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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陳美琳]用天真的性感擁抱你[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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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22 11:38:02 |倒序瀏覽
用天真的性感擁抱你 作者:陳美琳

愛情美嗎?
幸福多於痛苦嗎?
否則為什麼連一個發誓不再碰觸愛情的人,
都再次陷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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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22 11:38:53
愛你太深

  愛你太深

  像風疾走
  
  滾滾煙塵捲走戀你的心點滴不留
  
  我想大聲嘶吼
  
  喚來星月白眼雨露嗤笑
  
  那是心痛的味道
  
  風中迴盪你的聲音——
  
  太深太深太深


第一章

  炎炎夏日,暑氣逼人,幸而已近黃昏,氣溫比起正午已緩和許多。

  鐘響,椰林道上逐漸出現了人潮,相約吃飯的、打球的、逛街的學生一群接著一群,大學生活輕鬆寫意的一面表露無遺。

  當然,並不是所有人都急著進行自己下課後的活動,像中文系二年級的祁小穎此刻就在電機系的某教室外探頭探腦,那雙靈活的眼睛搜尋著一個高大修長的影子。

  高淮自然是看見她了,只是他選擇了不予理會。隔壁的羅力群把他的反應全看在眼裡,微笑著拍拍他,又指指窗外,對他說:

  「她又來了。」

  「我知道。」高淮面無表情。

  「她是來找你的,你也知道,那為什麼老要裝做沒看見她?」羅力群邊問,邊在祁小穎看見他們時舉起手對她揮了揮。「她看見我們了,你跟她打個招呼吧!她伸長了頸子的模樣就像只小企鵝。」

  「不要理她,她一會兒就會離開了。」

  「你每回都這麼對她,要不就故意早退避開,何苦?一個小學妹會傷害你什麼?」

  「你不懂。」高淮不耐道,怎麼樣都不肯往窗外看一眼。

  「也不是全然不懂,起碼我知道你們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羅力群仍在微笑。

  「那又如何?已經是過去的事了。」

  「出了什麼事讓你們——不!應該說,讓你對她反目成仇?」

  「我沒有把她當仇人。」

  「是嗎?」羅力群問,注意到窗外的祁小穎已經因得不到高淮的咬應而轉身打算離去。「她要走了,小高,你還真忍心,日復一日讓她這麼失望地離去。」

  高淮此時才允許自己看向窗邊,深邃的雙瞳凝結著難以形容的痛苦。

  「我一定得狠心點,否則對她就是更大的殘忍。」他低喃。

  羅力群蹙眉。

  「為什麼?」他問。

  高淮沒有回答,依然凝視著窗外祁小穎原來所站的位置。

  「哎呀!你到哪裡去了?我和秦湘找了你好久你知不知道?祁小穎。」周雅如遠遠地向小穎跑來,留下秦湘在後頭慢慢地走。

  她發現小穎的雙眼泛紅,一副剛哭過的模樣,周雅如佯裝的怒氣頓時消失,換上一臉的關心。

  「怎麼了?小穎,你哭了?」她問,並回頭朝秦湘招手,要她快點過來。

  小穎本來已經止住了淚水,但一聽見好友如此關懷的詢問,一時忍不住又伏在雅如肩上哭了起來。

  秦湘喘吁吁地跑過來,嬌弱的她可從不曾跑得這麼喘過。

  「你又去找他了?」秦湘一看見小穎在哭,便知道是為了什麼事;她對於小穎的強顏歡笑早已司空見慣了,那騙得了別人卻騙不了她。

  「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她一看見我就——就哭了起來,嚇了我一跳啊!」雅如對秦湘說,邊輕拍小穎的背,安撫她。

  秦湘將小穎拉起來,讓她滿臉是淚的面對自己。

  「為什麼?小穎!為什麼還要去找他?為什麼你要讓他一再傷害你?」秦湘問,語氣中的痛苦似乎不下於小穎。

  雅如苦著臉提醒秦湘:

  「你就別挑現在說她了嘛!這裡人來人往的,我們三個人卻抱在一起哭哭啼啼的,多難看呀!」

  於是秦湘歎口氣,不再說話,小穎也胡亂抹去臉上的淚跡,低聲對兩個好朋友說抱歉。

  「對不起,我沒事了。」小穎擠出微笑。

  「沒事?沒事怎麼會哭成這個樣子?」雅如納悶。

  祁小穎臉色黯然,秦湘也沒說什麼,三個人就這麼杵在椰林道上。

  雅如看了看表,忽然驚呼一聲:

  「天!已經快六點了,我還要趕一個家教呢!」她拉住秦湘低聲說:「你問問小穎為什麼哭,我有家教,要先走了。」然後她又轉向小穎。「小穎,我先走了,你有什麼事就告訴秦湘吧!她會替你想辦法,可別再哭了啊!」

  雅如拍拍小穎的臉頰後就快步離去,秦湘也拉著小穎往校門口走去。

  「你又去找高淮了?」秦湘問。

  小穎的沉默和表情說明了答案,秦湘不由得無奈地歎了口氣。

  「你為什麼這麼傻?他的態度還不夠清楚嗎?你們之間已經什麼情誼也不剩了,他就是這個意思!我不懂你為何還不死心,不惜一次又一次的給他傷害你的機會?」

  「別這麼說他!秦湘,他不像你所以為的那樣。」小穎雖然難過,卻仍然護著高淮。

  「對!他不像我所想的那樣;他更惡劣!」秦湘一反往常的溫柔、纖弱。「你知道嗎?小穎,所有的人都認為你死纏著高淮不放,而這種話之所以會越傳越廣,完全是因為他對你的冷淡!」

  「這不能怪高淮,是我欠他的。」小穎苦澀一笑。

  「欠他什麼?一條腿嗎?」

  「秦湘!」小穎蹙起了眉,秦湘的話深深刺傷了她,但卻也道出了事實。

  秦湘不理會小穎的抗議,逕自說著:

  「他推了你一把,用自己的一條腿把你的命從車輪下換回來,這個高尚且英雄式的行為的確令人欽佩,你更應該一輩子感激他;可是,他沒有權利將你的生活搞得一團亂,畢竟救你是出於他的自願,他不該怪罪於你。」

  「他沒有。」

  「沒有?那他又為什麼要這樣對你?」

  「我也不懂,所以才想和他面對面談一談。」小穎神情慼然。「可是他住院時不准我去看他,現在回學校上課了卻又對我避不見面,到現在我還是……」

  「還是只能遠遠看著他,對不對?」秦湘看她一眼。「何苦呢?小穎,他能裝做不認識你,難道你就不能?」

  小穎拚命搖頭,雙眼又飽含淚光。

  「我不要!我不要我和他之間變成這樣。」

  「小穎!」

  「他恨我,我能理解,畢竟我害他失去了很多東西,我害他跛了一條腿、害他退出籃球校隊……他以前是一個那麼出風頭的人,現在卻為了我而……我真的能理解他不想見我的心情,但我不能就這樣放棄,我一定要跟他說句話;道謝、道歉……什麼都好!我一定要——」

  「小穎!」秦湘停下腳步,抓著她的肩膀用力搖晃著。「好了!我知道,我真的知道你的心情,我只是不想看你如此折磨自己。」

  「我再苦,也比不上高淮的痛苦……」

  「他只是傷了腿,不能跑跳、打球,又不是不能走了。」秦湘看著她,無奈地歎了口氣。「你老是去找他也不是辦法,不如換個方式吧!」

  「換個方式?」

  「他既然存心避開你,你找他一千次也是一樣!不如由我來,或者是雅如,以我們的名義替你約他,也許行得通。」

  「可以嗎?他也認識你們啊!」

  「直接去找他可能還是會被拒絕,但如果透過他的朋友的話……」秦湘攏攏長及肩部的直髮。「總之,你暫時別去找高淮了,這件事就交給我和雅如,我們會想辦法讓你見到他。」

  「你們真的要幫我?」小穎睜大了眼睛。

  「不幫你,難道眼睜睜看著你再這樣一天碰一次釘子?」

  「謝謝你!秦湘,你真是我的好朋友。」小穎摟住秦湘的脖子。

  「少來啦!你知道我是最討厭牽扯進別人的感情事件裡,這完全是因為主角是你,所以我才破例的。」

  「這並不是什麼感情事件。」小穎低下頭。

  「哦?」秦湘挑高了眉毛。「不是嗎?」

  小穎臉紅了。

  「你不要笑我。」

  「你真的愛他吧?」秦湘微笑。

  「他現在連跟我說句話都不肯,愛不愛又有什麼什麼差別?」小穎苦澀地說著。

  秦湘看著她痛苦的神情,半晌後才安慰地拍拍她的肩,兩個人一起朝校門口走去。

  「你調查出了些什麼沒有?」過了兩天,秦湘打電話到宿舍給雅如。「小穎成天魂不守舍的,怕過不了幾天又要去找他了。」

  「想來想去還是只有一個辦法,就是透過高淮的好朋友羅力群。」雅如回答。「他跟高淮同系,兩人走得很近,有他幫忙的話,也許能讓高淮答應見見小穎。」

  「羅力群?他是個什麼人物?」秦湘問。

  「我也不清楚,只聽說他和高淮在高中時就認識了,所以交情很深厚。」

  「那好,明天你去找羅力群談談——」

  「不行,我明天有家教。」雅如立刻說:「何況,我最不擅長說服別人,你要我去跟羅力群說什麼?」

  「可是我討厭和男人打交道。」秦湘皺眉,雅如雖然看不見她的表情,倒是聽得出她聲音裡的厭惡。

  「拜託!秦湘,他又不是林凱平。」

  秦湘沉默了數秒,才冷冷地開口道:「別再提起這個名字。」

  「對不起。」雅如隨即道歉。「你只是幫小穎去跟他談事情,沒什麼好怕的嘛!」

  「可以的話,我還是希望由你去。」秦湘說。

  「我真的有事。」

  秦湘無奈地歎口氣。

  「告訴我,怎麼樣才約得到羅力群?得要趁高淮不在的時候。」

  「那只有去籃球隊碰運氣了;你也知道高淮已經不打籃球了。」

  「你要我去籃球隊?」秦湘喊:「我不要!那裡到處都是男人。」

  「但是你不必和他們說話或打招呼呀!只管去找羅力群就好了。」

  「那我要如何在那麼多臭男人裡面找到羅力群?我根本就不認識他!」

  「你只有找個人問問了。運氣好的話,也許你第一個碰上的就是羅力群。」雅如說。

  「我開始覺得不該淌這趟渾水了,真麻煩!」

  「算了,秦湘,就幫幫小穎吧!她這麼純,又這麼癡情,我們要是不能說服高淮和她談一談,誰知道小穎又會做什麼傻事?」

  「也對,我可受不了她一再讓自己成為全校學生注目的焦點。」秦湘無奈說道:「我會去找那個羅力群。籃球隊明天會在體育館練習嗎?」

  「應該會,這陣子他們幾乎天天練習,聽說和其他大學有幾場友誼賽要打。」雅如說:「其實我們也不該過度苛責高淮,他再也不能打籃球了,而他以前是那麼頂尖的一個選手,我們應該試著體涼他的心情。」

  安靜了半晌,秦湘說:

  「我知道,其實我並不是怪他,他畢竟救了小穎。我想,我只是有點生氣,氣他這麼對小穎!他是為她受了傷沒錯,但小穎也很痛苦,瞧瞧她這陣子瘦了多少!他們簡直是在互相傷害。雅如,我很擔心,不知道我們外人能不能幫得上他們的忙?」

  「起碼我們試過。」雅如說,感覺起來像在安慰秦湘。「很抱歉我不能陪你去找羅力群,但其他的事我會盡量配合,我想幫小穎的心跟你一樣。」

  「我懂。」秦湘真的懂。

  「那好,明天的事就拜託你了,有任何其他的需要再通知我,我會盡力的。」

  「就這麼說定了。」秦湘回答。「早點睡吧!我也要休息了,明天對我來說會是一個很大的挑戰。」

  雅如在電話那一頭大笑。

  「少來了!你的身子是弱了點,但應付那些臭男生還不至於要了你的命吧?」

  兩個人都笑了,然後一一掛上電話。秦湘想著明天的事,想著該如何對羅力群開口,還想起了林凱平。

  不過她很快就擺脫了這些紛雜的念頭,關掉燈爬上了床;不管明天怎麼樣,她至少得有充足的睡眠才能面對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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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球打在地板上發出「碰碰」的聲響,震得秦湘耳朵發痛,整個腦袋脹得好難受,不過她隨即記起了自己此行的任務,只好皺著眉、強打起精神來面對眼前的一切。

  體育館裡一大堆人;一大堆沒穿上衣的男人!不僅如此,還有各種飛來飛去的球。秦湘盤算了片刻,愈來愈懷疑自己真能毫髮無損地從這一堆男人中找到羅力群,並且安全地退離嗎?

  她厭惡地盯著眼前的一切,又想起小穎期盼的眼神,秦湘感覺自己已是後退無路,只能硬著頭皮向前了。

  她盡量貼著牆走,兩隻眼睛緊張地四處張望著。由於自小身體不好,她幾乎不曾接觸過籃球、排球這一類激烈的球類運動,每到上體育課時,她也常常用請假來避掉,因此對眼前這些衝過來跑過去、滿身是汗的人有著莫大的疏離感。

  真野蠻!秦湘蹙眉想道。他們的動作和嘶吼根本就像是在打架,真不知道他們怎麼還能笑得這麼開心?

  秦湘小心翼翼地閃躲著朝一群看起來像是籃球隊的人靠近,打算拉個距離她最近的人來問一問。

  她一步步朝他們靠近,但牆邊卻沒有半個人可供她詢問,所以她要嘛就得走近球場,再不然的話就只有大喊了。

  秦湘很怕走到正在運動的人堆中,但如果要她朝著一群人大喊某個人的名字,那她更丟不起法這個臉。於是她歎口氣,只好慢慢地朝體育館中央走去。

  忽然,秦湘眼睛一亮,不自覺地露出了笑容。哈!終於有個人可以問了;那個人沒穿上衣,古銅色的皮膚上佈滿一層汗水,是目前為止最靠近她的人,她不用繞過大半個球場,就能打聽到羅力群在哪裡了。

  秦湘好不容易站到那個人的身後,她本想拍拍他的肩,但想了想,還是改用食指戳了戳他的背;這樣做是不太禮貌,可是對一個衣裝不整的人還需要什麼禮貌呢?

  那個人轉過身來訝異地看著她,秦湘往旁站一步以便能看清楚他的臉;他很高,而她只不過一百五十七公分而已,總不能要她對著他的胸膛說話吧?

  事實上,秦湘根本沒有機會說話,她才剛張開嘴吧,球場上忽然起了一陣騷動,喊叫聲此起彼落,就是聽不出在喊些什麼。

  秦湘缺乏運動細胞,所以當她發現那些吵雜的聲音是在警告些什麼時已經來不及了!一個橘色的籃球以難以形容的速度向她的頭部飛過來,而她除了眼睜睜地盯著那個大球外,無法做出任何反應。

  完了!球就要擊中她了,會痛是不用說了,而且肯定還會引起在場的人一陣嘲笑,簡直是倒楣極了!不過,至少還有個不幸中的大幸,她今天穿著牛仔及膝短褲,就算她倒在地上,也不至於有什麼太難堪的穿幫畫面。

  在短短幾秒的時間裡她可以想這麼多的事,卻無法閃身避開那個球,只能閉上眼睛等著,等待它來用力「親吻」她的頭。

  然後,她感覺自己被人抱住,並往旁邊一閃,緊跟著便是球彈落在地上的聲音。

  她喘著氣,隨之吸人一股濃厚的男性氣息,她知道自己已逃過了一劫,球擊中的是地板而不是她!

  謝謝天!秦湘深吸一口氣,暗自慶幸著!球擊中的不是她,她居然躲過了!真是帥啊!

  好像過了許久,秦湘才發覺周圍再度起了一陣喧鬧,其中還夾雜著幾句口哨聲。她慢慢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面對著一張斯文帥氣的臉,那張臉上還帶著微笑。

  「你沒事吧?」那個人問。

  秦湘眨了眨眼,驚覺到自己還偎在那人的懷裡,於是慌忙站穩了推開他,四周響起稀疏的笑聲,害她不由紅了臉。

  「你——謝謝你推了我一把!」窘是窘,道謝還是要的。

  「他是抱了你一把。」有人在一旁瞎起哄,引起更大的笑聲,秦湘的臉幾乎要熟透了。

  「我——請問你,籃球隊裡是不是有個隊員叫羅力群?」她不理會其他人,直接說出自己的來意。

  「有。」那人依然微笑著。

  「那他——他今天來了嗎?」秦湘急切地問。

  「來了。」

  「在哪?」秦湘看看四周。「能不能麻煩你幫我喊他一下?我有事情找他。」

  「恭喜,你找到了。」那人揮手抹去額上的汗,依然笑著。

  「啊?」秦湘眨眨眼。

  「我就是羅力群,你有什麼事找我?小姐。」

  秦湘瞪大了眼睛,無法相信自己所聽見的。

  這個人就是羅力群?雅如居然說中了,她踫到的第一個人居然真的就是他!但——這算幸運嗎?

  當然不!秦湘氣得咬牙。這個男人故意捉弄她,不但沒有直接說出他就是她要找的人,還害她鬧了笑話。就算他剛才真的救了她,他依然是她最討厭的那種人——自以為幽默感十足,事實上根本是無聊透頂!

  秦湘深吸了一口氣。

  「你就是羅力群?」

  「是。」他微笑點頭。

  「你的練習還要多久才會結束?」她忍住氣。

  羅力群忽然拉起她的手,看了看她手腕上的表。

  「還有半個小時。」他笑道。

  秦湘用力抽回自己的手,雙頰因生氣而泛紅;該死的高淮!居然跟這樣的人是同窗死黨。

  「那麼我在體育館門口等你。如果你能在練完球後撥出一點時間給我,我會非常感激的。」她說完就要轉身離開,卻被羅力群喊住。

  「等等!你總得聽聽我的回答再走吧?」

  秦湘回過頭。

  「請你不要拒絕,我要和你討論的事關係到你的好朋友高淮。」

  「誰說我要拒絕?事實上我現在就可以跟你走。」

  「可是練習還沒有結……」

  「我打球是因為自己喜歡,可不是為了什麼無聊的校際比賽。」他領著她走向場邊,在那兒拿起了上衣穿上。「走吧!找個地方喝點束西,然後你把有關高淮的事告訴我。不過,我得先警告你——你貴姓?」他看向她。

  「我叫秦湘。」她把自己的名字報給他。

  「我得警告你,秦湘,如果你找我是為了接近高淮,那麼你可以死心了!一來是我從不替人牽紅線;二來是高淮最近對女孩子全無興致。我說的全是實話,信不信隨你。」

  校門口一家冰店裡,秦湘和羅力群找了個僻靜的角落坐下,各自點了果汁喝,尤其是剛打過球、流了一身汗的羅力群,只用了兩秒鐘就幾乎喝光了一杯五百西西的木瓜牛奶。

  「可以開始說了,我在等著呢!」他似乎喝過癮了,微笑地盯著秦湘看。

  他的注視令秦湘頗覺不自在,於是她啜了口檸檬汁以逃避他熾熱的目光,這才開始問:

  「你是高淮最好的朋友?」

  「是不是『最好』,得讓他來說才算,不過起碼算得上『好』就是了。」

  「那麼你聽說過祁小穎這個人嗎?」

  羅力群點頭說:「何止聽過?只要是電機系的人,沒有不認識她的。」

  「既然你是高淮的好朋友,可曾聽他說起祁小穎什麼?」秦湘繼續問,羅力群卻比比手勢要她暫停。

  「你先說重點嘛!這麼一個問題接著一個,我哪知道該朝什麼方向回答?」他說。

  秦湘想了想,決定大略說明她的計畫。

  「高淮前一陣子出了車禍,這事你總知道吧?」在羅力群點頭後,她接著說:「他是為了救小穎才弄傷了腿。高淮和小穎從小青梅竹馬,一向很要好的,現在因為出了這種事,高淮不知道是不是恨小穎害他傷了腿,所以一直不肯見她。你也看見的,小穎幾乎每天都到你們繫上去找高淮,而他根本就不理會,讓她天天都紅著眼睛離開。我和小穎是好朋友,就像你和高淮一樣,你說我們該不該幫幫他們,讓他們有機會當面把話說清楚?」

  「你是為祁小穎的事情來的?」羅力群揚起眉問。

  「當然!我可不是你所認為的高淮仰慕者。」

  「我沒這麼說你。」

  「我也沒忘記你剛才的警告。」秦湘應了回去。

  「我說那些話並不是暗示什麼。」羅力群微笑道。

  秦湘移開目光。

  「事情就是這樣。我希望能想個辦法讓高淮跟小穎單獨見面談一談;你願意幫忙嗎?」

  羅力群點點頭。

  「其實有關祁小穎的事我也勸過高淮好幾次了,他就是能狠下心來不理她,這點真教我想不透。」

  「是不是因為他的腳……」

  「高淮極少提起他的腳傷,我也不好多問,不過他再也無法打球、跑步了,這對他而言必然是個不小的打擊;運動是他的嗜好,尤其是籃球。」

  「這點我明白,問題是高淮是不是因為腳傷的事才這麼對待小穎?他們曾經那麼要好,現在卻變成這樣,總得有個合理的解釋吧?」秦湘說。

  羅力群經過一番思索,回答道:

  「不管高淮是不是怨祁小穎害了他,我想他不是真心要這麼對她的。每回祁小穎一出現,高淮整個人都變得很緊繃,彷彿在壓抑什麼,這說明了他對她並非全然無動於衷。」

  秦湘聞言一喜。

  「你真的這麼覺得?」

  「我是這麼想。」他點頭。

  「那麼也許小穎有希望了。」秦湘探過頭去。「你願意幫忙吧?就當是幫高淮?」

  「兩個人我都願意幫。」羅力群笑著,他似乎真的很愛笑,而且他的笑給人溫暖的感覺。

  「那好。」秦湘滿意地點頭。「我把初步的想法說一說,你聽聽看可不可行?」

  秦湘開始說,羅力群時而蹙眉、時而點頭。他們漸漸拋開初見時的尷尬與摩擦,盡力為好友安排一個沒有遺憾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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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22 11:39:34
第二章

  「你究竟想跟我聊什麼?不能就在這裡說嗎?」高淮納悶地看著羅力群,不明白他何時也開始喜歡上女孩子邊走邊聊的那一套了?

  「教室裡熱翻了!你耐力夠,我可是一秒都待不住。」羅力群微笑說:「走吧!別老急著回你的小窩去,我們好久沒有聊些男人間的悄悄話了,你不會連陪陪我都不肯吧?」

  高淮露出這些日子以來難得一見的笑容。

  「怎麼了?忽然一副寂寞難耐的樣子?是不是情場不如意,開始體會到朋友的好處了?」

  「我還以為你很瞭解我呢!我什麼時候在情場失意過?」羅力群笑著捶了好友一下。「到底走不走啊你?婆婆媽媽的!」

  高淮搖搖頭,微微扯動嘴角站起來。

  「不聽你的還能怎麼樣?跑給你追嗎?」他的語氣帶著嘲諷,羅力群聽了不由皺起眉來。

  「你怎麼了?這麼在乎腳傷的事?」他輕聲問。

  一陣沉默,然後是一聲歎息,高淮開口了。

  「有時候,我覺得我已經不在乎任何事了。」

  「小高!」

  高淮苦澀一笑。

  「走吧!既然我什麼都不在乎了,陪你走走聊聊又如何?又少不了一塊肉的,不是嗎?」

  「你知道嗎?小高,」羅力群揚揚眉毛,看著他說:「我實在挺討厭你這種調調,能不能拜託一下,改了它!回到從前的你?」

  「從前的我?」高淮搖頭。「何必拿我做不到的事情來要求我?」

  「你不是做不到,只是不想做。」羅力群看看他,歎氣道:「算了,說好聊一聊的,可不是吵架,忘了我剛才說的話吧。我不是你,也許真的無法體會你的感覺。」

  「一輩子都不要去感受到這些,你不會喜歡的。」高淮站起來。「走吧!你不是要請客嗎?先說好,我可不會客氣喔!」說著移動他那看起來還有些跛的腳,帶頭往教室外頭走去。

  羅力群遲疑了幾秒,便跟著走了出去,心想自己實在不該在這個時候弄糟了高淮的心情。等會兒,就在他們「走走聊聊」的途中,高淮將會需要有一個好情緒來應付秦湘的安排。

  說真的,這個忙並不好幫,成功的機率也幾近於零,但一切正如秦湘所說的——必須試試。他們有責任拉好友一把,畢竟友誼是這世界上唯一能和親情、愛情並列的寶貝。

  別怨我!小高,一切都是為了你好。

  羅力群輕歎一聲,加快腳步追上去。

  「他真的會來嗎?」祁小穎憂心忡忡地問秦湘:「我總覺得不可能,他無緣無故的,怎麼會到這麼偏僻的地方來?」

  「他一個人的確不太可能走到這麼偏僻的地方來,但若是被人硬拉了來,可就難說了。」秦湘邊回答她,邊朝遠處眺望著。「你放心在這兒等,羅力群答應會帶高淮來,我想他會有辦法的。」

  「你想那個叫羅力群的真有辦法說服高淮和我見面?」

  「我沒有說是『說服』,」秦湘白了她一眼。「要用綁的還是用騙的都隨他,只要能把高淮帶到你面前不就好了?」

  祁小穎張大了眼睛。

  「你——你是說——那個人會綁著高淮來見我?」

  秦湘聳聳肩,依然注意著可有任何人朝這兒走來。

  祁小穎三、兩步來到秦湘身旁,拉扯她的衣服道:

  「不行!不能讓他這麼對高淮。」她焦慮地喊著:「他已經在生我的氣了,你又讓人把他綁來見我,到時他一定會恨我到下輩子都不止!你快去阻止那個人,快去阻止他啊!秦湘——」

  「別傻了好不好?小穎,羅力群當然不會綁住高淮,他會有別的法子帶他來的。」秦湘開始皺眉了;羅力群那傢伙究竟行不行?怎麼到現在還不見人影?

  「你是說用騙的?」祁小穎拚命搖頭。「那也不好!高淮還是會生氣,他不喜歡別人欺騙他。」

  「我也不喜歡別人騙我,但這是非常時期所用的非常方法嘛!」秦湘轉身面對好友。「我問你,你想不想見高淮?」

  小穎點點頭。

  「你想跟他把事情說清楚吧?」

  「想。」

  秦湘一拍手。

  「這不就得了?你和高淮能面對面談一談是最重要的,至於怎麼把高淮帶到你面前是羅力群的事,用不著你操心,懂嗎?」

  「可是——我怕——」

  「喂!你是怎麼回事?我和雅如好不容易才找羅力群來解決你的困擾,你反而裹足不前了。」

  「對不起,秦湘。」小穎低下頭。「我只是擔心高淮會因此而更討厭我。」

  「再討厭你,也不過是像現在這樣,還有可能更糟嗎?」

  雖然秦湘說的是事實,小穎聽了還是覺得心一陣緊。

  秦湘對著她歎了口氣。

  「好了,小穎,別這麼緊張,你甚至還沒跟高淮見面呢!你這副模樣待會兒怎麼跟他談?」

  「如果他發現自己是被人騙來這裡見我的,我怕我根本不會有機會和他說話……」小穎嚅嚅道。

  「不會這麼嚴重吧?」秦湘不耐地揚起眉。

  「你不瞭解他的脾氣才會這麼說。」

  聽小穎這麼一說,秦湘心裡開始產生了猶豫;她是不瞭解高淮,畢竟她又沒有和他從小青梅竹馬一起長大,萬一高淮真如小穎所說的是個倔脾氣的傢伙,那麼她和羅力群今天的策畫會不會是真的弄巧成拙了?

  「小穎,高淮他——他真的這麼凶?」秦湘蹙眉問。

  「我說過,他很討厭人家欺騙他。」小穎回答。

  「那——也許我該讓羅力群緩一緩——」秦湘忽然停了話,兩隻眼睛直楞楞地盯著正前方。「啊——看來是緩不了了!你說說——凶起來高淮是——是什麼樣?會吼人嗎?」

  小穎不解地眨眨眼。

  「你怎麼了?說起話來顛三倒四的。」

  「不顛倒行嗎?他——他們已經來了!」秦湘看向遠處。「不過你放心,小穎,高淮是自己走來的,羅力群並沒有綁住他。」

  高淮走累了,他不明白羅力群何以明知他腿傷未癒,卻還堅持要他走那麼遠的路?

  「你究竟要走去哪裡?說要聊一聊,但這一路上也沒見你說過幾句話。」高淮提出另一個疑問,並納悶地看著羅力群。

  「呃——」羅力群清清喉嚨,仍加快腳步往前走。「你知道的,有些話並不是那麼容易就能說得出口,那需要——需要一些心理準備和——和勇氣。」

  「你又不是要向我告白,需要什麼勇氣?」

  羅力群訝異地瞪著他,接著笑了出來。

  「原來你還有幽默感,真是可喜可賀!」

  「沒什麼好喜好賀的。老實說,我的腳開始疼了,你倒是說說還要我走多久啊?」高淮苦笑。

  「快了,再走個三分鐘吧!」

  「但——我們到這兒來做什麼?這麼偏僻!」高淮抱怨著,卻仍然跟著羅力群往前走;他還是能走的,雖然再也不能跑跳,走走路總還可以。

  「啊——這兒很僻靜,我就是需要像這樣的一個地方來對你傾吐一些事。」

  「傾吐?」高淮蹙眉。「你有心事?」

  「是啊!再不找個人說一說,我真要悶出內傷了。」羅力群遠遠看見秦湘的影子一閃,消失在樹叢中。

  哈!她還挺機靈的,知道拉著祁小穎躲起來。躲是該躲,若是讓高淮看見她們倆,那他跟高淮拉拉雜雜扯了這麼一大堆謊豈不全都白費了?

  待會的場面可以想見一定是非常尷尬而僵硬的,如果可以的話,他真希望事情不需要透過這樣的方式來解決。可是高淮太固執了,好言相勸改變不了他的心意,一番討論之後,他也不得不同意採取秦湘的提議,想辦法把高淮押到現場再說。

  好了!眼見再走幾步他就算達成任務了,但他卻走得一步比一步心虛。他這麼做是在幫高淮,還是在出賣朋友?羅力群在心中自問過無數次,卻總是自我安慰的把答案歸於他完全都是為了高淮好。

  他是在幫高淮!至少他的出發點絕對是善意的。

  又一次這麼說服自己之後,羅力群催促高淮繼續走近預設的目的地。高潮戲就要揭幕了!屆時他和秦湘呢?該走還是留下?

  唉!一次解決一個問題吧,以他現在的心情根本無法想太多。他畢竟把高淮帶來了,接下來就是秦湘和祁小穎的事了,與他無關。

  絕對無關!

  風雨欲來,祁小穎怯怯地低著頭,高淮鐵青著臉,極力保持面無表情,秦湘和羅力群則早已在僵持的氣氛下越來越往後退了。

  評估著眼前的狀況,羅力群很快就發現高淮想轉身離開,而他之所以還站在原地動也不動,應該是顧慮到他的腿不太方便;他無法靈活地移動雙腿,因此不情願地選擇了面對這一切,即使他的表情冷到了極點。

  然後,羅力群直覺地認為他和秦湘這兩個局外人應該由這裡消失。是的!他們不該再繼續留在這裡,否則男女主角永遠只會這麼咬著牙、低著頭,就算再過個十幾二十年也談不出什麼結果來。

  這麼認定之後,羅力群在秦湘耳朵旁嘰咕了幾句,秦湘聽後堅決地搖搖頭,很明顯地是兩人意見相左了。

  相左就相左嘍!這兒又不是立法院,時間上也不容他們進行表決,就算真要表決吧!一票對一票,聽誰的才是?

  羅力群是個果決的人,既然他確信他們的離開對高淮和祁小穎較好,秦湘的意見只好不予採納了。他又探過頭在秦湘耳旁說了幾句,心憑回沒給她反對的機會,便拉著她的手開始跑。

  對於他們突兀的舉動,高淮則是緊蹙著眉、欲言又止,祁小穎則發出一聲驚呼,似乎無法接受秦湘會就這麼離開,留下她獨自面對高淮。

  時間彷彿靜止了;沒有動作、沒有聲音,就好像錄影機按了暫停鍵,劇情不再繼續,故事也沒有結局。

  沒有結局?

  小穎驚愕地抬起頭,她不願看著他們的故事就這麼發展下去。秦湘苦心安排了這一切,給了她一個和高淮說話的機會,她要放棄嗎?任時間就這麼過去?

  不,她不要!小穎微張著嘴,想打破這惱人的沉默,但高淮冷然的表情卻逼得她雙唇顫抖,而發不出半點聲音。

  別這麼對我,高淮!小穎在心裡吶喊著。我正在嘗試跨過我們之間的鴻溝,如果你無法幫我,至少別讓事情變得更加困難。

  高淮的神情並未因小穎那漾滿哀傷的雙眼而趨向柔和,事實上,摻雜在他心中的多種感受中並沒有「不忍心」這一樣,他硬逼自己驅逐了這種情感。

  羅力群這傢伙在搞什麼鬼?扮月下老人?還是主持我愛紅娘?他已決心不再見她、不再想她了,要那白癡從中攪和什麼?

  望著眼前那張怯怯的臉,高淮忽然對這一切感到無比的厭倦!他累了,不想再逃,也不想牽牽扯扯的傷人又傷心,那麼何不做個結束?做個徹底的結束!

  頗令小穎詫異的是,高淮竟會主動打破了這無聲的沉寂,他那低沉而毫無起伏的聲音居然使她心跳加速。

  「是你安排的?」他問。

  「什——什麼?」小穎一時間沒聽清楚他說了什麼,她整顆心都沉浸在一股喜悅中;他又對她說話了!這麼久以來,他們終於又有了言語上的交談,這小小的改變讓她感動得久久不能自已。

  高淮沒有重複他的問題,他冷冷地看著她,又說道:

  「你為了見我,可以說是挖空了心思,這又何必呢?還苦心說服我最要好的朋友背叛我!」

  小穎一臉驚慌的想對他解釋。

  「不是的!高淮,我……」

  「你想見我不是嗎?」她說了一半的話被高淮不耐地打斷。「我已經站在你面前了,說啊!把你的感激全都說出來,一次說個精光,因為你沒有第二個機會了。」他的語氣冰冷而嘲諷。祁小穎只能愕然而心痛地告訴自己,眼前這個人雖然擁有高淮的外表,內心卻已全然不是她所熟悉的那個人了!

  「怎麼回事?忘了謝謝怎麼說嗎?」高淮扯扯嘴角。「那麼就算了吧!反正我也不喜歡聽。沒事的話,我是不是可以走了?雖然不用練球,我也不希望把時間浪費在毫無意義的談話上面。」

  「你說吧!」小穎看著他。「如果藉著言語的發洩能減輕你對我的恨意,那麼你就說吧!盡量地說。」她勉強擠出一個笑容,眼睛裡卻含著淚水。「沒有錯!我是應該向你道謝,畢竟我這條命算是你撿回來的,沒有你,我早就成了車下亡魂,又哪裡能站在這裡跟你說話——」

  「別跟我說這些!我不想聽。」高淮轉過身去,而小穎也在此刻才允許眼淚溢出眼眶。

  「我知道你不想聽,你已經,你已經不想再聽我說任何事了。」她悲傷地道:「我們之間一定得變成這樣嗎?你對我的恨難道沒有消失的一天?如果真是如此,我情願你當時不曾推我那一把,我死了——也好過你這樣對我、對你自己!」這麼文謅謅地說話原本就不符合祁小穎的個性,她在勉強說完後居然忍不住大哭起來;她哭得眼淚鼻涕齊下,活像個十歲不到的小孩子。

  高淮楞在當場,臉上一副「不會吧?」的表情。這個女人剛才說了番有模有樣的話,他正驚訝著時間居然可以使人成熟這麼多,她的號啕大哭卻讓他的驚奇像汽球突然被針刺爆了。

  她沒變,根本就和以前一模一樣。

  「喂——喂!你哭什麼?」高淮不耐地揚起眉,還心虛地左右看看。「話都是你在說,我甚至還沒反駁呢!請問你這是在哭什麼?」

  祁小穎吸吸鼻子。

  「你——你對我好凶!笑都不笑一下,以前你看見我都會笑的——」

  「現在不是從前,我也已經不是當時的高淮了!你該面對現實,而不是在那裡緬懷過去。」高淮沒好氣地說道。

  「為什麼?」祁小穎吸了一下幾乎已滑到嘴邊的鼻涕。「我還是我,你也還是高淮,有什麼道理我們不能像從前一樣相處?」

  高淮聽著她說話,又看她胡亂用手抹著臉上的眼淚鼻涕,忍不住掏出口袋中的手帕遞給她。

  「你實在不像個女孩子,出門連條手帕也不帶,最起碼也該帶包面紙在身上吧?」他蹙眉道。

  「你會帶啊!」小穎不客氣地拿過他的手帕,用力擤了擤鼻涕,擦得鼻頭紅通通的。「我需要面紙手帕的時候再找你拿,以前總是這樣的,不是嗎?」

  「以前是以前,現在不同了!」高淮喊道;「既然我不能再像從前那樣時時跟在你身邊看著你,你就應該學著照顧自己,別什麼事都想要依賴別人。」

  「為什麼……」小穎可憐兮兮地開口,卻被高淮忿忿地打斷。

  「還問為什麼?你都二十多歲了,難道還不該學著獨立一些?」他幾乎像在吼叫了。

  小穎瑟縮了一下,鼓起勇氣說完剛才說了一半的話。

  「我是說——為什麼你不能再像從前一樣在我身邊?我們以前不是一直相處得很好?難道你不覺得?」

  「你能不能不要再提起從前?」高淮鐵青著臉吼道:「我跛了,不能跑、不能跳,如果我們走在一起,搞不好你還得放慢腳步來等我。我已經不是從前的我了!你不懂嗎?我的腳不行了啊!」他握著拳,眼裡的痛苦清晰可見。

  祁小穎眨眨眼,眼淚隨即又落了下來。

  「你這麼在意嗎?你的腳是為了我才受傷的,現在你很後悔救了我?」

  「你在胡說什麼?我寧可自己死了,也一定要救你!」高淮朝著她喊,說完後隨即懊惱地撇過頭去。

  該死!他怎麼會說出這麼噁心的話來?都是被她給氣出來的,都是她的錯!

  儘管高淮非常悔恨,祁小穎卻覺得這是她活了這麼多年來所聽到過最美的一句話;是她連在夢裡也不敢奢望能聽見的話。

  她又眨了眨眼,希望自己的眼淚能受她的控制,不要這麼動不動就氾濫成災。她和高淮需要的是溝通,如果她只會吸鼻子、掉眼淚,高淮遲早會不耐煩的走掉,那麼她得再在他教室外徘徊幾次,才能等到一個和他獨處的機會?

  她又要哭了,高淮知道,而她癟著嘴、強忍眼淚的模樣實在很可笑,如果是在以前,他老早就抱著肚子大笑了。以前?哈!全都是些令人懷念的人、事、物啊!奈何時間有如流水,一去無蹤。

  他談起。

  「好了!拜託你千萬別再哭了。我從沒後悔救了你,真的!而且我十分慶幸我來得及救你。」

  祁小穎果真忍下了滿肚子的淚水,深吸一口氣之後問道:

  「是嗎?那麼你為什麼總是躲著我、不肯見我?為什麼你救了我一命,卻忽然發現我變得討人厭了?」

  「我沒說你討人厭……」

  「你看見我就像見了蟑螂、老鼠一樣,還說不是討厭我?」祁小穎加大了音量說道。

  高淮盯著她看了幾秒,接著收回目光說:

  「可以坐下來嗎?我站累了。」

  祁小穎聞言,立刻替他將草坪上的一塊石頭拍乾淨,高淮則在她想過來扶他之前便逕自坐下來了。

  「這個還難不倒我!我並沒有你想得那麼脆弱。」

  「腳——還很疼嗎?」她蹲在他身旁,用手輕撫著他的膝,完全忘了之前的埋怨與傷心。

  高淮抓住她的手,並將她的手拉離他的腿。

  「別同情我,絕對不要同情我!」他看進她的眼睛裡。「那比殺死我還讓我難受。」

  「這不是同情,是心疼!我心疼你為我受了這麼多的苦。」小穎說。她忍著淚水,把臉頰輕輕貼向他受傷的腿,並轉過臉來,在上頭印下一個又一個的吻。

  天!別這麼對我!別讓她這麼對我!

  高淮仰起頭,閉上眼睛在心裡吶喊著。情況已經完全不同了,她這樣做,要他如何堅定自己放她單飛的決心?

  「忘掉我!小穎,徹底的忘掉我,你值得擁有更好的男人。」在片刻的沉默後,他終於說話了。

  「沒有人比你更好,我只要你!」她回答,看著他的眼神相當堅定。

  高淮倏地站起來,小穎因而幾乎跌坐在地上。

  「為什麼你就是搞不懂?我瘸了!是個跛子!你有太多的機會去認識、接觸到更好的、完整的男人,你不需要繼續守在我這個有缺陷的男人身邊!」他握拳、咬著牙說。

  「我不在乎你缺胳臂或少條腿,你就是你!是我這輩子唯一愛的人。」祁小穎說。

  「你——你這個固執的小傻瓜!」高淮咒罵著:「愛?你以為你這個年紀真懂得什麼是愛?不過是感激和同情,再加上一些無聊的憧憬罷了,那不是愛!你懂嗎?」

  「你——你先坐下來嘛!待會兒腳又疼了。」祁小穎拉拉他的手,一臉擔憂地說。

  「我們現在討論的不是我的腳!」高淮吼道。

  「我倒覺得你的腳就是一切問題的癥結。」小穎委屈地道:「如果你沒有為我傷了腳,我們之間就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喂!我說過你得面對現實!現在可不比從前了,怎麼能拿來相提並論?」

  「在我看來,現在和以前並沒有什麼不同,不同的只是你的心態。」

  「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你要我面對現實,其實真正不敢面對現實的人是你!」小穎看著他。

  「我?」

  「就是你!你一直對自己的腳傷耿耿於懷,以這個為借口排斥我、疏遠我,卻還口口聲聲說不後悔救了我,你要我如何相信你?」祁小穎站起來握住他的手。「別再這樣對我,高淮。如果你真的不後悔救了我,應該就能正視你的腳傷;那是個光榮的痕跡!不光我這麼認為,大家都是這麼認為,你也應該這麼看待它才是啊!」

  高淮看著她,露出苦澀的笑。

  「你們又不是我,怎麼能瞭解我的感受?它常會不定時的疼痛,有時候痛得我整個晚上都睡不著,只能絕望地想著我不能再打球、不能再跑步了,甚至——甚至再也沒有把握能讓我心愛的人幸福。」他說完又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後轉身一跛一跛地離去。

  秦湘讓羅力群拉著跑了約五百公尺,身體一向虛弱的她不只是氣喘連連,臉色也蒼白得很,頭一昏,腳下一軟,整個人就往地上倒了下去。

  幸虧羅力群機警,在訝異之餘趕緊伸手將她攔腰一抱,將她抱往陰涼的樹下。

  「喂!你怎麼了?」羅力群輕拍她的臉頰,對那一張毫無血色的臉孔及泛青的嘴唇感到心慌。「別嚇我啊!你——你沒事吧?我看我還是抱你到醫務室——」

  秦湘舉起手阻止了他。

  「我不要緊,只是——只是跑得太急了,有點喘不過氣來,讓我——讓我休息一會兒就沒事了。」她的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

  羅力群看著她纖細瘦弱的模樣,心裡的擔憂未曾稍減。不過見她氣息平順多了,臉色也漸漸恢復,於是他歎口氣,坐在她身邊靜靜等候著。

  「對不起,我不應該拉著你跑了這麼長一段路,我——我不知道你——」

  「你不知道我體力這麼差。」秦湘開口替他說完抱歉的話,並試圖坐起來。「這也不能怪你,畢竟我們算不上認識,互不瞭解也是正常的。」她虛弱地一笑。「希望這搏命的一跑有它的價值,真能讓小穎和高淮好好談談,前嫌盡釋。」

  「你應該喊停的,自己的身體怎能拿來開玩笑?」

  「你剛開始提議要跑的時候我可是堅決反對過,不過顯然你這個大男人聽不進女人的話。」

  「我是為了祁小穎和高淮好,我們如果在場,那就別想他們能談出個什麼結果來。」羅力群解釋。

  秦湘點點頭。

  「我想也是這樣。」

  「你知道嗎?並非我真聽不進女人說的話。」

  「哦?」

  「如果我知道你禁不起這樣跑,一定會另外找個借口,讓你能一步一步、從從容容地離開。」羅力群看著她說。

  「算了!」秦湘笑著搖頭。「是我自己不爭氣,與你無關。」

  「怎麼會無關?你剛才的樣子差點嚇死我了。」

  「現在好多了啊!」秦湘說,並試著站起來,但也許是因為頭還有點暈,她的身子一陣搖晃,羅力群見狀又趕忙過來扶住她。

  「別急著起來,再多休息一下嘛!」他抓住秦湘的雙臂,讓她坐下,兩道眉聳得頗高。「你的臉色還是很差呢!我還沒從剛才的驚嚇中回復過來,可別再來一次了。」

  秦湘在羅力群的協助下坐回原位,喘著氣將頭埋在雙手中。

  「我真差勁!才跑幾步路居然連站都站不住了。」她抬起頭對他虛弱的一笑。「你先走吧!用不著在這兒陪我耗著,我再坐個幾分鐘應該就沒事了。」

  「我不能把你一個人留在這裡。」羅力群在她旁邊坐下。

  「這裡是校園,就當我坐在這裡是休息看風景,不會有事的,你儘管去辦自己的事吧!」

  「我陪你。」

  「球隊呢?今天不練球嗎?」

  「為了高淮的事早就跟隊長請過假了,現在你人不舒服,我更沒有理由離開。」

  「我很快就會恢復的。」秦湘再次將頭靠向膝蓋。

  「那我就等你恢復了再和你一起走。」羅力群堅持道。

  「隨你。」秦湘這回連頭都沒有抬,她真的對自己纖弱的體質感到非常厭惡,尤其在此時!她實在懷疑以這樣的身子能否活過三十歲?

  「跟我交往好嗎?」羅力群忽然說出這句話,它的震撼力原本該是很大的,秦湘卻像沒聽見似的什麼反應也沒有。

  「你聽見我說的話了嗎?」羅力群問,還輕推了推她的肩膀。

  「嗄?你說什麼?」秦湘這才抬起頭來,眨眨眼說:「對不起!我剛才差點睡著了,你能再說一次嗎?」

  羅力群歎口氣,明白自己挑了個最差的時機。兩天短暫的相處下來,秦湘使他興起了一股莫名的保護欲,他想要告訴她,卻萬萬不該選這個時候。

  「你——現在覺得還好吧?」他有所顧忌地問。

  「當然。」秦湘回答,覺得莫名其妙。

  「受了驚嚇也不會再昏倒了?」

  「你在說什麼啊?什麼驚嚇不驚嚇的。」

  「我希望你答應和我交往。」

  這回羅力群的話可是一清二楚地傳進了秦湘耳中,她倏地站起來,隨即體力不支地倒進羅力群早已準備好的懷抱中。

  「對不起,我決定要送你到醫務室去了。」羅力群攔腰將她抱起,神情焦慮中帶著自責。

  秦湘感覺呼吸急促、眼前一片模糊,不過她還記得自己倒下前聽見的話,於是拼著最後一點力氣對羅力群說出一句話:

  「你——你這個玩笑可害死我了!」話一說完,秦湘便無知覺地癱軟在他懷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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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22 11:40:11
第三章

  炎熱的夏日裡,周雅如慢慢地發覺兩位好友似乎各有各的心事、各有各的煩惱。在她不露痕跡的觀察下,小穎的情緒並沒有因她和秦湘的巧心安排而獲得改善;相反地,還有越來越陰沉不定的感覺。

  除此之外,秦湘也不對勁,有事沒事就皺著眉像在想什麼。她變得常常歎氣,偶爾居然還會拍桌子、摔書本,雅如經常被她給嚇得緊貼住牆壁,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天!怎麼會變成這樣?雅如悶悶地想。難道夏天到了,人的脾氣也跟著大了起來?

  原因應該不是這麼單純!雅如隨後推翻了自己的假設。她認識她們倆到現在也經過好幾個酷暑了,她們可不曾像此時這般陰晴不定、喜怒無常啊!

  唉!說來說去也許只能歸咎於一句話,那就是「女人心,海底針」。她們心裡究竟在想些什麼,如果不說出來,她雖同為女人、又是她們的好友,但也不可能猜得出來。

  今天是她們一星期一次的晚餐會;每個禮拜她們會挑一天、挑一個地點,三個人一塊兒吃頓較豐盛的晚餐,談談她們這星期的趣事及糗事。

  她們同科系,感情極佳,卻不像一般好朋友一樣住在一起,到哪兒都黏在一塊兒。當然,因為她們三人都深深地瞭解——再好的朋友都必須擁有個人獨處的時間及空間,住在一起容易互相干涉,不自覺地便會漸漸扼殺了那份難能可貴的情誼。

  所以,她們經常碰面,約好了一星期找一天花幾個小時吃飯聊天,分手後仍各自有各自的心靈空間,三人之間的情感也依然是淡然中帶著親匿。

  只是,雅如有些後悔當初和她們約定好——如果沒有重大的理由,誰也不能在晚餐會中缺席或請假。像今天這樣的氣氛,對面坐著兩個不甘不願、心神不寧,又時而發呆、時而望著天花板歎氣的人,叫她怎麼吃得下飯?就算吃了,又怎麼知道會不會引起胃潰瘍?

  「喂!你們兩個還好吧?」雅如終於忍不住開口了:「小穎,你把一堆牙籤倒進湯裡了!而你,秦湘,瞧瞧你把生菜沙拉攪成什麼樣子?看起來真噁心!」

  她一番話把兩個人的魂都給喊了回來,不過由她們的眼神仍可以看出兩人依然心不在焉,沒什麼精神。

  「有什麼煩惱不能說出來嗎?晚餐會的目的不就是要瞭解彼此的喜怒哀樂,互相分享和分擔嗎?」雅如不解地看著她們。

  「我沒事。」秦湘兩手一攤,笑了笑。

  「沒事才怪!」雅如有些擔心地問:「這幾天你很怪異,怎麼也靜不下來,是不是上回昏倒有什麼後遺症,而你瞞著我們?」

  祁小穎聞言也憂心地看向秦湘,秦湘則笑著揮揮手。

  「拜託一下,想像力不要這麼豐富好不好?我體力有多差你們是知道的,貧血,老毛病了,還會有什麼後遺症?少笨了啦!」

  「我想你還是請教一下醫師,看需不需要吃些什麼維他命!」

  秦湘早已十分厭煩自己孱弱的身體成為她們討論的話題,現在又聽到祁小穎這麼說,是以立刻指著她說:

  「我之所以會昏倒,追究起來還不是因為你!你倒是說說那天和高淮究竟談出個什麼結果來沒有啊?」

  秦湘心這番話成功地把周雅如的關注轉移到祁小穎身上,而她確實也極想知道苦心安排的這一次會談是否能撮合高淮和小穎這對怨偶?

  她們倆興致勃勃的看著她,而小穎卻神情黯然。

  「對不起,」她苦澀地說:「你們辛苦安排讓我見著了高淮,情況卻——我看我們之間是完了。」

  「怎麼會這樣?」秦湘蹙眉。

  祁小穎把當時的情形以及他們的談話大略說了一遍,搖頭道:

  「我不明白他在想些什麼,一會兒說不計任何代價都要救我,一會兒又讓我覺得他極度後悔以他的腿來換我的命。他的言詞反覆,態度又難以捉摸,我該說的都說了,他依然是拒我於千里之外。」

  「別放棄,小穎。」周雅如頗為興奮地說出她的看法。「他愛你!否則幹嘛說什麼——什麼『無法讓心愛的人幸福』這種話?」

  秦湘雙眼一亮。

  「你是說!那個『心愛的人』指的就是小穎?」

  「喂!你們到底是不是中文系的?這麼簡單的話都聽不出來?」雅如翻翻白眼。

  秦湘點著頭。

  「聽你這一說,還真有那麼點味道……對嘛!十多年的感情了,哪可能說消失就消失?高淮這傢伙也真是的!既然喜歡小穎,幹嘛又要躲著她?無聊!」

  「依我看,他是口是心非。」雅如猜測。「他口口聲聲說不怨小穎,事實上卻無法釋懷。」

  「會嗎?高淮雖然傷了腿,無法跑跳,但也沒有嚴重到必須以輪椅代步的悲慘地步啊!我想他不會後悔救了小穎的。」秦湘說。

  小穎聽不進她們的分析,只是頻頻搖頭。

  「高淮不愛我!他雖然對我很好,但也從沒說過那是愛。不過他也不是虛偽的人,他說『寧可自己死了,也要救我』時非常認真,那絕對不是敷衍的謊,我知道那不是!」

  「好,不是就不是,你別激動嘛!」秦湘安撫她。「那你怎麼解釋高淮的態度?他究竟怪不怪你?恨不恨你害他傷了腳?」

  「我不知道,我想他自己也很矛盾,他想恨我,卻做不到,我猜想這是他決心避開我的原因。」

  「這樣不行,小穎,除非高淮能坦然面對這次意外,否則即使你們和好,這個芥蒂依然會存在你們之間,就像——」

  「就像痔瘡一樣,火氣一大就會發作。」雅如搶在秦湘之前得意地說,四隻眼睛霎時都瞪向她。

  「你沒別的譬喻可用了嗎?說出這麼個不入流的!」秦湘一臉厭惡。

  「沒有比這個更貼切的了。」雅如還是很得意。

  秦湘和雅如一陣鬥嘴,依然無法掃除小穎心中的陰霾,想起高淮轉身離開時的表情,她的心就刺痛著。

  「你們慢慢吃,我先走好嗎?很對不起!我實在想自己一個人好好想些事情。」小穎終於這麼說。

  「一起走吧!我也吃不下了。」秦湘站起來。

  「你們都要走,那我也——」雅如說著也站起來,秦湘看著她哈哈一笑。

  「你早吃了個盤底朝天,不走還留下來幹什麼?幫人家洗餐盤啊?」

  祁小穎不再出現在高淮的教室外。她照常上下課,只是臉上少了笑容,她依然和秦湘、周雅如聚會,只是甚少說話,也經常聽漏了她們所說的。

  她憔悴了!年輕姣好的面容不再散發光彩。少了笑容,她像一隻彩蝶沒了顏色;能飛,卻不再美麗自信。

  而雅如除了應付期末考外,還有家教要忙,所以秦湘不得不抽出些時間來注意小穎。她實在很讓人擔心,課程結束了,她窩在住處說要準備考試,秦湘不放心,假藉研究功課的名義去她那裡看書,卻發覺她總是紅著雙眼,桌上也根本沒放任何課本。

  怎麼辦?秦湘煩惱著,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幫小穎找回自己。感情的事無法勉強,她既不能硬要高淮來接受小穎,又不忍心見小穎這麼消沉、痛苦下去,她真想朝天空大叫幾聲,順便問問老天爺有沒有什麼好辦法?

  唉!愛情帶來的苦遠多於甜,叫她怎麼敢再踩進誘惑的網中?

  秦湘歎口氣,翻開課本,眼前卻浮現羅力群的臉。

  和我交往吧!他說。只見過幾次面,討論了一些事情,他怎麼能對她說出這種話?他怎麼能?

  她懊惱地捶打課本,對著天花板歎了一口氣。

  終於,在一陣抱怨聲中,討厭的期末考結束了。題目的難易和分數的高低暫時被拋到一邊,等在他們面前的是長達兩個月的暑假,學生們計畫用玩樂把接下來的每一天都填得滿滿的。

  羅力群雖不是太興奮,心情也還過得去,比較起來,高淮就實在顯得太面無表情了;不悲不喜,什麼也看不出來。

  羅力群看了他好一會兒,忍不住問道:「考得怎麼樣?」

  「還好。」高淮回答,邊收拾著桌面上的東西。

  「你說還好,就是考得不錯,那幹嘛還苦著臉?暑假就在眼前了,先生,開心點嘛!」

  「又不是小學生,這麼喜歡放假?」

  「想想沒有老師、沒有作業、沒有壓力的兩個月,不喜歡才有鬼呢!」羅力群在他對面坐下。「喂!你應該也注意到了吧?『她』已經有好些日子沒有出現在我們教室外了,你這麼悶悶不樂,難道就是因為——」

  「少亂猜了!」高淮扯扯嘴角。

  「把實情告訴我,我就用不著亂猜了。」

  「什麼實情?」

  「還裝蒜?你們的『高峰會議』怎麼說我也算是半個幕後功臣,你對會議結果這麼守口如瓶,就太不夠意思了吧?」羅力群開玩笑似地抱怨。

  「老樣子,沒什麼好說的。」

  「老樣子?」羅力群蹙眉。「這麼說,你還是決心拒她於千里之外了?何必呢?這麼狠心!一個女孩子為了你把自尊全放在腳下踩,這樣你還不覺得感動?」

  「這件事你能不能不要管?」

  「不要管?眼睜睜任你成天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樣?當我是朋友就別叫我閉上眼裝做沒看見,以我的個性是做不到的。」羅力群道。

  「我很好,真不曉得你在瞎操心什麼?」

  「你很好才怪!」羅力群一拍桌子。「對我都這麼口是心非,真不把我當朋友了?」

  「小羅——」

  「你討厭她嗎?」羅力群不理會他,逕自問道:「你無法再像從前一樣跑跳自如,所以你恨死她了是不是?你後悔了,後悔犧牲自己救了她!如果意外重演,你肯定會再三考慮該不該撲上前去,是不是?」

  「我從未後悔救了她,就算我會死,也不後悔!」高淮歎口氣。「救人一命比什麼都重要,何況那個人是我——是和我從小一塊兒長大的好朋友,你以為我真的會對這種事情猶豫?」

  「她對你而言不只是從小一塊兒長大的好朋友而已吧?」羅力群換了個方向。「你明明喜歡她,為什麼要將她推開?你看不出她也喜歡你嗎?」

  「喜歡又怎麼樣?離開我,她才有機會去擁有更好、她更喜歡的人。」

  「你——」羅力群一推桌子站起來。「你這是什麼狗屁理論?我真想一拳打醒你。」羅力群接著問:「這種話你對祁小穎說了?」

  高淮點頭。

  羅力群白他一眼。

  「我的天!難怪她再也不來了,這根本是徹底判她出局了嘛!你真狠心,在考試前給她這麼個打擊,是不是想讓她科科考不及格啊?」

  高淮的神情首次顯現出不安。

  「功課和感情不能混為一談,她自己應該明白。」

  「女孩子最容易感情用事,這一點你又不是不知道,要她死心也得挑時候呀!你這樣——唉!唉!」羅力群頻頻搖頭,擺明了是在責備他。

  高淮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回想著自己在和小穎見面那天對她說了些什麼話。

  會嗎?他用心良苦、強忍心痛所說出來的一番話,本以為能使她拋下過去,重新經營她的未來,難道真會如小羅所說的,反而起了反面的作用?

  「別做得這麼絕,小高,愛情豈是說割捨就能割捨的?你這麼專橫地要她切斷和你十多年的情感,對她而言無疑是個極大的傷害,這點你可曾想過?」羅力群說。

  高淮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依然動也不動地看著自己的雙手。

  電話鈴響了五聲,秦湘才睜開依然困極了的雙眼抓起話筒。

  「喂!」她含糊應道。

  「秦湘,小穎在你那兒嗎?」

  「啊——你是誰?在說什麼?」

  「我是雅如。拜託!都幾點了,你還在睡?該起床了吧?」

  秦湘無奈地半坐起來,還大大打了兩個呵欠。

  「為了應付期末考,我幾乎每天都只能睡兩個小時,好不容易考完了,還不能睡個飽嗎?究竟什麼事啦?一大早吵吵鬧鬧的!」

  「小穎啦!我昨晚打了快十通電話都找不到她,今天一早打去又沒人接——」

  「哎呀!你什麼火燒屁股的事找小穎找得這麼急?剛考完試她不能回家幾天,或者去玩一玩嗎?小姐!」秦湘說著又打了個呵欠。

  「你清醒一點好不好?秦湘,小穎不會不告訴我們就自己出去玩,就算她要回家也會跟我們說一聲,你不覺得這種情況很不尋常嗎?」

  秦湘的聲音忽然嚴肅多了:「這倒是,她倒哪兒都會不忘跟我們說一聲的——雅如,你到小穎那裡去找過她了嗎?」

  「沒有,我想她不在家的話一定在你這裡,所以打個電話過來問一下。」

  「她沒來我這裡,一考完試就沒看見她的人。我累慘了,以為她也跟我一樣累得倒頭就睡。」秦湘說。

  「要真是睡昏了還好,就怕……」

  秦湘跳下床,拿著無線電話邊說邊找衣服穿。

  「怕什麼?你以為小穎會做什麼傻事嗎?」

  「難說啊!雖然我除了考試之外還要忙家教,但也注意到小穎有點不對勁,她——情緒很低落是不是?」

  「還不是因為高淮!」秦湘費力的套上牛仔褲。「那傢伙一點也不顧小穎的感受,害得她這幾天像失了魂似的,不要說書念不下,期末考肯定也糟透了。」

  「怎麼會這樣?」雅如納悶地說:「我以為讓他們談過後就會有些進展的。」

  「姓高的沒大腦,枉費我一番安排!」秦湘衝進浴室漱了漱口。「雅如,你在麥當勞門口等我,我們一起去找小穎。」

  「怎麼找啊?又不知道她上哪兒去了。」

  「只能先到她住的地方去,找不到的話再做打算吧!」

  「好,那我馬上就到那裡等你,你快點來喔!」

  「你自己動作快點就行了,我一定會比你早到的。」秦湘說完,扔下話筒,帶了些錢在身上就出門了。

  校園的體育館中,籃球隊為了應付即將到來的幾場友誼賽正在加緊練球,館內不停響著籃球拍擊到地板上所發出來的乒乓聲。

  羅力群趁空檔跑到場外大口大口的灌著水,忽然看見秦湘和一個女孩子神情緊張地從門口跑進來。

  再見她,對羅力群而言是既驚且喜,從上回莽撞地對她提出交往的要求至今已過了快兩個星期,不要說得到任何回答了,他連她的面都沒有再見過一次。

  她帶著個人,所以應該不是為了答覆他的要求而來,更或許她根本就不是來找他的。不過她既然出現在他面前,而他也看見了她,總不能把頭轉過去,來個相應不理吧?

  於是羅力群放下水壺,迎上前去,沒想到秦湘竟也朝他跑來,口中還喊著他的名字。

  「羅力群!羅力群!高淮呢?你知不知道他在哪裡?」兩個女孩子喘吁吁地在他面前站定,一開口問起的居然是高淮。

  「高淮?你們找他做什麼?」他訝異地盯著她們問。

  「我們要找的是小穎,她不見了!會不會跟高淮在一起——」秦湘臉色又因急促的跑步而顯得蒼白,羅力群不禁擔心地上前扶住她。

  「你先坐下來吧!看你的臉色似乎又要昏倒了。」

  秦湘喘著氣搖頭。

  「我不要緊,重要的是小穎可不可能和高淮在一起?我們從考完試後就找不到她的人了。」

  羅力群蹙眉。

  「我看不太可能。你不知道嗎?他們那次面對面談話的結果並不樂觀。」

  「我知道。」秦湘歎氣。「我也明白機會不大,但實在不曉得該從哪裡開始找起,只好先上你這兒碰碰運氣。」

  「會不會回家去了?」羅力群問。

  秦湘正倚著牆調息,所以雅如替她回答:「她如果回家去了應該會先跟我們說一聲,我們現在也不敢打電話去她家問,怕在情況未搞清楚前造成她家人一場虛驚。」

  「你們到她住的地方去找過了?」

  「剛才去過了。她平日常穿的鞋子都在,但怎麼敲門都沒有人應。」雅如也頻頻拭汗。

  「你們確定她不在屋裡?」羅力群又問,她們兩人則對看了一眼,誰也無法肯定地回答。

  「隔壁的人呢?知不知道她在不在,或者去哪裡了?」

  「她們都說不清楚。」

  見了她們的反應,羅力群思索片刻,說:

  「我陪你們再去一次吧!不得已只有找鎖匠來開鎖,我們必須確定她不在房裡才能決定尋找的方向。」

  聽了他的話,秦湘驚惶地抬起頭。

  「你的意思是,她可能在房裡,卻——卻聽不見我們敲門的聲音?」

  「不可能!」雅如喊:「我們敲得很用力,還大聲喊她的名字,她不可能沒——」

  她話沒說完,羅力群和秦湘已經神情凝重地相繼跑出體育館,她楞了楞,隨即也跟著追了上去。

  看見公共電話,羅力群停下來撥了通電話給高淮——他在。羅力群要他立刻到祁小穎住的地方碰面。由於時間緊迫,儘管高淮在電話中一直追問原因,羅力群只命令他一定要到,而未做其他回答,然後他就和秦湘,以及正從後頭趕上來的周雅如繼續向小穎的住處奔去。

  和祁小穎住同一樓的一個女孩子替他們開了門,然後羅力群朝祁小穎房內大喊,並用力拍打著門,此時秦湘和周雅如則再一次試圖由鞋子等一些物品來判斷小穎究竟在不在?

  「她的鞋子好像都在——」秦湘仔細看過鞋架後憂心道。

  「會不會她買了新鞋子而我們不知道?」雅如問。

  「最近她哪有時間去逛街買鞋子?就算有時間也沒心情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她這些天有多消沉、憂鬱。」秦湘白了她一眼。

  「她近來情緒不佳?」羅力群回頭問。

  秦湘隨即也給他一個白眼。

  「高淮對她這麼絕情,你以為她的心情會好到哪裡去?」

  羅力群聞言後神情更顯凝重,遲疑了兩秒鐘便揮手要她們後退,接著開始用身體猛力撞著門。

  「她在裡面嗎?你認為她真的在裡面?」秦湘焦慮地問,但並沒有得到羅力群的回答。

  就在此時,大門「碰」地一聲被推開,高淮跛著腳衝了進來。

  「出了什麼事?她怎麼了?」他問,汗水沿著他兩旁的太陽穴滑下。

  秦湘罔顧雅如的制止衝向高淮,厲聲對他喊道:

  「現在你關心了?在她去向不明、生死未卜時你就開始關心了?想想你是怎麼對她的?想想在她苦苦哀求你時,你是如何殘忍地拒絕了她?如果——如果今天她真的出了什麼事,那全是你的責任!高淮,全是因為你——」

  「夠了!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羅力群大聲斥喝:「祁小穎不見得真的出了什麼事,只不過我們得先確定她不在房裡才能往其他方向去找,別急著責備高淮,眼前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讓他過來幫我的忙。」

  高淮幾個大步到了羅力群身旁,他抓住他的肩,嘶聲問著:「她出事了嗎?告訴我她現在在哪裡?」

  羅力群揮開他的手。

  「幫我把這扇門撞開,高淮,而且你最好祈檮她不在裡頭。」

  「她怎麼了?」高淮吼著,並用力搖晃他。

  「沒有人知道她怎麼了!除非我們先確定她在哪裡。」羅力群再一次甩開他的手。「我們要撞開她的房門,你聽見了嗎?高淮!而且我們沒有時間可以浪費,多浪費一分鐘,救她的機會就少了一次。」

  高淮楞楞地看著羅力群,彷彿現在才真正明白了他所說的話。然後他們開始撞門,一次又一次,直到木門被撞開。

  所有的人都往房間裡擠去,又都同時停住了。雅如倒抽了一口氣;秦湘則在發出一聲驚呼後,昏倒在羅力群懷裡;高淮一動也不動地瞪著眼前的這一幕。

  祁小穎毫無反應地躺在床上!地上有一個已經空了的藥瓶。儘管所有的人都在祈檮,但這一幕卻仍然將他們全都引導到最壞的一個想法上,而這個想法幾乎令在場的所有人掩面而泣。

  「她——她死了嗎?」彷彿過了一世紀,雅如才淚流滿面地顫聲問道,她的聲音似乎解除了魔咒,令其他人回到現實。

  「不,她沒有死!她不會死的,她不會!」高淮嘶吼著,雅如則嚇得跌坐在地上,並開始啜泣。

  羅力群讓秦湘躺在雅如旁邊,和高淮一起靠近祁小穎的床。

  「她不會死的。」高淮伸向她的手在顫抖。「我救她是希望她好好活著,她不會死!不會就這麼死了,她不會這麼對我的!她不會——」

  「人都會死的,小高,你現在才明白這一點嗎?」羅力群檢查祁小穎的呼吸心跳,並翻開她的眼瞼。

  「為什麼?她為什麼要這麼做?生命是如此寶貴——」高淮啞聲說,將滿是淚痕的臉埋入雙手中。「我的天!她怎麼能這樣對我?她怎麼能?」

  羅力群闔上祁小穎的眼瞼,走到一旁拿起話筒打了通電話。

  「你打電話給誰?」雅如問。

  「叫救護車。」

  「來得及嗎?」雅如吸吸鼻子。「小穎她——她——」她說著又掉下眼淚。

  「總得試試啊!」羅力群回答,接著轉向高淮。「你也別難過了,要怪只能怪她自己不會想,你捨命救了她,她卻不知珍惜。也不過是得不到你的愛罷了,居然用這種方法結束自己的生命,真是白白犧牲了你的一條腿——」

  「住口!別再說了。」高淮喊。

  「咦?我說錯了嗎?」羅力群訝異地眨眨眼。「她不僅死纏著你,現在又因為得不到你的回應而自殺,根本沒想過這麼一來會替你帶來多少麻煩!你對她怎麼也算是仁至義盡了,她這樣……」

  高淮一把抓住他的領子。

  「別再說了!否則我打爛你的鼻子!」

  「嘿,小高,你怎麼了?忽然為這個自作多情的女人說話——」

  在雅如的驚叫聲中,高淮一拳揮過去打在羅力群的臉上,他應聲往後倒下,鼻子也立刻滲出血來。

  「你敢再說一句她的壞話試試看?你敢再說?」高淮紅著眼睛大吼:「她不是自作多情,我愛她絕對比她愛我還要多得多!只不過我沒有勇氣,我害怕以我這樣一個有缺陷的男人無法給她幸福。」

  羅力群抹去臉上的血,並哼了聲,表示對他的說法不屑一顧。

  高淮頹然倚著牆。

  「以我的腳要多走幾步都有困難,下回再有什麼狀況,我連她都無保護!」

  「有些男人連女朋友跌倒都不會去扶她一把,但她的命卻是你救的!小高,你根本不需要如此自慚形穢呀!」

  高淮閉上眼。

  「是我害了她!」

  「哦?」

  「我滿腦子想的都是自己配不上她、不能陪她盡興的四處去玩、不能保護她,以後——以後我甚至不能陪小孩打棒球、不能當馬給小孩騎……這麼多的不能,讓我只能狠下心離開她,沒想到……」

  「沒想到把她推向死神了?」

  高淮緩緩走向小穎,她疲憊蒼白的臉孔和微黑的眼眶令他心疼萬分。

  「你不會死的!只要你不死,我答應永遠陪著你,永遠!你聽見了沒有?」高淮抹去猾落的眼淚。「你不是打了電話嗎?那該死的救護車為什麼還不來?」高淮吼叫著,並用手捶打牆壁。

  「啊——」床上忽然傳來一聲呻吟,霎時間幾乎令高淮停止了呼吸;是幻覺嗎?還是他真的聽見小穎的聲音了?

  「啊——」並非幻覺,祁小穎不僅發出了聲音,還由床上坐了起來。「哎喲!我的頭——我的頭好痛!」她揉著太陽穴。「一定是藥有副作用,我就知道生意人說的話最不能相信了!」

  雅如掩著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見的;高淮睜大眼睛瞪著她;羅力群則摸摸依然疼痛的鼻子嘀咕道:

  「終於醒了吧?我引以為傲的鼻子差點就毀了啊!」

  此時小穎眨眨眼,對著房間裡的人蹙眉道:

  「啊!你們幹什麼?怎麼全擠到我房間裡來了?」

  「自殺?我會嗎?」小穎驚愕地指著自己。「你們怎麼會有這種想法?我……我很怕死的。」

  「你怕死?那這個安眠藥的空瓶子怎麼說?」剛剛才醒過來的秦湘猶虛弱地坐在地上。「你不知道,當我們破門而入卻看見你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又在地上發現這個空瓶時是什麼感覺。」

  「秦湘都讓你給嚇昏了。」雅如補充。

  「我考完試了想大睡一覺,卻怎麼都睡不好,所以就想買顆安眠藥來吃,剛好那一瓶藥只剩下最後兩顆,老闆就連藥瓶一塊兒給我了。」

  「我的天!」雅如拍拍額頭。「那麼你究竟吃了幾顆?我從昨天就一直吵不醒你。」

  小穎低聲回答。

  「我——我想睡著了就能暫時把煩惱拋開,所以我就吃了兩顆,打算好好睡一覺——」

  「你這一睡可嚇死我們了!」

  「對不起啦!我也不曉得會變成這樣。」

  三個女人七嘴八舌中,一個提著急救包的男人走了進來,和羅力群說了幾句話後,開始對祁小穎進行一些簡易的檢查,隨後又和羅力群打個招呼,就離去了。

  「他是誰?」高淮問。

  「一個學長,現在是實習醫師。」羅力群一拍手。「該死!忘了讓他順便看看我的鼻子了。」

  「他來替小穎檢查?你不是叫了救護車嗎?」高淮揚眉。

  「她心跳脈搏都很正常,叫救護車幹嘛?」

  「你早就知道她沒事,卻故意不告訴我們?」這回不僅高淮瞪著他,秦湘和雅如也聳起四道眉毛直盯著他。

  「不騙騙你,你會說出那麼感人肺腑的真心話嗎?」羅力群連忙解釋,接著微笑說:「小高,你剛才說只要她不死,你答應永遠陪在她身邊,現在她活生生地在你面前,你不會說話不算話,打算摸摸鼻子轉身就走吧?」

  高淮還沒來得及回話,祁小穎被子一掀,人已經跳下了床。她拉住他的手,滿懷期待地問:

  「是真的嗎?你真的說過這樣的話?」

  「我——」高淮看著她的臉,欣喜她依舊平安無事地站在他面前,但卻又不知該如何回答。

  「高淮——」小穎看起來可憐兮兮的。

  高淮凝視她良久,終於歎了一口氣。

  「好,我是說過那些話,因為剛才我以為你——我以為你——」

  「他以為你死了,對死人說的話不需要負責任嘛!」羅力群在一旁加油添醋,惹來高淮一個狠狠的白眼。

  「那你願意再對我說一次嗎?再說一次剛剛那些話。」小穎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錯過的那些話上頭,多希望自己剛才是在半夢半醒之間,那麼至少能聽見那些話的一部份。老天!那些話是她連作夢都不敢奢望能聽見的啊!

  「不。」高淮毫不猶豫的回答令她失望極了。

  「為什麼?」她問:「為什麼你不肯當著我的面說你不再離開我?」

  「因為你嚇壞我了,為了處罰你,一年內我絕不再重複那些話給你聽。」高淮伸手將她擁入懷中。「不過如果你很乖,我願意考慮在明年的今天再說一次,只對你一個人說。」

  小穎先是無法置信的楞住了,繼而回過神來伸出手臂緊緊地攀住了他。

  「高淮,你——你不生我的氣了?」

  「我生你的氣!因為你胡亂吃藥。」

  「除了這個呢?」

  「沒有了,我從未因為其他事而生過你的氣。」高淮說,而小穎明白他指的是什麼。這回,她相信高淮為她而傷了腿的事將永遠不再困擾著他們。

  他們緊緊相擁,完全忽略了房間裡的其他三個人。羅力群看著他們你儂我儂,轉頭對坐在地上的秦湘說:

  「羨慕嗎?看人家有情人終成眷屬。」

  秦湘聳聳肩,依然一副疲憊虛弱的模樣。

  「前些日子我對你提出的要求——能不能給我答覆了?」

  「現在?在這裡?」秦湘睜大了眼睛。

  「有何不可?」

  面對小穎和高淮深情款款的相依場面,秦湘忽然覺得自己好累、好累;以她這副心臟無力、隨時都需要人照顧的阿婆身體,有個強壯的臂膀能供她依靠、保護她,確實是個極富吸引力的事情。

  雖說她沒用,光會羨慕別人成雙成對的,但她畢竟曾在感情上遭遇過挫折!還受了很大的傷害,尤其她不只一次發誓不再去沾一下愛情,現在怎能因為渴望有個人分擔喜怒一展樂,便答應羅力群的要求?

  「怎麼樣?還沒考慮好嗎?」羅力群又問。

  「我不想在這個時間、這個地點討論這個問題。」秦湘說,想不通自己為什麼不乾脆拒絕他,好讓他死心,也讓——也讓自己死心?

  「你的意思是——換個時間、地點再做討論?」

  想了想,秦湘點點頭。

  羅力群微笑。

  「至少你已經跟我訂下另一個約會了。」

  秦湘不自覺地逃避他似笑非笑的眼神,移開視線,低頭不語。

  一旁的雅如打了個呵欠。她看看眼前還抱著的那一對,又看看身邊這你一句、我一句的一對,感覺到好無聊。

  愛情真的那麼好嗎?秦湘信誓旦旦地說不再墜入情網,這會兒看起來好像又要跌進去了。算了!只要她們都好,沒人死,也沒人再被拋棄,想談幾次戀愛、要談得多辛苦都隨她們去吧!

  左右看了看,雅如又沒趣地打了個大呵欠。

  -《愛你太深》完-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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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匿名  發表於 2014-12-22 11:40:52
錯怪

  錯怪

  你以為那是離開愛情最好的借口

  只要掩住傷口 不讓別人看見你的痛

  照樣又是一場雲淡風清的夢

  留待明天再繼續

  然而 我早已知道

  你躲開我的溫柔 只為怕去承受



第四章

  「秦湘,綠豆湯煮好了,很棒喔!你快來嘗嘗。」雅如端著一個鍋子進了秦湘的房間。「你打電話叫小穎過來,我去拿冰塊。」雅如又往廚房跑去。

  秦湘不耐地扔開手中的漫畫,瞪著拿冰塊進來的雅如。

  「小穎一定和高淮約會去了,哪會來吃你什麼綠豆湯?」

  雅如把冰塊放進湯中攪拌。

  「她會來的。」她笑著說:「暑假都過了兩個星期了,我成天忙著家教沒空陪你們,今天特地煮了冰涼的綠豆湯向你們賠罪。我已經跟小穎說過,煮好了要打電話給她,她會帶高淮一起過來。」

  「她現在跟高淮就像連體嬰一樣,走到哪兒都不分開。」秦湘輕哼一聲。

  「何必酸溜溜的?你也有羅力群,叫他一塊兒過來吃啊!」

  秦湘白了她一眼。

  「我跟他只不過是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你不是已經和他交往一陣子了?」

  「我根本就不該答應和他交往的。」

  雅如眨眨眼。

  「為什麼?他對你不好嗎?」

  「對我好的男人沒有十個也有八個,難道我得和每一個談戀愛?」

  「那你幹嘛答應和人家交往?」

  「我一時腦袋不清楚。」秦湘揮揮手。「算了,別再提這件事了,省得我胃痛,吃綠豆湯吧!」

  「不行,說好了要等小穎和高淮的,我來打電話。」雅如說完立刻拿起話筒開始撥號。

  秦湘倒回床上,拿起漫畫隨意翻了幾頁又拋開,書中的俊男美女的愛情故事不再像過去那般輕易地吸引她了。

  她和羅力群究竟算不算一對情侶?

  一起吃飯、看電影、在校園裡散步、聊天,這樣——像男女朋友嗎?

  秦湘承認自己喜歡有羅力群在身邊陪伴,畢竟他幽默風趣、溫柔體貼,和他在一起感覺非常自然而毫無負擔。如果不是昨天他企圖——企圖改變他們之間的現有的關係,她應該不會如此認真考慮終止他們的「交往」的。

  秦湘皺起眉頭,想著昨天大致稱得上不壞的校園漫步,想起羅力群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著她,輕撫她的臉頰,然後慢慢將臉靠向她——

  「我找到小穎了,她和高淮馬上就到。」雅如掛上電話後輕快地嚷著,秦湘則倏地由床上坐了起來,瞪大眼睛看著她。

  雅如對她的反應深感納悶。

  「你怎麼了?這麼不願意看見小穎和高淮嗎?」

  秦湘楞了楞,搖頭。

  「那你的表情——」

  「我的表情是被你嚇出來的。」秦湘戳戳她的額頭。「別在我想事情時大聲說話,知——不——知——道?」

  「對不起嘛!我不知道你在——」雅如摸摸被戳痛的額頭,忽然張大眼睛。「你剛才在想什麼?表情那麼沉醉!」

  「沉醉?我才沒有!」秦湘幾乎要跳起來。

  「別否認了!戀愛就是會使人如此,小穎成天都是這副表情,我早看慣了。」雅如曖昧地笑笑。「打電話叫他來嘛!我不會介意你們都成雙成對,而只有我一個人落單的。」

  「拜託!別老把我跟他扯在一起,我只是答應和他做個朋友,並不是嫁給他!」秦湘煩躁地說,她不想吃綠豆湯、不想和好朋友聊天,只想一個人靜下來思考一些問題。

  這時候電話鈴聲突然響起來,秦湘連滾帶爬的衝過去抓起話筒,雖說這麼做有些對不起雅如,但她已決定不論電話是誰打來的都要善加利用一下,就當做是有萬分緊急的事找她,然後她可以出去找個咖啡廳呆坐一整天。

  「喂,請問找哪位?」她對著話筒說。

  「找你。」電話另一頭傳來低沉、溫柔的聲音;是羅力群——

  稍後,在一家雅致的咖啡屋中,秦湘拚命地衡量著自己的處境是否改善了?以牽強的理由和數十個道歉逃離了雅如及小穎,卻於此刻和最不想看見的人坐在這裡,這種情況可不是她所預期的。

  「要喝什麼?」坐在對面的羅力群問她,聲音如往常一般輕柔,神情卻難得地帶點嚴肅。

  「冰咖啡。」秦湘回答,她一逕盯著桌面,頭連抬也不抬一下。

  「你不是一喝咖啡就會胃痛嗎?為什麼不點果汁?」

  「胃痛是我的事,不要你管。」這句話秦湘自己聽了都覺得任性得可笑。

  羅力群苦笑搖頭,替她和自己點了咖啡,然後輕敲桌面,示意她抬起頭來。

  「還在生我的氣?」他輕聲問。

  「……」

  羅力群歎口氣說:

  「我沒有——我並沒有得逞,而且你也給了我一巴掌,不能就這麼算了嗎?」

  「你——你根本就不應該有那種念頭。」

  「為什麼?」羅力群微微前傾。「為什麼我不應該有親吻你的念頭?我喜歡你,也牽你的手牽了幾個星期,希望能跟你更接近不是很自然的事嗎?」

  秦湘倏地抬起頭,帶著怒意說:

  「你居然敢這麼說?什麼牽我的手也牽了幾個星期!怎麼?牽過手就一定得接吻上床嗎?我是跟你吃過幾次飯、看過幾場電影,那不表示你就能對我得寸進尺、為所欲為。很抱歉!我觀念保守,適應不了你這麼快的步調,也許——也許我們根本就合不來,你應該另外找一個……」

  「夠了!你根本是在借題發揮……」羅力群停了停,讓端飲料過來的小姐把東西放下離去後,才繼續說:「如果我昨天情不自禁的舉動冒犯了你,我願意鄭重地向你道歉——對不起!」

  「你——你能保證以後不會再犯?」

  「我不能。」

  「你——」秦湘站起來,羅力群壓住她的手,讓她又坐回去。

  「我不會承諾我做不到的事。」他壓低了聲音。「男人是情慾的動物,除了精神上的滿足,他們還渴望肉體上的親近;我也不例外。我不是木頭。秦湘,你要我和你相處的每一分鐘都像個君子般心無雜念,我真的做不到。」

  「你至少應該試著尊重我。」秦湘憤怒地低嚷著:「你嚇了我一跳,讓我幾乎——幾乎無法即時做出適當的反應。」

  「適當的反應?」

  「那一巴掌!」秦湘道:「如果我動作再慢一點,你——你就——」

  「你是說我差點就得到那個吻了?」

  「如果你真的得到了,也只能算是『偷』來的!」

  「只要能得到,用什麼方式我並不是非常介意。」羅力群扯動嘴角。

  秦湘瞪了他一眼,不知道自己還能跟他說什麼,於是拿起她的冰咖啡吸了一口,隨即為它的苦澀冰涼皺起了眉頭。

  天!這東西真苦,真不敢相信竟有人天天都要來上幾杯這種東西才能活得下去!那豈不是有點類似吸毒?

  「多加點奶精吧!要不就重新點杯果汁,我們都知道你喝下這杯咖啡後會有什麼後果,再怎麼生氣也不需要拿自己的身體來開玩笑。」

  秦湘的確喝不慣這種東西,事實上,一看見這烏漆抹黑的液體就已經讓她的胃開始翻攪了。她想放棄這杯鬼東西,但不希望是由於他的指示,她就是不要照他說的去做。

  她又大大的喝了一口咖啡,羅力群則伸手想搶下她的杯子。

  「別賭氣!我不希望你待會胃痛。」他咬著牙道。

  秦湘躲開他的手。

  「你幹什麼?我點的飲料,我不能喝嗎?大不了我自己付錢!」她瞪著他說。

  羅力群表情冷硬,抽動的面頰看得出是壓抑怒氣的結果。他盯著秦湘看了好一會兒,接著沉聲道:

  「如果你根本無法忍受我靠近你,當初又何必答應和我交往?」

  「我已經覺得後悔了。」秦湘殘忍地回了這麼一句。

  羅力群蹙緊雙眉,似乎不相信她竟說出這樣的話。四周的空氣瀕臨霜降邊緣,儘管秦湘深刻地意識到羅力群正期盼她的解釋,卻仍頑強地緊閉雙唇,低頭不語。

  終於,羅力群放棄了!他閉了閉眼,拿起帳單走向收銀台。付過了錢,秦湘以為他會就此離去,沒想到他又折了回來,一把拿開她手上的咖啡。

  「別喝了,萬一胃痛起來,沒有人能幫你了。」他的聲音裡已聽不出喜怒哀樂。

  在深深看了她一眼之後,羅力群這才轉身走出咖啡屋,而不知道為什麼,秦湘發覺自己竟在他離開後流下了無法解釋的眼淚。

  秦湘不確定自己和羅力群現在究竟處於何種狀況?在咖啡屋不歡而散之後,要說他們仍是情侶顯得有點牽強,若說彼此已互不相干,卻又沒有明確地說個清楚。尤其他在離開前還折回來擔心她的胃,這樣——稱得上一拍兩散、毫無瓜葛了嗎?

  而且她哭了,搞不清楚是因為這些日子累積的壓力,還是他令人鼻酸的溫柔?總之她在咖啡屋裡掉了約半個小時的眼淚,腦中浮現的竟是他們幾個星期來的約會情景。

  她不是希望早點結束和他的交往,一個人品嚐寂寞、享受自由的嗎?現在把話說開了,只要她堅持,她和羅力群這段似有若無的關係就可以結束了,但為什麼她此刻的心情不僅未見輕鬆,反而更加紛亂了?

  電話鈴響,秦湘歎口氣抓起話筒。

  「喂!找哪位?」她語氣欠佳地問。

  「秦湘嗎?我是小穎。」

  「小穎?你不是和高淮到水上樂園去玩了嗎?這麼早就回來了?」

  「還早?都快七點了!太陽好大,曬得我皮膚發紅,明天一定疼死了。」小穎雖在抱怨,但誰都聽得出來她其實玩得很開心。

  「你說是這麼說,心裡巴不得再去一次對不對?」秦湘一語道破她的心事。「玩得開心吧?聽說既刺激又消暑。」

  「是啊!你和小羅應該一塊兒去,只有我們兩個人挺無聊的。」小穎說。

  秦湘沉默了半晌,沒有對小穎多說什麼,只是回答道:

  「無聊嗎?別告訴我你不喜歡和高淮單獨相處,我可不會信——」

  小穎該是在電話那頭跺腳吧?

  「哎呀!人家是跟你說真的,你卻笑我。」

  「情路上苦盡甘來,讓我調侃幾句會怎麼樣?小氣!」秦湘強打起精神和小穎嬉鬧,她其實根本沒有心情說笑,又不願小穎掛了電話後留她自己一個人胡思亂想。

  「不要盡說我,你自己不也有羅力群嗎?今天我打電話來就是想問問你要不要跟我們上大屯山去玩。我們打算去露營,看看有名的夜景,輕鬆過兩天。」

  「又去玩?你是玩得樂不思蜀了。」

  「暑假嘛!現在不玩更待何時?一起去好不好?秦湘,高淮約過小羅,他說問你的意見。」

  「問我的意見?」秦湘頗為驚訝。

  「就是說,你去他就去;你不去他也不去。」

  「你確定他是這麼說的?也許——他並不是這個意思……」

  小穎的聲音出現了疑惑。

  「你們——你和小羅有什麼問題嗎?你們吵架了,還是——高淮對他提起旅遊的事時,他看起來並沒有什麼不對勁啊!」

  「這樣說來,的確是有些不對勁!」秦湘苦澀地道:「不過——既然他覺得沒什麼大不了的,那好啊!一塊兒上陽明山去狂歡幾天吧!」

  儘管心情複雜,秦湘還是決定出外逛街購物,當然她把這個衝動歸因於百貨服飾剛開始的折扣戰,而非她希望添購一些衣服以便出去玩時可以穿。

  她走到校門口想搭公車,忽然看見馬路對面有一個身影很像雅如的人。她左看右看,還從提包中拿出很少用到的近視眼鏡出來戴上,好看得更清楚些。

  咦?是雅如沒錯!她正和一個西裝筆挺的高大男士說話,至於雙方的表情——以她這副度數不是很夠的眼鏡就看不清楚了。

  好啊!原來雅如偷偷交了個這麼體面的男朋友,居然對她和小穎保密到家,真是太不夠意思了!

  男人上車走了,雅如也舉步正要離開,秦湘趕緊穿過馬路朝雅如跑去,並且揮手大聲喊她。

  聽見有人喊她的名字,雅如停下來四處看了看,看見秦湘在馬路中間朝她揮手。

  「秦湘?」她眨眨眼。

  雅如已經看見她了,秦湘於是停止小跑步;才這麼幾步,跑得她的腿都軟了,心臟也幾乎跳出體外。好不容易過了馬路,秦湘拚命喘著氣,待呼吸恢復正常了才問雅如:

  「那——那個男人是誰?男朋友嗎?你太過分了哦!居然瞞著我和小穎。」

  「你說到哪裡去了?」雅如白了她一眼。「他是我家教學生的父親,他只不過是順道送我罷了。」

  「原來是『父親級』的了,真是可惜!看起來很正點呢!又彬彬有禮的樣子,還下車跟你道別。」秦湘遺憾地搖搖頭。

  「拜託你好不好?人家是有婦之夫,孩子都上小學了,再正點也和我們無關。」

  「說說而已嘛!對了,我正要去東區逛逛,要不要一起去?」秦湘問。

  「去逛街啊?怎麼不找羅力群陪你?」

  「哎呀!男人最沒耐性了,叫他們去逛街簡直像要了他們的命似的。」秦湘胡亂解釋著。「怎麼樣?到底要不要陪我去嘛?」

  雅如皺眉考慮著,秦湘則一臉懇求的表情。

  「好啦!陪人家去嘛!小穎成天忙著約會,你又老要去上家教,我好久沒有和你們一起逛街買東西了。」

  雅如心最軟,見好友這麼苦苦哀求只好點點頭。

  「就陪你去吧!不過先說好了一定要九點以前回來,我在等一通電話。」

  「什麼電話這麼重要,非得準時在家守候?」秦湘拉著她朝站牌走。

  「家教學生啦!」雅如笑笑。「她每天睡覺前都會打電話跟我說晚安。」

  秦湘皺起眉頭。

  「你和家教學生混得這麼熟?」

  「她很乖、很可愛的,你見了也會喜歡。」

  「但是喜歡你喜歡到這種程度可就有點變態了。對了!小穎跟你提起去陽明山玩的事了嗎?」

  雅如點點頭。「有啊!」

  「你會一塊兒去吧?」

  「我不能去,那幾天……」

  「那幾天你有家教是不是?」

  雅如又點點頭。

  秦湘眼睛一閉。

  「拜託!你是那孩子的媽啊?成天都惦著她。」

  「她真是又乖、又可愛,人見人憐啊!」

  「好,反正我和小穎沒她可愛,你喜歡陪她不喜歡陪我們。」秦湘說得酸酸的。

  「少來!想讓我愧疚是不是?」雅如笑著捶她一下。「你們都雙雙對對的,我要是真的答應去了,只怕到時候你們全都嫌我礙事呢!還是你們拍些照片回來給我看,就當我也去過了。」

  秦湘怪異地看了她良久,說:

  「你這麼喜歡小孩子,怎麼不去念師範大學,畢業後當個老師?」

  「我想啊!」雅如回答。「但志願是我爸爸替我填的;隔壁王媽媽的兒子上了台大,全家跳個半死,我爸拿我來挫挫他們的銳氣。」

  「你老爸也太誇張了。」

  雅如微笑。

  「當初我氣得一整個月都不跟我爸爸說話呢!不過現在我倒是挺感激他的,畢竟要不是他,我就不會認識你和小穎了!」

  那件襯衫的顏色柔和,直的細條紋看起來既醒目又帥氣。秦湘因此在櫥窗前駐足良久,直到雅如拉拉她的衣袖。

  「這是男裝耶!這麼大件,你不能穿啦!」

  「看一下嘛!我又沒說要買。」

  「是很好看,但不能穿怎麼喜歡都沒用,何必——」雅如忽然眼睛一亮,「哈!可以買給羅力群嘛!我真笨!你一定是在想他穿起來會是什麼樣子對不對?如果是他,你就別擔心了,他又高又帥,穿什麼都好看。」

  秦湘瞪她一眼。

  「誰說我要買給他了?他穿起來帥不帥根本與我無關。我是喜歡這件衣服,就算我買了,難道不能是買給我弟弟,或著拿來當睡衣穿嗎?」

  「當睡衣?太浪費了吧?這麼貴……」

  「我高興。」

  雅如無奈地點點頭說:「好,你喜歡就好。不過,說了半天,你究竟是買還是不買?」

  「我這麼喜歡,當然買了。」秦湘說著拉雅如走進店裡。

  小姐笑嘻嘻地迎了上來。

  「喜歡這件襯衫嗎?還有其他顏色喔!」

  「我就喜歡這個顏色,多少錢?現在打幾折?」秦湘簡單的問。

  「本店現在全面七折,這件襯衫打完折後的價錢是——」小姐拿過計算機算給她看;價錢還算合理,比她們頂估的還便宜些。

  秦湘當下便決定要買了,雅如則在她要付錢時隨意問了一句:「這件襯衫沒做女孩子的尺寸嗎?」

  「有啊!」小姐笑著回答:「男孩子有高矮胖瘦,當然我們的衣服也有大小尺寸。」

  「那——有她能穿的嗎?」雅如指指嬌小的秦湘。

  「哦?是你要穿的啊?」小姐訝異道:「我以為你是買來送給男朋友的呢!七夕就要到了,很多小姐來替男朋友挑情人節的禮物。」

  「我是替自己買的,襯衫並沒有嚴格的男女之分,不是嗎?」秦湘沒好氣地說。

  「當然,現在的服飾都講求中性化,男女來穿都合適。」小姐陪著笑臉。「你要穿的話就拿最小的尺寸,穿起來即使稍微寬了一些也很有味道喔!」

  終於,秦湘買了尺寸最小的一件,走出去前又回頭看了看櫥窗裡的模特兒,腳步也停了下來。

  雅如蹙眉看著她。

  「買都買了,還看什麼?」

  秦湘盯著男模特兒,像下定了很大的決心似地說:

  「我還想買件大的。」

  「幹嘛?真要當睡衣啊?」雅如真想不通了。

  「你給人家管!說不定我還會長高呢!」秦湘對她吐吐舌頭,轉身又跑進店裡。

  一大一小,樣式一樣、顏色一樣、價格一樣,她——究竟想幹什麼?她確定自己絕對不可能再長高了啊!

  瞪著攤在床上的兩件襯衫,秦湘感覺自己好傻、好笨、好白癡,要不是雅如思想單純,她的動機根本誰都能猜中個七、八分。

  幾經掙扎,她承認自己買這件襯衫是為了羅力群,但為什麼呢?他們之間幾乎已經結束了,只因為小穎邀他們一起上陽明山一遊,她居然忘了那天在咖啡屋和他發生的齟齬,而衝動地買下了這兩件「情侶裝」。

  她猛力搖搖頭,甩掉腦海中「情侶裝」這三個字。什麼情侶?他們甚至稱不上熟識呢!她絕對不可能和他穿同樣的衣服,那件襯衫她情願當睡衣穿也不會送給他。

  對於床上的兩件衣服,秦湘是越看越心煩!終於跳起來將它們折疊好收進衣櫃裡,然後撥了通電話給小穎。

  小穎聽見她的聲音時頗為興奮。

  「聽雅如說你們去逛街了,好玩吧?怎麼不找我一起去?我很久沒有好好逛一下了。」

  「我以為你和高淮有約會嘛!」秦湘回答。「其實我和雅如也是碰巧遇上,她剛上完家教就被我硬拉了去的。」

  「秦湘,」小穎沉默半晌後囁嚅道:「雖然我和高淮!我們比較常在一起,這不表示我就不在乎和你們相處的機會,你們有什麼活動我還是很願意參加的……」

  「你怎麼了?小穎。你和高淮是我大力促成的,你們感情好,我當然也替你們開心,你——你現在是在解釋什麼嘛!沒有人怪你冷落了我們啊!我從沒這麼想過,雅如也不會。」

  「但——我總覺得你近來心情不太好——」

  「誰都有情緒低潮的時候,和你沒有關係啦!」秦湘說。

  「真的?」

  「難道要我發誓?」

  小穎在電話那頭似乎鬆了口氣。

  「我也知道你會體諒我,卻不免還是有點擔心。」她接著說:「對了,後天一大早我們就要出發上山,聽雅如說你買了件挺漂亮的襯衫,是不是打算那天秀一秀啊?」

  「啊——還不一定。」周雅如那個長舌婦!下回非得帶皮尺去量量她的舌頭是不是超過了三寸?

  「穿嘛!讓我也看看美不美?」小穎要求。

  「再說啦!」

  「隨你,反正後天早上六點我們準時去接你,你要準備好喔!」

  「他——羅力群真的要去嗎?」秦湘終於吶吶地問了,其實這也是她打這通電話的主要目的。

  電話那頭傳來小穎稍微克制過的曖昧笑聲。

  「他負責向朋友借車開車,能不去嗎?你放心啦!東西收拾好等我們就是了。」

  「噢。」

  小穎道過再見後就要掛上電話,忽然又想起什麼似地朝話筒喊:

  「等等!秦湘,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其實是我和雅如都想要問的。」

  「什麼問題?」

  「雅如想知道你為什麼要買兩件相同的衣服?那件襯衫一定很漂亮,否則你怎麼會這麼喜歡,一口氣就買了兩件?」

  「一件是睡衣——睡衣,明白了嗎?」秦湘咬著牙回答。這個雅如!絕對要買捆膠布封住她的大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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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22 11:41:23
第五章

  四人要上陽明山的當天風和日麗。秦湘六點就準時背著背包在住處樓下等。其實,真要說她起得早的話還不如說是她一夜都睡不沉,凌晨兩、三點時她甚至還坐起來,令她懷疑自己是不是像小學生一樣,在郊遊的前一天總興奮得睡不著?

  站在門口,秦湘領悟到自己根本就是緊張的情緒高於興奮;即將面臨的場面可以想見是尷尬的,小穎和高淮以為他們是情侶,而他們現在甚至連自然地談話都做不到。

  秦湘想不通為什麼羅力群在這種情況下仍同意跟他們一塊兒上陽明山?還打算露營過夜!難道他有自信能在他們面前與她自在地相處,而完全忘記那天在咖啡屋中所發生的爭執?

  那她又為什麼答應和他們一塊兒前往呢?關於這個問題,秦湘找不出合理的解釋,她的心態根本只有兩個字能形容,那就是——矛盾。

  她沒有穿著昨天新買的襯衫,卻將大尺寸的那件放進背包裡一起帶著;經過數度考慮及猶豫之後,秦湘終於決定將它送給羅力群。

  就當做是一個紀念禮物吧!她告訴自己。她答應和他交往,卻沒有全心付出,和他在這段期間對她的種種關懷及百般容忍相較起來,她是只受而不施,還在咖啡屋裡對他任性胡鬧,送個禮物給他表示歉意和謝意實在也說得過去。

  不過那件襯衫一送出去,她自己那件就得壓箱底了,再怎麼喜歡,讓人發覺他們各有一件相同款式的襯衫可就糗大了!就算登報解釋也沒人相信他們不是一對情侶。

  有輛車緩緩朝她開過來,後座的小穎搖下車窗對她揮手。

  哈!來了。再怎麼緊張,這一刻還是會來,接下來的兩天一夜該用什麼表情度過?微笑?傻笑?還是乾脆不要笑?

  天!她怎麼會知道?

  如她所料,既然駕駛的是羅力群,駕駛座旁的那個位置就是她的了。秦湘頗不自然地笑了笑,坐上了車,沒有勇氣看身旁的人一眼。倒是羅力群先開了口,他的笑容也一如往常,看不出有半點不同。

  「東西都帶齊了嗎?」他問她,然後也問後座的兩個人:「你們也想一想,我可不想開到半山腰又折回來。」

  「該帶的東西都帶了,就算少了什麼也可以買得到。如果秦湘沒問題,那我們可以出發了。」高淮這麼回答,羅力群於是踩下油門,車子緩緩向前移動,在小穎的歡呼聲中,愉快的假期也開始了。

  「要不要吃三明治?這麼早,你們應該還沒吃早餐吧?」秦湘由手上的塑膠袋裡拿出食物遞到後座。「我剛做的,簡單卻衛生。哪!有很多,盡量吃,別客氣。」

  根本沒有人跟她客氣,小穎和高淮說了聲謝謝便接過東西吃了起來,秦湘則拿起另一個三明治遞給羅力群。他微笑道:

  「謝謝,我也餓了,但我該專心開車以確保你們的安全。你先吃吧!我等會再吃。」

  「再等就沒有了,會被高淮吃個精光。」小穎指著滿口都是三明治的高淮大笑,高淮則點點頭,口齒不清地說:「沒錯!這東西真可口,請及早享用,以免向隅。」

  「你這是勸我用腳開車,以便空出手來吃早餐?」羅力群笑著說:「如果你們不介意,我倒是對我的雙腳頗具信心。」

  「換了我可就不行了。」高淮應道。

  他的話令車上忽然一片寂靜,每個人都想起高淮那條受傷的腿。

  「嘿,小高,別這樣!」羅力群再度開口:「只是說笑罷了,沒別的意思。」他試圖打破車上僵化的氣氛,小穎也拉拉高淮的衣服,並以懇求的眼神看著他。

  高淮嚥下嘴裡的食物,喝了口自備的飲料,拍拍胸說:

  「怎麼?就你能說笑,我不能拿自己開開玩笑嗎?放心!我已經能正視自己這雙不怎麼中用的腿了,事實上,現在我還頗欣賞它們呢!畢竟我是靠它們瞬間驚人的爆發力才救了小穎的。」

  聽高淮笑著說完這些話,三個人都明顯地鬆了口氣。

  「恭喜!你現在可愛多了。」秦湘說,由照後鏡裡看見他們兩人深情款款地互相凝視著。就是這種感覺!她想,就是渴求這種情感的慾望,將她推向羅力群。

  「我很高興你終於知道該珍愛你的腿。」羅力群也笑了。「不過這個三明治是我的,誰敢碰它,就得走路上山!我無法忍受和一個覬覦別人食物的傢伙同待在一輛車裡。」

  大家都笑了;包括秦湘。小穎推推她,提議道:

  「你拿給他吃嘛!這樣可以解決所有的問題。」

  「不用這麼麻煩,我可以等到了山上再吃。」羅力群說。

  「那還要好久,而且如果麵包硬了,就吃不出秦湘的手藝了。」小穎堅持原議。

  「什麼手藝?只是個三明治而已。」秦湘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想不出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大家在談高淮的腿,忽然間,她似乎得拿起三明治喂羅力群才能了事了。

  「你就幫幫他吧!」高淮也開口道:「這傢伙其實餓昏了,加上東西又是你親手做的,他巴不得能將車停在路邊先吃個飽再說。」

  羅力群把手伸到後座給了高淮一個男人間通用的「閉嘴」手勢,然後扯動嘴角對秦湘說:

  「別理他!他近來說話誇張的程度和卡通影片裡的不相上下。」

  「你不想吃秦湘親手做的三明治嗎?」小穎眨眨眼問。

  「是啊!你不想吃嗎?」高淮的口吻就是想看好戲。

  「你——你到底是不是真的想吃這個三明治?」最後連秦湘都這麼問,羅力群不禁訝異地轉頭看她。

  「你——怎麼連你也跟他們一起瞎起哄?」羅力群哭笑不得地問。

  「你究竟餓不餓?」秦湘再一次問。

  「我餓,但是我要開車……」

  「你想吃我做的三明治?它——我其實並不擅長烹飪,它也許沒有你想像中的好吃。」

  「我還沒有吃過你做的東西,說什麼也不想錯過這一次。」

  後座傳來口哨聲,秦湘感覺臉頰一陣燥熱。

  「那我拿給你吃吧!我們都吃飽了,讓你一個人餓肚子也說不過去……」

  「聽見沒?小羅,她心疼你了。」高淮說著又吹起了口哨。

  秦湘回頭瞪了他一眼,對小穎說:

  「管管他吧!他近來活潑得有點過頭了。」

  羅力群真不敢相信自己的運氣,但不顧高淮在後座瞎鬧,秦湘真的將三明治拿近他的嘴邊。他精神一恍惚,車子幾乎偏離了車道,聽見小穎的驚呼聲才又拉了回來。

  「當心啊!小羅。」高淮笑道:「你說要專心開車沒辦法吃東西,怎麼現在人家體貼地要餵你吃,你反而更無法專心了?」

  「你想走路上山嗎?」羅力群回他一句,看著秦湘手中的三明治,終於張開嘴咬了一口。

  「好吃吧?有秦湘的愛心喔!」小穎笑著說,對轉過頭來給她白眼的秦湘吐吐舌頭。

  「真的很好吃!」羅力群滿足地點點頭,笑著看了秦湘一眼。「謝謝你,這是我吃過最棒的早點。」

  「怎麼可能?不過是麵包夾起司、火腿和煎蛋而已。」秦湘應道,臉卻還是忍不住泛紅。

  「是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這是你親手做的。」小穎道:「而且的確很好吃,你說是不是?高淮。」

  高淮猛點頭,羅力群則張開嘴表示還要再來一口。

  秦湘就這麼一口一口的慢慢餵他,車內放著張學友的情歌,偶爾高淮也唱上幾句,車子在時間流逝中漸漸駛向山路。

  蜿蜒的山路令小穎暈車了,高淮溫柔地擁住她,讓她靠在他的肩上休息,沒一會兒,他自己也睡著了,車內霎時沒了聲響,只有張學友深情的歌聲一曲接一曲地歌頌著愛情。

  「你要不要也休息一下?」羅力群看了看秦湘。「昨天要收拾東西,今天又起得這麼早,一定沒睡好吧?」

  見秦湘沒有回答,他苦澀一笑。

  「閉上眼睛試著睡一覺吧!至少這樣你就不用煩惱該找什麼話題來跟我聊天了。」

  由於一夜失眠,秦湘終於還是睡著了。模糊中,她感覺到有一隻手輕柔地撫去她頰上的髮絲,但她卻因急欲沉入夢鄉而未睜開雙眼。

  然後,當她再一次有知覺時是聽見羅力群的聲音。秦湘一睜開眼就發覺車子早已停下來了,而羅力群正轉過身推著熟睡的高淮他們。

  「醒一醒,目的地到了。」他說。

  秦湘揉揉眼睛看向窗外,忍不住發出驚喜的輕歎。藍天白雲是這麼地美!似乎是一伸手就能碰觸得到,她從未如此深刻地感受過大自然的奇妙及自己的渺小。

  「真漂亮!天藍得就像可以舀出水來似的。」她讚歎,並推開車門走下車。

  「小心點,別靠山崖邊太近了。」羅力群叮嚀她。

  緊接著小穎也下了車,高淮則陪著羅力群將車子開往他們預定的露營處停好。

  「聽說這裡的夜景更漂亮呢!」小穎看見秦湘目不轉睛的盯著眼前的一切,微笑著說。

  「聽說?你也沒有來過這裡嗎?」

  「沒有,本來只想上陽明山走走,小羅提議不如上大屯山看夜景,還可以露營烤肉。」

  「的確!這裡更漂亮,而且好涼爽,一點也不像夏天。」秦湘滿意地深吸了一口氣,感覺到前所未有的輕鬆。也許她早該遠離塵囂到外頭走一走了,瞧!她現在多自在,什麼煩惱都無法侵佔她曾經亂成一團的腦袋。

  「你跟小羅——你們之間還順利吧?」毫無預警地,小穎這麼問。

  秦湘訝異地轉頭看她,隨即又轉回來看著天空。

  「你怎麼會問這個?我們看起來不是很——很正常嗎?」

  小穎聳聳肩。

  「也許是我們多疑,但高淮說小羅這幾天心情不好。這很不尋常,你也知道他一直都是很樂觀的,很少有事情能讓他真正覺得沮喪。」

  秦湘收回目光盯著自己的腳,不自在地笑笑。

  「是嗎?我沒注意到他有什麼不對勁,他也不曾對我提起過。」

  「這麼說,真是我們多慮了?」小穎微笑。「其實當你們都同意參加這一次的旅行時,我們就放心了;你們似乎進展得很不錯。」

  「是嗎?你這麼覺得?」

  「難道不是這樣?」小穎眨眨眼,等著她回答。

  沉默了良久,秦湘歎氣。

  「老實說,我也不知道,我一想起我們的未來就害怕。小穎,他真的很像林凱平。」

  「林凱平?」小穎不解地喊:「不會吧?他們看起來完全不一樣!林凱平一派斯文,個子也比他小多了,我不懂你怎麼會認為他們很相像?」

  「我指的不是他們的外表,而是他們給我的感覺。」秦湘扯扯嘴角。「當然我不是一開始就有這種感覺,但漸漸地,隨著我們相處的時間增加,那種感覺就越來越強烈。」

  「小羅不是林凱平,他絕對不會欺騙你的感情。」小穎蹙眉。

  「誰知道呢?」秦湘說:「我也明白自己這種杞人憂天的心態很可笑,但他們這麼像;同樣都很溫柔體貼,同樣都對我呵護備至,所以常讓我想起那段不堪的過去。」

  「噢!秦湘,你應該忘了林凱平、忘了過去……」

  「我本來也以為我能遺忘,直到認識他……」秦湘搖搖頭。「算了!我們是來玩的,暫時忘記這些煩人的事吧!沒有必要讓我們的事情影響到你和高淮的情緒。」

  「那你和小羅——」

  「我也在猶豫,希望這次出遊能找到答案。」秦湘拉著小穎。「走!我們去看看他們在做什麼?也許需要我們幫忙呢!喂!開心點,想想這裡的美麗景致嘛!」

  「我希望你也能像我一樣開心。」小穎跟著她走向營地。

  走到一個寬闊的平地,她們發現男生們已經將兩個帳棚搭好了,小穎跑向高淮,秦湘也只好慢慢走向他們。

  此時大約是早上十點鐘,他們拿出撲克牌在鋪好的蓆子上玩橋牌、拱豬、接龍,甚至撿紅點,賭注是箭牌口香糖。

  還不到十一點,小穎和秦湘已經輸光了她們的籌碼,於是高淮建議將賭注更改為具體動作。

  「可以是打耳光、打耳垂,也可以是一個擁抱、一個吻,由贏的人決定以何種方式、何時償還,你們覺得怎麼樣?」高淮解釋新的遊戲規則,並徵求他們的意見。

  「好像刺激多了。」羅力群微笑。

  「是嗎?為什麼我有落入陷阱的感覺?」小穎蹙眉說。

  秦湘則聳聳肩表示沒意見,團體行動時她一向最合群,別人贊同的事她絕不會投反對票來掃大家的興。

  於是,新的遊戲開始了,小穎和秦湘決定玩接龍,並在半小時後各輸了七次和十次。很自然地,小穎輸的歸高淮,秦湘輸的則歸羅力群,總而言之,男生是大贏家。

  「怎麼會這麼倒楣?能脫手的牌居然也輸了。」小穎抱怨連連。

  高淮得意地笑道:

  「賭博嘛!三分靠賭技、七分靠運氣,看樣子你們今天是運氣不佳,不如就到此為止。快中午了,也該準備開始我們的烤肉大餐了。」

  「不玩了?」秦湘略為慌張地問。

  「該吃午餐了,也許吃過東西後我們再繼續。」高淮回答。

  「那賭注呢?我和小穎輸的那些——」

  「哦,這你得問小羅了,看他要你怎麼還,或是做個人情就這麼一筆勾消?」高淮賊賊地笑,秦湘覺得他和以前比較起來簡直是判若兩人。

  「別擔心這個了,只是遊戲嘛!」羅力群朝她笑笑。「我和小高負責生火,你和小穎就去把要烤的東西整理一下好嗎?」

  秦湘怎麼能說不好?她對於他不索討「賭債」的高貴行為簡直是感激涕零,就算要她去劈柴她都不會有怨言。

  「高淮會要你用什麼方式償還『賭債』?」稍後,兩人在取出醃好的肉類準備去烤時,秦湘忍不住問道。

  小穎聞言一楞,隨即整個臉都紅了。

  「我想是擁抱或是——或是親吻,你和小羅不也是一樣嗎?」

  「我——我和他?」秦湘幾乎弄翻了手裡的束西。「不可能!我們不會的。」她咬牙道。

  「為什麼?難道小羅會選擇打你十個耳光?」

  「他什麼都不會做,你沒聽見他剛才說的話嗎?他說那只是個遊戲而已,要我別擔心那些賭注,這代表他不會向我索討任何東西,不是嗎?」

  「是這樣嗎?」小穎不確定地看著她。

  「一定是這樣。」秦湘堅決道,似乎要說服小穎也想說服自己。

  小穎聳聳肩。

  「你說是這樣就是這樣吧!」

  秦湘瞪了她一眼。

  「你懷疑的態度讓我又開始擔心了,小穎。」

  「有什麼好擔心的?」小穎疑惑地眨眨眼睛。「小羅絕對不會動手打你的,這點我和高淮都可以保證。」

  生火的工作進行得很順利,十二點之前他們已有烤好的肉串和鮮蝦可吃了。

  在樹蔭下,他們享受著美食,分享一些曾發生過的糗事,笑聲幾乎驚動了過往的每一位遊客。

  秦湘也吃、也笑、但顯得有點心不在焉。她偷偷看了羅力群一眼,他正剝著蝦殼,笑得十分開心。秦湘懊惱地收回目光,手拿竹筷翻動著烤肉架上的香腸。

  他倒好!無憂無慮的,吃得下也笑得出來,對她的焦慮根本一無所覺。不過這也難怪了,他是贏家嘛!如果今天玩牌贏的人是她,她也大可放心的吃喝談笑,用不著擔心在什麼時候該以什麼方式將積欠的賭債還給人家了。

  幾隻剝好殼的蝦盛在免洗碗中被遞到她眼前,羅力群低沉的聲音將她暫時從自憐拉出來。

  「哪!給你,你不餓嗎?我看你好像吃得很少。」他說。

  「謝謝。」秦湘只能伸手接過來。他為什麼還對她這麼好?連蝦都先剝好了殼才拿給她吃,莫非他認為她答應來此同游即代表著要與他繼續交往下去?

  「你看小羅對秦湘多好,我也要你剝蝦子給我吃啦!好不好?」小穎嘟著嘴對高淮說,眼裡卻是帶著笑的。高淮於是也拿起蝦子,每剝下一片殼就把手指放進嘴裡吸一吸。

  「哪!剝蝦殼就剝蝦殼嘛!有什麼難的?」他說著又吸了吸食指。

  小穎皺起眉頭大笑,頭往後仰,躲得他遠遠的。

  「拜託你好不好?這麼噁心誰敢吃啊?」

  「你不敢吃?那就我自己吃吧!」高淮一張口,蝦子轉眼間消失在他嘴裡。

  「你根本就不想替我剝蝦殼嘛!故意想出這麼噁心的剝法!」小穎捶他,高淮閃躲,羅力群則在一旁微笑旁觀。

  她得找機會和他談談了!秦湘想著,並下定決心,如果羅力群真以為她將收回前言而與他繼續維持這段感情,她便得把自己的意思明明白白的告訴他;她對他們之間這段情尚未有肯定的答案,卻也不想以沉默來鼓勵他付出更多。

  烤完一個個的大文蛤,他們的午餐算是告一個段落了。男生以水將余火澆熄,女孩子則拿起垃圾袋收拾著垃圾,一切整理完畢之後,高淮拉起小穎的手說要四處走走以幫助消化,而秦湘幾乎是用盡所有的力量才壓抑住自己想跟他們一塊兒去的衝動。

  他們不該就這麼將她留在這裡!秦湘的眼神透露出這一點想法,羅力群似乎也發覺了,因為他揚起嘴角,神情看起來毫無笑意。

  「你想跟他們一塊兒去散步?如果我邀你呢?想必你會拒絕吧!跟我單獨相處是你怎麼也不想碰上的情況,是不是?」

  「沒錯!」秦湘不明白自己怎麼會這麼回答?但她就是說了。「我是不想跟你單獨待在這裡,但人家情侶散步,難道我該跟去當電燈泡嗎?」

  「你應該習慣一下這種情況。」羅力群在石塊上坐下來。「我們在小高他們看來是『一對』,可以預期這兩天的活動將常常會是一對一對的各自帶開。」

  「睡覺呢?我必須和你共用一個帳棚嗎?」聽了他的這番話,秦湘不禁提高了音量。

  「這倒不至於,他們進展再快,也會體諒我們的情況。」

  「我們是什麼情況?」

  他聳聳肩。

  「畢竟我們認識不過短短幾個星期。」

  「既然你提起我們的交往——」秦湘走向他,在他身旁另一個石頭上坐下來。「趁這個機會我們說清楚好嗎?關於你和我——真的非常抱歉——」

  「不要!」羅力群怒聲打斷她的話,但待秦湘驚愕轉頭時,看見的只是他的背影;他站起來了,並且正朝著帳棚走去。「稍後再談好嗎?現在我只想好好睡一覺。」

  「睡覺?我正經八百地要跟你談事情時,你居然說想去睡覺?你——你這個人到底懂不懂禮貌啊?」秦湘脹紅著臉站起來,想把緊握的拳頭直接打上他的鼻子。

  「如果你還有點印象,我開車上山時你們三個人睡得東倒西歪的,難道我這個辛苦的司機不能趁這個時間也補充一下睡眠?」

  「你可以睡,你當然可以!但非得是現在嗎?我好不容易……」秦湘忽然停住,她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麼。

  「好不容易什麼?」羅力群站定,微微轉過身看著她。

  「沒什麼。」她咬牙道:「既然你現在投有時間聽我說,那就往後延吧!反正就如你所說,我們不怕沒有『一對一』的機會談我們的事。現在,司機先生,能再耽誤你幾秒鐘嗎?我有一個簡短的問題想請問你。」

  「你保證它很簡短?」羅力群又扯扯嘴角。

  「絕對不至耽誤你寶貴的睡眠時間。」這些字一個一個的從秦湘的牙縫中擠出來。

  「別是太掃興的問題;好的情緒對睡個好覺也相當重要。」

  「我究竟能不能問?」

  「請。」羅力群說。

  秦湘深吸了一口氣,說道:

  「我想問一下——我想知道我是不是還欠你一些東西?」

  「一些東西?你是說——」

  「我說的是我玩牌輸給你的那十次。」秦湘低下頭。「你要我別擔心這個,但我必須知道你究竟要不要我還?或是要我怎麼還?」

  羅力群沉默了會,似乎在思索著,半晌後他對她說: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你要我別擔心這件事時,我還以為你的意思是說算了,我什麼也不欠你。」

  「我沒說算了,但當我真的提出要求時你大可以拒絕,我說過那只是個遊戲。」羅力群說。

  「雖然只是個遊戲,但我沒有言而無信的習慣,欠人家的我一定要還。」秦湘氣憤地喊,那傢伙居然將她當成會耍賴的那種人。

  羅力群揚高眉毛。

  「你相當信守承諾?」

  「當然。」秦湘傲然的回答。

  「這對我而言倒是個不壞的消息。」羅力群說,繼續朝帳棚走去,而楞在原地的秦湘,心情則比剛才更慌亂了十倍有餘。

  她又要提分手的事了!

  羅力群躺在帳棚裡,雙手擱在腦後,他不奢望能睡著,只求別老是想著她,以及她就要說出口那些話。

  躲得了一時,躲得了一世嗎?他苦澀地想。剛才不聽她說,她最終還是會說的,那時候他難道也能捂著耳朵裝沒聽見?

  長歎一聲,他閉上眼睛,想著她終於答應和他交往時他的驚喜,以及往後的每一次約會——

  為什麼?她為什麼一定要和他分手?他不好嗎?不夠溫柔?不夠體貼?

  他愛上她了!全心全意地,把她當明珠般捧在手心裡呵護,這對她全然沒有意義嗎?

  罷了!一路上都在強顏歡笑,除了疲憊,他想不出其他的形容詞來形容他此刻的感覺。現在這兒只有他一個人,喜怒哀樂都無須掩飾,他的挫折感終於可以盡情宣洩。

  這樣好多了!他實在無法在想著她的同時,還能將苦澀的心痛完美地幻化為璀璨的笑容。

  根本不該來這一趟的!他這麼對自己說。儘管他懷抱無數希望,但事情看起來根本連一點轉圜的餘地都沒有。他愛她,她卻巴不得能立刻擺脫他,還有什麼愛情故事比這個更絕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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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22 11:41:52
第六章

  夕陽的色彩真美!秦湘坐在石頭上凝視著天邊的變化,久久不能言語。好美!真是太美了,如果她能天天看著這樣的日出日落,就算一輩子一個人過也無所謂吧?

  高淮和小穎回來了,看見她坐在那裡有些訝異。

  「你和小羅沒有四處去看看嗎?還是你們先回來了?」小穎問。

  秦湘輕扯嘴角笑道:

  「他累了,想休息一下。其實這裡非常漂亮,天空上的雲朵和光芒真是千變萬化,我在這兒看了幾個小時都還意猶未盡呢!」

  「小羅一早就起來了,一路上又不能休息,我看就讓他多睡會兒,等我們煮好了晚餐再叫他起來。」小穎說,高淮亦頗贊同似地點點頭。

  「我去把小瓦斯爐拿出來,再替你們裝上瓦斯,至於晚餐——就交給你們了,我唯一會做的料理就是燒開水泡麵。」高淮笑著說。

  「在這高山上能攜帶的東西很有限,就算我們再有本領也煮不出山珍海味啊!」小穎說。

  「我們也不指望你們會煮出什麼山珍海味,能填飽肚子就成了。我不挑,小羅那傢伙更是;只要是秦湘煮的,他絕對都能吃得津津有味。」

  秦湘低了低頭,接著對他們微笑道:

  「那就這樣了,高淮去替我們拿爐子裝瓦斯,其他的交給我和小穎負責。雖然煮不出山珍海味,至少不會差勁到難以下嚥,放心吧!」

  「那麼拿出爐子、裝上瓦斯以後我也可以休息了?」高淮問,小穎則捶了他一下。

  「你們男生就會坐享其成。」

  「讓他去吧!」秦湘看著他們一舉一動都透著自然的親匿,心裡不自覺地又是一陣羨慕。「他幫不上忙,不如就讓他去睡大頭覺,省得礙手礙腳。」

  「秦湘說你沒用、幫不上忙——你快去把爐子弄好,然後滾回帳棚去吧!」小穎說著朝高淮扮了個鬼臉,高淮當然也回敬她一個,然後慢慢朝車子走去。

  「你們走了這麼久,他的腳一定也疼了,是應該休息一下。」高淮走遠後,秦湘對小穎說。

  小穎表情一陣黯然,不過還是勉強自己擠出一個微笑。

  「我想也是。一路上我問過他好幾次,而他明明就不舒服,卻不肯對我承認,總說沒關係。」

  「男人嘛!自尊對他們而言比什麼都重要。」

  「在我面前他不應該這麼折騰自己,累了就說出來啊!難道我會看不起他?」

  「給他一點時間,小穎,他已經在進步了。」

  小穎歎氣。

  「是啊!他能和人說笑,也不那麼在意他的腿傷了,我想他總有一天會恢復原來的他;那個我從小就認識的高淮。」

  「他會的,只要你給他時間和信心。」秦湘拍拍好友的肩。「哪!他拿爐子過來了,我們開始忙吧!讓他們瞧瞧我們專家級的手藝。」

  小穎大笑。

  「我可不敢說自己是專家,我的泡麵技術甚至比不上高淮。」

  當羅力群一覺睡醒,晚餐也準備得差不多了,每個人有一碗雞絲乾麵,另外爐子上還煮著一鍋蔬菜湯。

  羅力群打著呵欠走出帳棚,看見高淮招手要他過去吃飯,感覺有些訝異。他走過去後,睜大眼睛指著熱騰騰的面和揚問:

  「晚餐都弄好了?」

  「是啊!才想去喊你起床,你自己倒是把時間算得準准的。」高淮笑。

  「啊!真不好意思,本來只想躺一會兒,沒想到居然睡著了。」

  「沒有人怪你,只是你一個人就這麼睡掉了一下午,冷落了秦湘啊!」高淮示意他快坐下。「不管啦!先吃飯再說,我餓了。」

  羅力群在秦湘身旁坐下,一時之間也不曉得該說什麼,只有端起自己的碗直盯著碗中的東西瞧。

  為了讓這種不自然的氣氛不至於持續下去,秦湘也端起自己的碗,微笑說道:

  「好了,開動吧!我們就現有的材料努力做出來的一餐,希望你們努力地把它們吃光。」

  羅力群終於轉頭看向秦湘。

  「抱歉,一點忙都沒有幫上——」

  「知道慚愧就好!」高淮馬上接著說,並把自己的碗遞過去。「你什麼也沒做,應該把面分一些給我。」

  「你別理他,小羅。」小穎捶了高淮一下。「還說別人呢!自己也是個只會蹺起二郎腿等著吃的人。」

  「我至少付出了點勞力啊!」

  「搬個小爐子算什麼勞力?我自己都能做。」

  高淮和小穎鬥嘴之際,秦湘給了羅力群一個無奈的表情。

  「吃吧!」她說,自己已動起筷子。「再不吃,面都冷了。」

  「謝謝。」羅力群看了她一眼,開始吃起自己碗中的食物。

  小穎和高淮的注意力很快地也回到了吃的上頭,四個人轉眼間就解決了自己的那碗麵,還把一鍋湯喝了個精光。

  當男生們滿足地倒在草地上打著飽嗝時,小穎微笑著對秦湘說:

  「幸虧他們這麼會吃,要不然剩下的東西可就傷腦筋了。」

  秦湘也笑了笑。

  「這種感覺不是挺好的嗎?自己煮的東西讓人吃個鍋底朝天。」

  「我看他們對吃真的是一點都不挑,書上說這樣的男人是當老公的好人選。」小穎說完,瞥見秦湘嘲弄的眼光,霎時一陣臉紅。「書上是這麼寫的啊!我只是照著說出來而已。」

  「是嗎?」

  「秦湘!」小穎抬高了手要捶,秦湘笑著縮起身子。

  她等著,小穎的粉拳卻遲遲沒有落在她的身上。她納悶地直起身子,發覺羅力群正微笑著抓住小穎的手,小穎則是一臉驚訝與不解的盯著他。

  「你——喂!我跟秦湘是鬧著玩的,我不是真的要打她。」小穎解釋著,羅力群的舉動簡直教她猜不透。

  「我知道。」他笑著點頭。

  「你知道?那這是——」小穎看了看被他抓住的手。他沒抓痛她,但——真是太奇怪了。

  「暫時別跟她鬧吧!」羅力群放開小穎,看了秦湘一眼。「她胃不好,又剛吃過東西,情緒這麼激動,我擔心她會鬧胃痛。」

  小穎張大了嘴,隨即換上一副曖昧的笑容。

  「我的天!你對她真是呵護到了極點,我該立刻把這件事告訴高淮,讓他多向你學習、學習。」

  小穎忽然就跑不見了,秦湘臉上一片燥熱,心底卻怎麼也不肯承那是心悸與感動。

  「我的健康不要你操心,你——你太誇張了。」

  羅力群扯了扯嘴角,苦澀地說:

  「我也不想替你操這個心,只是無法控制。這樣吧!等會我們也四處去走走,你可以把你下午想說的話全說出來。」

  秦湘詫異地看向他,半晌後才低下頭輕聲說:

  「我得先清理鍋子和垃圾!」

  「這就交給我和小高吧!」他轉身朝高淮走去。

  山上的夜景簡直是美到筆墨難以形容,他們居高臨下的看著人夜後的台北市就像是各色的玻璃珠四處散落,五彩繽紛得令人看呆了。

  「為什麼答應一起到山上來?」在一段沉默的漫步之後,秦湘忍不住問道;他忽然說要跟她談了,她卻反而不知該從何說起。

  羅力群看了她一眼,揚了揚嘴角,苦笑道:

  「來都來了,還問這個做什麼?」

  秦湘聳聳肩。

  「只是隨便問問。」她低聲說。

  「那麼你呢?你又為什麼來?」

  「我——我想出來散散心。」

  「散心?你的心也跟我一樣亂嗎?」羅力群輕歎一聲。「我會答應上山來,是希望能化解我們之間近日來的不偷快,到現在——我想只是奢望罷了。」

  「我們之間的不愉快全都肇因於我的任性不講理,你是否在提醒我這一點?」秦湘以略帶懊惱的語氣說。

  「不是。」羅力群蹙眉。「你一定得這樣嗎?把我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扭曲成另一個意思?」

  秦湘一聽,嘴抿得更緊了。

  「對!我就是這麼彆扭、這麼小心眼,所以我才不懂,不懂你為什麼還執意要繼續我們的交往?」

  羅力群看了她一眼,苦澀道:

  「我也不懂你何以如此堅決地要分手?我真那麼差勁嗎?和我在一起的真的就只有痛苦和不愉快嗎?」

  秦湘搖搖頭。「你很好,我們的相處也幾乎不曾發生過任何不愉快,即使有,也都是我挑起的,不是你的關係,真的不是因為你!是我的錯,是我舉棋不定才會令事情演變成現在這種情況。」

  「舉棋不定?」羅力群站定。「你的意思是,你始終不曾認真面對我們的交往,而是站在一個旁觀者的立場觀察這一切?」

  「我!我不該答應和你交往,我認為自己再也沒有能力應付墜人情網所帶來的悲喜。」秦湘面無表情地說,聲音中卻有難以掩飾的痛苦。「對不起,雖然對你不公平,但為了我們兩個人好,我——我還是覺得我們該結束了。」

  「給我一個理由。」

  「什麼?」秦湘抬頭。

  「說一個能令我滿意的理由。」羅力群朝她逼近。「我自問是用了所有的誠心來對你,關心你的身體、在乎你的情緒,你一有哪裡不對勁,就能讓我緊張個半天。」他停了停看看她,歎息道:「告訴我原因,秦湘,如果——如果我發誓從今以後絕不會再對你有任何踰矩的行動,你是不是能……」

  「請你不要再說了!」秦湘打斷他:「我根本不適合談戀愛,試了再試都是一樣的結果——」

  「這類的話你說過好多遍了,我要聽的不是這種抽像的理由。」

  「那你想聽什麼?我沒有別的可以說了。」

  「你有。」

  秦湘凝視他片刻,深吸了口氣。

  「你認為!我欠你一個合理的解釋?」

  羅力群點頭。

  「好,那麼我會給你,如果你聽完之後願意微笑著和我分手。」

  「我曾經談過一次戀愛。」秦湘開始緩緩道來,很奇怪的,話一出口並沒有預期中那刻骨銘心的刺痛。「他看起來斯文忠厚,非常認真而誠意地追求我,而我也終於被他持續的熱誠所感動,答應和他交往,並漸漸對他付出真心。」

  「後來呢?他死了?」

  秦湘白了他一眼。

  「他交了別的女朋友。」她說,竟然覺得有點想笑。「那個女的比我漂亮、比我溫柔,像小烏一樣依偎在他身邊,總是會答應他所要求的任何事。而我,你也知道的,既任性又缺乏柔順細胞,還有個比老太婆都差勁的身子,他會選她而甩掉我,其實一點也不奇怪。」

  羅力群扯動嘴角,沒有說話,他不想說他認識過更多美麗溫柔的女子,卻偏偏還是鍾情於她,愛情這種莫名其妙的感情豈是可以一個個比較過後再加以選擇的?根本是一陷下去便萬劫不復了。

  「你還是忘不了他,所以不願與我交往?」後來羅力群這麼問。兩人站在夜色中,前方不遠處擠滿了前來看夜景的人群,其中也包括高淮和祁小穎。

  「我是忘不了,我忘不了他帶給我的恥辱和傷害。」秦湘回答:「他卯盡全力追求我,甜言蜜語加上百般的溫柔呵護,等我終於對他動心,付出真情回報他的追求,他卻帶著另一個女孩子來見我,對我說聲抱歉,告訴我,我們之間結束了。」

  「好,我明白你在這種情況下所受到的傷害,但——難道就因為一次失敗的戀愛經驗,你這輩子再也不接受其他的戀情了?那是過度反應,你自己也應該知道。」羅力群對她說。

  「是啊!大家都說我反應過度,所以我又答應和你交往了不是嗎?」秦湘苦笑。「結果呢?相處不過幾個星期,往事像惡夢一樣每天在夜裡侵擾我,我——我幾乎沒辦法好好睡一覺。」

  「為什麼?我做過什麼事讓你想起那個混蛋?」

  「沒有。」

  「那你為什麼說……」

  「你沒有做錯過什麼,但我真的是一見到你就想起他。」秦湘歎口氣。「你實在是很像他,我不是說長相,是——是感覺,和你相處的時間越多,就越會感到你很像他。」

  羅力群蹙緊眉頭,接著瞭解地點點頭。

  「我懂了,我讓你想起他,所以你無法真心接受我。」

  「對不起。」秦湘低下頭。

  「用不著說對不起,只要告訴我,我哪裡像他?告訴我,我哪裡像那個該死的王八蛋!」羅力群抓住她的肩膀嘶吼著。

  「你放開我,放開我啊!」秦湘使勁掙脫他的鉗制。「我們不適合,早點分開對彼此都好。一切都是我的錯,對不起!小羅,讓我們到此結束,什麼都別再問了好不好?」

  「別問了?你說來說去都是些莫名其妙的話,而我連問都不能問嗎?」羅力群拉著她往離群眾更遠的地方走。「認識你以後,我幾乎忘了自己是誰,不管在什麼時間、什麼地方,總是惦念著你,擔心你不開心、擔心你全身上下都是小毛病,不知道會不會什麼時候又不舒服了卻沒人照顧?我這麼對你,而你呢?說我像那個甩了你的王八蛋,讓你日日夜夜作惡夢,怎麼樣都要跟我分手!」

  「我知道我對不起你,也跟你道過歉了,你還要怎麼樣?放開我的手,羅力群!你這麼拉著我,要到哪裡去?我的手很疼啊!」秦湘被拉著走,但任她怎麼跺腳、怎麼喊叫都掙脫不了他的手。

  他們離人群越來越遠,紛雜的聲音也漸漸消失。秦湘很害怕,她從未看過盛怒中的男人,尤其那人是羅力群。打從認識他以來,她從未見他發過脾氣,他甚至極少對她大聲說話。

  「求你放開我!至少——至少告訴我你要拉我去哪裡?」秦湘央求著,但仍被拉著不停往前走。

  「你怕了?那個王八蛋做過欺負你的事,你怕我也會做?」羅力群忽然停下腳步,秦湘冷不防整個人撞上了他的背。「我會嗎?你覺得我是那種人?」

  她的手被拉住,人又貼得他那麼近,鼻子裡吸人的除了山上清冷的空氣外,就是他的味道。

  他不會!她心裡知道他絕不會傷害她的,他對她任何時候都是呵護備至的,即使在她對他任性胡鬧、大發脾氣的時候亦是如此。

  「不!」秦湘搖頭。「我知道你不會傷害我,你不會。」

  一陣沉默,接著羅力群歎了口氣,牽起她的雙手,讓她由背後抱住他的腰。

  「對不起,嚇著你了。」他低聲道。

  秦湘在他寬闊的背後搖頭。

  「你會生氣也是正常的,我——畢竟我真的很差勁,自己的感情都處理不好。」

  「我差點失去控制了。」羅力群轉過身來面對她。「對於你,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秦湘!秦湘!」他將她的手貼向他的心臟。「你為什麼要這樣折磨我?我的脆弱難道你一無所覺?」

  秦湘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流淚?聽了他的話、看見他的表情,她忽然覺得最脆弱的人其實是她。

  對於以前痛苦的事情忘不掉,又不敢期望未來會有幸福,她就在這麼猶豫不決時,沒想到傷了自己也傷了別人。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秦湘略帶哽咽地說,而除了抱歉之外,她實在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

  「別哭,我讓你想起那個混蛋不是嗎?那就別這麼費心為我掉眼淚。」羅力群抬起她的臉,抹去她頰上的淚水。「你為我哭了,是不是對我多少還有點留戀?」

  秦湘一聽,眼淚更是拼了命的掉,哭得羅力群又是一聲歎息。

  「還是要跟我分手?」他問,秦湘則掩面而泣。

  沉默半晌,他輕撫她的秀髮。

  「既然你心意已定,我也不再多說,只是——我們即將成為普通朋友,這時候不討回你欠我的賭債,以後只怕更不方便了。」

  「賭——賭債?」秦湘滿臉是淚的看著他,表情茫然不解。「你指的是……」

  「沒錯,我指的就是你今天輸給我的那十次。」羅力群輕聲道,低下頭緩緩靠向她,而終於,他們的唇輕輕相觸。

  當晚,和小穎共用一個帳棚的秦湘輾轉難以成眠,一直在她眼前出現的是羅力群那一個接著一個的細吻。

  他對她已經死心了,秦湘能感覺出這一點,他輕柔的吻每一個都在訴說著對她的不捨。

  眼淚又溢出眼眶,沿著雙頰滑過耳際,消失在發中。她整個晚上都想好好哭一場,如果這兒只有她一個人;如果他們不是來這兒遊山玩水,她也許已經哭過數回了。

  為什麼會這麼苦呢?壓在心頭的一塊大石頭算是已經放下了,從此她不需要再為愛不愛他、要不要分手而煩惱,那麼,她為什麼還要哭?怎麼一向倔強的秦湘剎那間就變成了個淚人兒?

  小穎在她身側睡得正熟,為了怕自己翻來翻去吵醒了她,秦湘終於坐了起來,並在幾秒鐘的猶豫後起身走出了帳棚。

  深夜兩點,崖邊依然站滿了觀看夜景的人們,有一群一群的年輕夥伴,更多的是一對對的情侶。

  他們的興致真高啊!秦湘鬱鬱地想著。夜景再美,看久了難道不會膩?而那些情侶老是對著同一張臉孔,任由時間流逝,愛難道從不改變?

  天!她真的不懂這些,這世上沒有恆常不變的事,不是嗎?好吧!也許她和小穎、雅如之間的友誼將一輩子存在,但那也是會變淡的,會在時間及空間的隔離下變得不再相同。

  是的!世事皆如此,那人們還執著些什麼呢?他們現在所相信的事物不會永遠都是他們期望中的模樣,難道他們不知道?

  秦湘往前走,加人欣賞夜景的人群中,而也許是她少有看夜景的機會,那有如一顆顆七彩珍珠鑲成的圖畫依然深深地震撼著她、感動著她。

  是非常美麗而特殊!她歎息。只可惜她不屬於年少不知愁的那一群,也不是沉醉於可笑愛情的笨女人,否則她應該能以更坦然的笑容來讚歎眼前的美景吧?

  噢,拜託!是她自己要這樣的,為什麼還不開心?為什麼?到底為什麼?

  秦湘發覺自己不知不覺中又流淚了,她深吸了一口氣跑回帳棚,並在帳棚外慌亂地抹去眼淚。

  她輕輕在小穎身旁躺下,不經意地,她看見自己背包露出的一小塊布料;那是她買的那件大尺寸襯衫,就在這會兒,她才想起自己把它給帶來了。

  伸手輕輕觸摸那布料,剛抹去的眼淚居然又再次佔據了她的雙眼。秦湘驚愕地掩住嘴,她發覺自己愛上了羅力群。天!她愛他,真的很愛!所以她才會害怕得想逃——

  秦湘在清晨五點再度走出帳棚,一夜沒合眼,時間的步調慢得幾乎令她捱不下去。她拿了些水擦拭疲憊的雙眼,望著微明的天空歎了口氣。

  這下可好,她總算是理清自己對羅力群的感情了,但卻是在他已答應分手之後。秦湘苦苦一笑,她還能怎麼樣呢?跟他說抱歉,哭著要求他繼續喜歡她?她怎麼也不可能這麼做的。

  總之,她把她的感情問題處理得差勁透了,而她醒悟得太晚,已無法挽回任何事了,這一切是個怎樣荒謬的玩笑啊?整得她真是哭笑不得。

  深吸進一口早晨清新的空氣,她轉身正想四處走走,卻看見羅力群從帳棚中走了出來。秦湘停在原處,羅力群也為看見她站在外頭而感到訝異。

  「你——這麼早就起來了?」他問,露出淺淺的笑容。

  秦湘也朝他點點頭。

  「你不也是嗎?」她說。

  羅力群笑著搖頭。

  「老實說,我昨晚睡得並不好,高淮整夜都在打呼。」

  秦湘低頭。「我們——打算何時下山?」她問。

  羅力群看了她一眼,回答道:

  「等他們都起床後就可以準備收拾東西回去了;已經沒有食物,而車子也約好了下午要還給人家。」

  秦湘點點頭,留戀地看看四周的景色。

  「這兒——實在是令人難忘。」

  「是啊!」

  「很抱歉,這兩天對你來說一定稱不上愉快,如果我不來,一切都會好多了。」

  「說這些做什麼?你不來的話,我又何必來?」他微笑。「不要想那麼多了,如果我猜得沒錯,你昨晚就是這麼胡思亂想才會睡不好吧?」

  秦湘不語。

  羅力群輕歎一聲。

  「開心點,秦湘。事情已經如你所願的結束了,往後除了純朋友的關懷與問候外,我不會再對你表達其餘的情感,你大可以放心。」

  他的話讓秦湘心痛得根本無法做任何回答,在沉默了半晌後才想起那件襯衫。

  「啊——你等一下,我拿個東西給你。」秦湘沒等他回答就衝進帳棚。

  她一定得把那件襯衫送給他,秦湘想。那件衣服根本就是為他買的,在她終於弄清楚自己的情感時,又有什麼理由把它擱在身邊?

  相識相處了幾個月,她從未送過任何東西給他,倒是羅力群經常送一些女孩子喜愛的小玩偶、小飾物給她。她卻在對他提出分手之後買了兩件一模一樣的襯衫,一件給他,一件則給自己,想來實在是諷刺!

  送出這件衣服,他們之間就真的結束了,不再有愛情,從此只是朋友。她從背包裡拿出折疊整齊的衣服,手沿著布料的紋路輕輕撫摸,想起自己也有相同的一件,整顆心不禁又揪緊了。

  看來,她那件襯衫將成為壓箱底的紀念品,只能拿來看而不能拿來穿。不過,現在的她一點也不覺得可惜,畢竟看見那件衣服,就會讓她想起另外一件正在那個人身邊,要她如何能毫不在意地將它穿在身上?

  離四個人一塊兒出遊已經過了一個星期,羅力群也幾乎有六、七天沒見過秦湘了。無可否認,這幾天他的確意志消沉,除了必要的吃飯睡覺,對其他的事物他一點也提不起興趣。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今天中午醒來時他忽然這麼想到。他活了二十多年,從不曾真正被什麼挫敗打倒過,現在居然為了一個女人而頹廢起來,這——這根本不像他嘛!不久前他還勸小高振作起來呢!

  於是他跳下床,梳洗一番後就外出去吃午餐。為了鼓舞自己低落的心情,他到麥當勞點了炸雞、薯條、漢堡以及一杯大的可樂。

  他大口吃著、喝著、不經意地看向窗外,看見周雅如和一個衣著體面的男士站在馬路旁說話。過了大約半分鐘,他們分手,然後周雅如低著頭,似乎有什麼心事地走過來。

  他和她不熟,只見過幾次面、說過一些話,但她是秦湘的好朋友,和她聊聊應該可以知道秦湘的近況。老天!他真是該死地窩囊透了。

  他站起來朝窗外揮手,成功地吸引了雅如的注意。

  「你——是羅力群?」雅如推門進人速食店,站在他面前訝異地朝他微笑。

  「請坐,你可以叫我小羅。」他也回以微笑。「吃過午飯了嗎?」

  「我吃過了,謝謝你。」

  「那麼坐下來喝杯飲料吧!如果你不急著離開,我——我希望和你聊聊秦湘,她——她近來好不好?有沒有什麼不舒服?」

  雅如在他對面坐下,表情納悶。

  「怎麼回事?你們有多久沒見面了?為什麼要透過我來得知秦湘的消息?」

  「呃——」羅力群苦笑著聳聳肩。「事實上,我是有好幾天沒看見她了。」

  雅如釋然笑道:

  「才幾天沒見面,怕她變心了是不是?放心啦!秦湘肯定是對你認真了,這件襯衫就是最好的證據。」

  「證據?」羅力群低頭看看身上的衣服,給她一個不明白的表情。

  「是秦湘送給你的不是嗎?」雅如難得地賊笑。

  「是啊。」

  「這就對了!以她那樣的個性會隨便送東西給男人嗎?她可是恨死他們了。」雅如哈了兩聲。「那天問她幹嘛一樣的衣服要買兩件,她支支吾吾了半天,說是一件要買來當睡衣,這種破爛理由也只有我會相信她。」

  「你是說——同樣的衣服她買了兩件,而她把其中一件送給了我?」羅力群略顯茫然地問,他的腦子忽然混亂起來,失去了思考能力。

  「不就是穿在你身上的這一件嗎?她也真是的!買情侶裝有什麼不好意思說的?非得騙我是買睡衣,看我下回怎麼糗她!」

  盯著笑個不停的雅如幾秒鐘,羅力群清了清喉嚨說:

  「她——你確定她送這衣服給我是——是代表情侶裝的意思?我是說——這也許只是個禮物,一件不代表任何特別意思的普通禮物。」

  「你清楚秦湘這個女人嗎?」雅如笑著反問他。

  「還算可以。」

  「那麼你覺得在什麼情況下她會送東西給人?當然我指的是異性。」雅如見他蹙眉思索,再度笑了笑。「也許你認識秦湘還不夠久,但我和小穎就能肯定她不會隨便送別人禮物,尤其是你所說的『普通禮物』。她在感情上受過傷,很退縮,但由買衣服那天她猶豫不決的模樣,和今天發現衣服穿在你身上,我幾乎可以百分之百斷定她很重視你。」

  「是嗎?」羅力群心跳得好快,周雅如對他說的話在他聽來彷彿天籟一般。「真——真的是這樣?」

  「你何不乾脆去問她?」雅如說:「不過她那個人嘴硬得很,如果一開始她不肯承認愛你,你可別就那麼算了啊!一定要狠下心來厚著臉皮再逼問她,知道嗎?」

  羅力群一顆心幾乎要跳出胸口。

  可能嗎?還有希望?她——她是因為嘴硬才——哎呀!管這麼多做什麼?有任何一絲希望都值得一試,沒有秦湘的日子,他連想都不願多想。

  他激動地抓住雅如的手搖了搖。

  「真是太感激你了!周小姐。如果我和秦湘真有個圓滿的結果,我們的第一個女兒一定以你的名字命名。」他就這麼衝出麥當勞,留下一塊炸雞、半個漢堡、整包的薯條,和只喝了幾口的可樂。

  雅如先是驚愕地眨眨眼,接著微笑搖頭;他們會有好結果的,她知道;奏湘固執的個性正需要羅力群這樣的人。

  愛情美嗎?幸福多於痛苦嗎?否則為什麼連秦湘這個發誓不再碰觸愛情的人都再次陷了下去?

  雅如想著,笑容漸漸消失,緊接著是一聲輕歎。

  -《錯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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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22 11:42:26
纏綿

  纏綿

  纏綿想黑絲絨羅裙上的跳舞

  隨著飛旋的步子

  一腳踩進我不設防的夢裡

  彷彿

  我又看見那花舞的影子——



第七章

  又是她們三個好友聚會的時間,只不過這回她們各自帶了吃的在周雅如的住處集合;在外頭吃飯總無法為所欲為地談話聊天,秦湘於是提議偶爾將三個人的聚會場所移至她們住的地方,如此一來既省錢又自在。

  秦湘和小穎吃著自己帶來的便當,幾乎是每隔一分鐘就捧著肚子大笑一次。現在是學生們最自由的暑假,她們的戀愛又明顯地進行得非常順利,教她們想憂愁都不知該找什麼理由。

  「那部電影很好看,男主角簡直帥呆了!你應該讓小羅帶你去看的,錯過可惜喔!」

  「小羅說他不看男主角比他帥的電影,除非女主角美得沒話說。」

  「拜託,你居然容忍他說這種話?你在他眼中應該是最美麗、最漂亮的。」

  「哈,他真這麼說我還覺得噁心呢!我可不敢跟金貝辛格或莎朗史東比。」

  「小罹難道帥過李察吉爾?」小穎大笑著問,忽然蹙眉盯著拿便當靜坐在一旁的雅如。「喂,雅如是怎麼回事?便當沒見她吃幾口,話更是一句都不說,從我們進門到現在就見她坐在那兒發呆。」

  秦湘聽了也皺起眉頭,挪動臀部慢慢靠近雅如,並推了推她。

  「雅如,你在想什麼?這麼安靜。」她問。

  「啊——」雅如回過神來,對好友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對不起,你說了什麼?我剛才有點心不在焉——。」

  「何止是有點?你根本就當我們不在這兒嘛!」小穎擠了過來。「想不到你這個少根筋的女人居然也有心事!有心事就要說出來,我和秦湘會想辦法開導你,真的。」

  「我哪有什心事?」雅如又笑,一樣笑得不自然。「我只是——我在想一個數學題,家教學生問我的數學題目。你們先聊你們的好嗎?我馬上就會想出來了。」

  「需不需要我們幫忙?就算我從小到大數學都沒幾次及格的,但是解個國小的數學題應該還不成問題吧?」秦湘說。

  「所以我才要自己解出這個題目,否則不讓你們笑扁了?」

  「三個臭皮匠勝過一個諸葛亮,你真的不要我們幫忙?」小穎問。

  「你們聊你們的吧!只要幾分鐘我就能搞定了。」

  「你確定?」

  「嗯。」雅如點點頭。

  秦湘和小穎於是又回到一旁繼續她們的男友和電影話題,雅如則放下便當歎口氣,將身子靠向後面的牆。

  她煩惱的並非真是什麼數學習題,她喜歡數學,國小程度的問題怎能難得倒她?事情比這個要複雜得多了,而且根本就超出她所能處理的範圍,如果能說實話,她的確非常、非常需要秦湘和小穎給她出點意見。

  天!她快受不了了,一整個星期她都吃不下、睡不好,再這樣下去,她遲早會崩潰的。不行!她不要這種心慌的日子持續下去,她一定得和他說清楚,然後把家教辭了,恢復以往的單純生活。

  決定解決這一切的想法越來越強烈,雅如忽然就衝過去抓起話筒開始撥電話,而她突如其來的動作把兩個正在說笑的朋友嚇得瞪大了眼睛。

  「你——你在幹嘛?」秦湘蹙眉不解地問;她真的嚇了一跳,眼前這個神情緊張、眼角帶淚的人真的是雅如嗎?她從未見過她這個樣子。

  「打電話。」

  「打電話給誰?」秦湘搶下她手中的話筒。「你怎麼了?雅如,為什麼哭?你有什麼事就說出來好不好?這個樣子會嚇壞我們的。」

  「把電話給我!」雅如喊。

  「雅如——」

  「先讓我打這通電話。」雅如要求。「我沒事,真的!打過電話之後我會把一切都告訴你們。」

  「可是你——」

  「把電話給她吧!雅如知道她自己在做什麼。」小穎在秦湘身後說。

  秦湘看了小穎一眼,又思索了片刻,終於將話筒遞給雅如。

  「哪,你打吧!不過先試著冷靜一下,你這個樣子怎麼講電話呢?」

  雅如看看秦湘,聽話地做了三次深呼吸,然後慢慢將手指伸向鍵盤。

  「喂,你的手在發抖啊!雅如,而且你閉著眼睛,你確定這樣能將電話號碼撥對?」小穎歎氣提醒她。

  雅如懊惱地縮回手,她自己也不確定能否好好地撥完這通電話,並和他說清楚?她真的很慌亂。

  「這樣吧!你說出號碼,我來替你撥電話。」秦湘說。

  雅如感激地點點頭,並將電話號碼告訴秦湘。

  「我——我要找蕭柏逸先生,麻煩你。」她說著又深吸了幾口氣。

  「蕭柏逸?他是誰?」

  「別問了,讓雅如先講完這通電話再說。」秦湘撥著電話號碼,並要小穎暫時收起她的好奇心。

  電話接通了,秦湘朝話筒說了幾句話後,將話筒遞給雅如。

  「通了,接電話的人說他就是蕭柏逸。」她說。

  雅如的臉色似乎又蒼白了些,但在看了秦湘一眼後,她還是接過了話筒。沒什麼好怕的!有秦湘和小穎在身邊,她們能給她勇氣。

  雅如這麼告訴自己,並果決地開了口:「喂,蕭先生,我是周雅如……不,你聽我說,我不再替妮妮補習了,我打電話給你就是要告訴你這件事,再見!蕭先生,請你——請你替我跟妮妮說聲抱歉。」她一口氣說完,然後「啪」的一聲掛掉了電話。

  掛上電話後,雅如悶聲哭了好一會兒,秦湘和小穎則擔憂地等在一旁,小穎甚至撥電話給高淮取消了待會的約會。

  「別為我耽誤了時間,」雅如吸吸鼻子並擦掉眼淚。「小穎,你儘管和高淮去看電影,我沒事。」

  「哭成這樣還說沒事?」小穎坐在她身旁,歎氣道:「別關心我和高淮的約會了,換我和秦湘關心、關心你吧!這幾天總覺得你不太對勁,問你又問不出個原因來。雅如,你答應打完電話後就告訴我們事實,現在可以說了嗎?」

  「我們很能等,你高興什麼時候說都行,不過今天是非說不可。」秦湘跟著說。

  「你還哭不哭?」小穎問。

  雅如搖搖頭。

  「那就開始吧!」秦湘隨即接著說:「我想,事情應該和你的家教有關,是不是那個乖小孩忽然不乖,惹你生氣了?」

  「不是,妮妮一直都很聽話。」

  「那是什麼問題呢?」小穎蹙眉。「我實在想不出有什麼事能讓你這麼難過?」

  「一定要說嗎?」雅如為難地看著她們。「其實——打過這通電話,事情就算結束了,沒什麼好說的……」

  「真的結束了?你會和以前一樣快樂?」秦湘揮揮手。「別騙我們!這件事情困擾了你好幾天,如果真的那麼容易解決的話,你也不會哭了。」

  「為什麼不肯告訴我們?我們絕對是站在你這一邊的。」小穎道。

  「我知道,我真的知道!只是——事情說起來很——很尷尬,我不曉得該從何說起。」雅如低下頭。

  「尷尬?這——」小穎歪著頭,一副想不通的模樣。

  「哎呀!你就坐在一旁靜靜的聽,讓我來問雅如吧!否則這麼你一句、我一句的,談到明天還是一頭霧水。」秦湘揮舞著手打斷了小穎的話,然後轉頭對雅如道:「你不知道該從哪兒說起是不是?那就我問你答,你說一些、我猜一些,這樣對你來說會容易一點。」

  「是嗎?」雅如半信半疑。

  「就這樣吧!」秦湘在她旁邊坐下。「既然惹你哭的不是你的學生,那麼是誰呢?你說啊!是誰惹你這麼難過?」

  雅如只是一逕低著頭不說話。

  「你不說,那麼由我來猜吧!是那個叫蕭柏逸的人是不是?」秦湘看著雅如。「那個蕭柏逸,是你學生的什麼人?」

  「是妮妮的父親。」雅如低聲回答。

  「難怪你堅決要辭去家教,我記得你很喜歡那孩子的。」秦湘手撐著下巴。「但——他究竟哪裡惹你了?不按時付家教費?還是藉故找你麻煩?」

  「都不是。」雅如搖頭。「他是個生意人,事業很忙碌,我教妮妮快半年了,和他碰面的次數連數都數得出來。」

  「這也難怪,替孩子請家教多半是母親的責任;不過……」秦湘不解地問:「既然你們一個星期碰不上一次面,他怎麼有機會和你吵架呢?還是——刁難你的是他老婆;妮妮的母親?」秦湘說完後就恍然大悟般地一拍手。

  「你怎麼忽然遲鈍起來了?」被命令在一旁聽的小穎插嘴了。「如果是跟學生的母親有摩擦,雅如大可以明說,有什麼好尷尬的?經過我認真旁聽得到一個結論,問題根本就出在蕭先生身上,是不是?雅如。」小穎洋洋得意地說。

  秦湘眨了眨眼,忽然站起來大吼:「他對你亂來了是不是?那個姓蕭的吃你豆腐了?該死!畜牲!你這麼盡心盡力教他女兒,他居然——居然敢對你性騷擾。別怕!雅如,我去找他,我和小穎會抓他出來『海K』他一頓——」

  雅如先是一楞,繼而慌忙地摀住秦湘的嘴。

  「不是!秦湘,你誤會了,他……」

  「他不是人!」小穎也加入怒罵。「用不著替他掩飾了,雅如。現在的人不能太老實,否則永遠都只有被欺負的份。你擔心我們三個女生拿那個姓蕭的沒轍是不是?別怕,還有高淮和小羅啊!高淮國中三年是打架混畢業的,小羅長得又高大,我們五個人加起來一定能把他打個半死……」

  「小穎,夠了!事情不是這樣的。」雅如懊惱地摀住自己的臉。「你們是怎麼回事嘛?事情沒弄清楚就隨便亂猜,居然還那麼暴力地說要去『海K』人家!」

  「啊!我們以為他欺負你了,他——他沒有嗎?」秦湘和小穎互看了一眼,不相信這麼合理的推論竟然是錯的。

  雅如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她的臉依然埋在雙手之間。

  小穎和秦湘靠近她。

  「你倒是說話啊!雅如。他到底有沒有欺負你?如果沒有,那你為什麼那麼難過,還把家教給辭掉了?」秦湘問。

  「是啊!你就說吧!別讓我們這麼毫無頭緒地亂猜了。」小穎說。

  「他——他不是有意的。」雅如終於低聲說。

  「不是有意的?這麼說,是真的有了?」秦湘倏地又站起來吼著。

  「我說過他不是故意的。」雅如喊了回去。「我們很少碰面,也很少說話,他對我一向客氣而疏遠,那天——他是喝醉了,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他究竟做了什麼?」秦湘抓住雅如的肩膀搖晃她。「你必須把事情完整地告訴我們,不管會感覺多尷尬,你都得說,然後我們才能決定該怎麼對付那個姓蕭的!」

  「我不要你們對付他,他並沒有傷害我。」雅如懊惱地說,幾乎要哭出來了。「我會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訴你們,可是你們要答應我別去找他。我已經辭去家教了,再也不會見到他;而之前他也並未真的傷害過我,以後也不會了。」

  「你說吧!要不要對付他,我們自然會判斷。」秦湘說,小穎跟著也點點頭。

  「好,但你們要冷靜地聽,你們太激動了。事情其實根本沒什麼,真的。」

  「沒什麼?那你為何哭?」小穎問,明顯地不相信她的說扶。

  「聽她說,別再打岔了。」秦湘瞪了小穎一眼,小穎則聳聳肩不再說話。她們全看著雅如,等著她說出困擾她多天的事情始末。

  「妮妮經常對我提起她的父親,」雅如苦笑著開始她的叔述:「她眼中的父親是個脾氣不好,卻努力照顧好家庭的男人。也許你們會覺得奇怪,一個國小一年級的小女孩哪裡會有這麼成熟的思想?但妮妮就是有。她——她是個可愛又敏感的小女孩。」

  「結果呢?那個蕭柏逸是否真如他女兒所說的那麼『壞脾氣』,以及『顧家』?」秦湘問。

  「我一個星期大約能遇見他一次,他總是一副疲憊極了的模樣,有時候甚至沒心情給我一個和善的招呼。不過他似乎就像妮妮所形容的,不管他再累或心情再差,對妮妮始終不忘擁抱和關懷,他非常注意她的功課及身體狀況。」

  「妮妮的母親呢?沒聽你說起有關蕭家女主人的事。既然蕭柏逸是這麼忙碌的一個生意人,女兒的功課和家裡的雜事不是該由蕭太太來打理嗎?」

  「我剛到他們家時見過蕭太太幾次,只是次數漸漸減少,最近幾乎不曾見過了。」雅如回答。「不過蕭家有傭人,家務和妮妮的作息都有人照料,所以我猜想蕭太太也許是個女強人,和他先生一樣都忙於事業。」

  「妮妮總會提起她母親吧?她沒說她在忙些什麼?」小穎忍不住插嘴問。

  雅如搖頭。

  「不知道為什麼,她幾乎不提她的母親,而且只要我問起她母親的事,她不是用沉默來回答就是把話題轉開。有一段時間我以為她是因為母親太忙,沒空陪她而生氣,時間一久,我才警覺事情也許不是這麼單純。」

  「我們對蕭家的瞭解夠了,現在導入正題吧!」秦湘不耐地道:「那個姓蕭的是不是利用他老婆不在時對你做了什麼?說實話,雅如,沒有必要替那種人掩飾。」

  「我說,而且會說實話,你答應不激動的。」雅如對秦湘抱怨,然後對她們緩緩說出整件事:「那天,他快十點才回家,妮妮已經睡了,而我坐在客廳看電視……」她低聲說,似乎又感受到當時的那股無助——

  一聽見鐵門開啟的聲音,雅如立刻從沙發上站起來;蕭柏逸這個人一向給她的感覺是傲慢而帶點無禮,可以的話,她希望自己能盡量不和他有所接觸。

  但儘管心裡這麼想,雅如卻不放心讓小女孩一個人留在偌大的屋子裡,是以經過數次等待蕭柏逸歸來的經驗,他們之間難免也多了些碰面談話的機會。

  「你回來了?蕭先生。」雅如一如往常般禮貌地問候,並拿起自己放在沙發上的手提袋。「妮妮感冒好得差不多了,只是還有點咳嗽,我給她吃過醫師給的糖漿,她已經睡了。」

  「謝謝你,周小姐。」蕭柏逸說著打了個嗝,雅如這才發現他似乎喝了不少酒。

  接下來發生的事證實她的猜測是對的,蕭柏逸搖搖擺擺的跌坐在沙發上,看也不看她一眼地說:

  「坐一下,等我喝杯荼再送你回去。」

  雅如稍微鬆了口氣,看來他雖喝了酒,卻沒有到爛醉如泥的程度。她原想婉拒他的好意並就此告辭,想了想後,還是到廚房替他沖了杯熱荼。

  「你喝些茶解解酒吧,蕭先生。現在不過十點多,還有公車可以搭,你不需要送我。」他送過她幾次;有白天,也有晚上,每次都令她覺得很不自在,可以的話,她還寧可擠公車;她害怕太接近他。

  「不行!」他搖頭。「你為了照顧妮妮待到現在,把你安全送回家是我應該做的。你先坐一下,喝了茶我們就走。」他堅持。

  「真的不需要。」雅如還是推辭。「現在是暑假,我的時間也多,陪妮妮做做功課、看看電視也沒什麼,你不用放在心上。你累了,又喝了酒,還是喝些熱茶早點休息吧!我走了,再見,蕭先生。」

  雅如說著就要離開,蕭柏逸卻在此時倏地移動身體,並抓住她的手,引起雅如一聲尖叫。

  「蕭先生!你——」

  「為什麼你能這麼體貼?」他沒有放開她的手,還將她拉坐在自己身邊。「同樣是女人,而你甚至還未結婚生子,為什麼你能一無所求地照顧別人的孩子,而她——她卻忍心對自己的孩子不聞不問……」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蕭先生,你放開我好不好?我——我的手很痛。」雅如一直試著掙脫他的手,她既慌亂又害怕,眼淚幾乎要湧出眼眶了。

  蕭柏逸看起來似醉似醒。

  「妮妮和我需要你這樣的人,我們需要的是你而不是那個賤女人!」

  「不要說了!蕭先生,你喝醉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她終於甩開他的鉗制,抓起袋子欲逃離客廳,卻被他整個人拉進了懷中,緊緊摟住。

  「求求你放開我!」雅如半哭、半哀求。「如果我大聲喊叫,妮妮會被吵醒的,你一定也不希望這樣是不是?」

  「我不在乎,我什麼都不在乎了!」他的臉埋在她的頸部。「我累了,每天要面對開不完的會和商場上的爾虞我詐,回到家裡還得對女兒擠出慈愛的笑容,為什麼?為什麼會這麼苦?」他抬起頭盯著她。「如果我回到家能抱住這麼溫暖的軀體,能看見一張歡迎我的笑臉,我何必還在乎其他的事?」

  「蕭先生!」雅如掙扎著,並開始啜泣。

  「我何必呢?」蕭柏逸低喃著,在雅如驚愕的凝視下將唇印上了她的。

  「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雅如低著頭說:「我很快就推開他奪門而出,所以——事實上他並沒有對我造成什麼實質上的傷害,除了我受到的驚嚇之外。」

  「他還奪走了你的初吻。」小穎提醒她。「你以前被人吻過嗎?沒有對不對?」

  「祁小穎!」雅如羞紅了臉瞪著她。

  「好了,別鬥嘴了。」秦湘說:「雖然雅如幸運地還是個處女,那個——」

  「你在胡說什麼啦?秦湘!」雅如把腳用力在地上跺。

  「我是實事求是。」秦湘道:「要是你無法即時逃脫,今天的你就不是一個『女孩』,而是一個『女人』了!這樣還不算是運氣好、老天保佑嗎?我告訴你,雅如,像他這樣的人是不能原諒的!藉著酒意對女孩子毛手毛腳,虧你還這麼疼他女兒——」

  「算了,秦湘。我已經辭去家教了,相信這件事很快就會從我的腦中消失。他是嚇壞了我,讓我到現在還心有餘悸,但我相信他不是故意的,一切都只是因為多喝了幾杯——」

  「為什麼你一直替他說話?」小穎忽然問。

  「她是不想再惹事了,還會有什麼?」秦湘說。

  「這麼簡單嗎?」小穎揚起眉。

  雅如倏地低下了頭。

  「我已經說出一切,事情也已經解決了,你們能不能不要再問東問西的,讓我稍微靜一下?」

  秦湘和小穎互看一眼,一起轉頭看向雅如。

  「你——你喜歡那個蕭柏逸?」她們一起喊。

  雅如站起來衝進浴室,她將自己鎖在裡頭,並隔著門大叫:

  「你們瘋了!我不想再跟兩個瘋子說話。我幾乎算不上認識他,他有老婆、女兒,又那麼莫名其妙地對我,我怎麼還可能會喜歡他?怎麼可能?」

  「你幹嘛躲進浴室裡?」秦湘歎氣問。

  「我不想看見你們的臉,你們——你們神經不正常。」雅如在浴室裡說。

  小穎翻白眼。

  「開始了,她心虛時就會無理取鬧。」

  「心虛?那就是說我們猜對了,她真的對那個老先生有憧憬?」秦湘蹙眉。

  「喂,你們在外頭嘀咕什麼?別再討論我的事了,否則跟你們絕交。」雅如喊,猜得出來她正貼著門聽她們說話。

  「我們在討論蕭先生,這不干你的事了吧?」小穎說。

  「他有什麼好討論的?你們少無聊了!」

  「是啊!他年紀一大把了,又有妻子、女兒,還對你不規矩,討論他做什麼?真噁心啊!」

  「別這麼說他!」雅如打開浴室的門制止她們:「他不像你們說的那樣,他不是!」她大喊,之後才驚覺自己喊出的是內心深處的話,於是慌忙地又把自己關回浴室裡,倚著門、撫著急遽跳動的一顆心,久久無法思考。

  秦湘和小穎再度互看了一眼,無奈卻略帶擔憂地同時說了聲:「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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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22 11:43:08
第八章

  「他結婚了,雅如,即使他抱住你說了那些話,我們還是無法從中判定他和他老婆目前是怎麼樣的一種情況。」

  「他有什麼吸引力?雅如,你怎麼會對一個老頭子感興趣?如果你是因為那個吻而一時受到迷惑,那麼快醒醒吧!你週遭有更多適合你的人選。」

  「他不是認真的!雅如,你自己也說過他喝醉了。不管是誰在場都會聽見他說的那番話,還有那個吻,你若因此而對他產生幻想可就太傻了!」

  「忘了那個莫名其妙的人吧!也許他根本已經不記得自己對你做過什麼了。」

  躺在床上,秦湘和小穎一句接一句的勸告不斷在她耳邊響起,以致天已微明,雅如卻是徹夜不曾合眼。

  為什麼她依然心煩氣躁?家教已經辭了,雖然她很想念妮妮,但再也不會見到她或她的父親,事情應該到此為止了,那麼——她為何還整夜思索著秦湘和小穎對她說過的話?

  也許這正是她無法成眠的原因,她很害怕自己真如秦湘和小穎所說的:對蕭柏逸產生了一些難堪的莫名情感!即使他們事實上並沒有太多的時間去熟識彼此。

  她從未談過戀愛,唯一喜歡過的男性只有父親和劉德華,因此對於愛情她可以說是一點概念也沒有。不過蕭柏逸在任何女性的眼中應該都算的上是極富魅力的中年男子。他有高大而結實的身軀、輪廓分明的臉,甚至眼角那代表著智慧與經驗的幾道紋路,自然地便會使人意識到他事業上的成功和曾經歷過的滄桑;那是一種極易吸引女人目光的表徵。

  也許是她自己太生澀了!最後雅如做了這樣的結論。她認識的異性很少,也不參加聯誼活動,生活圈局限而狹小,這令她的防禦力不自覺地降低,才會在不設防的情況下讓他侵入了她的心中。

  好了!就算她真有那麼一點愛上蕭柏逸,不管是因為那個吻,還是早在那個吻之前,現在都不應該再困擾著她,她已經將這件事畫上句點了。

  這麼一想,雅如感覺稍微好過了些,她翻個身抱住抱枕,試圖讓自己至少睡上個幾小時。她成功了,在撇清一切雜念後她漸漸感覺眼皮變得沉重起來。

  太好了!她終於能閉上眼睛睡一覺了,但——如果她睡著後能不夢見蕭柏逸,她會非常、非常感激老天爺。

  當電話鈴聲響起時,雅如感覺她似乎只睡了十分鐘。不過感謝老天,至少在她沉睡的這段時間並未夢見任何有關蕭柏逸的事,她甚至沒夢見妮妮。

  她歎口氣,下床去接電話,注意到鬧鐘顯示現在是中午十二點。還不壞!她想,她居然也睡了近七個小時。

  雅如拿起話筒喂了一聲,電話另一頭傳來略帶稚嫩的聲音。

  「老師嗎?請問你是不是周老師?」

  「妮妮!」雅如訝異地喊道,忽然間已了無睡意。「是你?妮妮!你怎麼會在這時候打電話來?這時候你應該正在吃午飯才對啊!」

  「我生病了,頭痛又咳嗽。」小女孩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在哭。

  「王嫂呢?她不在嗎?」妮妮如果不舒服的話,王嫂應該會注意到的啊!

  「她今天請假。」

  「那——爸爸呢?有人陪著你嗎?」

  「我自己在家裡,爸爸上班去了。老師,我好熱,熱得沒力氣了。」電話那頭傳來幾聲咳嗽聲。

  「只有你一個人在家?你生病了他們卻留你一個人在家裡?」

  「來陪我好不好?我很害怕。」小女孩啜泣了。

  「好,我馬上就來陪你,你別怕,聽老師說!」雅如把無線話筒夾在脖子上,開始換衣服。「你要先躺回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蓋好,我知道你很熱,但忍耐一點,老師馬上就會到,聽見門鈴響三聲時來替老師開門,聽見了嗎?乖孩子。」

  「我知道了。」

  「乖!別害怕,老師現在來找你了。」雅如掛上電話,抓起手提袋便往外衝。老天!妮妮也許正發著高燒,卻獨自待在家裡,這情形讓她一想起就害怕。

  她攔了部計程車直接趕往蕭家,一路上她忐忑不安,擔心在她到達前妮妮的病情會更加嚴重。噢!她只是個小孩子,他們怎麼能就這樣把她留在家裡?

  車子還沒停妥她就打開了車門,等不及司機找她零錢便拔腿快跑。她停在蕭家大門外,喘著氣按了三次門鈴,兩秒鐘後,她欣喜而放心地看見妮妮出來替她開了門。

  「妮妮!」雅如摟住她,摸了摸她的額頭,發現她並沒有發燒。「別怕,老師來了,現在告訴老師你哪裡不舒服?然後老師會帶你去讓醫師叔叔看看。」

  「我沒有不舒服。」小女孩以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

  「沒有不舒服?」雅如不解地看著她。「怎麼回事?妮妮,你打電話給老師,說你生病了……」

  「我說謊,老師,對不起!」小女孩抱著她。「爸爸說你不再為我補習功課了,他說你不會再來我們家。但是我希望你來,我想問你為什麼不教我了,所以我就打電話騙你說我生病了。」

  「噢,妮妮!」雅如摟緊她,沒辦法對這麼可愛的女孩所使的小伎倆生氣了。「下次不可以這樣,你嚇壞老師了。」

  「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說謊的。」女孩抬頭看她,眼裡充滿歉意。

  「算了,只要你記得下次不可以再這麼做。」她微笑。「王嫂呢?她今天真的請假?」

  女孩點點頭。

  「那麼家裡只有你一個人在嗎?爸爸沒有另外找個人來陪你?」

  「爸爸在啊!」女孩天真地說,似乎一點也沒有注意到笑容已從老師臉上消失。「他說今天請假在家陪我,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一個晚上都沒睡,等我起床了他才說要休息,現在他在樓上睡覺。」

  「既然你沒事,又有爸爸陪你,那麼老師要回去了……」

  「不要!我不要你回去。」女孩打斷了她的話。「你還沒有告訴我,你為什麼不再來我們家了?我問過爸爸,他不肯告訴我,有時候還對我凶。」

  「乖,爸爸會另外再替你找一個老師……」

  「我才不要別的老師!她們都把我當壞小孩,只想早點下課去跟男朋友約會,我討厭她們!」

  「不會這樣的。」雅如感覺既驚訝又想笑。「你從哪兒聽來這些話的?」

  「本來就是這樣,雖然我是小孩子也看得出來。」

  「噢,妮妮!」

  「她們不會說『噢,妮妮!』,只會對我大喊,看見爸爸時又裝出一副淑女的樣子。林小麗說淑女就是很有氣質、很溫柔的女生,她們根本都不像。」小女孩認真地說。

  「妮妮!我——」

  「我喜歡你叫我的名字,以前媽媽也用這種軟軟的聲音叫我。老師,你為什麼不教我做功課了?是因為我不聽話嗎?那天我不肯乖乖吃藥和上床睡覺,所以你生氣了?」

  「不是,妮妮,你好好聽老師說,而且這次不可以再打斷老師說話,這樣是很不禮貌的,懂嗎?」

  小女孩看著她,點了點頭。

  看著小女孩的臉,雅如情不自禁又將她擁入懷中。

  「對不起,妮妮,並不是妮妮不聽話老師才要走。其實妮妮很乖,是老師教過的小朋友裡頭最乖、最可愛的,不能再見到妮妮,老師也覺得很捨不得啊!」她摸摸女孩的頭。「我——老師不能再繼續幫你補習功課是因為——是因為暑假就要結束了,開學後老師也有自己的功課要忙,所以抽不出時間來陪你。就是這個原因,並不是老師不喜歡妮妮,明白了嗎?」她知道自己說的理由非常薄弱,但這會兒也只能祈禱妮妮能信以為真。

  「老師說謊!」妮妮喊道,粉碎了雅如的期望。「以前你上學時也照樣能教我,為什麼現在就不行?你只是不想來陪我了是不是?還是你和其他無聊的女生一樣要陪男朋友?」

  「妮妮!」雅如焦急地想解釋,小女孩早熟的心思有時候讓她不知該如何應付,不過她沒有機會多說什麼,本想在說清楚之後盡快離開這兒,此時似乎也稍嫌遲了些。

  聽見腳步聲在樓梯間響起時,雅如的心裡就升起一股不安。完了!他下樓了,她是要戴起微笑的面具勉強面對他,還是丟下妮妮,不顧一切地奪門而出?

  「妮妮,不許對老師這麼沒禮貌!」就在她猶豫的幾秒間,蕭柏逸低沉的聲音已從她背後傳來,與她的距離應該只有幾步了吧?

  雅如不敢回頭,甚至不敢喘氣。天!她不想見他,再也不想,如果她現在站起來頭也不回地衝出門去,他會不會不吭一聲就任她這麼離開?

  「你先回房間去看書好嗎?妮妮,讓爸爸跟老師談一談。」雅如聽見他這麼說,不自覺地將妮妮的手握得更緊。她才不想跟他談!他們之間根本沒什麼好說的了。

  「你和老師談過之後,老師是不是會再來陪我讀書?」小女孩側過頭問父親。

  也許是他做了什麼手勢,妮妮馬上就離開雅如,奔向她的父親。而雅如就好像在大海中掙扎求生的人忽然失去了浮木,頓時覺得茫然無助。

  「爸爸會勸老師,但要不要留下來得讓老師自己決定。」雅如聽見他這麼跟妮妮說,接著妮妮又跑過來拉住她的手。

  「爸爸要幫我勸你了,老師,你一定要聽他的話好不好?」小女孩說。

  「上樓吧!妮妮,聽話。」

  在父親略帶命令的語氣下,小女孩乖乖地上樓去了,而由於雅如始終沒有回頭,因此沒有察覺到小女孩的腳步是多麼的輕盈。

  她現在一直盯著大門的樣子看起來一定非常怪異,但除了繼續站在原地之外,雅如不知道還能怎麼樣?真是該死!她一聽見妮妮病了就心慌,沒多想什麼就這麼跑了過來。妮妮撒個謊就讓她忘了自己的決心,不僅再度走進了蕭家,現在還得面對蕭柏逸,她——她這到底是在做什麼?妮妮已經不再是她的責任了啊!

  「請坐,周老師。」蕭柏逸開口,聲音裡帶著濃濃的倦意。

  雅如終於轉身面對他。他穿著白襯衫和西褲,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剛睡醒的樣子。

  「妮妮打電話給我,說她不舒服,所以我才趕過來。」雅如說,刻意不去看他。「她說謊只是為了見我,而既然她沒有事,你也在家陪她,我想我可以離開了。」

  「請等一下。」蕭柏逸阻止她。「那天你撥電話來說要辭去家教,沒有給我機會說話就把電話掛了。今天既然你來了,我想就這個問題和你談一談,希望你不要拒絕。」

  「我不可能再替妮妮補習功課了,這點我很抱歉。」

  「何必說抱歉?我們都很清楚你是因為我那天踰矩的行為才會執意要辭去家教的。」蕭柏逸歎口氣。「我才應該道歉,事實上我不知道怎麼做才能表達我的歉意。周老師——雅如——」

  「你還是喊我周老師比較好,蕭先生。」

  「你——我正試著向你解釋,能不能請你坐下來,心平氣和的聽我說?」

  「我們還有什麼好說的?今天要不是妮妮打電騙我來,我們根本就不會再見面了。」

  「不!我們會再見的,我會去找你。」他凝視著她。

  「沒有必要。」雅如低下頭。

  「有必要,那天的事我還欠你一個解釋。」

  「你只是酒喝多了,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雅如搖頭。「事情過去就算了,我——我不會放在心上,你也不需要解釋什麼。」

  「不是這樣,不全然是這樣的……」

  「請你不要再說了!」雅如撇過頭去,害怕看見他的眼睛。「這樣不好嗎?讓事情像一個無心的錯就這麼算了,什麼都別再說了。我——我要走了,請你代我向妮妮說一聲,對她,我很抱歉。」雅如邁開步伐,她真的得走,否則也許就要在他面前哭出來了。

  「該死的你不許走!」蕭柏逸忽然一拍桌子,嚇得雅如猛然又轉身面對他。他臉上的表情說不出是痛苦還是憤怒,不過不管是何種情緒,看得出他很努力試圖壓抑住它。「我有話要告訴你,我一再告訴你這一點,你卻只是想走,不肯面對我,你說!你這樣算什麼?」

  他的怒吼來得突然而莫名其妙,雅如手撫著胸口,既驚愕又恐懼。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她所說的和所做的都是為了消弭那個錯誤,那麼他到底為什麼忽然發這麼大的脾氣?

  雅如越想越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受這種罪?她只是關心妮妮;她只不過是過度擔心那個小女孩啊!

  所有的委屈化為自憐在剎那間全湧上心頭,雅如眨了眨眼睛,終於忍不住鼻酸而任淚水滑下臉頰。

  看見她不時吸吸鼻子、無聲地掉眼淚,蕭柏逸的表情忽然間有了變化。但那只是一瞬間的事,之後他的神情看來似乎更緊繃、更壓抑了。

  他幾個大步逼近雅如,抓住她的肩膀瞪著她含淚的雙眼。

  「你哭什麼?周老師,我只是要和你談一談,並不是要強吻你或強暴你。」他更靠近她。「你很善良,把我犯下的錯全歸因於酒精的作祟,說你不在意,讓事情就這麼過去。也許你早就已經忘了我摟過你、抱過你,所以能毫不在乎地這麼說,但我呢?我滿腦子都是你的影子!一進家門就期盼能看見你的笑容,你想過我內心的掙扎嗎?」

  雅如搖頭,拚命地搖,她並非真在回答他的問題,搖頭只是渴望甩脫這一切的下意識表現。

  「我也試過避開你,我真的試過了。畢竟你是個單純的女學生,而我已經娶妻生子,有自己的家庭,這樣的我還能對你有什麼非份之想?所以我要自己離你遠一點,在每個星期一、三、五盡量晚歸,我以為這樣有用,不見你,也許能幫助我別那麼經常想起你。」

  雅如閉上眼睛哭泣道:

  「不要!蕭先生,求你不要對我說這些,不要——」她在哀求,然而蕭柏逸完全不予理會。

  「但沒有用,雅如,一點用都沒有!再怎麼避開你也無法阻止我想起你的倩影、你的羞怯,還有你對妮妮展現的笑容。」他繼續道,似乎決心供出一切。「你是這麼溫暖,不僅妮妮渴求你的愛,我也像一個沙漠旅者渴求飲水般地渴求你。那天,我藉著酒意對你放肆,酒精破壞了我的自制力,卻沒有蒙蔽我的思想。我並非全然沒有意識,雅如,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只是——我只是無法再裝作不在乎了。」

  「你為什麼要對我說這些?」雅如捶打他的胸膛。「你到底為什麼要對我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我才不管你要不要繼續偽裝,我也不想知道你腦子裡都在想些什麼?我喜歡妮妮,也喜歡這個家教工作,可是因為你!我也許再也不能見到妮妮了——」

  「而你不喜歡我?一點也不在乎我們是否從此不再見面?」蕭柏逸搖晃她。「我不相信!雅如。我不相信你對我沒有絲毫感覺。有時,我似乎可以從你的眼眸中捕捉到驚惶和依戀,那只是我的幻想嗎?你說!你該死地老實說出來啊!」

  「我不說!我什麼都不說。」雅如奮力推開他。「放開我!蕭先生,別忘了你是有妻子、有女兒的人,而你的女兒此刻也許正在樓上聽我們說話。」她給了他一個帶淚的笑容,苦澀得正如未熟的青蘋果。「如果你的家庭目前有一些問題存在,你應該試著解決問題,讓你們一家人的生活回到正軌,而不是向其他的女人尋求安慰。」

  「去他的尋求安慰!你究竟有沒有聽清楚我剛才所說的……」

  「你剛才說的毫無意義!」雅如打斷他的咆哮:「你有你的責任,我也有我的道德觀念,尤其妮妮和我是這麼的親密,我絕對無法容許自己介入她的家庭,造成她,以及——以及其他人的痛苦。」

  「你說的『其他人』指的是妮妮的母親?」蕭柏逸強壓下挫折感問道。

  「也許還不止是妮妮和她母親,你們的家人和我的家人也會受到影響。」雅如後退一步離開他遠一些,並試著吞回淚水、露出笑容。此刻的她為自己感到驕傲,她處理這件事情的態度幾乎可以算得上堅強。

  「讓我離開吧,蕭先生,我必須走了。」她看著他。「雖然我不相信,但我想我的確對你有某種感情。很遺憾我們一定得像陌生人一樣各走各的路,如果能早點認識你,那麼——」雅如笑著對他彎腰行禮。「祝福你,也祝福你的家庭。」

  然後雅如走出了蕭家大門,眼淚盈滿了雙眼,讓她幾乎看不清前方的路。恍惚中,她想起自己忘了道再見,隨即又想起根本沒有必要。

  他們不該再見面了,真的!直到永遠。

  接下來的幾天,雅如從同學那裡借來一疊偵探小說,她成天就埋在小說堆中什麼也不想,也很少出門。

  這樣的日子對她而言挺好的,假想自己是書中的偵探,仔細研究案情,絞盡腦汁找出線索和兇手。看書、睡覺,心情不是緊繃就是極度放鬆,真的沒有多餘的心力為別的事傷神。

  秦湘和小穎相繼來找過她一次,並曾多次打電話來,意在瞭解她是否真與蕭柏逸一刀兩斷;不去上課,也不再見妮妮她父親了?

  「你真的不再去教那個小女孩了?她能接受你這麼突然的決定嗎?」小穎曾在電話裡這麼問她,秦湘更是直接詢問她是否真的愛上了蕭柏逸?日後有什麼計畫?

  她們是她這幾天平靜生活中唯一的打擾者,雅如雖然無奈,仍將自己的決定明白告訴了她們,但是跳過了她和蕭柏逸的那段談話。她試圖漸慚忘了這件事,如果她們知道她見過蕭柏逸,並和他談了那麼多,她平靜的日子恐怕就要到此結束了。

  這一天,將近晚上十一點了,正是看偵探小說的絕佳時機。雅如剛洗過澡,替自己泡了杯牛奶,拿起剛才看了一半的小說坐上了床鋪,喝著牛奶、翻閱著膝上的小說,情緒逐漸就被懸疑的情節牽著走了。

  忽然間,電話鈴響了起來,雅如被嚇了一跳,盯著電話機遲遲未伸手去拿起話筒。

  這電話該不該接?雅如腦中閃過這樣的念頭。秦湘和小穎很少在這種時間打電話給她,而除了她們,會來電話的就只有一些同學和——和妮妮。

  妮妮?雅如放下手中的牛奶,依然盯著不停鈴鈴響著的電話。是妮妮嗎?她又打電話來了?不!不太可能,她父親應該跟她說清楚了,而且她也不認為蕭柏逸會讓妮妮再和她聯絡。

  猶豫歸猶豫,電話不接也不行,這麼晚了,任電話這麼響著會吵到隔壁房的人。雅如想想,覺得自己還是得接電話,但就在她伸出手要去拿起話筒時,鈴聲卻忽然停了。

  瞪著電話,雅如居然開始心亂了。她真是差勁!只是一通電話而已,她先是不敢接,現在卻又因為沒接到而胡思亂想。還說什麼平靜?說什麼不在乎?說穿了,她只不過是在騙自己而已。

  緊張刺激的小說再也無法吸引她的注意力,她總是勉強看個兩行就不由自主地要看向電話;還會響的吧?剛剛打電話的那個人——還會再試一次吧?如果是,她會接,這回無論如何她都會接,怎麼能為了蕭柏逸一個人而讓自己變懦弱了?

  終於,電話鈴又響了,這回雅如絲毫沒有遲疑的便拿起了話筒,心中還想著如果打電話來的是妮妮,她要好好跟她解釋辭去家教的事,她不希望妮妮以為她不再關心她了。

  電話不是妮妮打來的,是她的父親蕭柏逸。雅如一聽見他的聲音立刻就把電話掛了,而在她尚未記起該把話筒拿起來前,電話又撥了進來。

  猶豫了幾秒,雅如終於還是接了電話,她不能躲一輩子,和他說明白才是長久之計。

  「別掛我電話,再也別這麼做。」這是蕭柏逸一開口所說的話,語氣是命令的,令她想來覺得可笑。他甚至不曾和顏悅色地對她說過一句話,即使這樣——卻還是愛他,多麼荒謬啊!

  「你找我有事嗎?蕭先生。」雅如拒絕再想,直接問道。

  一陣沉默,然後是歎氣,最後才是他低沉的聲音。

  「我捱過了這幾天,但我再也受不了了!雅如,上次你沒有給我機會說清楚就跑走,還說了一大堆道德責任。天殺的!你知道我快窒息了嗎?那些什麼責任、道德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你究竟想說什麼?」

  「我想說,我受夠了那些道德和責任,我背負它們太多年了!」他說,開始有點要求的意味。「我要再見你,雅如。找個時間、找個地方和我碰面,好不好?」

  「不行。」她閉上眼睛。

  「為什麼?有些事我必須當面跟你解釋!」

  「你知道為什麼我不能見你,你也很清楚我們之間再說什麼都是多餘的。」

  「雅如……」

  「為什麼是我?」雅如忍不住道:「我只是個女學生,平凡又無趣,不可能會吸引像你這樣社會閱歷豐富的商場大亨。你就不能乾脆放棄我嗎?如果你要找一個——一個能在你疲憊絕望時給你安慰的人,我相信你還有其他非常多的選擇,但不能是我!蕭先生,我正嘗試讓自己的生活步調恢復正常,而且已經頗有成果,絕對不可能因為你一通電話,甚至再一次的碰面而改變主意,當你的——你的情婦。」

  「我的情婦?」電話那頭傳來咆哮聲:「老天!我什麼時候說過要你做我的情婦了?和我見面,雅如。見了面我們再談,事情不像你想的那樣,你不要自己胡亂猜想。」

  「不是情婦那一類的,難道是朋友?蕭先生,如果你需要的是一個單純的知心好友,陪你說話、分享你的喜怒哀樂,那麼我很樂意,我很樂意成為你的朋友;在一定的範圍之外。」

  「去他媽該死的知心好友!」

  「你再說髒話我就掛電話了。」

  「該死——不!別掛電話,我不會再說髒話了;即使你正嚴厲考驗我的耐性。」

  「這談話根本不必繼續下去,如果你願意聽從我的建議。」雅如說。

  「你的建議根本不曾考慮過我!」蕭柏逸喊,勉強壓下另一聲咒罵。

  「那麼你要我怎麼說?在這件事情上很明顯我是比較理智的一方。」

  一聲長歎。

  「讓我們見個面,我求你!然後我們可以聽聽彼此的意見。」

  「我不……」

  「拜託!別拒絕我,否則我會不停地打電話。」

  「我會換掉電話號碼。」

  「我總會找到你的;你知道我會!」

  雅如又閉了閉眼,痛恨自己逐漸軟化的心。

  「沒有用的,只會增加彼此痛苦。」她說。

  「有沒有用不是只由你一個人決定,還有我。」

  「如果我答應見你,你能保證那是我們之間的最後一次碰面?」雅如問,接著突然聽見電話另一頭傳來什麼東西碎裂的聲音。「那是什麼?」

  「你不許我咒罵,難道我砸毀我的電視機你也有意見?」接著又是一陣吵雜聲,雅如不禁皺起眉來。

  「那是我的檯燈。」他似乎是在對她解釋:「如果你不要我說髒話,又怕我摔東西,那麼就別說讓我生氣的話。」

  一陣沉默之後,雅如開口:「你會嚇壞了妮妮。」

  「你只會關心她,何不多關心、關心我?我因為你,已經一個星期沒睡好了!」

  他在那頭嘀咕,聽不出說些什麼,雅如猜想還是那些無建設性的不雅詞彙。天!他真是令她又愛又恨。

  「我答應和你見面,蕭先生,時間、地點由你決定,我正在放暑假,可以跟你配合。」她終於說。

  「現在可以嗎?」蕭柏逸急切地說。

  「不行!」雅如喊:「現在不行,我已經換上睡衣準備睡覺了。」

  又一聲歎息。

  「那麼就明天,明天早上七點,我們一塊兒吃早餐。」對方說。

  「吃早餐?」

  「我不希望給你太多時間反悔。你去睡吧!明天早上在你們校門口見。」

  電話被果決地掛斷了,雅如瞪著話筒,聽著「嘟嘟嘟」的聲音,預感自己又將睜眼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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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22 11:43:55
第九章

  雅如在約定的時間之前到達校門口,訝異地發現蕭柏逸已經等在那裡了。

  「我還以為你是個極忙碌的企業家。」她在他面前站定後這麼說。

  「我是很忙,但在處理完我們之間的事情之前,我一點工作的情緒也沒有。」他回答,眼睛直盯著她看。

  「我們之間什麼事情也沒有。」雅如低頭說。

  「你說謊。」他說,並歎了口氣。「好不容易才見到你,我不想將時間浪費在無聊的爭執上面。你還沒吃早餐吧?想吃什麼?」

  雅如搖頭。

  「我沒有吃早餐的習慣。」

  「我也沒有,但是你應該多注意自己的健康。這樣吧!我去便利商店買兩盒鮮乳,然後再找個地方好好談談,你認為怎麼樣?」

  她依然想拒絕,但想想,為了吃不吃早餐在那裡堅持只不過是浪費時間而已,於是她點頭同意。

  「就喝鮮乳吧!但是我希望我們就在校園裡談。校園很大,也很美,還有很多運動的人們……」

  「怎麼?擔心我會突然獸性大發攻擊你?」他蹙眉問。

  「有一些人在周圍的話,我想我們比較能夠理智地談話。這是最後一次了,蕭先生,我們得把握這最後一次碰面,把事情好好地做個解決。」雅如朝他勉強一笑。「如果你同意我們在校園裡談,我現在就去買鮮乳。」

  「我去吧!」他說。「你讓我生氣了,而且走一小段路有助於我平靜心情。如果我在你面前咒罵,也許你又會威脅著要結束今天的約會了。」

  「我們不是在約會,只是碰面討論一些事情。」雅如嘀咕著糾正他,不很清楚自己究竟又哪裡惹他不開心了?「而且你的脾氣太暴躁了,稍微不順你意,你就破口大罵,如果你不試著控制一下,等會我們絕對無法順利談出個結果來的。」

  「我已經很努力在自我控制了,難道你看不出來?」他說著,逕自離開去買東西。

  雅如看著他走遠,無奈地歎口氣,並利用這段時間來加強自己的心理建設。她是抱持著堅定的意念來見蕭柏逸的,不論今天他打算用什麼理由來說服她,她都絕對不能心軟!

  雖然是這麼告訴過自己很多次,她心裡還是頗為驚惶害怕。他的蠻橫強硬她已經見識過了,如果他還是不接受她的拒絕,生氣地對她吼叫,她微弱的決心和理性也許會完全潰決。

  這時候她想起了秦湘,忽然希望此刻她在身邊。人說當局者迷,而秦湘是一個絕佳的旁觀者,有她在也許不是很適當,但秦湘絕對能在她迷惘的時候拉她一把,給她一個方向。

  唉!她太依賴別人了,這件事!她至少應該靠自己的力量好好處理啊!雅如苦笑,並未注意到遠遠的有兩個人影正以極快的速度躲進矮樹叢裡。

  「我們幹嘛躲起來?坐在那裡的不是雅如嗎?你不過去跟她打個招呼啊?」羅力群剛被秦湘拉到樹叢後頭,就皺起兩道眉不解地問。

  「不尋常啊!傻子。這麼一大早的,雅如到學校來做什麼?」秦湘說,眼睛從葉縫中一直盯著她看。

  「你能一大早到學校來,難道別人就不能來?」

  「喂,是你拉我來的耶!你以為我喜歡在難得的暑假裡還起個大早啊?」她給了他一個白眼。

  「你需要多運動,這樣身體才會慢慢健康起來,要你早起是為了你好。」

  「我知道。」秦湘忽然拉他靠近樹叢。「你快來看,有個男人朝雅如走過去了。」

  「我們到底為什麼要蹲在這裡偷看?你想知道那個男人是誰可以過去嘛!雅如會替你介紹的。」羅力群還是不懂自己幹嘛像個小偷般地躲躲藏藏?

  「我見過那個男人,我真的!」秦湘比手畫腳。「啊!我想起來了,我曾經看見他和雅如在路邊說話,然後我拉了雅如一塊兒去逛街——啊!啊!啊!」

  「你在練聲樂嗎?『啊』個不停的!」羅力群微笑。

  「他一定就是那個蕭柏逸!喔!我真是白癡,現在才想到。」秦湘懊惱地一拍手。

  「誰是蕭柏逸?」羅力群興致缺缺地問。

  「正在追雅如的傢伙。」

  「人家要追她又關你什麼事?要你在這兒探頭探腦地扮偵探?」

  「他結過婚,有小孩了。」

  「哦?」

  「別盡在那兒哦,你眼睛好,過來幫我看看雅如是什麼表情,像不像被威脅的樣子?」

  「你啊!被害意識太嚴重了。」羅力群雖不情願,還是以較認真的態度朝校門口看去,看著、看著,表情也跟著嚴肅起來了。「秦湘,我也見過那個男人。」他說。

  「你見過他?」秦湘倏地站起來,隨即又蹲下。「你什麼時候、在哪裡見過他?」

  「那天我看見雅如在和他在說話,看起來像是他送她回來。」

  「在哪裡?」

  「麥當勞外頭。」

  「什麼時候?」

  「就是!」羅力群忽然更認真的盯著校門口。「我忘了。」

  「究竟是哪一天啦?你再想想,這很重要的。」秦湘推他一把。

  「忘了就忘了,哪裡還想得起來?」

  秦湘懷疑地看著他。

  「真的忘了嗎?看你那樣子像是不想告訴我吧?你在追我的時候說過絕不隱瞞我任何事,怎麼,這個你也忘了嗎?」

  「老天!你這是——」

  「別跟我說話。」秦湘撇過頭去。

  一聲長歎。

  「好,我說可以了吧?」羅力群無奈地道:「那天我在麥當勞吃東西,由窗戶看出去剛好看見雅如和那個男人在說話。」

  「然後呢?」

  「她和那個男人分手後像在思索著什麼……」

  「一定是那時候雅如已經受到他的吸引了。那個呆子!還不知道要逃。喂,繼續說啊!怎麼停了?」

  「就是這樣了。」

  「然後怎麼了嘛?你沒跟雅如打招呼嗎?」

  「接下來的事和我們現在說的無關嘛!」

  「說。」秦湘只說了一個字。

  羅力群歎氣。

  「好,我說。本來在雅如心事重重的時候我是不該打擾她的,但我還是和她打了招呼,並且要她到裡面和我聊聊。喂、喂,你那是什麼眼光?我找她說話只是為了知道你的近況。」

  「是嗎?」秦湘的表情顯示著她不相信。

  「我向她詢問了有關你的一大堆事,然後立刻就跑去找你,用命令、威脅、利誘、哀求等等的方法告訴你我要結束我們的『分手』關係,就是那天,接下來的事你應該都很清楚了吧?」

  秦湘直盯著他,感覺心裡一陣甜蜜。那天的事的確鮮明地印在她心上,事實上,她認為她一輩子也不可能忘記;畢竟一個女人不是經常有機會聽見那麼深情感人的表白,尤其還是來自她深愛的男人。

  「你在生氣還是害羞?」她微笑,在他耳邊問。

  「隨你怎麼想。」羅力群回答,眼裡不見怒氣;他根本無法對她生氣,她對這點其實很明白,也很得意。

  秦湘親吻他的臉頰,對他露出難以抗拒的笑容。羅力群只得又歎了口氣,並伸手將她擁入懷中。

  「妮妮好嗎?」雅如以這個問句開始了她和蕭柏逸的談話。他們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下,喝著鮮乳。而巧得很,他們所選的位置離秦湘和羅力群不到一百公尺,如果他們其中之一曾試著往前後左右四處看看,也許就會發現樹叢後那對鬼祟的男女。

  「她很好,只是經常問起你。」蕭柏逸回答,並無欣賞四周景致的興趣。

  「請你對她耐心點,她還只是個孩子。」

  「我的脾氣再差也不會動手打她。」蕭柏逸扯扯嘴角。

  「有時候你只要大聲說話就能傷了孩子的心,他們很敏感。」雅如說。

  「你似乎非常瞭解小孩子的心理。」

  「我喜歡小孩子,有一段時間我渴望未來能成為一個幼稚園或小學老師。」

  「現在呢?你的想法改變了嗎?」

  「不,有機會的話我還是想試試。」

  這樣的談話和平而不帶壓力,卻無法繼續下去,除了閒聊,他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解決。

  「準備好聽我說了嗎?」蕭柏逸終於問。

  雅如點頭。

  蕭柏逸看著她,然後歎氣,並將身體往後靠在一棵椰子樹的樹幹上。

  「我和我太太已經分居了。」他直接說:「她前幾個月還偶爾會回來看一下,現在幾乎連電話也不打了。」

  「我不懂你為什麼跟我說這個。」雅如倏地抬起頭看著他。「為了妮妮好,你應該結束你們夫妻間這種不正常的分居關係。你知道嗎?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妮妮拒絕提及任何有關她母親的事情。」

  「那是因為那個女人根本不值得她去想。」蕭柏逸冷然道。

  「那個女人?你在妮妮面前總是這麼稱呼你的妻子嗎?她們是母女,妮妮身體裡有一半流著她的血液,你不應該灌輸她錯誤的觀念,讓她厭惡自己的母親,那違背了自然。」

  「不需要我灌輸什麼觀念,小孩子自己能判斷誰愛她、誰不愛她。」

  「蕭先生!」雅如詫異地喊。她無法想像有哪一個小孩會恨自己的母親,他們幼小而單純的心靈應該還不懂得記仇、記恨。

  「你用不著這麼看我,我只是實話實說。」蕭柏逸以嘲諷的語氣說:「我的妻子對妮妮只有厭惡沒有愛,我想她經常希望自己根本不曾生下她。」

  「這——怎麼會這個樣子?」雅如無法相信。「為什麼一個媽媽會討厭自己的骨肉,甚至後悔生下她?不可能有這種事情的,一定是你故意抹黑她!你騙我對不對?企圖減輕我所受的良心譴責?」她瞪著他。

  蕭柏逸沒有反駁,看了她一眼後開始緩緩道出另一段過去。

  「我曾經非常愛她。」他說:「婚前的她,個性甜美而且善解人意,我們在交往了一年後步入禮堂結為夫妻。婚後我們有過近一年的甜蜜生活,老實說,那時候的她真是男人夢寐以求的女人,她不僅善於理家,還讓我能毫無後顧之憂的去擴充我的事業。」

  「聽起來她真是難得的賢內助。」雅如說,並不帶有任何忌妒或嘲諷。

  「我也很慶幸自己找到了這樣一個女人,誰知道她的態度忽然起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蕭柏逸苦澀道:「結婚一年,她發現自己懷孕了,而你絕對想不到的,法這樣一個近乎完美的女人會因為這件事而對我大發脾氣。她大哭大鬧,說我沒有做好避孕措施,讓她有了孩子。老天!孩子不都是伴隨著婚姻而來的嗎?我們結婚都一年了,也該生小孩了啊!不過這都是我的自以為是,她愛我,嫁給了我,卻不肯為我懷孕生子。」

  「也許——她希望和你兩個人多過一陣子甜蜜的兩人世界,緩幾年再懷孕。」

  「起初我也這麼以為,所以我耐心地安慰她,向她保證有了孩子後我只會對她更好,絕不會冷落她,我甚至告訴她,孩子半夜醒了由我來換尿布、泡牛奶。」

  「然後呢?」雅如聽得很專注。

  蕭柏逸苦笑。

  「然後她給了我一巴掌,恨恨地告訴我她厭惡小孩!這輩子不管她嫁給誰,都沒有打算懷孕生子。」

  「為什麼?小嬰兒是那麼可愛啊!」雅如簡直太驚愕了;一個家庭沒有小孩,豈不是要喪失許多歡樂?

  「你這種愛小孩勝過自己的人自然無法瞭解她的想法,事實上連我都不瞭解她的心態。一個女人,不僅沒有為人母的期盼,還口口聲聲要去墮胎,這誰能解釋?」

  「墮胎?她!你太太她想——」

  「她想把孩子拿掉,而且態度堅決。」

  「你阻止她了吧?是不是?你不會讓她扼殺一個無辜的小生命對不對?」雅如緊張地問。

  「我是阻止了她,否則哪來的妮妮?」蕭柏逸首次露出微笑。

  雅如鬆了一口氣。

  「幸好、幸好。」

  「我告訴她,孩子一拿掉我們的婚姻就算完了!她驚愕地看著我,似乎不相信我會為了小孩而如此對她。」他扯了扯嘴角。「我鄭重地警告她,她終於妥協而答應把孩子生下來,不過我們的婚姻也因為小生命的來臨而遭遇了嚴重的考驗。她甜美的個性隨著懷孕而消失殆盡;她不再打理家務,脾氣也越來越大,根本己經到了無理取鬧的地步。每天我從公司回家,迎接我的不是熱飯熱菜、洗澡水,而是她充滿恨意的眼神和諷刺批判的惡毒言詞。從有了妮妮到她出生長大,我們的生活模式就是這樣,悲哀且每下愈況。」

  「怎麼會變成這樣?」雅如低喃,百思不解。

  「你可以想像她對妮妮會付出多少愛!那可憐的孩子經常是黏著傭人、躲著母親,深怕一個不小心碰上母親心情惡劣,就會給她一頓罵或一頓打。」蕭柏逸歎氣。「我曾強拉著她去看心理醫生,但由於沒有其他不正常的地方,所以醫師也無法斷定她這種反常的態度是不是屬於心理疾病的一種。」

  「你問過她家裡的人嗎?」雅如問。

  「問過,但沒有結果,她的家人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蕭柏逸說:「我除了多僱用幾個傭人照顧妮妮外,也四處向一些專業人士請教有關她的問題。我沒有得到什麼明確的解答,她卻愈來愈變本加厲,天天鬧得整個家裡雞犬不寧。這樣的生活我和妮妮一天忍過一天。我們處處讓著她,以免引發更大的爭執,而她從未自我反省或有所改變。」

  「我見過她幾次,她看起來不像你所描述的。」

  「我不會捏造這種謊言來欺騙你,你甚至可以找妮妮求證。」蕭柏逸蹙眉o

  「沒有必要。」雅如搖頭。「你在說明你的家庭狀況,我傾聽,並且——感到非常遺憾,就是這樣,沒有什麼好求證的。」

  蕭柏逸盯著她,微張著嘴巴並帶著懷疑的目光。

  「我告訴過你這一切並不是傾吐,也不是博取同情,你明明知道,為什麼還要折磨我?」

  「你才是在為難我。」雅如低著頭。「拜託你,到此為止吧!我不能……」

  「我也不能,我不能放棄你。」他轉身按住她的手。「如果你考慮的是我已經結過婚的問題,剛才我己經把事情解釋過了,她已經跟我分居,我們的婚姻關係隨時可以結束。」

  「你怎能這麼絕情?她畢竟是你的妻子、妮妮的母親。」

  「我絕情?我替她做了一切該做的事,而她還是決定離開我,跟別的男人走,這樣算我絕情嗎?」

  「她——」雅如開了口,卻說不出話來。如果他說的一切都是真的,她不曉得自己還能說什麼?

  「她決定離開了;我和妮妮受不了她,她居然也受不了我們。」蕭柏逸倒回樹幹上。「她先是搬出去和那個男人住,接著打電話回來說他們要結婚了,對方和她一樣不想要小孩,希望我找律師辦理離婚手續。我對她已經沒有絲毫留戀了,分開對我來說也許還好過些。但妮妮還小,即使她母親根本不在乎她,我還是希望給她一段時間適應,讓她慢慢明白自己將會成為沒有母親的小孩。所以我要求她等三個月,好讓我觀察一下妮妮的反應,她雖然比一般小孩來得早熟,但通常這樣的小孩也較易因為敏感而受到傷害。」

  「妮妮有什麼反應?她傷心或是憤怒嗎?」雅如問。

  蕭柏逸搖頭。

  「沒有,她很平靜地接受了這個消息。」

  「就這樣?」

  「就因為她太缺乏反應,我無法肯定她是真的不在乎,還是將傷痛刻意隱藏起來?所以我不敢妄下決定。」他轉頭凝視她。「這是我尚未簽離婚同意書的原因,雅如。我和她之間早已經什麼都不是了,別拿她當理由來拒絕我,求求你!」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雅如又低下頭。

  「我會簽下離婚協議書,然後和你結婚。」蕭柏逸直接道。

  「不要開玩笑了!這並不好玩。」雅如斥責他,感覺臉有些熱。

  「不是開玩笑的,我很認真。」他抓住她的肩。「你對我應該不是全然沒有感覺吧?而且你那麼關心妮妮,難道不希望她擁有一個正常的家庭?我們可以的!只要你答應在我離婚後嫁給我,我們三個人一定可以組織一個幸福的家……」

  「住口!別再說了,我不想聽這些。」雅如摀住耳朵。

  「雅如——」

  「妮妮會怎麼想?人家又會怎麼想?我的家人、我的朋友呢?你要我怎麼對他們說?」雅如掉下眼淚。

  「妮妮會很高興的。」蕭柏逸慌忙道:「她喜歡你,真的!你知道嗎?那天裝病將你騙來我家是妮妮自己的主意。她先要求我留在家裡陪她,然後將你找來,她希望我們能好好談談,也許——她看得出來我喜歡你。」他看著她,眼裡帶著懇求。「何必在乎別人怎麼想?先問問自己的心啊!你曾說對我有某種情感,告訴我那是什麼?妮妮說你很喜歡聽她說起我的事,你知道我聽見她這麼說的時候有多高興?我假設——我想你至少是在意我的,否則怎麼會經常向妮妮問起我?」

  「妮妮她——她跟你說這些做什麼?」雅如懊惱地說。

  「她想鼓勵我對你表示吧?我說過,她是個感覺很敏銳的孩子。」他握住她的手。「我可是鼓起所有的勇氣了,而你卻始終沒有給我一個明確的答案。雅如,我今天約你見面是希望你在聽完一切之後能答應我的要求,和我結婚。答應我好不好?不要管別人怎麼想,我會盡一切努力讓你幸福,請你相信我。」

  他誠誠懇懇的一番話讓雅如心中五味雜陳,感覺是既甜且苦。她愛的人也如此愛她,甚至提出了結婚的要求,如果情況不是如此無奈,她應該能喜悅地接受吧?

  「我還是不能嫁給你,真的很抱歉。」雅如沉默良久,終於還是苦澀地拒絕了。

  「為什麼?」蕭柏逸難以置信地問。「我說了這麼多,把心都掏出來給你看了,結果你還是要拒絕我!給我一個理由,雅如,你拒絕我是因為我尚未離婚,還是因為你不愛我,所以根本不願意和我共組家庭?」

  「我愛你。」雅如首次如此承認。「也很喜歡和你、妮妮共同組織一個家庭,可是我還年輕,大學都還沒畢業,對事情的看法還很淺薄生澀,很難說以後不會有所改變。」她看看他。「而你,嘴裡說愛我,卻罔顧我的感覺,硬要把我拉進這樣的混亂中。」

  「我沒……」蕭柏逸欲開口否認,雅如搖頭打斷了他。

  「你有!只是不自知。」她對他淺淺一笑。「我認識你不過短短幾個月,真正相處的時間加起來不到十個小時,你卻忽然說愛我,要我等你和老婆簽了離婚協議書,然後嫁給你。你有想過我會心慌嗎?你有沒有想過一個甚至不懂戀愛的女孩子碰上這種事心裡有多麼矛盾?你沒有,只是苦苦地逼我給你答案,還不能是否定的答案。」

  蕭柏逸默默不語,只是盯著她看。

  「你現在能試著體會一下我的感覺嗎?」雅如問:「那種甜蜜中飽含強烈不安的矛盾你能不能想像?如果你試一試,也許能瞭解我為什麼要拒絕;事實上,我也只能選擇這個。」

  「我想我有點懂了,你需要的是時間。」一聲歎息,蕭柏逸開口道。

  「我不僅需要時間,還需要空間。」雅如說:「我還是個學生,至少在尚未畢業前,我希望能以輕鬆的心情體驗這所剩無多的學生生活。我喜歡這種單純,更珍惜和朋友共度的每一分、每一秒。所以,現在雖然我愛你,也愛妮妮,但我無法向你保證一年後、兩年後我還是如此。」

  「你擔心嫁給我以後會後悔?」

  「也許。」雅如承認。「而且我也擔心你會後悔,畢竟現在我們的心都太浮動,根本無法理智地思考。別否認,如果你給自己多點時間面對我的拒絕,慢慢地便會發現那並不是太難以接受的事。」

  接下來是長長的一陣寂然,然後蕭柏逸緩緩地點點頭。

  「我明白了。」他說。

  「很高興你能明白。」雅如對他微笑。「雖然痛苦,但時間能夠治癒一切傷口,我相信你和我都能熬過去的。」

  「聽起還真容易。」蕭柏逸苦澀道。他再一次凝視她,「那麼,我們之間真的沒有機會了?」

  雅如聳聳肩,露出微笑。

  「我不知道。」

  「不知道?」

  「是啊!未來的事我怎麼會知道?」

  蕭柏逸張大了眼。

  「你的意思是——」

  「我沒有什麼特別的意思,畢竟有許多客觀及主觀的因素在影響著一切。」雅如淡然道。

  蕭柏逸終於懂了。他得給她時間、給她空間,讓她毫無壓力地成長;然後,他們也許有未來,也許沒有,那就要看他們對彼此的吸引力能否持續了。

  還有機會,並未絕望。

  他笑了,忽然覺得鬆了一口氣。

  「為了不想失去你,那麼我願意尊重你的意願。給你時間、空間,沒有壓力,這樣——我們能繼續當朋友嗎?只是單純的朋友。」他說。

  雅如點頭。

  「那麼——還替妮妮補習嗎?」他又問。

  「暫時不了。」雅如低聲回答。「妮妮還小,需要的只是有人陪伴,你應該多抽些時間和她相處。」

  蕭柏逸點頭並且問:「什麼時候才能再見面?我們是朋友不是嗎?」

  「要我從此不再見你,我想我自己也做不到。」雅如低頭。「如果你想見我,我不會拒絕,但要在你將你的婚姻處理好之後。我不是要你立刻簽離婚協議書;相反的,我要你再冷靜考慮一下。但不管你們會不會離婚,我都是你的朋友,這是我的承諾。」

  「我已經下定決心等你了。」蕭柏逸肯定道:「現在只希望你體諒我已不再年輕,別讓我無限期地苦等下去。」

  「咦?我好像又感覺到一點壓力的味道了。」雅如扯動嘴角。

  「對不起。」蕭柏逸微笑,感覺滿心的柔情。「可以抱抱你嗎?也許有一陣子不能看見你了,那對我而言真是一種酷刑。」

  雅如毫不猶豫的倚進他的懷中。

  「謝謝你,謝謝你的體諒。」

  「原諒我所帶給你的困擾,我實在太鹵莽、太不懂得體貼了。」他輕擁著她。

  靜靜分享了片刻的心靈交流,雅如輕輕推開他。

  「我要走了,你也該回公司去忙自己的事。」

  「你隨時都可以打電話給我。」他說,放開了她。

  雅如對他微笑,搖了搖手轉身走開,那一刻,她心情輕鬆得有如澄澈的藍天。

  看見剛才兩個人抱在一起的那一幕,秦湘在樹叢裡楞了半晌後,就拋下羅力群起身追上雅如。

  「我就躲在旁邊,什麼都看見了。」她無視雅如詫異的表情,劈頭就說。「周雅如!你今天一定要跟我說清楚,你對那個有婦之夫究竟是什麼樣的感情?又做何打算?你知道的,我和小穎絕對不會眼睜睜見你傷害自己。」

  眨了眨眼,雅如的訝異化為感激和溫暖。

  「你放心,沒有人會受到傷害。」她拉著秦湘的手,微笑著對她保證。

  「是嗎?你確定?」秦湘皺著眉,一臉懷疑。

  「真的!這件事我自認處理得很好,你不用擔心。真的!我發誓——」雅如舉起右手。

  秦湘盯著她良久,見她的確神情平穩心情輕鬆,終於點了點頭。

  「你這麼說我就相信了。」

  「為什麼躲在那裡偷看?」雅如接著問,語氣略帶責備。

  「不是故意的。」秦湘解釋:「我和小羅來晨跑,他說我需要多做運動身體才會健康。跑完正想去吃早餐,居然看見你坐在校門口,然後又看見他走過來,我自然而然就拉著小羅躲——」她說著,忽然瞪大眼睛,大喊一聲:「完了!我把小羅丟在樹叢那裡了。老天!我得快點去把他撿回來。」

  見秦湘拔腿往回跑,遠處小羅正手叉腰地站在那兒等她。天好藍,空氣那麼清新,雅如深吸了口氣,微笑著步出校門。

  -《纏綿》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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