的那個畫面中傳來,只見裏覆住兩人的錦織披風下有什麼東西在蠕動的,小小一團,看得出很賣力,就在月靈官——昏睡中的那一個—的肚子那邊,然後,鑽出一隻渾身覆著細白絨羽的小小幼雞。
  
  “啾啾。”跳、跳、跳的跳到月靈官——昏睡的那一個——的肩頭上,小小的雛雞對著月家父”子”啾啾叫。
  
  “爹,就是這傢伙,這傢伙害我變得這麼狼狽。”月靈官——醒著的那一個—沒好氣的對自家爹親抱怨了一下。
  
  月觀庸沒說什麼,只是靜靜的打量了下,而後露出滿意的微笑。
  
  “啾啾。”白色的小絨球叫了兩聲,像是在討好似的。
  
  “小傢伙大概是聞到了蜜露的味道,所以醒了過來。”月觀庸從袖中拿出另一個青瓷小瓶—倒出一顆氣味同樣芬芳馥鬱的墨綠色小丸子,朝那小小的雛雞丟了過去。
  
  小小的絨球一躍,神准的吞下那綠丸,快樂得啾啾直叫。
  
  “要保護‘他’,知道嗎?”指著愛”子”,月觀庸朝著小雞仔交代著。
  
  小絨球啾啾的叫聲,像是若有其事的應和,月靈官失笑,”爹呀!孩兒淪落到要讓一隻幼雞照顧了?”
  
  月觀庸沒正面回應什麼,只是交代著,”它現在還小,除了水果之外,‘你’十天喂它一顆。”
  
  月靈官被動的接過父親遞過來的綠瓷瓶,不明所以,正想問原由,卻發現紫堂曜已醒了過來,而且像是看見了什麼一樣,竟直直看向他們父”子”倆這邊。
  
  小絨球樂得很,同樣朝著他兩父”子”的方向啾啾叫得很起勁,那細細的小腳丫子在月靈官——昏睡的那一個——的肩上跳得很起勁。
  
  “唉!你別再跳了。”深怕被”吵醒”,月靈官——醒著的那一個——想制止小絨肉在”他”肉身上的放肆卻是無能為力。
  
  “爹該走了,‘你’要小心保重自己,知道嗎?”月觀庸一臉慈愛,碩長清峻的身子在叮囑聲中逐漸褪了色。
  
  “爹?爹!”
  
  ※※※
  
  紫堂曜不確定是為了什麼而醒來。
  
  “啾啾,啾啾啾。”
  
  吵死人的雛雞嗚聲是一個重點,而懷中一再散發出的異香則是隱因……那不是月靈官身上原有的藥香味,而是更加清香,花一般的香氣。
  
  沒有忙著研究氣味從何而來,紫堂曜突地向某個方向看去,他無法解釋,但總覺得不對勁。
  
  沒能讓他細究,懷中的人發出細細的低吟聲。
  
  聽不清內容,但從那緊蹙的眉頭來看,大抵是作了噩夢……
  
  “醒醒。”紫堂曜喚他,”月靈官,你醒醒。”
  
  “啾啾,啾啾啾。”
  
  一人一雞的雙重叫喚,月靈官迷迷糊糊的醒來,一雙漂亮的眸子透著水光,一下子還對不上焦距,就這麼迷迷濛濛的看著紫堂曜。
  
  紫堂曜下意識的回避,直覺不願迎視那雙帶著波光的的秋水烏瞳,沒想到,那尚未清醒的人兒竟這麼脫口而出——
  
  “爹……”
  
  清朗的俊顏僵了一下。
  
  當真是啼笑皆非,對這離譜的稱呼,紫堂曜搖頭,只當他是燒糊塗了,憂心的伸手去摸他的額頭,沒想到又是”個意外。
  
  退燒了?
  
  理論上來說,這應該是件好事,確實是連串靈異事件中唯一的一個好消息。
  
  但不知怎地,紫堂曜就是覺得怪怪的,那種不太對勁的感覺,從他醒來就一直存在著,而且……那只雞會不會太亢奮了一點?
  
  看著月靈官肩頭上彈跳得很快樂的小雞仔,紫堂曜考慮著宰來吃的可能性。
  
  “你……”月靈官聲音低啞的申吟出聲,是到這時才算真正的清醒過來,全靠周身傳來的、再真實不過的疼痛感。
  
  “為什麼要叫醒我?”周身的痛,再加上見不到爹親的失落,讓他看見紫堂曜就有氣。
  
  “你知不知道,我好久沒跟我爹說話了。”抱怨的話脫口而出,渾然不覺,他的每一次開口,都讓身上的異香變得更甚。
  
  “你爹?”紫堂曜覺得這話很沒頭沒腦,但更沒頭沒腦的是他的嗅覺,因為,他老覺得間到一股奇特的香氣。
  
  斂神,試著不去注出忌那味道,紫堂曜就事論事,”還沒睡醒嗎?”
  
  緊握著手掌心裏的瓷瓶,月靈官倏地噤聲。
  
  差點忘了,一般人是無法明白月氏一族能習得的特殊能力,就算他肯違例說出,只怕紫堂曜也聽不懂,還會當他腦子有問題。
  
  沒來由的一陣沈默讓氣氛變得詭異,預期之外的,兩人同時看了對方一眼,沒料到會四目交接,雙方的表情都是一怔,但又沒想移開視線。
  
  沒人開日,在這無聲的凝視中,似乎……有什麼改變,起了奇妙的變化……一種心境上的變化。
  
  膠著的目光下,已然不只是你的眼中有我、我的眼裏也只有你,而是更加親昵……高大挺拔的他,懷抱中直接擁著一個纖細荏弱的他……
  
  很後知後覺,但在這之前,還真沒人去注意到,是直到這時,不只是正視,而是更加倍的知覺到,那種身體緊貼著身體的親密貼觸,再加上同享一裘,那種難以言喻的曖昧,更是營造出一股讓他們雙方都感古怪的氛圍。
  
  當下,整個的氣氛古怪到不行。
  
  紫堂曜這麼想,月靈官也一樣,兩個人同樣感到彆扭跟不自在,下意識的,雙雙同時避著對方的目光……
  
  白色小絨球的小小腦袋瓜子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圓滾滾的黑色小眼睛好無辜好無辜的眨呀眨,驀地,定定朝外看去。
  
  “啾啾,啾啾啾。”
  
  又叫又跳也就是這種情況了,沒人明白那小絨球到底是為了什麼而興奮,只見那小小的羽翅啪噠啪噠的直揮舞著。
  
  外頭仍下著雨,可雨幕中,似有人影,而且愈來愈清晰……
  
  來人撐著傘,一大一孝一前一後。
  
  走在前頭的是不足五尺的青衣小童,一雙眼兒靈活得有如夜空中的星子,而高大的那一個,面如冠玉,清朗俊美,看起來莫約二十出頭歲,一襲月色長衫如同他流泄出來的氣度,不沾任何塵埃,完全不似人間之物。
  
  “哎呀,”小童睜著靈活大眼,打量著同裘相擁的兩個人,”我們來的不是時候呢!”
  
  青年沒開口,看見同樣的畫面,俊美的面容上仍是露出一抹若有所思的淺笑。
  
  回應這突然出現的一大一協…紫堂曜眯起了眼,思索起這兩個人出現的可能性跟合理性,特別是在此時此刻。
  
  月靈官沒有精神去想什麼可不可能性,對著美青年,他錯愕,直接脫口而出:“之丞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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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3 02:15:20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隨著月靈官的曆劫歸來,太學堂流傳下的七大不可思議事件又多了那麼一項。
  
  人明明是在後山處失蹤的,結果在落難中,先是遇上了本該遠在百里之外的紫堂曜,甚至直到神官月之丞出動尋獲時,最後竟是在對面烏來山的後山處找到兩個人。
  
  玄不玄?
  
  不管問了誰,得到的答案一致:真他娘的見鬼了!
  
  這麼玄奇的一件事……特別還那麼剛剛好,在大家遍尋不著人的時候,神官月之丞竟自動出現,而且還真的找到了人……如此的巧合,誰不好奇?又有誰不想再多知道一些內情?
  
  只可惜……“小月,你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嗎?”挽著等會兒上課要用的弓,三、五成群的學子中有人不死心的問。
  
  “不好意思。”歉意浮上那靈透的皙白面容,好無辜、好無辜的說著千篇一律的答案,”那天我摔了一身的傷,受了驚嚇,人又病著,實在記不清楚那天發生的事了。”
  
  “喂喂,都過了這麼多天了?你還不死心啊?”有人仗義執言。
  
  “就是啊!要是小月還記得什麼,早讓六藝兄問個清清楚楚了,還用得著你問?”有人附和。
  
  “總是試試嘛!”問話的人也有他的道理,”小月從回來後就大病一場,十來天都下不了床,這會兒總算痊癒,人開始精神了,不像先前那樣病得昏沉沉、什麼都記不清楚,說不定現在的他能記起點什麼來,問問也不會怎樣。”
  
  “可是,我還是什麼也想不起來呀!”靈秀的面容透著為難,月靈官保持一號無辜表情,還很好心的提供另一個方向,”其實,你們可以去問紫堂兄嘛!”
  
  “能問早就問了,問題是紫堂兄那邊是閉口不談,他什麼也不肯說。”有人抱怨。
  
  “有啦!最多會回一句,‘子不語,怪力亂神’,之後就再無下文。”有人補充。
  
  “現在想問也沒法問,前些天皇上召見,紫堂曜進宮去了。”有人報出最新情況。
  
  “不知道皇上找他做什麼?”
  
  “該不會也耳聞這件奇事,所以找他去問個分明?”
  
  “少無聊了,皇上哪有精神管到太學堂的學生所發生的事?”
  
  “那可說不定……”
  
  幾個大男孩,話題圍繞著紫堂曜,嘰嘰咕咕的又聊了開來,至於先前話題的中心人物,早被遺忘到一邊去,而這正是月靈官所要的。
  
  並不諱言,他是在轉移注意力,要不然,他能說什麼呢?
  
  即使是跌了一身狼狽的他,對於當天的種種也是一樣的一頭霧水,他自己都搞不清狀況了,還能對大家說什麼?
  
  先前為求清靜,僅是微恙的他索性裝病,對於透過任何管道而來的追問,一律答以不記得,鋒頭一路避到了今天,要是這會兒還有不知死心的人,那麼他就是用轉移注意力的方式以對。
  
  正所謂兵來將擋,水來士掩嘛!眼下正證明了他打的主意還算管用,話題一扯上紫堂曜,誰還會記得為難他?
  
  心裏頭才正慶倖著,沒想到就有人注意到他……
  
  “喂,小月,你怎又落後了?”這一喊,幾個大男孩全停下來等他一個。
  
  月靈官不好意思的跟上,自首道:”我腳程慢嘛!”
  
  幾個年輕人看著他,看著那風一吹就要倒似的細瘦身子,搖頭。
  
  “你呀!真該好好的練練身子。”
  
  “我贊同,瞧你,連走個路也慢吞吞的,老是這樣落後,要再鬧一次失蹤怎麼辦?”
  
  “這話有道理,想想,你身子虛,氣虛的人就容易招惹邪門的事情,現下有了第一回,難保日後不會有第二回……”
  
  “呸、呸、呸,你別開口就咒小月行不行?”
  
  “我不是咒他,只是一種假設,假設,你懂不懂啊?”
  
  “嗯!我覺得這話有道理,誰也不能保證,要是真再發生這種事,下回是不是還能有個紫堂曜出面相救。”
  
  相救?
  
  靈秀的五官微微僵硬了下,實話說,這個字眼讓月靈官聽了就覺得礙耳。
  
  他承認,當天他確實是受了紫堂曜的幫助與照顧,但明明紫堂曜只是剛好也捲進那場靈異事件中,怎麼說得好像紫堂曜特地去救他的?
  
  這會不會太不公平啦?
  
  想抗議,但多說多錯,不如能省一事是一事,更何況,幾個同學似乎討論的很快樂,就算他想說什麼,恐怕也插不進話……
  
  “要我說啊!最好的辦法就是養壯小月的身子。”
  
  “你這不是廢話,不然咱們拖著小月一起上箭術課做什麼?”
  
  “小月?你怎一個人走了?”扯了半天,總算有人發現月靈官已經率先走了一小段路了。
  
  “我說……”是很想陪大家間嗑牙,但月靈官不得不提醒一聲,”諸位要再閒聊下去的話,我們恐怕會遲到。”
  
  “啊!”
  
  紫堂曜回到太白堂的時候還是上課時間。
  
  務實的個性沒想過要享特權,稍做梳洗,洗去一身風塵僕僕,他看了下課表,示意衛海卸差休息,取下他的紫檀烏弓便逕自前往箭靶常
  
  入了練習場,依禮先向指導的箭術師傅請安,但師傅似乎在忙,正在最偏遠的一角進行個別指導。
  
  並非紫堂曜的錯覺,靶場內的那一角彙集了所有人的注意,只因為,師傅正在指導的人,在紫堂曜的印象中,還是第一次進到這箭靶場內。
  
  那人,體型單薄珍袖,真是班上……不!也許是整個太學堂中個兒最小的一個,就看那小小的個子執著一把跟玩具沒兩樣的小弓,在一干同儕的環繞與期待下,有模有樣的聽從師傅的指示,執箭搭弓、瞄準標靶,弓弦拉、拉、拉……
  
  啪一聲地,弓斷了!
  
  不是弦,是整張弓從中斷裂!
  
  現場一陣的靜默,畫面似乎靜止在這一刻,一干的學子……包含著當事人……一個個瞪著那斷裂的弓……
  
  那畫面,詭異得好笑,幾乎是同一時間內,場內響起一陣爆笑聲,就連紫堂曜也忍俊不禁,面露些微的笑立忌。
  
  打從烏來山曆劫歸來後,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月靈官,沒想到就看見這麼有趣的一幕。
  
  那頭當事人似乎也沒料到、私下特地花時間準備的小弓會這麼不禁用,這會兒拿著斷弓,窘得只能陪著大夥兒傻笑。
  
  “再試試,小月,你再試試。”一旁的同儕鼓噪著,好事者更是從鮮少動用到的公用教具中選出一柄大小適宜的弓,不容拒絕的交到他手中。
  
  眼見大家那麼捧場,月靈官怎好掃大家的興?
  
  手中沉甸甸的重量太過的實在,理論上他要是量力而為就該婉拒,但轉念想想……實在也是新奇,說起來,這還是他第一次手握真的弓箭呢!
  
  那柄真弓,不管是觸感或是抓在手裏的厚實感,跟他自行準備的那一把堪堪只能用來裝飾的細弓比起來,真的是差太多了……這麼一想,在同學的鼓噪下,月靈官當仁不讓的舉起弓……
  
  呃……有點重,雖然尺寸算是適合他的,但他的力氣不夠,光光是舉起來就有點吃力。
  
  沒關係,他忍住就是!
  
  趕緊搭上箭矢要試射,但別說是瞄準,他連弓都拉不開。
  
  暗暗吸氣,再試一次……不!再試幾次也一樣,弓弦動也不動,一點面子也不給他!
  
  也不用等人笑了,月靈官自動就想放棄,但還沒能來得及有動作,敏感的感覺有人近身……他直覺要避開,但來人速度快過他好幾步,在他能夠反應前,那高大的身形、以及那身形所蘊的氣流便以鋪天蓋地之姿籠向了他。
  
  “要這般才對。”紫堂曜的氣息就在他的耳畔,並糾正起他的姿勢。
  
  月靈官當場石化!
  
  雖然說,執弓的左手因為他的握執,不但調整好弓的角度,更減去泰半教人難以負荷的重量,而搭弦的右手也因為他的助力而順利的拉開了弦,但、但……
  
  不習慣!
  
  他實在不習慣這種近距離的接觸,實際上,他是不喜歡!他不喜歡讓人……特、別、是……紫堂曜這麼的貼近自己。
  
  從沒想過為何總針對紫堂曜,在所有人中,就是特別不想讓紫堂曜近身,以及扯上任何的關聯。
  
  現在的他只知道,紫堂曜就緊貼在他的身後……完全無法自製,因為意識到身後的偉岸身子是屬於紫堂曜的,那皙白細緻的面頰不自覺的燒起可疑的紅彩,月靈官僵硬得十分徹底。
  
  他還沒有心理準備呀!
  
  先前稱病,除了躲避一干無法回答的問題,更主要的,也是因為還沒想好該怎麼面對他。
  
  並沒有對任何人說起,一個也沒有,但其實……在經過那一天的那一個夜晚之後……他覺得自己變得有些奇怪,因紫堂曜而起的一種奇怪感受。
  
  他深深覺得,這全是因為爹親的一番胡言亂語,引發起現在這些不對勁的感覺,但到底是哪裡不對勁了,他又說不起來,那種無法厘清的異樣感讓他不安,下意識的想避開,避開引發這一切情緒的人。
  
  今日會破例出席箭術課,除了間著無聊想活動活動筋骨,更是因為紫堂曜請假外出,念在這一點,又想到他再怎麼樣出饃都不會被撞見,所以他才會來的。
  
  沒料到,最糟的情況就在預期之外發生了!
  
  月靈官心慌意亂,不知所措,求救的目光向一旁的師傅看去——
  
  “好好跟紫堂曜學著。”授課的師傅如是說道,而且忍不住贊了幾句,”在師傅教授過的所有學生中,他是能力最好的一個,有他指導你,那真是再好也不過了。”
  
  彷佛要印證師傅的話,話尾未落,紫堂曜松弦,咚一聲的,正中紅心。
  
  四周傳來叫好聲,月靈官的心情可就不好了。
  
  師傅一臉的滿意,朝紫堂曜叮囑道:”月靈官同學是初學,還在入門的階段,你好好的教他。”
  
  求救無門也就算了,沒想到竟然還被直接託付給紫堂曜?
  
  眼睜睜的看著師傅自顧前去指導其他的同學,而原先圍觀的人也紛紛效鳥獸散,自顧自的去練箭了,就剩下他們兩人,而且還是緊緊挨在一起、讓他怎麼想都彆扭的姿勢。
  
  這下子,月靈官心情之壞的,那已經不是一個悶字可以形容。
  
  “你……”被迫再拉開弓弦,細皮嫩內的某人感到弦深陷入內的痛楚,更感到極不甘心,”你不是進宮裏去了嗎?”
  
  “專心。”紫堂曜對他的僵硬毫無所覺,示意要他斂神。
  
  被他這樣緊貼著,月靈官要真能專心那才有鬼!
  
  “那個……”試著自救,”其實我也不是真的很想……”
  
  鬆手,箭矢急射出,又一次的正中目標。
  
  “什麼?”紫堂曜滿意的看著箭靶上的成績,分神問了一聲。
  
  瞪著前方正中紅心的箭矢,月靈官一下失了聲,呐呐無法成言。
  
  “真難得。”太過意外,不只讓紫堂曜興起指導之心,也有談話的心情,”如果沒記錯,這是我第一次見你上這堂課。”
  
  “嗯……”輕應了一聲,沒什麼誠意的那一種,因為全部的心力全在暗著想:該怎麼做,才能從這練箭的酷刑中解脫?
  
  紫堂曜取過箭矢問道:”身體好多了嗎?”
  
  “承蒙關心,一切都好。”忍著手上的痛,給一個公式化的回答。
  
  紫堂曜注意到他的有氣無力,松下拉弦的手。
  
  “打起精神,活動活動對你只有好處,男孩子……”話語驀地停了下來,像是發現了什麼,紫堂曜打量起身前的纖瘦,”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從入學至今,你不但沒什麼長高,還變矮小了些?”
  
  “我想……”有些咬牙,但月靈官也只能吞下這份侮辱,”那是因為紫堂兄又長高了,而我卻分毫未變的緣故。”
  
  “是嗎?”紫堂曜看著身前小小的身子,淡淡的藥香氣味縈繞著,讓他有幾分恍然。
  
  原先並沒注意到,可一日一發現,這氣味如同一種迷藥,在他能抗拒之前便直竄入他的整個知覺,讓他意識到,他身前緊貼著那小小的身子,意外的與他的身子如此貼合。
  
  為此,紫堂曜忽然感到不對勁了起來。
  
  不該如此!
  
  最初的用心與立意絕對是最最純良的,只因為看見月靈官總算開始出席體能方面的課,他樂見其成,因此,一看見月靈官面露退縮之出息,便當仁不讓的上前指導。
  
  百分之分純正的動機,只因為覺得那細瘦的身子就是該多活動與鍛鏈才得以改善,但……怎麼這會兒……
  
  不是錯覺,那份自烏來山回來之後,他一直刻意想淡忘掉的古怪感又出現了。
  
  當初,他說服自己,那一夜的異樣心思只因為夜色而起,是一個偶發的單一事件,那麼現在呢?
  
  他又該怎麼解釋現在的異樣心情呢?
  
  ※※※
  
  心中有異,可神色未變。
  
  紫堂曜不著形跡的從他身後退開,保持住他認為安全的距離,冷靜道:”其實學箭並不難。”
  
  “是……是嗎?”月靈官完全不信,因為光光是拉弓的動作就讓他的手好痛。
  
  “記住剛剛的姿勢了沒?你自己試試。”這會兒變成從旁指導。
  
  還試?
  
  月靈官手痛得很,實在不想再練什麼箭。
  
  “抱歉,我能不能休息一下?”沒興趣委屈自己,自力救濟中。
  
  見紫堂曜面露不解,月靈官只得再進一步暗示,”我的手好痛。”
  
  “手痛?”紫堂曜怔了一下。
  
  “喏……”眼見為憑,趕緊露出方才拉弓弦的右手強調,”痛,很痛!”
  
  攤在紫堂曜面前的手心、在第一指節處紅成一片,紅腫的最中心處甚至有一道泛血色的痕跡,這離譜的現象讓紫堂曜皺眉,無法想像,他的細皮嫩肉竟到這種地步?
  
  直覺拉過他的手細細審視,才一觸及,就發現到那份柔滑細膩的觸感已到達一種不可思議的地步,加上他骨架本就細小,一雙手也是小小巧巧的,青蔥玉白、襯得那觸感,若說這是一雙女孩子的手也不稀奇。
  
  心頭覆著濃濃的異樣感,紫堂曜忍不住細細審量起他……
  
  不是多心,他真覺得以一個十七歲的少年而言,這個月靈官的纖細單薄,實在是到了一種不像話的地步。
  
  更糟糕的是,他連長相也偏秀氣,太過的秀氣!
  
  其實早在山中的那一夜就發現了,這個月靈官有著一張好容貌,引人心起異心的容貌。
  
  小小巧巧的鼻子,一雙水汪汪彷佛泛著水光的眼睛,長長的睫毛像是能引人犯罪似的,線條優美的薄薄唇瓣因為血色不足,而呈淡淡的粉紅色澤,除此外,還有著一臉光是看都能感覺到過分細滑的好膚質……
  
  始終避開那雙透著水光的澄澈明眸,繼之前山中遇難後,紫堂曜再一次如此近距離、又是如此仔細的觀看那張靈秀的容顏。
  
  一、模、一、樣!
  
  如同前一日……即使這會兒是在日光之下,沒有暗夜中、那份詭譎曖昧的氛圍作怪,這秀顏的主人全身上下就是找不著一絲毫的陽剛之氣,別說是長相沒有,就連氣質神韻也沒有。
  
  那纖弱文秀的模樣,跟那清靈雅致的容貌搭配得天衣無縫,很糟的一種天衣無縫……
  
  皺眉,彷佛遇上什麼難題般,紫堂曜皺起了眉頭。
  
  月靈官粗魯的抽回被端詳半天的手,努力想像最兇惡的表情反看回去。
  
  該是要很有氣勢的,只可惜,他先天的容貌跟瞼紅的模樣,完全的破壞了他的努力。
  
  他當然也不想這樣,可他無法自抑,紫堂曜的注視極其嚴重的在干擾著他,讓他意識到之前,一顆心已為之失序、急速跳動,整個人也因此感到渾身不對勁,不自在到了極點。
  
  “看什麼看?”這次掄起拳頭,好增強問話的氣勢。
  
  “你……”這一回紫堂曜總算有了回應,沒想到只給他這麼一句。”你這樣下去怎麼行?”
  
  “紫堂兄何出此言?”一旁的同學正打算休息,恰巧聽見這句,索性湊過來閒聊,”小月哪裡不行了?”
  
  月靈官也很好奇這問題。
  
  他都不曉得自己哪裡不行?是怎麼不行了?
  
  “嘿嘿……”敏感的話題引人注意,又有其他人圍過來,賊咪咪的直笑,”紫堂兄指的,該不會是‘那方面’吧?”
  
  “小月搞不好還沒‘轉大人’,你們說這個太早了啦!”
  
  “嗯!看他細皮嫩肉,連點胡碴也不冒,八成是還沒。”
  
  “別這樣,小月的身子骨不好,發育慢一點也是自然的事。”
  
  十七、八歲的年紀,正當血氣方剛,對這類腥膻的話題感到有趣的緊,七嘴八舌下,沒一會兒圍過來的人愈來愈多。
  
  雖然當中也有幫忙講話的人,但讓這種話題圍繞,特別是在意識過來,大夥兒在說什麼的前提下,月靈官還是很窘啊!
  
  “諸位誤會了。”混亂中,造成話題的始作俑者僅抬起一隻手便得到絕對的發言權,”我只是想,男人太漂亮也不是什麼好事,一時有感而發,沒有其他的涵義。”
  
  不解釋還好,紫堂曜這一解釋,只是把大夥兒的注意力全集中到他的容貌上個月靈官最孝心避免造成的情況……
  
  事情還能比這更糟嗎?
  
  “紫堂兄,請注意你的發言!”在旁人附和之前,月靈官先發制人的板起了臉。
  
  當了十七年的假男人,他很清楚遊戲規則,在面對這樣的討論時,身為”男人”的他就該表現出男人的自尊與怒氣,絕不可能因為容貌被讚美而沾沾自喜。
  
  “或許我沒有你高壯、沒有你的聰明才智,但我也不許你這樣侮辱我。”為免後患無窮,身為”男人”的月靈官很認真的在捍衛自己的”男性尊嚴”,斷不容許被誤認為女流之輩,即使只是無聊的隨意聯想也不行!
  
  “我沒那個意思。”紫堂曜皺眉。
  
  “不是這個意思?還能有什麼意思?”板著自認為最強悍的態度,傲然道:”受限於先天限制,我或許沒辦法把身體練得跟你一樣高壯又武藝非凡,但你要敢再提及此事,暗指我像個女人,即使……即使你曾有恩於我……”
  
  呸呸,他才不覺得承了紫堂曜什麼恩,但為了杜絕同學們認為他不知好歹,只好勉強提一下,表示他是就事論事,並非忘本……想想真是辛苦他了。
  
  月靈官的內心有一點小忙,又得要同情一下自己,還得盡力忍住嫌惡的表情,最後,清俊秀致的面容在努力端住最嚴肅的表情後,還得再裝出一副忍痛作下決定似的沉痛表情,沉重的開口,”即使你曾有恩於我,但為了我的尊嚴,我會要求一場公平的決鬥。”
  
  決、決鬥?
  
  見他氣得不輕,事情似乎有些失控,本來想附和紫堂曜的人趕忙改口,”唉、唉,小月,事情沒那麼嚴重啦!”
  
  “不行,士可殺,不可辱!”姿態做得十足,自然不接受勸說。
  
  兩隻小小的拳頭緊握著,斷然道:”與其被人說長論短,忍受被當成女人看待的恥辱,那我寧願捍衛自己的尊嚴,光榮的死去。”
  
  “什麼死不死的,就說了,紫堂兄不是這個意思。”打回場一號出面。
  
  “別惱了,你知道大家從沒那樣想過。”打圓場二號出面。
  
  “小月你息怒,先息怒,墨紫說過你不能生氣的。”打圓場三號也幫腔。
  
  七嘴八舌的勸慰聲此起彼落,而眾星拱月中,前一刻還氣呼呼的當事人忽然一反片刻前的慷慨激昂,只手撐額,露出一瞼痛苦的模樣。
  
  “怎麼了?”
  
  “唉,唉,就叫你別惱,是不是不舒服了?”
  
  “抱歉。”面對眾人的關心,月靈官露出”虛弱”的一笑,”我有些不舒服,恐怕沒辦法再繼續上課了。”
  
  此言一出,當下是一陣噓寒問暖,催促他趕緊回房休息。
  
  月靈官樂於從命,當然,臨走前不忘瞪紫堂曜一眼,惡狠狠的一眼,緊接著拂袖而去……嗯……算是光榮退場?
  
  在這危險的話題下,他算是全身而退,這樣算是光榮退場吧?
  
  對!光榮退場!
  
  他離去,心中沾沾自喜,卻絲毫沒發現,佇立原地的紫堂曜,那一瞼若有所思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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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3 02:15:45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不對勁!!
  
  還在廊上,紫堂曜便感到不對。
  
  第一個疑點,安靜,隔壁房太過安靜了!
  
  第二個疑點,味道!平常總是溢滿整個空氣中的藥香味變淡了……
  
  “爺,您回來了呀?”房裏頭,機伶的侍兒多福迎了上來。
  
  “隔壁的不在?”在意識到之前,紫堂曜的問題已脫口而出。
  
  多福幅沒料到有此一問,結結實實愣了一下。
  
  “沒什麼。”不想顯得他特別在意似的,紫堂曜緩過語氣,狀似無意的說道:“只是覺得藥的氣味似乎變淡了。”
  
  “少爺注意到了嗎?”多福面露驚奇之色,但想想後卻釋懷,”這也難怪了,隔壁房的月少爺根本就是個藥罐子,病了得喝藥,不病時也得喝……”
  
  沒有必要,但多福自動壓低聲量,密報似的說道:”據說啊,月少爺平常時喝的是補藥,就是帶著香氣的那種氣味,那種藥是針對月少爺的身子所開的藥方,即使沒病沒痛,也得日日喝上至少一碗。”
  
  “你倒是瞭解。”紫堂曜看了他一眼。
  
  “沒什麼啦!就住隔壁房嘛,總是會多注意一些。”多福摸著頭傻笑,繼續分享他的小經驗,”難得的是少爺,平日雖然常常出門在外,可是還能聞得出月少爺的藥味,這才真是不簡單呢!”
  
  紫堂曜想否認,極力否認曾付予隔壁房任何的專注力,但一時之間他卻啞口,竟無從否認起。
  
  突然讓他發現,即使多福不說,就算沒人多嘴,他竟然也知道多福所說的那些二、三事?
  
  更甚者,在無人告知的情況下,他知道的還更多!
  
  好比那愛笑愛鬧、像孩子一般喜愛熱鬧的心性,又好比該如何從空氣中氣味來辨別,隔壁房的月靈官究竟是真生病,還是假模假樣的在騙人!
  
  那很容易,因為那味針對體質所開方的補藥,氣味大異於針對病狀所開的藥方。
  
  因為是針對體質的方子,也不知是加了什麼材料,紫堂曜只能確定,那氣味並不難聞,不像一般藥汁會有的苦澀氣味,也沒有讓人掩鼻的藥草味;而是一種濃厚的、帶著點甜香、讓人感到平靜的特殊氣味。
  
  由於月靈官的需求,日日得喝上至少一碗,因此在紫堂曜的印象中,這抹氣味似乎從沒有斷過,而通常,只要在這味道中摻加了其他的苦味,則表示隔壁房的人健康出了問題。
  
  真的很好分辨,但問題是……這一年多以來,即使他與隔壁房的月靈官比鄰而居,但實際上,他們兩人並無任何私人情誼與交際往來,一副井水不犯河水的共存模式。
  
  不單單只是各自過各自的生活而已,這當中還有泰半的時間,他因為接了密旨,奉旨出門辦事而不在。
  
  在這些的前提之下,他真的很懷疑……單憑剩下的、沒什麼交集的時日,竟也足夠讓他清楚的歸類出隔壁房住客愛熱鬧的個性?
  
  甚至!還讓他記憶下了那抹氣味,讓他認定直屬於月靈官的獨特藥味!
  
  為什麼?
  
  從沒細究,這時發覺,異樣感如同一根小刺,直梗在他的心頭。
  
  而且並非他多心,他不只是記得那味道而已,好似……自從山中共度過的那一夜之後……那一抹不該記憶住的氣味變得更加的鮮明,就彷佛在他身邊繚繞似的,似有若無,總讓他無法不憶及這味道的主人。
  
  不該如此,他怎能讓這麼事情發生?
  
  又,這事到底是怎麼發生的?
  
  有些事,他該好好的想想了……
  
  表情凝重,紫堂曜陷入了深思。
  
  ※※※端午,天地主陽之氣。
  
  這一天,不只是賽龍舟、吃米粽、取菖蒲艾草驅魔避邪的日子,也是某個人一年當中,唯一可以當回自己的大好日子。
  
  可是……
  
  “……你要敢再提及此事,暗指我像個女人,為了我的尊嚴,我會要求一場公平的決鬥!”惡狠狠的撂完話,前一刻還怒氣沖沖的小臉蛋瞬間換上傻呼呼的得意笑容,”相信嗎?那時我當著所有人的面,真的就那麼說了。”
  
  想到又是一陣的竊笑,之得意的,完全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臉。
  
  “我真是崇拜我自己,當著紫堂曜,當著所有人的面,可以面不改色的講出那麼衝的話。”忍不住,又板起臉來裝模作樣一番,”與其被人說長論短,忍受被當成女人看待的恥辱,那我寧願捍衛自己的尊嚴,光榮的死去。”
  
  “啾啾啾啾。”彷佛受到精神感召,某一小坨白色的絨毛球啾啾直叫著。
  
  面對這一人一雞的樂和,墨紫歎了口氣,完全沒有跟著起舞的心情。
  
  “夠了吧?”超級無奈的語氣。
  
  “什麼嘛,”有人不甘心了,對著鏡臺上的白色絨球抱怨出聲,”球球你看啦!墨紫真是冷淡,難得我神氣這麼一次……”
  
  “是、是、是,神氣,知道你神氣。”墨紫應聲得很敷衍,問的很認真,”但這事都連說好幾天了,能不能換點新鮮的來說說?”
  
  不誇張,打從幾天前他們跟太學堂告假,打著病假為名,實則是為了提前下山準備過節,從那時候起,柔弱少年力抗惡男的故事就一再的重複又重複的被重述著,真讓聽的人膩到想吐。
  
  很可惜,當事人似乎並不這麼覺得。
  
  “新鮮的?最近最新鮮的,就是這件事了啊!”
  
  “啾啾啾。”還有一隻雛雞仔的附和。
  
  “你看,連球球也這麼覺得哩!”當下有些理直氣壯,”想想,在太學堂裏,除了上課還是上課,就算是不上課,也只是找人喝喝茶、聊聊天,四處摸魚打混,還有什麼好說的……啊!我有沒有說過,那時我裝生氣的樣子……”
  
  “停!”墨紫不耐煩的喊停,無奈道:”說過了,什麼都說過了,那天的事,從紫堂曜出現開始,你钜細靡遺、來來回回的重複說了‘很多’、‘很多’遍,聽到我都會背了!”
  
  在”很多很多”的地方加重了語氣,聽了三天,墨紫實在是膩了。
  
  更何況……
  
  “我的好小姐,你能不能坐好,讓我弄好你的頭髮?”墨紫幾乎是咬牙在請求,”好好的”個女孩子,一年當中卻只能換上這麼一次女裝、做回女孩子,你就不能安安靜靜的坐好,讓我快點幫你打扮好嗎?”
  
  那些繁複的編盤梳整,墨紫自認做得來,但一年只用上那麼一次,沒忘記怎麼弄就很不錯了,手法實在俐落不起來,要是當事人再不安分的坐好,老是要比手畫腳的動來動去,那真是折煞人了。
  
  再一次的可惜,可惜墨紫的心情一點也無法傳遞到當事人的心裏……
  
  “你適應的真好啊!不過是換個衣服,你連稱呼都改過來了。”聽見開口小姐,閉口女孩子的,月靈官反而覺得奇哩!
  
  忍不住低頭看了看身上的衣服,單純的心中泛著一抹怪異感,當然,有更多的不解。
  
  “其實大家也都習慣了嘛……”停了一下,本來想說就連宗族裏的人也一樣,大半都以為她是個男孩兒,但想想這樣說並不對,因為並不只是”大半”而已。
  
  趕緊更正了用語,”事實上,也‘只有’爹爹、之丞哥哥,你們這幾個少數人知道我是女的,平常的男裝打扮,你們也都看習慣了,幹麼那麼矯情,非得找個時間讓我穿回女裝?”
  
  “因為你畢竟是個女孩子!”墨紫翻了個白眼,沒好氣的說:”對一個三百六十四天都得當男孩子的人來說,好不容易有一天能做回真正的自己,你就不能有那麼一點期待嗎?”
  
  “沒有。”兩個字,乾淨俐落。
  
  墨紫看著她,那表情不知是想掐死她還是怎樣。
  
  “有什麼好期待的?”皺皺可愛的小鼻子,月靈官對那威脅的表情不以為意。
  
  青蔥玉指逗著鏡臺案上的小小絨球,很坦白的說道:”為了保我一命,大夥兒從小把我當男孩養,一年到頭都得當男孩子,就這一天硬要我穿回女裝、做回女孩子,那感覺才是奇怪。”
  
  “啾啾。”白色的絨球用小小的嘴喙啄著小主人的嫩指。
  
  一旁的墨紫從鏡中看著人玩雞,雞啄人,皺了皺眉,隱隱有些的擔心,忍不住試探性的問:”你……該不會真把自己當男孩子了吧?”
  
  “嗯,這很有可能喔!”當事人不是很在意的應了一聲,像是想到了什麼,急道:”墨紫、墨紫,你都不知道呀!我扮男孩子像到什麼程度,那一天的情況就是這樣!紫堂曜害我的長相變成大家的注意力,未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我當機立斷,馬上擺出最兇惡……”
  
  驀地噤了聲,因為發現墨紫的表情很兇惡。
  
  “怎麼了?怎麼表情這麼難看?”賣乖,表情極其天真與無辜。
  
  “你能不能乖乖坐好?”墨紫的忍耐限度已處在爆炸邊緣,咬牙,追加一句,”還有!不要再轉述那天的事了!”真是膩到她想吐!
  
  “好啦好啦!不說就不說,幹麼那麼氣。”那種氣死人的委屈口吻已經夠墨紫嘔的了,沒想到末了還補上一句,“墨紫,你能不能快一點?爹爹跟之丞哥哥快來了。”
  
  再度咬牙,墨紫覺得手癢,一種想扁人的手癢,”如果不是你動來動去,我早弄好了。”
  
  “總之你快點就是了。”被警告的某人努力配合,嫩指揉著那毛絨絨的觸感,不忘提醒道:”你也知道的,為了這一天、為了守住我的秘密,這屋裏的僕傭全都放了假,出去過節了,如果你不快點,沒人出去開門,等下爹爹眼之丞哥哥就要在外頭罰站了。”
  
  這下忍不住,直接開扁!
  
  “哎喲,你怎麼打人啊?”捂著腦門,月靈官哀哀叫。
  
  “啾啾啾啾啾。”某雞拍著小翅膀直叫,彷佛為小主人聲援。
  
  “你再廢話一句,再胡亂動來動去,我就揍你。”墨紫惡狠狠警告完人,轉頭,再惡狠狠的痛斥那只吵死人的雛雞,”你也一樣!再吵,我就把你宰了燉雞湯喝。”
  
  效果立見,一人一雞同時閉上嘴,不敢再有任何的模仿,也不敢胡亂啾啾叫。
  
  休養之處。
  
  一切都是為了她的身體著想!
  
  月氏一族所居的月蒼山,跟太白山之間的距離實在太遠了,她的父兄深怕休假時期,她得承受往返來回的舟車勞頓之苦,因此精心挑選,最後看中這一處的環境清幽,買下地後。命人日夜趕工興建起這座小築,好讓太學堂休假日時,他們細心呵護的心頭肉能有個休息安養的住所。
  
  取名守月,是然是寄望這裏的地理風水能為他們守住他們珍視的這一抹月,也就是背抵著大門,正等著幫至親開門的水靈丫頭……
  
  “啾啾。”站在那細肩上的白色絨球嫌無聊。
  
  “噓,別叫。”壓低聲量,清麗的人兒細聲叮嚀,”讓爹爹跟之丞哥哥有了戒心就不好玩了。”
  
  小雞仔的一對小黑眼睛圓滾滾的看著小主人,那模樣說有多可愛就有多可愛。
  
  “之丞哥哥先前跟我約定好了,說他今天會早些到,咱們等會兒嚇他一大跳。”論可愛度,那一襲月色錦織的纖麗人兒也不遑相讓,特別是這時她一臉壤笑的樣子,淘氣的模樣十分的俏皮可人。
  
  門上的門閂早已事先取下,只見那纖瘦的身子背抵著門板,想著久未見面的至親,秀雅靈透的嬌顏綻著愉悅的笑意,耐性十足的等待著。
  
  “其實有件事我一直想不通。”太無聊,忍不住開始胡思亂想。”不知道……之丞哥哥找古六藝跟紫堂曜是為了什麼事?”
  
  她所指的,是當日月之丞出現在烏來山,為她與紫堂曜引路回太學堂那天的事。
  
  據聞,在她不省人事的時候,她的之丞哥哥曾單獨找過古六藝跟紫堂曜,而根據旁人的說法呢,她的之丞哥哥出現在太學堂就專為找他們兩個而來,至於深入山區,找到身陷山中的她與紫堂曜則是意料外的事。
  
  多奇怪,之丞哥哥特意上大學堂,竟然是為了找別人,救她的事竟然只是碰巧跟順便?
  
  “啾。”球球無辜回望,她想不通,它更不可能會知情。
  
  “要是可以,我當然會問清楚,可是沒機會啊!”想到就懊惱,”都怪我這身子不濟事,因為安了心、鬆了一口氣,人還沒回到太學堂就又暈了過去,等到我醒來都是隔天的事,之丞哥哥這個大忙人早就離開了。”
  
  這還不是最嘔,更嘔的是,”墨紫除了氣急敗壞的叨念我怎麼那麼不當心,其他的,她什麼也沒告訴我,之丞哥哥找古六藝跟紫堂曜密談的事,我還是聽其他同學說起才知道的。”
  
  “啾。”小小的嘴喙輕輕摩挲小主人的嫩頰,給予貼心的安慰。
  
  “我問過墨紫了,但她也沒答案……沒答案也就算了,還換來另一頓的臭駡,說她光是照顧我就夠煩心了,哪有空管得了那些。”嘟嘟嚷嚷,有些微不服氣,”總之她的意思是,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還要我保證,日後不可再跟人去做什麼探險尋寶的活動……”
  
  忍不住誇張的歎一口氣,對著肩上的小絨球說道:”你說,這樣下去怎麼得了,墨紫的嘮叨功力愈來愈強,總有一天她會未老先衰,直接變成一個羅哩叭唆的老婆子。”
  
  想像那畫面,月靈官的心情感到很複雜,也不知道該要笑呢,還是為那景象感到害怕?
  
  “啾!”球球的小腦袋微側,像是聽得什麼聲響。
  
  月靈官跟著側耳細聽,果然,隱隱的聽見馬蹄聲。
  
  嬌容揚起淘氣的笑,沒敢讓門板移動半分,小心的旋過身,素手抓抵著把手,等待著驚嚇的最好時機。
  
  萬分慶倖屋裏頭的墨紫還沒妝扮好,要不然也不會讓她得到這個等門的時機;更慶倖她親愛的家人來得這麼早,在墨紫接手等門的工作前就來自投羅網。
  
  屏息,緊張又期待,門外響起了馬嗚聲,有人下馬接近……
  
  算準時機,一…二……三,開門!
  
  “喝!!”她大喊,然後嚇祝
  
  是的,她嚇到了,臉上的笑容以詭異的表情凍結在臉上,因為,門外的人並非她所等待的至親。
  
  是紫堂曜,是千不該、萬不該出現在這裏的紫堂曜!
  
  此時此刻,她的腦中一片空白,飽受驚嚇而起的空白。
  
  隔著一個門檻,門檻外的紫堂曜也感到空白,腦中一片的空白。
  
  習武的因素,他才接近就發現門後躲著人,所以理論上他不該意外,也不至於被嚇到,但是……這一個”但是”確確實實的驚嚇到了他。
  
  女、女裝的月靈官???
  
  更恐怖的是,他竟然覺得這裝扮非常的適合”他”?
  
  雖然只是一個簡單的髮髻,月色衣衫也是最簡單的款式,可搭配那脂粉末沾的清靈秀顏,恰如其分的素雅清爽是讓人極感賞心悅目的那一種,特別是剛剛開門的瞬間,加上那一臉粲笑的開心模樣,那一瞬間的效力,在他意識過來之前,就如同一柄利刃般,直直的紮進他的心……
  
  這認知,最是驚嚇到了紫堂曜!
  
  “啾啾啾。”雙方的驚嚇中,夾雜一隻搞不清狀況的幼雞仔。
  
  凝滯不動的詭異氣氛因為那無辜的嗚叫而終結,紫堂曜回神,沉下了一張俊臉,忍不住的怒斥出聲“搞什麼鬼?”他暗惱,可不知是因為”他”扮女裝的行為感到生氣,還是對自己的奇異心思感到生氣。
  
  僵凝住的纖軀在他的怒斥聲中微微晃了一下,捂著心口,眼看著就要倒下去……
  
  底下的重心不穩,幼雞仔拍著沒幾根毛的羽翼狼狽的逃跑,同時之間,紫堂曜直覺伸手,但又遲疑了一下。
  
  眼看那纖細的身子就要跌落地面,仁義之心終究壓抑了私人情緒,在真正落地之前,他出手,不情不願的出手接住了”他”。
  
  月靈官渾然不覺外界的變化,心口傳來的疼痛讓她無暇顧及其他,方才的驚嚇引得她宿疾復發,她覺得好痛。
  
  弓著身子,顫抖著手取出救命的藥瓶,趕緊倒了幾顆塞進嘴裏……
  
  “我總覺得‘你’古怪,但沒想到‘你’會怪成這樣!”見”他”順利的吃下了藥,紫堂曜忍隱不住的開罵,”好好的一個男孩子,為什麼穿女裝?看看‘你’這是什麼樣子?”
  
  正、氣、凜、然!
  
  不誇張,他每念一句,她就感到一股浩然之氣湧向她,那股子端正無私、正氣凜然的氣勢,真壓迫得她頭昏眼花,心中無比氣悶。
  
  她才不古怪,而且,她穿女裝才是正常的好不好……
  
  無數的抱怨跟反駁積壓在心頭,但她這時痛得厲害,一口氣上不來,真是有口難言。
  
  “啾啾,啾啾啾。”改站到紫堂曜的肩上,球球似乎在擔心小主人的狀況。
  
  “很不舒服嗎?”紫堂曜扶著”他”,看出”他”的難受,想起許久前,也曾看過”他”病發的模樣,那時墨紫運氣為”他”推揉……
  
  行瘀化氣的事他自認還做得來,因此沒有多想,立即運氣於掌,平貼向”他”的胸口,然後像被燙到似的火速抽手……怔祝
  
  不平!
  
  那裏竟然不是平的?!
  
  一度以為是錯覺,他再試一次,蒲扇大掌再次罩了上去,而且還不信邪的多試了兩下……
  
  一樣!雖然不是非常的明顯,可微微的曲線,獨特的柔軟,那確實是女性才會具有的一方柔軟!
  
  猛然意識到這驚人的事實,二度燙傷一般的,他快速縮手,見鬼一樣的看著她。
  
  “‘你’……‘你’……”怔怔的看著她,真正是如遭雷擊,紫堂曜徹底的僵住,腦中的空白更甚於片刻之前。
  
  在他早熟而老成持重的人生中,從沒有經歷像今日這樣的驚嚇感,而且驚嚇兩次的對象還是同一個人。
  
  怎麼也沒想到,過去認知中的那個”他”竟是女扮男裝,那個月靈官竟然是個女的?
  
  生平第一次,思慮分明的他體會到什麼叫紊亂。
  
  記憶回溯,想去過往兩人曾有過的交集片段,並不多,但樣樣件件都是最不合宜的,包括兩人甫入學時,他曾撞見過她泡在藥桶中沐浴的模樣;而在前一陣子,他跟她,更是孤男寡女的同困在山中,他就這麼的抱著她,和衣與她相擁共眠……
  
  沈默,紫堂曜的表情極其凝重,像是在思慮什麼生死攸關的大事。,“我會負責的。”在一陣的沈默後,他表示,沒意識到這個決定後,他心頭一鬆的感覺。
  
  負責?!
  
  月靈官的意識已有些的飄浮,她其實沒聽懂他的意思,但又虛弱得無力去質疑,只能眼睜睜的看他取下懸掛在自己頸項的紅繩,顯露出讓他貼身而置的一枚玉佩,然後毫不遲疑的,將那只白翠晶碧的蒼龍玉佩往她身上掛去。
  
  “這信物,是我紫堂家的傳家玉佩。”
  
  信、信物?還是他們紫堂家的傳家玉佩?
  
  相較於他此時此刻的認真,她昏昏然,只感到莫名其妙,可直覺卻讓她對他口中的”負責”隱隱感到不安,有一種大禍臨頭的感覺。
  
  結果她的預感成真……
  
  “住手,”很虛很虛的斥喝,沒想到他竟妄想取走她的護命靈珠,她盡了最大的力氣,也只能攀住他的手,不讓他任意取走她的珠子。
  
  貼身放置的靈珠因為紫堂曜的扯動而露了出來,是一個透明的、泛著淡淡的光澤的珠子,說是透明也不完全,當中像是有某種氣流在其中流動,那種彷若活物的流動感是紫堂曜從未見識過的。
  
  “別……別動我的靈珠。”她急,斥喝聲軟弱得有如風中殘燭,美眸中的盈盈波光更顯出那份的嬌柔堪憐。
  
  靈珠?
  
  紫堂曜心中打了個突,只因不久之前,月之丞找上他,才剛委任他幫忙尋找所需要的靈珠,沒想到這會兒他就看見一顆了?就在月靈官的身上?
  
  有無數的疑問應該先問清,但真正說出口時,卻是只有一句……
  
  “沒事,我不動就是了。”不該這麼好說話,就連紫堂曜自己也覺得意外,但眼看著她是這麼樣柔弱又惹人憐愛,他實在無法放任著不管。
  
  只是不曾細想,否則他早該發現,他沒辦法放著她不管,在她是男孩子的模樣時是如此,現在下更是如此,只是他自己沒發現而已。
  
  “沒事了……”見她面露些微的困惑,紫堂曜當著她的面鬆了手,不再碰她的靈珠,好教她安心。
  
  他的體貼只換來她滿心的疑慮,因為,她不相信他會那麼好說話……
  
  “啾!啾啾啾!”突然地,完全搞不清狀況的球球就這樣興奮了起來,在紫堂曜的肩上直跳著。
  
  “哎呀!”突然介入的稚嫩嗓音滿是驚奇。
  
  循聲望去,庭院的那頭,也就是主屋的門邊不知何時站著一名青衣小童,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裏閃爍著好奇的光芒,直勾勾的看著紫堂曜懷抱佳人的畫面。
  
  “珠兒?”看見隨侍兄長身側的小童,月靈官面露困惑之色。
  
  不只是侍童珠兒,儒雅清逸的月之丞也從屋內走出,看得她一頭霧水……
  
  他們……他怎麼會從屋裏出來呢?
  
  是很困惑,可見到親人的安心感鬆懈下緊繃的心情,眼前一黑,月靈官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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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有勞紫堂少爺了。”月之丞理所當然上前,要把人接抱過來。
  
  紫堂曜有瞬間的遲疑,但沒有拒絕的理由跟立場,只能眼睜睜的任由月之丞把人抱走。
  
  第二次了。
  
  這是第二次,月之丞從他的手上接過人,紫堂曜眯著眼,無法解釋,但他並不喜歡這種感覺,特別是在他知道,眼前兄妹相稱的兩人並非親兄妹的時候。
  
  月氏一族的人向來有這樣的習慣,會從宗族中挑選最具資質的孩子交由現任的神官教養,經由漫長的指導跟訓練,日後才好接手下任神官的工作。
  
  月之丞就是一例,也因此,他與神官所出的月靈官雖以兄妹相稱,實質上並非親兄妹……惦著這一點,沒表現出來,可紫堂曜心裏總覺得不舒服。
  
  “抱歉,紫堂少爺遠來是客,但你也看到了,目前……”
  
  紫堂曜直接截掉他未出口的逐客令,”神官不覺得該解釋一下嗎?”
  
  “解釋?”淺笑,清逸的俊顏不見任何動遙”有什麼需要解釋的嗎?”
  
  沒說話,但紫堂曜的目光看著他懷中的人,表現得很明顯。
  
  “紫堂少爺想問的是靈兒的事?還是小官的事?”月之丞只問他這麼一句,但話意很不明,完全是搞混人的那種方式。
  
  靈兒?
  
  紫堂曜注意到他的稱呼不一樣。
  
  “你是要告訴我……”心中冷笑,紫堂曜代他說出個結論,”月靈兒跟月靈官不是同一個人,他們是孿生兄妹?”
  
  “你要這麼解釋也成。”月之丞擺明一副任君選擇的態度。
  
  “你以為我會信?”紫堂曜接下了他的迂回戰術,不過卻是直搗黃龍的問:”月靈官呢?”
  
  “小官跟墨紫出門看龍舟會了。”明明是從後院翻牆進來,半途中遇上心急如焚的墨紫,才套了一下下的話,可月之丞就是有本事說得臉不紅、氣不喘,”如果紫堂少爺是來找小官,恐怕得改日再來。”
  
  紫堂曜沉靜一笑,”我以為擔任神職的月氏神官是不說謊的。”
  
  “不管是不是月氏族人,是不是被委以護國神官一職,我一向只做對的事情。”清逸的俊顏同樣掛著沉靜的淺笑,”為了顧全大局,適時的隱瞞是必要的,難道紫堂少爺沒聽過‘善意的謊言’嗎?”
  
  “神官的意思是……”紫堂曜截出他話中的重點,“今日不管如何,我都得接受你的說法了?”
  
  面對他的質問,清逸脫俗的俊顏露出一抹微笑,一抹看似平易近人,但實則清冷、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笑容。
  
  如同案上的神只,明明寶相莊嚴,但那慈眉善目的模樣最終也只是一種表像,即使做工再怎麼精巧,可是這些泥偶塑像始終無法真正的與人做實質上的接觸,更無法真正的解救眾生的苦。
  
  月之丞給人的感覺就是如此,即使笑容親切和善,讓人如沐春風,又即使他就近在眼前,可是他卻讓人觸不到他,而那溫煦的笑意更像隔了一層紗似的,讓人無法知悉他最真實的想法與心意。
  
  “今日之事……”停頓,溫煦的神情不變,那清冷的笑容也不變,月之丞開口,”如果你想要他們活著,你就得信。”
  
  氣氛僵凝,紫堂曜沈默著,細細的玩味這句話。
  
  月之丞不想與他僵持,直接下逐客令,”你走吧!”
  
  今兒個日子特殊,守月居本來就不該有任何外人存在,不過在這之前,有些話仍是得說清楚。
  
  “我信得過你。”信的是紫堂曜的高潔磊落的人格跟智慧,”今日之事,別再想、別再問,你就當今天什麼也沒看見……”
  
  “神官不問問我今日為何而來?”紫堂曜問得突兀。
  
  被截過話的月之丞看著他。
  
  “我今日來,本來是來找你的。”紫堂曜坦言道。
  
  “找我?”月之丞確實是有點意外。
  
  要比意外,其實紫堂曜才是該感到意外的那一個。
  
  在他來訪的原意中,是沒預想過會在這裏直接遇上本人,會親自走這一趟,只因為手底下的人聯絡不到這個行蹤飄忽的神官,他以為月靈官該有辦法聯絡,因此特意前來一趟,倒沒料到……教人吃驚的事竟接二連三的發生了。
  
  “你托我注意的事有了回音。”不羅唆,紫堂曜直接切入他最初的來意。
  
  “你是說?”
  
  “沒錯,你讓我注意靈珠的訊息,今日有人回傳了。”
  
  風微微的吹著,樹梢發出沙沙的聲響……
  
  遠方,才換好女裝又狂奔著去換回男裝的墨紫很困擾。
  
  她不知道現在是什麼狀況?
  
  先前因為發現紫堂曜的存在,換好女裝的她遠遠一發現,立即又匆匆奔回去換回男裝,途中遇上發現紫堂曜的坐騎、因而繞道從後院爬牆進來的大少爺,大少爺允諾會處理一切,她相信大少爺、也放心讓他處理,但……現在……
  
  看著遠方正在談話的兩個人,她開始感到不確定了。
  
  到底說什麼呢?
  
  說這麼久,都忘了大少爺的臂上抱著昏過去的小姐了嗎?
  
  就連珠兒都無聊到在逗那只無用的小雞玩了,這兩個人到底是有完沒完啊?
  
  躲在遠遠一角的墨紫很想出面說點什麼,但又不確定……在大少爺出面處理的情況下,她是不是該硬出頭,在這時候出現?
  
  好難抉擇,墨紫繼續她的天人交戰,也繼續的納悶……
  
  到底在說什麼呢?
  
  ※※※再次回到太學堂,那已經是半個月後的事情。
  
  明明天氣不錯,身體狀況也很不錯,可是月靈官的心情就是低落。
  
  對他來說,這真是他度過最悲慘的一個節日了,期待以久的龍舟賽連個水影都沒能看到,粽子更是一口也沒嘗到,他就這麼莫名其妙的發並陣亡倒下。
  
  這真是讓他欲哭無淚,如此難得的佳節,可是他寶貴的生命卻是耗在病床上,更教人沮喪的是,為什麼爹爹沒有出現呢?
  
  他知道外邊的世界廣大,有趣的事情很多,但就算是四海雲遊,就算是玩得再怎麼樂不思蜀,也該抽一點時間給他……更正,是端午節的她呀!
  
  去年因為甫入學,也因為守月居還沒建成,而爹爹那時才剛出門不久,實在不好讓他老人家眼巴巴的趕回來,所以去年的端午,沒能見上爹爹一面,這他也就認了。
  
  但這一次呢?
  
  不提他一年中難得穿那麼一回女裝,更因為他們兩父女已經一年多……好啦!前一陣子他在山中遇難時,爹爹是用過夢魂術來見過他,但那又不能算數,畢竟現在說的是端午節,是端午節這一天耶!
  
  在這麼特殊的、對他而言,只能說是意義非凡的一天,結果爹爹竟然沒趕回來,難道爹爹一點都不想他嗎?為什麼不回來呢?
  
  悶,總總的一切加總在一起,都只讓月靈官感到氣悶,偏偏他得還回太白山,回到太學堂內繼續跟一窩子容易發臭的臭男生讀書……
  
  “想什麼?”護著他坐到床邊去,墨紫伸手朝那泛白的面頰輕捏了幾下,試圖捏出一點血色來,低斥道:”別悶悶不樂。”
  
  “痛……”哀哀叫,埋怨的話脫口而出,”為什麼爹爹不回來?”
  
  “還在想這件事啊?不是說過了,老爺可能有事耽擱了,所以沒回來,你別一直掛記這種小事。”墨紫說的隨意,忍不住多揉搓了兩下,對他的蒼白已經感到厭煩。
  
  “小事?我已經一年多沒見到爹爹了。”嘟嚷的語氣滿是小女兒嬌態。
  
  墨紫朝他的額頭輕彈了一下,沒好氣的說:”老爺讓你黏了整整十六個年頭,這會兒出門遊玩卻不足十六個月,過分嗎?”
  
  聽起來沒錯,但月靈官不以為然,忍不住嘟嚷,”真不懂,為什麼爹爹要我上太學堂讀書,他想四處走走,我可以陪他的嘛,”
  
  “你?就憑你這種身體?想跟著老爺走遍三川五嶽?”不想潑他冷水,但墨紫不潑不行。
  
  “……”無法反駁,因為實在找不到反駁的話。
  
  “再者你明明知道,要你來太學堂讀書,就是因為這兒風水好,臭男人多,靈氣與陽氣皆十足,能夠補你氣運,你能不來嗎?”墨紫提出很現實的一面來提醒他。
  
  “補氣運……有用嗎?”其實他一直就不太信這些,可是也沒能力抗拒這樣的安排,倒沒想到,這一眨眼也一年多過去了。
  
  “當然有用!”墨紫感受深刻,”你不覺得這一年多以來,你發病的次數比起以前,已經少了許多?人也比以一刖精神?”
  
  嗯……似乎是這樣……
  
  月靈官仔細想了想,確實無法反駁。
  
  “總之你聽老爺跟大少爺的話,安心待在太學堂就是了。”墨紫要他安心,”至於其他的事,就交給大少爺他們處理,一切都會好轉的,你要有信心才行。”
  
  抿唇,月靈官的表情不像是有信心的樣子,特別是想到,他的之丞哥哥之前找上古六藝跟紫堂曜,竟然是要他們幫忙協尋靈珠……包打聽的古六藝也就算了,一想到紫堂曜跟這事扯上干係,他就覺得不舒服。
  
  “我知道,你不喜歡跟紫堂曜牽扯上任何干係。”墨紫不愧是墨紫,光看他臉色也知道他的不高興是為了哪樁。
  
  但知道歸知道,也不得不說兩句,”紫堂曜的來歷背景你是知道的,有大將軍王的勢力撐腰,加上皇上對他的信任跟寵愛,能有他的幫忙,對於尋找靈珠之事大有幫助,也難怪大少爺找上他,請他幫忙留意靈珠的消息。”
  
  “朝野間有權有勢的人那麼多,為何獨獨要挑上他?”不滿的意味濃厚。
  
  “大少爺不是說過了。”知他介意,墨紫捺著性子哄道:”因為紫堂曜領了皇命,要為皇上尋找四個地方好興建國學,念及他四方走動,能見識的事、能接觸的人多,再加上大少爺說他身上帶有尊貴的浩然正氣,能夠吸引好的事物近身,兩相加總,尋找靈珠的事有他的幫忙是最好不過的事了。”
  
  這些事,月靈官都知道,知道當中的道理,也知道紫堂曜身上確實是有一股常人難有的尊貴之氣,要再加上那一股總是要刺穿他雙眼的浩然正氣、朝陽之澤……
  
  沒錯!紫堂曜的的確確是一個吸引善的、光明的、美好事物前來親近的活動吸引器,之丞哥哥找上他,應該是能讓他幫上忙才是。
  
  事實也證明紫堂曜確實能幫的上忙,端午那天他帶來的訊息,之丞哥哥已讓人去確認,如果順利,說不定真能找到一顆靈珠。
  
  這些事他都知道,理智上他也絕對知道紫堂曜可堪利用,但……但知道跟接受是兩回事!
  
  “我不喜歡他。”月靈官悶悶的說道,此時刻意的提及,也不知是想說服自己,還是想說服墨紫。
  
  “你說過。”聽太多次—墨紫記的很清楚,”你討厭他。”
  
  那一聲的”討厭”像是會紮人似的,讓月靈官不自覺的瑟縮了一下。
  
  其實……似乎也不是這麼說,也不是討厭,只是……只是……
  
  “真的非他幫忙不可嗎?”他嘟嚷。
  
  無法具體的形容,但他真的很排斥這件事,更何況……
  
  “雖然之丞哥哥說過,端午那日被撞見的事他已經處理好了,要我不用擔心紫堂曜那邊,但我總覺得不安。”因為要欺鬼瞞神,因此無法明說出女裝的事,但這事他一直惦在心裏頭,因為他很清楚,”紫堂曜不是那麼好擺平的人。”
  
  這一點,墨紫其實有同樣的疑慮,但她更相信月之丞,”難道你不相信大少爺?”
  
  “我當然相信之丞哥哥,但……”月靈官露出困擾的表情。”他為了確認靈珠的事,匆匆就走了,也沒說明他到底是怎麼解決的,你說,這種事他能怎麼解決?消去紫堂曜的記憶?”
  
  “說不定大少爺真有辦法可以這麼做。”墨紫無條件的付予信任,”總之大少爺他一定是有他的辦法,你呀!!就別想那些了,先歇歇吧!這一路奔波的,你也累了,看,球球都睡死了。”
  
  一旁的錦盒裏,球球露出它毛絨絨的小圓屁股呼呼大睡著。
  
  “別把我跟一隻雞比。”嚴重抗議。
  
  “好好好,總之你先歇著,我去打水回來幫你煎藥。”假裝沒聽見。
  
  一想起那些藥,月靈官就沒力,也懶得再抗辯什麼,再者,他也真的是累了。
  
  雖然守月居跟太學堂之間的路途並不遠,可他的體力有限,尋常人而言的短途車程對他來說已算是吃力。
  
  良久,墨紫看著一人一雞睡得安詳,這才闔上門,準備煎藥去。
  
  ※※※
  
  斷炊半個多月的藥味再次滿溢於空氣間。
  
  不只是習慣的藥香味,當中還帶著苦苦的氣味,可想而知,隔壁房的人不只是回來了,而且也病了。
  
  紫堂曜停下了腳步,原先回款花院只是要回房拿一份文章,卻沒想到讓他發現月靈官回來了。
  
  在意識過來前,他敲了門,但並無任何回音。
  
  基為守望相助的精神——他個人認為如此——為免有什麼意外發生,雖不合宜,他仍是自己開了門進入。
  
  屋裏沒人,而那股子的藥味是益加濃厚,但味道並不討厭,至少紫堂曜並不覺得討厭,甚至理所當然的認定,那就是月靈官的味道,是這個房間該存在的味道。
  
  而他,就在那股月靈官的氣味當中,在內室裏的床上,發現正在熟睡中的月靈官。
  
  不只是月靈官,在枕頭邊上的錦盒裏還有睡成一坨的毛絨小球,在他接近時動了動,睜開一雙小小晶玉一般的眼珠子。
  
  “啾!”球球一見進屋來的人是他,意思意思叫了一聲算是歡迎,兩顆圓滾滾的黑色小眼睛又眯了起來。
  
  理智上……紫堂曜知道自己該出去,可是這一人一雞熟睡的畫面祥和到不像話,讓他忍不住為之停留……
  
  室內,寂靜無聲,濃郁的藥味彌漫,時間像是靜止的一般。
  
  因為太過寂靜,沒來由的,對著那缺乏血色的玉顏,紫堂曜有些微的不安,特別是在他與月之丞達成共識前,聽了月之丞交易一般的、講了一些有關”他”的事之後。
  
  怔怔的看著那細緻到不可思議的蒼白面容,有那麼一瞬間,他懷疑起床上的人還有沒有氣息……
  
  在意識到之前,他伸手去探。
  
  弱,好微弱,若沒小心的注意,真怕要錯過那形同於無的微弱氣息。
  
  驀地,床上的人忽地逸出輕聲的申吟與囈語……
  
  月靈官感到喉嚨似火在燒,在無邊無際的昏沉與黑暗中,他乾渴得極難受,但忽然間,他感到有人扶起了他,為他送上渴求的甘液,一口接著一口,消去喉間的不適感。
  
  渾沌的意識還沒能清醒,但恍惚中仍感到有些些疑惑……墨紫何時變得這麼神力?竟能在驚醒他之前,輕而易舉的扶起他?
  
  還有……是錯覺吧?
  
  墨紫的身子……靠起來……好壯?那感覺,寬廣厚實得不像話,而且感覺起來的氣流也不太對,比原來的清氣還要更渾厚,厚到好似有股暖暖的柔光包圍著他,暖烘烘的,感覺好舒服……
  
  怪異感促使他睜開眼,沒料到,入眼的人竟然不是墨紫?!
  
  直覺閉上了眼,再睜開,但結果沒變,而且還覺得這人的樣子有點眼熟……好熟……好像紫堂曜……不是好像,真的是紫堂曜!
  
  “紫堂曜?”困惑,想不通這人出現在他的夢中做什麼。
  
  又被喂了兩口水,他更感疑惑,為什麼紫堂曜會在夢中喂他喝水?
  
  “夠了嗎?”紫堂曜問。
  
  低沉的聲音伴隨著胸膛傳來的共嗚,就貼著月靈官的耳邊輕響著,那感覺,讓他覺得太過親密,因而很不自在。
  
  好奇怪,這是什麼見鬼的夢境?
  
  月靈官大感困惑,不解的表情明顯還沒完全清醒,迷迷糊糊的樣子顯得傻呼呼的,分外惹人憐愛。
  
  “還要嗎?”紫堂曜問著,不自覺的撫上”他”的額,確定上頭的溫度。
  
  聽見問話,月靈官愣愣的搖了頭,就這樣迷迷糊糊的看著紫堂曜前去放杯子……停滯的腦子在這時開始運轉,隨著紫堂曜放好杯子,再次走向他的時候,片刻前處在迷蒙狀態下的神智一點一滴的回籠……
  
  “紫堂曜?”這名字脫口而出,一雙黑白分明的烏瞳睜得老大,因為完全的清醒過來,那表情跟見鬼沒兩樣。
  
  揚眉,紫堂曜研究著”他”的表情。
  
  “你在這裏做什麼?”困惑、不解,覺得這實在太沒道理。
  
  “好些了嗎?”紫堂曜只這麼問”他”。
  
  月靈官沒理他,只有一個疑問,”墨紫呢?”
  
  見”他”神情緊張,紫堂曜怕”他”情緒一激動之下,又會再次犯病,直覺要先安撫下”他”的情緒,”沒事,可能上管事那邊去了。”
  
  在太學堂裏,雖然每個學子都有自個兒家中帶來的侍童,但真正的粗重工作亦或是伙食等事,還是由太學堂的雜役跟統一的廚房處理。
  
  墨紫確實是有可能去了管事那裏,要不就是直接上廚房那邊去跟廚房的大叔大嬸們聯絡感情去了。
  
  畢竟要照顧這副弱不禁風的身子骨,單是飲食方面就得有勞廚房那邊多費幾分心思,這人際關係要不做好,問題可就大了。
  
  因此就理論上而言,紫堂曜的推論很合情合理,太合情合理了!
  
  真奇怪,經過端午那一日的事後,就算有之丞哥哥處理過了,真正見了面了,他竟然那麼平靜,一如往常的沈著有條理?
  
  難道……難道他沒有什麼其他的話想說嗎?好比一些為何扮男裝的問題。
  
  “你……”小心翼翼的探問,”沒有話要說嗎?”
  
  “哦?”紫堂曜明知”他”指的是哪件哪樁的事,但神色未變,一派從容自若的反問回去,”要我說什麼?”
  
  月靈宮疑遲。
  
  這事……該怎麼答才好?
  
  總不能要他自動提及當天的事,那個攸關於他、本該是最機密的事,如果真有洗腦這種事,紫堂曜讓之丞哥哥洗過腦,什麼都不記得了,他自己提起,不顯得他很蠢嗎?
  
  “算了,如果你沒話說也好。”畢竟是個困難的問題,對方要不問,他也能假裝當成沒那回事發生過。
  
  “對了。”紫堂曜忽然開口,彷佛這時才想起,”靈兒還好嗎?”
  
  靈兒?!
  
  正打算假裝端午那日沒見過他的月靈官明顯一僵,揣測著他的話意。
  
  “端午那天我去找‘你’,本想讓‘你’幫我傳個口訊給神官,沒想到卻遇上‘你’的‘孿生妹妹’,她昏了過去,不知身體好些了沒?”紫堂曜說著,這種解釋一般的話語根本不符合他的個性,但基於對月之丞的承諾,他必須得聲明這件事。
  
  月靈官看著他,表情有些驚訝,因為他的話而驚訝。
  
  孿、孿生妹妹?
  
  原來……原來之丞哥哥是這麼解釋過去的……
  
  心裏結結實實的鬆了一口氣,實話說,之前他總感到不安,不知道該怎麼面對紫堂曜的不安。
  
  但這會兒好了,如果紫堂曜以為”月靈官”跟”月靈兒”是兩個人,那麼身為”月靈官”的他,就不用面對”月靈兒”的問題了。
  
  “靈兒已經好得差不多了,謝謝紫堂兄的關心。”月靈官馬上進入了狀況,因為鬆了一口氣,笑容有多甜就有多甜。
  
  看著”他”難得的開心笑顏,紫堂曜有片刻的沈默,再開口時,是他的承諾,”‘你’讓‘靈兒’放心,尋找靈珠的事,我司徒家自會盡最大的力量幫你們兄妹尋回。”
  
  司徒?
  
  因為不習慣,月靈官有一下子反應不過來,後來才想到,紫堂曜本姓司徒,現在的姓是皇上賜的。
  
  “那個……”因為他的態度認真,太過認真,反倒讓月靈官有點不自在,”其實這種事順其自然,你也不用太記掛在心上。”
  
  見”他”輕忽,紫堂曜反而覺得奇怪,”是我弄錯了嗎?神官說過,你們兄妹倆的身體不好,如果能收集全七種靈珠,他便可以為你們兩兄妹扭轉乾坤。”
  
  “理論上……是這樣沒錯。”老實承認,”但世事難料,並不是萬般皆樣都是照著理論進行,更河況這天下何其之大,靈珠又非凡俗之物,連個確切的下落都沒有,想要湊足七種,那談何容易?”
  
  “事在人為。”
  
  “事在人為嗎?”他滿蘊著力量的堅定態度讓月靈官有些的羡慕,但現實逼人,只能苦笑以對,”但也得我的身體能夠禁得起等。”
  
  從沒有人敢當他的面提及,但他知道,他這偷來的生命,即便現下是活著的,可現實卻是再拖也沒能幾年,當中更是沒有人能保證,他眼下的這一口氣能撐到什麼時候,是不是能夠活著看見七寶靈珠被湊齊……
  
  “與其讓大家抱那麼大的希望,不如順其自然。”因為清楚自己的命運,月靈官多希望能夠不讓身旁的人為他心傷,”只有不執著,才能減輕日後的遺憾。”
  
  聽”他”這麼看淡自己的生死,好似”他”已經準備好,隨時要離開這人世間似的,紫堂曜只感到不舒服。
  
  “年紀輕輕的,別用這種口吻說話。”在想到之前,他已開口,”不就是七顆珠子,我會設法為‘你’取得。”
  
  話說出口,就代表他的承諾,月靈官知道他就是這樣的人,因此不解。
  
  無緣無故的,這個紫堂曜幹麼這麼一副赴湯蹈火、萬事包在他身上的模樣?
  
  這應該不是他多心了,眼前的紫堂曜真的怪怪的,明明是紫堂曜,可是在對他的態度上感覺很不一樣。
  
  為什麼?
  
  月靈官感到不解,紫堂曜卻誤會了”他”這時狐疑的表情。
  
  自覺是方才失一一吉,他又補了一句,”我是說你們兄妹,那七顆珠子,我會為你們取回來。”
  
  兄妹,他刻意提起的這字眼讓月靈官有了一些奇異的聯想……
  
  “對了。”差點忘了這件事,剛好拿來實驗看看。
  
  紫堂曜看著”他”從懷中拿出他的傳家玉佩。
  
  “這玉佩,是靈兒托我交給你的。”這是先前他在守月居時塞給他的,這時正好還他。
  
  美玉攤在”他”的掌心,但紫堂曜沒接下,反而是執起”他”的手,使之成拳、將玉佩包覆在”他”的掌心當中。
  
  “不用了。”紫堂曜堅持。”‘你’收著。”
  
  “嘎?”
  
  “這塊玉能護心養氣,在找齊七種靈珠之前,‘你’先帶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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