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發表回覆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德瑞莎.麥德羅]石楠和絲絨(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1
發表於 2014-12-22 16:53:14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輪到你了,塞斯。」

  塞斯驚醒過來,猛地收回目光,看見貝鄉紳拿著一副獨眼龍似的眼鏡盯著他。

  「年經人,要玩這種美麗、聰慧的遊戲,保持專注是成功之本。」

  貝雯妮格格笑,崔西「哼」了一聲,塞斯開始痛惡她那種責備的態度,真想用窗簾的拉繩勒住她的脖子。

  他丟下撲克牌,表示贏了這一局。「對不起,貝先生,今天下午我的注意力不大集中,不過不是因為同伴太有魅力。」就塞斯而言,他的同伴完全缺乏魅力。

  崔西舉起扇子敲他手指。「我們正希望不是因為我們的緣故。」她朝雯妮眨眨眼睛。

  她說完後,兩個女人笑成一團,塞斯突然聽見門外的腳步聲,立即轉頭一看,卻是打掃清潔的女僕。失望讓他的臉色變得很陰沈,嚇得女僕匆匆離開。他究竟要到何時才會停止期待每一個腳步聲或呢喃是出自於蒲甄?

  過去一星期以來,她一直逃避和他獨處,偶爾看他的目光也是很陰暗,讓他心疼。每天的黎明,他在書房來回踱步,只聽見自己腳步聲的回音。那天早上,他終於不耐煩地爬回床上,賴到中午,醒來時卻比往常更惱怒。

  他覺得好像一輩子都會被困在這充滿壓迫感的客廳,婚期越近。他越恐慌,越怕變成霖登宅邸的男主人,永遠住在英格蘭風格的世界裡面。他再次望向門口,奮力壓抑住野蠻的沖動,想要上樓揪住蒲甄的髮髻,把她拉出房門!

  塞斯怒目瞪著桌上的空茶杯,他痛恨熱茶,只想來一杯冰涼的麥酒解渴。他的目光再次飢渴地望向窗戶外面。

  他喉嚨緊縮地看著一團灰毛球竄過窗外的矮樹叢,「巴瑞斯」緊追在後,然後是一個壓低身子的灰色人影。

  塞斯環顧四周,納悶是不是自己眼睛昏花。「你們有看到嗎?」他質問。

  崔西拿牌搧風,蒲甄鑽過花園遠處的矮樹叢。「不過是蒲甄在花園散步。」

  雯妮深思地說:「真是散步的好天氣,不是嗎?」

  「每天運動可以幫助消化,不是嗎?」貝鄉紳對著手帕打噴嚏。

  塞斯回過神來。難怪蒲甄要躲在樹叢後面,這些人都把她看成隱形人。

  當她消失在草坪邊緣的檸檬樹後方時,塞斯低頭一看,發現一手牌被自己弄得亂七八糟。

  「還要茶嗎,爵爺?」老余端上熱茶。

  「不要!」塞斯大叫,音量出乎意料的大。

  管家停了一聲,顯然輕視他這種膽敢拒絕喝茶的紳士。「好吧,先生,或許等一下再喝。」

  塞斯拉住他手臂。「現在不要,稍後不要,晚上、明天都不要,就是不要。」

  管家臉色發白,塞斯這才發現其它人都在瞪著他看,讓他想要伸手摸摸頭頂,看看是不是長出兩隻角來。

  他丟下手中的牌站起來。「請見諒,我的腳在作怪,或許午睡一下比較好。」

  他強迫自己親吻崔西撲粉的臉頰,沉重地拄著枴杖,一拐一拐地走出客廳。

  一旦走出眾人的視線之外,塞斯就把枴杖塞進門廳的橘子樹底下,大步走出前門,越過草坪,小心翼翼地繞過客廳的窗戶外面。

  花園和草坪上都沒有蒲甄的影子,他穿過檸檬樹林,越過起伏的丘陵,週遭的野草茂密的迎風款擺。

  「蒲甄?」寂靜的荒野唯有他的喊聲和風聲。

  陽光破雲而出,塞斯用手遮陽,看見草地邊緣是一處濃密的松林,散發出涼爽的感覺,似乎在召喚坐立不安的他過去歇息一番。他走進林間,微風拂過樹梢的聲音,彷彿有著催眠的魔力。

  一個女子可憐的叫聲震碎了塞斯暫時借來的寧靜。

  他鑽過茂密的松樹枝,看見蒲甄跪在小池塘邊、一塊平滑的石頭上,臉頰埋在手裡面。

  他緊張地跪在她身邊,溫柔地輕觸她的肩膀。「怎麼了,姑娘?怎麼回事?」

  她抬起頭,淚光盈盈。「我來遲了一步,」她駭然地指著後方。「噢,『塞斯』!」

  她突然撲向他胸前,害塞斯差一點失去平衡,無法確定她激動的告白是針對他或是她的貓咪。他的手掌捧住她的頭,望向她手指的方向,只看見底下有一團灰毛球,塞斯皺眉以對。

  「蒲甄,妳的眼鏡在哪裡?」

  他實際的語氣把她嚇得呆住了。「呃……好像在我的梳妝台上,我剛要更衣喝下午茶時,匆匆跑出來,忘記戴眼鏡。」

  他忍不住注意到她同時也忘記穿束腹和緊身衣,柔軟的胸脯不害臊的貼住他的胸膛,讓他暈暈然得喘不過氣來。

  她用他的領巾擦眼淚。「花園的門只開了幾分鐘,我根本不知道『巴瑞斯』被放出來,噢,我可憐、可憐的『塞斯』。」她呢喃。「怎麼這樣不幸……」

  「的確是一隻不幸的松鼠。」塞斯嘲諷地說。

  她睜大眼睛瞪著他看,他的嘴角扭曲;她的目光緩緩地移向後方的小山丘,然後瞇成紫色的一條線。「塞斯」選在這一刻現身,「巴瑞斯」吠叫地跟在後面。貓咪閃向一邊,像個小魔鬼似的探出毛茸茸的爪子,抓向「巴瑞斯」亮亮的鼻尖。大狗受傷地嚎叫,汪汪汪地夾著尾巴落荒而逃。

  貓咪側躺下來,伸出紅紅的舌頭整理毛。塞斯仰頭大笑。

  「我還以為『巴瑞斯』把貓吃——」蒲甄摀住嘴巴,又哭又笑。

  塞斯拭去她的淚珠。「比起那只中看不中用的大笨狗,貝鄉紳比較有可能吃掉妳的寶貝貓。昨天下午茶的時候,我看見那傢伙一徑盯著孔雀吞口水。」

  這句話把蒲甄逗得哈哈笑,笑得渾身無力,倚偎在他的肩膀上。他的手臂環住她的腰,嘴唇拂過她的臉頰,兩個人遲了一步才發覺這不是長輩式的擁抱。

  塞斯的嘴唇慢慢地移向她的頰骨,品嚐她沒有擦粉的細緻肌膚,過去一周漫長的等待、焦躁現在終於完全消融了。她閉緊雙眸,彷彿這樣就能夠否認他流連的吻,雙手卻情不自禁地緊握成拳頭抵住他的肩頭。他吻著她羽毛般的睫毛,感覺她鹹鹹的眼淚。然後他的舌尖探進她微微分開的唇,安撫她的心;結果反而點燃他鼠溪處的火焰,穩定的燃燒。他箍緊她的背部,貼向自己疼痛的亢奮,感覺這一刻,單單探入她的唇還不夠,他想要進入她所有的部分。

  我的天哪,他心想,他已經不可救藥地愛上這個美麗、笨手笨腳,又戴著眼鏡的老處女。

  他把臉埋在她喉嚨的凹處。「噢,姑娘,我好想念妳。」

  過了好半晌,蒲甄都沒有說話,然後她推開他,突然跳起身來,好像石頭著火一樣。她的頭髮亂糟糟地披散下來。

  塞斯跟著站起來,依然因為慾望而顫抖不已。「倫敦人只要看一眼妳的秀髮,就會明白為什麼戴假髮和遮發粉開始顯得無趣。」

  她翹起小鼻子,可是塞斯及時看見她眸中的懼意。

  「你跟蹤我。」她控訴地說。

  他向前一步,蒲甄戒備地倒退。

  塞斯的雙手背在背後,努力裝出鄉下紳士的模樣。「我一看見妳衝出來,自然很關心。

  雖然由我來提醒妳很諷刺,可是別忘記鄉間有搶匪出沒,妳不應該獨自出來。」

  「更諷刺的是,我也要提醒你,柯爵士,我姑姑的客廳裡面也有搶匪,所以裡面、外面一樣的安全。無論是你抓起客廳的柏拉圖雕像砸我腦袋、或是在這裡溺死我,都很簡單,只不過客廳會被弄得髒兮兮。」

  塞斯的大腦還有些混亂,一時無法瞭解她在胡說些什麼。他的目光在她領口的肌膚上流連,然後向下移動,一直看到她破襪子下面露出來的腳趾頭。「我真不願意去想像,萬一我這樣的男人發現妳如此脆弱的模樣,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她渾身一僵。「正好相反,你一定很樂意去想——塞斯姑丈。」她恨恨地補充說。

  他的眉毛全皺在一起。「妳把我想成哪一種惡棍啊?」

  蒲甄很氣自己,明知道他是那種卑鄙的殺手,卻依然迷戀他逗弄的吻,以及他略有缺陷美的五官上閃過的豐富表情。

  她的下巴繃緊,轉身背對著他,免得自己逼他動手殺人,還要向他道歉。「我認為你是最卑鄙的那一種,如果你想扮演溺愛侄女的姑丈,請你去找其它的女演員。你可以教那個傻姑娘玩牌作弊,把她抱在膝蓋上寵一番,再把刀子插進去。」

  他的手悄悄地溜進她頭髮底下,捧住她的脖子,讓蒲甄忍不住顫抖。她寧願他用力掐、或是摑她一巴掌,也不要這種致命的溫柔。

  「我很樂意把妳抱在膝蓋上,」他呢喃地說。「其它地方也可以。」他的拇指滑過她的喉嚨,敏銳地感覺到她紊亂、急速的脈搏。

  她用力地掙脫。「不要這樣!我痛恨你的溫柔。」

  塞斯抓住她的手臂,拉過來面對自己,她的話終於開始穿透他感情的迷霧。

  「難道要用妳的襪子來勒死妳,才比較符合我做人的風格嗎?」

  蒲甄再也掩不住心底的恐懼,下唇抖個不停。

  塞斯的手垂放下去,眼神幽暗,有如烏雲密佈的天空。「我的天!姑娘,剛剛只是開玩笑。我究竟做什麼讓妳如此害怕?」

  她怒沖沖地說:「還沒有,可是我知道你的打算。我說自己不會變成你的重擔時,你聽了大概很感動,因為你知道我活不了那麼久。」她邊說邊後退,貿然地靠近尖銳的石頭邊緣以及底下的池塘。「我最憎惡的是你不夠誠實,竟然不敢為自己的決定負責任,還讓你的手下認為是別人要我的命,其實始終都是你的主意。」她的腳後跟踩在石頭的邊緣。

  塞斯突然撲過去,蒲甄充滿恐懼,轉身便逃。

  太遲了!她現在才發現自己站在石頭邊緣,一腳踩空,整個人摔進冰冷的池塘裡面。她大吃一驚地張開嘴巴,冷水立即灌進喉嚨裡,她的雙腳拚命地往上蹬,指關節擦過石頭,裙子黏在腳上。但越是掙扎,野草越是纏住她的膝蓋。她死命地抓,斷開的指甲讓她痛徹心肺,恐慌使她的喉頭緊縮,根本無法吸氣,更無法和水草掙扎。

  慌亂中,她的身體逐漸失去力氣,頭向後仰,飄進水草的懷裡,看著沉默的陽光飄動在水面上,直到世界變成像塞斯灰濛濛的眼睛。

  烏雲遮住陽光,塞斯直直地盯著池塘看。

  蒲甄摔進去的地方冒起水泡和漣漪,覆蓋著黑暗的水面;此刻,外公的嗓音像遠方的雷聲一樣在耳邊響起:我要你把她作掉。無論是摔下馬背,或是打獵出意外,簡單就好,你看著辦。


  塞斯看著漣漪歸於沈靜,池塘表面好像一片湛藍色的床單。

  「蒲甄?」試探性的回音反傳回來,卻沒有其它的聲音。

  塞斯立即脫掉鞋子,充滿恐慌地再一次呼喚,唯有森林裡傳來渴望的歎息聲和樹枝搖晃的響應,池塘的深處卻毫無動靜,一片岑寂。在這一刻,就此轉身返回宅邸,是再輕易不過的事情,只要假裝不在場就行了。

  他詛咒地脫掉外套,潛進池塘裡,只激起一點點的水花。他的手在黝黑的水底摸索,只抓到水草和泥巴。他不放棄,睜大眼睛搜尋,瞥見白白的東西,他的心臟怦怦跳動,急急游過去,扣住蒲甄冷冷的手臂。她的裙子飄到腰間,頭髮浮起,好像絲網一樣,眼睛緊閉,睫毛貼著臉頰。

  塞斯用力扯她,還是毫無動靜,他肺部的空氣已經用到極點,大腦開始抗議了。他死命地拉扯,終於掙斷纏住蒲甄大腿的水草,半推半拖地拉著她浮上來,讓她的頭部伸出水面。

  塞斯顫巍巍地吸一口氣,天空的雨點開始落在水面上。在那一刻,他覺得頭暈、反胃,很怕會就此昏過去,兩個人一起沈回水底,毫無痕跡。他的腳用力一蹬,一手環住蒲甄的脖子讓她浮在水面上,半游半踩地前進,終於拖著她沉重的身體走出池塘,躺在草地上。

  塞斯奮力地撥開她臉上的頭髮,哀求她千萬別死去時,幾乎認不出自己的聲音。他拍打她冰冷的臉頰,撕開她的衣襟,她的胸脯還是沒有動靜。塞斯喃喃地詛咒,把她拉起來用力搖晃,她的頭卻軟軟地向後仰。塞斯傾身向前,額頭貼著她的喉嚨,充滿絕望地啜泣。

  淺淺的呼吸拂過他的頭髮,他慢慢地抬起頭來,驚奇地看見她的胸部開始抽搐。蒲甄輕輕地打嗝,突然猛力吸氣,大力地咳起來。

  他抱住她,直到她停止咳水,癱軟無力地趴在他的大腿上。塞斯喃喃地呼喚她的名字,充滿感激地吻著她的鼻子、臉頰和耳朵,彷彿要確定她沒有遺失任何寶貝的五官在陰暗的池底。

  他顫抖地撫摸蒲甄的頭髮。「可憐的姑娘,我差點害死妳。」他低語著。

  他審視著她,憐惜她肺部淺淺地上下起伏。當他終於注意到濕透的衣裳貼著柔軟的胸部,那股強烈的感覺好像潮水淹過來,使他像小偷一樣用手掌捧住她甜蜜而渾圓的胸房。

  他低下頭,嘴唇貼著她,想讓兩個人的呼吸交錯在一起,證實她的生命力。她的唇冰冰的,然後逐漸溫暖起來,在他熾熱的壓力之下,微微地分開。塞斯的舌尖本能她探進去,挑起她純真的響應,自己忍不住顫抖起來。

  蒲甄呼吸的變化讓他直覺地睜開眼睛,看著她深幽而晶亮的雙眸,充滿驚愕的好奇。塞斯羞愧地脹紅臉,憎恨自己在這時候竟然如此亢奮。他無法確定蒲甄認為哪一項最糟糕——是幾乎害她溺死的意外、或者在她無助地躺在他懷裡時,還藉機愛撫她,彷彿她是個娼妓。

  他等著她推開自己,以充滿憎恨的眼神責備他。

  結果雨越下越大,蒲甄的臉龐逐漸變得模糊,只是她沒有推開塞斯,反而輕輕地伸手拭去他睫毛上的雨滴。

  這個溫柔的動作把塞斯打垮了,激動她把她拉近,抱得很緊,緊得連自己的手臂都在疼。蒲甄伸手環住他的脖子,任由他把自己拖到柳樹的樹蔭下,綠蔭好像天篷似的環住他們,減緩雨勢,讓水珠慢慢地滴下來。他仍然抱住她,把臉頰埋在蒲甄的喉嚨凹處,不願意放開,彷彿害怕她會逃走。

  「塞斯?」

  「嗯?」他沒有抬頭。

  「躲在樹下不大好,我們可能會被閃電殛到。」

  他哈哈大笑地把她抱起來轉圓圈,然後才放下來。「我向來實際的蒲甄姑娘。」他的手捧住她的臉龐,凝視著她眼眸的深處。「這對我而言太遲了,已經有比閃電更強勁的東西擊中了我。」

  塞斯低頭吻住她的唇時,蒲甄情不自禁地顫抖著,卻非寒冷的緣故。

  「妳不知道我是多麼地渴望擁抱妳,」他說道,每一個字都用一個吻來強調,讓她的唇騷動不已。「好讓妳拋開那古板而嚴肅的面具。」

  她的手指纏住塞斯潮濕的頭髮,嘴唇輕輕掠過他的臉頰,品味他今天早晨剛刮過的鬍渣,感覺起來既粗獷又平滑,那股想要繼續探索的飢渴強烈得令她害怕。

  她呢喃地抱怨道:「你應該讓我溺死的,那樣比較仁慈。」

  他勾起她的下巴,凝視著她的眼睛。「傑米警告過妳,對嗎?我就知道他會這麼做,那傢伙對妳很有好感。」

  她虛弱地笑了。「上一次見面的時候,他還威脅要扭斷我的脖子。我絕對不想得罪他,讓他討厭我。」

  「傑米向來如此,他越喜歡妳,對妳的態度就越乖戾。有一個聖誕節,他興奮過度,讓我以為他要開槍射殺我。」他撥開她的衣襟,磨蹭著她的鎖骨,貪婪的舌尖溫柔地舔去肌膚上的雨滴。「我永遠無法傷害妳,妳一定瘋了才會那樣認為。」

  她推著他的肩膀,塞斯渾身一僵。

  她退開些許的距離。「可是你的確在傷害我,這種事情很瘋狂,難道你忘記一星期以內要和我姑姑結婚的事情嗎?」

  他繞過樹幹,絕望地想要靠近她。「我們何必讓那種瑣事介入我們之間呢?」

  她聽了目瞪口呆,塞斯立即利用她驚愕的反應,緊緊地抱住她親吻,這一吻不同於池塘邊歷經死亡的溫柔,而是帶著一種黑暗的力量,鍥而不捨地要求她響應。她張開嘴巴,感覺身體像融化的液體似她貼著他結實的身軀,然後被他拱著靠向柳樹的樹幹和天鵝絨般的長春籐。

  塞斯伸手摩挲她的背部,然後往下移動,捧住她的臀,貼向自己狂猛的力量,此刻阻隔在兩人之間的只有被水浸濕的長褲和長裙,如同一層脆弱的皮膚。一股陌生的甜蜜感流入蒲甄的血管,歡愉讓她的恐懼趨於麻木,不自覺地溜下樹幹,屈服在塞斯細心挖掘的黑暗、刺激的無底洞裡面。但她知道如果兩個人一起倒在地上,自己就再也無法抗拒他的意志力。

  她雙手握拳用力地推,塞斯的胸膛好像堅硬的石塊毫無反應。他低低地注視著她,蒲甄知道此時他只剩下一線的理性,一旦跨過去,就會不管她同意與否,在地上佔有她。在這漫長的時刻裡,週遭只有滴滴答答、打在樹葉上的雨聲和他奮力要控制慾望的粗嘎呼吸。

  淚水無聲地滑下蒲甄的臉頰,他立刻鬆開手勁。

  「妳知道妳對我做了什麼嗎?」他問道。

  「是造成你的不便嗎?」她迴避他的目光說道。「導致你的身體暫時不舒服?」

  他氣憤地用手掌拍打兩側的樹幹。「妳對我做的事情,」他的捲舌音變得更含糊。「解剖學的教科書裡面沒有,妳這是打破我的心,而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有顆心。」

  她低頭鑽過他的手臂底下。「求求你,塞斯,我錯了,這是錯誤的。我不能對崔西這麼做,她很仁慈地給我一個家。」

  「愛,蒲甄,她疼愛妳嗎?」

  她沒有答案,只是悄悄地溜過柳樹下,塞斯跟過去,撥開下垂的樹枝,和她在大雨中面對面。

  「我很抱歉讓你失望,」她說。「但我不是崔西產業的一部分。我知道你習慣予取予求,可是人生不可能樣樣都如願。」她再一次顫抖起來,塞斯心底好渴望過去抱住她。「求你放了我吧,為了姑姑的緣故。我會以禮相待,可是如果你再越雷池一步,無疑是逼迫我告訴她實情。」

  他知道蒲甄很認真,而且臉上充滿決心。她緊張地把頭髮扭成一個結,卻發現自己沒有東西綁住。

  他從口袋裡掏出格子呢的布巾,一言不發地遞過去。蒲甄顫抖地打開來,裡面有五枝綴著珍珠的髮夾。

  「妳對我的判斷錯誤,魏小姐。」他聲音苦澀地說。「很久、很久以前,我就知道自己無法應有盡有地得著一切。但一輩子就這麼一次,難道我不能擁有自己真正想要的東西嗎?」

  她嗚咽著退開,俯身抱起濕答答的小貓,披頭散髮、赤腳跑過草地上,彷彿背後有惡魔在追趕她。

  塞斯慢慢地鬆開拳頭,任由雨水落在他身上、落在他眼裡,看著蒲甄消失在雨幕中,留下他孤單一人,聆聽雷聲的嘲弄。

  管家老余從橘子樹的花盆裡取出枴杖,嫌惡地哼了一聲,如果可以的話,他真想拿去燒了。

  他把枴杖靠在邊桌上,審視新來的一迭郵件,前門突然被打開,蒲甄跑進來,用肩膀頂上大門,渾身濕答答的,懷裡還抱著一隻蠕動的貓。

  老余以睥睨的眼神上下打量著衣衫不整的蒲甄,輕蔑地問:「你要和夫人一起喝茶嗎,蒲甄小姐?」

  她一言不發地閃過他,走上樓梯,留下一條泥濘的痕跡。

  管家朝她揮舞著手中的信件。「等一下,蒲甄小姐,妳有信……」他聽見她甩上房門的聲音。

  不知感激的丫頭,他心想,簡直是這個家庭的羞辱,一點也不懂禮貌。他審視著手中的信封,鮮紅的蠟印封住內容,看起來好像很重要。

  可是蒲甄小姐哪裡有什麼重要的信件,他心想,大概又和她父親的研究有關,他可不希望崔西夫人被這種事情打擾。老余斷然一轉身,拿起信件走近壁爐,順手丟進火焰裡面。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2
發表於 2014-12-22 16:53:33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馬車轆轆的抵達,載來衣香鬢影、戴著面具的賓客。蒲甄站在臥室的窗戶前面,和樓下的歡樂只隔著一扇玻璃。那裡如同另一個世界、另一個銀河系。如果有崔西的賓客抬頭一看,或許會看到她躲在窗簾後面,可是沒有人看見。

  她綁好辮子,把梳子丟在腿上,拉了一條披肩裹住睡衣。天空中繁星點點,正是化裝舞會的完美天氣。以今天的天氣和崔西的好運來判斷,兩天後的婚禮,上蒼無疑會賜給崔西一個陽光普照的好天氣,甚至當他們交換婚禮的誓言時,花園上空可能出現一道彩虹。

  蒲甄拉緊身上的披肩,她這輩子的時間大多很寂寞,只是這一次的寂寞割得更深——深入骨髓——探得足以持續終生之久。

  她背後的房門被推開,然後又輕輕地關起來。

  她沒有回頭,逕自說道:「如果你來了斷我這條命,傑米,梳妝台上剛好有一把拆信刀,請便。」

  傑米誇張地吁了一口氣。「這是哪門子的歡迎詞?我可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閃過那個老古板。」

  「他是老余。」她更正道,轉過身來。

  傑米靠著白色的牆壁開口。「塞斯不打算殺妳,對嗎?」

  「不,他會的,只是慢慢來,或許要拖上好幾年。」


  傑米伸手抓抓頭髮。「我和妳一樣不喜歡這樁婚禮,妳以為我想要一輩子擔任某個自大傲慢的伯爵夫人的馬伕嗎?」

  「天底下還有比你更不幸的。」

  「對,就是和那個女人結婚。」他走到窗邊,兩個人一起觀看陽台上亮晃晃的火炬。「這不是為了金錢,更不是為了他那棟廢棄的城堡,」他伸手指著玻璃,看著另一輛馬車裡走下更多的賓客。「而是因為他們。他向來希望變成其中的一份子,像他母親一樣,若不是姓麥的緣故,柯家應該就是這樣。」

  「那樣他就可以應有盡有地得著一切,不是嗎?」

  「他以為那是他所要的。」傑米咕噥地說。「可是妳要的是什麼呢,姑娘?」

  「我要你走,別來管我。」

  「我想妳這輩子已經孤獨太久了,沒有人在乎。」他以出其不意的溫柔,蹲下來握住她冰冷的手。「妳必須幫助我,姑娘,唯有妳可以做到。」

  她嘗試抽回自己的手,可是他握得很緊。

  蒲甄努力裝出冷淡的語氣,嚥下喉嚨的哽咽,開口說道:「塞斯已經作了決定,整個情況非常清楚。」

  「妳不懂,塞斯一生中很少擁有什麼,唯有自由而已。在這裡,就像把他關入監獄裡,讓他枯萎地漸漸死去。」

  她的手緊握成拳頭。「我無法掌控塞斯的未來。」

  傑米發出沙啞的詛咒,跳起來走來走去。「是啊,好明亮的未來!他只好拚命喝酒,努力遺忘那開滿石楠花的家鄉,和湖面上銀色的雨絲。那樣就不枯燥了,對嗎?他和伯爵夫人可以躲在被單底下打架——早晨起來一切如常。」他拾起拆信刀,作勢要刺向她。「妳的未來又如何呢,蒲甄?等到塞斯腦滿腸肥的時候,妳還能期待什麼?讓他偷看妳的裙下風光嗎?在花園裡面醉醺醺地胡鬧瞎搞一番?我敢打賭這樣的生活對於老處女而言,實在最適合不過——」

  「住口!你該死!」

  他低頭避開蒲甄丟過來的梳子。

  他直起身體,回頭看一眼,吹了一聲口哨。梳子把牆壁上的膠泥打落一小塊。

  蒲甄站了起來,眼睛射出火光。「你這個無禮的——」她努力搜尋邪惡的字眼來罵他。

  「蘇格蘭人!」

  傑米緩緩地笑開了。「罵得好,姑娘。」他對著蒲甄揮舞著手中的拆信刀。「接下來妳要不要試試這個東西?」

  「你這個邪惡的傢伙,我想把它插進你的肚子裡。」

  她撲過去搶刀,傑米及時地跳開。「妳曾經為想要的東西奮戰過嗎,蒲甄?就是拚命也要得到的那一種?」

  「你要我拚命?好,我就和你拚命。」她撲過去,但傑米已經閃開了。

  「我敢打賭妳這輩子都在說——『是的,先生;不,夫人;別管我,先生,我根本不重要。』」

  傑米一不留神,被蒲甄踢過來的凳子撞到腳脛骨,痛得哀哀叫。

  她撲到他身上,傑米高舉雙手保護臉部,蒲甄用力去搶他的拆信刀。半晌之後,她靜下來,發現他的大叫不是因為痛,而是實在笑得太厲害了。荒謬的現實澆熄了怒火,她,魏蒲甄——身為脾氣冷靜、知所節制的典範——竟然穿著睡衣、壓在塞斯的手下身上,氣喘吁吁、滿頭大汗地預備要殺人。天哪,她究竟怎麼啦?

  她坐起身,顫抖地撥開臉上的亂髮,傑米蜷縮到旁邊,一直喘氣。她正要起身時,傑米卻扣住她的手腕。

  「如果妳不肯幫自己,蒲甄,」他的眼神十分認真。「至少幫幫塞斯」

  她只遲疑了一秒鐘。「你要我怎麼做?」

  他跟著坐起來。「仔細聽好,首先妳必須要學會卑鄙的打法,畢竟塞斯只會這一招……」他一邊說,一邊用手指熟練地解開她的辮子。

  樓下的大廳裡,三個穿天鵝絨長袍的男子舉起喇叭,吹出荒腔走板的小號,「巴瑞斯」

  仰起牠的大頭,跟著長嚎一聲。

  老余打扮成冥界擺渡亡靈過冥河的船夫,深深吸一口氣,大聲介紹剛抵達的賓客。「半人半神隨同他的同伴黛安娜女神!」

  「願神憐憫那些羊。」塞斯咕噥道,看著笑容滿面的貝鄉紳和雯妮出現在台階上,崔西走上去勾住貝鄉紳的手臂,引領他們走向塞斯,讓他更加肯定自己落入地獄裡,難以翻身。

  崔西打扮成中世紀的少女,絲綢的裙子閃閃發光,好像紅寶石一樣,蓬鬆的假髮上還戴著圓錐形的帽子。每一次她輕柔的面紗飄向閃爍的燭光時,塞斯就興致勃勃、充滿期待地觀看。

  貝鄉紳踩著膠泥的腳蹄走過來,招呼道:「塞斯,看見你真高興!」他假髮上面的獸角興奮地晃動不已。

  「我的榮幸。」塞斯呢喃,親吻著雯妮的手背。

  她搧動睫毛,打量他及膝的褲子、點綴在手腕和領口的蕾絲,以及完全沒戴面具的臉部。「呃,柯爵士,你這是什麼打扮?」

  他的唇抿成一條薄線。「英格蘭人。」

  雯妮笑著拍拍手。「好聰明!」

  崔西噘著嘴唇,怒瞪他一眼。他們第一次真正的爭執,就是為了他不肯配合化裝舞會的打扮。

  「英格蘭人。」貝鄉紳說道。「有意思,我倒沒想到。」他聽見樂隊的演奏信號,握住崔西的手,問道:「夫人,跳支舞好嗎?妳自由的日子即將結束嘍。」他朝塞斯咧嘴微笑。

  「星期六過後,我就只能和嫉妒的丈夫打交道了。」

  塞斯牽動臉頰的肌肉,免得僵硬的笑容變成愁眉苦臉的表情。他們走入舞池之後,雯妮期待地看著他。

  他抓住雯妮的肩膀,把她轉個方向。「妳看那邊,雯妮,那位戴綠色假髮、拿著草耙的不就是亞洛爵士嗎?妳何不暫時替代崔西擔任女主人,去和他跳舞呢?他看起來有些鬱鬱寡歡。」他不顧雯妮喃喃的抗議,把她推向治安官的方向。

  他再一次獨處,斜靠著大理石柱子,輕鬆地吁口氣,把拳頭插進口袋裡,祈禱自己別對下一位來向他恭賀的人揮拳頭。

  今夜對他而言是極盡的諷刺,這輩子他一直幻想能夠置身在這樣的大廳裡,被聲光環繞,仰頭聆聽美妙的音樂。可是此刻的小提琴聲音卻像是割脖子的呻吟,讓他遲了一步地發現到,鑲上金箔不等同於真正的黃金,精緻的面具掩不住靈魂的缺憾。

  蒲甄在哪裡?他納悶著,或許又躲在房間裡面埋頭看書。剛剛,他有三次想要離開大廳去找她,偏偏崔西都突然出現,把他拖進舞池裡。自從他假借禮教為借口,不肯和她同房以來,她就更加的需索和貪婪,一味要求他的注意力。等到婚禮過後,他就沒有借口再把她擋在門外。

  隨著明亮的上千枝燭光,他的目光望向天花板上的忍冬花圖案。然而僵硬的木頭雕刻終究比不上真正的花瓣柔軟,柔細得好像蒲甄的皮膚一樣!

  他多麼希望能夠伶牙俐齒、滔滔雄辯地讓她明白過來,如果有選擇,他寧願今晚就帶她離開霖登宅邸,找一個溫馨的小屋和她一起養兒育女。他們既不須要頭銜、也不須要財富,只要互相廝守。

  可是他和崔西結婚不只是為了金錢,也為了逃離狄坦的掌控,免得狂熱份子的外公把他變成殺人不眨眼的魔鬼,連蒲甄這樣的女孩都不放過。他的時間已經迫在眉睫。上星期五,「倫敦觀察報」已經報導狄坦入選為下議院的議員,不到七天內,他就會從倫敦回來。

  下一次塞斯以崔西丈夫的身份和外公見面時,就有足夠的財富和權勢,當面譏笑那個老傢伙。他還記得上一次,他大膽地嘲笑父親,咬牙忍住疼痛的眼淚,挨了一頓毒打。當時他知道自己想逼父親動手殺他,根本不在乎死活。

  空氣中瀰漫著濃郁的髮油香味,令他喘不過氣來,想要逃到陽台上,至少可以呼吸新鮮的空氣。

  崔西像魔法師一樣突然出現在他身旁。「想我嗎,愛人?我們的半人半神差點把我踩死,害我的腳趾頭痛極了,稍後你願意替我按摩、按摩嗎?」

  他還來不及回答,又有一群人圍過來恭賀他們,貝氏父女和亞洛爵士都在其中。

  「這場宴會棒極了,伯爵夫人!」

  「美味的香檳,令人愛不釋手!」

  「這真是你們美好生活的序幕!」

  這些話在塞斯聽起來,就好像陌生的外國語言,他呆呆地看著崔西微笑應對,心中努力回想自己有哪一次覺得她是個愉快的伴侶人選。仔細想想,這實在不是她的錯,如果他沒有認識蒲甄,沒有把兩人拿來作比較,或許會覺得崔西的笑容很迷人,而不是虛假;覺得她急促的嗓音充滿機智,而不是膚淺不堪。

  老余再一次出現在台階上,顯然很享受這個冥界船夫的角色。「呃……」他停頓了一下,超乎尋常地說不出話來,然後看著站在旁邊的人。「生物——丘比特。」

  一個刺耳的鼻音響起,讓塞斯瑟縮不已。「生物?這是什麼鬼介紹詞?每一個該死的家伙都被說成神祇或是半神半人,為什麼只把我介紹成生物?」

  老余倒退一步,低頭避開丘比特揮舞的危險箭尖。雖然漆成金色,依然無法掩飾那是一枝真正的箭,箭尖閃爍著致命的光芒。

  崔西鬆開塞斯的手臂。「噯,是你那個頑皮的車伕,他竟然來破壞我的宴會!」她的眼睛射出愉悅的光芒。「我去把他罵一頓。」

  她拎著裙襬走過去,賓客們好奇的目光跟著她移動,看她朝那個半裸的野蠻人搖搖手指頭,刮刮臉頰。傑米拉高腰布,大搖大擺地跟在她後面,瘦巴巴的胸膛好像知更鳥的胸,沒擦粉的頭髮紅得像落日的餘暉一樣。

  一股憂慮突然像手指頭似地緊掐住塞斯的喉嚨。

  「哈囉,老闆。」傑米走過來,愉快地招呼他。

  塞斯抓住他被亂髮遮掩住的耳朵,用力扭了一下。「你這是做什麼?」

  「你聽到老傢伙的話了,我是丘比特,愛情的使者。」他色迷迷地對著雯妮微笑,她伸手掩飾格格的笑聲。

  「你知道我的意思,我不懂你這是——」

  亞洛爵士的聲音讓他們僵在原地。「我知道我的子彈射中他了,馬丁先生,最近幾個星期以來,都沒有搶案發生,那個邪惡的混蛋——原諒我的用語,各位淑女們——大概躲在洞穴裡面等死,我相信可怕的蘇格蘭搶匪柯帕克已經永遠消聲匿跡!」

  傑米利用塞斯分心的機會,揶揄地對著雯妮眨眼睛,把她拖進舞池裡。管家老余走下台階,決心要好好盯住這個調皮的侏儒。

  因此台階上沒有人報告下一位賓客的身份,其實也沒必要。某女僕尖叫一聲,托盤掉在地上;貝雯妮四肢無力,姿勢優美地暈倒在地板上;樂隊忘記演奏,陷入一片岑寂;跳舞的人彼此撞在一起,所有的目光全都轉向台階的上方。

  塞斯倒抽一口氣,眼睛瞇成一條線,望著「可怕的」蘇格蘭搶匪柯帕克那對紫水晶般的眼睛。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3
發表於 2014-12-22 16:53:48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大廳陷入死寂的氣氛當中。而蒲甄從腳上的鈕扣鞋到束腰的格子呢披肩,十足是高地人的打扮。屬於塞斯這一氏族特有的方格花紋襪子裹住苗條的小腿,手槍的木頭柄從紅色的腰帶上突出來。

  群眾竊竊私語,貝鄉紳俯身抱起女兒,大聲地說:「這個打扮太棒了!真希望我也想到這麼做!」

  傑米開始拍手,貝鄉紳亦然,其它的賓客跟著響起如雷的掌聲。一看見塞斯怒瞪的目光,傑米趕緊躲到一尊半裸的雕像後面。

  塞斯大步穿過人群,停在蒲甄站立的台階下方,用力地扣住她的手腕。

  「你邀請我跳舞嗎,爵爺?」她的聲音柔軟得好像天鵝絨,這種安撫的語氣在塞斯身上卻造成反效果。他回頭一看,瞥見好些好奇的目光,一時之間無法開口,只能把她用力地拉入懷中,直接摟進舞池裡面。

  樂隊笨拙地演奏起來,發出好些雜音之後,才演奏出一首輕快的華爾茲。

  燭光把蒲甄的秀髮映照成酒紅色,自然的披垂在背後,塞斯黑色的絲質面具覆住雪花膏般的細白臉頰。站在他們附近的人興奮地竊竊私語,群眾逐漸明白柯爵士的舞伴不只是一位女性,而且十分吸引人。

  好幾對目光瞟往崔西的方向,她深思地皺著眉頭,隨即轉變成燦爛的笑容;亞洛爵士摸摸下巴,困惑地瞇起眼睛,看著這一對男女優雅地轉圓圈。

  即使是隔著方格花紋布,蒲甄依然感覺到塞斯溫暖的手指貼著背部。他把她摟得很近,以致插在腰間的手槍緊緊地壓在她的小腹上。

  他帶著怒氣,熱熱的呼吸吹向她的耳朵。「難道崔西沒有教妳正確的餐桌禮儀嗎?妳不應該把上膛的手槍插在褲子裡。」

  她甜甜地一笑。「這又不是我的褲子。」

  他們只要再轉三個圈就到了陽台,可是某人拉扯蒲甄的披肩,使他們停住腳步。回頭一看,亞洛爵士站在後面,他親切的笑容讓蒲甄不自覺地戒備起來。

  塞斯呢喃地告退,他那嚴肅的眼神向蒲甄暗示,他不會輕易罷休的,然後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亞洛爵士探索著她披肩的質地。「這塊方格花紋披肩仿製得太驚人了,簡直像貨真價實一樣。」

  蒲甄裹緊身上的披肩。「我向來對針線活很擅長。」

  亞洛掏出放大鏡來研究她肩膀上的別針。「太迷人了,這種金銀絲細線的飾品來自於法國,我本來認為它在英格蘭是獨一無二的呢!」

  蒲甄不是那種天生就會調情諂媚的類型,她再也受不了亞洛爵士探索般的目光,心裡很後悔讓傑米說服自己做出這種瘋狂的行徑,整個計謀就像是傻瓜的遊戲,而她就是傻瓜。

  她假裝顫抖地摸摸太陽穴。「我的頭好疼,請你原諒我告退。」

  她想要悄悄地溜出大廳,但還是情不自禁地期望再偷瞥塞斯一眼,結果他的模樣讓她震驚得停下來。

  他的姿勢僵硬,眉毛壓得很低,表情很可怕,緊抿的嘴唇顯示這還只是暴風雨的前奏而已。她很驚訝週遭的人都沒有看出他內心的風暴,連崔西都談笑風生地勾著他的手臂。但以蒲甄對火藥的瞭解,感覺只要有人在旁邊稍稍引出火星,他就會爆炸,炸得屍骨無存,只剩下灰燼。

  她關心地挨近塞斯。

  「……子爵,」崔西正在作介紹。「這位是我未婚夫柯塞斯,或許你可以抽空來參加星期六的婚禮。」

  一個說話文雅、帶著法國腔調的男人開口回答,只是他的聲音刺耳得讓蒲甄脖子上的寒毛直豎。「我完全不知道妳訂婚了,親愛的,真是愉快的驚奇。」

  「今夜似乎有很多的驚奇。」塞斯說。

  蒲甄暗暗地從塞斯的肩膀上偷覷一眼,發現還有別人察覺到塞斯激動的反應。如果不是她判斷錯誤,就是子爵的眼中的確閃爍著快感。

  老人那薄薄的嘴唇露出令人困惑的笑容,朝大廳揮揮手。「我剛從倫敦回來附近拜訪鄰居,早知道伯爵夫人今晚在宴客,我就不會冒昧地前來打擾。」他指著自己身上無懈可擊的長褲和大禮服,謙虛地說:「恐怕我這身衣服不適合這樣的場合。」

  「怎麼會呢?」塞斯冷冷地說道。「你這樣正像是希臘神話中的『瑟柏路斯』。」(譯註:Cerberus是希臘神話中兇惡的看門狗。)

  崔西輕輕地拍拍嘴唇。「他是天神宙斯的兒子嗎?」

  站在一旁的蒲甄不假思索地回答。「『瑟柏路斯』是希臘神話裡面,看守冥府大門的三頭狗,每當有人進入冥府,牠就搖頭擺尾地諂媚一番,若有任何人企圖離開,牠就吞吃他們……」她還沒說完,就突然發現大家的眼睛都在盯著她看。塞斯氣憤的眼神裡面滿盈著勉強的驕傲。

  崔西噗哧一笑,責備地說:「噢,胡說!誰想打扮成一隻狗呢?我們已經有『巴瑞斯』

  了。你知道嗎,塞斯?我在巴黎的時候就認識狄坦子爵,當時那些可怕粗俗的佃農還沒有沒收他的產業。我才剛和皮爾結婚。」

  「是雷諾。」蒲甄心不在焉地更正姑姑的錯誤。她心裡想著,只有崔西會把法國大革命等同於沒禮貌的粗俗。

  子爵的目光依舊盯著她看,那對晦暗的灰色眼眸讓蒲甄深感不安。他舉起她的手,輕輕地吻了一下,溫暖的唇卻讓蒲甄忍不住戰慄。

  「她是我的侄女,魏蒲甄小姐。」崔西慢半拍地介紹。

  子爵似乎受到催眠似地望著她。「真迷人。我一度有榮幸在倫敦參觀妳父親的示範表演,他是個天才。」

  「我也有同感。」蒲甄抽回自己的手,很想用披肩擦個乾淨。

  「我對他在雷酸方面的成就十分感興趣。」子爵說道。「我曾經幻想要當個化學家,甚至在維倫斯擁有一間實驗室。」

  崔西勾住他的手臂。「那些可怕的暴民迫使子爵逃離自己的家園,他們放火燒燬他所擁有的一切。」

  「真是不幸。」蒲甄呢喃地說。

  他聳聳肩膀。「幸好妳的同胞對我十分仁慈,甚至為我在倫敦的下議院安插一個職務。

  我剛從倫敦回來,非常希望能在下星期來拜訪妳,討論妳父親的實驗。」

  「既然你這麼忙碌,」塞斯冷冷地說。「我們更不應該耽延你的行程。」

  子爵優雅地向蒲甄一鞠躬,然後直視著塞斯的眼睛。「我相信我們很快會再見面,非常快。」

  「告訴我。子爵。」嫉妒的崔西再次拉住他的注意力。「我聽說你們國家的監獄裡面不供應茶水,是真的嗎?想到法王路易和他的王后備受這樣的虐待……」她邊說邊拉著他走開,融入賓客當中。

  蒲甄轉向塞斯,他冷冷地打量著格子呢的眼神讓她話到嘴邊的疑問再次嚥回去。

  「我深信妳還欠我一支舞,魏小姐,以及一個解釋。」

  她還來不及反對,他已經再一次把她擁入懷裡。

  他們隨著音樂轉圓圈時,蒲甄可以感覺到他肌肉的翕動,而他那對灰色的眼眸從炙熱的灰燼轉變成融化的鋼鐵。蒲甄從來沒想到一個男人會看起來如此吸引人、卻又如此地殺氣騰騰。

  蒲甄仰起頭,已經被塞斯轉得頭昏眼花,腳趾頭幾乎離地。不久後,塞斯就把她帶出大廳的門,來到鋪著石板的陽台。

  他突然放開她,蒲甄的身體不穩地晃了一下,接著他大聲咆哮。「噢,姑娘,難道妳那顆笨頭裡面沒有大腦嗎?」

  她呆呆地眨眨眼睛。「你說什麼?」

  「我說,『噢,姑娘,難道妳那顆笨——』」他轉過身去,雙手抓緊欄杆,顯然正奮力地控制住脾氣。

  相對於明亮、笑聲喧嘩的大廳,陽台上顯得陰暗極了。

  過了一分鐘,蒲甄深思地開口。「我剛剛突然想到,塞斯,我從來沒看過你真的發脾氣。」

  他猛地轉過身來。「他們稱呼我為『可怕的』蘇格蘭搶匪,」他每說一個字就逼近一步。「可不是在稱讚我沉默的智慧。」

  蒲甄的背部抵著欄杆,她有些艱難地吞嚥著。「或者是針對你的技巧——」

  他突然拔出她腰間的手槍,蒲甄驚呼一聲,忘記手槍裡面沒有子彈,直覺地舉高雙手。

  他熟練地檢查武器。「不管那個該死的治安官怎麼說,我都沒興趣謀殺手無寸鐵的女性。」他看她一眼。「無論那個意念有多麼地強烈。」

  她放下手臂,感覺自己像個白癡一樣,他把手槍還給她。「妳的裝扮再加這把槍簡直是十全十美。」

  她急於逃避他指控的眼神,藉故轉身把槍放在欄杆上。她真是誤判情勢,塞斯不只是生氣,而是勃然大怒。

  「我很想知道一件事情,魏小姐。」他抓住她兩側的欄杆,有效地封鎖住她脫身的企圖,但是沒有碰到她。「妳是要威脅我嗎?」

  她想起傑米的建議,強迫自己輕鬆地聳聳肩膀。只不過她的天性實在不擅長口是心非、半假半真。「那樣就太不聰明了,對嗎?」


  「除非妳以為這樣很安全。」

  她鼓起勇氣,轉身面對他。「我和你在一起安全嗎,塞斯?」

  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熱氣,讓蒲甄感覺到他的怒火已經轉變成某種更危險的情緒。夜風襲來,拂動她的髮絲,散發出一股茉莉的香味。

  塞斯伸手輕觸她領口的蕾絲。「妳穿我的披肩很好看。」

  他溫柔的語氣帶著催眠的魔力,然後他低頭吻住她,用舌尖描畫著她的唇緣,逗惹、輕挑,蒲甄似乎麻痺得無法動彈,雙手抓緊他的外套。

  他的唇從她的臉頰游移到耳朵,時而狂野、時而溫柔,同時粗聲地呢喃。「在我們高地的風俗,當一個女孩穿上男人的披肩,就意味著她屬於他。」

  他的唇帶著嶄新的熱氣含住她,以舌尖尋求其中甜蜜的神秘,再用另一隻手將她拉向自己,她柔軟、欠缺阻隔的胸脯讓他忍不住呻吟出聲。蒲甄遲了一步才想到他太瞭解她這身服裝的秘密。

  當他的手溜到她的披肩和襯衫之間時,其中沒有束腹和緊身衣來擋住他探索的指尖,而他愛撫的技巧讓蒲甄情不自禁地呻吟出聲。

  她雙腳發軟,無法支撐,塞斯的手掌掠過她膝蓋後方的肌膚,然後毫不遲疑她向上進攻。蒲甄的脈搏悸動地發出強烈的警告,使她終於明白女人穿長襪、襪帶、內衣和襯裙的智慧之處。

  然而蒲甄震驚地察覺到自己竟然渴望他的碰觸。天哪!她怎會變得如此放蕩呢?可是他溫柔的吻融化了她的羞恥心,讓她張開雙手環住他的脖子,任由他的手指繼續飢渴的探索旅程。他輕柔的撫摸挑起撼動性的爆炸反應讓她喘息不已,感覺身體好像花朵似地綻放開來。

  塞斯突然停住不動,抓住她的頭髮,強迫她注視他。她的目光變得迷迷濛濛,充滿強烈的需要,顫抖地露出微笑。

  他低吼著輕輕咬住她的下唇,蒲甄貼著他顫抖不已,預期是疼痛的,結果卻是歡愉。然後他的手突然向下滑。捧住她的臀,動作流暢地把她抱上欄杆,雙手箍緊她的腰,用飢渴的身軀摩挲著格子呢。

  蒲甄緊繃地避開,一時之間,深沈的恐懼勝過嶄新的慾望,讓他別開臉龐。「塞斯,求求你,不要……我不能……」

  他的手指扣住她的下顎,讓他仰起頭來。蒲甄從他的眼神裡面,瞥見一隻飢渴的高地野獸,潛伏在薄薄的禮教面具之下,令她心底湧起一股毫無來由的恐懼。

  她用力地推他胸膛,害怕他會不顧一切、當場就在陽台上凌虐她。是她自己太放蕩,又怎麼能夠責備他強行佔有她呢?蒲甄不只輕視自己不害臊的降服,而且更加地驚慌。

  「放開我!」

  他單用一隻手就控制住她揮舞的拳頭,而他的眼神讓她目瞪口呆得說不出話來。那是一種傷痛的眼神,安靜而沉重,正好和她心底的痛相呼應。她的手無力地垂下來,全身靜止不動。

  「妳究竟決定要怎樣?」他問道,語氣是驚人的冷靜和淡漠。「妳和我在一起安全嗎?

  」她偏著頭,臉上的面具吸收了第一顆淚珠,他溫暖的呼吸觸及她的耳朵。「蒲甄,如果妳不想翩然起舞,就別放音樂。」

  陽台的門開了,光線模糊的照出來。

  「塞斯?你在外面嗎?」崔西遲疑地呼喚著。

  他鬆開蒲甄,移開身體,站在幾尺之外。他手指的烙印彷彿冰涼的手環一樣流連在她的手腕上。蒲甄滑下欄杆,手指顫抖地撫平蘇格蘭裙。他們一直在陰影裡面,可是她無法確定崔西在那裡站了多久。

  塞斯以陰暗的眼神俯視著底下的花園。「我在這裡,吾愛,怎麼了?」

  崔西走向他,伸手勾住他的臂膀。「你能進來嗎,親愛的?賓客們開始覺得無聊了。」

  「當然,」他輕輕地吻一下她的太陽穴,目光卻掠過她的頭頂,望向蒲甄。「妳說什麼都好。」

  他們走回大廳,塞斯蓄意地停在門口,優雅地吻一下崔西的唇。

  蒲甄的雙手抓緊欄杆,看著他們走進門裡面,崔西回過頭來,首度顯示她知道侄女就站在陽台上。蒲甄忍不住納悶姑姑眼中閃爍的光芒是勝利感或是懷疑。

  她把手槍插進腰帶裡,咬著下唇,跟在他們後面,知道自己不能哭出來。她低著頭,穿過人群,溜出大廳,只覺得頭疼得幾乎要裂開。

  傑米揮舞著他的弓箭,從前廳蹦出來。「恭喜、恭喜,姑娘,妳做得非常好,完全贏得他的注意力。」

  她繼續向前走。「當然,他開始輕視我了。」

  傑米垮著臉,然後開懷地笑了。「別放在心上,姑娘,我母親和父親彼此恨了好多年,還不是生下我這個一流的兒子。」她繼續走向樓梯,傑米卻在背後呼喊。「外面來了一輛時髦的馬車,說要找魏黎文的女兒,那是妳嗎?」

  蒲甄垂頭喪氣地停住腳步,不要是現在,她心想。此刻她的驕傲和自尊已經蕩然無存,實在無力再和某個鬼發明家討論硝石等等。在這一刻,她完全不在乎那些人炸死自己,最好連那個神秘的法國子爵一起炸死更好。

  她轉過身去,面對著傑米。「說我不在家,說我搬到帕馬雷尼亞去了,說我死了也沒關系。」

  傑米困惑地搔搔腦袋。「妳是要我請他走開嗎?」

  「對,傑米。」她以疲憊的耐性回答。「走得越遠越好」

  他雀躍地離開,只是蒲甄沒看見他欣喜的笑容。

  蒲甄摘下絲質的面具,緩緩地爬上樓梯。她以面具摩挲著自己的臉頰,耳中再一次聽見塞斯粗嘎的警告聲音。

  蒲甄,如果妳不想翩然起舞,就別放音樂。

  舞池的樂聲似乎跟著飄上樓梯,這一首歌揮之不去的旋律已經開始得太遲;蒲甄把絲質面具揉成一團,握在拳頭裡面,臉上細緻的五官僵成另一種面具。

  塞斯佇立在書房裡漆黑的窗前,傾聽最後一輛馬車轆轆地駛離霖登宅邸。他的鼻子深深吸入草地上那股原始、濃郁的清香,就像聞到自由氣味的野獸一樣。他是多麼地渴望跨出敞開的窗台,逃離他即將變成的可憎模樣。

  可是他根本無路可逃;柯伯恩的血緣就像毒藥似的流竄在他的血管裡面。他閉上眼睛,不願意面對嘲弄的火光,再一次感覺到蒲甄的拳頭慌亂地捶打他的胸膛。

  他的本意是要給她一個教訓,讓她曉得他不是慇勤的杜亞洛,可以讓她玩弄於股掌之間。畢竟偷偷親幾下又有何妨呢?慵懶的愛撫又有多大的代價?結果這麼一來的代價卻超乎他的想像。

  他睜開眼睛,手指握緊窗台,回想起她那傻氣而充滿渴望的溫暖笑容,以及她的手指愛憐地撫摸著他的喉嚨。她痛苦而坦誠的示愛,深深觸及他的內心,釋放出他拴在體內的狂野慾望,那股強烈的需要幾近於瘋狂的程度。

  結果他的反應讓她害怕,神色恐懼地用力推開他。在那一刻,他覺得自己在退縮,縮進一個寂靜無聲的地方,那是他以前面對父親的咆哮、看見拳頭不斷地落在可憐的母親身上、自己躲藏的地方。

  放開我,蒲甄這樣的哀求他。塞斯搖搖頭,甩開那縈繞不去的回音。

  他的父親就是不肯放開他母親,即使她一面拚命要推開,一面苦苦地哀求,甚至放聲尖叫,他都不肯鬆手。直到她不顧一切地爬上宕肯克城堡尖塔的窗戶,大大的肚子裡懷了第二個孩子,直到那時候,柯伯恩才被迫放開她。當時他奮力要抓住她,整個人撲過去,狂亂地抓到她的裙襬。可是腹中的胎兒給了她勇氣,讓她勇敢地敞開手臂,躍入陽光之下,永遠地消失在宕肯克城堡底下開滿石楠花的深淵裡。

  即使到了今天,塞斯依然可以看見她當時平靜的表情,陽光斜斜地照在她的金髮上。他縮在塔樓的角落,淚流滿面,雙手緊緊地抱住膝蓋,恨他母親自己飛向自由,卻把他拋在背後,獨自面對可怕的父親。

  塞斯痛苦地呻吟,他實在不應該再挖往日的舊傷疤,眼前還有更迫切的狀況要關心,例如狄坦提早從倫敦返回這裡的原因。

  他簡直不敢相信那個老奸巨猾的傢伙竟然敢出現在霖登宅邸,現在他既然得知了塞斯結婚的計劃,那麼下一次的見面,就是最後一次交手了。狄坦當然不高興,然而塞斯只能祈禱他下議院的職務任命能夠彌補他在塞斯身上受到的打擊。反正狄坦已經掌握進入倫敦社交圈的邀請函,也就不再需要外孫幫忙保守秘密和籌措資金,靠他自己就可以解放法國、打擊英格蘭。

  塞斯現在唯一擔心的是蒲甄。外公注視蒲甄時,那種掠奪的表情讓他不安,老人知道她就是小木屋裡面的那個女孩,可能會起殺機。但是塞斯提醒自己,再過兩天,一旦舉行過婚禮,他就變成霖登宅邸的男主人,就有能力保護蒲甄的性命,預防她遭遇突如其來的意外、或是突然消失無蹤。

  塞斯歎口氣,關上窗戶的木栓,想到自己足以保護蒲甄的事實,並沒有讓他覺得寬心,反而心情沉重地離開書房,走上樓梯。他情不自禁地停在蒲甄的房門外。充滿渴望、又不敢信任自己開門向她道晚安的後果。

  他走向西廂,發現自己的房門微敞,蠟燭的光芒柔和地照在走廊上。他低聲詛咒,此刻實在沒有心思應付崔西的誘惑和挑逗。

  他推開房門,眼前的景象讓他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房間裡面的人不是崔西,而是蒲甄坐在他的椅子裡。

  她舉起夾在腿間的水晶酒瓶,甜甜地開口。「晚安,可怕的搶匪先生,你要不要來一杯白蘭地?」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4
發表於 2014-12-22 16:54:09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就算塞斯逮到自己坐在這裡吞雲吐霧,蒲甄心想,他的表情也不會比現在更震驚。塞斯正要關上房門,臨時改變主意,反而推開它,然後又關起來,開始小心翼翼地繞著她打轉,彷彿她是一隻野獸,需要專注地應對。

  他指著半空的酒瓶,說道:「都是妳喝的?」

  她歉然地聳聳肩膀。「我聽見你的腳步聲,結果一不小心地踢倒酒瓶,我怕老余知道了一定不高興。」

  看著她椅子旁邊深色的污跡,塞斯顯然鬆了一口氣。她把酒瓶舉到唇邊,想要緩和緊張地喝一小口,卻被他奪了過去。

  「妳一定要藉著白蘭地,才有勇氣和我說話嗎?」

  「我來這裡不是為了交談。」

  他發出一個怪異的聲音,彷彿突然覺得口乾舌燥。

  她指著櫃子上面折迭整齊的衣服說道:「我來歸還你的格子呢披肩。」

  塞斯背對著她,仰頭灌了一大口白蘭地,然後把瓶子放在壁爐的上方。

  他對著壁爐的鐵架說話。「妳有沒有想過,萬一崔西發現妳在這裡,結果會怎樣?」

  「不會的。」

  他轉過身來,狐疑地看著她。「妳怎麼知道?」

  她隔著眼鏡,對他眨眨眼睛。「崔西睡覺前習慣在溫水調和的威士忌裡面摻鴉片,我又自作主張地多加了幾滴。」

  他仰頭大笑。「妳真適合當女搶匪。」

  「對啊!比你更勝任,至少我不會老是挨子彈和跌下馬背。在我來看,你應該要認真地考慮更換目前的職業。」

  「我想過了,所以決定當一個有錢的女伯爵的丈夫。」

  她低下頭,伸手撫平膝蓋上的睡衣。

  他歎了一口氣。「妳像個純真無比的天使一樣,神情無辜地坐在那裡告訴我,妳對妳姑姑下藥,很抱歉,恐怕我不能協助妳隱藏屍體,畢竟謀殺不是我的專長之一。」

  她一臉受傷害的表情。「那也不是我所擅長的,你應該知道我絕不會傷害崔西。」她別開目光,無法直視他的眼睛。「至少不是蓄意的。」

  他跪在她面前,雙手包住她的手,她併攏膝蓋以免顫抖不已。

  「蒲甄,我要你仔細聽我說,我不是什麼好男人,而是應該受譴責的罪犯,更是口是心非的無賴,只要有機會贏得貴族婦女的青睞,叫我出賣祖先都可以。只要是和妳有關的狀況,我的道德感和自制力就會隨時出問題,導致嚴重而不可收拾的後果。」他抬起她的下巴,露出他最迷人的微笑。「妳有在聽嗎?」

  她虛弱地點點頭,以笑容來回應。

  「很好,」他起身,走過去拉開房門,力道太大,門「砰」地撞到牆壁。「那就請妳趕快滾出我的房間!」

  蒲甄嚇了一跳,至少跳了半呎高,她站起來,敏銳地察覺到他打量著自己的目光。她緩緩地走向門口,少了睡袍的遮掩,柔軟的睡衣像精靈的翅膀一樣摩挲著她的肌膚,端莊的睡衣款式把她從脖子一路遮到手腕和腳踝,但是擋不住燭光和陰影所造成的效果。

  她繞過塞斯的身體,伸手關上房門。

  她的頭頂拂過他的下巴,耳中聽見他尖銳地吸氣聲音。

  他走開幾步,鬆開脖子上的領巾,笑聲顯得很緊繃。「就一個聰明的女孩而言,妳的選擇很奇怪,竟然來到這棟房子最隱密的角落,而且還下藥迷昏了唯一能聽見妳尖叫聲音的人。妳有沒有想過一個可能性,就是妳選擇要走,我卻不肯罷手?」

  「我才不怕你呢!」

  他轉過身來,直接脫掉外套。「那妳就是個傻瓜,我絕對不會是第一個欺負受扶養的女親屬的好色男子,即使在你們這些道德高超的貴族圈裡面。」

  她彎下身子,撿起他的領巾,溫柔地折迭起來。「你是在企圖說服我或是你自己?」

  「我還不確定,不過妳最好在我成功之前離開。」

  蒲甄故作冷漠,繼續坐回椅子裡面。塞斯扯開襯衫的衣襟,閃爍的燭光照著他胸前的平滑肌肉,蒲甄看得嘴巴發乾,伸手推高鼻樑上的眼鏡。

  他無助地瞪著她看,彷彿希望她平空消失一般。他伸手撥搔頭髮,表情看起來很狂野,讓她有一半的期待,覺得他會發出模糊的喉音,頹然倒地,或是喊出高地的戰吼,縱身撲向自己。如果是後者,她或許會鬆口氣,因為那樣一來,她就會瞭解自己的處境。

  「我一直在嘗試告訴妳,姑娘,」他溫柔的語氣讓他渾身起雞皮疙瘩。「其實妳根本不瞭解我的真面目。」

  她平穩地直視著他的眼睛,說話的聲音冷靜得足以歸類為化學方程式,而非生命體。「你十三歲的時候,搶在麥麒麟把你踢出你父親的城堡以前,先行逃離高地。第一次偷東西是一塊乾酪,因為肚子餓的緣故。」

  他頹然地坐在床沿。

  她繼續說下去。「那時候你當壞蛋就不比現在高明,很快就被逮個正著,丟進監牢,等著上斷頭台。幸好你母親的親戚及時發現,把你救出監獄,帶你到法國去。他清掉你身上的虱子,讓他洗了平生第一個澡,並給予你完整的教育。」說到這裡,她停頓一下,問道:「我說得不錯吧?」

  「簡直太好了,」他平靜地回答。「請繼續。」

  「幾年之後,你回到蘇格蘭,年齡和智慧都有所長進,就此展開著名的生涯,號稱可怕的蘇格蘭搶匪柯帕克,在蘇格蘭邊境一帶,散播恐懼和傷害,一心籌劃、夢想有一天可以回到高地,向該死的麥麒麟報仇。」

  「小心點,妳即將落人圓滿大結局的喜劇俗套裡。」

  「對不起,這是我的弱點之一。」

  「我已經注意到了,除此之外,妳還會莽撞地闖入毫無準備的處境裡。」

  蒲甄感覺自己的冷靜逐漸消失。「過了今夜的舞會,我已經沒有顧忌了。」

  他像貓一般優雅地滑下床鋪,繞著她的椅子打量,蒲甄抗拒著轉身的衝動。

  他優雅的手指從後方捧住她的下巴,讓她仰起頭來。「親愛的,妳應該要有所顧忌的。

  」他的唇輕輕地拂過她的。

  當他放開時,蒲甄渾身顫抖,頭皮發麻,驚訝地發現他竟然在替自己梳頭髮,鬆開她的辮子,讓秀髮散成濃密的雲一般。

  她害羞地偏著頭,任性地享受那股甜蜜的感受,同時回想起小的時候,爸爸經常以百般的耐心,替她梳開糾結不乖的頭髮,當時的那股安全感現在又浮現心頭。然而以她對這個危險男子的瞭解,這股安全感只是一種脆弱的幻象。

  塞斯溫柔地梳著,動作緩慢而流連,似乎在引誘她卸下所有的防衛。「妳既然知道我是誰了,我是不是也該說說妳呢?」

  她閉著眼睛,笑聲帶著緊張和不安。「我又沒有什麼秘密可言,既不是歹徒,也沒有神秘的法國親戚從天上翩然降臨,我只是魏蒲甄,是崔西女伯爵的窮親戚,一個嫁不出去的老處女。」

  他舉起梳子,露出她纖細的耳朵,感覺到他熱熱的呼吸吹拂。「自從父親死後,妳來投靠崔西,與她同住,她經常感傷他說妳是個長相平庸的小東西,整天只會動腦筋,卻找不著合適的對象。」

  蒲甄聽了瑟縮不已,本來想掙脫開來,可是他的手取代梳子,揪住她的頭髮,讓她無法動彈。

  他的聲音灌下來,語氣溫柔卻毫不留情。「隨後這麼多年以來,她帶了一大串好色的次子們、傲慢浮誇的神職人員,和年長的鄉紳在妳面前來回招搖,每一次走進客廳面對這些可怕的追求者,妳就變得越來越精明——」他轉動手腕,緊緊地纏住她的頭髮。「讓外表變得更平凡。」

  淚水刺痛蒲甄的眼睛,他怎能說得如此殘忍無情?

  塞斯鬆開她的頭髮,任它披下來遮住她的臉頰和肩膀,蒲甄心裡很慶幸有頭發來遮住羞愧的紅暈。

  可是塞斯更無情,他乾脆繞過來,站在椅子前方。「崔西是怎麼告訴妳的?她有說妳的鼻子太單薄、牙齒太突出嗎?」

  蒲甄咬住下唇,別開臉龐,逃避他尖銳審視的眼神。

  他反而捧住她的臉頰,強迫她仰起頭來,拇指彎曲地描畫著她濃密的眉毛。「她有沒有喃喃訴說她是多麼地同情妳的濃眉和蒼白的皮膚?」

  「住口!」她無法忍受讓他看見自己痛哭失聲,因而奮力地掙扎,企圖掙脫他。

  他分別扣住她的手腕,伸手摘下她的眼鏡;蒲甄畏縮地躲開,眨回眼淚。

  「難道妳還不厭倦逃避嗎,蒲甄?老是躲在這副眼鏡後面?躲在書堆裡?躲在崔西的後面?躲了這麼多年,難道妳不寂寞嗎?」

  她奮力要扳開他的手掌,無助地任由臉上的淚水汨汨流下。「我才不寂寞,在你出現之前,我的生活一直很快樂。」

  「很快樂?妳是埋葬在書堆裡面,假裝過別人的生活,因為妳自己毫無生活可言。這樣是快樂嗎?完全沒有一絲絲刺激的調劑?」

  「你以為這是我來這裡的原因嗎?就為了追求刺激?」她終於掙脫他的掌握,從椅子上跳起來,背對著他站立,雙手抓緊床柱來支撐自己。

  他慢慢地挺直身體。「妳為什麼來這裡,蒲甄?」

  「因為我以為你關心我。」她輕聲地說,隨即又添了一句。「你可以叫我離開,不必一再地提醒我長得很醜陋。」

  他突然放聲大笑,聲音刺耳、帶著嘲諷。

  她逃向門口,塞斯跨出一大步,搶在她前面,以致蒲甄撞上他堅硬的胸膛。她本來要退縮的,卻被他緊緊地抱住,直到她停止掙扎。

  他以臉頰摩挲著她的秀髮。「告訴我,魏小姐,既然妳是如此該死的精明,怎麼會相信一個青春遲暮的女子口中、那充滿嫉妒、扭曲的批評?」

  蒲甄的嘴唇感覺到他怦怦的心跳聲音,過了良久,還是不懂他的話。

  「難道妳看不出來崔西的嫉妒對妳的影響嗎?」他再次捧住她的臉龐,撥開她臉上的髮絲。「妳是我今生所見最不平凡、最美麗的女孩。從一開始妳踩到我骨折的腳踝時,我就一再地警告妳。」她睜大眼睛,迷濛中充滿驚奇。他笑著說:「噢,當妳用這樣的表情注視我的時候,我就只想壓住妳,品嚐妳每一寸可愛的肌膚。」

  蒲甄尖銳地驚呼一聲。「你不是認真的。」

  「我們脫掉這個,好嗎?我就讓妳知道我有多麼地認真。」他抓住她睡衣的下襬,開始往頭頂的方向拉。

  她倚偎在他胸前。「可是你甚至沒有吻我。」

  他以舌尖描畫著她耳朵的外緣。「我會的。」他低語。「每一處都不會錯過。」

  「蠟燭。」她心慌意亂地說。

  「我知道,一枝蠟燭還不夠亮,我很想把妳抱到大廳,就在枝型的吊燈底下和妳交歡。

  」他的手指輕輕拂過她的小腹。「我很納悶老余會怎麼說。」

  她在他懷裡不住地蠕動著。「塞斯!你的話好邪惡!我是要你吹熄蠟燭。」

  他退開一步,邪邪地、溫柔地微笑著。「別再躲藏了,吾愛,再沒有面具。」他的唇壓住她的耳朵。「求求妳,親愛的,為我赤裸吧!」

  蒲甄從來沒想過會聽見這麼奇特的請求,可是塞斯溫柔的笑容令人無法抗拒,她只能降服地舉高雙手,讓他脫掉睡衣,炙熱的紅暈佈滿她白皙的皮膚。她閉緊眼睛,像小孩似的以為自己看不見,或許他就看不清楚,而他輕柔的呻吟證明她的推測完全錯誤。

  她本能地伸手遮掩自己,絕望地企圖隱藏就她細瘦的身材而言,腿太長的瑕疵,以及胸部太大的缺陷。但是塞斯抓住她的手,壓在門板上,目光炙熱地凝視著她,暢飲她的美貌,感覺一股慾火在燃燒,心底卻有另一股奇特的保護欲升起。

  她把臉藏在頭髮裡。「求求你,我覺得很尷尬。」

  「為什麼覺得尷尬?因為妳的完美嗎?」

  她大膽地睜開眼睛。

  他握住她的手,輕輕掠過她胸前乳白色的肌膚,所有的笑意和戲謔盡皆消失無蹤。「值得我擁有的一切,都是我偷來的,唯有妳是自願獻給我的禮物。」

  他舉起她的手,輕吻她的手掌,蒲甄向前一步,在他的懷裡全然融化,知道自己永遠不會忘記她赤裸的身軀放蕩地貼著他衣裳的美妙感覺。

  塞斯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奇跡,他夢想過太多次了,甚至不敢接受這是真實的。一股罪惡感切入他的期待裡面,卻被他匆匆地撇開,畢竟這是蒲甄自願送上門來的。她天真地吸吮他的舌尖,似乎想讓他更深入,尖挺的雙峰貼著他的胸膛,激起他鼠蹊處火熱的反應,飢渴地尋求釋放和滿足。他微微地俯低身體,溫柔地含住她的胸房,舌尖旋繞著,感覺到她深深地顫抖。

  「塞斯,求求你,我根本無法思考!」

  他跪下來,戲弄她肚臍的凹處。「蒲甄,這輩子就這麼一次,妳就停止思考吧!」

  蒲甄別無選擇,只能順從他的建議。他興奮地呻吟,雙臂抱住她大腿的後側,把她高舉到空中,臉頰貼著她腹部細緻的肌膚。蒲甄抓住他的肩膀支撐,任由他轉過身體,乾淨利落地把她放在床上。

  當他脫去襯衫時,蒲甄害羞地拉起床罩的一角遮掩自己的赤裸。

  「我親愛的蒲甄,」他說著,以膝蓋壓住床罩,爬到她身旁。「我不是要責備妳,只是……呃……」他搜尋適當的字眼,努力克制住自己慣有的、直率和坦白的說話方式。「妳的身體美妙而未有經驗的狀況,更加證明妳所獻給我的,是十分寶貴又美好的特權。」他以手
肘撐著身體,用另一隻手畫過她平坦的小腹。

  蒲甄深思地皺著眉頭。「可怕的蘇格蘭搶匪柯帕克怎麼會說出這種話來?」

  塞斯性感地咧嘴而笑,那個笑容讓蒲甄熱血澎湃。他以嘴唇貼著她的耳朵,故意用濃濁的捲舌音說:「妳覺得我只會說些邪惡的話,例如,『你要我,姑娘,妳熾熱的身體需要我這樣的男人來滿足。』」

  蒲甄忍不住笑罵。「壞蛋,無賴。」她喘息著,融化在他溫柔的愛撫裡。

  塞斯大膽地愛撫她,知道唯有事先的預備才能緩和即將發生的疼痛。蒲甄的臉轉向他,盲目地渴求某種物質來舒緩體內所綻放的原始飢渴,他撥開黏在她唇上的髮絲,低頭吻住她,兩人的世界縮小成四唇接觸的濕熱和身體的交纏。

  他半抬起身子,彷彿要退開一般。「我不忍心弄痛妳,姑娘。」

  「我明白,」她的指尖畫著他下顎蒼白的疤痕。「你不會傷害我,因為你並不像你父親,塞斯。」

  他凝視著她,眼睛好像深不可測的黑鑽石。「傑米還有什麼事情沒告訴妳嗎?」

  她迴避他的目光。「崔西向來說我是個喜歡追根究柢的女孩。」她捧住他的下顎,輕輕吻一下那個傷疤。


  塞斯對這一切毫無心理準備,遇見崔西之前的肉體歡愉顯得有些機械式,而他們的交歡雖然十分熟稔老練,卻讓他覺得喘不過氣來,十分的空虛;對柯塞斯而言,做愛只有「做」

  、根本欠缺「愛」,以致許久以前,他就懷疑自己和父親一樣殘缺。

  可是眼前這個純真的女人兼女孩卻告訴他,說他錯了,並且獻出自己來證明。

  他緊緊地抱著蒲甄,似乎這樣能夠吸收她的溫暖和質地,她的嘴唇貼在他的肩膀上,無聲地呢喃。

  他愛憐地親吻她的秀髮,另一隻手緩緩地解開褲子的鉤鉤。蒲甄咬住自己的下唇,以免控制不住地顫抖。她不希望塞斯發現她心底的恐懼,趁他脫去褲子的時候,伸手熄掉床邊的蠟燭。

  黑暗像漆黑的天鵝絨簾幕似的遮住他們,她顫抖地摸索著,單單用臉頰貼住他的胸膛,倚偎在他懷中,就讓她有一種滿足感。

  她仰起頭,承接他炙熱的吻,兩具赤裸的身體慵懶地交纏在一起。他肌肉結實的大腿壓住她的,腹部與腹部和貼,炙熱的亢奮挑起蒲甄強烈的收縮,他以手肘支撐全身的重量,避免完全壓在她身上。

  塞斯凝視著她探幽的眼睛,他所看見的眼神讓他十分不願意去提醒她。在這一刻,要把罪惡感和懷疑都埋入她信任的身軀內,是一件多麼輕而易舉的事情。可是不知怎的,他卻不能用不誠實的態度來對待蒲甄。雖然是她自動送上門來的,他還是必須確定她瞭解這一切所要付出的代價。

  他毫不畏縮地凝視著她的眼睛。「妳知道這個改變不了什麼,一切都照舊,我還是必須和崔西結婚。」

  蒲甄臉色大變。塞斯體內那自私的惡魔痛苦地哀嚎,看著蒲甄前一刻還柔順地躺在他底下,下一刻就消失無蹤,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他看,原先那熱流般的暖意在一瞬間冷卻成異常的僵硬和寂靜。

  「讓我起來。」她的臉色蒼白。

  他需索的堅硬拂過她柔軟的腿間,強烈的誘惑讓他情不自禁地想要長驅直入,用狂野的動作來震碎她冰冷的鎮靜,讓她在激情中放蕩地喊出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汗水從他的眉毛處流下來。「妳不能現在喊停,這樣不公平。」

  聰明的蒲甄明白現在不適合掙扎。「你懂什麼叫做公平嗎?」

  絕望讓他的語氣帶著怒意。「是妳自己找上門來,我以為妳瞭解規則。」

  「讓我起來。」她一字一句,口齒清晰地說。

  他翻身滾開,彷彿被她開槍射中一般。蒲甄的心好像破了一個大洞,空虛而疼痛,此刻少了塞斯溫暖身軀的遮蓋,一絲不掛的狀態讓她覺得羞愧極了。

  她跪坐起來,抓起床罩掩住胸部。「你剛剛說關心我,怎麼還要和她結婚?」

  他瞪著上方的天篷。「我別無選擇,因為她能夠給我我需要的東西。」

  「你需要什麼呢,塞斯?金錢嗎?頭銜嗎?或是倫敦的公寓?」

  他的語氣平板低沈。「我要體面和受人尊敬。」

  她突然仰著頭,狂笑起來。「體面和受人尊敬?我一輩子都很有體面,更敢向你保證,這實在沒什麼特別。」她用手掌按住刺痛的眼睛,說道:「告訴我,如果我是個女繼承人,你會和我結婚嗎?」

  他瞇起眼睛回答。「絕對毫不猶豫。」

  她拖著床罩,撲向床沿。塞斯以一個小偷敏捷的反射動作,撲過去抱住她的腰,把她拉回來,雙手扣住她揮舞的拳頭,盡可能溫柔地制伏她。

  「聽我說,蒲甄,我們有一個幸福的機會是世人少有的。我可以終生和妳廝守在一起,讓我珍惜妳、照顧妳。」

  她頹然地靠著他。「你又能夠給我什麼呢?難道是乘崔西睡得昏迷不醒、在黎明前偷歡幾個小時嗎?或是躲在餐具室裡面親吻?偶爾送我一件新禮服當生日禮物?」

  他輕輕地吻著她的頭髮。「我要給妳一生的溫柔,崔西永遠不會懷疑到我們。」

  蒲甄在他懷裡轉過頭來,直到面對他的眼睛。「萬一你讓我懷孕了呢?那時候怎麼辦?

  難道你要我們的骨肉偽裝成馬伕的小孩嗎?或說是管家生的?」

  他的臉頰突然罩上一股燥熱。「我可以保護妳不受孕,有辦法的。」他希望自己的語氣夠真誠,想到她纖細的嬌軀因為他的骨肉而隆起,一股強烈的渴望撼動他的全身。

  蒲甄從他的懷抱裡掙脫出來,滑下床沿,她那顯而易見的苦澀眼神立即澆熄了塞斯心中最後一絲希望之火——然而他又情不自禁地再試一遍。

  「妳比任何人都瞭解妳姑姑,難道妳認為崔西在我們結婚之後不會另有情人、搞婚外情嗎?這向來是她那個世界裡面的婚姻模式。」

  蒲甄披著床罩,蹲下來撿睡衣。「但在我的世界裡不然。」

  一輩子都不願意開口求人的柯塞斯,柔聲她說:「求求妳,蒲甄,不要離開我。」

  她的手停在半空中,回頭一看,發現他裸露的不只是身體,還有對她的強烈需要。他苦惱的眼神一徑地凝視著她。

  她從頭頂套上睡衣,同時拋開床罩,塞斯及時瞥見一絲白皙的肌膚。

  她的手握住門扭。

  他從床上一躍而下,兩大步就走到門邊,伸手抓住她。「妳不能告訴崔西有關我的身份,否則我們的性命都有危險。」

  她瞪著門看。

  他抓緊她的手。「我要妳發誓。」

  她抬起目光望向他,塞斯倒退一步,她輕視的眼神令他畏縮。

  「我發誓。」她拉開房門說道。「反正我們之間永遠不會有結果,因為我沒有錢財,而你,柯塞斯,你沒有骨氣。」

  門「砰」地一聲對著他的臉關上,回音幾乎比槍聲更響。

  塞斯像個瞎子似的木然地走向椅子,腳趾頭剛好踢到蒲甄的眼鏡。他小心翼翼地撿起來,放在自己的梳子旁邊。

  他疲憊地歎口氣,瞪著櫃子上方的格子呢披肩。他拿起來,把臉頰埋在柔軟的羊毛裡面,深深地吸進蒲甄殘留在上面的香氣,免得這一切只徒留回憶。

  蒲甄顫抖的背靠著自己的房門,悲哀地凝視著整齊的床鋪,這張床上永遠不會經歷男人重量的滋味,不會有放蕩而凌亂的床單,空氣中更不會瀰漫著煙草和白蘭地的香味。這張床整齊而嚴肅,就像棺木一樣。

  今夜已經結束,一切都結束了。

  壁爐上的鍾滴滴答答的,似乎在嘲笑她說謊騙自己。今夜只是個開始,崔西的婚姻在她眼前展開,有如分分秒秒、年月日所構築的監獄。

  如果塞斯能夠很快就厭倦她一再的、冰冷的推拒,她或許會覺得好受一些,因為這樣一來,剛好證明了她最惡劣的懷疑——自己對他只有暫時的吸引力,只是一時興起,一旦有其他的女人對他投懷送抱,他會立即掉頭離開。

  可是在她的內心深處,她知道塞斯不會輕易地退縮和讓步,他會繼續用柔情的攻勢來打擊她脆弱的防衛;例如隔著餐桌、柔情款款地送秋波,或是一時興起的挑逗幾句,然後一起在花園散散步,這些事情要做多少次,她才會抗拒不住地降服?

  蒲甄搖搖頭,他已經弄碎她的心,如果再和他發展成受詛咒的婚外情,那麼她連靈魂都無法倖免地墮落下沈。

  她走到梳妝鏡前面,看著鏡中人睜大眼睛的表情,無法忍受的未來似乎重重地壓在她的肩頭上。她依然聞得到皮膚上屬於塞斯的氣息,自己剛剛被帶到美妙的邊緣,結果卻被他的野心和自己的驕傲欺騙,剝奪了觸手可及的歡愉。她抱住自己來回晃動著,強烈的痛在她的五臟六腑翻攪,即使用盡全世界的鴉片都不足以緩和那種痛苦。

  塞斯的手槍在她的梳妝鏡前面閃閃發亮,是她剛剛忘記歸還的。

  蒲甄以一種怪異的平靜,掀開櫻桃木的盒子,上方可以收藏眼鏡,底下卻有一個暗格,裡面是一隻皮囊和一根細棍子,就和她父親當時交給他的一樣。這就是對未來的保障,他這麼稱呼這個東西。

  她精準地把火藥倒進槍管裡面,用棍子壓下彈丸,直到所有的手續就緒之後,她才開始顫抖。在死命的岑寂當中,她披上睡袍,走出房間。

  她走下樓梯,穿過黑暗的大廳,越走越氣憤。然後她停住腳步,拭去激動的眼淚。為什麼她要自殺?應該開槍射塞斯才對。

  她轉過身,在大廳裡踱步,突然看見一旁的大理石雕像。

  神給了妳大腦,孩子,要好好利用。

  父親。父親一開始就發現蒲甄平靜的表面底下,是衝動的性格和莽撞的熱情,父親一直督促她要自制,向她保證說她一定可以想辦法解決任何的困境。

  可是這一刻,她的大腦敵不過苦澀的傷痛,她更無法壓抑心中對於得不著的東西的強烈渴望。她瞪著手槍,知道自己下不了手。

  可是她也不能繼續留在霖登宅邸,眼睜睜地看著他們結婚,看著塞斯把他們的一生燒成灰燼。她要上樓去收拾皮箱,靜靜地搭乘下一班出租馬車離開。

  雖然下了這樣的決心,她還是靜不下來,仍然想要摔東西發洩。

  她拉開陽台的門,陰暗中突然傳來一個聲音。「妳那套迷人的戲服在哪裡呢,蒲甄?難道妳已經被迫歸還給它原有的主人了嗎?」

  她緩緩地轉過身去,一臉的目瞪口呆,那個人溫柔地拿開她手中的槍。

  化裝舞會結束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5
發表於 2014-12-22 16:54:43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傑米跳上涼亭,結果腳一滑,撞到欄杆,他詛咒地爬起來,預備走上去。

  一隻強壯的臂膀勾住他的喉嚨,把他整個人往上提。

  傑米嗆了一下,兩腳懸在半空中晃蕩,一塊黑布罩下來,他耳朵發熱得轟轟作響,本能地伸手摸向襪子,拉長手指想要拔出匕首。另一隻手臂掐住他的氣管,寶貴的空氣立即嗆出去,然後那隻手把他摔在濕滑而柔軟的地上。

  他在隆隆作響的耳鳴裡面聽見怒吼的聲音。「他找上你了,對嗎?該死,他真是黑心肝!他找上你,對不對?回答我!」

  那雙強壯的手臂掐住他的肩膀,把他的腦袋搖得好像博浪鼓似的。他目光模糊地瞥見一張英俊的臉龐扭曲得好像要殺人一樣。

  傑米深怕塞斯激動到真的要殺他,只好使用唯一的武器,放聲大叫救命,聲音刺耳得連激憤的塞斯都瑟縮不已,被迫停止晃動傑米,摀住他的嘴巴,免得吵醒一屋子的人,探頭出來看好戲。

  他壓住傑米,制止他的掙扎。「那個混蛋用多少錢收買你?」

  傑米咳了半晌才回答。「一千英鎊。」

  塞斯的表情十分的驚奇。「噢,我的天哪,我知道有些人甚至為了五十鎊,就願意殺死自己的母親。」

  傑米狂亂地抓住塞斯的手臂,免得他再動手。「聽我說,我不是來殺死那個姑娘的,而是來警告她。可是那個魚臉管家說她頭痛,整天鎖在房間裡面,不見任何人。」

  塞斯深思地瞇起眼睛。傑米說的這部分倒是真的,因為他嘗試去歸還眼鏡,也吃了閉門羹。最後他只好交給管家,說在書房裡發現的。

  塞斯的語氣顯得心不在焉。「他就是不肯罷休,對嗎?即使我當上英格蘭國王,他就是不肯放我走,還是決心要她的命。」

  傑米不安地欠動身體。「你打算怎麼辦呢?」

  塞斯掏出手槍,冷靜地檢查子彈。「只能採取必要的行動了。」他第一次直視傑米的眼睛,用力握住他的手肘。「你去收拾行李,等我回來就走。」他望向蒲甄臥室的窗戶,眼神溫柔下來,說道:「你去找她,叫她收拾輕便的東西,隨時預備離開。」

  傑米平凡的臉龐露出燦爛的笑容。

  塞斯站起來,把手槍插在腰間。「如果到了午夜時分,我還沒有回來,你就別等我,立刻帶她離開,她在這裡不安全,除了丹尼以外,不能信任任何人。」他停頓了一下。「你告訴她,我愛她。」

  「是的,我會轉告她的,我絕對不會讓任何人說我葛傑米辦事不牢靠。」

  塞斯摸摸他的肩膀,然後壓低身子,跑往馬廄的方向。

  傑米目送他離去之後,肩負塞斯交代的使命,使他的身手變得矯健起來。這一回他順利地爬上蒲甄的窗台,用他黑黑的指甲敲窗戶。

  房間裡面一片漆黑,他用力再敲,還是沒有回應。傑米不耐煩地伸手推開沒有上閂的窗戶,逕自爬到裡面。

  「蒲甄?」他低聲喊著。

  室內一片寂靜,他的心裡開始發毛,屋裡顯然沒有人。

  他打量著空空的房間,莫可奈何地搖搖頭,自言自語地說:「我不喜歡這種狀況,一點也不喜歡。」

  塞斯冒著細雨策馬狂奔,任由雨水從脖子流進襯衫裡面。他拉緊潮濕的格子呢披肩,今夜是可怕的蘇格蘭搶匪柯帕克最後一次的出擊。

  他閃過一根低垂的樹枝,心頭的思緒隨著馬蹄的速度快速地轉動。該是他和狄坦作了斷的時候了,雖然這不是他本來願意的時機,可是那只狡猾的老狐狸實在讓他別無選擇。

  塞斯回想起第一眼看見外公的時候,當時他被關在骯髒的監獄裡,欄杆外面的陽光照在狄坦外套的金色織錦上。他俯向塞斯,衣服上裝飾著好多的滾邊和蕾絲,渾身瀰漫著香水味,就像女人一樣。狄坦伸手勾起塞斯的下巴,他緊張地咬著嘴唇,掩飾心底的恐懼,以為他們要來吊死他了。

  一看見老人的眼睛,他心底泛起更深的恐懼。

  「這是我的米琪的眼睛,我女兒把眼睛遺傳給你。」

  這個人用他母親的母語說出他母親的名字。

  自從母親去世之後,塞斯就沒再聽見充滿音樂節奏的法語像蜂蜜似的澆下來。一直到許
久以後,他才發現這道蜂蜜受到污染,一如和他外公有關的任何事情一樣。

  狄坦介紹他認識文明,讓他洗了生平第一個熱水澡、抽第一枝煙、喝第一口酒、經歷第一個女人的愛撫。當時他覺得莉薩就像公主一樣,直到他為了維護她的名譽,在決鬥場上殺了第一個男人以後,才知道她是人盡可夫的娼妓,以往的裝腔作勢只是拙劣的演技和虛假的面具,就像狄坦給予他的一切——盡皆虛假。

  那之後他回到蘇格蘭,返鄉的任務異常簡單,就是搶劫英格蘭人,將金銀填滿外公的保險櫃,換購足夠的火藥和槍械來支持法國的革命。革命成功之後,狄坦的詭計好像勒頸的繩索一樣緊緊地圈住塞斯的脖子。他總是以返回高地、從麥麒麟手中奪回宕肯克城堡來做誘因——好像在兔子前面晃動的紅蘿蔔——一再地迫使塞斯聽從命令。他越是掙扎,脖子的繩索就勒得更緊。

  塞斯策馬越過小溪,拋開往日的回憶,深深呼吸一口氣。以前他討厭下雨,現在卻不然,清新乾淨的雨水總是讓他想起蒲甄的香味。想到可以再一次擁抱她,他的心跳就開始加快,他好想把她帶來這裡,躺在霧濛濛的山坡上,讓寬恕的雨水洗淨他們的皮膚,然後再一起攜手離去。塞斯可以為她在某處無名的湖邊,蓋一棟溫馨的小屋,在天氣晴朗的時候,兩人倚偎地坐在屋外,看著兒女在草地上嬉戲打滾。

  至於該死的狄坦和麥麒麟,管他們去下地獄!

  他從眼角突然瞥見有些動靜,可能是鳥或是早凋的樹枝。可是塞斯的直覺開始發出警報信號,他抽動馬鞭,加快速度,隨即發現後方有三個黑影追過來。

  狄坦的手下。

  熊熊的怒火讓他的視線模糊,那個老狐狸再一次把他打得一敗塗地,難道他是這麼該死的透明嗎?所有的行動都在狄坦的算計之內?他拔出手槍,扭身開火射擊。

  繩子從路面拉起,利落地彈到他的胸口上,他的武器發出震耳欲聾的爆炸聲音,然後整個人飛出去,「砰」地一聲跌落在地面,重重地撞到後腦勺。

  我不能死,他心想,感覺整個身體不聽使喚地躺在泥巴裡面,受傷的腳踝悸痛不已,頭部昏昏沉沉。在昏過去之前,他努力地眨眨眼睛,看見一張和氣的臉孔,關心地皺著眉頭。

  「我很抱歉,先生,」那貴族般修長的手指摸摸他的腦後,再次伸出來時帶著血跡。「恐怕明天早上,你會頭痛欲裂,異常地難過。」

  「杜亞洛。」塞斯低語。

  他的睫毛蓋下來,落入渾然不知的漆黑裡面。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6
發表於 2014-12-22 16:54:56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塞斯被帶出潮濕的牢房時,腳踝疼痛不已,綁住他雙手的繩索深深地陷入皮膚裡。他的下巴發癢,很想伸手去抓剛剛長出來的鬍渣。他苦笑地想著,自己文明的程度對他來說真是個困擾。他的嘴巴感覺像是一直在咬生銹的鐵釘,悸痛的腦袋瓜像是塞了一堆棉花。

  他們走到長廊末端的房間時,杜亞洛用力地推他一下,塞斯腳步不穩,差點摔倒。他氣得轉過身子,想要破口大罵。

  治安官的眼睛卻閃爍著笑意,盯著他背後的東西。

  塞斯緩緩地轉過身體,心裡的空虛逐漸擴散,似乎要罩住所有的空間。他倒抽一口氣,原本被他疼痛的大腦所拋卻的懷疑,立即變成冰冷的確定性。

  蒲甄端莊地坐在一張高背椅裡,姿勢完美,著手套的雙手柔順地放在大腿上。淡紫色的禮服襯托出她完美的肌膚,向來桀驁不遜的頭髮緊緊地綰成髮髻,露出她纖細的骨架,完全沒有一絲秀髮披散下來。

  她抬起頭來,眼鏡反射出陽光,遮住她的眼睛。塞斯開始顫抖起來。

  他刺耳的笑聲劃破室內的寂靜。「我真傻啊,竟然信任妳,我好笨,對不對?」

  「你讓我別無選擇。」她的語氣平靜而且充滿決心。

  「妳發過誓的。」

  「我沒有違反諾言,因為我沒有告訴崔西。」

  他惡意地微笑著。「當然沒違反,妳真是可敬的女性。」

  他沒有預先示警,直接撲過去,心裡卻不確定究竟要對她做什麼。

  亞洛立刻抱住他,把他向後拉。

  蒲甄舉起手來,語氣雖然很平靜,手指卻在顫抖。「沒關係的,亞洛,你可以放開他。」

  「我想不大好——」

  塞斯轉身對他咆哮。「你聽見魏小姐的話了,亞洛,我雙手被綁,不可能掐死她的。」

  治安官退開一步,雙手抱胸,背靠著房門,戒備地盯著他。塞斯在室內踱步,伸展大腿的肌肉。

  「這是為什麼,蒲甄?」

  她深呼吸一下才回答。「你和崔西結婚將是個錯誤,因為你不愛她。」

  他火冒三丈地踢開椅子洩憤,然後轉身面對她。「妳對男人這麼飢渴,連死刑犯都願意接受嗎?」

  杜亞洛渾身繃緊,蒲甄低下頭去,一抹紅暈悄悄地染上臉頰。

  「我不能眼睜睜地看你娶她。」她說道。「難道你不明白嗎?那樣一來,只會毀滅我們兩人的一生。」

  「所以妳寧願去告密,讓我被吊死?」

  她搖頭以對。「你不會死,也不會上審判台。」

  「妳是怎麼辦到的?難道是運用妳的記帳技巧,為我向國王求饒嗎?」

  她沒有回答,而是望著杜亞洛。塞斯的眼睛來回地打量著他們,然後他撇撇嘴唇,輕視至極地微笑。

  「看來你們兩個都說好了,真感人!或許你們可以為第一個小鬼取名叫塞斯。」

  亞洛向前一步,指控地說:「如果你能夠明白你的強詞奪理和欺騙深深地傷——」

  「亞洛!你答應過的。」蒲甄恐慌地提醒著。塞斯發現她冷靜的外貌底下似乎埋藏著某種恐懼和激動的情緒。

  「如果我不是紳士的話……」杜亞洛的話只說了一半。「你必須離開諾森伯蘭郡,柯先生,返回高地,只要你徘徊在邊界被我逮到,我就吊死你!」他停頓了一下。「休想再求饒。」

  塞斯走到窗邊,視而不見地瞪著窗欞上的鐵銹。過了半晌,他才開口告訴杜亞洛,目光卻斜斜地瞥向蒲甄。「讓我和她獨處片刻再說。」

  「不行,先生,你以為我會瘋狂得讓——」

  「請你照他的話去做。」蒲甄安靜的語氣裡面帶著命令。

  杜亞洛氣憤地回答。「好吧,我就在門外等候。」

  塞斯看著他走出去,狠狠地打趣道:「他好像布偶一樣,隨著妳的操弄起舞。崔西一定會以妳為傲。」

  他走過去,直接站在她面前,蒲甄忐忑不安地低頭玩弄著皮手套。

  「看著我。」

  她勉強地抬起頭來。

  「我說看著我。」他重複一句,簡潔的要求比大聲咆哮更加地有效。

  她停頓半晌,伸手摘掉眼鏡,收進口袋裡面,然後仰起臉龐,審視著他的表情。

  他的下巴繃緊。「妳真的能夠忘得了嗎,蒲甄?在寒冷的冬夜裡,當妳獨自躺在床上,難道妳能忘記我的親吻和我愛撫妳的方式嗎?」

  她本來想要垂下目光,可是塞斯擋在面前,她只好別開臉龐。

  「我敢發誓妳絕對忘不掉,一輩子過著孤單悲慘的生活,我會永遠縈繞在妳的記憶裡。

  即使妳嫁給杜亞洛,在夜深人靜,當妳閉上眼睛的時候,眼前看見的會是誰呢?絕對不是他,妳只會看見我。」

  「住口!你不明白。」

  他微笑以對。「我瞭解一件事情,我是個傻瓜才會放妳離開我的床榻,否則妳可能會三思而行,不敢背叛妳小孩的父親。」他傾身向前,嘴巴湊近她的耳朵低語。「別讓我再見到妳,魏蒲甄,我保證,我絕對不會重蹈覆轍。」

  他走向牆壁,面牆而立,不肯再看她一眼。

  蒲甄站起身來,背脊挺直,走到門口之前,她的步履都和當的平穩。然後他轉過身來,在那瘋狂的一瞬間,塞斯以為她會崩潰下來。可是她及時恢復過來,只是稍微晃了一下,空氣中瀰漫著她淡淡的忍冬花香味。

  塞斯緊緊地閉上眼睛,決定不讓杜亞洛看見他脆弱的眼淚。

  蒲甄視而不見地走過杜亞洛身邊,沒有停下腳步,她逕自步上泥濘的道路,返回霖登宅邸。她沒有再回頭望監獄一眼,只是匆匆地加快腳步。一旦崔西姑姑發現新郎不見了,一定會發飆,她必須堅強地應付。

  她的頭痛得像針在刺一般,以致她伸手去按摩。

  不要愁眉苦臉,親愛的,那會加深皺紋,崔西的聲音在耳際響起。

  蒲甄拎起裙襬,瘋狂地奔跑。

  首先,妳必須學會如何死纏爛打,塞斯只會這種方法。

  傑米一定走掉了,既然塞斯沒有出現,以傑米的聰明,一定會猜到出了問題。雖然有泥巴濺在裙襬上,蒲甄依然毫不在乎地前進。

  我敢發誓妳絕對忘不掉,塞斯信誓旦旦的低吼迴響在她的腦海裡,一輩子過著孤單悲慘的生活,我會永遠縈繞在妳的記憶裡。

  她用力地扯掉髮夾,徒勞無功地想要制止頭痛。她披頭散髮,跑過花園的草坪,雙手狂亂地抱住腦袋,絕望地命令腦中指控的聲音靜下來。她的腳在潮濕的草地上滑了一下,跌了個四腳朝天,眼鏡應聲而碎。她躺在地上,緊緊地閉上眼睛,用力抓草。如果她剛剛在監獄多逗留一分鐘,真會跪下來哀求塞斯的諒解,求他帶自己一起走。

  「噢,塞斯,你為什麼要逼我這麼做?」她低語。「我恨你。」

  她苦澀的淚水一滴又一滴地滴在草地上,心裡卻希望能夠再擁抱塞斯一次,即使是最後一次也好。

  蒲甄的手在噴泉裡面來回地移動,區分死水,然後看著它們合流在一起。對她而言,花園的景觀顯得一片模糊。舊眼鏡在上一次損毀,而新的眼鏡還沒有從倫敦送過來,可是她完全不在乎,沒有眼鏡的世界反而更好。

  十月的寒風橫掃著落葉,她拉緊披肩,走過太陽神阿波羅的雕像面前,一隻毛茸茸的大蜘蛛勤奮地在雕像的膝蓋上,織起一大圈蜘蛛網。蒲甄渾身戰慄,眼前揮不去一幕悲哀的景象:她和崔四一起蒼老,手牽手地走在花園裡,直到蜘蛛在她們的白髮上織起一大片蜘蛛網。

  崔西突然像鬼魅似地出現在門口。「有個男人來找妳。」

  蒲甄非常沮喪的發現,姑姑因為她英俊的未婚夫突然失蹤的消息,受到很大的打擊,遠遠超過她七個前任丈夫逝世的悲傷。她的眼眶泛紅,鼻子發光,假髮歪向一邊。蒲甄甚至充滿罪惡感地想像,她眼中似乎露出指責的光芒。


  「如果又是子爵來拜訪,」她說道。「請他明天再來吧!如果是亞洛爵士,就說我還在生病,需要休養。」

  她實在沒興趣和鍥而不捨的法國人討論化學變化的事情;至於亞洛爵士的來訪,更刺激她回想起自己這一生中最黑暗的決定。

  「的確是子爵,」崔西回答。「可是他帶了另一個男人來,說有事情找妳。」

  蒲甄皺著眉頭。「找我?誰有什麼事情要找我?」

  「我怎麼知道?他堅持要見妳。」

  蒲甄勉強地跟著崔西走進屋裡。幾星期以來,她幾乎無法忍受置身在其中,覺得這裡好像是個空殼子,每次轉過身,彷彿都會聽見一個男性化的笑聲,或是手杖敲打地板的聲響,尤其是書房裡面。最近兩個月以來,蒲甄只踏進去過一次而已,那流連不去的香煙氣味逼得她跑進花園裡,勉強地忍住眼淚。

  她們走進客廳時,狄坦和他的同伴立即站起來,那個陌生人朝蒲甄一鞠躬,詢問道:「魏小姐嗎?」

  他假髮上的白粉刺激得令她差點打噴嚏。「是的。」

  狄坦朝崔西意有所指地看一眼,她不悅地嘟著嘴巴,順從地離去。

  他們各自就座後,狄坦得意地做介紹。可是蒲甄心不在焉,根本沒注意聽。

  陌生人說道:「我代表英格蘭國王喬治三世而來。」他聲若宏鐘,彷彿這輩子都在做重要的宣示一樣。

  「英格蘭國王?」她重複道。「國王找我做什麼?」

  「妳父親的請願,近來終於引起國王的注意。」

  蒲甄忍不住嗤之以鼻地說:「這有點太遲了,不是嗎?我父親幾乎去世快八年了。」

  「國王一開始審查他的請願時,我們立即嘗試尋找妳的父親。」這位欽差大人感傷地搖搖頭。「他的逝世讓我們深感遺憾,當我們找到妳位於倫敦的居所時,卻已人去樓空,後來又探聽到霖登宅邸的地址,結果我們送來的信件一直沒回音。」

  「可是我從來沒有——」

  他繼續著責備的語氣,根本無視於她的打岔。「幾個月以前,我們派一位信差來訪,一個壞脾氣的傢伙卻說妳搬去帕馬雷尼亞,後來死在那裡。說完話,那傢伙開始朝我信差的馬車射箭攻擊,逼得他倉皇駕車離去。我們又追到帕馬雷尼亞去探聽,還是一無所獲——」

  傑米。蒲甄強忍住笑容,瞪著自己的膝蓋看。

  「——後來我決定親自調查這件事情,因為國王和首席大臣對這件事情的進度一再拖延,感到十分的不悅。。

  他拍拍口袋,掏出一隻乳白色的信封。蒲甄認出皇室的封印,勉強地坐直身體,預備聆聽一大串枯燥無聊的場面話。

  欽差大人念了一串之後,宣佈道:「經過國王的批准,本人在此十分榮幸地宣佈,魏蒲甄小姐,妳身為魏黎文的後嗣,國王為了獎勵妳父親的發明對國家的重要貢獻,因此賜予妳貴族的爵位,冊封妳為第一任的文登女公爵。」

  客廳大門的另一邊傳來驚愕的叫聲,隨即被掩住。

  欽差繼續說道:「妳姑姑的摯友,就是這位子爵,最近剛說服國王,少了金錢上的彌補,頭銜本身不過是張紙而已。」

  狄坦伸手拍拍蒲甄的手背,她過度驚訝,根本忘記抗議。

  「我相信他已經告訴過妳,」欽差大人繼續說下去。「子爵在愛丁堡有一間實驗室,和妳有類似的興趣,因此國王深深地相信,如果你們能夠合作研究雷酸方面的信息,將對英格蘭具有莫大的幫助。為了嘉勉妳對皇室的貢獻,國王決定每年給妳一萬鎊的生活津貼。」

  蒲甄呆呆地坐著。「你是說我現在成了女公爵?」

  狄坦搶先回答。「是一個擁有可觀財富的女公爵,親愛的。」他十分誇張地單膝跪下,握住她的玉手。「女公爵閣下。」

  崔西再也忍不住地探頭進來瞧個究竟,因為她聽見兩個月以來不曾聽見的聲音——那是蒲甄清脆的笑聲。

  她看見蒲甄站起來,伸手摀住嘴巴,因為欽差大人和狄坦目瞪口呆地看著她,彷彿她是瘋子一樣。可是她控制不住銀鈴般的笑聲,一如她無法控制淚水汨汨而下。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7
發表於 2014-12-22 16:55:17 |只看該作者
第二部

  我心情快活的從帶刺的枝子上摘下一朵玫瑰,我的戀人卻拿走玫瑰,留刺給我。

  ——蘇格蘭詩人R.Burns1791

第十五章

    蘇格蘭愛丁堡一七九二年文登女公爵站在窗台前面,看著雨滴從閃亮的窗玻璃上流下來,雖然壁爐的火焰熊熊地燃燒,她卻依然渾身發抖,寒意從內心深處襲上來。她喝了一口溫熱的酒,酒液滑下喉嚨,帶著苦澀滋味的安慰就像窗外的夜一樣漆黑。

  她閉上眼睛,那個暴風雨夜、她和塞斯倚偎在泥漿、雨水和恐懼裡的回憶再次浮現腦海,她願意用現今所擁有的溫暖和享受換取一個機會,只求能夠回到那棟潮濕、泛著霉味的小屋,讓一切從頭來過。她可以輕而易舉地想像塞斯安全地置身在這處溫馨的客廳——神態優雅、滿不在乎地斜倚著鋼琴;或是用他修長的手指勾住崔西的手臂,裝出一副專注、熱情的好丈夫模樣,朝著雯妮眨眼睛。

  蒲甄睜開眼睛,抿緊嘴唇,塞斯已經作了抉擇,她亦然。幽暗的玻璃上有一對陌生的眼睛凝視著她。

  窗戶裡面那個打扮入時的女子是誰呢?她納悶著。滿屋子的笑聲和衣香鬢影,讓蒲甄對自己選擇變成的女人更感到陌生。她把蕾絲和綾羅綢緞當成盔甲來武裝自己,埋住以前那個笨拙、充滿幻想、大膽地把芳心獻給柯塞斯的少女。現在她的肌膚白皙如瓷,一顆心卻冷得像冰,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在乎她空洞的笑聲是否會把冰封的心震得碎成上千片。

  一個呢喃的聲音打斷她的思緒。「她長得很可愛,不是嗎?她是何方神聖呢?」

  「崔西一直把她藏在鄉下的宅子裡,」另一個女子回答。「凱特夫人信誓旦旦地說她是海波斯堡的公主,妳知道她姑姑曾經嫁給那裡的王子。」

  「崔西幾乎嫁給每一個男人。」第三個女人嘲諷地說。「眼前這一位卻不急著追隨她的腳步,自從聖誕節以來,已經有三個人向她求婚,都被一一拒絕了。結果她姑姑很生氣,丟下最後通牒。或許這個女孩矜持地等待王子來提親。」

  「在我看來,她的身材太瘦,吃得又少,好像弱不禁風。」

  蒲甄渾身一僵。她進入愛丁堡的社交圈已經三個月了,早就應該習慣那些竊竊私語和瞪視的眼神,至今卻依然讓她感到不安。

  蒲甄轉過身去,竊竊私語的聲音戛然而止。她舉起眼鏡,用那著名的、為她贏得「冰霜女公爵」封號的冷淡眼神,瞪著對方,突然覺得很有趣,因為那兩個女人戴著款式相同的眼鏡。自從「年輕神秘的女公爵」初出社交圈的舞會過後,這種款式的眼鏡就成為愛丁堡炙手可熱的裝飾品。

  在她挑釁的目光之下,兩位女子施施然地走開了,只留下濃郁的香水味瀰漫在空氣之中。那個批評她太瘦的胖女孩則故作無辜地走往另一個方向。

  她皺著眉頭,對這些閒言閒語感到很不耐煩,而且很荒謬。可是如果這些貴族選擇把她的嘲諷當成機智,把她的憂鬱視為處世世故,那她又何必費心去糾正呢?至少她不必裝成白癡的樣子就好。

  她穿過跳舞的人群之中,巴哈的聖歌歌謠的旋律從鋼琴的琴鍵中流洩出來。她從女僕的托盤上拿了另一杯香檳,仰頭飲乾,希望溫暖的酒液能夠融化揪緊她心臟的冰爪。現在的時序已經接近二月,可是春天好像永遠不會來似的。

  她把酒杯放在邊桌上,渴望逃離人群。可是隔著擁擠的大廳,崔西朝她搖動扇子,制止了她離去的腳步。

  她看見兩個男子簇擁著崔西,忍不住歎了一口氣。千萬別又是另一位年長的胖伯爵,她暗自地祈求著。自從蒲甄出乎意外的繼承爵位之後,就重新激起崔西作媒牽線、要把侄女嫁掉的打算。因為蒲甄不只奪走她備受注意的光環,更犯下不可饒恕的罪過,竟然在貴族的階級方面凌駕她之上。

  狄坦子爵徘徊在崔西的身邊,就是他事先安排她們姑侄受邀住進侃波公爵位於市區的華宅。自從她們抵達愛丁堡以來,他就形影不離地陪在一旁,協助崔西的律師四處探聽、尋找失蹤的未婚夫,甚至還忍耐崔西選擇大狗「巴瑞斯」和貝氏父女當旅途的同伴。

  蒲甄壓抑住心中的戰慄,穿過人群。無論是在實驗室裡面或是在其它的地方,這位年長的子爵都像疼愛子女的父親一樣體貼她的感受,對她十分的容忍。即使在蒲甄拒絕透露害死她父親的火藥成分的公式時,他都耐心地接受。

  可是無論如何,每一次見到狄坦,蒲甄就是揮不去心中的不安。子爵走入她生命的時刻、恰逢塞斯的離開——雖然這是她自己造成的——然而把這件事情歸罪在子爵身上,根本無法改變她的所作所為。想到這裡,一股劇烈的疼痛再次揪緊她冰凍的心。

  狄坦的目光轉移到崔西身邊的男子身上,那個人肩膀上披著綠、黑相間的格子呢披肩,一手驕傲地握著雙刃大砍刀的刀柄,蘇格蘭裙的腰部前面垂著毛皮袋。

  崔西挨在他身邊。「我必須承認我不懂蘇格蘭人的幽默感,」蒲甄走近時,崔西這麼說著。「昨天那個可怕的律師竟然告訴我,說我的未婚夫根本查無此人,可能是我自己幻想出來的。」

  「應該不是幻影或妖怪,夫人,可能是個無賴。」那個蘇格蘭人帶著微微的捲舌音回答,顯然英格蘭和愛丁堡的社交圈還沒有完全磨滅他的鄉音。

  蒲甄近乎飢渴地聆聽他說話。

  「雖然難以想像,不過有些男人會把妳這樣的美女當成獵物。」

  還有妳的財富,蒲甄暗暗補充一句。這個男人不只長得有魅力,也有腦筋。

  崔西作勢要飲泣,男子趕快掏出手帕遞過去。「我不相信,我的未婚夫很愛我,他一定是被人綁架了,否則絕不會自願離開我。」

  蒲甄輕觸姑姑的手肘。「可是沒有綁匪要求贖金啊!姑姑,妳對我保證過,如果來這裡還找不到他,就恢復往日的生活。」

  崔西撥開她的手。「妳說得倒很容易,畢竟妳又沒有失去所愛的人。」

  蒲甄低頭掩飾自己臉上的燥熱感,腦海中鮮明地回想起那一夜,她大膽地闖入塞斯的房間,當時他那些甜言蜜語、還有他愛撫的方式。一剎那間,她心頭的羞愧和懊悔交雜在一起,他們四肢交纏的影像再一次浮現眼前。

  崔西顫抖地露出勇敢的笑容。「對不起,請你原諒我,好嗎?」她對陌生人說道。「因為你來自於高地,所以我很希望問問你,或許你聽說過宕肯克領主這個人。」

  男子仰頭幹掉整杯的威士忌。「對,我聽過,崔西夫人,我就是現任的宕肯克領主,已經就任了二十年。」

  蒲甄猛地從沈思中回過神來,一抬頭,立即望進麥麒麟晶亮的眼裡。

  一個男子悄悄地穿過陰暗的花園圍牆,雨水一直從他的帽簷滴下來。他打個信號,立即有五個陰影越過圍牆,一扇落地窗突然被打開,悠揚的中提琴聲音傳進花園裡來。

  「這些時髦的傢伙從來不聽蘇格蘭風笛嗎?」一個聲音低聲地咕噥。「我的老天爺,這是蘇格蘭耶,又不是巴黎。」

  「噤聲,」塞斯咄道。「如果你不閉嘴,會害大家去坐牢。」

  「說要來愛丁堡的人又不是我。」

  「難道你寧願大家在高地餓死嗎?」塞斯用力拉扯,調整傑米罩在頭上的布袋。「除了你老爸的教堂以外,其它的每一間我們都搶過了。」

  傑米哼了一聲。「我說照搶不誤,是你自己要改變主意的。」

  「我寧願去搶我外公,而不是你父親。就是我外公凍結我在皇家銀行所有的賬戶資金,否則我們至少有足夠的錢窩在高地的洞穴裡面,等到春天再出動。」

  「可是萬一被他發現你的蹤跡,你就回不了高地,只能看他的臉色,是要讓你去坐牢,或是下地獄。」

  丹尼跳到他們後面,濺起一攤爛泥。「你們兩個再吵下去,我們乾脆去敲大門,搞不好管家會請我們進去。」

  塞斯噓了一聲,掏出手槍,帶領大家繞過屋角,從窗戶短短的一瞥,裡面的世界閃閃發光,衣香鬢影,那樣的世界不會心甘情願地施捨任何東西給一位窮苦的高地領主的兒子。

  最近幾個月以來,塞斯重新複習這樣的教訓。他在冰冷的河水裡面沐浴,整夜縮在破毯子裡面發抖,三餐只能啃乾肉,肉質硬得咀嚼數小時都不會爛。以前那位風度翩翩的搶匪已經消失無蹤,只剩下一個飢餓、平凡的小賊,這一切都拜魏蒲甄所賜,那個女人讓他一無所有,唯有自由……和爛命一條。

  他麻木的手指握緊手槍,粗麻布的面具底下是冷酷的笑容。

  蒲甄瞪著麥麒麟,原先的燥熱感突然冷卻下來,臉色發白。

  這個男人不是表情邪惡、背脊佝僂的老頭,而是一位身材高大、滿頭白髮的紳士,肩膀看起來很挺。

  她低頭掩飾自己的震驚,眼前這位真是迫使塞斯離鄉背井、殘酷無情的惡魔嗎?

  「所以你從來沒聽過一個自稱是柯塞斯的男人嗎?」狄坦的聲音讓蒲甄回過神來,子爵臉上帶著輕蔑的笑容。

  兩個男人之間明顯地產生一股緊繃的氣氛,麥麒麟遲疑了一下下才回答。「從來沒聽過。」

  蒲甄推高鼻樑上的眼鏡,麥麒麟迎向她冷淡、挑釁的眼神,兩個人都知道他在說謊。可是他們也明白一點,除非蒲甄打算解釋為什麼一提起崔西姑姑的未婚夫,她就臉紅的原因,否則她只能保密。

  崔西倒抽一口氣,看著蒲甄主動地勾住麥麒麟的手臂,微笑地說:「或許我們應該給我姑姑一點時間,讓他從震驚中恢復過來。你有見識過侃波公爵的書房嗎?他的藏書非常豐富,要不要參觀一下?」

  「我很樂意參觀。」麥麒麟吻一下崔西的手背,嘲弄地對著狄坦一鞠躬。「子爵,這向來是我的榮幸。」

  狄坦瞇著眼睛,看著這驚人的一對離去。

  一走進書房,蒲甄就坐在一張窄沙發上,麥麒麟坐在對面,兩個人過了良久都沒有開口

  ,只是沉默地審視著對方。

  麥麒麟年輕的時候,自認為很瞭解女裝的流行風潮,眼前這個女孩很適合目前橫掃倫敦和愛丁堡的這種崇尚自然的風格,而且她那種莊重的表情,散發出一股奇特的魅力,讓他即使到了這把年紀,依然忍不住心動。

  蒲甄緊張地推推眼鏡,納悶自己是著了什麼魔,竟然如此地衝動。「請原諒我的直率,麥領主。可是我想在蘇格蘭北部買一小塊產業,你所謂的宕肯克城堡——是不是可以考慮出售呢?」

  麥麒麟坐直身體。這個丫頭透露的不只是緊張而已,他剛剛在客廳裡面並未自我介紹過。「宕肯克不過是一座傾頹的廢墟,根本毫無價值可言。」

  「那麼把它脫手算不上可惜。」

  他起身走向壁爐,似乎想避開她冰冷的眼神。蒲甄從他方正的下巴裡面看出他的忍耐和頑固,難怪這個男人會隱忍十三年,才報復偷走他新娘的男人。

  「宕肯克恕不出售。」他說。

  蒲甄掩不住語氣中的哀求意味。「我知道你很富有,產業多得數不清,區區一座廢墟對你而言能有什麼價值呢?」

  他凝視著火光。「那裡具有感情上的價值,我曾經在乎的女子住過那裡。」

  也死在那裡?這句話在蒲甄的耳中迴響,恍惚之間,她以為自己已大聲地說出來。

  麥麒麟轉身面對她的時候,眼中沒有憤怒或苦澀的責備,只有一股淡淡的感傷。「請原諒我礙難從命,親愛的。再者,宕肯克城堡也非我所有,我只是代替某人保管而已。」

  蒲甄站起身來。「對不起,麥領主,你說得對,我無法強迫你出售根本不屬於你的東西。」

  她嘲諷地屈身施禮,轉身走出去,拋下他獨自站在壁爐前面。

  麥麒麟顫抖地抓住椅背,自從米琪去世之後的淒涼歲月裡,他常常祈求寬恕。可是神派來的不是安慰的天使,而是一位有著紫羅蘭眼睛、聲音迷人的復仇天使。他的手抓住椅背,低頭暗暗地祈禱,不再祈求神的憐憫,而是祈求神賜與他勇氣面對。

  塞斯用槍柄敲破脆弱的玻璃窗,手指伸進去,轉開落地窗的門。一踏進去,現場演奏的樂聲立即戛然而止。六個蒙面人同時闖進大廳,一聲尖叫,隨後是一片死寂。

  「紳士們,把武器放在地上。」塞斯粗聲命令。

  他的命令只繳械到一把槍、好幾枝手杖和一枝洋傘,同時還有一位女士暈倒在她丈夫的懷裡。

  「我們現在要收取實惠的捐獻。」他說。「請把身上的珠寶、金子、貴重物品都放進布袋裡面……非常好,謝謝你們。」

  他的手下按照他的指示,拿著布袋分組接收。塞斯迅速地瞥一眼大廳,立即斷定狄坦不在其中,這讓他有些失望。

  一個年輕人遲疑了一下,不願意摘下家傳的戒指,塞斯恐嚇地朝他揮揮手槍,另一旁的男子立即催促他順服,跟著把象牙鼻煙盒和重重的錢囊丟進布袋裡面。塞斯忍不住同情對方那種不甘損失的憤怒,希望自己不至於被迫在今晚結束之前,朝其中一位開槍。

  他的鼻子聞到宴會上蛋糕的香味,忍不住飢腸轆轆地回想起不到六個月之前,自己也曾經是這種場合的座上賓,品味香檳和蛋糕——還用指尖溫柔地拭去蒲甄唇上的糖霜。可是那已經是另外一個世界和另外一個人,那個男人愚蠢得讓一對紫水晶的眼睛迷得神魂顛倒,落到被背叛的下場。

  前方的樓梯上有一些動靜,塞斯抬起頭來,狄坦就站在樓梯的轉角,面帶笑容,一隻手輕鬆地扶著欄杆。

  塞斯大步地走向樓梯時,客廳另一端的銅門突然被打開,魏蒲甄小姐不智地踏入他的搶 劫現瑒。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8
發表於 2014-12-22 16:55:32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我的天哪!」丹尼打破沉默,崇敬地喘口氣。

  時間似乎靜止在當下,塞斯的手指抽搐地扣緊手槍的扳機,只要多使一分力氣,就會打中他自己的腳趾頭。

  鍍金的門框完美地襯托著蒲甄的倩影,彷彿一幅畫;燭光照映她攏起的秀髮,胸前的鑽石別針閃閃發光。

  塞斯知道她的肌膚有多麼地柔軟、脆弱和優雅,可是眼前這個女孩不是上次他在監獄裡面看見的那位嚴肅、驕傲的美女,這位是他幻想中的產物,楚楚動人地散發出令人渴望的承諾。他那溫室的花朵並未枯萎,反而在他離開之後燦爛地盛開,這個認知讓他氣憤得僵硬起來。

  蒲甄環顧週遭,困惑地咬著唇,戴著面罩的人影環繞僵硬的賓客,手裡的布袋敞開。她望向後方的窗戶,考慮要溜走,可是太遲了,一個搶匪發現了她,正一步一步地朝她走過來。她摘掉崔西的鑽石耳飾,預備乖乖地交出去。

  那個男人繼續走近,粗麻布的面罩遮住他的五官,寬寬的帽簷陰影掩住他的眼睛和嘴唇,另一個搶匪拿著布袋僵在原地。蒲甄的心跳開始紊亂起來。

  他繼續走,一剎那之間,蒲甄以為他會把自己壓在門框上,最後他終於在幾寸之外停住腳步,近得她足以聞到他襯衫上的煙草味道。

  她怒目瞪著他的胸膛,努力控制自己的呼吸,她心裡半害怕、半氣他如此地莽撞無禮,他並沒有這樣對待其它的賓客,反而只針對她。

  他把手槍插進褲子裡,打開布袋。「小姐,妳的珠寶。」

  他粗嘎的聲音讓她心生恐懼,把耳飾丟進布袋裡,再脫下珍珠項鏈。

  茉莉花的香氣淡淡地飄過來,塞斯不只聞得到,似乎也品嚐得到,彷彿幾個月的分離把他逼到瘋狂的境地。

  「全部的珠寶,戒指也要。」他陰沈地咄道。

  還有妳的禮服、妳的襯裙、妳的吊襪帶、絲襪和內衣。他的大腦幻想著她當面寬衣解帶的畫面,順從地把衣裳丟進布袋裡面,直到他可以把她壓在門框上,完成許久以前他們在霖登宅邸未結束的那一段。

  蒲甄把不值錢的珊瑚戒指脫下來,迷惘地看著他一動也不動地站在自己面前。他的恨意讓她既困惑又害怕,他的肩膀擋住其它人的視線,彷彿整個世界縮小成只剩下她和這位野蠻的陌生人。

  他丟下布袋,雙手埋進她的秀髮裡面,蒲甄瑟縮地閉上眼睛,任由他無情地摘下每一根銀質的髮夾。

  塞斯根本不要她的髮夾,而是抗拒不了手指插進她秀髮的誘惑。他把夾子丟進布袋裡面
,然後又桀驁不遜地打量著她胸前的蕾絲和三角形的披肩。

  蒲甄脹紅了臉,掙扎地解開別針,此刻她手指的顫抖不是出於恐懼,而是由於怒氣。然後他的手取代了她,以驚人的耐心解開胸針,粗糙的手指摩挲著她敏感細緻的肌膚。蒲甄渾身緊繃,直直地盯著前方,不敢冒險地抬起頭。

  一陣戰慄竄過他的身軀,他突然一扯,扯破細緻的絲緞。

  他摘下胸針,迅速轉過身去,無視於她的存在,彷彿只在意物質而已。

  蒲甄深感屈辱地喊一聲。「等一下。」她摘下連著眼鏡的鏈子,輕蔑地問:「難道你不要這個嗎?這是純金的鏈子,不像珊瑚戒指和髮夾那麼地不值錢,應該能替你賣個好價錢。」

  她驕傲地面對著他,任由頭髮披散下來。野蠻的搶匪溫柔地接過她的眼鏡,替她戴在鼻樑上面。

  她驚訝地直眨眼睛,這種突如其來的溫柔讓她困惑極了。

  他傾身向前,嘴唇輕輕壓著她的耳朵。「留著吧,魏小姐,」他低聲說。「金子比鐵更適合妳。」

  然後他打了個手勢示意,其它人跟著他一起離開,本來鴉雀無聲的客廳突然騷動起來,魏蒲甄手腳發軟,虛弱無力地癱倒在地板上。

  一隻粗糙的手撥開她臉上的頭髮,蒲甄的嘴唇貼著它呢喃。「塞斯。」

  那隻手抽了回去,她開始感覺一股尷尬的沉默氣氛,跟著緩緩地睜開眼睛,看見麥麒麟俯視著自己,仁慈的眼眸中透露出小心翼翼的評估。蒲甄駭然大驚,這才發現自己剛剛做了什麼事情。

  她的目光瞟向室內,發現崔西對著侃波夫人和雯妮大肆抱怨說:「……簡直太丟臉了,」崔西不停地揮動手臂。「妳知道嗎?她竟然把我最愛的鑽石耳飾丟進布袋裡面,好像那些是不值錢的小東西一樣!」

  侃波夫人擔心地瞥向床鋪,好言地規勸著。「我只希望她恢復過來,這麼年輕瘦弱的女孩竟然受到如此可怕的驚嚇,真令人同情。這星期以來,廣場對面就有兩戶人家被搶,可是我沒想到他們竟然如此膽大妄為,畢竟公爵是上議院的一員!」

  「她醒了,夫人。」一旁照顧的女僕宣佈道。

  她們全都圍了過來,好奇地看著她。

  崔西低頭親了親她的臉頰。「妳把我們嚇壞了,小姐。麥領主發現妳倒在地上,好心地把妳抱回房間來。」

  雯妮發抖地說:「也難怪妳會暈倒,我們還以為那個壞傢伙會當場凌辱妳,或是把妳扛回去當押寨夫人!」

  回想起塞斯的粗暴無禮,蒲甄忍不住羞紅了臉。「我覺得好尷尬,」她說。「我從來沒有暈倒過。」

  麥麒麟關心地看著她。「不必道歉,姑娘,畢竟那是很可怕的經驗。」

  崔西伸手搭在領主的肩膀上,她的手好像爪子一樣。「我想最好讓我的侄女休息一下,你要不要到我的起居室喝一杯溫熱的威士忌呢,領主大人?」

  麥麒麟斜靠著椅背,伸展雙腳,回答道:「我就再坐一會兒,如果這姑娘知道有個男人照顧她,會睡得比較安心。」

  崔西瞇起眼睛,盯著她的侄女,蒲甄知道那種眼神意味著麻煩要來了。明天早上大概又有一群新的追求者等候她檢閱一番。但是目前,崔西別無選擇,只能順從這樣的建議。蒲甄嚥下反對的抗議,因為麥領主的表情充滿無可動搖的決心。

  女士們依序離去,只留下女僕坐在門邊隨時照應。蒲甄閉上眼睛,假裝要睡覺,可是麥麒麟沒有上當。

  「即使在這一帶,塞斯這樣的名字也很少見,不是嗎?」他輕聲地詢問。

  她靠著枕頭,充滿戒備地說:「我的貓就叫做『塞斯』。」她故意傾身過去,充滿希望
地望向床鋪底下。每當她有需要的時候,那隻小怪物又在哪裡?總有一天,她一定要學會不要依賴任何雄性的物種。「我的『塞斯』貓大概又去追美女貓了,真是典型的男性作風。」

  她喃喃地說著。

  「妳還這麼年輕,說話卻像歷盡滄桑,不是嗎?或許是因為妳姑姑被一個浪子拋棄,以致妳的看法如此偏激。」

  麥麒麟的話讓她再一次臉紅。他微微一笑,似乎想再多說什麼,可是女僕的鼾聲打斷了他。

  他拍拍蒲甄的枕頭。「夜深了,姑娘,折騰了一天,或許妳先休息吧,我們明天再談。

  」他的目光提醒她,他要談的不是閒聊的話題。

  他喚醒女僕,然後自行離去。門一關上,蒲甄就開始發抖。塞斯會不會來?他敢嗎?

  她翻身側躺,望向陽台的落地窗,她一定是瘋狂了,就算塞斯來了,或許也會朝她先開一槍,然後才禮貌地問候一聲。

  她怎麼會如此地盲目呢?粗麻布的面罩或許藏得住他閃亮的頭髮和冷硬的眼神,可是她紊亂的心跳早就發出警告。即使衣衫襤褸,塞斯依然像個俠盜王子似的,站在愛丁堡的社交圈裡面,絲毫不顯遜色。就在短短的一瞬間,他偷走的不只是珠寶,而是奪走她鍛煉了幾個月之久的世故和冷漠。她就是用這樣的態度,才不至於陷入瘋狂的境地——沒有悲傷、沒有懊悔、更沒有幾乎要淹沒她的罪惡感。他溫熱的手掌喚醒她所有的感官和神經末梢,讓她變得和貝雯妮一樣沒有大腦。

  他一定很恨她!是她破壞了他所有的計劃,背叛他,害他落入他所輕視的男人手中。可是這又該如何解釋今夜他那般溫柔地碰觸她的肌膚?當他替自己戴上眼鏡的那一瞬間,那樣的柔情款款,讓她回想起在崔西的廚房、他也曾經這樣溫柔地對待她。

  塞斯的鞋板濕濕地印在陽台上,雪滲進他破皮靴的縫隙裡面,浸濕了他的毛襪。他無視於寒冷,手指貼著冰冷的落地窗,凝視著裡面的房間。溫暖的爐火熊熊地燃燒著,即使是站在寒冷的陽台上,他彷彿能夠感覺火的溫暖。

  他沒想到會再見到蒲甄,不是在英格蘭,更不是在愛丁堡;也沒想到會再感覺她濃密的秀髮貼著手掌,或是碰觸她雪白細緻的肌膚。他雙手握拳,努力壓制住心底浮起的溫柔,該死的她!自從霖登宅邸的那一夜以來,他常常夢見她苗條的身軀和甜蜜的吻。那一夜,他放走了她,可是現在他發誓不再重蹈覆轍地讓她走開。


  他掏出她的珍珠項鏈,纏在手指之間,這串珍珠就像她一樣——只用一條脆弱卻牢固的線串在一起。第一眼顯得冷冰冰,貼著肌膚卻逐漸溫暖起來,在他手指的碰觸之下逐漸活過來。

  他跪在冰冷的雪裡,掏出蒲甄的髮夾,插進落地窗的鎖孔。在轉動髮夾之前,喉嚨裡突然有一股灼燒感。蒲甄房裡只有她一個人嗎?她的手上雖然沒有戴訂婚或結婚的戒指,可是他要如何解釋她這麼大的改變?一定有一個男人——一個富有的男人供她穿金戴銀,穿著綾羅綢緞,那個男人並分享她的生命和嬌軀。

  塞斯的手指不自覺地握緊,項鏈應聲而斷,珍珠四散地落入白雪裡面,不見蹤影。

  他直起身體,沉重地靠著牆壁,視而不見地瞪著手指間剩餘的絲線。

  「你這個笨手笨腳、愚蠢的孩子,實在沒有一點點優雅的骨頭。」

  塞斯的表情變得僵硬,慢吞吞地抬起頭來,看著外公披著毛斗蓬髮抖。

  狄坦向來很自大,但還不足以自大到只身前來,塞斯可以感覺到好幾個黑影躲在矮樹叢後面。

  「我就知道你會在這裡,你透明的思緒讓人輕易地預測出下一步,簡直無聊極了。」狄坦火爆地說。「你好像發情的雄鹿追逐母鹿氣味似地追逐著她,總是情不自禁,對嗎?就像你父親一樣,真是他的遺傳。」

  塞斯不願意示弱,讓他看見這些話傷得他有多深。「至少我身上是熱血沸騰,不像你的血管裡面都是冰。」他向外公逼近一步。「我相信你和我之間還有沒了斷的事情。」

  「哈,看來是如此。」

  狄坦笑盈盈的眼神和一股溫暖的空氣警告著塞斯,他猛地轉過身去,發現蒲甄就站在落地窗外面,他喃喃的詛咒聲音好像甜言蜜語那樣的溫柔。我的天哪,他心想,那個小傻瓜竟然光著腳丫子。

  「塞斯,那是你嗎?」

  她的聲音充滿睡意,裹著薄絲睡袍的身軀不住地發抖,看起來彷彿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不知是睡是醒。雪花輕輕地飄落在她的髮梢,彷彿睡仙子翩然降臨。即使塞斯一直努力要恨她,此刻依然情不自禁地走過去,忘了自己不再有格子呢披肩可以裹住她。

  她腫腫的眼睛盯著第二個黑影。「那是子爵嗎?」

  塞斯冷冰冰的語氣立刻把她震醒過來。「回妳的房間去,蒲甄。」

  狄坦邪惡地撇撇嘴唇。「噢,請妳留下來,親愛的,宴會才剛開始,只可惜很快就要結束了。」

  塞斯裝出嗤之以鼻的模樣。「真是那樣,你不就還要費心地向侃波公爵解釋草坪上為什麼出現屍體呢?」

  蒲甄瞪著他們看,彷彿他們是瘋子一樣。

  狄坦聳聳肩膀。「很簡單,就說那個邪惡的搶匪半夜跑回來,凌辱那個令他著迷的女孩,結果他太粗暴……」他不屑地搬撇嘴唇。「……不慎把女孩弄死了,我正好撞見,雖然來不及救回少女,卻足以替她報仇雪恨,殺死殘酷的攻擊者。」

  蒲甄的臉色像雪一樣白,塞斯動作靈活地把她推到自己身後,伸手探向褲子裡的槍,同時命令道:「大聲尖叫,蒲甄。」

  他屏住呼吸,等著她失聲大叫,半希望她的叫聲引來人群,反正他已經厭倦逃跑躲藏,厭倦寒冷和飢餓。

  「我為什麼要尖叫?」她傻傻地問道。

  他猛地轉向她。「該死,姑娘,妳只管大叫!」

  他咬牙切齒的命令把蒲甄嚇了一跳,伸出舌頭潤了潤嘴唇,只要一聲尖叫,整棟屋子的人都會被吵醒過來,塞斯就得上絞刑台。她一言不發,赤腳站在雪裡面。

  「有趣吧?」狄坦說道。「你應該想想究竟要把她逼到什麼程度,她才會尖叫來出賣你……」

  塞斯的心臟揪在一起。他迴避蒲甄的目光,害怕她會從他的眼睛裡看出自己心底陰暗的幻想。

  狄坦突然哈哈大笑。「你們這一對真是傻瓜!我至少可以殺死你們一千遍以上。」

  塞斯仍然握住槍柄。「我知道你向來不願弄髒雪白的雙手。」

  「你真的以為我會殺你嗎?」狄坦坐在石凳上,拿出一條蕾絲手絹擦擦嘴唇。「即使你是個迷迷糊糊、裝模作樣的傻瓜,卻依然是我的外孫。」

  塞斯皺著眉頭,不過他的手終於從手槍上挪開。

  蒲甄突然坐在矮矮的陽台牆上,睡袍的下襬都被融化的雪花浸濕了,可是她似乎沒感覺,眼中充滿震驚的瞭解。「請你們其中一位費心地告訴我一下,」她迷惘地說。「至少作個簡單的介紹也好,例如說——『哈囉.蒲甄,這位是我的外公。』或者說——『很高興認識妳,魏小姐,我的外孫曾經提及妳。』」

  他們兩個對她視若無睹。狄坦從他的斗蓬裡面掏出一隻皮囊,丟向塞斯,「咚」地一聲,重重地落在他腳邊。

  塞斯輕蔑地揚揚眉毛。「我不要你的血腥錢,我不要傷害她。」

  狄坦斜瞥蒲甄一眼。「噢,我想你要的。既然她對你做出那樣的事情,你一定幻想過掐住她的脖子——」

  蒲甄心不在焉地摸摸自己的脖子。

  「住口,老傢伙!」塞斯雙手插腰地轉過身去。他從蒲甄戒備的眼神裡面發現他洩漏了自己的情緒,他的外公依然對他瞭如指掌。

  狄坦的語氣轉為暴躁和不耐。「畢竟她的脖子很漂亮,掐死很可惜。何況最近幾個月以來,我開始欣賞她的美麗。她真是個迷人的同伴,關於這一點,塞斯,你是心知肚明,對嗎?」他停頓了一下,確信塞斯很注意在聽。「你的蒲甄和我有好些共同的興趣,例如化學方面。」

  「化學?」塞斯呆呆地重複。

  「對,我們這位親愛的女孩,似乎唯有她才知道她父親臨死之前研究出來的電酸炸藥的配方,偏偏她拒絕和我分享。眼前短缺火藥的問題已經影響到革命的成果,如果找到替代品將是無價之寶,尤其新政權剛向英格蘭宣戰。」

  蒲甄站了起來,急切地想要制止這些突然揭露的秘密,讓自己有時間思考消化。「革命?我還以為你是保皇黨。」

  塞斯低沈的笑聲聽起來很不舒服。「我的外公有很多面,但是絕非保皇黨員。」

  狄坦走向塞斯,命令他閉嘴,然後他撿起地上的錢囊,塞進塞斯手中。「拿去!」

  塞斯滿不在乎地把錢囊拋向空中,再用另一隻手去接。「為什麼?既然她活著對你更有用處,為什麼還要我殺她呢?」

  蒲甄盯著塞斯的臉龐,同時本能地縮向落地窗,他看起來就像撒旦一樣的美麗、冷酷。

  狄坦皺眉地看著塞斯。「我不要你殺死她,你這個傻瓜,我要你娶她。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9
發表於 2014-12-22 16:55:49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章

  塞斯抓住錢囊,渾身泛起一陣寒意,他直視著蒲甄的眼睛,她看起來好像被他一刀捅進心臟似的。

  狄坦匆匆地說下去。「你想一想,我們可以同時得到她的合作和保持沉默,今天晚上我就可以讓你們偷渡到巴黎,白天,她可以裝成你的愛妻,到了夜晚,噢,夜晚的時候……」

  他一臉狂喜地翻翻眼珠。「你可以好好地報復她,而且不只一次。」

  雖然冷得受不了,塞斯依然感覺自己的鼠蹊緊繃起來,隨之而來的愛慾影像閃過眼前,可是另外的情景卻一一浮現:蒲甄拿著他的槍蹲在泥濘裡面,笑得像個頑童;蒲甄伸手拂去他睫毛上的雨絲;蒲甄氣沖沖地把金眼鏡塞給他。

  此刻他在她眼中看見的是什麼?懊悔嗎?還是渴望?或是恐懼?他伸手抓住她的手臂,心底充滿絕望,蒲甄意味著他永遠得不著的一切,難道這就是他的父親面對美貌的母親時的感覺嗎?他是不是被迫摧毀他永遠無法真正擁有的一切?

  毫無預警地,蒲甄突然開始掉眼淚,讓他想要伸舌去接。他呻吟一聲,用力地搖晃著她。「該死,姑娘!把妳的眼淚省給其它的追求者吧,它們對我毫無作用。」

  即使嘴巴這麼說,他還是把她擁入懷裡,不讓他看見自己的表情,溫柔地搖晃著她,嘴巴貼著她的秀髮,回想起每一個寒冷的夜晚,他多麼渴望再次抱住她,聽見她的笑聲。這位不是他嘗試要憎恨的賤人,也不是虛偽的社交圈美女,她是蒲甄——是他那充滿驕傲、傻氣又勇敢的蒲甄。

  蒲甄不記得自己上一次哭是什麼時候的事情,只知道當她望進塞斯陰暗的眼睛,所有奮力掩埋的感情都浮了上來,淚水幾乎把她淹沒——她的羞愧、她的背叛造成的失敗感;還有她是多麼希望塞斯能夠瞭解,當他為了財富和頭銜選擇和崔西結婚時,對她又是多深的傷害;少了他的陪伴,她的生活只會剩下空虛。

  然而這一刻,她實在說不出話來,只會像孩子似的大哭一場。

  塞斯勾起她淚水滂沱的臉龐,他忘記外公就在一旁,忘情地吻住她的唇,兩人的舌尖交纏,勝過萬千的高言語。

  「繼續啊!」狄坦低語,他的聲音帶著惡意的輕柔。「把她帶進房間裡,就當作購買之前的試用階段吧!我來站崗,萬一她尖叫,你可以用這個綁住她。」

  塞斯緩緩地抬起頭來,發現老人揮舞著蕾絲手絹。蒲甄渾身一僵,可是沒有掙脫他的懷抱,反而倚偎得更緊。

  他搜尋著她仰起的臉龐,下巴的肌肉不住地搐動。她怎能如此信賴地望著他?難道她不知道自己變成怎樣的人嗎?如果真把她拖向門口,她會怎麼樣?會不會失聲大叫?用力地掙扎?萬一她毫不抗拒地讓他為所欲為,他又如何能夠面對自己?

  他突然推開她,好像被燙到了一般,腦海裡面一徑想像著另一幕:蒲甄斷然地走進陽光下,把他留在杜亞洛陰暗的監獄裡。

  他轉向外公,表情危險得好像一把冒煙的手槍。他把錢囊丟給老人,不肯再看蒲甄一眼。「既然你這麼該死地喜歡她,何不親自帶她去巴黎,變成迷人的一對?」

  蒲甄倒抽一口氣,對著塞斯的背影,咬牙切齒地告訴子爵。「你叫的牌不夠看,子爵,塞斯的價碼向來不便宜。」

  塞斯停住腳步,很想衝回去把她拉進房裡,讓她見識一下自己要她付出的代價。可是狄坦的手下埋伏在矮樹叢裡蠢蠢欲動,他繼續向前走,暗自等著背後挨子彈。不過後面靜悄悄地,只有下雪的聲音。

  塞斯消失在雪夜裡,狄坦摸摸嘴唇說道:「安靜,親愛的,不要吵醒妳姑姑,我可不希望她發現她未婚夫的……呃……輕率舉動,免得害他上絞刑台。」

  蒲甄抱住自己,感覺悲慘極了。「我相信你更不願意為了自己的輕率上絞刑台。」

  「很高興我們彼此瞭解。」他以無懈可擊的優雅,向她一鞠躬。「祝妳有個好夢,女公爵大人。」

  他施施然地離開了,彷彿只是到花園散散步,三個黑影跟在他後面消失無蹤。蒲甄顫抖地靠著落地窗,唯一的溫暖來自於塞斯觸摸她肌膚所引起的騷動。

  蒲甄一跨出書局,立即把手縮進暖手筒裡面。她和麥領主趁著崔西姑姑午睡的時候,擺脫崔西的那一群女僕和狄坦的陰影,像小孩似地偷偷溜出來愛丁堡閒逛。

  過去一星期她過得悲慘極了,好幾次假裝頭痛,避免到狄坦的實驗室去,子爵卻像陰魂不散的魔鬼一樣窮追不捨,體貼入微,有時擔心她著涼,替她披上圍巾;有時替她測試茶溫;送她特別的禮物或巧克力;蒲甄優雅地接受他的關懷,心裡卻在咬牙切齒。崔西姑姑和侃波公爵夫人看在眼裡,不時相視而笑,卻從來沒有注意到蒲甄拿巧克力去餵狗,把茶水倒進沙發後面的花盆裡。

  夜深人靜的時候,她常常想起塞斯,被他拋棄的痛好像心被刀割一樣。可是她能怪他嗎?畢竟自己也曾經出賣他啊!然而他在下雪的陽台上那柔情款款的一吻,不時地縈繞在她的夢境裡面,總是讓她哭著醒過來,輾轉難眠。

  她看見天色逐漸的昏暗,匆匆地加快腳步,走向預先和麥領主約定的地點。等她一繞過街角,隨即看見前面路燈下方那個強壯的人影,立刻覺得鬆了一口氣,心情輕鬆起來。過去的一星期裡,這個粗獷的高地人成了她的救助者,信實地天天來訪,取代她身邊那個神情陰郁的子爵。

  蒲甄現在終於明白塞斯和狄坦雙雙敵視麥麒麟的原因,因為他讓狄坦的寶貝女兒——就是塞斯的母親——被柯伯恩搶走。不過自從那一夜以來,領主不曾再提及塞斯這個名字,只是蒲甄經常發現他深思地凝視著自己。

  麥領主沒有聽見她走近的腳步聲,而是專注地凝視著街燈下張貼的佈告。她悄悄地溜到他身邊。

  一看見他目光的焦距所在時,蒲甄的心立刻緊揪在一起。

  某個無名的畫家終於抓住可怕的蘇格蘭搶匪柯帕克的臉部特質,雖然還有面具遮住上半部的五官,可是那熟悉的下巴曲線、揶揄上彎的嘴唇,還有壯實的喉嚨,一看就知道是塞斯的臉。

  蒲甄彷彿被催眠似她伸手去摸畫像的嘴唇,耳中傳來麥麒麟尖銳地吸氣聲音,讓他立即察覺自己忘情地反應。

  她撕下畫像,塞進手提袋裡面。「那些愚蠢的保安官,真不該用這種垃圾破壞美麗的城市景觀。」

  麥領主扣住她的手腕。「妳見過他嗎?妳知道他在哪裡嗎?」

  她掙脫他的手勁,不肯直視他的眼睛。「我根本不懂你在說什麼。」

  第二根街燈下的佈告吸引住她的目光,蒲甄正要走過去,麥領主卻摸索著腰前的毛皮袋,紙張窸窸窣窣的聲音讓她僵在原地。

  她轉過身來,領主手裡抓了好多張佈告,其中一張被風吹跑了。

  他眼神誠懇地說:「姑娘,如果妳願意,可以再撕下那一張,可是他們張貼的速度遠遠超過我們的撕掉。我想這一定是某人背叛了他,而且我敢打賭一定是他那個邪惡的外公。」

  蒲甄來回地查看整條的街道,絕望地發現每一根柱子上都貼著畫像。

  她近乎歇斯底里地說:「你為什麼要幫助他?我知道你是誰,就是你在他父親屍骨未寒以前,把他趕出宕肯克城堡。」

  麥領主跨出兩大步,走到她面前,氣憤地說:「這是謊言。我接收宕肯克城堡的時候,那孩子已經跑掉了,黑心肝的柯伯恩早就躺進地獄裡。」他伸手按住眼睛,似乎那樣可以磨滅刻印在他臉上的傷痛。「以前我常看見那個小男孩侵入我的土地,躲躲藏藏地好像個野孩子,可是我總是無法靠近他。妳知道我看見他母親的眼睛從他那骯髒、瘀青的臉上偷覷外界的感覺嗎?」

  「然而你卻奪走他最寶貴的宕肯克城堡。」

  麥領主垂頭喪氣地說:「柯伯恩死的時候,我根本無意要趕走那個孩子,反而希望他留下來,讓我照顧他,供他食物、衣服和唸書。可是他根本不給我開口的機會,乘黑逃走,我甚至找不到他!」

  他垂著頭,蒲甄再一次感覺到他身上散發出一種難以界定的仁慈和熟悉感,彷彿他們是老朋友。

  她輕輕地摸摸他的衣袖,眼中閃爍著希望的光芒。「不要絕望,麥領主。或許如果我們兩個夠努力,可以一起找到他。」

  他的眼神溫柔起來,輕經地拭去她眼角的淚珠。「如果他能夠抗拒妳,姑娘,他就比他父親更傻!」

  他張開手臂,對於已經疲憊、而且厭倦保守秘密的蒲甄而言,領主的肩膀就像她父親一樣,似乎強壯得足以承擔所有的重量。當她把臉頰貼在他柔軟的格子呢披肩上,那強壯的肩膀替她擋住苦澀的寒風。

  崔西好像女王似地靠著她的枕頭,一面喝著熱巧克力。蒲甄緊張地伸手擦擦裙襬,納悶是什麼緊要大事讓姑姑在中午以前就醒過來召見她。


  「早安,親愛的,我相信妳昨夜睡得很好。」

  蒲甄只希望眼鏡能夠遮住她腫脹的眼睛。「我睡得像嬰兒一樣沈。」她謊稱。

  「昨天晚上妳很早就回房歇息了。」

  蒲甄放下戒心,原來姑姑只是要責備她太晚回家。「麥領主帶我去喝咖啡,我們聊得忘記時間。」

  崔西揚揚眉毛。「妳在公眾的咖啡廳和陌生男子閒聊,不是太不知羞了嗎?」

  蒲甄壓抑心底閃過的念頭:崔西經常在閨房裡面招待一人堆陌生的男人。「我想不至於吧,畢竟這是新世紀,而且麥領主是個好同伴,又是彬彬有禮的紳士。」

  「想必他對妳也有同感。」崔西微笑地說。「我覺得應該讓妳知道,今天早上我已經收到兩個人求婚。」

  蒲甄虛弱地微笑。「早餐之前就有兩個人求婚?即使對妳而言,這也是相當罕見的紀錄。」

  「我已經決定接受其中一位。」

  蒲甄的笑容褪去。自從塞斯消失之後,她就一直在等候這一刻,崔西已經預備要再婚,趕走嫁不出去的侄女。其實這沒有關係,蒲甄安慰著自己,她可以存活的,現在她有能力買一幢小房子,僱用少少的僕人,滿足的獨居。而且麥領主讓她重新燃起希望,他很富有,又有很多手下,或許能夠幫助她找到塞斯,彌補破裂的關係。

  然後崔西的話把她嚇了一大跳。「我還沒時間考慮妳的第一位求婚者,妳那粗獷的領主就闖進來,一直要求要見我。」

  蒲甄皺著眉頭。昨天麥領主沒有提及這樣的打算,她根本沒注意到他在追求崔西姑姑。

  「他似乎是個好人,很容易討人喜歡。」她虛弱地說。

  「妳真讓我鬆了一口氣,蒲甄,那兩個人是來向妳求婚的。身為妳的監護人,我無法容忍妳一再地拖延和猶豫不定,所以我堅持妳在這星期以內,盡速作下決定。」

  蒲甄瞪著崔西姑姑,幾乎不敢問出心中的疑問。「既然麥領主是第二位求婚者,那第一位是誰呢?」

  崔西驚訝地眨眨眼睛。「妳猜不出來嗎?」看到蒲甄沉默地搖搖頭,她又喝了一口巧克力,才慢條斯理地說:「親愛的,當然是狄坦子爵嘍!」

  蒲甄縮在車伕的旁邊,看著緩和的山坡逐漸變成陡峭的上坡路,她的手埋進「塞斯」白灰色的絨毛裡面,伸縮一下冷僵了的手指。貓兒惹人愛憐地喵喵叫,躲在她的毛大衣裡面躲避寒風。

  就算碰到暴風雪,也無法把她逼入馬車密閉的空間裡面。從愛丁堡一路下來,她沿途都在忍受雯妮的擠壓、貝鄉紳的鼾聲,還有「巴瑞斯」歪靠著她的膝蓋,被壓得發麻。停靠最後一站時,蒲甄顧不得崔西姑姑半真半假的反對,乾脆把座位讓給「巴瑞斯」,寧願選擇出去坐在蘇格蘭車伕旁邊。

  顛簸的馬車壓過另一個路面上的窟窿,蒲甄的臀部重重地撞到欄杆,痛得她齜牙咧嘴、瑟縮不已。可是一想到如果她和麥領主的這個計劃能夠成功,不久就能看見塞斯,那麼這樣的辛苦就值得了。

  幾天前,狄坦的求婚加速蒲甄和麥麒麟連手。想到萬一塞斯發現她這趟旅程是要和他的世仇麥麒麟成婚,真不知他會作何反應。

  一開始,她和麥領主擬定的計劃非常簡單,只等到了他的城堡,蒲甄就會獨自搭乘領主的馬車出遊,而且不帶隨從,直到塞斯發現她。然後她再冷靜、理性地說服塞斯,讓他瞭解麥麒麟並非邪惡的敵人,而是一位終生為憾事懊悔的仁慈老人。這個老人擁有財富和資源,願意協助塞斯建立嶄新的生活,避開他外公的陰謀和陰影。當然,如果他堅持,蒲甄也不會再糾纏他。

  蒲甄緊張地捏捏愛貓。萬一這個瘋狂的計劃失敗,恐怕她和麥領主要悲慘地度過一生了。

  馬車突然加速,然後「砰」地一聲,一動也不動地卡在窟窿裡,讓蒲甄的心跟著震動。

  崔西在車廂裡面叫嚷,車伕不予理會,示意蒲甄跟著他一起下車。然後他猛力拉開車門,命令所有的乘客統統下車。

  首先下車的是睡眼惺忪的貝鄉紳,然後是雯妮,接著是喃喃抱怨的崔西。

  車伕指著馬車說:「包括那隻大笨狗,否則我不推車。」

  「可是我的寶貝會弄髒牠的小爪子。」崔西哀叫地說。

  蒲甄的一顆心直往下沈。萬一他們被迫步行的話,姑姑無疑會要求她抱著「巴瑞斯」。

  結果大狗和車伕一樣的固執,最後是貝鄉紳使勁、再加上崔西的連騙帶哄,才把牠拉下車子。藉著騎馬侍從的協助,馬車終於開始移動,但是惡兆般的嘎吱一聲,車輪傾斜,馬車反而陷得更深。

  崔西氣得連連詛咒,車伕也不甘示弱地回罵,「巴瑞斯」死命地咬住車伕的外套下襬,貝鄉紳很努力地扮演和事老,雯妮則哭哭啼啼地抱怨,說他們不應該在蘇格蘭過冬天,如果蒲甄能夠選擇善良的子爵,他們現在就置身在美麗的法國南方了。

  蒲甄坐在石頭上,任由刺骨的寒風吹乾她眉毛上的汗珠。她拉緊斗蓬,想到狄坦,益發覺得渾身冰冷。

  她和麥麒麟訂婚的消息宣佈之後,子爵的臉就像罩上蒼白的面具。當天下午,他就收拾行李,自此消失無蹤。

  山間突然響起一聲怪叫,蒲甄渾身一僵,其它人則陷入沉默,而「巴瑞斯」背部的毛全都豎立了起來。

  「是山貓嗎?」蒲甄滿懷希望地問。

  車伕沒有看她,逕自抽出座椅後面的步槍,說道:「對啊,姑娘,是最野的那一種。女士們,請上車吧!」其它侍從紛紛上馬,拿出各自的武器。

  她們在緊繃的氣氛中,擠進狹小的空間裡,蒲甄覺得好像快要窒息,崔西則視而不見地瞪著前方,面無表情。

  「我早就警告父親不要來蘇格蘭,」雯妮說道。「或許又會害我被可怕的蘇格蘭搶匪再一次地凌虐。」

  「我不會容許的。」蒲甄回答道,一顆心怦怦跳,充滿期待和興奮。

  「啊,或許我會被一大票的搶匪凌虐呢!」雯妮喜洋洋地補充一句。

  遠處又響起怪叫的聲音,然後是達達的馬蹄聲越來越近,隨即聽見步槍槍響。

  「不!」蒲甄低語著。

  她期待的是一句戲劇話的命令。「統統不要動,把珠寶拿出來!」隨即是大家投降,戲劇就此收場;她根本沒想到塞斯的手下可能射殺馬伕,或者更糟糕的結果是,車伕射殺了塞斯。

  「不!」她推開車門,一躍而下地跳到道路中央,雙手護住頭部,及時避開疾馳而來的馬蹄,懷抱著「塞斯」滾到路旁。

  一隻骯髒的手抓向她的頭髮,她低頭避開,耳中聽見低沈的咆哮和詛咒。她的眼鏡懸在一隻耳朵上面,模糊中只看見一個金髮的巨人,好像還有一個紅頭髮的小妖怪。然後又有槍響,有人跌下馬背;有個胖傢伙闖進馬車裡面,扛著尖叫的雯妮冒出來。

  蒲甄沒有察覺自己在尖叫,直到有一隻手粗暴地抓住她的頭髮。「別叫了,姑娘,否則我大克讓妳叫得更厲害!」

  那個人湊近她的臉,口臭臭得讓她幾乎窒息。蒲甄看不見他的眼睛,嚇得再次大叫,那個人用槍柄打中她的後腦,蒲甄遲了一步才發現自己找錯人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20
發表於 2014-12-22 16:56:10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章

  蒲甄的肚子趴在馬背上,隨著馬匹的震動,她的意識變得模糊不清,直到晃動停止、壓在她背上的手移開,她才清醒過來。想起事情的經過,她毛骨悚然,黑暗的四周、刺骨的寒意和陌生的男人聲音讓她更加驚惶和恐懼。

  她本能地摸著脖子上的鏈子,幸好眼鏡還在,她伸手戴上,終於看清楚有一個大塊頭站在樹叢邊,色迷迷地瞪著她微笑,蒲甄嚇得倉皇滑下馬背,腳才一落地,拔腿就跑。可是就在她一面閃過樹幹、左衝右撞時,卻被一個又一個的高地男子擋住去路。她的腳踩到捲著的毛毯,摔了一跤,一爬起來,立刻撞上一堵強壯的胸膛。

  一個粗壯的獨眼惡魔扣住她的手腕,撇撇嘴唇地說:「想我嗎,親愛的?大克來了,我剛去拿毯子,因為妳這麼美麗的小東西不應該睡地上。」

  大克後面的男人捧腹大笑,指著破毛毯遮住的山邊洞穴。「你鋪毛毯之前,最好先告訴他,免得他不高興。」

  大克的五官扭曲得更難看。「那傢伙真該死,喬弟,他醉得一塌糊塗,根本沒辦法和我們一起去打劫,難道他自以為是大爺,只要躺著享受就好了嗎?」

  「對啊!」另一個人說。「那個女人只要他躺著享受。」

  大克僅有的另一隻眼睛邪惡地瞇成一條線。蒲甄扭轉身體,隨著他的目光望向洞穴口,裡面透出黯淡的光線。

  大克拉住蒲甄的手挾在腋下,腰間的槍柄抵住她的肋骨。「叫那個英俊的小鬼下地獄,這個姑娘是我抓來的,當然要歸我。」

  蒲甄的掙扎已經招徠營地所有人的注意,大克魯莽地宣示則引起眾人倒抽一口氣,緊張兮兮地望向洞穴入口。

  蒲甄把這一切看在眼裡,深呼吸一口氣,說道:「先生,聽我說,」她拉扯大克的手指。「我是文登女公爵魏蒲甄,也是麥麒麟領主的未婚妻,只要你派人通知他,他一定願意支付大筆的贖金來贖回我們。」

  「大克,我警告你,他會割斷你的脖子。」喬弟說道。

  大克僅是咧著嘴巴笑。

  蒲甄朝他搖搖手指頭。「我也必須警告你,大克先生,萬一你傷害我們,必然要面對嚴厲的後果。」

  「哇,這姑娘在警告我耶,我最愛辣婆娘了!」著迷的搶匪笑呵呵地張開粗壯的臂膀,一把抱住蒲甄。

  他突然張大嘴巴,手臂垂了下來,直到他退開一步,大家才發現原因。

  蒲甄拿著他的槍對準他的大肚子。「我很不願意開槍,所以你最好告訴我其它同伴的下落。」

  大克試著清清喉嚨,結果沒有成功。「我只是開玩笑,姑娘,大克不會傷害妳的。」

  蒲甄扳動扳機,「卡噠」的聲音響徹整個營地。她操弄武器的熟悉程度讓其它人謹慎地倒退一步。「對,你們最好小心一點,我可是從小就會玩槍,我父親是——」

  「武器彈藥的專家?」

  那溫柔的聲音讓她渾身一震,轉向洞穴的方向,看見一個男人優雅地撥開破毛毯充當的門簾,破舊的絲質面具掩不住他唇色的笑意和晶亮的眼睛。

  蒲甄大大地鬆了一口氣,手臂垂了下來,然後塞斯的後面閃出另一個人影,用雪白的手臂纏住他的腰,藍色的眼眸慵懶的瞇起,紅唇濕潤微腫。蒲甄終於找到她第一位可憐不幸的同伴——貝雯妮。

  她的目光轉到塞斯身上,他的頭髮蓬散、襯衫半敞,長褲的鈕扣解到一半。他悠哉地雙手抱胸,對著蒲甄露出最迷人的笑容。

  蒲甄穩住手臂,轉了個方向,手槍對準塞斯的心臟。

  塞斯一生中已經不只一次面對致命的槍管威脅,可是這一次最冷、最可怕,因為他從蒲甄的眼神、姿態和她上下起伏的胸脯上,在在看得出她想要開槍。

  而且她看起來是如此地艷光照人。

  看來他終於成功地煽動埋在她冷靜外表下的火焰,她仰起頭,甩開掉落到眼睛上方的髮絲。他的手下全都目瞪口呆、眼睛發亮地瞪著她看,彷彿神派了天使下凡到他們之間——可惜是個復仇天使。

  塞斯的目光須臾不離蒲甄的身上,逕自把雯妮拉向前方。「妳說車上只有妳和妳父親而已。」

  雯妮灌了一口威士忌。「對啊!蒲甄跳車逃走,把我們丟給這些野蠻人。然後伯爵夫人又被那個好心的維京紳士扛走了。」

  塞斯拉拉面具,一臉茫然。「伯爵夫人?」

  「她姑姑啊!」雯妮咬著手指頭說。「我忘了提伯爵夫人嗎?」

  「我猜他根本沒給妳機會說。」蒲甄冷冰冰地推論。

  塞斯真是不願意承認,然而蒲甄說對了。他喝得醉醺醺的,才剛戴上面具,雯妮就喃喃地說被凌辱了,結果被凌辱的人是他。他還來不及反對,就被熱情地擁抱、親吻,解開長褲的鈕扣。

  他告訴自己,這一定是夢,貝雯妮怎麼會出現在高地的洞穴裡?但這個美夢豈不是比他不斷地要擁抱蒲甄、最後發覺都是幻境的事要好嗎?

  可是現在蒲甄真的站在這裡,不是夢幻,而是真人實體,手裡還握著槍。

  他把雯妮推向一旁,逕自走向蒲甄,一邊的大克開始緊張地冒汗。蒲甄握槍的手微微晃動著,迫使她用另一隻手穩住槍柄,塞斯就停在槍口前方。

  他揶揄地微笑著,伸出他的手。「請容我介紹一下,小姐,我叫柯帕克。」

  她的眼睛在冒火,警告他還有其它的名稱更適合稱呼他。

  「或許沒有人對妳解釋過我們的規矩,」他說道。「我們是搶匪,隨身攜帶武器。」他攤開手掌。「妳的槍,吾愛。」

  這句暱稱讓她渾身顫抖,塞斯只希望自己不致判斷錯誤,否則就死定了。

  「你聽到我的要求了,柯帕克先生。」她說。「我要知道同伴的下落,包括我姑姑、馬車伕、騎馬的隨從和貝鄉紳。」她停頓了一下。「還有我的貓。」

  塞斯察覺她瀕臨崩潰的邊緣,隨時會掉眼淚。「好吧,我會親自處理。」他輕聲說。「我保證。」

  她只是哼了一聲。

  喬弟向前一步。「柯帕克,有件事情你應該要知道,這個姑娘說她是——」

  蒲甄立刻把槍轉向他,面對六呎高的柯塞斯,她突然覺得像是消氣的皮球,自己想和這個男人理性討論訂婚一事的計劃未免太天真、太危險了。

  喬弟立刻縮進人群裡。「沒事,沒什麼重要的事。」

  塞斯輕輕拿開她手裡的槍,大克一看見危險消失了,立刻虛張聲勢地說:「等一下,柯帕克,我先找到的,她是我的。」

  「她又不是小狗,大克。」塞斯把武器丟向他。

  大克低頭避開,被後面的人接住了。「我知道她不是小狗,是位美姑娘。」

  塞斯盯著蒲甄細著,彷彿第一次看見一樣。「她的長相對你的品味而言,稍嫌太普通了,不是嗎?」

  蒲甄狠狠地瞪他一眼。

  大克搔搔腦袋瓜子。「我沒注意耶。」

  塞斯抓住她的頭髮瞧了瞧,然後又捏捏她的腮幫子。「你看到了吧?這女孩瘦得皮包骨,長相太平凡。」

  大克皺著眉頭說:「剛剛光線太暗,我沒看清楚。」

  蒲甄氣沖沖地轉身走下斜坡,塞斯輕而易舉地追上去,把她拉入懷裡,讓她的背部貼在自己胸前,手臂箍住她的腰。

  她用腳跟踢他的脛骨。「你該死,塞——」

  他摀住她的嘴巴,氣憤地警告。「別那樣叫我。那些人不是善類,」他箍緊她的身體。

  「我沒辦法一直攔住大克,或許妳應該快快決定是要他還是要我。」

  她立刻停止掙扎,柔順地靠著他,塞斯的擁抱起了微妙的變化,指尖輕觸她的唇。

  蒲甄顫巍巍地吸氣。「你的保護有什麼代價?我很清楚你做事都有價碼。」

  他的手掌貼著她的小腹。「妳願意付出什麼呢?」

  「混蛋!」她呢喃著,挫敗地閉上眼睛。

  「妳罵得沒錯,還有其它的。」他拉著她走向洞穴,同時轉頭對大克喊道:「我還以為你喜歡金髮的波霸呢!」

  「對,我喜歡金髮姑娘。」大克滿懷期望地說。

  塞斯友善地把雯妮推過去,她卻大聲抗議。「柯帕克,你答應我們要——」

  「妳會喜歡大克的,貝小姐,他是人如其名喔。」塞斯說完,逕自撥開門簾,把蒲甄拉進去。

  一走進洞穴裡,塞斯立刻推她坐在凳子上,嚴肅地說:「我去找其它人,除非妳想多多認識大克那幫人,否則就乖乖地等我回來,懂嗎?」

  蒲甄睜大眼睛,沉默地點點頭。塞斯勉強放開她,不發一言地轉身走出洞穴,留下她一個人。

  蒲甄在凳子上坐立難安,一路上的顛簸讓他渾身酸痛,只是她的怒氣來得快也去得快,剩餘的就是酸澀的恐懼。崔西安全嗎?「塞斯」貓咪在哪裡?萬一塞斯發現馬伕和鄉紳都死了,那她怎麼辦?

  她的視線移向油燈旁邊凌亂的鋪蓋,腦海中浮現好些影像:塞斯和雯妮有沒有怎樣?他是不是吻遍她的全身上下,就像和她在一起的時候一樣?想到雯妮和塞斯熱情地交纏在一起的畫面,她就覺得心好痛。這一定不是第一次了,不是嗎?她瞪著洞穴上方,免得自己哭出來。

  過了好半晌,塞斯抱著一床毯子和一隻皮箱走進來,蒲甄立刻認出那是她的。塞斯丟下皮箱,轉身鋪開毛毯。

  「其它人呢?」她害怕地問。

  「都很安全。崔西、『巴瑞斯』和貓咪都在丹尼的保護之下;雯妮發現大克的優點勝過他的缺陷;妳們被帶走的時候,馬伕和貝鄉紳都還活著,我已經派人去查看了。」

  「謝謝你。」

  他咕噥一聲,沒有回答。

  蒲甄緊張地玩弄著自己的裙子。「我必須承認,當我發現你又回到犯罪生涯時,心裡有一些不安。」

  他聳聳肩膀。「我在霖登宅邸的時候,發現自己很喜歡享受,況且我風流浪蕩這麼久,很難就此進修道院苦修。」

  他跪下來鋪開毛毯,粗布長褲緊緊地裹住他窄窄的臀部,蒲甄忍不住納悶他那條鮮艷的蘇格蘭裙在哪裡,可是又害怕問。這個男人很陌生,冷冰冰的態度完全欠缺以前記憶中的溫馨和幽默感。他們之間陷入尷尬的沉默裡面,讓她急於展現自己新學會的世故,來證明自己不再是往日那位笨拙、迷戀他的小傻瓜。

  「我在愛丁堡有五個人向我求婚。」她脫口而出地說。

  他故作禮貌地揚揚眉毛。「有高尚一點的嗎?」

  「只有三個。」她承認道,真希望自己懂得閉嘴。

  他繼續手邊的工作。「這樣一來,妳總共有五個高尚的、三個猥褻的,其中當然包括我請你當情婦的提議在內。」

  一聽見他用粗俗的字眼來形容他們的關係時,蒲甄喪失了部分的鎮定。他打開她的皮箱,手裡抓出一迭紙,就著油燈一看,他的笑聲讓她毛骨悚然。

  「畫得很像,妳的哪一個情人是藝術家?杜亞洛嗎?或是我在街上看見抱著妳的蘇格蘭人?我不記得妳有作畫的興趣,不過妳向來是個才華洋溢的女性。」

  「你在街上看到我?」

  「對,我恰巧在附近。」

  他陰沈的語氣無法愚弄她,蒲甄想起那天她一直有被跟蹤的感覺,原來塞斯沒有棄她於不顧,把她丟給狄坦,而是一直暗中跟隨著她、守護她,甚至是關心她。可是現在他冷酷的目光取代了原先親切的笑容,看起來不再是守護天使,而是嘲諷的惡魔。

  她真希望他能夠卸下面具,因為面具下陰暗的眼神令她十分地不安。蒲甄想起塞斯經常試著要讓她害怕他,的確,那雙強壯的手足以立刻摀住任何尖叫的聲音;如果自己告訴他,每天晚上她都把通緝他的佈告放在枕頭下,他會怎麼說?而且紙張又破又縐的原因,是她摸了不知多少次了?她張開嘴巴,隨即又閉上,自知無法忍受他揶揄的嘲笑聲。

  「好啦,別這麼謙虛,親愛的。」他說。「這上面說,『只要通風報信、不論死活,統統都有獎賞。』根本就是妳戲劇化的語氣;至於『灰色的眼睛,而且備受歡迎』?這簡直太抬舉我了!妳怎麼知道我很受歡迎?是崔西說的嗎?或者是雯妮?」

  蒲甄抿緊嘴唇。塞斯發現她沒有企圖否認或為自己辯護時,他的笑容消失無蹤,俯身把油燈捻亮一些。

  故作世故顯然很失敗,或許她應該改採誠實的策略。

  她撫平膝蓋上的裙子,深吸一口氣。「我想你,塞斯。」

  他的手指搐動了一下,碰到熱燙的油燈,他忍住詛咒的穢語,猛地轉過身來,扯掉臉上的面具。

  蒲甄驚呼一聲,他不再是崔西那位慇勤有禮的未婚夫,而是徹徹底底的高地人——及肩的長髮、發屋翹起、被風吹日曬的皮膚顯得很黝暗。

  他的肩膀顯得更寬、肌肉更強壯,看起來更危險,野蠻的態度反而在他的英俊之外增添一種破壞的特質——加上他輕蔑的表情,形成一種致命的危險。

  蒲甄努力不讓自己顯得畏縮害怕,因為他被關入監獄時的怒火,和此時嶄新的怨恨相比較之下,只是略略不悅而已。

  蒲甄遲了一步地察覺到,自己誤闖野獸的巢穴裡面——而且還是一隻狡猾、兇猛、飢餓的掠食猛獸。

  「哎,我真的相信你要凌辱我!」蒲甄驚奇而難以相信地說。

  塞斯露出浪蕩不羈的笑容。「如果我不下手,就不像搶匪了,不是嗎?」他說道。「我真是不願意令妳失望,免得妳回家去和亞洛爵士喝下午茶的時候,欠缺聊天討論的內容。」

  她的目光望向他精心鋪在地上的暖巢,再望向洞穴的入口處。她知道眼前的隱密感只是一種幻象,畢竟大克那班人就躺在斜坡下,稍有動靜就會豎起尖銳的耳朵聽。

  「如果妳尖叫一下會更好,」塞斯好像有陰謀似地低語著。「那樣可以大大提升我的搶匪的聲望。」

  她眨眨眼睛,天生的好奇心勝過心中的恐懼。「以前你凌辱過任何人嗎?」

  「沒有,」他摸摸嘴唇。「可是妳千萬別說出去,我試著把這看成是古老的傳統,舉凡海盜、搶匪、美洲人和各種聲名狼藉的無賴,都屈服在凌辱女性的誘惑之下。」

  她摘掉眼鏡,瞇著眼睛看他。「你有喝酒?」

  「喝了很多,不過妳手裡握著的那把槍讓我清醒過來。」

  「或許我們應該等明天你酒醒以後再來討論。」她說,折起眼鏡放在外套上面。

  「好,反正我現在也沒有討論的心情。」

  他走向蒲甄,她低頭鑽過他的手臂底下,抓住炭火旁邊的酒瓶。

  「想不想再喝呢?」她問道,心裡想如果幸運,自己或許可以引誘塞斯喝得不省人事。

  他灌了一大口,再用手背擦擦嘴巴,滿足地歎口氣。「威士忌總是讓我性慾大發。」

  她立刻奪回酒瓶,自己也灌了一大口,反正也沒有什麼合乎邏輯的理由能夠確定自己現在開始變成幸運兒。塞斯又把酒瓶奪回去,放在肩膀上,完全不在意沒有瓶蓋。

  他溫熱的手指扣住她的。「妳知道我有多久沒有女人嗎?」

  她緊張不安地望向毛毯。「如果我估計正確,大約十五分鐘吧!」

  他把她拉向自己結實的身軀。「又錯了,牛頓小姐。」

  蒲甄顫抖不已。塞斯已經溫柔地愛撫過她好幾次,總是能夠控制住他男性化的身軀,此刻她震驚地察覺到比起自己,他實在太強壯了,一股充滿期待的興奮感竄過她全身。

  她的手指摩挲著他胸前鬈曲的毛髮,根本不敢直視他的臉,害怕自己會不害臊地盯著他的嘴唇瞧。「你實在不適合當惡棍,柯爵爺。」

  「至少比我認識妳以前更能夠勝任,」他邪惡地揚揚眉毛。「因為我一直在練習。」他繞著她走一圈,把她逼向毛毯。

  蒲甄閉上眼睛,這種男女間原始的舞蹈和他赤裸的胸膛散發出來的溫暖,讓她頭暈目眩。「我從來沒有被凌辱過,」她顫抖地說。「想必做得不好。」

  「反正也沒什麼,妳只管大叫和翻滾,其它的交給我做就好。」

  他伸腳勾住她的腳踝後面,讓她向後摔,再伸手抱住,動作一氣呵成地讓她躺在毛毯上,然後優雅地隨之躺下。

  蒲甄感覺自己的手好像屬於別人,根本不聽使喚,怎麼會陷入他胸前的毛髮裡?她從睫毛底下斜睨他一眼。「你會不會事後後悔?」

  他繃緊下巴。「或許會。」他伸手捻熄油燈。「可是現在不會。」

  他好像只是她上方的陰影,然而漆黑反而增添他散發出來的體熱。當他粗嘎的嗓音在黑暗中迴響時,手指已然熟練地解開她上衣的鈕扣。

  塞斯拉下她肩膀的衣裳,他已經忘記蒲甄的鎖骨感覺起來是多麼地細緻和突出,凹處又顯得好脆弱,只要多使一點點力就會造成瘀傷。他的手勁變得溫柔,拇指不聽使喚地愛撫著她的肌膚和骨頭的交接處,找到他渴望親吻的喉嚨凹處。


  天哪!他這是在做什麼?蒲甄是如此地纖細、可人,他這雙無賴、粗糙的手根本沒有權利摸她。他微微後退,她白瓷般柔細的肌膚襯著深色的毛毯,讓他十分著迷。

  他刺耳的呼吸聲音打破週遭的寂靜,蒲甄屏住氣息地看著他的表情在慾望和困惑之間來回擺盪著。

  以前她曾經看過這樣的神情,就在霖登宅邸的陽台上,當時她把他推開。如果這一刻她再一次推開,他可能就此走出去,不再回頭。她驚愕地察覺自己不想要他走,反而想在他粗獷的面具背後,尋找她的塞斯所留下的柔情和誘人的呢喃聲音。

  她凝聚勇氣,觸摸他沒有刮鬍子的臉頰,彷彿他是自己希望馴服的猛獸一般。她的手指滑下他的脖子,纏住他頸背處的鬈發。塞斯垂下眼睛,蒲甄從自己的眼角瞥見他抬起另一隻手,期待地探向她的胸前。

  「不!」她倏地向後避開,手指扣住他的手腕,彷彿自己真有力氣制止他似的。「不要摸我!」她命令道,對自己的大膽深感驚訝。「我不想被凌辱,想被誘惑,如果你喜歡,你可以吻我。」她端莊地補上一句。

  他皺著的眉頭融化成狡黠的笑容。「還是像以前一樣的意見多多,對嗎,魏小姐?」

  然而他已經和她掌心對著掌心,慢慢地低下頭,溫暖乾燥的嘴唇碰觸到她。她卻咬著牙關,不肯張開。塞斯挫敗地低吼著,可是當她的舌尖自行探索著他的唇沿時,他的低吼轉成呻吟。這種絕妙的折磨似乎永無止境,然後她才張嘴讓他探進去,一次一點點,只要他太貪婪地需索,她就向後縮。

  塞斯迅速地掌握住她的遊戲規則,舌尖探入她炙熱濕潤的庇護所,然後撤出來輕咬、逗惹她敏感的內側肌膚。偏偏他學得太快,蒲甄發現自己情不自禁地挨近他的手,不是要制止他的漫遊,而是搜尋那欠動的歡愉和期待。當他再次傾身壓下來時,她忘記制止他,兩個人密密實實地熨貼在一起,隨著他舌尖的探索,他的身軀亢奮地貼住她摩挲。

  「等一下,」蒲甄說著退開來,奮力地控制自己的顫抖。「你現在要說一些好聽的話。」

  他的唇輕摩她的喉嚨處。「脫掉衣服。」

  「不行,要好聽的。」

  他歎口氣,貼著她的耳朵說:「妳的頭髮像花一樣香。」

  「嗯嗯嗯,這句還不錯。」她低語。

  他即刻利用她讚賞的機會,舌尖馬上探進她的耳朵裡,蒲甄倒抽一口氣,體內湧起的熱流讓她全無防備。

  他用舌頭描畫她的耳垂。「妳還要再聽好話嗎?」

  她點點頭,迷迷茫茫地沒有注意到他的手正悄悄地溜到她衣裳底下。

  他粗嘎地低語。「對妳每一次地退開,我都要以牙還牙,然後我還要親妳、逗妳,直到妳哀求我好好地愛妳。」

  她仰起頭,迎向他專注的目光,眼中閃爍著慾望和懷疑。就在那一刻,他的唇吻住她的,手指探進她褻衣裡。

  蒲甄的臉埋在他肩膀上。「我好害怕,塞斯。」

  「我也害怕,我的天使。」

  可是他的恐懼並沒有制止他為她寬衣解帶,然後讓她躺在粗毛毯上,預備好好地實現他的諾言。蒲甄閉上眼睛,徘徊在鮮明的對照之下,他粗糙的下巴摩挲她的臉頰、胸前的毛髮逗弄她疼痛的峰尖,在在點燃觸電般的回應,使她的小腹狂野地收縮。

  炭火的玫瑰色火光把他的皮膚映成古銅色,蒲甄看著他的唇、下巴和他鼻尖上淡淡的雀斑,就是不肯直視他的眼睛和頸部以下的部分。好像他突然變成陌生人,卻散發出驚人的男性魅力,而且決心要排開她的恐懼,滿足她的空虛和渴望。

  他雙手捧住她的胸房,用指尖逗弄不已,然後輕輕地含住另一側,再飢渴地吸吮。蒲甄強行地忍住呻吟,手指揪住他的頭髮,在歡愉中蠕動著身體。她拱身迎向他,卻被他堅定而溫柔地推回去。

  「我們剛剛玩過妳的遊戲,」他粗嘎地低語。「現在換我了。」

  他的唇沿著她炙熱的肌膚移動、描畫,毫不憐惜地輕輕咬囓,沿著手肘內側一路來到平滑的腹部。蒲甄的呼吸加速,感覺他敏捷的手指愛撫著她緊繃的小蓓蕾,她情不自禁地貼向他的手指,無聲地哀求著,用身體語言來表達口中說不出來的話。那黑暗、神秘的歡愉在她的血管中顫抖流動,讓她只能咬住嘴唇,免得呼喊出聲。

  對塞斯而言,碰觸蒲甄宛如是他第一次碰觸女人,絕對是從來不曾經歷過的甜蜜和銷魂,無論巴黎或倫敦的艷麗女郎都比不上蒲甄的奇妙和甜美,讓他想要把威士忌倒在她身上,再一滴一滴地舔去,呻吟地慢慢品嚐。

  他把歡愉推向兩人的極限,延長那種絕妙的狂喜,直到近乎疼痛的程度。

  蒲甄的瞼埋在頭髮裡面,不住地呻吟。「求求你,塞斯。噢,求求你。」

  他完全地停住,讓她感覺快死掉了。

  「你要什麼呢,蒲甄?」他沙啞地詢問。「告訴我。」他知道自己太霸道,可是不在乎,因為他已經等太久了。

  她的聲音幾乎到破碎的程度。「我要你。」

  隨著手指的挑動,他把蒲甄推過狂喜的邊緣,正預備追隨之前,卻又遲疑了一下。自從那天看見她和一個陌生人在愛丁堡的街上擁抱,這個疑問就在他心中縈繞不去。現在他即將得著答案,她究竟有沒有別人?如果真有的話,塞斯對她的激情能夠強得勝過苦澀的嫉妒心嗎?

  他閉上眼睛,倒抽一口氣,不顧一切地和她合而為一,隨即吐出滿足的呻吟。其它的男人或許能給她鑽石和珍珠,可是唯有柯塞斯能給她這個東西。她的指尖陷進他的背部,塞斯睜開眼睛,發現她的眼角含著淚珠。

  他溫柔地拭去她的淚水,對自己的興奮造成她的疼痛深感愧疚,她卻害羞地咬住下唇。

  「我應該事先警告妳的。」他沙啞地說。

  「不需要的,我父親有解剖學的書。」

  「書裡面如何建議緩和疼痛呢?」他揶揄地問,奮力地控制住自己,看著勇敢美麗的蒲甄深思這個問題。

  她的眼睛一亮。「多多的練習?」

  她優雅地拱起臀部,以致塞斯驚訝地發出呻吟,說話的聲調高了八度。「我真是越來越喜歡妳父親了。」

  他開始移動身體,深入她震顫的深處。蒲甄閉上眼睛,降服在甜蜜和無止盡的充實裡面,並且不住地親吻著他的頸項,發出呢喃的呻吟,應和他沙啞的低吼聲音。直到他的身軀開始繃緊,蒲甄本能地拱身相迎,緊緊地抱住他,一起經歷顫動的高潮,來填滿她生命中的空虛。

  急切的吼叫聲音在洞穴裡面迴響。

  塞斯驚醒過來,詛咒地翻個身,用手背擋住眼睛,同時拉起毛毯遮住蒲甄。她猛地坐起來,把毯子拉高到鼻尖,少了塞斯的溫暖遮掩,她覺得糟透了。

  丹尼放下油燈,傑米從他後方探出頭來,一手遮住眼睛,然後發出生病似的呻吟。「我們來得不算遲吧?告訴我,我們沒有來遲一步。」他從指縫之間偷看一眼,看見蒲甄睜大的眼睛和蓬散的頭髮。「她看起來好好的,沒有被撕成碎片,不是嗎?」

  「我才要把你撕成碎片。」塞撕咆哮地說,用另一條毯子裹住腰間。「你們最好說得出理由來。」

  「有件事情你應該要知道,孩子。」丹尼咕噥地說。

  蒲甄的胃開始糾結,腦中的警鈴嗡嗡作響。

  塞斯坐在他鋪蓋的邊緣。「我很懷疑,在你闖進來之前一切都很好。」

  丹尼用力吞嚥著。「這和麥麒麟有關,恐怕我們犯下大錯,搶了他的未婚妻。」

  蒲甄悄悄地拉高毯子,想要鑽進去避難。

  「麥麒麟的未婚妻?」塞斯站起身來,伸手抓抓頭髮,接著又拉緊腰間的毛毯,結實的小腿拂過蒲甄的背部,讓他瑟縮不已。

  塞斯突然仰頭大笑,讓蒲甄大吃一驚。「這麼多年來,那個頑固的老傢伙一直沒結婚,看來我真是低估了崔西的魅力,現在趕緊送她回去,免得他派英格蘭軍隊來追捕我們。一旦涉及欺哄該死的英格蘭人,那傢伙比他父親更難纏。」

  看見丹尼指控的眼神,蒲甄用力吞嚥著,感覺糟糕透頂。傑米則是一臉擔心。

  丹尼的雙手環抱在胸前。「還不只是這樣。」

  「他吩咐過了,」傑米抓住丹尼的手肘。「你都聽見了,我們走吧!」

  丹尼甩開他的手。「還有。」

  「還有什麼?」塞斯輕鬆地說。「請快說,免得我失去耐心。」

  丹尼指著蒲甄,她渾身僵硬。

  「那個姑娘告訴大克說,有關她的贖金,可以通知她的未婚夫麥麒麟領主,他一定願意支付。」

  過了好半晌,洞穴裡面唯一的聲響是油燈燃燒的?啪聲。

  塞斯緩緩地轉向蒲甄,那冰冷的眼神讓她縮向石壁,無意間讓毛毯滑下一邊的肩膀。「我正想要告訴你,塞斯。」

  「什麼時候?」他的語氣帶著致命的溫柔。「等妳和麥麒麟住進我的城堡,生了一大堆小鬼頭的時候才說嗎?」他瞇起眼睛。「妳真令人刮目相看,先是杜亞洛,現在是麥麒麟,就一個鬱鬱寡歡的老處女而言,妳過的生活真是多采多姿,對嗎,親愛的?」

  她感覺自己的臉色發白。「這樣的指控不公平,你不瞭解——」

  塞斯的聲音開始帶著濃濃的捲舌音,丹尼機警地倒退一步。「我太瞭解了,為了宕肯克城堡,我不惜出賣靈魂,還是得不著;而妳只是跳跳華爾茲,對麥麒麟那個可悲的老色鬼賣弄風情,就輕易到手了。」

  她瞪著毛毯,努力地忍住淚水。她應該承認這樁婚事只是自己和麥麒麟要連手找他的策略嗎?塞斯已經有太多不信任她的理由,畢竟自己曾經出賣他。萬一他把這件事情視為再一次的背叛,要把他交給他最痛恨的敵人,她就百口莫辯,再也無法彌補了。

  可是當她看著他時,實在無法確定自己想要彌補,因為她所有高貴的意圖——化身為憐憫的天使,幫助他贏回宕肯克城堡,自己再認命地回歸原有的生活——都在他譴責的目光下消解了。

  「你為什麼要在乎我和誰結婚?」她充滿苦澀地詢問。「是你自己建議你外公向我求婚的。」

  他的手指掐進她的下巴。「難道妳寧願我當夜帶你去巴黎嗎?為了狄坦那該死的火藥配方,喪失人性地凌辱妳?」

  她掙脫他的手。「我應該開槍殺了你。」她冰冷地說。

  「我也希望。」

  「對你而言,現在的我意味著一大筆的財富,要不要我幫你寫要求贖金的信函?甚至隨函附上我的耳朵或是腳趾頭?」

  他炙熱的眼睛把她從頭打量到腳,包括她蓬胤的頭髮和毛毯邊緣的腳趾頭。「妳確定他還要你嗎?麥麒麟向來不喜歡二手貨。」

  傑米含糊的抗議聲音幾乎讓她崩潰,但是她勉強自己直視塞斯的眼睛。「尤其是柯家男人用過的物品。」

  塞斯臉色發白,手指抽搐,那一剎那間,蒲甄以為他會伸手打她。然而他反而俯身拉起毛毯遮住她的肩膀。

  淚水再也控制不住地滑下她的臉頰,塞斯嫌惡地哼了一聲,丟了一塊格子呢在她腿上,蒲甄摩挲著那塊毛料,知道這是塞斯穿破的披肩僅餘的部分。她記得當時他是多麼小心翼翼地愛惜這塊格子呢,每當撫摸的時候都是充滿驕傲和尊敬,這是柯氏一族特有的披肩,也是他僅有的一件。

  她抬起頭,充滿懊悔和同情地望著他。他的表情突然轉變成她所痛恨的那種虛偽和矯飾,他抓起長褲和靴子。

  「盯著她,」他厲聲命令道。「如果有任何人企圖靠近,你就對空鳴槍;如果她企圖逃跑——」他冷冷地瞪著蒲甄。「就對她開槍。」

  他掀開門簾,逕自走出去,丹尼跟著離開。傑米歉然地望了蒲甄一眼,隨即被丹尼拖出去。

  蒲甄抱住自己的膝蓋,目光落在皮箱上方的通緝佈告。愛丁堡的藝術家和她一樣是傻瓜,他的筆畫出塞斯溫暖的嘴角,卻沒有透露出他的乖戾和威脅性。想到他冰冷的威脅,蒲甄傷心地趴下,用格子呢摀住自己的啜泣聲。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8-28 15:27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