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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德瑞莎.麥德羅]百萬魔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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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3 00:00:15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藍氏企業的實驗室人員專注地站著,看起來不像是世界上一流的科學家,倒比較像是面對班長的戰敗士兵。那個班長正是傑登,他那刻薄的舌頭擁有的火力,就足以將他們轟得抬不起頭來,而傑登知道他愉快的笑容在過去三天來,已經到了爆發成部愉快的邊緣。「那麼,高登,」他說道,走過白色的瓷磚地板,遞給這個工程師最好一根香煙。「已經搜集了72小時的資料,分析各種理論,你們只能給我一個結論。」
  
  那個高大的蘇格蘭人聽了他的話後,不安地扭動身體。「是的,先生。那位小姐所騎的的確是一枝掃帚。」
  
  高登停了下來,眼睛一直看著地上。他的職員深吸一口氣,等著他大發雷霆。
  
  但當傑登終於抬起頭來看著他們著急得臉時,他的表情有如一隻鬥敗的公雞。「很好,回到你們的工作上吧。」
  
  隨著一陣離開實驗室的悉率的聲音,他們全逃回自己的工作崗位上,只剩下麥克從門邊站著的地方走出來,跟著傑登走進走廊裡。
  
  「國際刑警組織或是本地警方那兒有什麼消息嗎?」傑登問道。
  
  麥克搖搖頭,趕上他身邊。「戴隊長答應在星期五中午以前給我們一個答案。我們的小女巫現在怎麼樣了?」他故作輕鬆地問著隨著日子一天天的過去卻愈來愈糟糕的情況。
  
  「我怎麼知道,打從前天晚上我就再沒有見過她了。史文說她整個早上都在吃冰淇淋,看傑利-路易的電影。」
  
  「天啊!」麥克喃喃道。「她是個法國人呀!」他擔心地看著他朋友眼睛底下的黑眼圈。「你繼續睡在辦公室裡是一件很蠢的事,你知道的。」
  
  「問題不在於我睡在哪裡,因為我根本沒睡。」
  
  「至少你沒和她睡在一起。」麥克陰沉地地說道。「另一件父權的案子可會花上你不只一百萬。」
  
  傑登知道這無心的警告是在提醒他,愛蘭只不過是個無情的二流言喻,不該引進他胸口如刀割般的痛楚。他慢下腳步,詛咒了一聲。他已經在心中承受了一種特別的糾結,然後在「布明貸」百貨公司又幾乎無法呼吸。一旦他擺脫了那個麻煩的魏小姐,他向自己保證,他一定要叫助理替他預約一位有名的心臟科醫生。
  
  他沒注意到自己的表情洩漏了心事,直到看見麥克不安的眼神。「有什麼不對嗎?」麥克問道。
  
  「沒什麼比在辦公室裡有所作為更有效的治療辦法了。」傑登答道,在他唯一能找得到的地方尋求慰藉。「安小姐把我要的那些數據傳真給你了嗎?」
  
  麥克退縮了一下。「我正要找機會告訴你這件事,但恐怕安小姐傳真給我的唯一一樣東西是她的辭呈。她很幸運她的淚水沒有把傳真機弄壞。」
  
  「我昨天對她是有點嚴厲,打電話到她家給她,告訴她如果她一點以前能來的話,我就把她的薪水加倍。」
  
  「太遲了,有謠言說『全球詢問報』已經出了三倍的薪水給她,以交換獨家新聞。」
  
  那個講起話來輕聲細語,辦事極有效率的安小姐已經擔任傑登的私人助理超過五年了。即使他的嘴角浮起一抹苦澀的微笑,他還是希望自己不會對她的背棄感到驚訝。「我想每個女人都有她的價錢,即使是如此忠心的人,何況她還有生病的母親要養。寄一張優渥的退職金給她,然後再找介紹中心趕快派各替補的人過來。」
  
  那天下午愛蘭躡手躡腳地走進頂樓的電梯時,她一點都不曉得傑登的人事問題。當她看見板子上的一大排數字時,忍不住發出一陣呻吟。
  
  要在這幢大樓裡找到一間圖書館可能得花上好幾個小說,甚至是好幾天的時間。可是她別無選擇,史文一點也不能給她任何關於他老闆性格的資訊,愛蘭小心翼翼的隨意按下一個按鈕,電梯開始下降時,她緊緊抱著肚子,雖然有傑登的再三保證,她仍然無法完全相信這個透明的管子不會將她送往無法逃脫的死亡之境。
  
  愛蘭在1樓毫無目的的走廊裡漫無目的地走著,她只得到無奈的聳肩和對她的一雙赤腳無禮的注視作為對她問題的回答。她幾乎開始想逃回頂樓的避難所裡看錄影帶,或是何史文玩一些遊戲。當她在一條無人的走廊上看見一個老黑人在拖地板時,她忍不住鬆了口氣地喊了出來。
  
  他對她露出微笑。「hi,甜心,你迷路了嗎?」
  
  「比你所想的還糟。」她承認道。「我想要到圖書館,難道二十世紀裡沒有人看書嗎?」
  
  他搖搖頭,悲傷地歎了一口氣,「比起以前來少多了,大部分的人不會看書,會看得人又只知道看電視。」
  
  愛蘭歎了一口氣,開始擔心她在尋找那另一個傑登---戴著金屬框眼鏡,有著羞赧笑容的男孩---到頭來只是白忙一場。「那這兒沒有圖書館了。」她的腦袋快速地運轉著,看看在這個奇怪的世界裡是否有別的選擇。「哪裡有歷史記錄?倉庫?照片?」
  
  老人搔搔灰白的頭。「也許在13樓的檔案室裡有。」
  
  「哦,謝謝你,先生!你真是幫了我一個大忙。」愛蘭踮起腳尖,在他的臉頰上親了一下,然後快速朝電梯跑去。她只希望13是她的幸運數字。
  
  愛蘭推開她在13樓所碰到的第一扇碰砂玻璃門,滿懷希望地嗅著皮革和霉味。當一個紅臉的年輕人從門的另一邊衝出來時,她差點連鼻子也被撞掉了,而他連說聲抱歉也沒有。
  
  她跳了開去,才發現自己闖入了一片混亂之中。男人和女人匆忙地走來走去,在玻璃的小隔間裡鑽進鑽出,手中揮舞著成疊的紙張,口中高喊著各種指示。這真是一個嘈雜的世紀!她嗡嗡的耳朵只聽得到一些對話的片斷。
  
  「『碎嘴子』的賀伯在3線,看在老天的分上,別把他接進來。」
  
  「迷你微處理器的兩極真空管股票剛下跌了15個百分點,我可不要去告訴他,這次該輪到你了。」
  
  「才怪,我昨天才告訴他的。」
  
  「有誰看到那個該死來拿狄蘭西檔案的信差嗎?他一個小時前就要了。天啊!我死定了。為什麼沒有人現在就射我一槍,然我解脫了呢?」
  
  這話是一個散亂不整的年輕女人說的,她額頭重重敲在她的辦公桌上,以強調她的請求。
  
  「對不起。」愛蘭低聲說道。
  
  那女人猛然抬起頭來,從掉落下來的髮絲間懷疑地盯著愛蘭。「你到底要做什麼?」
  
  雖然有點被她的無禮嚇到,愛蘭還是擠出一絲禮貌的微笑。「不知道你是不是可以指引我到---」
  
  「感謝上帝,我得救了!狄蘭西的檔案也是!」那女人跳了起來,抓住愛蘭的手,將她拖往一扇關著的門前。「你怎麼這麼晚才來?那可憐的小東西已經開始歇斯底里了,藍先生威脅要把她丟出窗外去。」
  
  愛蘭還來不及抗議,那女人已經打開門,將她推了進去。「這就是你一直在等的信差,甜心。」她用一種像在唱歌的聲音說道。「你真該買可以防水的睫毛膏的。」
  
  那女人在愛蘭身後用力關上門,留下她和一個紅著眼睛而周圍還有黑圈、正在啜泣不已得女人。
  
  這個房間要比向前的那間豪華,地上鋪著厚厚的地毯,還有一整片牆的窗子,然而愛蘭覺得它只是一個前室,因為無端的牆上還有兩扇桃花心木門。看到那道門,她忍不住打了個寒噤,說不出是期待還是恐懼。
  
  「我在找檔案室。」她囁嚅的說道。「你能不能告訴我---」
  
  離開那一台正在吐著紙的怪機器,那女人迅速繞過桌子,幾乎是哀求地抓住愛蘭的手臂,使得愛蘭根本沒辦法說下去。「噢,太好了,我還以為你一輩子都不會來了。」她害怕地看了那道門一眼,「他說我找的信差是從西伯利亞來的。」
  
  要不是立刻就明白她所說「他」的是誰,愛蘭一定會覺得這女人過度的驚慌很可笑。但她還來不及說些什麼,一疊奶油色的檔案夾就塞進了她的手中,她投降地歎了一口氣,先減輕這女人的負擔,然後在外面等真的信差來又有什麼關係呢?她不斷地遞檔案過來,愈疊愈高,直到愛蘭幾乎埋在它們後面。
  
  要不是那女人害怕地猛然轉過身,把其餘的檔案夾掉落到地板上,愛蘭也不會知道那扇桃花心木門打開了。
  
  不管在哪裡,愛蘭都認得出那種尖酸刻薄的語氣,裡面所隱含的警告意味令愛蘭的背脊發冷,「我親愛的何小姐,你知道你切斷了我兩個主要股票持有人的電話,把我的會計師關於尋找稅務上漏洞的建議傳真給了國稅局,然後又弄壞了兩部最好的電腦硬碟嗎?」他的聲音更輕柔了。「告訴我,僱傭不合格的人是你的介紹所得政策嗎?」
  
  「他是個魔鬼!」那女人哀嚎道,「我不幹了!」她哭著衝出房間,用力甩上門。
  
  雖然那疊檔案夾幾乎把愛蘭的全身都遮住了,但是遮不住散亂的髮髻、包裹著黑色褲襪的雙腿,以及不安地蠕動著的十隻腳趾頭,因此她仍然可以感覺到傑登審視的目光。她放下檔案夾,給他一個躊躇的微笑。
  
  「你!」他瞇起眼睛看著她身後,彷彿會發現史文在她背後出現。「史文到哪兒去了?假如他擅離職守,跑到健身房去,那他就…………」
  
  傑登本沒有把話說完,但愛蘭覺得有必要站出來替史文辯解,「他還在頂樓,看著歌劇睡著了。」
  
  傑登不敢相信地揚起眉毛。「歌劇?我不知道史文還有這麼高尚的嗜好。」
  
  「是一部叫做『指引之光』的片子,音樂本身沒什麼,但是他被劇情感到得掉下淚來。」
  
  「噢,那種歌劇。」
  
  傑登向她走近一步,但愛蘭站在原地,決心讓他知道她不會被嚇倒。她深吸一口氣增加自己的勇氣,卻發現差點兒被他古龍水的味道給嗆死。
  
  他傾身向前,鼻子離她只有不到一寸的距離,平時他淺灰色的睫毛幾乎都隱沒在金黃色的皮膚裡,愛蘭現在才注意到它們有多長。「你會打字嗎?」
  
  「不會,可是我會擠牛奶,清理魚肚,攪奶油,還會在布上繡所以的字母。」
  
  他一邊踱步和朝她眨了三次眼睛。「你知道嗎?這全是你的錯,要不是你騎著那根愚蠢的掃帚掉下來,媒體和記者就不會在我們的台階上紮營,藍氏企業的股票不會下跌,安小姐也會坐在那張桌子後面,而不是向一些小報透露我最私密的事。」他無力地看了手錶一眼,用手扒過一絲不紊的頭髮,直到看起來又像是當年的那個男孩。「再過半小時我們就可以不必再接電話了。」
  
  他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溫暖有力的雙手按住她的肩膀,將她拉向原本是何小姐坐的那張椅子那兒。
  
  「坐在這裡。」他說道,呼出的氣息騷著她頸後的毛髮。「不要動。這是電話,假如它響了,就把它拿到耳邊,然後說『喂』。」他示範道。「不管線的另一端是誰,都說藍先生正在開會,明天早上以前不接任何電話。如果他們堅持要和我說話,就說我不在這兒,告訴他們我生病回家了,懂嗎?」
  
  「是的,先生。」
  
  「要是在接下來的三十分鐘裡你一定得找我的話,就按這個按鈕,我就能聽見你所說的每一句話。」
  
  「是的,先生。」
  
  「還有,別再叫我先生了。」
  
  「如果你這麼說的話,先生。」
  
  傑登低咒了一聲,用力甩上門,力道之大,連牆上所掛的畫都為之震動了。愛蘭微笑著靠近椅子裡,兩隻腳繞到桌面上,心想她也許該利用這個機會好好地觀察一下藍傑登。
  
  雖然每次電話一響都會令她跳起來,愛蘭倒是發現她的工作並不難。她告訴了三個打電話來的人藍先生正在開會,兩個他下午離開了,還有一個叫做賀伯的難纏傢伙,她告訴藍傑登得了輕微的傳染病,不過明天早上會很樂意與他談話的。
  
  「對不起?」
  
  愛蘭轉身,看見一個女人站在門口,外面辦公室的混亂情況已經消退了。
  
  那女人緊張地扭著戴在她左手無名指上的金色圈圈。「我可以和藍先生說句話嗎?」
  
  愛蘭張開嘴又閉上,傑登沒告訴她又訪客時該怎麼辦。「對不起,」她最後真心遺憾地說道。「藍先生正在開會。」
  
  那女人歎了一口氣,圓胖的臉上露出一絲淒楚的表情。「是他叫你這麼對我說的,對嗎?我不怪他,我從來都沒有時間陪他,又怎能要求他在百忙中抽空來見我?」她挺起肩膀,轉身就離去,明顯地在驕傲與挫敗中掙扎。「告訴他有空時,打個電話給他母親。」
  
  「等等!噢,等一下!別走!」愛蘭叫道,從桌子後面衝出來捉住這個陌生女人的手。「我不知道你是傑登的母親。」
  
  那女人的手冷得像冰一樣,但她緊緊抓住愛蘭,就像在暴風雨的海上抓到救命的繩子一樣。愛蘭一直以為傑登是在孤兒院裡長大的,他母親的出現令她十分困惑,但是他們兩人的相似是勿庸置疑的。隨著年華的老去,她的金髮也許褪成了銀白色,但是一雙眸子仍舊如一池融化的白蠟般閃亮。她很年輕,愛蘭有點驚訝地發現,不會比她自己的母親老多少,如果她還活著的話。
  
  那女人的上衣和裙子看起來有些破舊,但是新漿過,嘴唇上還塗了一點口紅。她外表上刻意的修飾,莫名地觸動了愛蘭的心。
  
  她攔著那女人的手,想讓她安心下來。「進來等一下,我告訴傑登你來了,他會很高興看到你的。」
  
  那女人有點顫抖地笑道。「我希望我和你一樣有信心。」她有點困惑地看著愛蘭的一雙赤腳,但並非惡意。「我不以為我們見過,但你比以前那個在這裡工作的小姐友善得多了。」
  
  「我是新來的。」愛蘭答道,繞過桌子去按那個傑登指給她看得按鈕。她清了清喉嚨,用一種她認為合適的方式說道:「藍先生,你的母親來了。」
  
  接下來沉默了幾秒,愛蘭正要懷疑他是否有聽見她的聲音時,一句「等一下」發出來道。
  
  她們在尷尬的沉默中等著,愛蘭保持著又自信的微笑,傑登的母親則咬著下唇。當那道門終於打開時,愛蘭第一件注意到的事情是傑登已經穿上了外套,頭髮也梳理回原來的樣子,一絲不亂。
  
  「hi,蘭達。」他冷冷道。
  
  愛蘭退縮了一下,要是她敢這樣直呼她母親的名字,她一定會因為這種大不敬而掌嘴的。
  
  「hi,傑登。」那女人卑微的回答令愛蘭更加地驚訝。
  
  傑登看了一下表上的日期。「這個月你來早了,對嗎?才29號而已。」
  
  「求求你。」那女人囁嚅道,用力地扭著戒指。「我們可以到裡面說話嗎?」
  
  愛蘭屏住氣,害怕傑登會狠心到拒絕他母親的要求,而他以一種嘲弄的姿態朝那道門一指。在關上門之前,他很不高興地瞥了愛蘭一眼,目光之冰冷令愛蘭奇怪自己的頭髮怎麼沒有結冰。
  
  她坐回椅子裡,鬆了一口氣,傑登的聲音從桌上的那個盒子裡傳出來時,她又坐直了身子。「要來杯威士忌嗎?」
  
  他母親低低的回答幾乎被冰塊倒進杯子裡的聲音給淹沒了。
  
  礙於良心,愛蘭伸向盒子上的按鈕,決定在這場私人的對話繼續下去前,將它關掉。她也許會偷看一個人的私人物品,但是從事聽他和另一個人最私密的談話劇就…………
  
  「這次又怎麼了?蘭達?」愛蘭縮回手,被傑登語氣中的疲憊震動了。「過期的保險費?太常去賭馬場?還是丹尼的考試又失敗了?」一陣皮椅的嘎嘰聲,愛蘭可以想像他靠在椅子裡,優雅的手指端著酒杯的樣子。
  
  蘭達的聲音聽起來異常的沉重。「你不必如此冷酷,你可以問問我又是怎麼過的。」
  
  「我們都知道問題不在於『你好嗎』而是『要多少』,那又何必多此一舉呢?」
  
  他母親啜泣著。「你至少可以和善一點。」
  
  「抱歉。」傑登的聲音硬得像正在切割的鑽石。「我母親並沒有給我任何地家教。」
  
  蘭達開始令人心痛地低泣,愛蘭忍住淚水,等著傑登安慰他母親,就像她被直升飛機嚇倒時的那樣。
  
  但他的聲音發出來時,它並未因滿懷感情而軟化下來,卻是充滿了絕望。「老天,蘭達,拿我的手帕去。你每個月所拿的錢至少還買得起面紙吧?」
  
  愛蘭聽見一陣刮擦的聲音,彷彿是椅子被推開了,然後是傑登,他的聲音聽起來更陰沉了。「別再對我大吼大叫,告訴我什麼是錯的。」
  
  愛蘭在椅子裡猛然轉身,想像他也在望著外面匆匆而過的陌生人群和街道的寂寞景象。
  
  「是艾倫,她懷孕了。」他母親說完後是好長的一陣沉默,長得愛蘭幾乎要以為盒子壞了,要不是蘭達又接著說下去,「她是我的寶貝,你知道的---才只有17歲,她得到春天才畢業,而那個男孩…………呃,你知道那個年紀的男孩是什麼樣子的。」
  
  傑登嘶啞的笑聲令愛蘭不寒而慄。「她打算像你一樣把孩子丟在某人的台階前,還是用更一勞永逸的方法來解決?」
  
  「她想留下孩子,你不瞭解我的艾倫,她是個好女孩,傑登,她只是犯了一點錯。」
  
  愛蘭大聲哭了起來,淚水不斷地滑下她的臉頰。
  
  「她會是個好媽媽的,兒子,我知道她會的,如果她有些錢可以使事情變得容易的話…………拜託…………別讓我求你…………」
  
  傑登的唯一回答是從抽屜裡拿出紙來,啪的一聲丟在桌上,然後在上面寫著什麼。「拿去,告訴她我為她願意負起她小小的…………錯誤。」
  
  蘭達對傑登的大方倒抽了一口氣。「噢,兒子,你對我們真是太好了。要是你肯讓我帶艾倫到這兒來見你,她一定會用雙臂給你一個最大的擁---」
  
  傑登打斷了她的話,「31號那天別再來了,我會叫我的助理寄張支票給你。」
  
  蘭達手中捏著一張長方形的紙從門內出來時,愛蘭還在看著窗外。從漸漸暗下來的玻璃窗裡,愛蘭可以看出那女人已經把嘴唇裡的胭脂都咬光了,只剩下顫抖而蒼白的雙唇。
  
  「晚安,小姐。」蘭達赧道。「謝謝你的幫忙。」
  
  一聲小小的「晚安」是愛蘭唯一能說的話。
  
  天完全暗下來的時候,她還坐在椅子上,知道自己應該在傑登出來前,回到頂樓的套房裡去。她想像得到要是他發現她闖進了他內心的痛苦時,將會又多恨她。
  
  但當她站起來時,一股比恐懼更強的力量促使她走向那兩扇桃花心木門。
  
  傑登並沒有開燈,他站在窗前,一隻手端著一隻半空的酒杯,另一隻手插在褲袋裡。他已經脫下外套,領帶也扯鬆了。看到她的身影映在窗戶上,他瞇起了眼睛,彷彿她是一個闖入他獨處的陌生人。
  
  「它一直在閃。」
  
  「什麼?」愛蘭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他指了指他桌上的一個小盒子---一個和外面房間一樣的盒子,上面一個小小的綠燈正在閃著。「通話器,當它打開時就會閃。」
  
  愛蘭感到一陣羞愧,而她所做的事沒有借口,只得厚著臉皮撐下去。「如果你知道我在偷聽,你為什麼不制止我?」
  
  他聳聳肩。「何必呢?你會排隊將我的悲慘故事賣給媒體。我現在就可以看見報上的標題了---一百萬小子被自己的母親勒索。」
  
  愛蘭雙手撐在他的桌緣,他諷刺的話比她所願意承認的更令她惱怒。「我在別的地方看見你是在孤兒院長大的。」
  
  「所以你就以為我是個孤兒?就像是孤行淚或是其他那些浪漫的垃圾?很抱歉,讓你失望了,而孤兒院也收容私生子的。」
  
  愛蘭退縮了一下,但傑登的表情不為所動。也許這個字眼並不像她那個時代,是個誣蔑的字眼。她還記得當在路易廣場的那些孩童知道她有媽媽,而沒有爸爸時,那種不友善的言詞,傷人的蔑視,以及冷冷的目光。
  
  「你的母親一定很年輕。」她柔聲說道,想要對這個女人寄予同期,但發現在他僵冷的表情下,這完全是不可能的。
  
  「17歲,就和她的寶貝艾倫一樣。」他啜了一口威士忌,「我想她說服自己,把我送走是正確的,卻從不知道聰明而害羞的孩子其實要的不多。」
  
  愛蘭想叫他不要再說了。他也許可以看起來不帶一絲感情地說著一個故事,但他毫無感情的自白卻刺傷著她脆弱的心。
  
  「我恨那些寫這些訪談的人,他們當然全都很客氣,令人痛苦的客氣,那只會令人更加地難受。」
  
  她不自覺的向他靠近。「你母…………蘭達後來怎樣了?」
  
  「她把衣服上繡著名字的我丟棄在孤兒院的台階上後,就從高中休學,嫁給了一個建築工人,搬到紐約一幢有三個房間大的大房子裡,然後撫養了三個取了藍領階級名字的孩子,像比爾,丹尼…………還有艾倫。」
  
  愛蘭一直都希望有手足可以陪伴她的孤獨。「所以你有弟弟和妹妹?」
  
  傑登猛然轉身,臉上惡毒的表情令她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不,是我母親友其他的孩子。」
  
  愛來的手指因想撫摸他安慰他的渴望而顫抖著,但在她付諸於行動之前,他又戴回了冷若冰霜的面具,警告她不可妄動。
  
  她把雙手按在大腿上,以免背叛自己的心事。「你是怎麼和你母親重聚的?」
  
  他坐在她對面的桌緣。「『重聚』,真是個感人的字眼。」他嘲弄得笑正顯露出相反的意味。「因為我從未被收養,我的名字就一直未曾改過,蘭達要找到我並不難。她三年前打電話來說要見面,那天下午我取消了所有的約會,穿上最昂貴的西裝,等著她來。」
  
  「她沒來嗎?」愛蘭深吸了一口氣,害怕最糟糕的事情發生了。
  
  他回答前,把杯子舉到唇邊,喝了一大口。「噢,她來了,準時兩點鐘到。一開始我們有些尷尬,正如你能想像得到的,而我們努力平和的說說話。你看,我都決定要原諒她了,我說服自己,她不應該再承受更多的痛苦了。畢竟她不要我的時候還只是個小女孩,一個犯了一項『小錯誤』的好女孩。」
  
  愛蘭的手指因憤怒而握拳,氣那個女人竟然讓這個男人覺得自己只是她不經意的行為下的產物。
  
  「蘭達不停的說著她的第二個家庭,她的丈夫厄爾,他在一次工作的意外中傷了背,從此就殘廢;她的最大的兒子比爾,一心一意想進常春籐名校,但成績又不夠好到可以申請;她十六歲的丹尼,得了精神分裂症,被法庭強制送進一家昂貴的療養院。」
  
  愛蘭很容易就可以想像得到傑登坐在這張桌子後頭,隨著他母親一句又一句背棄了他內心的話而愈來愈冷漠。
  
  「同時她也承認了自己的一項弱點---每天下午到賭馬場去下注,因此我知道她和以前一樣並不想要我,她只是想要我的錢。」
  
  輪到愛蘭站起來看著窗外。她看著窗外城市的燈光,傑登才不會看見她眼中閃爍的淚光。她立刻就知道他一定不會願意接受她的同情的,她只能給他她的憤怒。
  
  「要是我,我是不會給她任何錢的。」她恨恨地說道。
  
  傑登從桌緣站起來,對愛蘭的激動感到驚訝,他沒料到她會有這種反應。他一直很安於自己一個人,沒有任何人的支持,打從他生下來的那一天起就是如此。
  
  然而愛蘭站在那裡,穿著黑色褲襪,黑色的衣服,赤著一雙腳,準備要和任何擋住他的路的巨龍作戰,甚至是他軟弱而公寓心計的母親。他的胃因某種不可抗拒且危險的感情而縮了起啦。
  
  「那你要怎麼辦?對她下咒語?」傑登故意輕快地說道,好緩和兩人之間的緊張的情緒,但當愛蘭忽然轉身面對他時,她的怒氣仍然旺得可以點起一把火。
  
  「我會把她丟到大街上,我會叫她別再踏進我的地方一步,不管是她自己,還是她那些小雜種。」
  
  「女巫。」他喃喃道。
  
  愛蘭的眼神黯淡下來,他懶懶地笑笑,用手托住她細小的下巴。「你這個美麗的小女巫。」
  突然間,傑登不再對威士忌感興趣,而是渴望品嚐她的唇。他的兩腿之間升起了無法遏抑的慾火令他臉上的笑容褪去。
  
  「別再那樣看我。」他命令道。
  
  「什麼?」她低語道,對他眨眨眼。
  
  「一副我是甜筒,而你已經一輩子沒吃過甜食的樣子。」傑登握住她下巴的手更用力了,拇指撫著她顫抖的下唇。「你現在知道我所有的秘密了,也許我也該讓你說出一些你的。」傑登觸到她頸部的悸動時,她的所有要說的話語全化成了一聲歎息。她的腹中燃起了甜美的火焰,在他指尖挑逗的愛撫下,幾乎要變成熊熊烈火。就是那個膽大妄為的李奈特,也不敢如此親暱的碰觸她。
  
  李奈特的威脅和警告沒有打倒她,然而傑登只親吻和愛撫他的肌膚就征服了她。
  
  「不!」愛蘭掙脫他的懷抱,向後退到桌子前。
  
  他伸手拉她,低聲道,「愛蘭,別…………」
  
  她沒聽見他沙啞的請求,只是害怕在他眼中的映影看見自己微弱的意志。她逃了開去,知道就算這樣做,也掩飾不住自己的愚蠢。她已經洩漏了自己最危險的秘密了,那個她第一眼看見藍傑登時,就一直努力隱藏起來的秘密。
  
  他母親也許並不想要他,但是她---魏愛蘭---卻毫無疑問的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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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3 00:00:34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穿著傑登的睡衣,愛蘭盤腿坐在頂樓客廳窗前的地毯上,看著窗外落下的黑幕裡燈火點點。她把湯匙插進打開的一筒冰淇淋裡,挖了一匙送到最邊。甜膩的冰淇淋在她口中融化。但又濃又苦的巧克力味道卻在舌尖滯留不去,就像前一天晚上和傑登的面對面一樣,嘗起來又苦又甜,喜悅中夾雜著痛苦的威脅。
  
  然而那並不是她所預期的痛苦,不是耳鬢廝磨,不是被一個男人緊緊地揪著心。她似乎錯看他了,她發現他比她原先所想的更危險。他也許可以指控她是個女巫,但比起她微弱的魔法所能影響的,他才是那個施出強力魔咒的人。
  
  她把冰淇淋擱在一旁,沒了胃口。藍傑登和她夢中見到的黑髮王子一點也不像。他嚴厲而玩世不恭,缺乏耐心又不友善,邪惡而不高貴,而且有一種黑暗的性感,會啃囁的靈魂,假如她夠聰明的話,她就該忘了那一百萬,改借用避邪翡翠的力量逃到他找不到的地方或時代去。
  
  抱住雙腿以增加暖意,愛蘭心想傑登此刻是否也在看著窗外,這個陌生的城市從未如此刻般廣闊孤寂,傑登在玻璃上看到的映像是誰,她心想,是那個成功而冷漠的男人,還是他相信自己曾經是那個害羞的男孩?
  
  她把臉頰靠在膝蓋上,心為這個男孩而痛著。她想將他擁入懷中,向他保證他不會再遭到背棄。但傑登抱著她時,並非為了得到安慰,他要的是比她的同情或安慰更實在的東西。
  
  想到這一點,她爬起來在高雅的沙龍裡踱著步。她會努力記得傑登已經不再是那個小男孩了,他把自己變成了冷酷的人,只要是他想要的東西,他都會不計代價去取得,既不會感到抱歉,也不會後悔。他和那些給她母親庇護的有錢有勢的男人並沒有兩樣。而這種『庇護』只會維持到下一個更年輕、更可愛的臉孔出現以前。
  
  然而愛蘭仍然可以感覺到傑登修長優雅的手指扶住她的頸後,朝她的喉嚨呼出熱氣。她的喉嚨因一種原始的渴望而發乾,彷彿他又那些所有莫斯警告過她的罪行。每一次甜美的悸動都曾使她母親露出弱點,而獻出自己。這種喜悅對愛蘭來說,就和貼在她身上的絲綢一樣的陌生。
  
  她發出一陣呻吟,將發燙的額頭貼在玻璃上。就和平常晚上的這個時候一樣,漸漸入襲的黑暗點亮了她身後的燈光,破壞了她的沉思和夜景憂鬱的美麗。
  
  她咒罵著玻璃上燈光的映影,愈來愈厭倦傑登的魔法了。自己亮起來的燈光和自動打開的門,只會加強在他掌心裡的無力。
  
  突然靈光一閃,她拿起融化的冰淇淋中的湯匙,決定在它完全脫離她的掌握前,尋回自己命運的小小能力。
  
  「我得借一條你的領帶。」傑登說道,那天晚上像一陣風般進入麥克的辦公室,一件西裝外套隨意地掛在手臂上。
  
  麥克在電腦鍵盤上有節奏地敲打著的手指停了下來,從他閱讀用的眼鏡後面瞧著他的老闆。「喔,今天晚上心情不錯哦。什麼場合?老朋友的家庭聚會嗎?」
  
  「晚餐。」傑登答道,用一種專家的手腕調整襯衫的立領。
  
  麥克轉動椅子,面向一個不銹鋼檔案櫃,打開最下面的抽屜,裡面全身各種花色的領帶。
  
  傑登不可置信地揚起了眉毛,麥克毫無愧色地聳聳肩。「抱歉,我的嗜好習慣。」他看著傑登拿起一條窄黑色的羅夫-羅倫。「好了,你為什麼得紆尊絳貴地來從我不值得一顧的收藏中借?你的小女巫把你的領帶都帶走了,還是用所有的領帶編成一條繩子,像金剛一樣爬出窗外?」
  
  傑登瞪了他一眼。「當你可以飛的時候,還要用爬的做什麼?」
  
  「啊,可是你並不相信她真的做得到,不是嗎?」
  
  「那還要等著瞧。也許今天晚上我可以用杏桃雪糕和一瓶紅酒誘騙表演一下。」
  
  麥克像一條看到獵物的狡猾小獵犬般向前潛行。「所有那個迷人的魏小姐終於答應當你晚餐的伴侶了,嗯?你要帶她上某個法國餐廳,我猜---露黛絲?卡拉維爾?」
  
  傑登的表情十分明顯,他別無選擇,只能在麥克熱心的笑容破壞他的決心前堵住他的嘴。「我們在家吃,我要帶她上床。」
  
  麥克靠回椅子裡,手指撐著臉頰。正如他所預料的,傑登發現令他的朋友的眼神因夢想幻滅而黯淡下來比因希望幻滅要容易忍受,十年來他早就習慣如此了。
  
  「所有你要誘她說出實話?」麥克問道,「或只是要滿足你貪婪的慾望?」
  
  傑登繃著臉掩飾內心真正的想法。「當然是為了實話。」他聳聳肩,「其他只是附帶的。」
  
  麥克邪惡地笑著。「那你又能確定她會臣服在你的魅力之下?你發現自己這麼令人無法抗拒嗎?」
  
  傑登在領針上吹了一口氣,邊用袖子擦著它,邊想著該怎麼回答。這種滿不在乎的動作並沒有洩漏他只要一想起愛蘭融化在他的臂彎裡就加速的脈搏和兩腿之間因慾望而火燙的悸動。
  
  「我向你保證魏小姐會用盡所有的機會來抗拒我的。」他說道。「我打算引誘她,而不是調戲她。」
  
  麥克瞇著眼打量他。「蘭達昨天來了,對嗎?事情難道不是這樣嗎?她毀了你,而你就要去毀了別人?而且通常都不是那個該得到這種待遇的人。」
  
  傑登猛然抬起頭來,只有麥克敢如此直接地對他說話,而不會擔心他的飯碗;麥克,那陪他在孤兒院一起長大的人,麥克,和他劃破手指,以血發誓要做生死之交的人;麥克在十歲時被一對有錢的印第安律師夫婦收養,留下傑登一個人在孤兒院裡,他感到再一次被拋下了。
  
  「你這樣為魏小姐的名譽辯護真是奇怪。」傑登道。「她根本不是什麼無辜的受害者,只是來向我騙一百萬美金的騙子,而如果我那些沒有用的實驗室人員或偵探不能在這個星期以前給我們一些解釋的話,她也許就會成功了。」
  
  「好吧,為了你的錢,我是不能怪你的,是嗎?」
  
  傑登將手重重壓在桌面上,「你的問話結束了嗎?律師?」
  
  麥克投降地高舉雙手。「控方可以退下了。」
  
  傑登把領帶塞進口袋裡,轉身要走,但麥克又說道,語氣---有趣,幾乎是愉快的---又令他猶豫了一下。「告訴我,傑登當你照著鏡子的時候,你在鏡子裡所看到的是誰?是你自己,還是亞瑟?」
  
  傑登猛然轉身,有好一會兒,他把空氣中的嗡嗡聲誤以為是兩人之間快要爆裂開來的緊張。然後天花板上的日光燈閃爍起來,兩人都抬起頭向上看。外套從傑登的手臂上滑落,掉在地板上。
  
  日光燈熄了,他們陷進一片黑暗中,然後又亮了,而且是原來的兩倍亮。
  
  他們警覺的目光相遇,然後同時發出聲音。
  
  「愛蘭。」
  
  快速電梯直奔大樓的屋頂,唯一的乘客在裡面如困獸般焦躁地踱著步。
  
  傑登故意選了這一部透明電梯,知道它是大樓的三部電梯裡,有緊急發電設備的。他停下來看著快速閃爍的樓層指示燈,只希望它的警告燈號停止閃爍。
  
  他又開始踱步,手指插進髮絲間,焦急地想像著愛蘭正興高采烈地玩著他地傳真機,或是決定按摩浴缸是替音響換新電線的好地方。要是她傷到自己,或是毀了大樓的頂層,他也只能怪自己。要不是他冷酷地計劃要引誘她,他也不會放史文一個晚上的假,去參加什麼百老匯的試演會。
  
  電梯停了下來,門才半開,傑登就迫不及待地擠了出去。他穿過屋頂,跑向上面寫著『防火梯』字眼的紅門,晚風如雷地在他耳畔呼呼作響。
  
  他推開門,小心翼翼地走下幽暗的樓梯,暗自祈禱他故意設計用來預防萬一的逃生路線,沒有被傢俱或掉落下來的屍體所堵住。
  
  當鑲板在他的手中一下子就推開時,他鬆了一口氣。
  
  他衝進套房的客廳,立刻僵在原地,看見愛蘭坐在一張椅子上,手中拿著一根金屬湯匙,對著原本插著一盞黃銅立燈的插座。恐懼如冰冷的洪水般向他襲來,他曾經只有一次像現在這麼害怕過。
  
  「愛蘭!不要!」他大叫,像電影裡的慢動作般衝向她。
  
  她猛然轉身,如黑雲的秀髮落在蒼白的臉頰兩旁。他只瞥見她因驚訝而圓睜的眼睛,湯匙就已經碰到了裸露的插座,她在白熾的火花中,飛過了套房。
  
  她死了。
  
  傑登已經呆掉的腦海中只閃過這幾個字。
  
  愛蘭死了。
  
  以開始他以為黑暗和寂靜是在他的身體裡面,只是在他腦海中旋轉的又黑又冷的濃霧。然後他注意到整個城市開始黑暗且沉靜下來,只有蒼白的月光照在愛蘭的身上。
  
  他走到她一動也部動的嬌小身軀旁,比較冷靜下來的腦子裡知道自己應該做點什麼,大喊救命,打一一九,做人工心肺復甦術,但他控制大局的能力突然離他而去了。
  
  愛蘭的秀髮在肩膀四周攤成一片扇形,令他荒謬地想起躺在棺木裡的白雪公主,即使已經死去,白雪公主的臉頰上不是依然有著代表生命的紅暈?如凝脂般的胸部不是挑動著電影院裡每個無助的天真孩童的心,相信它會再一次上下起伏。
  
  一聲輕歎飄進空中,過了幾秒鐘,傑登才發現那不是來自他自己。
  
  不知道是怎麼走過去的,他已經跪了下來,按住愛蘭的喉嚨,絕望地尋找生命的痕跡。他在她溫熱的皮膚下找到了,指尖碰到了她動脈奇跡般的跳動。
  
  她的眼睛突然張開,因驚嚇而圓睜。她朝著天花板眨了幾次眼睛,然後平靜地說道:「我一直以為被閃電擊中可以讓我的頭髮發直。」
  
  傑登上氣不接下氣地笑了起來,他忍不住拉起一綹髮絲,騷著她的鼻子。「我真不想令你失望,可是我覺得它比以前更捲了。」
  
  她用法文低聲詛咒著,目光移到了他臉上。她就像那天在廣場上那樣的看著他,迷濛的眼中有著溫柔和邀約。那種天真無邪和誘惑的奇異組合,在他身上投下了無可抗拒的魔力。
  
  傑登緩緩地將自己的唇覆上了她的,即使知道自己該先檢查她的脈搏…………扶她站起來…………找醫生來…………
  
  他的唇甜美地輕揉著她的,一道比閃電更原始的電流通過他們之間,令傑登有條理的大腦融化了。在他溫柔的刺探下,她的雙唇毫不猶豫地分開,使得他發出沙啞的低吟。
  
  他更進一步,將舌尖探進了她的口中,這正是他第一次將她擁進懷中時就想做的事,然而那時有成千上百個目擊者在旁邊。現在除了他們以外,就沒有別人了,包裹在不再是威脅,而是祝福的黑色迷霧裡。
  
  吸吮著她口中的甜美,傑登融化了,兩人彷彿合而為一。在紐約的這些年裡,他看到女人的身材全是人工製造出來的,但是愛蘭的身體完全沒有經過整容,每一寸地方都柔軟無比。她的頭髮、她的胸部、她令人愉悅的雙唇。
  
  他的唇向下移到了她的喉頭,深吸她的香氣,是丁香花,魏愛蘭的香味是丁香花的味道。
  
  發出一聲飢渴的低吼,傑登的舌尖深深探進她的口中,心中很明白自己是在挫敗和狂喜的危繩上行走。自從高二時在一輛豐田廂型車的後座胡搞過一次後,他就不曾如此狂亂過了。
  
  愛蘭以毫未掩飾過的天真迎接傑登的吻,對他真正的意圖一無所知。直到她張開眼睛看見他憂慮的眼神,她才明白自己有多希望他再用這種眼神看著她,彷彿她是世上唯一一個可以撫平他眉宇之間細紋的女人。
  
  他的手掌托著她的臉,輕柔地佔有她的嘴。在黑暗和慾望的包圍下,愛蘭將他的袖子向上推,盲目地愛撫著他的前臂,上面的毛髮令她的指尖顫抖。
  
  他的唇離開了她的嘴,令她失望地低呼,但立刻因它們移到了她的下巴和喉頭而喜悅地低吟。她無法抗拒,心想當她母親將自己交給她父親以及之後的那些男人時,也是這般的感覺。
  
  一開始愛蘭以為那只是她自己狂野的心跳聲,後來才發現是翡翠避邪物。翠玉彷彿吸收了那道奇異的光芒,隨著她體內奔騰的熱血顫動。她耳中的嗡嗡聲淹沒了遠處的警笛聲,冷氣再度運轉的聲音,以及電梯上來的聲音。
  
  麥克的聲音像是一盆冷水般倒在他們頭上。「抱歉,傑登,可是這次你不能怪你的小女巫了,好像是全市性的停電。我打電話給電力公司,他們說可能某個白癡把刮鬍刀掉進浴缸---」他差點兒撞上他們交纏在一起的身體,他低低地吹了一聲口哨,「噢,我真是該死…………」
  
  愛蘭斜睨著流瀉進來的燈光,害怕該死的不是麥克,而是行為放蕩的自己,在撩人的黑暗中太久了,麥克突然打開的燈是如此的刺眼。
  
  傑登站起來看著他的朋友。愛蘭覺得自己好像赤裸裸的一般,她坐了起來,把睡衣拉高到喉頭。
  
  麥克向後退了一步。「嘿,嘿…………難怪在停電後九個月總是有那麼多小孩出生。」
  
  愛蘭感到麥克眼中的譴責是針對她的,但她仍站了起來,用手背揩了揩顫抖的嘴唇。「你應該警告我的。」她叫道。
  
  傑登轉向她,彷彿很高興有了一個可以宣洩挫折的管道。「我以為我不必告訴你,任何三歲的小孩都知道不能把湯匙插進電插座裡。」
  
  「我只是想從源頭堵住燈光。」愛蘭瞪著他。「我把燈泡轉下來,可是一把它轉回去,燈又亮了。可是我說的不是燈,我說的是孩子。要是你無禮的吻害我懷孕了怎麼辦?」
  
  傑登的臉上閃過一陣怒氣,令他看起來有些恍惚。「懷孕?」他重複道,彷彿她說的是外國話。
  
  麥克厭惡地對他的朋友皺眉頭。「真是聰明,藍傑登。這兒是9年代的紐約,而這女人是個陌生人,你居然連保護措施都沒用?」
  
  「我不需要什麼保護措施。」傑登輕聲說道,眼中的沉思更深了。「除了要躲開她。」他的手指輕撫愛蘭的下巴。「你再說一遍你剛才說的話好嗎?」
  
  傑登溫和的笑容一點也沒有減低她的恐懼。「你的部分失憶症一定是又犯了,親愛的。讓我幫你恢復你的記憶。你說:『要是你無禮的吻害我懷孕了怎麼辦?』想想看,麥克。」他回頭說道。「這些年來我一直以為讓個女人跟著我喝酒,才會有危險。」他瞇起眼睛打量她的臉,銳利的目光令她想要躲開。「你到底是誰,魏愛蘭?」
  
  愛蘭咬緊嘴唇,以免說出實話,知道沉默是她唯一的防衛。
  
  傑登的表情堅定,抓住她的手,拖著她經過倒抽了一口冷氣的麥克,走向電梯。
  
  愛蘭害怕他要是帶她到某個地方去解釋孩子到底是怎麼有的,或是乾脆直接做給她看。「我們要上哪兒去?」
  
  他簡短的回答使得一陣寒意爬上她的背脊。「去獵女巫。」
  
  愛蘭赤著腳跟在傑登後頭,他每踏出一步,她就得走上三步,緊抓住她的手一點也沒有鬆開的意思,甚至在藍氏企業無止境的長廊上碰到一些因停電而延誤了下班的員工時也沒有。
  
  「對---對---對不起,先生。」一個年輕人結巴地道,身體貼在牆上讓他們經過。
  
  「藍先生!我還以為你今天已經離開了。」一個女人從他們前面閃開,把手提包當作盾牌般抱在胸前。
  
  雖然傑登毫不在意的樣子,但是大家驚訝的注視和喃喃低語令愛蘭畏縮不已,她害怕那些人全都知道了她和他們的老闆在頂樓的地板上纏綿,雖然胸前沒有繡上紅字,但她的嘴唇在傑登的親吻下,依然濕潤而紅腫,頭髮因他的揉搓而散亂。她慢下來用空著的那隻手抓緊上衣,低聲祈禱著幸好它還將她裸露的雙腿遮到了膝蓋處。
  
  傑登加快了腳步。愛蘭跌跌撞撞地跟在他後面,盯著他寬闊的背影,一股厭惡感急劇升高。他是要懲罰她肉慾的弱點,還是他自己的?
  
  一個閃亮的牌子用有品味的字體寫著他們最終的目的地是藍氏企業的實驗室。
  
  傑登用力推開旋轉門,裡面有一群人在對著發亮的螢幕和玻璃管工作著。他們臉上的表情就和走廊上那些人一樣的驚訝。
  
  「出去。」他命令道。「你們有三分鐘的時間可以全部離開。」
  
  「是的,先生!」
  
  「是的,藍先生!」
  
  穿著白色外套的人急急遵照他的指示,留下愛蘭給傑登。他把她拖向遠端牆上的一個密碼鎖膠,開始在上面按下意連串複雜的號碼。當他的手指在按鍵上飛快地移動時,愛蘭不情願地對它們的優雅感到驚異。它們以無比溫柔撫著她的時候,彷彿已經是上輩子的事了。
  
  一塊隱藏的鑲板滑開了。
  
  傑登將她拖進後面的房間,愛蘭直覺地知道她已經進入傑登領域的中心殿堂了。白色的燈光照亮了空蕩蕩的房間,令人無所遁形,沒處可以躲藏。
  
  他放開她的手,讓她站在房間的中央,有如白紙上的一個黑點。他彎腰在一個平台上,開始按一些按鍵,並轉動幾個旋鈕。空氣中傳來一陣模糊的嗡嗡響,這才是真正的藍傑登,愛蘭明白了。脫去光鮮的外衣,他自在地處在這個實驗室的環境裡。
  
  「我設計這套軟件,是為了偵測超自然的能力。」他說道,撥開落在眼睛上的一綹頭髮。他把一台電腦螢幕轉向她。「假如腦波有任何異常的活動,這上面的圖線就會隨之變動。」
  
  愛蘭吸著鼻子。「異常的?你是在暗示我是個怪物,先生?」
  
  他站直身子。「我是在說你是個騙子。可是我認為應該在我替你叫一部到機場的記程車以前,再給你最好一次機會會比較公平,讓你證明我是錯的。」他甜甜地笑著,手臂以一種挑戰的姿態交叉在胸前。「還是你比較想要一根掃帚?」
  
  愛蘭比較想點燃一團火球,好燒掉他那雙自以為是的眉毛。然而,她只是也交叉雙臂瞪著他,現在她只是防衛,不是一種反抗。她拒絕讓他強迫或引誘她說出真相,如果他要找的是一個女巫,那麼他將會徒勞無功。
  
  他走過來,開始在她周圍繞著圈子。「怎麼了,魏小姐?舌頭被貓吃了嗎?你的確在什麼地方有一隻貓,對嗎?一隻又大又黑的貓,會在滿月的時候變成一隻烏鴉?每一個厲害的女巫都有,你知道的。」他停下來搔搔她的下巴,「而你就是一個厲害的小女巫,不是嗎?」
  
  愛蘭咬緊牙關,忍住不從他的手指頭咬下去。你一定得控制你的脾氣,女兒,人應該要學會忍耐,想起莫斯的話,她努力抑制住怒氣。
  
  「畢竟,你聰明地闖進我的比賽,我的生活…………」傑登走到她身後,把她如瀑布般的黑髮卷髮撥到一邊,對著她頸根的細柔毛髮低語。「我的床。」
  
  愛蘭驚訝地發現他的呼吸已經和她一樣的不穩。放下她的頭髮,他走到平台那兒,盡量在兩人之間保持距離。
  
  「我可不是傻瓜,魏愛蘭。」他嗤道。倏地轉身看著她,平時傑登莫測高深的表情現在充滿了絕望的憤怒,令她懷疑他是在說服她還是他自己。「你也不是什麼女巫,你只是個騙子,一個毫無羞恥心的騙子,目的是要從我這兒拐走一百萬元。」
  
  愛蘭幾乎要哭出來,五尺二分之一寸的身體直挺挺地站著。
  
  傑登的聲音帶著輕蔑。「真正令我生氣的是,我幾乎相信了你…………但是被你樓上的表演破壞了,史文沒有在場看到你的表演真是可惜。」他輕侮的視線從頭到腳掃過她,每一處它停留過的地方都恍如火燒。「現在是1996年,親愛的,我寧可相信你是個女巫,也不會相信你還是個魔女。」
  
  愛蘭的手移向翡翠避邪物,翡翠在她的手中顫抖,彷彿預告一場即將來臨的暴風雨。
  
  「而你甚至無法從兔子裡抓住一隻兔子來!」傑登的不屑象硫酸一樣,潑在她許多失敗的羞辱中。「你無法用雙手弄彎一根湯匙;你無法施法術---」
  
  「夠了!」愛蘭發出一聲憤怒的大叫,同時一團光芒從她張開的手指射了出去,直朝傑登的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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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3 00:00:48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天啊,我殺了他!」愛蘭一隻手掩住嘴巴,恐懼地瞪著傑登原本站著的地方變一個焦黑且冒煙的大洞。她開始啜泣。「外婆常說我的脾氣實在太壞了。」
  
  「我希望你能原諒我,因為我很同意她的看法。」那微弱而顫抖的聲音發自平台的後面。
  
  愛蘭屏住呼吸,看著一顆散亂的金色頭顱出現了,接著是一對寬闊的肩膀。她全身無力地垮下,看著傑登茫然的表情、紊亂的襯衫,以及鼻尖上的一點污跡。
  
  他抓住平台的剩餘部分,爬了起來,用混合著害怕與擔憂的奇異眼神看著她。
  
  愛蘭第一個荒謬的念頭是衝進他的懷裡,吻遍他的臉頰,然後乞求他的原諒。但是她立刻抑制住這股衝動。
  
  她低下了眼睛,隱藏起自己的情緒。「你無情的指責真的很傷人,先生。」
  
  傑登的視線從她的臉上移開,他回頭看著電腦螢幕,確定他的懷疑。螢幕狂亂的曲線已經無法測量了。他伸手輕輕關掉機器,以免那些脫出常軌的資料毀了硬碟。他自己的理智也瀕臨爆發的邊緣,耳朵還在嗡嗡作響,鼻子也還聞到燒焦的味道。他離開平台,耳朵裡聽見自己猛烈的心跳聲。
  
  他驚訝的發現愛蘭的魔術並非低級的騙術,在她朝他射出那團火球之前的一刻,他沒有看見任何的遙控器或處理器,甚至沒有任何的煙霧或在鏡子裡閃過的任何蛛絲馬跡。
  
  那兒只有穿著他的睡衣,赤著一雙腳的愛蘭,眼中燃燒著怒火,嘴唇因他的殘忍而幾乎落淚而顫抖著。
  
  他的雙腿止不住地顫抖,立刻在平台旁坐了下來,雙手擱在膝蓋上,以掩飾它們劇烈的顫抖。「你到底是誰?」他低聲說道,審視著她的臉。
  
  愛蘭看進傑登的眼眸深處,明白他不是在質問,而是在請求,一種她發現幾乎無法抗拒的請求。
  
  「我是魏愛蘭。」她也低聲說道,害羞地拉開過大的睡衣下擺,行了個屈膝禮。
  
  「從法國來的?」他啞聲道。
  
  她幾乎脫口而出,將真相一股腦兒地說出來,但心中一個小小部分的懷疑令她遲疑著不敢說出李奈特的名字。雖然所有的罪都是他的,但是那段黑暗時期似乎會污染了這個清白的避難所。她極想擺脫有李奈特和葛洛斯特的過去。
  
  傑登看見了愛蘭的猶豫,以及在她臉上閃過的陰影。有多少次他覺得自己個人的私密部分被賀艾迪或其他的媒體記者拖到陽光下,受到一大堆陌生人的戳刺。他當然也不希望愛蘭或是其他人去挖掘他的過去,或是喚醒他沉睡中的靈魂。
  
  「不要。」他說道,舉起一隻手阻止她開口。「我要的只是魔法的證明,除此之外,你不欠我任何東西。」他乾笑了兩聲。「當然啦,除非『碎嘴子』說對了,你真的是個貪得無厭的外星人,要把我綁架到金星去,做你的性俘虜,直到生下一整族新的超人。」傑登在傑登在對性充滿了飢渴和對『星球大戰』十分著迷的青少年時期常常做這樣的幻想,而令他失望的是,他發現自己無法想像愛蘭穿著銀色比基尼,手上拿著雷射槍對著他胸口的樣子。該死的,她也許甚至不需要槍。
  
  她的臉紅了。「別傻了,我只是個女巫。」
  
  「只是個女巫。」傑登重複道,爬了起來。他一陣暈眩,像是被籠罩在一片輕柔的綠色霧氣裡。「只是一個攪著大鍋,會招來閃電和騎著掃帚的黑暗公主。」
  
  愛蘭吸了一下鼻子。「我相信這是我所聽過的最友善的話了。」
  
  傑登帶著一份敬意向愛蘭靠近,要不是他一直想逃避她的魅力,一開始他就會對她懷著這種敬意了。「我一直都對你不是很好,對嗎?我是個可怕的傢伙。」
  
  「一個可惡的壞蛋。」她的聲音變成了自我辯護的喃喃低語。「我當然可以從帽子裡抓住兔子來。」
  
  傑登退縮了一下。「閃電對我來說還太仁慈了一點,你應該把我變成一隻青蛙的。」
  
  「蝌蚪才對。」她嚴肅地點點頭。「青蛙還太便宜了---」她抬起頭看著他,眼中有掩飾不住的期待。「你真的相信我可以把你變成青蛙?」
  
  傑登托起她的下巴,伸出大拇指撫著她略張的嘴唇。他本來想從她的口中聽到真相,但今晚他自己似乎才是要說出真心話的人。
  
  「是的,愛蘭。」他輕聲說道。「我相信。」
  
  看著他眼中認真的光芒,愛蘭奇怪自己為什麼會同時滿懷著喜悅,卻又感到悲哀的不確定。她假裝撫平睡衣上的皺褶,把翡翠避邪物塞進衣服裡,心中暗自祈禱傑登新發現的不是一種錯誤。
  
  第二天早上傑登走進麥克的辦公室,麥克譴責的目光告訴他,他的忠心已經轉移了目標。他的門上應該掛著「柯麥克,女巫的守護者」的金色牌子。傑登本可以告訴他,他不需要那麼緊張,他自己也一心一意地想要保護愛蘭。
  
  麥克打開一份檔案夾,藉以掩飾自己背叛了老闆的表情。「別發牢騷,我從天亮的時候就一直工作到現在了,中午以前會將一份報告放在你桌上,否則你可以---」
  
  「不急,你最近工作得太累了,也許你該去度個假。」看到麥克的下巴幾乎要掉下來,傑登又道:「事實上,我決定今天放自己一天假。」
  
  就算傑登宣佈要把所有的產業捐給慈善機構,自己要去出家,他的夥伴也不會比現在更驚訝了。「可是你打從199年起,就再也沒有休過假了!」
  
  「這正是我的重點。」他雙手撐在麥克的桌面上,不尋常地掩飾眼中流露出來的喜悅之情。「我要你和我一起來,我有一個很大的驚喜給你。」
  
  「96年的紅利計劃?」麥克試探道。
  
  「比這個更有趣的事情。」他抓住麥克的手,將他拖向門口。
  
  麥克低哼了一聲。「自從共和黨重奪了國會的大部分席位後,我就再也沒有看到你如此興奮過了。你喝醉了嗎?」
  
  雖然大樓周圍不是圍滿了採訪車和揮舞著麥克風的記者,藍氏企業的大廳幸好還未被波及。傑登已經要求更多的警衛守在大樓的各個出入口,不讓公司員工以外的人進入。他露出一絲老謀深算的微笑,中午預定要召開的記者會應該會讓他們暫時退回巢穴裡去,好磨尖他們的爪牙,期待下一次的進攻。
  
  他們穿過大廳時,史文鑽進一盆羊齒植物底下,走到他們旁邊。
  
  「早,史文。」傑登道。
  
  「早,先生。」保鏢臉上陰鬱的表情顯示出這個早上對他來說一點也不好。
  
  「試演會如何?」傑登問道,不理會麥克臉上驚訝的表情。他一向不關係員工的私生活,甚至不讓他們有私生活。
  
  「我沒得到那個角色。」史文失望地承認道。「他們說我太壯了。」
  
  傑登打量著史文凸起的頸部肌肉,心想他在一部關於兩個上了年紀的同性戀的劇本裡,可以扮演什麼角色。走近電梯時,史文從口袋裡拿出一支對講機。「要我通知第三警衛班的人嗎,先生?你和柯先生要離開大樓嗎?」
  
  「不用了。」傑登答道。
  
  「藍先生要給我一個驚喜。」麥克假裝害羞地說道,肋骨馬上被手肘撞了一下。
  
  「噢,太好了,我最喜歡驚喜了!」史文叫道,看起來很高興的樣子。
  
  傑登停了下來。「很抱歉,史文,你並不在守邀之列。」他把手中的一包文件資料塞進這個失望的巨人手裡。「我還有更重要的安全工作要你去執行,這些要在中午以前將整幢大樓都安裝好。」
  
  史文從打開的袋口拉出一片塑膠片,看起來比平時更加迷惑。「這是什麼,先生?炸彈偵測器?最新的**?」
  
  傑登從史文手中拿過那個有著兩個尖端的玩意兒,插到最近的一個插座上。「我也許弄錯了,但我相信他們把這個東西叫做保護兒童的插座蓋。」
  
  硫磺的碎屑和冬天的雷電,
  撕裂了天堂的遮廉。
  麻風病人的鼻子和蜥蜴的嘴唇,
  讓火焰在我的指間飛舞!
  
  愛蘭的聲音在咒語的最後一句提高了,伸出的雙手因期待而顫抖著。
  
  什麼也沒有,她的指間連一絲火花也沒有。
  
  她檢查了一下擱在壁爐前的大理石地板上的甜筒,肩膀失望地垂了下來,她戳了戳它的表面,發現它不是和剛才在迷你吧檯的冰箱裡拿出來的時候一樣硬梆梆的。
  
  「連冰淇淋都無法讓它融化,我是個多麼可憐的女巫啊!」她喃喃自語道,舔了一下手指。即使是在舌頭上融化的濃郁的巧克力味道,都無法安慰她的心。
  
  她不能做些什麼?她絕望地想道。天一亮她就開始唸咒語了,拉上屋裡所有地窗簾,弄暗燈光,製造出適合的氣氛。她甚至穿上了在衣櫥裡找到的一件藍色浴袍,還刷鬆了頭髮,直到它們如雲般包裹在她臉部四周。她瞥了壁爐架上的鏡子一眼,確定自己正是一副可敬的女巫模樣。
  
  她所欠缺的是天分。
  
  她重重地歎了一口氣,翡翠避邪物正躺在她強迫自己拿下它的地方,在一張躺椅上閃閃發著光。
  
  她撩起傑登浴袍的下擺以免被絆倒,走過去瞪著避邪物。她開始覺得它一點也不吸引人,反而是一種詛咒。那個可恨的東西彷彿在對她眨眼,嘲笑她的無能。她將它揣到懷中和扔進火爐間掙扎。它或許可以幫她得到那一百萬,但卻不能滿足她無以言喻地想要證明自己值得傑登信任的渴望。
  
  昨夜他送她回套房後,她就睡得很少,雖然他只在電梯前親吻了一下她的眉頭,他們在停電間的纏綿彷彿根本沒有發生過。愛蘭看著他們躺過的厚厚地毯,胸中一陣渴望的刺痛。
  
  受到一陣好奇心與恐懼感的驅使,她用顫抖的手指拿起了避邪物,緊緊握住它,張開另一隻手,瞥向甜筒低聲道:「燃燒。」
  
  一道長十尺的火焰從她的指間「呼」一聲射了出去,冰淇淋開始融化,冒著泡泡,最好沸騰,直到除了冒煙的紙盒外,什麼都不剩。
  
  愛蘭將冒著煙的手指頭塞進口中,吸得嘖嘖作響。「完美!」
  
  她的得意被戰敗感所取代,將避邪物拋到遠端的牆邊,當它掉下來在沙發上的靠墊間消失時,才感到一股小小的滿足感。
  
  「控制你的脾氣,親愛的。」一個嘲弄的男性聲音輕斥道。
  
  愛蘭猛然轉身,發現電梯上來的時候,正好讓傑登看到她在發脾氣的樣子。這是兩天來的第二次了,她羞慚地提醒自己。
  
  「我---嗯---我沒有辦法把鉤子扣回去。」看到麥克跟在傑登身後進來,她不高明的扯謊道。
  
  就算麥克發現經過昨晚的風波後,她還住在這兒,他還是用一種同情的微笑將他的驚訝掩飾得很好。
  
  傑登十分興奮的樣子,用一種她不曾見過的輕快步伐大踏步地走著。她痛苦而溫暖地想著自己也許該為他的改變負責。
  
  他將她的雙手握在他的手中。「我帶麥克來體驗一下我昨晚的經驗。」
  
  愛蘭混沌的腦子已經完全忘了在實驗室裡的事,只記得傑登的舌尖懶懶的停在她的唇上的感覺。「我不---不---」
  
  「別謙虛了。」他說道。「我只是要讓麥克看看你的能力。」
  
  輪到麥克揚起眉毛了。「好了,傑登,她是個可人的女孩,可是連我都不曾相信過她真的有什麼超能力。我是個律師,不是白癡。」
  
  傑登誘人的微笑幾乎要將愛蘭的骨頭都給融化了,他的拇指輕柔地撫著愛蘭的手。「別害羞,愛蘭。一點簡單的東西就好了,把你自己變不見,或是讓煙灰缸浮在空中。」
  
  愛蘭縮回手,向後退到沙發那兒,喃喃地念著咒語,任何的咒語。
  
  「可愛。」麥克冷冷的說道。「但實在沒什麼新意。」
  
  愛蘭被傑登的浴袍下擺給絆住,膝蓋後頭撞到了沙發的邊緣,她立刻坐了下去,乘機伸手在椅墊下尋找翡翠避邪物的蹤跡。
  
  傑登警告地瞪了麥克一眼。「她才受過很大的驚嚇,給她一點時間鎮定下來。」
  
  麥克自己都快要失去耐性了。「噢,你為什麼不停止折磨這個女孩?那就像是踢一隻無助的小貓一樣。你真該感到羞恥!」
  
  害怕他們真會為了她而打起來,愛蘭喊道:「龍的鱗片,狼的牙齒!」
  
  兩個男人都轉頭盯著她的表演,她瘋狂地坐在椅墊之間,指尖不斷地扒著。要是她能在找到避邪物之前引開他們的注意力…………
  
  「蠑螈的眼睛和青蛙的腳趾。」她故意壓低聲音,製造出一種和她所念的東西沒有關係的沙啞效果。「蝙蝠的毛和豬的舌頭!」受到傑登眼中光芒的鼓舞,她的頭向後一甩,一頭卷髮在背後披瀉而下,空著的那隻手在空中優雅地揮舞。
  
  「著魔了。」傑登喃喃道。
  
  麥克轉著眼珠子。
  
  愛蘭的手指碰到翡翠避邪物的鏈子時,發出了勝利和挫折感交織的低吟聲。她開始陷入自己所念的子句裡。「蜥蜴的腳和小貓頭鷹的翅膀,狒狒的血和---小豬的…………」
  
  她最後一次在靠墊裡一撈,聲音隨著動作而提高。她沒有辦法忍受傑登期待的笑容變成如他對他母親那樣的冷笑。「豬的鼻子和羊的---」她的手指拂過避邪物光滑的表面,抓住它發出一聲高叫---「膽汁!」
  
  電梯的門開了,上一刻史文還站在那裡,臉上是愉快的茫然表情,下一刻就變成了一頭毛茸茸的金羊,站在那兒瞬著自己的鬍子。
  
  愛蘭倒抽了一口氣,麥克驚訝的叫聲被傑登勝利的呼聲蓋了過去。
  
  傑登拍著他朋友的肩膀,幾乎把他打倒在地。「你在瞪著什麼?難道你從來沒有看過戴著太陽眼鏡的羊嗎?」
  
  麥克跌坐在椅子上,古銅色的皮膚變得鐵青。看到史文走到壁爐前,開始大嚼一盆羊齒植物,愛蘭退縮了一下。她呻吟了一聲,把臉埋進沙發的椅墊下,真希望自己可以就此消失。自從她曾經不小心用調出來的愛情迷藥把她母親的一個情夫給毒病後,她就再沒有對自己的失敗感到如此悲慘了。那個男人後來痊癒了,但是她母親著著實實地念了她一頓,害她耳朵嗡了好幾天。
  
  「愛蘭?」
  
  她在悲慘中聽見傑登溫柔的詢問,假如她不回答的話,他也許就會走開,讓她一個人怨恨自己到死。某種又濕又滑的東西輕觸著她的手臂,她抬起頭來,發現是史文的鼻子。
  
  「噢,史文!我做了什麼?」她雙手抱住那頭羊,把臉埋進它的毛裡。
  
  「真是令人印象深刻的表演,也許麥克需要比史文更長的時間從震驚中恢復過來。」傑登認真的語氣使得愛蘭幾乎哭了起來。
  
  她偷瞄了一下他的眼睛,它們閃著邪惡的光芒。「你不氣我把你的保鏢變成一頭羊?」她低聲說道。
  
  「你可以再把他變回來的,不是嗎?」
  
  史文抗議地搖著它一身的金毛,傑登和善地拍拍它,它就走過去頂臥室的房門。
  
  愛蘭用力捏緊翡翠墜子,直到它陷入她的肉。「我想我可以。」
  
  傑登聳聳肩,不經意的動作更突顯出他的夾克和肩膀美好的曲線。「要是不行的話,我們可以把它綁在廣場的鐵欄杆上,想想看,這樣一來,藍氏企業可以省下多少修割草坪的費用。」
  
  「天啊,我真的很抱歉。」愛蘭叫道,將臉埋進手裡。
  
  傑登不得不用指關節挑起她的臉,讓她知道他只是在開玩笑。他的指尖溫柔地撫過她下巴的線條。「我才是該說抱歉的人,你不是什麼三流的魔術師,我不該要求你表演的,但是既然麥克得為晚上的晚會做最後的準備,我覺得他應該要知道一切。」
  
  「今天晚上?」愛蘭重複道,她的懊惱被一種不祥的預感所取代。
  
  傑登開始在地毯上踱步,輕易地又扮演起控制一個人命運的角色。「我已經訂好了廣場飯店的宴會廳,作為表揚愛蘭的場所。我想過要在這裡舉行,但後來一想,在中立地方和我們的敵人碰面會比較好,你同意嗎,麥克?」
  
  「中立的地方?」麥克喃喃道,他茫然點頭的樣子顯示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所同意的是什麼事情,史文對窗簾失去了興趣,踱回來嚼著麥克的褲腳。
  
  「我會有危險嗎?」愛蘭問道,她對受到讚美的渴望被另一種恐懼所取代了。雖然已經離過去有三百年之久,那種控訴的醜惡叫囂還停留在她的記憶中。
  
  「除非媒體願意相信你的能力是真的。」傑登一隻腳跪下來,雙手握住她的手。「他們也許不會把你綁在時代廣場的柱子上,但人們的確對他們無法解釋的事情抱著比較狹窄的胸襟。」
  
  「女巫不該存在的。」愛蘭喃喃道。
  
  他捏緊她的手,「你可以下半生都躲在緊鎖的門後,害怕接電話,每次背後響起腳步聲時,都要回頭看一下。」從他眼中的陰影,愛蘭知道他是因自己淒涼的經歷有感而發的。「要是他們嗅到了任何的悲慘故事或醜聞,一定會追到天涯海角逮到你的。」
  
  「那是為什麼?」愛蘭抽回手,無法忍受另一次的背叛,「為什麼你要把我丟給他們?」
  
  「我沒有,我是要給他們一個教訓,我下午在一場記者會上宣佈我的晚會,他們現在應該已經開始期待了。今晚我將宣佈你是我們比賽的優勝者,為你的好運舉杯慶祝。然後我要開他們一點小玩笑。」
  
  「什麼…………」愛蘭問道,沒看出他的用意。
  
  傑登站直身子,換上一臉不屑的表情。「告訴他們你是割狡猾的小騙子,只是想從世上最有錢的男人那裡騙取一百萬美金。」
  
  聽到他冷酷的話,愛蘭退縮了,害怕自己又跌入另一個噩夢中。但他立刻又咧嘴一笑,「你還不懂嗎?愛蘭?他們不會認為你是女巫,而會以為我被騙了。我寧願讓他們認為我上了你當。,也不願冒險暴露你獨特的才能。」
  
  愛蘭知道傑登的讓步對他的自尊心來說是多大的犧牲,然而他做這種決定並沒有要求任何的回報---甚至沒有要求她說出她的過去。她心中的不忍增加了,把翡翠墜子的鏈子捏成一團,希望自己能告訴他全部的真相。
  
  「噢,他們會要求做幾個訪問,拍幾張照片。」傑登繼續道。「他們甚至會追蹤你幾天。但是之後,某些更聳動的醜聞就會吸引住他們的注意力,你就自由了。」他的眼中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可以把過去的包袱丟棄,開始新的生活。」
  
  「我沒有帶任何包袱來。」愛蘭喃喃道。「我沒有時間打包。」
  
  「天啊,你真是聰明。」麥克低聲說道,眼睛的焦距慢慢恢復正常了。「你給了他們所有他們想要的東西,其實是什麼也沒有。」
  
  「一點也沒錯。」傑登答道。
  
  麥克將褲腳扯離史文的嘴,站了起來。「而你打算今晚就這麼做!」
  
  「我認為你會欣賞這個計劃的。」傑登說道,一臉沾沾自喜的樣子。「而且想想看,你還曾說過我沒想像力。」
  
  「今天晚上為什麼這麼特別?」
  
  傑登的眼睛露出頑皮的光芒。「愛蘭,你真是令我失望!你難道不知道今晚是狼人嚎月,女巫乘著掃帚飛向月亮的夜晚嗎?今天是十月三十一號。」傑登的聲音變成一種模糊的低語,令她的背脊發涼,「是萬聖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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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3 00:01:01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從沒有一個女巫在萬聖節的前夕遭到如此悲慘的命運過。
  
  打扮時髦的安東繞著愛蘭站著的凳子走來走去,從各個角度打量她,然後彎腰在臉上再加上一點顏色。「你在晚會上不能看起來像個幽靈一樣,對不對,親愛的?你的皮膚那麼白,一定會被人群淹沒的。」
  
  「我真希望我可以。」愛蘭喃喃道,撫著一直翻攪不已的肚子。
  
  他擰了擰她的鼻子,歎了一口氣。「要是藍先生能多給我們一點時間就好了,我在皇后區有一個整型醫生朋友,可以幫你把鼻子弄得更完美。」
  
  愛蘭一隻手抗議地護住鼻子。「不用了,謝謝你,我雖然不是很喜歡它,但我還是不要動它的好。」
  
  安東是在中午的時候帶了一身粉紅的助手來的,還帶了一整箱摩登的整人工具來,幾分鐘之內,他就把頂樓的浴室變成了私人的刑房。雖然這個美容專家自稱來自米蘭,但是經過好一陣子痛苦的折磨之後,愛蘭注意到當她提出抗議說只是娼妓才會除去腿毛時,他的大陸腔調就變得非常明顯了。
  
  過去4個小時裡,愛蘭的腿被上了蠟,牙齒做了漂泊,燙了睫毛,腳趾甲塗了一層嚇人的珊瑚紅。甚至在安東完成她臉上的顏色時,兩個東方女人還在她的大腿上塗一種查凍般的膠,然後用玻璃紙包起來。
  
  「可以解一些不雅觀的斑點。」其中一個女人眨眨眼,低聲說道。愛蘭根本不知道她所謂的斑點是什麼,但還是裝出合宜的羞怯點點頭。
  
  安東用指尖撫平她的眉毛,「我弄完你的頭髮後再來拔眉毛,我們可不要你被誤以為是布魯克-雪德絲,對吧?但頭髮就是一大挑戰了。」他很清楚自己絲浴室中目光的焦點,動作誇張地從她還濕著的頭髮上取下毛巾。
  
  愛蘭自然卷的頭髮掛在臉頰兩旁,安東象頭兀鷹般在她周圍打轉,嘴裡唸唸有詞。「不可能,完全不可能。只有藝術家才華去試…………」他站直身子,挺起窄小的肩膀,「但是我,葛安東,就是這樣一個藝術家,而你,親愛的,將會是我最新的傑作!」
  
  當他拿起一把亮晃晃的剪刀朝著她逼近時,愛蘭忍不住發出一聲小小的尖叫。
  
  傑登真心希望他的員工不會看見他們一向嚴厲的老闆站在大廳的電梯裡,手上拿的不是平常的公事包,而是綁著粉紅色絲帶的長形硬紙盒。
  
  在他身邊的是前後晃動,瞪著電梯的麥克。雖然他要去向愛蘭保證記者會完全按計劃中的進行,麥克似乎被其他事情困擾著。愛蘭抬起頭來看著閃爍的樓層燈號,努力不去注意他朋友陰鬱的表情。
  
  當他們都無法不去注意身後不斷傳來的咀嚼聲音。
  
  他們同時回頭,看見史文大嚼著一大盆沙拉。他對他們揮動一隻插得滿滿的叉子,露出亮晶晶的牙齒。「在樓下的熟食店買的,很好吃,你們真該試試看。」
  
  傑登轉過身,低聲對麥克說道,「他似乎還不算太糟。」
  
  「你說得倒簡單,」麥克也低聲說道。「他可沒把你桌上的盆栽給吃了。」
  
  傑登聳聳肩,既然史文一點也不記得自己曾經變身的事情,那麼他的保鏢突然愛上綠色植物的事,傑登也就不必擔心了。他現在比較擔心的是將一個女巫帶進紐約的社會接踵而至的危險。只要史文晚上不要又開始嚼會場的窗簾…………
  
  「我離開辦公室前,戴威比隊長打了一通電話來。」麥克打斷了傑登的思緒。「根據紐約警方,聯邦,中央情報局,以及國際刑警組織的資料,魏愛蘭這個人根本就不存在。」
  
  傑登想起愛蘭在他懷中柔軟的感覺,她的唇令人如癡如醉的滋味,愛蘭也許是個女巫,但她絕對不是個魅影。
  
  他謎樣的笑容使得麥克皺起眉頭。「戴威比還是要我們提高警覺。他說有些騙子非常高明,一直都不曾被抓到。你對這個女人又真的瞭解多少,傑登?她曾和你提及她的過去嗎?」
  
  「沒有。」他意味深長地看了麥克一眼。「我也沒和她提過我地。她有權保留她的私隱,就和我一樣。假如她信任我,願意告訴我,那我會很高興,但我不打算和那些小報記者一樣去挖掘她的過去---」傑登走出電梯,正好聽見愛蘭含糊的尖叫聲。
  
  迎接他的景象真是完全出乎他的想像。一大堆黑色的卷髮散落在地毯上,那亮晃晃的剪刀刀鋒在空中飛舞。當那個瘋子抓起一大把愛蘭的頭髮準備剪下致命的一刀時,傑登抓住他襯衫的腰際,將他往最近的一面鏡子上摔去。
  
  「老天爺!」安東哀嚎著,有教養的語調變成了濃濁的喬治亞洲腔。
  
  傑登放開嚇壞了的美容師,突然瞭解到自己做了傻事。更可怕的是安東靠著鏡子滑下來,像麵粉袋般軟綿綿地癱了下去。傑登照了一下鏡子,撫順了上了慕絲的頭髮,然後轉身面對他所造成的破壞。
  
  安東那穿著粉紅色外套的助手站在淋浴間一動也不敢動,雙手投降地高舉,一雙眼睛緊張地盯著正拿槍對著他們的史文。
  
  「放下槍,史文。」傑登疲倦地命令道。
  
  史文一副訓練有素的樣子把槍塞回肩膀底下的槍套裡,朝癱倒地上的美發師伸出一隻手來。「嗨,安東。」
  
  「嗨,史文。」安東從鼻孔裡高傲的哼了一聲,讓史文將他拉起來。
  
  「你們兩個認識?」麥克不敢相信地瞥了傑登一眼。
  
  史文聳聳他寬大的肩膀。「演員也是得吃飯得。在我成為破壞專家以前,我是個修指甲師和美發師。」
  
  「在我和他算完這筆帳前,你的老闆需要的是律師。」安東哼道,拍掉沾在他胸前襯衫的愛蘭的頭髮。他一把抓起滿出來的工具箱,憤怒地走出房間。
  
  傑登謹慎地對麥克使了個眼色,要他跟上去,知道他精於計算要多少錢才可以治療一個受傷的自尊。
  
  當他看見愛蘭腳步散落的卷髮時,傑登又退縮了一下。十隻塗了珊瑚紅的腳趾頭在那一團混亂中對他探著頭。他緩緩地抬起頭來,害怕會看到她的頭和新生嬰兒一樣的光。
  
  一頭輕盈的頭髮在她的臉頰兩旁垂下,圍繞著她膽怯的微笑。「那個可憐的先生是要幫我剪頭髮,不是要割我的喉嚨。」
  
  聽到她的輕聲斥責,傑登清了清喉嚨。但是聲音似乎已棄他而去,他拉了拉領帶,奇怪為什麼沒有人注意到房間裡的空氣不夠。
  
  完全沒有注意到他逐漸上升的不安,愛蘭指指在毛巾架底下的探頭的硬紙盒。「給我的嗎?」
  
  當傑登拿出他的禮物時,他覺得有些荒謬---就好像一個著了魔的追求者,一隻手拿著一束玫瑰花,另一隻手則捧著自己的心一樣。他強迫自己放開手,知道要是融化了的冰淇淋滴在他的布魯諾名鞋上,會令他看起來更蠢。
  
  他咕噥了一聲,把冰淇淋交給她。
  
  當她抬起頭對他微笑,露出他從未注意過的酒窩時,他覺得自己的心好像被一隻手緊緊地抓住了。「你怎麼知道我最喜歡巧克力的口味?」
  
  不願承認自己叫警衛翻遍頂樓的垃圾,只為了找出愛蘭所吃的冰淇淋的空紙盒,他聳聳肩。「只是直覺罷了。」
  
  史文看了看愛蘭參差不齊的頭髮。「我有辦法。」他用一種以前只有在面臨持槍暴徒或塑膠炸彈時才會露出來的自信說道。
  
  當傑登看著史文粗大的手指撥弄愛蘭的頭髮時,胸中緊繃的壓力令她順不過氣來。
  
  瞥了一眼鏡子裡自己蒼白的臉色,他從愛蘭所坐的凳子旁退開。「抱歉,我還有一些最後的細節得去處理。」
  
  愛蘭和史文交換了一個眼色,關心的眼神告訴他,他們和他一樣對他奇怪的舉動感到困惑。
  
  傑登抓著胸口,蹣跚地穿過客廳,走進自己創建的私人辦公室,他用力關上門,頹然靠在門上,用乾淨的袖子擦著前額。
  
  他真是個大傻瓜,才會忽略了警告的徵兆。呼吸急促,胸口疼痛,失眠,無法集中注意力,以為愛蘭沒有看見時,對著她的頭髮猛吸氣。
  
  他發出一聲呻吟。老天,它比他所想的還要糟;他並不是得了心臟病快死了,他是愛上一個女巫了。他也不需要心臟病權威大夫,他需要的是一個能驅魔的法師。
  
  他翻著桌上的名片匣,它冰冷而熟悉的輪廓令他不穩的手鎮定下來。那當然不是愛,他告訴自己,開始發了瘋似的翻著一張張的名片,那只是一時痛苦的迷惑,就和麥克一樁又一樁的羅曼史一樣。只是一時的迷戀罷了,就像他迷戀蘇絲薇時一樣,一個在他七年級的班上戴著牙套,有著全班最大一對胸脯的大眼睛女妖。美麗而沒良心的蘇絲薇,在自己的名字上劃一顆心,然後用粉紅色的唇膏在他自製的情人節卡片上寫著『退回寄件人』,寄了回來。
  
  他從名片匣中抽出一張卡片,靠回皮椅裡研究著它。他對愛蘭的迷戀只是因為禁慾過久的緣故,就和吃壞了肚子後會想嘔吐是一樣的。對他空空的胃來說,愛蘭就像上面澆了巧克力的甜點---美味而危險。
  
  和女人過於接近---任何的女人---都有可能引進相同的反應,一項傑登決心要證實的理論。他傾身向前,快速地在電話上按下七個數字。
  
  他拿著一隻鉛筆在桌上敲打,聽著答錄機傳來的聲音。當他終於要開口時,聽到自己充滿自信的聲音再度出現,令他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喂,我是藍傑登。我知道現在才問已經有點晚了,但我想知道你今晚是否有空?」
  
  愛蘭狐疑地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她也許是個女巫,但史文更像是個魔法師。他只用了剪刀、梳子,和一隻睫毛膏,就把她變成一個閃亮動人的淑女。他用一隻刷子沾了一些叫做眼影的漂亮粉末,完成他的魔法。
  
  為了表示感謝,愛蘭替他在樓下的熟食店裡叫了一盤新鮮的菠菜沙拉,而當他吃完沙拉,開始大嚼盛裝沙拉的保麗龍盒子時,假裝沒有看見。一會兒後他就離開了,去為會場的安全做最後的準備,留下愛蘭獨自和鏡子裡的陌生人在一起。
  
  她滑下凳子,想要停止欣賞自己。清教徒是要避免膚淺不實的東西的,然而愛蘭還是忍不住快樂地旋轉,她拉開了傑登浴袍的衣擺。
  
  她朝下看著皺巴巴的袍子,一股冰冷的恐懼揪住了她,她和史文都全神貫注在她的頭髮,完全忘了她沒有衣服可穿,她一頭衝向傑登的衣櫥,結果感應器來不及將門打開。
  
  低咒一聲現代的科技,她向後退了一步,強迫自己慢慢地走向看不出來的那道缺口。,門一緩緩滑開,她立刻一頭鑽了進去。
  
  她在一架子的皮鞋後頭找到了那堆從布明貸百貨公司拿回來後,就沒有打開過的盒子。愛蘭跪了下來,打開最上面的拿一盒,生氣地看著那件一點也不優雅地鴿灰色裙子。她把它披在肩上,打開下一個盒子,拿出一件灰土土,毫無線條可言的衣服時,呻吟了一聲。她記得當初選擇這幾件衣服是因為它們的保守和樸素。
  
  她又拆了兩個盒子,都因厭惡而顫抖起來。她向後坐在腳跟上,深深吸了一口昂貴皮革的氣味,心想藍傑登到底在她身上下了什麼奇異的魔咒。她原本急於要他知道她是個女巫的渴望,已經被要他將她視為一個女人的渴求所取代了。這種渴望強烈又危險。
  
  她不是已經發誓絕不將自己的快樂交到男人善變的手中了嗎?她的媽媽也只做過一件這種蠢事。
  
  愛蘭記起了一陣男人殘酷的大笑聲,眼睛蒙上了一層霧氣。別傻了,莉安,你不是男人想娶的那種女人。從她躲的地方,愛蘭聽見了門砰的一聲關上的聲音,花瓶砸在門上碎了的聲音,以及含糊的啜泣聲。她從母親撲倒在上面的床底下匍匐爬出來,爬上羽毛枕頭,用小手撫著她母親的髮絲,輕聲說道:「別哭,媽媽,求求你別哭。」
  
  愛蘭拂去臉上的淚,當她準備放棄,就從那幾件衣服中挑選一件時,突然看到了最後一個盒子,它比其他幾個都要來得大些,上面還綁著閃閃發光的緞帶。
  
  她的雙手略略發抖地伸向那個高雅的盒子,將它放在大腿上,小心地拉開緞帶,盒蓋彈開了,一件如彩虹般地薄紗衣裳躺在她的大腿上。
  
  她迷惑地屏住呼吸,拉開衣服,閃亮地衣服在光線的映照下,發射出和她翡翠墜子一樣的光芒,是紀梵希的衣服,那店員是這麼說的,愛蘭發現它令她記起自己生命中失去已久的優雅。
  
  你何不試試?它很適合你。
  
  傑登輕柔的話語在愛蘭的腦海中響起。
  
  她曾拒絕了他的提議,然而他無視於她孩子氣的抗議,還好心地對待她的粗魯無禮。愛蘭將衣服捧在胸前,暗自下定決心,今晚絕不輕易拒絕傑登的好意。
  
  當愛蘭走下通往廣場飯店的私人宴會廳的樓梯時,她覺得自己彷彿是童話中的公主,而不是一個女巫。紀梵希禮服的鍾狀的裙擺圍繞著她的腳踝,腿上還穿上了生平第一次穿的玻璃絲襪。黑色如雲的秀髮剛剛好披在肩膀處,沒有了它原本沉重的重量,讓她感覺整個人都輕盈了起來,連頭也暈陶陶的。
  
  她的手指抓住樓梯的扶手,彷彿怕自己飛了起來,她走下來時,所有的頭都轉向她,沒了聲音,令她吞回了本來要露出的微笑,她早該知道傑登會安排好一切的。史文要她搭電梯到上兩層的樓層,然後才能製造處如此驚人的出場效果。
  
  她其實比較希望第一次面對人群時,是挽著傑登的手臂的。但當她坐在送她到廣場飯店的豪華車子裡,打開冰箱,發現裡面放了不止一種,而是三種口味的冰淇淋時,她就告訴自己,他心裡只記得她的最愛。
  
  傑登所謂的小型晚會有好幾百位來賓,一打的水晶吊燈,一整團樂隊,一座高達十尺的香檳泉,一座女巫騎著一隻掃帚的全身冰雕。自從小時候去過路易十四的王宮後,愛蘭就再也沒見過如此絢麗的景象了。
  
  看到樓梯底下等著她的那個男人,她得竭力控制住,才不會加快腳步。在葛洛斯特的那些年裡,她也看過男人身穿黑色的衣服,但從沒見過任何一個人是象藍傑登那樣---被全黑色包圍著的他散發出一身性感。他的黑色晚服和他硬挺的白襯衫,以及金黃色的頭髮形成一種完美的對比。當他們的目光相遇時,他的嘴角浮起了一絲嘲弄的微笑,令愛蘭升起一股幾乎止不住的飢渴。她在扶手上擦了擦濕滑的手,心中暗自祈禱沒有人注意到。
  
  傑登抬起了手,用一種懶洋洋的優雅掌聲迎接她的到來。
  
  愛蘭僵住了,被整個大廳裡如雷的掌聲駭得動也不能動,彷彿終於可以受到讚賞,而不再被人唾棄了。而這一切都是因為這個好心的男人認為她值得。
  
  她知道自己滿滿的心中正要給他一個微笑,但當她看見那個挽著他臂彎的纖纖美女時,已經來不及收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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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3 00:01:18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一台照相機的鎂光燈閃了起來,令愛蘭看不清楚,然後又是另一台。她害怕自己的羞辱的樣子會永遠地被留下來,但又幸好有那些刺眼的光線,也許她可以把自己眼中的淚光歸咎在它們身上。
  
  一隻麥克風湊到她面前。「魏小姐,藍先生真的決定把那一百萬給你嗎?」
  
  「我們可以要一份那只掃帚的剖面圖嗎,魏小姐?」
  
  「你崇拜撒旦嗎,愛蘭?」
  
  她四周的聲音升高成一種刺耳的程度,爭先恐後地喊著她的名字,愛蘭輕快的笑容卻不曾動搖過。她的媽媽也許有許多弱點,但愛蘭從未看見她在任何男人面前退縮。
  
  她一感覺到一隻溫熱的手挽住她的手肘,立刻就知道是誰的。她壓抑住一股甩開他強勢碰觸她的衝動,讓他帶著她穿過人群,走上安放了一個櫃子和一隻麥克風的舞台。
  
  「各位女士,各位先生,」傑登畜意挑起了一邊眉毛,讓人群安靜下來。「請各位有主。我沒有忘記要在我們開始慶祝小姐的好運之前,先召開一個記者會。」
  
  疑問的低語聲響了起來。愛蘭在刺眼的燈光中看到了站在舞台前的麥克,他一向開朗的表情被不以為然的責備所取代。傑登的女伴在他身邊,剪短的赤褐色頭髮上戴了一頂光滑的小帽,那個像欄杆一樣瘦的婦人朝著傑登微笑,眼中是錯不了的獨佔眼神。
  
  「當我宣佈舉辦這次的魔法比賽時,」傑登說道。「你們有許多人認為我是在過度擴展自己的王國。然而如你們所知的,揭露使用騙術去向心智軟弱者騙取利益的人,已經成為我的志向了。我不必再告訴你們,當魏小姐騎著掃帚,飛過藍氏大樓的外牆時,我有多麼的驚訝了。」
  
  「沒有我的一半驚訝。」愛蘭喃喃說道,無視於瞥過來的一眼。
  
  「你仍然在暗示她是個騙子嗎?」前面一個女人叫道。
  
  傑登露出一個比平時更神秘的微笑。「我讓你們自己去判斷。不過既然這位年輕的女士夠聰明,可以騙過我,我比較傾向於相信她擁有某種超能力。」每一個人都笑了起來。
  
  「嘿,來段表演怎麼樣?」一個禿頭的記者叫道。
  
  傑登一隻手臂保護地環住愛蘭的腰,她屏住呼吸,不願聞到他刮鬍水冰冷的魅力。「心裡在想什麼,賀艾迪?她能讓你的一些前妻消失嗎?」這一句諷刺的話令群眾哄堂大笑不已。
  
  「是要她們的律師消失。」那個記者喊了回去,朝台上吐了一個完美的煙圈。
  
  一頭頭髮弄成整齊髮髻的女人露出對這個玩笑絲毫不感興趣的樣子,她的筆在打開的白紙薄上敲打著。「你今晚把她帶來這兒的用意是什麼,藍先生?你覺得自己應該向魏小姐公開道歉,因為你先前把她當成騙子?」
  
  「噢!」傑登道,從禮服上衣的口袋中拿出一張折疊起來的紙,彷彿突然想起它的存在。「我欠魏小姐的不只是道歉,我還該給她一百萬美金。」
  
  傑登打開那張放大的支票,把它塞進愛蘭無力的手中時,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氣。
  
  她木然地看著那張紙,知道自己應該要感到高興。每樣她所想要的東西現在都可以實現了,魔法,財富,自由,以及掌握象藍傑登這樣的男人。
  
  但是當鎂光燈閃起來,傑登優雅地向後退,讓她身在眾人欽羨的眼光中時,愛蘭忍不住覺得自己失去的比得到的要來得多了。
  
  傑登舉起香檳到唇邊,眼光隨著愛蘭在恭喜的人群中移動。麥克跟在她身邊,自願替她抵擋記者們不斷湧出的問題。
  
  史文躲到哪兒去了?傑登心想,注意到他的保鏢應該在的北邊入口空無一人。有賀艾迪在四處巡探,他絕對不能讓任何人闖進來,尤其是象雷偉特那種會壞事的人。最後他終於找到了在沙拉吧前大嚼的那個高大的挪威人。傑登的眼珠子朝天花板轉著,幸好史文還端了個盤子,以至沒有把整個頭栽進沙拉裡。
  
  假如愛蘭親切的笑容有什麼不對勁,也只有傑登注意到這一點。當他交給她那張支票時,他以為她會高興得大叫,而不是喃喃低語。「你真是太好了,先生。」那種沙啞低沉的聲音總是撩撥起他的渴望…………
  
  「傑登?」他意識到纖纖玉指摩挲著他的衣袖。
  
  傑登不用看也知道那是他今晚的女伴,即使穿著平底鞋,她還是足足有六尺高。
  
  「嗯?」
  
  皮嘉莉嘟著嘴,更強調出她那斯拉夫人高聳的顴骨。「自從上次約會後你沒有打電話給我,我就沒想到會再見到你。」
  
  傑登不記得他們上次的見面可以稱得上約會,只不過是兩個陌生人得一夜纏綿,「我真的很抱歉,生意上的事很忙,你知道的。」他喃喃道,眼光轉回到愛蘭身上。
  
  這個匈牙利籍的超級模特兒戴了近視隱形眼睛,但她可不是瞎子。「很迷人,不是嗎?就像是年輕時的奧黛莉-赫本。」
  
  「迷人。」他喃喃道。
  
  他曾經為愛蘭剪去的一頭卷髮惋惜過,但不得不承認這個新髮型很適合她。當她轉動頭部的時候,她的頭髮就會飛揚起來,露出線條優美的下巴,斜睨著的性感眸子---那雙閃亮而深沉的雙眸。
  
  嘉莉歎了一口氣。「我真想知道她的打算。有了一百萬美金,她可以到任何地方,做任何事。」
  
  嘉莉如夢似的聲音讓傑登從他的沉思中驚醒過來。他早已習慣於鉅細靡遺地計劃好所有的一切,從沒想過愛蘭可能會有自己的一套打算,一套不把他包括在內的打算。生氣自己的疏忽,他一口飲盡手中的香檳,它停留在他的舌尖,如藥般的苦澀。
  
  他在期待什麼?愛蘭會繼續留在他的套房裡,睡在他的床上,穿他的睡衣?她並不是他買來的一雙襪子,或是他可以計劃接手的一個公司,不管這個主意有多吸引人。
  
  嘉莉溫熱的氣息吐在他的耳邊,愛蘭得站在凳子上踮起腳尖才能做相同的事。「我在想,等你照顧完你迷人的小朋友後,我們可以到我那兒去喝點東西,我為你存了遺瓶好酒。」
  
  傑登轉頭盯著她,這時才想起他找她出來的唯一目的是為了能將魏愛蘭拋出腦後幾個小時。
  
  當嘉莉以一種沒有任何男人可以抵擋的神態伸出舌頭舔著嘴唇時,他立刻就明白她真正提議的是什麼了。沒有任何感情因子存在的一夜激情,抒發他褲襠間緊繃的壓力,在危機四伏的世界裡安全的性遊戲。
  
  她同時也提供了他一個大好的機會,可以讓他在自己完全迷失前,打破愛蘭在他身上所下的魔咒。
  
  「我已經不能再等了。」他喃喃道,抓住嘉莉的手,將她拉到沉浸在月光裡、可以俯瞰中央公園的陽台上。「何不在離開以前先滿足一下我們的渴望?」
  
  女巫在哭泣。
  
  豆大的淚珠滑下她的臉頰,在光滑的皮膚上形成一道道的小河。她的鼻子滴著水,在耀眼的聚光燈下看起來更彎曲。
  
  愛蘭抬起眼睛看著融化的冰雕,自己的心陣陣抽痛著。她害怕要是她開始哭泣,也會在桌布上化成一灘水。正如傑登所預期的,媒體的注意力很快就轉移了,留下她一個人支著下巴,看著四周愉快喧鬧的人群。
  
  傑登也許損失了一百萬,但他略帶邪惡的幽默感可是一點也沒有失去。由於是萬聖節的前夕,他在宴會廳裡裝飾了高檔的麥莖、碩大的橘色南瓜,以及一種漆成紅色、金色和黃色的葉子。待著全都戴著面具、香檳從做成怪物頭的出水口流進叮噹響的酒杯裡,交響樂團演奏著叫做『踩碎怪物』的樂曲。舞者們縱情的旋轉嚇壞樂愛蘭,然而她的一雙腳還是忍不住隨著音樂的節奏打拍子。
  
  她的視線在擁擠的大廳裡遇上了史文的,他朝她揮了揮粗大的手指。他正繞著桌子,把墊在盤子底部的生菜吃得一乾二淨。麥克被一個『碎嘴子』的記者逼到角落裡,正想盡辦法脫身。傑登則和他那位可愛的女伴不見了。
  
  「再拍一張照片,魏小姐?我得交學校的作業。」乞求的聲音和熱切的臉孔來自於一個滿臉雀斑的年輕男孩,他單膝跪在她腳邊,舉起了照相機。
  
  愛蘭歎了一口氣,從金色的小皮包中拿出那張支票,舉到臉旁,擠出一絲笑容。他快速地拍了三張照片後,就消失在人群裡,連一聲『謝謝』也沒有說。
  
  愛蘭一個人拿著那張她費盡心血才得到的獎品,上面傑登龍飛鳳舞的簽名提醒了她,她在五光十色的生活裡只不過是驚鴻一瞥。他花了超過預期的代價做了一筆交易,但是那和他的心比起來,根本不算什麼。
  
  當傑登亮過支票,將她滿不在乎地介紹給他的女伴時,那種覺悟就像把利刃般,狠狠地刺進她的心房。他用法文發音介紹那個美女的名字,愛蘭不得不露出微笑,以掩飾心中的嫉妒。那女人湛藍色的眼睛裡真心的友善只讓她感覺更糟,尤其是在愛蘭想把她變成一條雪魚,拋進香檳池裡時。
  
  真正的折磨從他們被迫站在一起照相時開始。愛蘭在傑登虛假的擁抱中僵著身子,無視於他擱在她裸露的背上溫熱的手。
  
  她的眼前出現了一個托盤。「來一杯香檳,小姐?」
  
  「不了,謝謝。」她喃喃道,把支票塞回皮包裡。「我不喝含有酒精的飲料。」
  
  托盤突然轉了過來,出現一個瓷杯,但香檳還是神奇地牢牢站在它的底部,連一滴也沒有濺出來。「那來杯熱茶如何?」
  
  愛蘭被他聰明的小把戲逗樂了,一個穿著紅色外套的侍者低頭對她微笑,藍色的眼睛在面具後露出愉快的光芒。
  
  「你是怎麼辦到的?」她叫道。
  
  他伸出一隻戴著白手套的手指朝她揮手。「你真該感到慚愧,小姐,你竟然要一個魔術師說出他的秘密。」
  
  愛蘭在椅子上坐直了身子,她從來沒想到在紐約會碰上和她有同樣天賦的人。碰上同類的可能性,稍稍解除了一些她的寂寞。「你是個巫師?」
  
  「一個優秀的魔法師,親愛的,精通各種各樣的騙術。」
  
  愛蘭皺起眉頭。「騙術?」
  
  「雷偉特在此為你效勞,親愛的。」他鞠了擱躬,並在她的手背上親了一下,才給她那杯茶。「你看起來需要振奮一下精神。」
  
  被他的慇勤所吸引,愛蘭啜了一下冒著熱氣的茶,味道就和她外婆常喝的一樣---加了許多牛奶和糖的茶。熟悉的溫暖幾乎融解了梗在她喉頭的悲傷。
  
  「太美了!」他喃喃道。
  
  「你說什麼?」愛蘭答道,放下杯子,發現他飢渴的目光盯著她的胸部,害她差一點被一口茶給嗆到。自從注意到嘉莉驚人的乳溝後,她就對自己的身材十分敏感。
  
  老人伸出一隻手指撫著她翡翠墜子的表面。「真是塊美麗的玉石。」
  
  愛蘭努力不躲開他呼出氣息的臭味。「這是祖傳的東西。」她說道,撒了點小謊。
  
  「我還以為它是藍先生的禮物呢!大家都說他對珠寶和女人有無懈可擊的品味。」
  
  茶中的甜味在愛蘭的口中變成了苦澀不堪。「那就是我被發掘的原因。」
  
  雷偉特銳利的目光移到了她的臉上。「噢,親愛的,我希望你不會也落入了他的魔掌裡。」
  
  愛蘭全身一僵。「當然不會,我們只談生意,不談別的。」
  
  他在她面前蹲了下來。聲音壓低成急促的低語。「那你就夠聰明,藍傑登是個野心勃勃的人,對他一再沒有用處的事物和人都不留痕跡地消失。」
  
  愛蘭撇過頭去,對他的激動起了戒心。「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你會懂的。」
  
  他話中的肯定令她不安。從他的肩膀上看過去,她看見史文正盯著他們倆。她的眼神一定是露出鬆了口氣的樣子。因為老人凶狠的表情馬上變成了和善的微笑。他用手指在她的臉上畫了一下,令她往後退縮,但眼前突然出現的花束又使得她的不快轉成了欣喜。
  
  史文推開一名舞者,手探進衣服裡。雷偉特將花塞進愛蘭的手中,低聲說:「留意這個魔術師。」
  
  愛蘭從花束上抬起頭時,他已經走了,他彷彿在空氣中消失一般。史文從口袋裡伸出手了,拿了一把葡萄。他邊瞧著愛蘭邊嚼著葡萄。
  
  「那個男人在騷擾你嗎?」
  
  「沒有。」愛蘭喃喃道,知道自己在說謊。那個男人的話已經深深地困擾到她了。當史文又四處找小黃瓜時,她打量著那一束花。對它地奇特感到十分有趣。再近一點看後,就會發現它是由一張紙折出來地一束花。
  
  她將它攤平在桌上,對它參差不齊的邊緣感到一股奇特的熟悉。
  
  當她認出它是她在傑登的頂樓套房裡發現的那本『富士比』雜誌被撕去那一頁時,一股寒意爬上了她的背脊,上面的內容已經被塗去了,只剩下一張黑白照片。
  
  傑登又化身為另一種樣子,和他以前男孩的模樣要差得多。傑登被兩個穿著制服的男人帶著,肩膀下垂,手腕上還戴著一副銀色手銬。
  
  他在不注意的時候回頭看著鏡頭,早該修剪的頭髮下的表情是一臉的惶惑。一股柔情撕扯著愛蘭的心,她想走到他身邊,撫摸他的臉,為他撥開頭髮,告訴他一切都不會有事的。
  
  但是他眼中那種受到背叛的眼神告訴她,打從那一刻起,一切就全都不一樣了。
  
  她還是伸出手,在離紙頁一寸遠的地方僵住了。她認出了在他衣服和手上的污穢痕跡。是血,暗紅、濃稠、致命的血。
  
  她縮回顫抖的手。
  
  留意這個魔術師。
  
  陌生人令人毛骨悚然的警告壓過了高昂的音樂,愛蘭將紙頁在手中搓成一團。
  
  她自己不也是謠言和不實控訴下的犧牲者嗎?她絕不會忘記那個替傑登定罪的人。她會把他找出來,問問他那個戴著手銬、一臉惶惑表情的男孩到底犯下了什麼可怕的罪行。
  
  她站了起來,把那張紙和它所有的惡意全塞進她的皮包裡。
  
  愛蘭在擁擠的人群裡困難地走著,不斷供應地香檳已經讓人開始放鬆舌頭和平時的約束。有人弄暗了吊燈,引誘舞者隨著樂團激烈的節奏奮力地舞動著身體。陰影遮掩住他們的臉龐,彷彿戴了面具;室內的煙霧刺痛愛蘭的眼睛。
  
  她踮起腳尖跳著,然後爬上了一張沒人坐的椅子,然而還是沒看見傑登、史文和麥克的身影。她跳下來時,踩爛了一顆南瓜,然後又開始在人群中穿梭,不斷問:「對不起,有人看見藍先生嗎?」
  
  沒人回答她,只有不感興趣的聳肩和微笑。她還走不到三尺遠,三個矮胖的男人就擋住了她的去路。
  
  「給糖,要不然就惡作劇,甜心!」一個禿頭記者叫道,嘴裡叨了一隻和他一樣胖的雪茄煙。
  
  傑登曾經叫過這個人的名字,愛蘭拚命想著。他們甚至還說了笑話,也許這個人是傑登的朋友。
  
  她抓住他外套的袖子。「我在找藍先生,這位先生有看見他嗎?」
  
  「當你已經有了我的時候,你還要藍傑登那種笨蛋幹什麼?」那人呼吸的臭味令愛蘭皺起了鼻子。當他抓住她的手腕,將她拉進他汗濕的懷中時,她更是驚恐。「到我家做個訪問怎麼樣?你可以給我一點獨家新聞…………或是別的?」
  
  假如愛蘭在那個時候可以摸得到她的翡翠墜子,她一定會給這個渾蛋一個難忘的教訓。
  
  但是此時,她只能抬起鞋跟,狠狠地朝他的腳趾頭踩下去。
  
  他驚叫一聲,放開她的手,旁邊的人大笑起來。
  
  愛蘭轉身要溜走時,那人哼了一聲以掩飾自己的窘態。「我真想知道這個小女巫是怎麼開始的---變把戲嗎?她一定很不錯,就算是藍傑登,付出一百萬的代價給一個婊子也是太高了。」
  
  愛蘭僵住了,全身的血液都凍成了冰。大笑聲和音樂聲在她耳朵裡嗡嗡作響。
  
  難道傑登就是這樣保護她的?他們全都是這麼想的嗎?她不過是一隻狡猾的娼妓,只是要引誘他拱手交出獎金?
  
  突然間,她想要傑登的慾望是如此的強烈,不只是要見到他,還要撫摸他,她想要他的手臂在黑暗中擁著她,就像停電的那個晚上一樣。
  
  她要他吻去她唇上因那記者的話所帶給她的苦澀感覺。
  
  一陣涼風吹了進來,掀動了樹葉,也冷卻了愛蘭發燙的臉頰。她的視線移向打開著的陽台門,以及客觀存在所代表的意義,新鮮的空氣,逃離這裡,自由。
  
  痛苦的感覺到一雙雙盯住她背影的眼睛,她挺起肩膀,走向陽台,紀梵希禮服的長裙如船隻般,在她身後滑行。
  
  過一會兒她將有很好的理由感謝自己沒有碰翡翠墜子,因為就在同一刻,她看見傑登正在吸吮懷中女人的唇。她真希望自己在世界上任何一個別的地方,就算是葛洛斯特的爛泥塘低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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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3 00:01:37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藍傑登的臉紅了起來。當他遇上愛蘭責備的眼光時,一股罪惡感爬上了他的喉頭,沿著下巴竄上臉頰,點燃了一把不肯褪去的火焰。愛蘭沒有權利管他,然而他還是感覺自己像是一個被逮到沒有穿褲子的丈夫一般。
  
  更糟的是他的身體對她無聲責備的反應。嘉莉一直都擁著他---柔軟、豐滿,張開的唇不需任何說服---而他的身體只顯露出些微的興趣。然而愛蘭站在那裡,目光銳利地盯著他。她的雙唇緊緊抿成了一條線。令他懷疑自己有技巧的舌尖是否能穿得過去。他一把推開嘉莉,卻害怕突然的勃起會出賣了自己。
  
  愛蘭眼中的光芒似乎更強了。「抱歉,先生,我不是有意要打擾你們的。」她拉起裙子,退回大廳,回頭瞥下最後責備的一眼。
  
  傑登從未感到如此嫉妒過,他一向不讓女人太粘他,或是甚至避開她們。為什麼愛蘭眼中的怒意和她一絲不苟的態度,會讓他想將她擁入懷中,親吻她,直到她的每一次呼吸都是喊著他的名字呢?他兩三步就走到門口,然後又蹩回他的女伴身邊。
  
  「去追她啊!」嘉莉道,伸出一雙優雅的手指比劃道。他給了模特兒一個微笑,真心後悔上次見面後沒有送一束花給她。
  
  傑登走了後,嘉莉拿起擱在圍欄上的香檳,做了個舉杯的姿勢,「祝你好運,小女巫,也許呢終於能把那個可愛的怪獸變成王子。」
  
  傑登跟在愛蘭後頭追了上去,結果發現自己置身一片嘈雜的混亂中,沒料到麥可-傑克森的重低音是如此驚人。他在人群中推擠著,離愛蘭堅定的步伐兩步的距離。
  他們之間隔著人牆,直到賀艾迪把雪茄移到嘴角,高聲喊道,「你改變主意了嗎,甜心?到我家去,要是你好好對待我的話,我就教你幾招。」
  
  就在傑登雙手握拳要衝上前時,賀艾迪的雪茄在臉上開了花。愛蘭沒有停下腳步,連看也沒有看那個男人一眼。記者眨著眼睛,臉都黑了。他的同伴拍打著他的背,哄堂大笑不已。要不是突然感到一陣恐懼,傑登也許會覺得他的樣子十分可笑。又一陣子,傑登都忘了愛蘭是有保護自己的能力的。
  
  「愛蘭!」
  
  他大叫著她的名字,但他的遲疑已經讓他浪費了寶貴的幾秒鐘,她已經在他前面好幾步遠的地方。他心中暗自祈禱一些不負責任的警衛可別把掃帚留在宴會廳裡,害怕地想著她就像是西方來的壞魔女一樣,在吊燈之間穿梭,她擔心的不是她可能造成的破壞,而是怕她奇特的能力在媒體面前暴了光。
  
  「嘿,魏小姐,再照一張最後的特寫好嗎?」彷彿是回應傑登的恐懼,一個滿臉雀斑的攝影師把照相機湊到了愛蘭的臉上。
  
  傑登退縮地看著照相機從那個年輕男子的手中飛了出去然後又掉頭朝他飛了過去,快門瘋狂地閃個不停。攝影師向後退,被自己地鎂光燈照得睜不開眼睛。他害怕地大叫,被自己的腳絆倒,摔倒在坐滿一桌驚訝客人的桌子上。
  
  從眼角的餘光中,傑登看到史文起了警戒心。他給了他的保鏢一個簡潔的手勢,麥克也看見了,從另一邊的角落裡朝愛蘭走了過去。
  
  愛蘭從女巫冰雕旁走過的時候,冰雕裡面響起了一陣碎裂聲,聲音愈來愈強直到整座冰雕像雞蛋般裂開,引起人群中新的恐慌。香檳也因她的靠近而受到影響,一道金黃色水柱朝天花板噴去,淋在尖叫的賓客身上。
  
  她一陣風似的走向最後一個出口時,史文從左邊靠向她,麥克則從右邊,但只有傑登夠近,可以趕在那兩扇門在史文嚇住的臉前關上前,從中間衝了出去。
  
  傑登在大理石地板上停了下來,知道自己若不立刻行動的話,愛蘭也許就會頭也不回地走出他的生命。「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生氣的時候很可愛?」
  
  愛蘭顫抖著停下腳步,猛然回頭隔著空無一人的門廳盯著他,「沒有。」她咬著嘴唇道。
  
  他的嘴角浮起了一絲嘲弄的微笑。「很好,因為他們是在說謊。」
  
  事實上,傑登才是沒有說實話的人,有那深得如一譚湖水得眼睛嚇因反抗而緊繃的下巴,愛蘭一點也不可愛,而是令人屏息的美麗。但要是想讓她馴服下來,他就不能讓她知道這一點。
  
  他伸出大拇指,指了指宴會廳,裡面的尖叫和哭泣聲都被門上濁重的敲打聲給掩蓋過去了。史文,他懷疑。「那真是一場令人印象深刻的表演。」
  
  傑登第一次注意到愛蘭用手有規則地捏著她的項鏈。「我很高興你喜歡,先生,但那可不是為你表演的。」
  
  他揚起了一邊眉毛,「噢,不是嗎?我幾乎可以確定你是想把我的頭按進那座香檳泉裡。」傑登雙手叉腰。「你何不停止懲罰那些無辜的人呢,愛蘭?你怎麼不把我變成一頭疣豬,或是用你的閃電把我烤成酥餅?」
  
  傑登看著她的時候,嘴唇上還留著另一個女人的滋味。愛蘭的眼睛瞇成了兩道線,使他相信她也許他後悔自己大意的挑畔。
  
  他朝她走過去,在看得到她喉頭鼓脈血管的地方停了下來,嗅著她頭髮上誘人的芬芳。「動手吧,愛蘭,反正…………」他直盯著她的眼睛,「我才是你要的人。」
  
  她的手慢慢放開了項鏈,她垂下眼簾,但他還是看見了她眼中的渴望。
  
  他們身後的門在重擊下搖晃,史文在自己的肩膀撞不開的情況下,也許找了個大錘子來助他一臂之力。
  
  情況的失控更提高了他的怒氣,傑登抓住愛蘭的手腕,將她拖向出口。「反正他們早就以為我是個瘋子了,我們最好在他們發現這不只是個胡鬧的萬聖節惡作劇以前離開這裡。」
  
  傑登把愛蘭推進等著的車子裡時,廣場旅館大廳的門被撞開了,一大堆全身滴著水,憤怒不已的晚會客人衝了出來。愛蘭瞥了一眼史文狂亂的表情,傑登就坐進她對面的座位,用力關上車門。
  
  「開車。」他命令道。
  
  「到哪兒去,先生?」嚇壞了的司機答道,把一盒外帶的中國菜塞進座位底下。
  
  「到哪兒去都行,直到我叫你停下來為止。」傑登傾身向前,按下一個按鈕,前座和後座之間升起了一道透明玻璃。
  
  他們在沉默中前進,傑登盯著窗外,彷彿只有泥濘的街道才能讓他避開她。愛蘭瞄了一下他的側臉,車子每向前走一步,她的哀傷就更深一點。她的脾氣又再度失控了,使得她的行為比較像是個女妖,而不是女巫。她抓緊擱在大腿上的金色小皮包,然而在她看見傑登親吻著另一個女人時,那張一百萬的支票和撕下來的『富士比』雜誌似乎都失去了意義。
  
  我才是你要的人。
  
  愛蘭咬著下唇,腦海中響起了傑登所說的事實。車子加速前進,過橋開向郊區,將狹窄的城市街道拋在後頭。
  
  傑登打開冰箱替自己倒了一大杯蘇格蘭威士忌時,愛蘭也伸手到冰箱裡,手指本能地抓住一盒冰淇淋。
  
  嘉莉苗條的身影浮現在她的腦海裡,愛蘭拿了一根大湯匙,朝冰淇淋挖下去,希望這東西會令她更胖,胖到傑登想把她丟出車子。
  
  他鬆開領帶,一口喝乾威士忌,才把視線移到她臉上,銳利的目光如同在幽暗室內的一顆鑽石。
  
  他逼人的沉默令她感到不安。愛蘭將一大口能增加勇氣的冰淇淋送進嘴巴。「我把你聰明的計劃搞砸了,你為什麼不乾脆把我大罵一頓?」
  
  「冒著被變成一隻臭鼬的危險?我不認為這是個好主意。」
  
  愛蘭沒了食慾,把冰淇淋塞回冰箱,恨他甚至破壞了這一點小小的樂趣。「別傻了,你根本就不怕我。」
  
  他眼中嘲弄的光芒不見了,變得和冬天的天空一樣嚴厲。「噢,那你就錯了,你可把我嚇壞了,魏愛蘭,打從第一眼看到你,我就很害怕。」
  
  愛蘭裝出來的勇氣消失了。「可是我從未傷害過你…………」
  
  「你已經傷害了。你每次用你那雙棕色的大眼睛天真地望著我,要我相信魔法時,我整個人就被你撕成碎片,我心裡知道那只不過是一種殘酷的幻影,一個小把戲,就像愛一樣。」
  
  愛蘭嚇了一跳,眼淚湧入眼眶。「我從未要你相信愛,我只是要你相信我。」
  
  他越過兩人之間的距離握住她的肩膀,用力搖撼著她,抖落掛在她睫毛上的淚珠。「我不相信你,你只是我想像出來的一個美麗的幻影。」他的目光落在她略張的唇上。「如果我現在吻你的話,你也許就會化成一陣煙消失無蹤了。」
  
  愛蘭沒有停下來考慮贏得這場爭辯的結果會是如何,她只是一隻手繞過傑登的脖子,將他的唇按向她的。他發出一聲沙啞的低吟,半是請求,半是警告地接受了她的邀約,但她滑落下來的淚珠的滋味很快就軟化了他的吻。
  
  愛蘭的神經全都被探進她口中的傑登的舌尖挑動著,威士忌和巧克力混雜在一起又苦又甜的味道。車子駛過黑夜,將他們帶往某處危險的絕崖。
  
  但傑登引領她的舌尖與他交纏時,化成一陣煙的不是愛蘭,而是他以前所親吻過的每一個女人,每一個他擁入懷中,壓在身體底下的女人,每一個不是愛蘭的女人。
  
  他將她擁進懷中,滿足地呼著她的歎息,試著想要分出唇下她輕柔而斷斷續續的話語。他想要從她的雙唇裡誘出其他的法文字眼,溫柔的字眼,撩人的字眼,乞求、命令以及承諾,這些他都無法抗拒。
  
  「你還覺得我只是你想像出來的幻影嗎?」她輕輕說道,翦翦雙眸在黑暗中閃閃發亮。
  
  「我才不在乎你是不是呢!」他答道,知道自己說的是實話。
  
  他再也不在乎她是從哪裡來的,擁有什麼不尋常的力量。他只想擁著她溫熱纖細的身軀,親吻她的喉嚨,嗅著她頭髮上丁香花的香味。他一隻手滑下她如凝脂般的雙峰之間,然後用整個手掌覆住它們。她的乳尖在細薄的禮服下硬了起來,她對碰觸的敏感令他更加興奮。
  
  傑登伸手去碰愛蘭的胸部原本令她感覺受侵犯,現在她卻只能喘息地奇怪它的理所當然。他的手指輕柔地將她地禮服從肩膀上褪去,空調的冷氣令她胸前一凜,傑登溫柔的唇立刻又湊了上去。
  
  他含住她的乳尖,用力吸吮著,愛蘭的抗議立刻就化成了狂喜的低吟。她的雙腿之間出乎意料地潮濕起來,她抓住他的頭髮,分不清是要停止還是要延續這驚人的喜悅。
  
  「你太美好了。」他再度攫住她的唇時,濁重地說道。「這麼的美好。」
  
  他繼續吸吮著她如蜜般柔軟的雙唇,另一隻手則探進她的裙子底下,以無比的溫柔揉搓著她的腳踝。他的手掌沿著她的絲襪往上愛撫她膝蓋後方敏感的皮膚。愛蘭感覺到自己的雙腿不由自主地張開,背叛了她所學習的禮教。
  
  要是他能夠停止吻她,她也許可以喘過氣來,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緒…………
  
  但當他要放開她的唇時,是她用挑逗的舌尖將他勾了回來,他全身顫抖,抓住她的大腿,讓她在他下面的皮椅上躺下。愛蘭的胃因恐懼和渴望交纏而緊縮,她成功地解除了傑登保護的外殼,自己卻身陷他危險的慾火中。
  
  「你想迷惑我嗎?」他啞聲低語道,親吻她的耳垂,舌尖探進她敏感的耳廓。
  
  愛蘭發出低吟,他才是那個在她身上施魔法的人,施著每一個親吻和愛撫愈來愈強的咒語。但當他在她身邊躺下來時,她知道他追求的不只是他自己的愉悅,還有她的。即使他一隻手揉搓著她的胸部,大拇指和食指挑逗著兩邊的乳尖,令它們硬得有如花蕾一般,另一隻手還撩起了她的裙子,滑過吊襪帶的蕾絲花邊,愛撫著她大腿內側的敏感地帶。隨著每一次的揉搓,他的手指更加地接近她因期待他地愛撫而悸動的地方。
  
  當他的手指終於拂過她的底褲時,愛蘭在皮椅上弓起身子,發出一聲尖銳的叫喊。那一層薄薄的布料似乎在他的手下分解了,他彷彿是在愛撫她赤裸裸的肌膚。她立刻害羞地夾緊膝蓋。
  
  「沒關係的,我的小天使。」他貼著她的唇喃喃道。「閉上眼睛張開腿,我發誓一定不會弄痛你。」
  
  愛蘭將發燙的臉埋進他的頸窩,低聲抗議,但她的身體卻背叛了她,不願拒絕他的提議。她偷偷向下瞄了一樣,她的裙子雖然還好好地包裹著她,卻令傑登的手在她裙子底下所做的事更令人無法抗拒。
  
  他的手探進她的底褲裡時,她的頭向後仰,興奮地喘著氣。在她豐富的想像世界裡,她從不敢幻想如此甜蜜而邪惡的罪行,他大拇指的動作挑起了她無邊的興奮和喜悅。
  
  他的手繼續動作著,直到愛蘭的呻吟化成低泣,身體也開始因一陣陣的高潮而顫抖。
  
  愛蘭慢慢地感覺到傑登正在吻去她臉頰上的淚水。她沉浸在那一陣狂喜中,緊貼著他,不小心將皮包揮落到車裡的的地上,發出聲響。
  
  就算是藍傑登,付出一百萬的代價給一個婊子也是太高了。
  
  別傻了,莉安,你不會是男人想娶的那種女人。
  
  愛蘭全身一僵,湧上一股羞恥心。
  
  每個人都知道法國人比較無法抗拒撒旦的誘惑,因為他們與生俱來的黑暗和罪惡的天性…………無止盡的飢渴…………
  
  李奈特的話也響了起來,幾乎令她全身都無法動彈,她可以感覺到傑登薄薄褲子底下悸動的渴望,不肯妥協的男性血肉使她明白,除了他的吻以外,傑登還會給她會令她懷孕的東西。
  
  「吻我,愛蘭。」他催促道,撥開她臉上汗濕的頭髮。
  
  愛蘭閉上眼睛撇開頭,強烈地希望自己不是個天主教徒。有多少次她看見母親在將自己交給了新的愛人的隔天是到教堂告解,乞求一些看不見臉的神父的原諒。
  
  假如她把自己給了傑登,她就比晚會上那些男人所說的,以及她迷途的媽媽好不了多少。
  
  「我不能…………」她低聲道,知道他一定會把她想成是最糟糕的偽善者,只顧自己的快樂,卻不肯回報,滾燙的淚不斷湧出她緊閉的眼簾。
  
  傑登幾乎要將她壓回皮椅上,完成他們已經開始的事,但直覺警告他,她的心裡並不像她的身體一樣準備好了。
  
  「別哭,親愛的。」他喃喃道,吻了一下她的鼻尖。「我知道在這兒有點困難,特別是第一次。」他輕笑了一聲。「這輛車甚至還有一個額外的油箱呢!」
  
  「你不明白。」她尖聲說道。「我不能。」
  
  「如果你是在擔心懷孕的事,沒關係,我會留意的。」他從臀部後頭的口袋裡掏出皮夾,裡面有他總是帶著的保護措施,保護不犯任何的『錯誤』,就像他來到這世上的錯誤。「我會照顧你的。」
  
  「就像你照顧蘭達一樣?用鄙視和每個月的一筆錢?」
  
  傑登皺起了眉頭,突然感到一陣寒意。愛蘭推著他的胸,使他覺得自己像個醜惡的約會強暴者,可是他還是不願放開她。
  
  「愛蘭,別這樣…………」他震驚地發現自己竟會求這個女人。他甚至會跪下來,只為讓她高喊他的名字,再次因狂喜而低泣。「求求你,愛蘭,讓我愛你。」
  
  「不。」她低聲說道。
  
  聽見自己的請求,傑登的寒意更深了。他為什麼不是說:「讓我跟你做愛?」為什麼他會讓她知道他最感羞恥的秘密,他從孩提時代就極力保守的秘密---他比被愛更需要找個人去愛?
  
  他抽開身子,坐回對面的座位,冷冷地看著她掙扎著整理身上地衣服。
  
  他不用再問原因了,愛蘭顯然根本不想要他,不像他這麼想要她。一陣痛苦襲來,他閉上眼睛,驚訝地發現另一首老歌的歌詞仍會令他感到如此心傷。
  
  「為什麼?」他還是問了。
  
  愛蘭顫抖的手撫平了裙子。「那會是一種罪。」她低下了頭,彷彿這種苦解本身就是一種羞辱。
  
  「這真是一種奇怪的想法。」傑登受傷的自尊強迫他把兩人之間的對立降至最低。「在這個時代,兩個成熟的大人發生性關係不是什麼罪惡。」
  
  「不是嗎?」有好一會兒,愛蘭的臉幾乎一亮,然後又沉了下去。「恐怕不管在任何一個時代,罪惡的事情在上帝的眼中還是一種罪。」
  
  他本來想說一些嘲諷的話,想要對她荒謬的想法大笑一聲,但是她眼中的遺憾阻止了他。
  
  「我們所犯的什麼可怕的罪會觸怒你的上帝?」他問道,「我不認為是不貞,就我所知,你我都是未婚。」
  
  「你還看不出來嗎?那就是我的重點,我們這樣是通姦。」
  
  「所以只要我們結婚了,就可以合乎道德的---而且是合法的---」他遲疑了一下,惡意地想起更殘酷的字眼。「通姦?」
  
  「當然。」愛蘭急急向他保證。「甚至還讓人期待。」她歎了一口氣。「我恐怕沒辦法把自己交給一個不是我丈夫的男人,我必須為我的丈夫守貞。」她偷偷瞄了他一眼。「你明白嗎?」
  
  「噢,我完全明白了。」
  
  傑登自從致富以後,就被迫不斷和一些掘金者周旋,但從來沒有一個人像這個女人一樣厚顏無恥地想控制他。她的皮膚還因他所帶給她的愉悅而泛紅,清楚地說出了她想要的是什麼。
  
  他的心慢慢結了冰,驅走了在他臂彎中所產生的短暫暖意。那種暖意令他想到了在康乃迪克州的農場房子,裡頭有木頭地板和充滿了剛烤好麵包香味的廚房。每一個孩子都受到關愛,出自愛而犯的錯受到包容的地方。
  
  當這些快樂的夢想都化作一陣煙後,他的嘴角浮起了一個算計的微笑,這個矛盾令他覺得有趣。好幾年前他就知道自己可以得到任何想要的東西,也可以不要任何東西。現在他想要的卻正要脫離他的掌握。
  
  但是如果蘭達曾教過他什麼,那就是每樣東西都要付出代價---田徑場上的競賽、母親的愛,甚至魏愛蘭寶貴的初夜。只是愛蘭的代價更高一些,一百萬美金並不夠,她還要一個聯名戶頭,一張有她名字的金卡,以及一隻戴在她左手中指上的大鑽戒。
  
  還有他的姓氏。
  
  「我猜你是國保守的女孩,是嗎?」
  
  她的聲音充滿了痛苦。「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傑登按下皮椅上的一個按鈕,打開對講機。「載我們回大樓,巴瑞。」
  
  「是,先生。」一個盡責的聲音答道。
  
  當馬路像一條滑溜溜的黑貓尾巴從窗外飛逝而過時,愛蘭縮進座位的角落裡,悲慘地發著抖。傑登盯著窗外,看著城裡地街道取代了郊區的景色,身體一動也不動,彷彿是一座冰雕。
  
  他也許是在練習最有禮貌的方式和她道再見,愛蘭在司機將車開進藍氏大樓的私人停車場時心裡想到。也許他甚至連再見也懶得說了,或是乾脆就叫他一個僕人那把掃帚來,直接把她趕到屋頂上去。
  
  車子在一個停車格裡停了下來。傑登不帶任何感情的聲音從陰影中發出來時,愛蘭退縮了一下,準備迎接最糟的結果。
  
  「要是你沒別的意見的話,我們就在感恩節前的那一個星期結婚。這樣我的顧問們應該有足夠的時間可以安排婚禮。」
  
  司機對著愛蘭怔住的臉拉開車門,她還來不及反應,傑登已經越過她下了車,只留下他身上古龍水的誘人香味。等他的腳步聲消失後,愛蘭才從迷惘中清醒過來,想起他甚至沒給她任何機會接受或拒絕他不合傳統的求婚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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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3 00:01:56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有什麼在敲著臥室的門。
  
  愛蘭在傑登的床上掙扎起來,揉著發澀的眼睛。她不知道自己是真的醒來了,還是這只是另一個糾纏了她整個晚上的噩夢。當她踩到踏腳板時,痛楚爬上她的腿,告訴她這並不是夢。陽光從拉上了的窗簾間穿透進來,已經接近中午時分了。
  
  她嚥回一句咒罵,疲憊地走向門口,昏沉沉的腦袋還沒完全清醒過來。她隱約記起了自己在一場晚會中,從大理石樓梯走下來,走進一個穿了一身黑的王子張開等著她的雙臂裡。她渴望地歎了一口氣,但這無邪的景象立刻就被另一個罪惡而甜美的景象所取代了,使得她的臉上因慾望和羞愧而發燙。
  
  「頑皮的女孩。」她喃喃自語道。「哈小姐不知道會怎麼說呢?」
  
  夜裡的夢境愈來愈荒謬,在傑登要求她成為他的新娘時達到了高潮。愛蘭突然停了下來,幾乎憐憫起自己因這荒謬的幻想而心頭一陣喜悅。
  
  「以後睡覺前別再吃巧克力了。」她低聲道,搖搖頭揮去暈眩的感覺。
  
  門上的敲擊聲停了,但愛蘭發誓她聽到了模糊的低吼聲,就像是海洋退潮時的聲音,或是許多人同時在低聲說話。她把耳朵貼在門上,皺起眉頭,也許是史文又在看卡通了。
  
  她拉開臥室的門,走進客廳,打了一個大大的呵欠。「好了,史文,別再看卡通了。」
  
  至少有二十雙眼睛同時轉過來看著她,而且沒有一雙是屬於史文的。
  
  愛蘭抬起手撫著一頭打結的亂髮,然後又放下來,彷彿這樣可以遮掩自己只穿了一件傑登的絲質睡衣的身體。她跌跌撞撞地想走回房裡,然而逃離的路線卻被一個捧了一疊雜誌的胖女人給擋住了。
  
  「早安,魏小姐,藍先生要我到書報攤上找來這些。他說希望呢能從中找到一些靈感。」那女人把雜誌塞進愛蘭的手裡,略微點了一下頭後就走了。愛蘭在其中一本雜誌光滑的封面上看到一個一身白衣的女人。修女?她想道,心裡起了一陣狐疑。為什麼傑登要給她看有關修女的雜誌?
  
  她沒有時間多想,因為那個女人又回來了,還帶回一群嘰裡咕嚕說著話的陌生人。
  
  」魏小姐,假如你能先簽一下這份免責書,柯先生就可以先開始一些文件上的工作。「
  
  看到在她面前揮舞的金筆,她退縮了一下。
  
  一個瘦高的女人走向她,嘴唇抿成了一條不贊同的線。「你選好禮服的樣式後,我一定要為你安排個減肥時間表。藍先生給我們的時間實在是太少了。」她拿著一卷黃色的帶子,滿懷希望的盯著愛蘭的胸部。「也許我現在就可以先幫你量一下尺寸。」
  
  愛蘭想要躲開,但她們走過地毯向她逼近,像一群鵝般叫個不停。
  
  「宴會上你想用夾了蝦子的小麵包,還是鵝膽餡餅?」一個時髦的傢伙露出熱切的笑容沒頭沒腦的問道。
  
  另一個老神父對她微笑。「藍先生拒絕做婚前的咨詢,但是我要你知道,我願意隨時為你效勞,如果你想要談一些比較隱私的問題,例如…………」
  
  「…………熏魚子醬還是乳鴨?你喜歡的話,我們可以塗上奶油去烤…………」
  
  「…………全紐約市最好的烘焙店。」一個圍了條沾滿麵粉圍裙的魁梧男人叫道。「川普的結婚蛋糕就是我做的。」
  
  「巴伐利亞肉丸好嗎?你是法國人,對吧?我得發電報到巴黎去,少了田螺,我們根本做不出宴會上法國風味的主題。」
  
  愛蘭跌坐在躺椅上,所有講話的聲音都變成了毫無意義的嗡嗡聲。他們說的彷彿既不是法文,也不是英文,而是某種她聽不懂的語言。要不是某種堅硬的東西頂著她的臀部,她說不定會以為自己又跌入了另一個詭秘的夢境裡。她想了一下要去摸翡翠墜子,想把他們全都變不見,但理智阻止了她。她不曉得自己會把他們變到哪裡去。
  
  直到對面牆上的一道裂縫打開後,她才知道自己正坐在遙控器上。她的注意力立刻被一幅三十五寸的彩色特寫影像給吸引了。
  
  「安靜!」她請求道,站了起來。
  
  周圍的人靜下來,自動在愛蘭和電視之間讓出一條路。她手上還抓著那些雜誌,緩緩地朝螢幕走去,她被傑登五官邪氣的俊秀深深迷住了。當另一個抓住麥克風、一臉嚴肅的男人出現在畫面上時,她幾乎忍不住失望地叫出聲來。發現他就站在藍氏大樓前,她不安地駭了一跳。
  
  「這個對全美票選出來、最有價值以及最難以接近的單身漢下了魔咒的有天分的女巫到底是什麼人?」他抑揚頓挫地說道。「似乎沒有人知道真相。但是今天一大早在令商業界和娛樂圈都大吃一驚的記者會上,藍傑登宣佈,他將和魏愛蘭於11月21日在位於百老匯的聖保羅大教堂舉行婚禮。」
  
  他的最後一句話令愛蘭驚訝地倒抽了一口冷氣。
  
  記者繼續說下去,「這位謎樣的電腦大亨表示,他和他迷人的未婚妻原本打算在昨晚位於廣場旅館的晚會上宣佈他們訂婚的消息,但是一場萬聖節的惡作劇失去控制,以至於引來了紐約市的消防隊,晚會也被迫提早結束。」
  
  就和她奇異的夢境一模一樣,愛蘭心想。鎂光燈對著她閃著,傑登在另一個女人的懷裡,一輛黑色的轎車在黑夜裡飛馳。
  
  「你要我將這件衣服送洗嗎,小姐?」一個女僕拿起那件皺巴巴的紀梵希禮服問道。
  
  不是夢,愛蘭跳了起來,她全都想起來了。
  
  傑登在樓梯底下等她。
  
  他的手溫柔地撫著她,進入她的身體裡面。
  
  他離開車子之前唐突的宣佈。
  
  愛蘭完全沒有注意到女僕還在一旁沉默地等著,她低下頭看著最上面一本雜誌的封面,發現那是一個身穿白色紗衣、微笑著的年輕女性。
  
  她的頭紗上面是一行高雅的印刷字體,寫著『摩登新娘』。
  
  愛蘭慢慢抬起頭來,發現自己正盯著未來丈夫嘲弄的眼睛。
  
  麥克連門也沒敲,就如一陣暴風般進入傑登的辦公室,將一張法定文件丟在他桌上。
  
  「什麼東西?」傑登問道,揚起了眉毛。
  
  「辭呈,我不幹了!」
  
  傑登拾起那張紙,拉開檔案櫃的一隻抽屜,將它丟了進去,落在一疊一模一樣的紙張上面。「這個月來第三次,你的次數下滑了。」
  
  麥克伸出一根手指對他搖著。「這次是認真的,我已經受夠了你那些虐待狂的小把戲。」
  
  傑登向後靠回椅子裡,一隻腳蹺到另一隻的膝蓋上。「是記者會,對不對?我說錯什麼話了?」
  
  「那正是關鍵所在。你顯然不需要我幫你去和那些媒體周旋,你自己就可以讓他們臣服在你的腳底下。」麥克哼道。「有天分的女巫,真是的!」
  
  傑登忍不住得意地笑了起來。「我對這句很自豪。」
  
  「我很高興你現在一切都可以自己來,因為柯麥克不會再幫你了。」
  
  麥克大步走向門口,每一步都幾乎察覺不出來的愈來愈慢。傑登看著他桌上的時鐘的指針一秒秒地過去,一面默數著。這是他們之間的一種遊戲,看著麥克在傑登叫他回來前他可以走多遠。他一直等到秒針走到十二,麥克的手以一種慢動作握住了門把。
  
  「別走。」
  
  麥克假裝動搖,直到傑登轉著眼珠子加上一句『拜託』。
  
  律師轉身在桌子對面的皮椅上坐下來。麥克平常慣有的怒氣都消失了,傑登才明白自己傷他的朋友有多深。要不是發現愛蘭的野心令他變得麻木,他也許還會感到良心不安。
  
  「我是你最好的朋友。」麥克說道。「媽的,我是你唯一的朋友,假如你談戀愛了卻不能信任我,那你還能信任誰?」
  
  傑登將桌上的一疊紙從一個角落推到另一個角落,避開麥克的視線。「我從來沒說我戀愛了。」
  
  「別可笑了,你當然是戀愛了。以前要是有人在你面前哼結婚進行曲,你鐵定會尖叫著逃出房間。」
  
  「愛情不是結婚的唯一理由,我只是想有個伴。」
  
  「那就養隻貓好了。」
  
  傑登嚴厲地瞪了他一眼。「還有性。」
  
  麥克輕聲向前,嘲弄的壓低了聲音。「這是9年代,我很不願意提醒你,但是你並不一定得結婚才能夠有性生活。」
  
  「如果你想要和魏愛蘭有性關係,你就一定得結婚。」
  
  麥克坐回椅子裡。「你一定是在開玩笑。好吧,要是你打算娶每一個你遇見的處女女巫的話,我應該警告你,重婚在本州是不合法的。」當傑登的臉上沒有露出任何一點覺得有趣的神情時,麥克的笑容消失了。「你是認真的。」
  
  傑登拿起一個檔案夾交給他作為回答。「我已經叫人去愛蘭在免責書上簽名了,等他回來後,你就可以開始擬和約了。」
  
  麥克翻著手中的文件,眉毛困惑地揚了起來,「你可真是浪漫啊,不是嗎?你是怎麼說服愛蘭嫁給你的?一隻腳跪下來,一隻手撫著臉,然後朗讀最近一次離婚的聲明嗎?」
  
  「我還以為你會讚賞我的有遠見呢!你不是總提醒我,沒有什麼是永遠的嗎?」
  
  麥克若有所思地歎了一口氣。「我想是吧,但總有些東西會是永遠的。」他困惑地盯著傑登。「你有沒有想過,娶一個似乎並不存在的人,會有一些法律上的困難?」
  
  傑登朝那份文件點點頭。「裡面有三分愛蘭的出生證明和美國公民的證明。」
  
  麥克坐直了身子,「你打哪兒弄來這些東西的?」
  
  「買來的。」
  
  麥克突然洩氣了。「噢,我想也許她終於信任你了。你知道的,總有一天你會遇見用錢買不到的人或事物。」
  
  傑登怕自己微弱的微笑會洩漏出他內心的淒然。「我目前還沒有遇到。」
  
  麥克打開檔案夾檢視那些偽造文件。「我知道你有多討厭大眾,為什麼還要召開記者會?還有奢侈的婚禮?為什麼不去公證就算了?」
  
  「你真是讓我失望,麥克!你不就是要替我維護在公眾前的形象嗎?藍氏企業的負責人怎麼可以跑到拉斯維加斯去模仿貓王的結婚呢!」他的金筆在桌面上敲著,掩不住聲音中的激動。「我要我的新娘有最好的,我要給她一個永生難忘的婚禮。」
  
  「還有一個難忘的新婚之夜?」麥克偏著頭,眼睛狐疑地瞇了起來。「你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做?」
  
  傑登努力保持聲音的輕快和公事化。「因為我們是生在文明的時代,把她拋到肩膀上帶回我的洞穴裡,再把她強暴得連路都走不了是不對的。」
  
  「可是你相信一紙結婚證書就會允許你這麼做?」
  
  傑登聳聳肩。「她是這麼說的。」
  
  「所以這樁婚姻是為了方便,嗯?你得到了性而她得到了…………」麥克停下來搔了搔頭。「她得到了什麼?車子?十五週年紀念的金錶?」他的眼投射出銳利的光芒。「還是婚禮過後數個星期在雷諾匆匆的離婚?」
  
  傑登靠回椅子裡,眼中如鋼鐵般硬的光芒警告麥克再說下去是不智的。「用不著替我的新娘擔心,我保證她會得到一切她應得的東西。」
  
  愛蘭從不曾想過象藍傑登這樣的男人會想要娶她為妻。
  
  接下來的幾個禮拜裡,她幾乎沒有辦法再去思考自己驚人的命運,所有醒著的時間全都被川流不息的裁縫師、糕餅師、廚師、律師、攝影師,以及旅行社所佔滿了。他們不斷在她面前揮舞著各式各樣的布料、食譜、夾有蝦仁的麵包、完全看不懂的合約,以及沙灘和搖曳的棕櫚照片,直到她想放聲尖叫。
  
  她從未想過當每一個願望都實現的時候,竟會如此的累人。當她一稍微愛暗示她覺得熏鮭魚會比鵝肝好,它馬上就像變魔術般出現在她眼前,等著她試吃。
  
  一天早上,她檢視一些布料樣本,忍不住哼了一聲。「我真的不是很喜歡白色,它太容易髒了。你難道沒有一些不錯的黑色布料嗎?」
  
  那個自稱是『婚禮專業顧問』的女人給了愛蘭一個同情的微笑。「我們的確有一些蜜桃色和奶油色的布料,但藍先生堅持要用白色,他說這代表了純潔。」那女人眨了一下眼睛,加重語氣。
  
  愛蘭也對她眨了眨眼睛,不確定自己是否受到嘲弄了。但她還來不及弄清楚,電梯又帶來了一堆巴結的人。
  
  愛蘭開始懷疑這些源源不斷的入侵只是故意為了要分散她的注意力,不讓她察覺到自從看到他在電視上向全世界宣佈她將成為他的妻子後,她就再也沒看過她未婚夫的事實。
  
  也許這是這個世紀的習俗,在婚禮前隔離新郎和新娘,不讓他們見面。但是這仍無法解釋傑登從她生活中沒來由的失蹤,以及史文的垂頭喪氣。
  
  她甚至在一天夜裡鼓起勇氣拿起電話,結果只有一個冷冷的聲音告訴她,藍先生已經沒有住在大樓裡,而是在卡萊爾飯店租了一個套房。她掛上電話,想起傑登在嘉莉臂彎裡的樣子,愈來愈感到不安。她強迫自己揮開這種荒謬的幻想,畢竟,他要娶的人並不是嘉莉,而是她啊!
  
  她也努力想忘記決定她命運的那天晚上更令人不愉快的部分,連同那張一百萬美金的支票一起將金色的小皮包,以及傑登戴著手銬的照片塞進抽屜的最底下。過去如何已經不再重要了,她鄭重地提醒自己,現在起只有未來才是真實的。
  
  禮物在接下來的一個禮拜源源不斷地送到---鞋子、絲巾、耳環、手環、項鏈,以及一盒又一盒各式各樣的衣服。大部分的衣服都是毛織或是厚布料做的,可以在即將來臨的冬季裡穿用。愛蘭試穿了一下,每件衣服都天衣無縫地包裹著她嬌小地身材。她花了好幾個小時待在浴室的鏡子前,左右轉動著身體,想像自己在傑登臂彎裡的樣子。但是她的幻想總是在真的成形以前,就化成一道煙霧。
  
  一天早上,史文拿來了一個美麗的金色盒子,上面寫著『維多利亞的秘密』,愛蘭打開盒蓋,裡面是一件躺在銀色襯布上的透明長袍。
  
  「好漂亮啊!」她叫道,把它擁在胸前,突然發現它是透明的。
  
  她放下它,緊張地吞著口水,然後又從盒子底部撈出了一件煽情地東西。她用手指勾住那塊布,朝史文揮了揮手。「你想這是什麼?一種面紗?」
  
  那個保守的挪威人的臉直紅到頸根,附在她的耳邊說了些什麼。
  
  愛蘭的臉比他更紅了。「噢,老天!」她喘了一口氣,用瞭解和讚賞的眼光看著那件挑逗人的襯衣。「難怪維多利亞會把它當成是秘密。」
  
  愛蘭提醒自己,這是她生命中最快樂的時光,她應該要好好地品味每一分每一秒。她不但永遠地脫離了過去的陰影,還能在她所愛的男人懷中度過光明的未來。然而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傑登卻連問候的隻字片句都沒有。她心中不祥的預感愈來愈強烈,像千斤重擔般壓在她的心頭上。
  
  源源不絕的禮物隨著她訂婚戒指的到來,在一個下雨的星期一達到了高潮。兩名身著制服的警衛以禮貌的距離,站在愁眉苦臉的帝芬尼經理身後,看著他打開一隻皮盒,裡面是一隻金戒指,上面鑲了一顆大鑽石。
  
  「它真是…………嗯…………」愛蘭用力嚥下了一股厭惡感後,才勉強說道:「美麗。」
  
  它似乎重得得要用整隻手來支撐,就像看不見的鏈子般將她銬了起來。
  
  那天傍晚愛蘭站在客廳的窗子前,盯著窗外下了一整天的雨,終於可以一個人獨處喘口氣了。路上各色朦朧的霓虹燈,以及空無一人的濕滑街道,使整個城市看起來就像是被國王拋棄的王國。
  
  雨水沿著玻璃窗滑下來,彷彿是玻璃上她哀傷倒影上的淚珠。傑登現在在哪裡?她若有所思地想到。他是否和她在想他一樣的想她,想像他將成為她丈夫的那一天?
  
  「丈夫。」愛蘭低語道,這兩個字比任何法力都還要甜美動人。
  
  但是她手指上的訂婚戒指就像冰一樣,一陣冰冷的懷疑直刺進她的心房。
  
  半開的盒子堆在她身後的套房裡,昂貴的衣物散落在沙發和躺椅上。愛蘭轉過頭去看著它們時,清楚地明白了到底是什麼在困擾著她。
  
  傑登待她不像是珍貴的新娘,而是個情婦。
  
  限制她在這幢大樓的頂樓套房裡,有可以滿足她所有需要的僕人,不斷送她各種昂貴的禮物,全然不顧及她的意見或想法。有多少次她看見母親對著這般愛恨交織的情緒卑躬屈膝?
  
  但是當夜幕落下,陰影爬上凌亂的床單時,她母親就得有所回報。傑登給了她作為他情婦所有的快樂和特權,然而卻沒有要求任何回報。
  
  還沒有。
  
  愛蘭從盒子裡拿起那件輕薄柔軟的睡衣,摸著它半透明的質料,輕柔的布料碰到了她的訂婚戒指。這件華麗的睡衣和昂貴的鑽石都是傑登感情的象徵嗎?她懷疑。還是只是為在新婚之夜所得到的服務預付的代價?
  
  不到一個星期,傑登就將成為她的丈夫了。當奢華的婚禮結束,熏魚子醬都吃完了,所有的賓客散盡,他會帶著真愛走向她嗎?還是他會用冰冷的手和陌生人的眼神在她身上找尋自己的愉悅,嘲弄他們立下的誓言?愛蘭顫抖起來,知道如果真是如此,她一定無法忍受。情婦也許有權利拒絕她的愛人,但是一個妻子在她的丈夫和神的面前立下神聖的誓言後,就得履行自己的義務。
  
  愛蘭一直希望和自己所愛的人結婚。她認識的許多人中,不管是在法國還是葛洛斯特,都不是為了愛而結合。突然間,她明白自己如果不能確定傑登能夠回報她的愛的話,她就不能立下這個誓言。愛蘭將睡衣揉成一團,丟到壁爐前的地板上,走向電梯。
  
  藍氏大樓的走廊上空無一人,每間辦公室都靜悄悄的,沒有燈光。愛蘭在幽暗中前進,她只碰到一個警衛,在他認出她是誰時,抬起手碰了一下帽子。至少傑登沒有把她關起來,她露出冷冷的笑容想道。
  
  她推開通往他裡面辦公室的玻璃門,幾乎懷念起第一次來時裡面的混亂。電話的話筒靜靜擱在機座上,它們的鈴聲在這麼晚的時刻都安靜下來。愛蘭知道,傑登也許已經回到他在卡萊爾飯店的高雅套房裡了。
  
  但是潛意識中有什麼在促使她繼續前進,經過沒有人的桌子和空空的玻璃小隔間,到他助理的辦公室。他辦公室的桃花心木門底下有光透出來。
  
  愛蘭悄悄走向那一小片光塊,想著傑登的母親每個月來到她兒子的公司中心時,是否也有同樣的感覺---嘴唇發乾,手心冒汗,好像是要來求他施捨般,害怕自己不受到歡迎。從她們最初的見面以來,愛蘭第一次對這個女人感到同情。
  
  其中一扇門開了一道小縫,因此她輕輕一推就開了。傑登就坐在雜亂的辦公桌後面,正在讀著一大疊文件。一盞檯燈照射出來的金色光芒罩著他低下的頭,更加深了包圍在他四周的黑暗。
  
  愛蘭確信自己並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但他的頭抬了起來,彷彿她低聲喊了他名字。他的頭髮因手指不斷地撥弄而紊亂,鼻樑上還架了一副金絲眼鏡。在這突如其來的一刻,愛蘭知道對她來說,他永遠都不會是個陌生人。她瞭解他,就如同她自己的心一樣清楚。
  
  但當他摘下眼鏡,把頭髮往後順,瞥了一眼他桌上的日曆後,這種幻影就破滅了。「晚安,魏小姐,我的助理沒告訴我你有預約要見我。」
  
  愛蘭強迫自己輕快地走向傑登地桌子和他四周防衛的高牆。「可是我們的確有約,一個非常重要的約會。這個星期六下午兩點在聖保羅大教堂。」
  
  他靠回椅子裡,彷彿是要在兩人之間再增加一點距離。「這一點我很清楚,我還得從收發室調出一個人來寫喜貼。」
  
  愛蘭忍不住張大了眼睛,露出嘲諷的不可置信的樣子。「希望這不會造成太大的不便。」
  
  「已經造成不便了。」他剪短地答道。「不過我已想辦法處理。今晚我能為你做什麼?已經很晚了,而我還有一些重要的報告要處理。」
  
  比你更重要。
  
  愛蘭清楚的聽見這幾個字,彷彿他是大聲地說出來。她全身一僵,知道自己不必再問這個高傲地陌生人,他是否對她有一丁點兒的感情。他們的婚姻將會是這個樣子嗎?她心想。傑登關在辦公室裡直到清晨,而她獨自一個人在床上輾轉反側?
  
  她的重心在兩條腿上換來換去,極力想為自己來找他編出一個借口。傑登已經又低下頭,在他寶貴的報告上的空白處寫一些批注。
  
  「我在想,你比較喜歡玫瑰花還是橙花?」她終於說道。
  
  「玫瑰花。」他頭也不抬地說道。「我對橙花過敏,它們會令我不停地打噴嚏。」
  
  愛蘭心裡惡意地想要打電話給花店訂橙花。她繞過他椅子後方,希望自己能有勇氣去碰碰他,找出一點蛛絲馬跡,這個男人曾經愛撫她,直到她達到令人顫抖的高潮,然後用吻撫去她的淚水。但是傑登的背僵直,優雅修長的手指緊緊握著筆,連指節都發白了。
  
  她俯身在他的肩膀上,距離近得只要他稍微一轉過臉,兩人的嘴唇就會相碰。她的手指有一股衝動,想要去搔他下巴上金黃色的鬍渣子。「那你想去哪裡度蜜月?艾魯巴還是亞斯朋?」
  
  「亞斯朋,我喜歡比較冷的地方。」
  
  愛蘭早就料到他的回答了,要他說話就好像要在一塊冰上擦出火花一樣難。她站直了身子,挫敗地歎了一口氣,呼出的氣息騷動了他的髮絲。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轉過椅子面對她。「你到底在煩惱什麼,愛蘭?你的美國運通卡的額度還不夠嗎?訂婚戒指上的鑽石還不能令你感到滿意?」
  
  愛蘭本來可以拔下戒指丟到他驕傲的臉上,但她聽出了他輕蔑的語氣就和他用來當作是武器朝他母親丟去的一模一樣。它是一種受傷男孩的語氣。
  
  她向後退一步,故意露出一絲怒氣。「原諒我打擾到您,藍先生。我只是以為您可以和我一起設計婚禮,那也是您的婚禮。」
  
  他拿著筆在膝蓋上敲打著,瞇著眼睛打量她,一臉殘忍的愉快,令她禁不住希望他仍戴著無動於衷的面具。「別把它想成是一場婚禮,等教堂的鐘聲一停,最後一顆米粒落下,你就可以得到你所想要的東西了。」他的聲音軟化下來,變成一種模糊的低語。「我也會得到我想要的。」
  
  有那麼一瞬間,迷霧散去,愛蘭瞥見背後的一絲火花,愈來愈熾熱,因小小的挑逗而足以熊熊燃燒起來。她心中亮起了一道勝利的光。
  
  傑登也許以為他的金融知識可以耍得她團團轉,但是過去兩個星期以來,她每天晚上把『華爾街日報』從頭讀到尾可不是白讀的。「我很期待那一天的到來,先生。有些合併將會有很大的收益,對參與的兩方都是一樣的。」
  
  她露出謎樣的笑容,轉身走了出去,忍住想要用力甩上門的衝動。
  
  今晚她知道了更多,也什麼都不知道,傑登也許不愛她,但還是想要她,非常地想要。
  
  而到目前為止,這樣就足夠了。
  
  愛蘭走出電梯時,頂樓套房的電話鈴聲正銳利地響著。她衝過去接聽,有些可笑地希望是傑登對自己的態度感到後悔,打電話來乞求她的原諒。
  
  「喂!」對方沒有回答,她才發現自己把話筒拿反了。
  
  她將話筒轉過來,又試了一次。
  
  一陣刺耳的聲音傳來,不祥的預感爬上她的背脊,「我可以看出你並沒有聽從我的警告,小姐。真是太可惜了。」
  
  「是雷先生嗎?」愛蘭不自覺壓低了聲音,雖然根本沒有人會聽到她在說話。
  
  對方哼了一聲,證實他的身份。「你怎麼知道是我?我是偽裝大師。」
  
  「當然是你。」愛蘭想打擊這個老人的自滿。「在萬聖節的晚會上,你的好心令我印象深刻,我怎麼可能認不出你來?」
  
  「很顯然地,我並不是那天晚上唯一一個令你印象深刻的人。我聽說這個星期六你就將成為藍太太了。」
  
  「你是打來道賀的嗎?」
  
  「不,是致上我的哀悼之意。」
  
  愛蘭摸索著身後的床,兩腿的膝蓋因恐懼而無力。「雷先生,假如你打電話來是為了要說我未婚夫的壞話---」
  
  他打斷她的話,聲音顯得十分著急。「我一定得和你見個面,星期五下午三點鐘在轉角的咖啡廳。」
  
  愛蘭遲疑了一下,她實在應該叫史文來對付這個固執的好管閒事的傢伙。
  
  雷偉特抓住她的猶豫,「藍傑登是個非常有權勢的人,你一旦落入他的掌心,他就再也不會讓你和我說話了。」一陣緊繃的沉默。「求求你,愛蘭…………」
  
  愛蘭握緊話筒,指節都發白了。真是奇怪,令她動搖的不是他的請求,而是在這個世紀裡,許多陌生人都叫著她受洗的名字。「我考慮看看,可是你得先告訴我,你為什麼這樣恨我的未婚夫。」
  
  老人聲音中的虛飾和恫嚇都不見了,變得又乾又澀。「他謀殺了我兒子。」
  
  電話線空洞地客啦一聲掛斷時,愛蘭已經止不住地抖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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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發表於 2014-12-23 00:02:13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愛蘭壓低了帽簷,蓋在墨鏡上,混入藍氏大樓前的人群中。令人驚訝地,她輕易就溜出了頂樓的套房,支開焦躁的廚師和疲憊的裁縫師,告訴史文她下午要洗個泡泡浴,好為明天即將來臨的婚禮做準備。
  
  要是那個固執的雷先生真有什麼話要說的話,婚禮將永遠不會舉行了。
  
  愛蘭穿著傑登買給她的暗紅色套裝,戴著一副白手套,走上擁擠的人行道。莫斯一定會責備她穿著魔鬼的顏色,但愛蘭不在乎。要是雷偉特再不停止散播不懷好意的指控,她就準備好要給他一個教訓。
  
  她的邀請者喬裝成一個流浪的吉普賽人,令愛蘭更輕易就認出他來。他匆忙向前,領她到一張角落的桌子,下垂的假鬍子因焦急而顫動著。「魏小姐,你能來真是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不會讓一個可憐的老頭子失望的。我自做主張地替你點了花草茶。」
  
  愛蘭本來要摘下墨鏡,但後來又覺得戴著比較好。要是她的眼睛露出一絲對傑登的懷疑,她可不想讓雷偉特抓住這一點來對付她。她改為脫下手套。「我不是來和你喝茶的,先生,我是為我未婚夫的名譽辯護的。」
  
  雷偉特哼了一聲。「藍傑登根本不知道這兩個字的意義。」
  
  愛蘭起身,但他絕望地抓住她的手,令她猶豫了一下。他藍色的眼睛流露出乞求。「別走,求求你,至少先聽完我的話再走。」
  
  愛蘭坐回椅子裡,打開餐巾。「你一直都是這麼恨傑登的嗎?」
  
  「不是一直都是這樣的。我曾經像個兒子般地愛他,就和愛我自己的兒子一樣。」
  
  「那個你指稱被傑登所謀殺的兒子。」愛蘭本以為大聲說出這幾個字可以減輕它們的壓迫感,但是她錯了。
  
  「亞瑟。」雷偉特說道,若有所思地微笑。「我親愛而聰明的孩子。」
  
  愛蘭啜了一口茶,藉以掩飾她的退縮。她不願去想像這個亞瑟的樣子,甚至不想去挑起關於他的任何記憶。
  
  「亞瑟和傑登在麻省理工學院的第一個學期是室友,那是在波士頓的一所大學。」他加上一句,注意到她的困惑。「從外表上看來,他們有許多共通點---頭腦聰明、喜愛電腦,還有無窮的想像力。一個是黑暗的,一個是光明的,然而他們真的十分相像,就像是親兄弟一樣。」
  
  雷偉特啜了一口茶,目光落在回憶上。「傑登自己沒有兄弟,所以他的假日都是和亞瑟及我在我們位於格林威治村的小公寓裡度過的。我們沒有什麼錢,在幾年裡甚至買不起一棵聖誕樹,但他還是熱切地想成為我們家的一分子。」
  
  愛蘭在椅子上不安地動著,傑登的幻影比亞瑟更令她感到害怕。亞瑟已經過去了,那個眼神明亮的傑登男孩也許得救了。
  
  老人的嘴角浮出鬼魅一樣的笑容。「我們總是開玩笑的說道,當他們賺到人生中的第一個一百萬時,一定要買一棵比洛克斐勒中心那棵更大的聖誕樹。」他的微笑扭曲成不屑。「藍傑登真的做到了。每年的聖誕節他都在他王國前的廣場上立起那棵樹。」
  
  「藍先生…………我沒有太多的時間。」
  
  「你是沒有。」他同情的眼神令她感到不安,尤其當它們移到她的翡翠墜子上時,「亞瑟和傑登畢業以後,他們買了幾部二手電腦,租了一間爬滿蟑螂的老房子,掛起寫著『魔術師公司』的招牌。」
  
  留意這個魔術師。
  
  雷偉特銳利的目光看出她在顫抖。「這個名字是個玩笑,但亞瑟有個想法,他相信那個自盤古開天闢地以來就支配著這個宇宙的法則---控管數學、音樂、科學,以及魔法的基本原則---可以用電腦的中央處理器計算出來。」
  
  愛蘭也許對電腦一竅不通,但她很清楚魔法的反覆無常,不會認為亞瑟的想法是瘋狂的。
  
  「他和傑登夜以繼日地工作,不吃不喝,不休不眠,把自己逼到了半瘋狂的狀態,只為設計出一種程式,可以實現亞瑟的理論。」
  
  「他們成功了嗎?」
  
  「一天晚上我正在菌活區一家破爛的俱樂部裡表演,亞瑟打電話來,留了個口信給我。」雷偉特以魔術師慣有的靈巧,從桌布底下拿出一個銀色的小盒子來,按下一個按鈕。
  
  「爸?你在哪兒?爸?」愛蘭嚇了一跳,一個聲音從那個東西裡傳了出來---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狂野,因興奮而十分急切,還有一種奇特的熟悉感。愛蘭猜想在他的聲音中,聽到了父親的影子。「如果你在的話,看在老天的分上,趕快接起來!我們大有進展了,偉大的進展!這將帶給我們超乎想像的財富和名聲。」
  
  那聲音低了下來。「我還有一個病毒要處理,明天一大早就打電話給你。」短暫地停了一下。「還有,爸…………我愛你。」
  
  雷偉特關掉機器的手在顫抖,淚水湧出眼眶,「那是我最後一次聽到我兒子的聲音。」
  
  愛蘭用餐巾揩了揩顫抖的雙唇,拿起手套,只希望自己什麼都不知道。「我很遺憾,雷先生。但若那就是你所擁有的所有證據,那麼我---」
  
  「坐下!」老人吼道。
  
  愛蘭坐下了。
  
  他從桌布底下拿出一本皮製封面的書,使得愛蘭想看看那底下十分也藏有兔子或是花束。他打開書,在桌面上將它推向愛蘭。她暗自祈禱自己不會被迫看那個高貴的亞瑟長牙時的照片。
  
  但是在她手底下的那張臉卻是如此的熟悉。她翻著簡帖薄,一頁又一頁傑登金黃色的形象被醜陋的污漬和諷刺的字眼所沾污了的樣子令她的手指愈來愈麻木。
  
  曼哈頓的魔法、謀殺,以及重傷害!
  
  魔術師令同伴消失了!
  
  藍傑登:是百萬小子還是嗜血的屠夫?
  
  接下來還有更多賀艾迪所寫的聳動的標題。對愛蘭來說,伴隨這個名字而來的就是抽著雪茄吐出來的一個個煙圈,以及因羞辱而起的顫抖。
  
  她快速地瀏覽著,雖然在這十一月,天氣不尋常的溫暖,她卻隨著讀過的每一個字愈來愈感到寒意。
  
  雷偉特傾身向前,指著一張傑登和一箱骨架的復合照片。「他把原來的老房子拆了,改建為藍氏大樓,有謠言說他把亞瑟埋在地基裡,然後建造藍氏大樓,作為對他自己的貪婪和狡猾的紀念。」
  
  愛蘭用力合上書,差點夾到老人的手指。他用受傷的眼神看了一眼。
  
  「你竟敢如此!」她喘著氣說道。「你根本就沒有證據,你什麼都沒有,卻在這裡搬弄是非,散播惡意的謠言。」
  
  「我有鄰居發誓作證,說他們在半夜聽到憤怒的叫喊聲,還有劇烈的打鬥聲。我還有藍傑登被警方帶走時,身上的衣服沾滿了我兒子的血的照片。」雷偉特提高了聲音,引得其他桌的客人都朝這邊看。「更可惡的是,我從此就沒有了兒子,魏小姐。」
  
  愛蘭彷彿被他打了一下般向後退,但她拒絕讓步。「就算你說的是真的,那為什麼傑登沒有因為謀殺你兒子而被判刑?他為什麼沒有坐牢?」
  
  「他的律師,也就是他現在的那個異教徒律師的父親,強迫他們在初審時就放棄控訴,他提出辯護的理由很簡單---沒有屍體就沒有謀殺。一直到今天為止,我兒子都還是被當成失蹤人口。」
  
  一名侍者走過來,愛蘭只好閉緊嘴巴,等他替他們注滿杯子後,到另一桌去才說道,「可是為什麼?傑登為什麼要殺你的兒子,藍先生?」
  
  「因為貪婪和野心,以及對權力永不滿足的慾望。」魔術師壓低了聲音。「你還看不出來他做了些什麼嗎?他直到亞瑟的聰明才智是取得他所想要的一切的關鍵,亞瑟一直都是領導人,傑登只是追隨他。問問任何一個人,打從亞瑟死了以後,藍氏企業連個捕鼠器都發明不出來。讓他一舉致富的中央處理器的基本雛形是在亞瑟死去前就已經建立的。我的結論是,其他一些關鍵性的東西一定隨著亞瑟埋入了地下,所有這些年來,藍氏企業才會一直在找這些東西。」
  
  「魔法比賽。」愛蘭喃喃說道,心中的不安變成害怕。
  
  「沒錯,還有以前的那些幻術、催眠等比賽也是。他假裝自己是個懷疑論者,想要挑戰一般人相信的事物,但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他是在徒勞無功地尋找真正的魔法。」愛蘭發誓他又盯著她的翡翠墜子看了。「直到現在。」
  
  「直到我的出現?」她說道,已經知道他的答案了。
  
  「一點也不錯。」老人仰著頭,好像一隻目光銳利的鳥,表情緩和下來,幾乎是溫柔的。「噢,媒體也許把你當成是個騙子,但我知道真相,我親眼看到了證據。一開始是在魔法比賽上,藍傑登的手下把我趕出大樓,然後是萬聖節的晚會。你有能力,愛蘭,特別而神奇的力量。藍傑登正迫不及待將它們及你弄到手。」
  
  愛蘭拉低帽簷遮住臉,不願讓老人猜出傑登已經弄到她了。即使是現在,懷疑在她的腦海中翻騰,所有的夢想化作灰燼,過去的記憶仍舊引起她赤裸裸的慾望。一名兇手的手可能如此溫柔、有耐心嗎?
  
  雷偉特將自己的餐巾遞給她當作手帕,顯然以為他的一番話已經引得她淚水盈框了。「他是怎麼讓你上勾的,親愛的?在你的耳邊喃喃說些愛你的話?假裝對你用情很深?」
  
  我們將在感恩節前的這個星期六完婚。
  
  還有李奈特的低語從另一個地方越過幾世紀來到現代還是令愛蘭覺得毛骨悚然。她從雷偉特的手中縮回手來,只希望自己從沒有脫下手套過。
  
  老人沒在意,只是急於要拉攏她站在他這邊。「藍傑登是個很有權勢的人,過去十年來他都在玷污我的名譽,讓每一個人以為我是國發了瘋的老頭子。那個姓賀的傢伙是我的最後一條路,但是連他也失去了興趣。」他眼睛狡猾地一瞥。「但是如果藍傑登自己的未婚妻告發他,警方也許會聽。他們也許會重新調查這個案子,讓他到他該去的勞裡。」
  
  愛蘭站了起來,迅速戴上手套。「很抱歉,我無法幫助你,藍先生,我必須忠於我的未婚夫。」
  
  雷偉特原本懷著信心的臉垮了下來,雙手握住杯子,在兩道濃眉底下打量著她。「忠心是做妻子的一項美德,我希望藍傑登不會令你後悔。」
  
  「我也是。」她喃喃道,轉身離開。
  
  「魏小姐?」雷偉特連頭也沒抬,只是低頭看著杯子,彷彿在杯子裡的渣滓裡探看過去和未來。「他從未否認過,連對他自己的律師都沒有否認過。」
  
  愛蘭衝出抵達頂樓的電梯,第一次對空氣中不自然的涼意感到感激。她踢掉鞋子,脫去帽子,用力扇著發燙的額頭。她真希望自己從未離開這個地方,從未讓雷偉特那些東西灌輸到她的腦海裡。她脫掉手套,揉成一團拋開。
  
  看到結婚禮服已經送來了,也沒有令她的精神比較振奮。禮服掛在一支金屬衣架上,被冷氣吹動的面紗就像是她夢中諷刺的鬼魂。
  
  真希望自己選上黑色的,她酸楚地想道。不忠的黑色、哀悼的黑色---
  
  「我想你的洗澡水已經冷掉了。」
  
  聽到這個聲音,愛蘭撫住怦怦跳的胸口轉過身。麥克倚在門框上,臉上的表情幾乎和她一樣的疲憊。
  
  「我出去散步了,」她說道。「去呼吸一點新鮮的空氣。」
  
  「你不需要向我解釋,你是傑登的未婚妻,不是他的俘虜。」
  
  「還不是。」她囁嚅道。
  
  麥克悄悄走進客廳,樣子令愛蘭雖然不願意承認,但還是想起了他的祖先們,而她的表情立刻洩漏了她的想法。
  
  「用不著緊張,我不會剝你頭皮的。」他拿起一個牛皮紙檔案夾,上頭還夾了一支筆。「我只是需要你在一些法定文件上簽名。」
  
  「很好。」愛蘭接過檔案夾,在沙發上坐下來,急著想擺脫他,好繼續自己的沉思默想。
  
  她機械化地翻到最後一頁,過去三個星期以來她已經習慣在各種文件上前面,而對裡面的內容一無所知。但這次她的目光卻瞥見了這一頁最上面的一行標題。
  
  「婚前協議?」她說道。
  
  麥克聳聳肩,但似乎不願正視她的目光。「這是一份正式的婚姻契約,沒什麼好奇怪的,我相信在法國也有這樣的東西。它只是一種在結婚前簽訂的條款,以保護雙方的權益。」
  
  「什麼樣的權益?」
  
  麥克拉了拉他的馬尾,看起來更不自在了。「避免發生一些意料之外的狀況---婚前失和、意見不合,」他遲疑了一下後,還是輕聲地加上一句:「不貞。」
  
  將困惑的眼光從他身上移開,愛蘭翻回第一頁,讀了起來。麥克一隻手擱在沙發的椅背上,但這種故作輕鬆的姿勢掩不住他只希望自己不在這裡的想法。
  
  當愛蘭終於讀完了最後一頁抬起頭來時,她甚至沒有掩飾自己滿框的淚水和因反抗而顫抖的下巴。
  
  麥克歎了一口氣。「他真的很大方,愛蘭。我甚至告誡他有些條款太過於奢侈了,但他還是堅持將它們列了進去。要是離婚的話,他不僅會讓你繼續保有你在這次比賽所贏得的一百萬,你還可以在法國南部擁有一座莊園,還有每年三十萬的贍養費,直到你死亡,甚至於在你決定改嫁後也一樣。」
  
  愛蘭的睫毛上淌著淚珠,但是並沒有落下來。「你對『至死不分離』這句話熟悉嗎,柯先生?」
  
  他幾乎看不出來地退縮了一下,令愛蘭以為那是她的想像。「我很熟悉。在我來的地方,誓言是必須要遵守的,不能因為一個男人的偶發念頭或是紙上的一個簽名就可以取消。」
  
  麥克跳了起來,繞著茶几挫折地踱步。「婚前協議只是一種預防措施,愛蘭,它們不會造成離婚的。」
  
  愛蘭拍打著那些紙,直到它們都皺了起來,麥克停止踱步。「這張紙讓藍傑登明天早上有權力站在神和其他人面前將他的生命和我的結合在一起,到我們共享的床上,盡我們應盡的義務,然後把我像個妓女般地打發掉,是嗎?」
  
  麥克攤開雙手,尋求她瞭解。「這只是一項手續,像傑登這麼有錢的人要結婚而沒有採取一些預防的保護措施---」
  
  「是嗎?」
  
  「是的。」麥克閉上眼睛,挫敗地歎了一口氣,但在聽見筆瘋狂的畫在紙上的聲音時又睜得大大的。
  
  愛蘭在淚水模糊中籤下她的名字,她也許可以原諒傑登謀殺的罪行,但是這件事…………這背叛了每一件她所相信的事。把一個女人當成情婦也許是一種罪過,但是把情婦變成妻子更是令人厭惡。她會簽下這個可惡的東西,然後連同戒指、他的求婚,以及她破碎了的愛一起往他臉上丟去。
  
  當她簽下最後一筆時,她注意到傑登應簽名的地方還是空白的。她皺起了眉頭。
  
  愛蘭從沙發上站了起來的時候,麥克看到她眼中邪惡的光芒和笑容中帶著危險意味的狡獪,身子差點失去平衡。想到她在萬聖節晚會上的大發雷霆,他急忙跳上前擋去她的去路。
  
  「好了,愛蘭,我自己有時候也恨不得將他變成一隻蝌蚪。」
  
  「別傻了。」她答道,輕盈地走過麥克身邊去按電梯。「我只是要去讓他簽這份文件,你不是說這很重要嗎?」
  
  麥克差一點就可以擋在她與電梯門之間。「你這樣做是很不聰明地,傑登現在正在開會,他不會喜歡被打擾的。」
  
  愛蘭踏進電梯,笑意更深了。「那我會努力不打擾到他的。」
  
  內線通話器嘩嘩叫著,電話震天地響著,每一個人都抬起頭來,看著藍傑登不輕易見人的未婚妻身穿紅色香奈兒套裝,腳上只有絲襪地走進藍氏企業的走廊。辦公室裡的訊息傳遞是驚人的快速,快到當她拿著婚前協定衝進門時,傑登新近僱傭的助理已經繞過桌子,要擋去愛蘭的去路了。
  
  穿著斜紋軟呢套裝,頭髮梳成一個髻的助理朝愛蘭走去。「很抱歉,小姐,藍先生現在不在。」
  
  愛蘭早就懷疑到這一點了,但她還是推開那個女人,推開傑登辦公室的門。要不是那個助理心虛地朝那間辦公室看了一眼,她也許就被騙過了。愛蘭用手肘頂開助理,朝原路走去,第一次發現到寬大的走廊的另一端還有兩扇高大的桃花心木門。
  
  助理跟在她後面,她的嘴唇抿得很緊,彷彿她所穿的高跟鞋不僅夾腳,也夾住了嘴。「藍先生正在和董事會開年度會議,他嚴格命令不管發生了什麼事,都不得打擾他。」發洩愛蘭完全不理會她後,那女人的語氣開始帶著威脅的口吻。「別逼警衛來。」
  
  愛蘭用力推開門,立刻發現有上打的眼睛正注視著自己。有些是年輕人,有些是年紀比較大,然而他們全都露出驚訝的表情,貪婪地等著瞧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藍氏企業的董事會也許全都充滿了銅臭味,但他們也喜歡窺探別人的隱私。他們不會被指控為女巫,幾乎慘遭滅頂,穿過時空來到另一個世紀,發現他們所愛的男人可能是個殺人兇手,而且確定是個無情無義的騙子,而使得自己脆弱的心靈碎成了片片的女巫。愛蘭是多麼羨慕他們乏味而自得的生命啊!
  
  傑登坐在長桌的盡頭,所坐的皮椅顯示出他是這個崇高集會裡的國王。他的表情謹慎,看不出心裡的想法。
  
  助理站在愛蘭旁邊。「我真的感到很抱歉,藍先生,我阻止過她,可是她不肯聽。」
  
  傑登抬起一隻手。「沒關係,范太太,我會處理的。」
  
  那女人還待著不走,想看看愛蘭會有什麼樣的下場,但他老闆的一個眼色就使得她趕緊退了出去。
  
  傑登看了一下表,語氣和愛蘭所想的一樣愉快。「原諒我,親愛的,我忘了我們的約會了嗎?」
  
  愛蘭也報以溫柔的微笑。「不,寶貝,我們並沒有約會,我們是有婚約。」
  
  傑登對她甜如蜜的語氣起了警戒心,一道眉毛警告地揚了起來。「這件事我們可以等一下再討論嗎?」他指了指桌子兩旁熱切的面孔,以及散佈在光亮桌面上的檔案和文件。「你可以看到我們正在討論一些重要的事情。」
  
  愛蘭拿出那份婚前協議書,「還有什麼重要過保護你的財---」她在這個不熟悉的字眼停了下來,有些人忍不住輕笑出聲,一個頭髮染成藍色的女人則倒抽了一口冷氣。「財產?」
  
  傑登的嘴唇扭曲了一下,彷彿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要冷哼一聲。「這兒不是討論這件事的地方,時間也不對,親愛的。」他輕聲道,好像是在對小孩子說話。「我真的覺得你該離開了。」
  
  愛蘭雙手往桌上一拍,一副無畏挑戰的樣子。「如果我不肯,那你要怎麼辦,甜心?讓我消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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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3 00:02:29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章
  
  愛蘭的話象雷一般停留在空中,董事會的成員一個個悄悄地離去,留下她和傑登獨自在長桌的兩端面對面。
  
  看著他冷酷的眼眸,愛蘭感到一股真正的恐懼。他起身走到窗前,彷彿無法再忍受看著她,她在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
  
  傑登空洞地盯著下面廣場上的噴水池,雙手插在褲袋裡。「我早該知道這只是早晚的事,是誰先找上你的?雷偉特還是賀艾迪?」
  
  「雷偉特。」愛蘭道,不自覺地把婚前協議書捏成一團。「他要我和他一塊兒到警察局,說服他們重新調查這個案子。」
  
  傑登轉身看著她,一臉疲憊。「那你為什麼還在這裡?」
  
  愛蘭嚥下一個完美的謊話。「我不知道,雷偉特也在萬聖節的晚會上,他給我看了一些你被警方帶走的照片,我看到你衣服上和手上…………的血…………」
  
  傑登的眼睛如獵鷹般閃了一下。他繞過桌子,每一步都帶著危險的意味。他朝她走來,但愛蘭拒絕退卻,即使他的手從後面握住她的喉嚨,指尖掐在她下顎挑動的血管都不退縮。
  
  她在他傾身向前,將嘴巴覆在她耳朵上時閉上眼睛。他的聲音沙啞,令她的背脊發涼。「你看到了血,可是你還是讓我碰你,讓我用同樣的一雙手碰你?一隻屬於兇手的手?」
  
  他從未否認過,你知道,甚至對他自己的律師也一樣。真奇怪,雷偉特的話給了愛蘭她所需要的武器。
  
  「你把屍體藏在哪兒?」她低聲說道。
  
  傑登突然縮回了手,她轉過椅子正面看著他。
  
  「你把他埋在老房子的地基裡嗎?」他向後退,但愛蘭站了起來,就像他向前做的一樣,無情的朝他逼近。「還是把他的骨頭磨成粉,倒進藍氏大樓的地基裡?」她走到牆邊,不規律地敲著牆壁。「他的屍體在牆裡的某個地方腐爛了嗎?我聽說有些兇手會把屍體藏在船殼裡,那艘船就會永遠受到詛咒。你有受到詛咒的感覺嗎?」她輕快地問道。
  
  他彷彿她是個怪物般看著她,彷彿她來自地獄,要用她的戢戳刺他最痛苦的傷痕。「媽的!」他喃喃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知道你是無辜的?」
  
  他點點頭。
  
  她給了他一個最甜美的笑容。「我是到剛剛才知道的。」
  
  傑登上前一步,彷彿重新考慮要掐死她的想法。愛蘭向旁邊跳開,拉過一張椅子擋在兩人之間。「噢,我一直都懷疑你不可能殺了亞瑟,他是你的朋友,你喜歡他。」
  
  傑登的笑聲中帶著一絲幽默感。「那也無法阻止他想殺我。」
  
  愛蘭的笑容消失了。她撥開一堆紙,屁股靠在桌緣上。「為什麼?」
  
  傑登在一張椅子上坐下來,不在乎地聳聳肩。「我做了一個披薩。」看到愛蘭皺起眉頭,他又說了下去。「我們夜以繼日地研發魔術師公司的產品,幾乎不吃不睡,神經都繃得緊緊得,脾氣也變得很差。但我們都覺得已經快要有所突破了。」
  
  「你們的魔術師公司的產品?雷偉特說那是亞瑟想出的理論。」
  
  傑登哼了一聲。「他當然會這麼說羅!亞瑟只是個二流的電腦玩家,當我碰到他時,他正靠著闖進學校的電腦中心篡改成績來賺啤酒錢。我是那個勸告他,說他是在浪費自己才能的人。」
  
  「說下去。」愛蘭催促道。
  
  「我們兩個都快要餓昏了,所以亞瑟就出去買披薩。我繼續留在電腦前,輸入一些資料。我真的是累壞了。」他記起了那種疲倦似的揩了揩額頭。「那些數字開始變成了一團模糊,所以我就趴在鍵盤旁邊,想要在亞瑟回來之前打個盹。就在快要睡著的時候,我想起了披薩是多麼的美味,融化的乳酪上冒著熱氣,酥脆的意大利肉腸鋪在四周。它是如此的真實,我幾乎已經聞到了想問。然後我睜開眼睛,披薩就在那裡,就在我的鼻子前面。」十年來的憤世嫉俗並沒有完全抹去傑登眼中喜悅的光芒。
  
  「一開始我以為我睡了比自己所想像的還要久,但是當亞瑟吹著口哨從門口走進來時,手中還提著裝披薩的盒子。他以為我是在開他玩笑,我在他出去的時候打電話叫了披薩。我花了好長一段時間才說服我們辦到了---發明了一種電腦程式,可以把所想的變成事實,一種實現願望的工具。」
  
  「魔法。」他重複道,語氣中有一絲酸苦。「我們吃著魔法變出來的披薩,喝廉價的酒慶祝我們的成功,然後繼續埋首工作。我想要做一些研究和試驗,然而亞瑟卻堅持將魔術師程式灌進一個比我的拇指大不了多少的微處理器,我們幾乎都喝醉了,又很興奮,但到了第二天晚上,我卻開始擔心了。」
  
  「擔心什麼?」愛蘭問道,傾身向前。
  
  傑登如水晶般的眼睛蒙上了一層霧。「要是魔術師落入不法分子的手中怎麼辦?要是用它來完成瘋子或連續殺人犯的願望呢?這種無可限量的力量要怎麼控制?我試著和亞瑟討論我的恐懼,但他只是大笑,叫我別這麼杞人憂天。那時候已經將近午夜時分了,但是他要我出去走走,說是新鮮的空氣可以讓我清醒一下。」
  
  「他一定就在那個時候打電話給他父親的。」愛蘭猜測道。當她和傑登的目光相遇時,一股恐懼衝進她的血管。「你!你就是那個病毒!他打算處理掉的那個病毒!」
  
  傑登點點頭。「警方強迫我一次又一次地聽那段錄音,有時候我在腦子裡還會聽見他的聲音,在四處無人的夜半時分。」他站起來走向窗前,黃昏幽暗的光線令他的側影看起來神聖不可侵犯。「我回來時他正在等著我。」
  
  愛蘭抱著自己,心中希望那是傑登的雙臂。她根本不必問方亞瑟的目的為何。貪婪,野心,對權力無止盡的渴望,正是雷偉特對傑登的控訴。她懷疑這個老人是否一開始就對他自己的兒子起了疑心。
  
  傑登的嘴角浮起一絲諷刺的微笑。「當我看到他手中的刀子時,我所能想到的只有:『媽的,亞瑟,你為什麼不乾脆拿把槍算了?你知道你自己有多討厭擦廚房。』他只是將一隻手指舉到唇邊,對我眨眨眼睛,然後說道:『我們不想吵醒鄰居,對吧?』」
  
  但是他們還是把鄰居給吵醒了,愛蘭記得。憤怒的爭吵聲以及短暫而激烈的打鬥聲。傑登看著漸漸暗下來的天色,愛蘭不知他是否看見了亞瑟嘲諷的微笑,還是看見從陰影中朝他過來的怪物。
  
  當傑登再度開口時,他的聲音中已經不再帶有任何感情,「我們打了起來,他太低估我了,最後刀子戳進了他的肚子裡,我想要扶住他時,兩個人都倒了下去。到處都是血…………好多血。」傑登的手從褲袋裡伸出來,打量著它們,彷彿他還會在修剪整齊的指甲縫間看到血跡。「我想用手止住血,但它還是不斷流出來,從我的指縫間湧出。」
  
  一滴眼淚滑下愛蘭的臉頰,落在婚前協議書上。一想到傑登差一點就埋在老房子的地基裡,她就背脊發涼。亞瑟一定知道傑登沒有家人,唯一的朋友只有他和他父親,沒有人會發現傑登失蹤了。想到他可能是對又令她發起抖來。
  
  傑登握緊拳頭。「當他的身體開始顫抖時,我還以為他在咳嗽,後來才知道他是在笑,他以他慣有的笑容對我說道:『老天,傑登,現在是你要擦廚房了,』然後他張開手掌,讓我看到他手中的那個小小得到微處理器。我知道他已經在魔術師裡裝了某種安全裝置---以幫助他從致命的傷害中逃出。但在我來得及搶回那個該死的東西前,他消失了,就在我的臂彎裡消失了。」
  
  「而你從那時候開始就一直在找他,是嗎?」愛蘭輕輕問道,突然間明白了他對魔法執著的原因。
  
  「我怎能不把他找出來?」傑登猛然轉身,臉上充滿了一向隱藏在高傲外表之後的怒氣。「是我把他放走的!是我發明的魔術師,並且把這種可怕的力量交到他腐敗的手上。我有一整隊私家偵探,過去十年來幾乎把整個世界抖翻過來了,但他就好像從這個世上消失了一樣。」
  
  「麥克知道這件事嗎?」
  
  傑登聳聳肩。「我想他懷疑亞瑟還活著。他從不曾問過是不是我做的,甚至在他說服他父親接下我的案子時抖沒有問過。」
  
  「你甚至無法為自己辯解。」想到那時的他是多麼的無助而孤獨,她的心就深深刺痛起來。
  
  「反正根本沒有人會相信我,而且在我有機會告訴他們魔術師的事以前,我就要在牢裡待上一輩子了。我也不能冒著有別的瘋子會強迫我再做同一個東西的險。我以為魔法比賽可以引出亞瑟,因為他不只是需要錢,而且他也不能抗拒在我面前展示他的復活的驕傲。該死,要不是他那麼驕傲,他早就可以在我的背部刺上一刀了。」
  
  傑登跌坐在一張椅子上,一隻手梳著頭髮,臉上有著和『富士比』雜誌裡的照片上那個男孩一樣受傷的表情。亞瑟並沒有在他背部刺上一刀,而是將那把刀刺進了傑登的心裡。那顆心一直到現在還在淌血。
  
  愛蘭生出一股柔情,這是她第一次明白到是什麼讓她和她母親以及傑登與她母親睡過的那些男人有所不同。她母親不愛他們任何人,但愛蘭知道她會一直愛著這個男人,至死不渝。
  
  她繞過桌子,在他腳邊跪下來。她抬起頭直視他的眼睛,只想抹去他眼中的憂鬱。「讓它過去吧,方亞瑟已經不存在,甚至已經死了。你不能為他贖罪一輩子。」她雙手捧著他謹慎的臉。「忘了亞瑟,愛我,傑登。這裡,現在,今晚。」她的唇貼上他的,用吻傾訴她的祈求,他驚訝地張開雙唇,允許她的舌尖進入他的口中。
  
  傑登在愛蘭的唇下快樂的低吟,第一個反應是抓住愛蘭所提供的,就像在亞瑟背叛他後,他就無情地抓住任何他想要的東西一樣。他想讓她在地毯上躺下來,佔有她的身體。
  
  她準備獻出一切,卻不要任何回報---不要戒指、結婚證書,不要教士宣佈他們已經成為丈夫和妻子。
  
  愛蘭的慷慨證明了他先前的想法是錯誤的,她並不是滿腹心機的騙子,想以自己的身體來騙取他的聲名。她會拒絕他並非出於惡意或是貪婪,而是真心,想要把最珍貴的東西留給自己的丈夫。想到自己以前是如何對她的原則冷嘲熱諷,他感到十分羞愧。而她現在卻願意拋開自己的原則,只為了給他幾個小時的平靜和遺忘。
  
  她放開他的臉握住他的雙手,那雙曾經沾滿了朋友鮮血的手。她在他雙手的手心各印下一個吻,然後吻他每一根手指的指尖,把頭靠在他的膝上。傑登撫著她的頭,然後又遲疑了一下,看著自己顫抖的手,彷彿那是屬於別人的。他的胸口感到一陣刺痛,但這次他很明白這種痛楚的原因。他很驚訝愛蘭竟聽不見他的心門正在開啟,發洩出他壓抑了一輩子的愛,一份他原本不相信會從此過著快樂生活且至死不渝的愛。
  
  他輕輕抽離了她的懷抱走向桌子,她發出一聲低低的抗議。他在一堆散佈的紙張裡找出那份婚前協議書,撕個稀爛。
  
  愛蘭咬住下唇看著他,忍不住顫抖。傑登知道她嚇壞了,但仍然張開雙臂將他擁入懷中。
  
  她站起來,當她把訂婚戒指從手指上拔下來拿給他,他以為自己的心跳就要停止了。「拿去,我不再需要這個東西了。」
  
  他皺眉低頭看著它,他已經忘了是他要他的私人採購員到帝芬尼去選一隻最貴、最誇張的戒指的。它實在是比他所想像的還可怕---對它所代表的誓約是一種俗麗的諷刺。但這正是他原先的意思。
  
  他接過戒指,將它握在手中。「我要自己相信你只是個無情的淘金者,嫁給我只是為了我的錢。我劃了。」她的表情一亮,但在聽到他接下來所說的話又暗了下來。「我的錢對你來說根本不夠。」
  
  愛蘭向後退一步,彷彿要躲開接下來的一擊。
  
  他跟著上前。「你是個貪婪的小女巫,永遠都不會滿足,直到偷走我的心,我的靈魂…………還有我的愛。現在你成功了,你別無選擇,只有嫁給我,讓我一生都在悲慘中度過。」
  
  愛蘭張開嘴又閉上,發出又像哭又像笑的聲音。
  
  傑登咧嘴一笑,把戒指套回她的手指。「我就當作你是答應了。」
  
  「可是那個婚---婚---婚前協議書怎麼辦?」她急急說道。「你把它給撕了。」
  
  「我做得他XX的對極了。如果你敢跟我離婚,我一定會給你好看的。」他捧起她的臉蛋,眼中令人屏息的熱切警告她他是認真的。「如果你讓我傷心,魏愛蘭,你會身無分文地在街上流浪,不知道下一餐在什麼地方。」
  
  「吹牛。」愛蘭輕輕說道,擁緊了他,發出一聲快樂的低呼。
  
  傑登的手指伸入她的髮絲中,輕輕地讓她的頭微微向後仰。「你一定得學著控制你的熱情,魏小姐,要不然我如何在你確定我是個高尚的男人以前,謹守我的分寸呢?」
  
  她對著他眨了眨亮晶晶的眼睛。「可是我以為你想要---」
  
  他讓她的背抵著牆,用又濕又熱又深的吻吻著她,直到她覺得身上的紅色香奈兒套裝幾乎要燒了起來。
  
  「我想要的是,」他最後終於在她的髮絲間說道。「明天晚上快快到來。」
  
  那個包裝精美的禮物送達頂樓時,愛蘭還在和她的結婚禮服奮鬥。當她跌跌撞撞走進客廳時,史文已經給了信差小費,打發他走了。
  
  「那個說謊的傢伙!他已經答應我不再買任何昂貴的禮物給我了。」愛蘭誇張地歎了口氣,發現只要一想起還留在她唇上的吻,就很難再假裝對傑登生氣了。
  
  她從史文手中接過盒子,也許傑登是信守諾言,把她的訂婚戒指換成不是那麼俗麗的。
  
  「真是奇怪。」她說道,從各種角度打量著那個盒子。「上面好像有洞。你想信差有把它弄掉過嗎?」她將它舉到了耳邊,輕輕地搖晃了一下,睜大眼睛看著一臉困惑的史文。「更奇怪了,它在對我說話。」
  
  「放下!」她被史文的大吼嚇了一跳,趕緊照做。他在盒子落到地毯上前接住它,伸直了手衝向浴室。
  
  愛蘭悄悄地跟在他後面,完全被他的舉動搞糊塗了。她聽見水流的聲音,從門口探頭看見史文把那個盒子丟進其中一個水槽裡,然後把水龍頭開到最大。
  
  在強力水流下,包裝紙和脆弱的硬紙盒開始瓦解,裡面濕透了的小東西不再快樂地叫著,而是用它細小的肺部在水面上掙扎著呼喚。
  
  「史文!」她叫道,衝過去從水裡撈出那團快要淹死的毛球。「你真該感到不好意思!用這種方式虐待這個可憐的小東西!好了,好了,小貓咪。」她喃喃道,用衣擺擦著它濕漉漉的身體。小貓打了個噴嚏,她立刻責備地瞪了史文一眼。「我不會讓這個壞人傷害你的。」
  
  「我以為那是個炸彈。」史文不好意思地說道,仍然盯著那個小東西,好像它會爆炸。
  
  小貓開始發出惹人憐惜的叫聲,如針般的爪子抓住愛蘭的上衣,爬上她的肩頭,一陣刺痛令她縮了一下。禮服上的一些珍珠掉了下來,落入淋浴間,但當那團黑色毛茸茸的東西開始磨蹭愛蘭的耳朵時,這一切全都獲得原諒了。
  
  小貓高興的咕嚕咕嚕聲震耳欲聾,愛蘭走過史文旁邊,小心翼翼地從浴缸邊撈起濕透了的卡片。上面不會錯認的字跡已經暈開了,但還是可以辨識:每一個好女巫都應該有一個親密的朋友,而你是我所知道的最棒的女巫。
  
  愛蘭全身流過一陣暖意,傑登挑選了一樣再適合不過的禮物來慶祝他們之間的愛情。一開始愛蘭以為那個模糊的鈴聲是她心中快樂的歡唱聲,但從客廳傳來的羞赧咳嗽聲警告她,那是電梯來了的聲音。
  
  「巴瑞來了,小姐,我來載您到教堂去。」
  
  愛蘭猛然抬起頭。「噢,我的老天!教堂!婚禮!」她把小貓推給史文。「你能替『路西佛』找到小籃子嗎?我要帶它一起去。」
  
  史文退到浴缸邊,猛搖著頭。
  
  愛蘭歎了一口氣。「別告訴我像你這樣的大個子會怕一隻小貓。」
  
  那保鏢在胸前畫了一個十字。「黑貓是不吉利的。」
  
  「挪威人真是太迷信了。」無視於人和貓的抗議,她把小貓塞進了史文巨大的手掌裡。
  
  愛蘭跌跌撞撞地踩著自己的襯裙衝進了浴室,留下史文和『路西佛』狐疑地看著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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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3 00:02:44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章
  
  愛蘭的結婚戒指和她的訂婚戒指大不相同---美麗、細緻,而且有品味。當傑登在牧師的指示下把金戒指套上她顫抖的手指時,他低聲說那是古董,已經有75年的歷史了。要是他知道他的新娘也是個古董,已經超過三百歲了,真不知道他會怎麼說,愛蘭心想。
  
  有一天她會告訴他的,她向自己保證。有一天當他們躺在康乃迪克州農場房子的門廊上,看著他們的孫子在秋葉中嬉戲時。但今天是他們倆將過去拋到一邊的時候。
  
  愛蘭很感激傑登堅持她穿白色的禮服來象徵他們全新的開始,水晶吊燈的金黃色光芒正好照在她的蓬蓬袖上。史文幫她把頭髮高高地盤在頭上,然後用一頂由絲質的花所織成的頭飾固定她不聽話的頭髮。那個翡翠墜子是她雪白胸前的唯一的顏色。
  
  愛蘭根本不需要去引發它的魔力,她永遠也想不出比牧師所說的更迷人的話了:「我現在宣佈你們是夫妻了。」當她抬起頭來時,傑登的吻下了一個會持續一輩子的咒語。
  
  「各位女士,各位先生。」牧師笑著說道,要他們轉身面對觀禮的群眾。「我很榮幸為大家介紹藍先生、藍太太。」
  
  如雷的掌聲撼動了高雅的教堂,愛蘭看著那一片盈盈的笑臉,握緊了傑登的手,對於愛情能將一整個城市的陌生人全都變成朋友感到驚奇。
  
  她還沒來得及喘過氣來時,他們就已經被簇擁到走道上,擠出教堂的大門。一群興高采烈的道賀者對著他們灑下橙花,引得她的新婚丈夫大打噴嚏,露出不悅的眼神。傑登和她上了等著的車子,愛蘭幾乎沒有察覺到暗示冬天提早來臨的低低雲層襲人的寒風。
  
  車子駛向位於卡萊爾飯店的喜筵會場,愛蘭倚在丈夫的臂彎中,羞怯不已。傑登修長的手指撫著她如象牙般的手臂肌膚,令她想起了上次在車子裡的那一幕。她偷偷瞄了他一眼,他用令人無法抗拒的無賴般的笑容看著她,她知道他心裡也正想著同樣的事。
  
  假如在卡萊爾飯店等著他們的那些人裡,有任何人注意到車子繞了這個街區六次,或是當新郎和新娘從黑色車子的後座下來時衣衫不整且暈陶陶的,他們也只是保持禮貌地碰碰彼此的手肘,羨慕地眨了眨眼睛。愛蘭舔了舔已經腫起來的嘴唇,對著此起彼落的鎂光燈露出害羞的微笑,兩頰紅得如火燒。
  
  甚至史文和『路西佛』也為了慶祝他們的婚禮而停戰。當他們抵達舉行婚宴的豪華宴會廳時,愛蘭發現史文無視於一些貴婦人驚訝的注視,在眾目睽睽之下從他的盤子裡拿起魚子醬喂小貓。當史文摘下桌上擺的玫瑰花,開始大嚼它的花瓣時,那些女人的臉色就更難看了。愛蘭在心中暗暗感謝自己沒有把他變成一頭吃人的老虎,而是一隻羊而已。
  
  當管鉉樂隊的指揮示意愛蘭和傑登到舞池裡開第一支舞時,『路西佛』從白色的桌布上跳了下來,纏在他們的腳邊,厚顏無恥地想爬上愛蘭的衣擺。
  
  傑登擁緊了她,除下她頭髮上的一瓣橙花。「快樂嗎,藍太太?」他低聲道。
  
  「再高興不過了。」她答道,把臉頰靠在他襯衫的前襟,心想明天早上靠在他赤裸的胸前醒來,那會是多麼美好的一件事。
  
  第二支舞開始後,其他人也加入了他們,指著『路西佛』滑稽的模樣大笑。
  
  「真奇怪,」傑登說道,看著一個和他最好的朋友十分相像的綁著馬尾的印第安人,帶了一個如雕像般的美女進入舞池。「我不記得有邀請她來參加婚禮。」
  
  愛蘭從他的肩膀探頭瞄了一眼,鬼鬼地笑著。「你是沒邀請她,但他們看起來不是很相配嗎?」
  
  麥克讓嘉莉做了一個誇張的後仰,然後愛蘭豎起了大拇指。「有人似乎也有同感。」傑登答道,臉頰靠著妻子高起的髮卷。「那就是你一個早上都在做的事嗎?替我所有過去的女朋友找對象?」
  
  隨著愈來愈高昂的音樂和供應不斷的酒,愛蘭愈來愈輕飄飄。她看著門口,在不停湧進來的賓客中尋找一張熟悉的臉孔。
  
  傑登捏了一下他的新娘,對她不斷升高的緊張感到有趣。「就算你要改變主意,現在也太遲了,我再也不會放你走的,尤其是我還沒有…………」他低下頭,附在她耳邊說了些什麼。愛蘭的臉紅了起來,但她正色看著他。「我只希望你也喜歡你的結婚禮物。」幾分鐘後,她的背對著門口,傑登低聲道:「搞什麼…………」他全身一僵,但臉上沒有透露出任何痕跡。傑登生氣地看著她。「是誰教你用電話的?」
  
  「是你。」她提醒他,甜甜地笑著。「去嘛!」她催促道,把他朝門口輕輕一推。「扮演一個優雅的主人是你的責任。」
  
  傑登照做了,但是先拉了拉外套,又順了順頭髮。愛蘭的一顆心梗在胸口和喉頭之間,看著她英俊的丈夫穿過人群,迎上他的母親。
  
  蘭達站在門口,穿了一件深藍色的洋裝,別著一支萊茵石的胸針。愛蘭沒有發現自己一直屏住氣,直到她看見傑登彎下身,接受他母親笨拙的擁抱,然後對蘭達身邊不發一語的人露出謹慎的微笑。
  
  愛蘭要『路西佛』去找別的攻擊目標,拎起裙擺,穿過人群來到她丈夫身邊,心中非常清楚自己是屬於那裡的。
  
  傑登拉著她。「來見見愛蘭,我的新婚妻子。愛蘭,你已經見過我母親了。」兩個瘦高的年輕人站在蘭達兩旁,一副要保護她不受任何突擊的樣子。
  
  「這是比爾和丹尼。」那兩個比男孩大不了多少的年輕人朝愛蘭點點頭,害羞地笑著。一個長相平庸地女孩,拉著一個比丹尼和比爾更小的男孩站在他們後面,傑登把她拉到面前,他的細心和體貼令愛蘭更加愛慕他。「愛蘭,這是艾倫。」他停頓了一下。「我妹妹。」女孩的臉上綻出一個羞赧的笑容,愛蘭知道她不會永遠都是這麼平庸。愛蘭以前也看過這樣的笑容---在一個快樂而寂寞的男孩的臉上。後來他長大了,統治一個屬於自己的王國,還偷走了她的心。
  
  愛蘭對女孩微笑。「噢,艾倫,你就和你母親一樣迷人!我們真高興你們能來。」
  
  愛蘭歡迎的雙臂似乎化解了女孩的害羞。「我也很高興藍先生---嗯,傑登---嗯,我哥哥---」她緊張地瞥了傑登一眼。「要你邀請我們來。你昨晚打電話來之後,媽媽幾乎要昏倒了。」她咯咯地笑了起來。「我們搞不清楚她到底是在笑還是在哭,噢!」她叫道,拉著她不情願的男伴到前面來。「這是菲爾,我們明年春天就要結婚了,一畢業就結婚。」菲爾看起來有點蒼白,想要溜走,但艾倫緊緊抓住他。「我們明年秋天都要上紐約大學,我知道那將會很辛苦,但愛總是能讓事情成功的,不是嗎?」
  
  「沒錯。」傑登喃喃道,手攬著愛蘭的腰,「可是我還是有些話要對你說,關於你對我妹妹的計劃。」
  
  「你何不先和母親跳支舞?」愛蘭在丈夫的凶光足以把菲爾嚇跑前提議道。
  
  愛蘭高興地看著傑登朝他母親伸出手,心中暗自祈禱蘭達不要在這個時候提出提高每個月金額的要求。她歎了一口氣,自己大概不該再插手了,該讓他們用幾代以來,母親和兒子們相處的方法來解決他們之間的問題。
  
  愛蘭幾乎沒有時間和麥克跳支舞,搶在盛怒的主廚手中救回『路西佛』---因為他逮到它在舔結婚蛋糕上的奶油,後,她和傑登就被召喚到最前面去接受大家的舉杯祝福,並象徵晚宴即將開始。
  
  傑登騷著她的耳朵,彷彿他們已經分開了好幾個小時,而不是踩只有幾分鐘。「當你的婆婆開始給你一大堆食譜,並且堅持我們的第一個小孩要跟著菲力舅舅取名字時,你就會後悔邀請她來參加婚禮了。」
  
  「我不知道你有個菲力舅舅。」
  
  他扯了一下領帶。「我也不知道。」
  
  侍者端了一杯紅酒給傑登,全場的來賓立刻安靜下來,他深深地看著愛蘭的眼眸,性感的溫柔幾乎令她無法呼吸。
  
  他舉起杯子。「敬我美麗的妻子,她使我相信真愛的魔力。」
  
  如雷的掌聲被一陣大笑給打斷了。「你所敬的是愛還是魔法,藍傑登?」
  
  恐懼將愛蘭牢牢地釘在原地,群眾向兩邊讓開,雷偉特在門口出現了,一身黑色的禮服、高帽子,還有飄動著的斗篷。
  
  「另一個神秘的客人,親愛的?」傑登從齒縫間低聲道。
  
  「我可不會這麼說。」愛蘭答道,用一種受到冒犯的神色瞥了他一眼。
  
  雷偉特手拿白色手杖穿過人群時,史文將『路西佛』交給麥克,朝前面跳去,準備在這個破壞婚禮的人靠近新人前,先逮到他。
  
  愛蘭抓住丈夫的手,「拜託,傑登。」她低聲說道。「他不能再傷害我們了,別讓他破壞了這一天。他只是想讓你在客人面前出醜。」
  
  她感覺到傑登手臂上緊繃的肌肉稍微放鬆下來。他悲慘地瞥了她一眼,彷彿對她每次都能令他投降感到有趣。「只有你喜歡,你要我做什麼都可以。」
  
  看到傑登的手勢,史文靠在他們背後的牆上,雙手還是交叉在胸前,這是一種絕不會弄錯的具有威脅感的姿勢。麥克把『路西佛』交給嘉莉,也站在他身邊。
  
  雷偉特走上前來時,傑登甚至勉強露出一個微笑。「我希望卡萊爾飯店能提供更好的娛樂效果。」他大聲說道:「也許是默劇演員的表演。」
  
  雷偉特朝主人行了個嘲諷的鞠躬禮。「我相信客人會覺得我的幻術和你的表演一樣有趣。」
  
  他摘下帽子,從裡面發出兩隻鴿子,直往天花板上的燈飛去,人群讚歎的呼聲不絕於耳。來賓們開始鼓掌,顯然以為傑登和魔術師間的對話也是表演的一部分。
  
  愛蘭抓住傑登的手臂,不知道這個魔術師現在在使什麼詭計。他對自己說服她一起對抗傑登的計謀失敗一定十分憤怒。但現在她和傑登站在一起,已成為夫妻了,他再也不能傷害他們了,不是嗎?
  
  又從手杖的頂端變出一束花,雷偉特思索地抿緊了嘴。「我需要一個自願者幫我做下一個表演。」
  
  他前後踱步,斗篷在身後飛揚。無視於一個小女孩瘋狂地揮著的手,他伸出手猛然朝愛蘭一指。「還有比美麗的新娘本人更好的人選嗎?」
  
  看到他伸出來的手,愛蘭往後一縮。
  
  「不了,謝謝。」傑登短促地道,把她拉回自己的身邊。「我可不想讓我的新娘在蜜月前變成一隻斑鳩或是天鵝。」
  
  觀眾全都失望地噓了起來。
  
  雷偉特偏著頭,表情有些尷尬。「怎麼了,藍先生?怕我會把她在你面前變不見嗎?」
  
  傑登一凜,愛蘭知道他就快要忍耐不住了,想一拳打在這個魔術師的臉上。她撫著翡翠墜子,打算讓魔術師自己先消失再說。
  
  「沒關係的,傑登。」她說道,在一片安靜中她的聲音顯得又高又清晰。「我會幫他完成他老掉牙的把戲的。」
  
  「愛蘭,我真的不認為那是個---」但是她已經走出丈夫保護的懷抱,直直走向那個魔術師。
  
  「啊!」雷偉特叫道。「的確是勇氣與美麗兼具,藍傑登真是個幸運的傢伙,不是嗎?」觀眾全都盡責地為她的勇氣鼓掌,只有傑登盛怒地盯著他們,緊握住酒杯的指節都發白了。
  
  「跟著我的手動作,」雷偉特對觀眾命令道,伸出手指在愛蘭眼前揮舞,直到她不悅地閉上眼睛。「欣賞一場幻術的響晏。用我不可思議的雙手,我將在這位冷若冰霜的可人兒的胸中燃起一把熊熊的火焰。」
  
  雷偉特令人眼花繚亂的揮動雙手,然後直指愛蘭的胸前,他的指尖發出細小的火花,觀眾都拍起手來,年紀比較小的甚至興奮地大叫。
  
  愛蘭打了個呵欠,這種把戲實在不怎麼吸引人,她的頭髮甚至沒有豎起來。
  
  傑登鬆了一口氣。「你放煙火的技術也許會更令人印象深刻,老傢伙,要是你把身上藏的電池再充點電的話…………」
  
  他的話沒有說完,酒杯就從他的手中滑了下去,裡面的酒液灑在愛蘭的衣擺上,好像血一般的鮮紅。
  
  「怎麼回事,傑登---」愛蘭抬起頭看著傑登,發現他正盯著她的胸口,面如死灰。
  
  「那是打哪兒來的?」他啞聲問道。麥克出現在他的背後,有如他的影子。
  
  傑登向她逼近的時候,愛蘭退縮了一下。「什麼東西,傑登?別這樣瞪著我看,你嚇壞我了。」
  
  整個宴會廳一片安靜,沒有人敢動一下,除了雷偉特以外。他臉上帶著一種勝利的表情從兩人之間退開。
  
  「它到底是打哪兒來的?」傑登又說了一次。
  
  愛蘭沉默地搖搖頭,根本不敢搭腔。
  
  他抓住她的肩頭,和幾分鐘前的溫柔比起來,他的手現在是無情的粗暴。「那個翡翠墜子!你他XX的是從哪兒得到這個墜子的?」
  
  受傷困惑的淚水湧上愛蘭的眼眶。「我告訴你了,那是我母親給我的!」
  
  傑登抓住纖細的鏈子,就和李奈特曾經做過的一樣,然後把墜子從她的頸子上扯了下來。
  
  愛蘭啜泣起來。他打量了它好一會兒,臉上的表情深不可測。
  
  然後把它舉向燈光,讓墜子在愛蘭不敢置信的眼睛前搖晃。
  
  那個墜子在雷偉特的火花攻擊下裂了一個大口,露出裡面糾結一團的電線。突如其來的真相淹沒了一切的希望,不是她的法術,從來都不是,一直都是他的。
  
  傑登的目光從破裂的墜子移到了她的臉,原本充滿愛意的表情現在變成了懷疑。
  
  愛蘭的肩膀垂了下來,一切她原本所相信的事物---魔法、信任、永恆的愛---全都隨著她丈夫眼中再度興起的懷疑化作灰燼。
  
  傑登把墜子塞進口袋,讓她比以前更加無助,甚至驚恐得說不出話來,任憑他將她往史文一推,說道:「你最好把她帶離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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