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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華甄]娘子馴夫{相公別逃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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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4 01:21:11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2
娘子馴夫(相公別逃之一)作者:華甄

柳含蕊行醫至今救了不少人,可就這男人恁地奇怪──
「以身相許」不都是女人報恩的手段嗎?怎麼他也用起了這招?
看著他偉岸英挺、桀驁不馴的模樣,她承認她也動了心……
但就在成親後的第二天,她才知道──他的女人不只她一人!
哼!她可不是柔弱可欺的無知女子,看著家中的「鶯鶯燕燕」,
她決心使出絕招,不把這花心大蘿蔔化成繞指柔,她就不叫柳含蕊!
他可是大名鼎鼎的射鷹堡堡主石天雷!這女子卻老給他臉色看!
要不是看在她奮不顧身的為他解了蛇毒,把他從死神手裡拉回來,
又用溫柔美麗的笑容驅走他心頭不散的黑暗,讓他有一點點心動……
他才不會用寶貴的自由當籌碼,硬是將她娶回來當老婆!
可這女人意見真多,管東管西、管天管地,還管他有幾個女人!
看著她「惡勢力」漸漸坐大,不行,他可得想個法子重振威風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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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4 01:21:3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古城揚州,自隋煬帝開闢通濟渠後日漸成為南北水運樞紐,至唐一代,隨著經濟的繁榮,尤其是造船、鑄造、絲織業等蓬勃發展,更是成了重要港埠。商業貿易的興盛使其商號林立、巨賈雲集,一時享譽四海,富甲天下。酒樓、妓院更為這金粉營萃的鬧市添了一層綺麗的色彩。
  
  夜幕降臨,秦淮河畔華燈綻放。
  
  揚州城著名的「怡春樓」內燈紅酒綠,鶯啼燕瞅,亭台樓閣間紅男綠女熙來攘往,好不熱鬧。
  
  然而裡頭的後院卻是一片月光樹影的寧靜天地,與前院的喧鬧大柏逕庭。
  
  屋內燈下,柳含蕊纖細的手指正從簸箕裡捻起一撮藥草湊在燈火下查看。
  
  突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破院內的靜謐,柳含蕊揚起秀眉等待著。
  
  旋即,一個女孩推門闖入,急切地說:「柳姑娘,快!雪裳姑娘因一個客人爽約而發脾氣傷了手,嬤嬤要你快去!」
  
  一聽有人受傷,柳含蕊毫不猶豫地拿起藥櫃上總是備妥的藥包,隨她往前院奔去。
  
  「哎喲!」果真是美人,連喊疼都如此嬌媚婉轉,動人心弦。
  
  雅閣內,桐油新漆的紅木地板上到處是花瓶碎片、花朵和水漬,一個丫鬟正在清理收拾。倚窗而坐的絕色美女正是名號「秦淮一枝花」的名妓吳雪裳。
  
  可惜,美女嬌嫩白皙的右掌此刻卻是鮮血直冒……
  
  見此情景,柳含蕊不免納悶:是怎樣的男人竟讓一向眼界甚高,氣質優雅的雪裳姑娘如此傷害自己?
  
  年華已逝,風韻猶存的鵲母九嬤嬤又是心痛又是著急地埋怨道:「哎喲,我的姑娘喲,就算生氣也犯不著用你那嫩手與刺尖葉利的花兒使性子啊!好歹那也是石爺差人送來的……快,快讓柳丫頭看看,不然你那手若廢了,今後如何陪爺彈琴下棋呢?」
  
  「哼!誰要陪他?」美女惱怒地說,一面將受傷的手遞向柳含蕊。
  
  「曖,我的姑奶奶,人家石爺可是大金主,說不準一會兒就到,你言語間可得有點分寸!」九嬤嬤威脅道。
  
  「不要!」美女任性地噘起漂亮的小嘴,一向只有男人們趨之若駑地求見她,何曾有人放過她鴿子?「既然他爽約,那以後我都不要再見他了!」
  
  「不見誰?」一個低沉而魅惑的男聲從門口傳來。
  
  「石爺!」雪裳露出了驚喜甜美的笑容,彷彿方才從未生氣耍性子。
  
  九嬤嬤一見那男人,愁容立消。忙迎向前道:「石爺,您總算來了,不然我這小廟可就慘羅!」
  
  「怎麼?嬤嬤的小菩薩造反了?不會吧,昨夜她可是溫順得如同小貓呢!」男人嘻皮笑臉地走到佯裝生氣的俏佳人身邊,一把摟住她,在她面上狎暱地捏一下。
  
  「石爺,別這樣嘛!會嚇到別人的。」雪裳嬌羞地垂首,可另一手已攀上了他精壯的腰。
  
  「喔?」男人回身,這才注意到坐在雪裳身前為她療傷的女孩。
  
  那女孩螓首低垂,烏黑閃亮的秀髮披垂在肩上,身穿淺藍白花粗布短衫,下著藕色長裙,氣質裝扮截然不同於風塵女子。
  
  此刻,柳含蕊剛好清理完傷口抬起頭,正好對上那男人灼熱的目光。
  
  四目交接時,彷彿有道似曾相識的電流竄過兩人之間,這感覺強烈而驚人。但柳含蕊不解,她從來不曾見過這個男人,怎麼會對他有這種熟悉感呢?
  
  排開心裡異樣的感覺,柳貪蕊仔細打量這個讓雪裳姑娘失態的男人。
  
  他確實長得十分高大英俊,方正的面龐稜角分明,濃眉大眼,闊嘴薄唇,目光炯炯,但那邪氣的笑容一看就知道不是個好東西!
  
  柳含蕊鄙夷地想。
  
  與柳含蕊對視的石天雷同樣被她秀麗端莊的容貌震住。那是粗陋的衣裳無法遮掩的美麗,她精緻靈秀的臉上沒有半點人工修飾的痕跡,柔嫩的肌膚在燭光下閃著暈紅的光彩。在看慣濃妝艷抹的美人後,她這渾然天成的自然美令他心動不已。
  
  但那對清澈明亮的黑眸中顯現的鄙夷與不屑令他有一剎那的困惑,隨即濃眉一挑,臉上漾起了一個更加邪肆的笑容。
  
  他那一笑令柳含蕊白皙的面頰瞬間騰起紅潮,他以為她要落荒而逃了,可她卻鎮靜地轉開眼,俯身替雪裳的傷口上藥。
  
  就在女孩側頭隨手將垂落在肩上的長髮攏到身後時,石天雷清楚地瞥見在她小巧秀氣的耳垂後有顆綠豆般大呈心形的紅痣,當即如遭雷擊似地呆住了!
  
  是她?!
  
  雪裳明顯的看出柳含蕊的不自在,也感受到他倆之間強烈的電流,便酸溜溜的開口說:「石爺,你可不能看上柳姑娘,她和我們是不一樣的哦!」
  
  男人回過神來,低頭猛親她嫣紅的小嘴,調侃道:「有你雪裳姑娘在,我還能看上誰呢?」
  
  他狎暱的舉動在世故的九嬤嬤眼中早巳習以為常,可青澀單純的柳含蕊就無法忍受了。
  
  被那男人盯著看已經讓她如坐針氈,此刻他們放蕩的舉動更使她羞窘不堪,她匆匆將雪裳的手包紮好,收起藥包,又羞又惱地逃出了房間。
  
  「老天!他們怎麼可以那樣?」奔進後院,柳含蕊仍心跳氣喘,捂著滾燙的面頰生氣地想。
  
  但生氣歸生氣,她卻忘不了那男人有一雙深邃漂亮的眼睛!儘管那裡面充滿了讓她又氣又惱的邪氣……天哪!她一定在哪兒見過這個狂佞又霸氣的男人!
  
  「唉,我是怎麼啦?管他是誰,不准再想!」柳含蕊痛罵自己,轉身走進能讓自己靜下心的藥房。
  
  紅紗帳內,與美人耳鬢廝磨的石天雷心裡所想卻是剛才那個女孩。
  
  「石爺你看嘛,人家手好痛喔,你可得補償人家……」嬌嗲的呢噥細語令七尺男兒膝蓋發軟。
  
  「好,補償你!」男人灑脫一笑,摒棄腦海裡的倩影,猛然俯身,將柔媚的吟哦吞噬在口中。
  
  清晨,「怡春樓」格外寧靜,只有幾個夥計在打掃。
  
  「啊,石爺,您早!」手捧一疊繡墊從後堂進來的九嬤嬤,看到石天雷佇立在通往後院的側門旁時嚇了一跳。「您怎麼到這裡來了?快請前邊坐啊!」
  
  「不用,我有事找你……老天,她在那裡幹嘛?」石天雷的口氣如同他的臉色一樣突然改變,眼睛死死盯著屋頂上那個險險坐在傾斜屋脊卻怡然自得的女孩。
  
  九嬤嬤循其目光望去,不由哀歎一聲:「哦,蕊兒!」
  
  她連忙回頭對他抱歉地說:「石爺,您稍等。」然後擱下手中的東西快步走了過去。
  
  「蕊兒……」雖已知道那就是她,可這盤桓腦中多年的名字仍如鐘鼓般敲擊在石天雷心上,他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那個俏麗的身影。
  
  再次看到她,他竟有喘不過氣的感覺。今天的她比昨晚更加美麗動人,朝陽為她披上了一層五彩霞光,使她看起來似真似幻,飄逸輕靈。
  
  「柳含蕊!」不知女孩說了什麼,九嬤嬤突然展現自己威嚴般地大喝一聲。
  
  而女孩頑皮地做了個鬼臉,竟把九嬤嬤逗笑了。
  
  看得出她們相處的很融洽。
  
  哦,這就是救他一命的女孩,蕊兒——-柳含蕊,今天總算知道了她的全名。
  
  沒想到七年的時光,她出落成如此清麗雋秀的姑娘,她那天生麗質和靈秀之氣讓人目不轉晴。
  
  石天雷心緒激盪地注視著她。
  
  敏捷地攀著屋簷旁的樹枝跳落地面後,柳含蕊直起身拍拍衣裙,一抬眼看到站在門邊的石天雷時,她臉上可以媲美燦爛霞光的笑容立刻消失,浮上毫不掩飾的厭惡。
  
  「他怎麼會在這裡?!」她惱怒地問九嬤嬤,然後不等回應就奔進屋內去了。
  
  「石爺,不好意思,怠慢了!這孩子就愛在屋頂上曬草藥,只是這屋子老舊,不安全……」九嬤嬤抱歉地走過來對石天雷解釋。「您不是有事找我嗎?那我們到前廳廂房去談吧。」
  
  石天雷沒說話,看了看那緊閉的門扉,隨九嬤嬤進了廂房。
  
  「我要蕊兒!」方入座,石天雷就直接了當的拋給九嬤嬤四個字。
  
  「什麼?!」九嬤嬤愣住了。雖然也不時地有人對她提過這幾個字,但這幾個字由這個男人嘴裡說出,感覺特別不同,也許是他眼裡和語氣裡的那份篤定與霸氣跟別人不同吧。
  
  「石爺,您見到蕊兒還沒幾個時辰……」九嬤嬤小心地說。
  
  石天雷不以為然地說:「我與她雖說相見甚少,卻非初次見面。還望嬤嬤行行好,把她給了我,我定不會讓嬤嬤吃虧。」
  
  「您挑別的姑娘吧!哪怕是雪裳,我都給您。但蕊兒不行!」九嬤嬤口氣堅決的回絕了。
  
  石天雷當即俊顏如霜。「為何嬤嬤連當家花魁都肯相讓,卻獨獨不捨蕊兒?難道她也接客?」
  
  「不!石爺千萬不能褻瀆了蕊兒,她可是完壁之身啊?」九嬤嬤急忙說道,臉色頗為不悅。
  
  「對不起,是我冒犯了。」石天雷趕緊道歉,話題一轉又問:「她不是同她爺爺一起生活嗎?」
  
  九嬤嬤一臉淒然地說:「石爺可還記得五年前揚州鬧瘟疫的事?」見他點頭,又接著說:「那時樓裡的人大半都被傳染了,還死了好幾個。那時候城裡可是一醫難求啊!」
  
  九嬤嬤抽出絲絹擦拭眼角,唏噓歎道:「幸好蕊兒和她爺爺剛巧路過此地,看到樓裡情形,立刻替我們診治,又日夜不休地湯藥侍候,這才救了我們……當得知他們家逢巨變並無固定居所時,我便央求他們住下,一來為報恩,二來樓裡姑娘們常有的頭痛腦熱、磕磕碰碰也能就近求醫。
  
  可為了蕊兒,老爺子初始說什麼都不肯,後來我保證不讓蕊兒與前院的姑娘們接觸,讓他祖孫倆住在獨門出入的後院,這才說動了他。此後,他們的名聲漸漸傳開,日子倒也平順。可惜,老爺子終是年衰,兩年前一病不起撒手西歸了。「
  
  九嬤嬤深吐一口氣。「唉,老爺子閉眼前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蕊兒,我對他承諾過要好好照顧她的……」
  
  「你不認為我可以好好照顧她嗎?」蕊兒的不幸令石天雷心痛,而嬤嬤的口氣也讓他覺得受了侮辱,口氣變得嚴厲。
  
  「這……」九嬤嬤猶豫了,居身於三教九流混雜的妓院,她當然知道射鷹堡在北方五省所擁有的強大勢力,也知道石天雷的財勢通貫南北。
  
  但她不能放心的是他的放浪及傳聞中邪惡的個性。她怎能讓蕊兒受苦?只是她一個小小的鴨母能抵抗得了他強悍的勢力嗎?
  
  看出嬤嬤的猶豫,石天雷沒有不悅,反倒從心裡感激她極欲保護蕊兒的心。
  
  於是他一斂怒容,口氣放緩道:「多謝嬤嬤幾年來對蕊兒和她爺爺的照顧,不過,嬤嬤真的不用擔心。說實話,這個世界上,我最不願傷害的人就是蕊兒。」
  
  看到九嬤嬤遲疑的目光,石天雷沒有選擇地只好將自己與蕊兒認識的過程,和多年來一直在尋找她的經過簡潔地說了一遍。
  
  「這麼說……石爺對蕊兒是認真的?」九嬤嬤的態度有了一點鬆動。
  
  「絕對認真!」石天雷濃眉飛揚,星目精光一閃,平常嘻笑的神態完全消失。
  
  「那麼,您得答應我要明媒正娶蕊兒,我不能讓蕊兒不明不白地跟您走。」嬤嬤最後堅持道。
  
  「這……」娶妻?石天雷猶豫了。
  
  說心裡話,他從未打算娶妻。自從多年前堡裡發生了那樁由他親娘一手導演的慘劇後,他對女人失去了信任和尊敬。後來在他身邊出現的眾多女人更加深了他的想法。
  
  在他看來,女人要不虛榮浮華,要不嬌生慣養,除了爭風吃醋、享受打扮或自怨自艾、滿腹牢騷之外什麼也不會,她們僅僅是男人生活中的調劑品和解悶的工具罷了。
  
  然而他也承認,在他鄙視天下女人的同時,他冷漠的心底總會 有個小小的身影帶給他些許寶貴的溫情。那就是她——那個無私又善良的女孩。
  
  他永遠忘不了當年在霧山被毒蛇咬傷,就在他以為自己將與死神會晤時,她以她溫柔的小嘴替他吸毒,用她靈巧的小手為他解 除疼痛,還用最美麗燦爛的笑容驅走他心頭不散的黑暗……她不僅保全了他的性命,也帶給他希望。
  
  她就像瓦礫中的一粒寶石,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腦海裡,他堅信 她是女人中的異數,是屬於他的寶貝!
  
  傷癒後他曾試圖找她,還數度入關尋覓,卻因為不知她的姓名家世而如同大海撈針般毫無結果。
  
  他曾擔心她出了意外,又怕她長大後相貌改變了,兩人即使見面也不相識,幸好他記得——當年在她俯身替他吸毒時,在她左耳下方有顆罕見的紅心痣。
  
  今天他終於找到了她,又怎麼能夠放她走?!
  
  如果只有娶她才能擁有她的話,那麼,他願意成親,況且成親後只要守住自己的心,又會有什麼損失呢?
  
  於是他果斷地允諾:「好,我娶她!」
  
  話一出口,感覺竟出奇的好,這令他眉頭舒展,心情開朗。
  
  「那我就把蕊兒托付給您了,畢竟這煙花柳巷也不是她長棲之所。」九嬤嬤對他的回答總算滿意了。
  
  但轉眼又擔心地說:「可是,如果蕊兒不樂意怎麼辦?她是非常固執的。」
  
  「會有人不願意嫁給我嗎?」石天雷英俊的臉上又掛起了他的招牌笑容,邪魅的眼裡透著迷人的光芒。
  
  九嬤嬤打趣地用手裡的絲絹揮打他。「石爺,您可得留意了,別以為蕊兒會像別的姑娘那樣為您瘋狂,她可是獨特的。」
  
  石天雷自信地說:「正因為獨特,所以我一定要得到她!」
  
  「不!我不要嫁給他!」
  
  第二天,當九嬤嬤領著一位氣度不凡的老者和一群抬著鋪金鍍銀箱櫃的腳夫來到後院下聘時,柳含蕊失去了冷靜,激烈地吼出自己的意志。
  
  前晚當嬤嬤提起此事時,她除了震驚也有受辱的感覺,立即堅決反對,她為何要接受一個妓院嫖客做丈夫?
  
  她以為嬤嬤已經被她說服了,沒想到今天又來這招,真讓她氣惱。
  
  「為什麼不要嫁給他?天雷不好嗎?」那位老者面帶慈祥的笑容問道。
  
  「那種逛妓院玩女人的浪蕩子!我死也不要嫁!」柳含蕊尖銳地說。
  
  九嬤嬤驚喘一聲,連忙喝斥道:「蕊兒,不可無禮!這位是石爺的叔父,江南著名的」青鶴莊「莊主,人稱」青鶴劍俠「的石雋峰老爺。」又惶恐地回身對老者一拜,歉疚地道:「石老爺,請原諒蕊兒的無禮,事出突然,她被嚇壞了。」
  
  「沒關係。」石雋峰微笑地拂手,眼睛卻一直沒有離開蕊兒。
  
  這女娃不光長柑漂亮,而且有勇氣、有膽量。即使又羞又怒,仍鎮定地立於人前,目光咄咄,毫不怯場。她那由骨子裡散發出的天生傲氣倒是與天雷挺配的。
  
  真是一塊璞玉!老人滿意地想著,開口勸導她:「天雷是有點荒唐,不過沒成親的男人大多那樣,成親後他會改變的……」
  
  「不!他不會改的!」柳含蕊激動地打斷他的話,但馬上意識到不妥,忙道歉道:「對不起,石老爺,我不該打斷您的話。可是我真的不要嫁給他……」
  
  「不,你要嫁!」一個慵懶但絕對霸道的聲音插進來。
  
  眾人回頭,見石天雷不知何時立在門邊,臉上雖掛著漫不經心的笑容,語氣中卻顯示著不容質疑的決心。
  
  「你要嫁給我,而且是三天後。」他確認道。
  
  「除非我死……」
  
  柳含蕊憤怒的吼聲尚在喉間,小嘴已被石天雷的一隻大手摀住。
  
  除了石老爺,誰也沒看清他是怎麼在一眨眼之間就站到她眼前的。
  
  「我的話從來不說第二遍,今天對你就例外一次。」他一字一句的說:「你、要、嫁、給、我!明、天!」
  
  「你說三天後後的!」柳含蕊掙脫他的手大喊,但馬上又被他的手牢牢地摀住。
  
  他挑起眉頭說:「你再多說一個字,我們的婚禮就會在今天一現在。」
  
  「嗚……不要!」柳含蕊語意不清地抗議,但他毫不理會,旁邊的人也任由他妄為。
  
  「惡龍!」柳含蕊暗咒,一種前所未有的無助感攫住了她,眼淚毫無預警地衝出了眼眶,潸潸地流下臉頰。
  
  出乎意料的,那惡龍居然掏出手帕為她擦拭眼淚,而且動作輕柔地彷彿對待他的珍品寶貝。
  
  柳含蕊愣住了,被他的動作和眼裡的溫柔所迷惑,透過淚眼與他相望。他的眼光不再邪惡凶狠,動作不再粗魯野蠻。
  
  「你會嫁給我,明天!」石天雷似笑非笑地重複,驚醒了癡迷的人兒。
  
  柳含蕊羞憤地奪下他正為她擦淚的手帕,轉頭奔進屋內用力甩上了門。
  
  撲到床上,柳含蕊真想放聲大哭,可從小的家教令她硬生生忍下,她只能哽咽地抓起枕頭摔打床鋪發洩悶氣,一邊低聲罵著。
  
  打累了,罵夠了,心裡的氣似乎消了些,聽到外頭靜悄悄的,知道人們都離開了。柳含蕊歎口氣起身整理好床鋪,看到鏡子裡那個頭髮凌亂,眼睛紅腫的人兒,不免心生自憐,做了個鬼臉自言自語道:「倒楣的蕊兒,哭什麼哭?真沒用!」
  
  她稍微整理了頭髮,拍拍臉,認命地大聲安慰自己:「嫁就嫁吧,有什麼了不起?反正總是要嫁人的,管他是青面撩牙、會吃人的妖怪,還是四腳著地的野獸,閉上眼睛一切都會過去的!」
  
  那惡龍居然說明天就來迎娶她?唉,想到這裡,柳含蕊不禁渾身一顫,他可真霸道!
  
  然而,他替她擦眼淚時的溫柔眼神幾乎同時浮現在她眼前,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爺爺,爹爹,娘親,蕊兒好怕,蕊兒明天就要嫁人了……要隨他去那個北方的城堡了,那裡好遠哦……那個男人好凶,他、他是好人嗎?」
  
  柳含蕊就這麼自個兒在屋裡說著、走著;發洩著心裡的忿恨、無奈,委屈相對未來的擔憂。突然感到手心濕濕的,張開一看,緊捏著的竟是那方手帕。
  
  喔,起碼他還會在自己哭泣時送上手帕,那麼那個惡龍應該還不是無可救藥的吧?也許,正像他叔父說的,他是會改變的。
  
  念及此,柳含蕊的心情平靜了些,她把手帕展開、撫平,卻在看到那上頭熟悉的繡花時呆住了。那是一塊白色絲綢做的手帕,四周用同色絲線繡著柳條葉。
  
  柳含蕊急忙在手帕四角尋找,果真在一個角上發觀了那個圖案——含苞欲放的花蕾,那是她的標誌,是她娘教她繡的,這圖案總出現在她的貼身衣物上。
  
  啊!難道是他?!
  
  她的心跳狂亂失序,柳含蕊抓緊手帕就往門外跑。
  
  一打開房門,卻赫然止步,她震驚地仰起頭張大了嘴巴。
  
  那惡龍正好整以暇地斜靠在她的門框上,臉上帶著迷人的笑容看著她,好像一直在等著這一刻似的。
  
  「閉上你那可愛的小嘴,不然蟲子就飛進去了:」石天雷打趣地捏捏她的嘴。
  
  柳含蕊受驚地往後一躲,驚訝地問:「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等著取回我的寶貝。」石天雷語帶雙關,微瞇著眼注視她紅通通的眸子。
  
  「喔,你是說這個嗎?」柳含蕊努力忽略那雙深邃如夜的眼睛在她心裡掀起的波瀾,就事論事地問:「這手帕你是從哪裡得到的?」
  
  石天雷微微一怔,含笑道:「是一個我忘不了的人給我的。」
  
  「脫下你的褂子。」柳含蕊急切地要求。
  
  「啊?」這次換石天雷張大了嘴巴。
  
  「我要你脫掉褂子!」柳含蕊重複道,並急切的伸手拉扯他袖子。
  
  「喂,不會吧?你確定現在就要我脫衣服嗎?」石天雷嘻笑著問,很開心地脫衣。
  
  「呸,到底是個浪蕩子!」柳含蕊不悅地罵著停手。不過,當他脫去外衣,只著短背心站在她眼前時,她的不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驚喜。
  
  「真的是你!我就說好像以前見過你……哎,哎,你幹嘛?」看到他胳膊上明顯的蛇牙嚙痕時,柳含蕊開心地說。但當一副寬闊結實的赤裸胸膛赫然人目時,她的聲音變了,顯得倉皇失措。
  
  「不是你叫我脫衣服的嗎?我還沒脫光光呢!」石天雷故作無辜地說。
  
  「快穿好!快穿好!我……我沒叫你脫光光。」
  
  「別緊張,我只是逗你玩的。」看到她面紅耳赤的窘態,石天雷不再逗她,穿好衣服,一面問她:「你真的沒有認出我來?我可是早就認出你來了呢!」
  
  聽出他口氣裡的失望,柳含蕊微挑秀眉,酸酸的說:「對不起,如果您記性不壞的話,那時我正忙著替」你的姑娘「療傷,沒來得及看清你,而且七年前你也沒有那麼高大……」
  
  「我記得那時我是躺著的。」石天雷促狹地說。
  
  「對。」柳含蕊點點頭,又情不自禁伸手在他胳膊上的傷口摸了摸。「你後來恢復得怎樣?有沒有發熱感染?很多被百步蛇咬傷的人都沒活下來,我一直記得你那時滾燙的皮膚和蒼白的臉……」
  
  她輕柔的碰觸激起了石天雷心底的狂濤,他一把將她拉進懷裡,柳含蕊急忙用手推他,從來沒人這樣抱過她,她不習慣。
  
  但是石天雷不但不鬆手,還抱緊她,在她耳邊動情地說:「我恢復得很好。是你救了我,不然我一定活不下來。這麼多年來,我一直在找你……」
  
  柳含蕊身子一僵,用力掙脫他的擁抱。「是因為我救了你,所以你才要娶我的嗎?」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麼她一定會不顧一切地反對嫁給他。
  
  「不,不是!」石天雷急忙把她又擁人懷中。「從你的小嘴貼在我的胳膊上開始,我就決定只要我活著,你就是我的人!」
  
  「渾話!那時我可是男孩子打扮。」柳含蕊被他圈在懷裡動不了,只能悶悶地說,她還記得是在替他敷藥時,才被一個魯漢子揭穿性別的。
  
  「信不信由你,我可是從第一眼就知道你是個女孩,而且是個漂亮女孩。」石天雷擁緊她,得意地說。
  
  儘管不是很相信他的話,但柳含蕊還是很高興聽他那麼說。
  
  她不再掙扎地靠在他的胸前,雙臂輕輕攬著他的腰,耳裡傳來他心臟有力的跳動聲,這才感到他有多麼壯碩,而自己又是多麼的嬌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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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翌日,正值中午,震耳欲聾的爆竹合著熱鬧的喜樂聲驚動了揚州城的百姓。
  
  一聽說是「青鶴莊」辦喜事,人們都來湊熱鬧。於是好事者們簇擁著一乘華麗的八人大轎,在騎著駿馬的俊俏新郎倌和伴郎的引導下,一路來到「怡春樓」的後院,在街坊鄰居的好奇議論聲中、在九嬤嬤和一班姑娘悲傷與羨慕的淚水中,接走了如花似玉的美嬌娘。
  
  對一夜無眠的柳含蕊來說,這一整天都是在恍惚中度過的。從早上開始,她就昏昏沉沉地被人牽拉著沐浴、更衣、人轎、行禮……直到頭上沉重的鳳冠被取下,搖搖欲墜的身軀被一雙鐵臂攬進熟悉的懷抱,她才在石天雷的笑聲中醒悟到自己已經嫁作人婦,從今往後這個男人將是她的依靠,是她的天。
  
  然而,她的感覺還是怪怪的,總覺得什麼地方不對。這短短幾天的經歷對她來說彷彿是場夢,而她不知道這夢何時會醒。
  
  「蕊兒,想什麼呢?」石天雷搔搔她的鼻子問。
  
  「想我怎麼這麼快就嫁給你呢?」
  
  「因為我們是命中注定的夫妻,所以自然一碰面就成親了。」他篤定的口氣令她莞爾。不過她不想和他爭辯,此刻她只想讓他這麼抱著。
  
  他的懷抱彷彿是為她而生,是她的歸屬。靠著他,由他健壯的臂膀擁著,似乎是最自然不過的事,在他的懷抱裡,她感受到了被愛、被保護和被需要,這讓她深深感動。
  
  「天雷,我喜歡你抱我。」柳含蕊羞澀地說出了心裡的感覺。
  
  「為什麼?」雖然心裡很高興,石天雷還是想逗逗他的小新娘。因為他知道她一整天都很緊張,好幾次若不是有他扶住,她都要跌倒了。他可不希望由於她的緊張搞砸了他們的洞房花燭夜。
  
  「因為在你的懷裡我感到安全。」柳含蕊仰頭看著他認真地說。
  
  她充滿信任的眼睛如孩童般清澈純真,她的言語更讓石天雷心頭蕩起異樣的波濤。他長這麼大,從來沒有人如此直言不諱地坦言需要他,更沒有人如此信任地看著他。
  
  今夜她是最美、最嫵媚動人的新娘,是純潔、美麗和光亮的化身。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的梭巡著她的全身,火紅的喜燭在她身上投下一圈柔和的光輝,她白皙的肌膚泛著珍珠般的色澤。熱情湧進他的體內,超出了他能克制的程度,他感到燥熱不已。
  
  他抱著她坐在床沿,在她耳畔輕聲說:「我很高興聽你這麼說。」
  
  接著,他灼熱的吻落在她的鬢髮、額頭、臉龐,最後停在嘴上。
  
  他熱情的吻令柳含蕊心臟劇烈跳動,她彷彿開始旋轉、墜落……強烈的情感令她渾身顫抖,虛弱得無法支撐自己。除了回應他的吻外,她腦子裡一片空白。
  
  彷彿受她傳染一般,石天雷的身軀也因這突如其來的激情微微顫抖。突然他身形一僵,停止了動作,好像受了驚嚇似地抬起頭注視著懷中目光迷離的含蕊。
  
  「你……你怎麼了?」柳含蕊困惑地問。
  
  石天雷沒有回答,他無法回答,激情仍在他心頭澎湃洶湧,但一種深沉的痛苦也同時迅速地在他心底滋生蔓延。
  
  當他親吻她的時候,他覺得自己彷彿是偷得初吻的青澀少年般激動狂亂,不僅感到了極度的渴望,更覺得他整個人好似被一種強烈而盲目的奇妙力量所吸引、征服……
  
  從沒有哪個女人能帶給他這樣的感覺,而這感覺是這般地令他快樂,也令他害怕。難道是這個女孩的力量嗎?不,他絕不能被征服,不管這股神秘的力量有多大或來自何方!
  
  他驀然鬆開緊擁著柳含蕊的雙臂,退開了半步,
  
  還沉浸在方才激情擁吻的柳含蕊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驚醒,看到他臉上混合著痛苦、興奮還有一絲恐懼的表情時也怔住了。
  
  她不解的喃喃低問:「是我做錯什麼了嗎?」
  
  她受傷的語氣和落寞的神情提醒了石天雷,她與別的女人並無不同。他只要守住自己的心,即便是她,也不可能傷害或改變自己分毫!
  
  於是他神色一整,又恢復了那性感而邪氣的模樣,再次把她擁人懷中,用一個個自認不帶感情的吻,將她帶人了充滿綺麗色彩的感官世界……
  
  從不曾經歷過男歡女愛的柳含蕊在石天雷溫柔的愛撫和熱情的親吻下迷失了自己,此時此刻她將自己的身心毫無保留地交給了她的丈夫。
  
  石天雷沒有讓她失望,他早已學會了在與女人的交往中將情與愛分開。於是他不想去分辨、面對含蕊帶給他的是那種他從未曾體驗過的身心合——的滿足,只想抓住每一個取悅她的機會,引導她全部的投入,他們在盡情地付出中攫取著快樂。
  
  風停雨靜後,注視著蕊兒更加美麗嬌艷的面容,石天雷深深地驚歎他稚嫩的小新娘居然能帶給他如此巨大的快樂。
  
  當溫暖的陽光將柳含蕊喚醒時,石天雷已不在床上。看著凌亂的被褥,想起夜裡兩人的瘋狂與甜蜜,柳含蕊臊紅了臉,她從來不知道自己居然會那樣大膽。她慶幸天雷現在沒有在身旁,否則她真不知道要如何面對他。
  
  兩名丫鬟面帶微笑走進來,一個端來熱水讓她盥洗,另一個整理床鋪。
  
  當柳含蕊看到整理床鋪的丫鬟將那床沾染了處子之血的床單換下,折疊得整整齊齊地擱在一邊時,不由停住了洗臉的動作。
  
  洗臉盆邊的丫鬟細聲對她解釋:「那是要給老夫人看的。」
  
  哦,柳含蕊想起曾聽過街坊中的三姑六婆說到的「洞房驗身」古老傳統,不由又紅了臉。
  
  按規矩,新人應當在新婚次日向長輩奉茶問安,想必二叔、二嬸都在大廳等著呢!
  
  剛剛嘗過男女之間的親暱,令她窘於面對所有人,然而禮數總是要做到的。她羞怯地穿整妥當,在丫鬟替她梳好頭髮後,急忙往大廳走去。
  
  柳含蕊剛走到大廳門廊,就聽到裡面傳來的說話聲。
  
  「天雷,我和你二嬸都很高興你終於找到了你愛的女人……」
  
  聽到這話,柳含蕊的面頰變得熾熱。但接下來的話,卻將她打入了冰窟。
  
  「噥,你們真以為我會愛上任何女人嗎?」石天雷打斷了二叔的話,語氣輕蔑地說。
  
  「天雷你……那你為什麼找了她那麼多年,還娶了她?」二叔生氣地為含蕊抱不平。
  
  對這些他早已耳熱能洋的嘮叨,石天雷不耐煩地說:「找她是為了感謝她的救命之恩,娶她還不是為了讓自己耳根子清淨清淨!誰叫您和三叔這幾年為了女人的事在我耳邊叨叨唸唸的!愛?我可不懂什麼是愛。既然你們都說我非得結婚,射鷹堡非得有個女主人,那麼與其找個不相干的女人,那還不如就是她。起碼她身體健,射鷹堡不就需要這樣的女人嗎?」
  
  石天雷玩世不恭的回答氣壞了兩個關心他的老人,也傷透了另一個人的心。二嬸一聽他的話,憂愁地說:「天雷,我知道你一直不肯原諒我將你二叔帶離射鷹堡,使得堡裡遭逢大難時無人相助。可是我真的是身體不好,無法承受那裡的冰天雪地……」
  
  「二嬸,你什麼都別說了,陳年往事已經過去,我們做小輩的沒權力評論,你們要我娶老婆,我照辦了,其他的就請你們不要再多說。」提起堡裡當年的慘劇,石天雷更加失去了耐性。
  
  「唉,你不聽我們的就算了,可惜好好一個女孩被糟蹋了……」
  
  石雋峰無奈又生氣地歎道。
  
  門外的柳含蕊心如利劍穿透,想到自己竟如此盲目地付出了全部身心,不禁潸然淚下。
  
  「怎麼會這樣……」她的內心不斷地痛苦扭絞著。以為已經尋得的幸福,轉眼之間變成了痛苦的淵藪!
  
  她覺得自己的心被粉碎了,對未來的憧憬,對家的渴望,全都破碎了。昨夜美好的一切恍若一場夢境。他的那些熱情和愛語,全是虛假的,他只是把她當成了方便的,可以輕易得到的那個什麼「女主人」!
  
  她渾身冰冷,無力地靠在牆上,無神的眼睛直視著對面的花牆。
  
  「嫂子!小嫂子!你怎麼啦?」
  
  二叔的兒子,也是昨日的伴郎,石天威的呼喊穿透她的耳膜,也驚動了廳裡諸人。他們互相望了一眼。
  
  「糟了!蕊兒聽到了!」石雋峰懊惱的一拍大腿站起身便往門外走去,而石天雷卻早巳先他一步站起往外跑去。
  
  可是他們都慢了一步,只看到柳含蕊纖細的背影,
  
  「嫂子怎麼哭啦?」石天威奇怪地拉住天雷問,天雷默然無語。
  
  「還不是天雷!」二嬸生氣地說。但心裡又存有一線希望,因為認天雷一發現含蕊在門外便急切奔出的樣子看來,他內心深處對含蕊並非如他宣稱的那般無情,只是他自己未明白罷了。而從丈夫瞭然的面色看來,他也是有同感的,這倒是個好現象。
  
  石天威不解地看看眾人。「算了,先不要追了,聶濤帶人來了。」
  
  這……不追去解釋清楚好嗎?石雋峰等人猶豫著。
  
  天雷反而不在意的聳聳肩。「女人,天生的麻煩!」然後緩步住院子走去。
  
  柳含蕊羞憤難當地逃離大廳,卻見院內停著數輛滿載的馬車,其中那輛裝飾美觀、有著彩色頂篷的馬車前,一個年約三十的男人正在收踏腳板凳,旁邊站著兩個漂亮而豐滿的女子。身著綠衣紅裙的那個長相甜美但神態中流露出世故與祖鄙,此刻她正在整理著頭上造型精美的髮釵;而穿紫衣裙的那個氣質雅秀卻黛眉深鎖,有一種我見猶憐的風情。
  
  柳含蕊好奇的忘了自己的傷心,站在屋簷下打量著這群人。
  
  突然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回頭一看是石天雷,柳含蕊連忙隱身廊柱後。但看來是她多慮了,那個男人根本沒有瞟她一眼,顯然,他的心思全在院內那兩位姑娘身上。
  
  「堡主!」一見到石天雷,正在收踏腳板凳的男人和院裡的其他人都紛紛向他致意。
  
  「爺!」綠衣女子一聲嬌呼便撲到石天雷的身上,抱著他的頸子歡喜地大嚷。
  
  注意到石天雷那雙昨夜撫遍她全身,帶給她無比快樂的雙手此刻正擱在那女人的腰上親暱地摟著,柳含蕊的血液似乎不再流動,她的世界剎那間變得虛幻浮動,廊柱成了她唯一的支撐。
  
  「聶濤,為什麼到這裡來?」石天雷開口問站在身前的男子,臉上掛著笑容,聲音裡卻傳達出相反的意思。
  
  身為射鷹堡護衛隊副隊長的聶濤,深知堡主越是微笑越是危險,於是他沉默不語,只是看了眼吊在堡主身上的女子。
  
  石天雷明白了,眼光犀利地俯視著懷裡的女人:「瑞芳?!」
  
  「哎唷!爺,不要生氣嘛……」綠衣女子撒嬌地偎近他,纖手毫無顧忌地當眾撫上他厚實的胸膛。「我們在大沽等了你十幾天,人家想你嘛!」她說話的聲調楚楚可憐。
  
  石天雷沒有理會她,轉頭對那個一直垂頭而立,默默不語的紫衣女子說:「小梅,幹嘛還是那麼哭哭啼啼的,瑞芳姐姐欺負你嗎?」
  
  綠衣女子撇嘴道:「我哪裡敢欺負你的新歡啊?」
  
  「沒有……瑞芳姐姐對我很好……」喚作小梅的女孩吶吶地說,她看起來很怕石天雷:但石天雷似乎以作弄她為樂,他放開綠衣女子,走到小梅面前用調笑的口氣問:「做我的女人就這麼不開心嗎?」
  
  夠了!柳含蕊無法再待下去。昨夜充滿柔情蜜意的情話猶在耳邊,甜美狂熱的激情仍刺激著她敏感的肌膚,而他卻已將她真心奉上並以為會得到珍視的心擲在泥土中,踐踏粉碎。
  
  她踉蹌地離開廊簷,往側院的花園走去。
  
  在她身後,石天雷灼熱的目光始終追隨著她,可是她沒有感受到,她此刻已經無法感覺任何事。
  
  青鶴莊的花園寬敞美麗,花木扶疏,濃蔭密佈,風景極其雅致。
  
  但柳含蕊面對美景只感到更加孤單。
  
  「嫂子,你還好吧?」石天威擔憂的聲音嚇了她一跳。
  
  「我沒事。」不想讓他看出自己的失魂落魄,柳含蕊強自鎮定地說。心裡卻苦澀地補充道:只是需要時間來適應並接受有一個風流丈夫的事實。
  
  石天威同情地看著她蒼白的臉勸道:「你不要太在意,天雷喜歡女人並不是一件新鮮事,但他畢竟只娶了你一人……」
  
  可是他的話沒能說完,柳含蕊已經蹲下身乾嘔起來。
  
  石天威急忙輕拍她的背部,想讓她好過一點。「要我去找天雷來嗎?」
  
  「不!不!你去忙,讓我獨處一會吧……」柳含蕊搖搖頭,不好意思地說。
  
  石天威理解地離開了。留下柳含蕊一人漫無目的地在花園內逛著,腦袋裡一片混亂。她實在沒想到自己竟嫁了這樣一個冷酷無情的人!
  
  不知走了多久,一堵開滿鮮花的花牆擋住了她的路。她輕撫粉色花辦,沿著它漫步,卻在花牆盡頭看到一道低矮的小門,門沒有上鎖,僅有一條橫槓頂著:
  
  看來「青鶴莊」真是威震八方,無人敢冒犯,所以才會如此疏於門戶吧!
  
  正思忖著,一聲壓抑的啜泣隱約傳來,柳含蕊好奇地繞過去,
  
  看到那個名喚小梅的姑娘正獨自蜷縮在院牆角落,將頭埋在膝上哭泣。
  
  柳含蕊被她的悲傷所感染,不由自主地朝她走去!
  
  「啊,你、你是淮?」小悔聽到腳步聲抬起頭,迷濛的淚眼裡有絕望和恐懼:「我叫柳含蕊,是、是莊裡的客人?」柳含蕊不想說自己與石天雷的關係,於是含糊帶過,坐在她的身邊輕聲問:「你為什麼哭?我知道你和那位瑞芳姑娘是石堡主的女人,對嗎?」
  
  小梅立即抽噎地說:「我不要做他的女人!」接著警覺而防備地看著柳含蕊,
  
  柳含蕊安撫她。「別怕,我只是想幫助你。」
  
  小梅被她的溫言細語和身上那種獨特能安撫人心的力量說眼,很快就平靜了。
  
  「唉,沒人能幫得了我。」
  
  「說說看,也許我能幫你喔!」
  
  「唉!」小梅緊皺秀眉。「我家是做木材生意的,為了石堡主的貨,爹爹以我當作立約的交換條件……」
  
  「他娶你了?」既然有爹爹作主,那一定是有立定婚約的,柳含蕊痛苦地想。
  
  「不!」小梅卻驚駭地看著她,「堡主不娶妻的,他只是要女人。」
  
  「什麼意思?」柳含蕊糊塗了。
  
  「爹爹只是把我送給他,做他的女人,不是妻子……」小梅尷尬地紅了臉。
  
  「豈有此理!你爹爹怎麼這麼糊塗,而這石天雷也實在無恥!」柳含蕊忿恨地罵,
  
  「噓,你小聲點。」小梅驚恐地摀住她的嘴,說道:「你不瞭解堡主,別看他總是笑面迎人,其實行事冷酷無情,每個人都怕他,他的武功高強,什麼都敢做,大家還幫他取個外號叫『色魔堡主』……」
  
  「什麼?色、色魔?」柳含蕊杏目圓睜,激動地抓住了小梅的手。
  
  小梅說:「你連這個都不知道啊?連三歲小孩都會唱:」色魔堡主入了關,不得美女終不還『呢!「
  
  「什麼意思?」柳含蕊麻木地問,她從未覺得自己有像今天這麼笨過,好像除了問這句話外,她已經不會說別的了,
  
  「意思是他喜歡女人,每次入關都會帶美女回去。」小梅解釋道:「幾年前堡主看上了清河鎮米行趙老闆的女兒秋燕,可秋燕早已許配給米行管事趙長順,但是堡主硬是擄走秋燕,還打傷趙長順,此後」色魔堡主「的外號就這麼傳開了。
  
  「這事是真的嗎?」柳含蕊心亂如麻地問,她不願意相信自己聽嫁的人會是如此邪惡的衣冠禽獸。
  
  「自然是真的,趙長順和我娘是同鄉,是他跟我爹娘和夥計們說的。而且石堡主家裡已經有了兩個契丹藩王送的韃子女人了呢!」
  
  「韃、韃子女人?!」柳含蕊的心再受重擊,並止不住地打了個寒顫。
  
  小梅滿臉愁容地說:「是那個瑞芳一路上告訴我的,還說她們不僅長得美,還會武功,堡主很寵愛她們的,」
  
  「所以你怕石天雷,不願跟他。」這不是問句,只是柳含蕊下意識的陳述。
  
  小梅點頭,黯然道:「不光為此,我早有心上人了,可爹爹不允。還說如果我不從,他便自刎……嗚,爹爹再不好,總歸是爹爹,我豈可不孝?」
  
  看到她痛苦的模樣,一種同病相憐的感情在柳含蕊心中蔓延,她想要幫助她,可是除了逃走,她們似乎沒有別的法子。
  
  逃走?對,離開他!柳含蕊為突然閃現的念頭而興奮。「不如,我們一起逃走吧?」
  
  「逃走?」小梅眼裡閃著希望之光,但馬上又熄滅了。「他們盯得很嚴。」
  
  「總得一試吧!」柳含蕊鼓勵地拍拍她的手,勇敢地對她微笑。
  
  「謝謝你幫助我,可是,你為什麼也要逃呢?」小梅關心地問。
  
  「我日後再慢慢告訴你,現在沒時間了,我們得趕緊商量一下怎麼逃。」
  
  「要逃就要快,趁現在堡主正忙著安撫那只醋雞,無暇他顧。」
  
  「醋雞?」
  
  「就是瑞芳啦,剛才她一進大廳看到」喜「字,得知堡主昨天居然成親了,就瘋了似的哭鬧,吵著要上吊,堡主忙著安撫她,我才得以溜到這裡來。」
  
  柳含蕊澀澀地說:「其實,她不需要吃這個醋。」
  
  「你……」小梅正待細問,一陣紛還的腳步聲伴著急切的呼喚傳來,柳含蕊立即拉著小梅縮進花牆下的灌木叢裡,示意她小心地掩藏好身子。
  
  「蕊兒!蕊兒!」石天雷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他怒氣沖沖的聲音裡有明顯的憂慮。他已經找她大半天了,他知道她在生氣,但並不想對她解釋什麼,如此情急地找她,無非是不願意他剛娶過門的新娘婚後第一天就養成跟他作對的習慣,更不能容忍她一下高興就躲起來,
  
  彷彿有所感應似的,他突然停在離她們不遠處的灌木叢邊。
  
  兩個女孩嚇得大氣不敢出一聲。小梅一手摀住嘴巴,另一隻手緊拉著柳含蕊,長長的指甲掐進了柳含蕊柔嫩的肌膚。
  
  柳含蕊輕捏她的手,示意她別怕。
  
  又是一陣腳步聲傳來。「算了,天雷,我們還是快走吧,嫂子不會有事的。」
  
  「你確定她在花園嗎?」石天雷沒理會天威的催促,只想找到他的新婚妻子。
  
  「確定,而且在這裡娘會照顧她,如果上貨順利的話,你最多明晚就回來了。
  
  「都成親了,還有什麼好不放心的?走吧!」石天威安慰著他。
  
  終於,腳步聲和話音遠去,並逐漸消失。
  
  小梅鬆了口氣,正要開口說話,柳含蕊—把摀住她的嘴,示意她保持安靜。
  
  果然,石天雷渾厚的聲音再次迴響在空寂的花園,嚇得小梅一顫。
  
  「蕊兒,我知道你躲在這裡,我有急事必須趕去處理。你乖乖留在青鶴莊等我。不要再躲了,不管你躲到哪裡,我都會把你找出來的!記住我的話!」
  
  花園裡再次陷入寂靜,這次小梅不敢再輕舉妄動,只是看著柳含蕊。
  
  柳含蕊的心卻被石天雷的「隔空喊話」鬧得七上八下,她不得不承認,儘管得知了他那麼多惡劣的行徑,但他的呼喚仍令她心潮澎湃,這讓她沮喪不已。
  
  「可以說話了嗎?」見柳含蕊一直呆愣坐著,小梅忍不住悄聲問。
  
  「哦,可以,當然可以。」柳含蕊馬上清醒,現在,她是非走不可了。
  
  小梅這才放聲驚呼:「原來你就是他的新娘?」
  
  「以後不再是了。」她冷靜地制止小梅進一步的問題:「今晚打更後,我們在這裡碰頭,我知道花牆那頭有個小門可以通往外面。」
  
  兩人商議好逃亡路線後,回到大廳。
  
  瑞芳那個醋罈子隨石天雷他們走了,二叔二嬸除了關心地問候她們外也沒有多說什麼,這令她們著實鬆了一口氣。
  
  晚飯後,柳含蕊回到屋內想收拾東西,可幾乎所有的東西都是他送給她的。
  
  想到那時看到他送的這些華麗精緻的衣物和各種漂亮首飾寸,自己曾有過的感動,柳含蕊不由心生悲傷,那時的她竟以為他是真心愛自己的,唉,多傻啊!
  
  再看向大床,昨晚的一切又浮現眼前,令她嬌軀輕顫,眼睛蒙上了一層淚霧。
  
  不,不要再想了!柳含蕊告誡自己,推開了那些不屬於她的情感和東西。
  
  情感?東西?當世界已經整個在眼前崩潰消失時,它們又有什麼意義?
  
  脫下昨天行禮時二嬸為她戴上的手鐲及身上那套華麗高貴的衣服,柳含蕊換上以前穿的粗布藍花衣裙,並慶幸昨天上花轎沒有忘記把這些舊衣物帶在身邊。
  
  最後,她給天雷和二叔分別留了書信,再次環視這個讓她終身
  
  難忘,充滿喜慶色彩卻冷清如塚的房間,吹滅了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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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4 01:22:05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答!答!答!」無篷小馬車在陣陣灰塵中快意地奔進了濟寧城。
  
  「你確定在濟寧鏢局可以找到你貴根哥嗎?」坐在狹窄顛簸的馬車上的柳含蕊抬頭看看起風的天氣,擔心地問身邊的小梅。
  
  「確定!」想到三天的逃亡生活終於要結束了,小梅萎靡的精神不由大振。
  
  「兩位姑娘,濟寧鏢局到了。」車伕高聲吆喝著把馬車停在一個氣派的大門前。
  
  柳含蕊和小梅互相扶著下了車,這段路今兩人腰酸腿麻,疲憊不堪:
  
  「大哥,謝謝您,」柳含蕊遞了點碎銀子給憨厚的車伕:
  
  看著馬車顛簸地駛遠後,柳含蕊回頭見小梅極不淑女地趴在門旁的木樁上拍打屁股。
  
  「小梅!」柳含蕊急忙抓住她的手,制止她的舉動。
  
  「喔,好痛嘛!」小梅呻吟著直起身,淚光盈盈地說著。
  
  柳含蕊沒說話,只是望著地。然後兩個女人毫不優雅地當街大笑起來-
  
  「這樣的逃亡很有趣嗎?」
  
  低沉的聲音如驚雷般在她們頭上乍然響起:
  
  彷彿被人扼住喉嚨似的,悅耳的笑聲戛然而止!她們同時回身,駭然色變:
  
  高大英挺的石天雷又開雙腿站在高高的台階上,目光冷峻地盯著她們,在他身後,站著他的副衛隊長聶濤和六七名精壯漢子,
  
  每個人都饒有興味地看著她倆的舉動?
  
  不會吧!這個男人通神了嗎?居然能追到這兒來!看著石天雷,柳含蕊暗自哀歎。
  
  小梅忘了身體的不適,驚恐地躲到柳含蕊身邊,彷彿抓住救命稻草般緊抓住她。
  
  「有我在,別怕。」柳含蕊看著傲然而立的石天雷,小聲地安慰她。
  
  石天雷聲音不大但威嚴十足地命令道:「過來!」
  
  「不!」柳含蕊勇敢地直視著石天雷。
  
  「不?!」陰霾的眼眸射出冷絕的寒光在她倆身上流轉,嚇得小梅低頭啜泣。
  
  「這是我的主意,與小梅無關。」柳含蕊將高過她半個頭的小梅擋在身後。
  
  「那麼,該由你來承擔所有的懲罰羅?」石天雷表情深沉難懂地看著她。
  
  「我沒有錯,為什麼要受懲罰?」
  
  「身為人妻,不辭而別,私自逃家,還沒有錯嗎?」
  
  「我沒有不辭而別,我有留書給你,而且那裡也不是『家』!」柳含蕊針鋒相對地反駁他。
  
  「你有錯在先,還敢狡辯?」石天雷轉身厲聲喝道:「聶濤,把她們綁起來,帶回堡裡!」
  
  「等等!」在小梅猛然的抽泣聲中,柳含蕊急忙大聲說:「我承認錯的是我,我願意接受懲罰,可是小梅沒有錯,你不能懲罰她!」
  
  小丫頭,想跟我玩?
  
  石天雷忍住心裡的笑意,面容依舊嚴酷地問:「小梅,是這樣嗎?」
  
  小梅只是哭泣,臉上儘是縱橫交錯的淚痕,根本無法回答,甚至不敢抬頭看他。
  
  柳含蕊再也忍不住怒氣,她憤怒地對石天雷說:「你這冷酷傲慢的傢伙,我已經告訴你實情,也願意承擔責任,你為什麼還要逼她?」
  
  「那好,我接受你的認錯。你能保證乖乖地跟我走,不再作怪嗎?」
  
  「能。」
  
  「說出來!」
  
  「我保證乖乖跟你回去!」柳含蕊幾乎是用吼的說出這句話。
  
  天哪,她是那麼美麗,儘管滿臉倦容,頭髮蓬散,但依然美得不可思議,生氣的她更有一種吸引人的魅力,晶亮的眼裡閃動著璀璨的光芒,騰騰怒火將她蒼白的面頰染上眩目的色彩,纖弱的身子挺得筆直,竭力保護著比她高大的弱者。
  
  這就是他的妻——他的!石天雷心裡湧起強烈的自豪感。
  
  「我能信任你嗎?」他大聲問。
  
  「當然!」柳含蕊忿忿地說,但又馬上補充道:「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犯錯的人沒有資格提條件。」
  
  「可是我接受懲罰,還做了讓你信任我的保證,這是兩件事。」
  
  精明的丫頭!石天雷臉上已經有了掩藏不住的笑意。
  
  「什麼條件?」
  
  「放了小梅。」話一出口,柳含蕊忍不住吞了口口水,看著一直注視著她的石天雷,突然又心虛地把眼光移開了。畢竟,管到他的女人總是太超過了一點。
  
  可是想到小梅正渴望與心上人相聚,她又有了勇氣,並決定趁著勇氣尚存,趕緊一口氣把活說完:「你看得出來,小梅很怕你,如果再逼她做你的女人,她會被嚇死的。你是個有名望又英俊的大男人,總不會願意擔起嚇死女人的罪名吧?」
  
  所有人都被柳含蕊的話逗樂了,而石天雷更是哈哈大笑起來,他一直觀察著蕊兒的表情,早已明瞭她的心思,
  
  他的蕊兒實在是可愛又風趣。而且,他方才有沒有聽錯,她居然讚美了他?
  
  他不再逗她,大聲喊道:「張貴根,出來把你的女人帶走!」
  
  柳含蕊和小梅聞聲都愣住了,只見一個比石天雷略矮,但同樣出色的男人立刻身手矯健地從人牆後跳了出來。
  
  「貴根哥!」小梅欣喜地撲進那個男人的懷裡,男人大笑著抱住她。
  
  看到他們相聚,柳含蕊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這才感到身體的疲累和酸痛。
  
  天地在旋轉,人群在搖晃,腳下如同踩著浮雲,她仰頭看天,天空竟是模糊一片。她緩緩倒下,閉上眼睛前,她聽到他焦慮的呼喊,看到一張驚惶失措的面龐。
  
  哦,能把神氣的惡龍嚇成這樣,真是令人快慰……
  
  柳含蕊病了,幸好只是疲勞過度,加上輕微風寒。
  
  石天雷令聶濤等人趕回青鶴莊押送滿載貨物的馬車先行回堡,自己則帶柳含蕊到附近的客棧住下求醫。
  
  昏睡一天,喝了一大堆湯藥後,柳含蕊終於完全清醒了。
  
  「謝謝你。」這是清醒後,她對石天雷說的第一句話。
  
  「丈夫照顧妻子還需要謝嗎?」石天雷把玩著她的長髮說。
  
  「不是的。」她知道這兩天他為了照顧她幾乎沒有好好休息,但現在她要謝的是更重要的事。「雖然那也該謝,但我先要謝謝你成全了小梅。」
  
  「其實,如果你是為了幫助小梅才逃跑的話,那麼你是多此一舉。」
  
  「什麼意思?」
  
  「我跟張貴根是同門師兄弟,知道他與小梅的事情後,我和他商量出這個『移花接木』的辦法,由我把小梅帶出來再交給貴根。可是差點就讓你壞了事,想想看,如果你們出了什麼事,一切不就白費苦心了?」
  
  「真的?那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柳含蕊驚喜地問,難怪他會在這裡等著,原來他早巳知道她們的目的地,而且,最令她開心的是他並沒有那麼壞!
  
  「怎麼告訴你?新婚之夜你我都忙不過來而第二天你又一直躲著我,我哪有機會告訴你?」
  
  「對不起。」提到新婚之夜,柳含蕊就面紅耳赤,但仍真心誠意地道歉。
  
  「算了,過去的事就不提了,你現在好好休息吧。」石天雷在她額上吻了一下。
  
  柳含蕊確實感到很虛弱,睡意沉重地襲來,但她仍撐著問:「小梅人呢?」
  
  「我讓她跟貴根走了。不過以後我們還會見到他們的。」
  
  「那就好。」柳含蕊眼皮沉重地合上,旋即又張開。「是誰替我更的衣?」
  
  石天雷笑道:「當然是為夫我羅,而且還替你洗了澡,洗了發。」
  
  聞言,柳含蕊的全身彷彿被火炙,羞愧得想鑽進被子裡躲起來,但最後還是決定不要那麼孩子氣。
  
  於是她坦然地對他說:「謝謝你!」然後讓睡意帶走羞怯,很快就沉人了夢鄉。
  
  石天雷撫摸著那張佈滿紅暈的俏臉,輕聲說:「不客氣。」
  
  這幾天他的心情其實很矛盾,他無時無刻不在想念著他的新婚妻子,卻又害怕她佔據了自己的心。這種矛盾的心情是他始料末及的。新婚第二天,在青鶴莊他對二叔,二嬸說的固然是他一直以來堅信的心裡話,他確實不想愛上任何女人,只想與令他愉悅的女人保持最簡單的肉體關係。
  
  可是當他那天宣稱對蕊兒沒有愛時,心裡卻莫名的慌,而看到她的蒼白,感覺到她的心碎時,他也承受了同樣強烈的痛苫。當他發現她私自離開時,竟失去了冷靜;還有在她虛弱得暈倒時,他竟驚恐得四肢發軟,這些都是他對任何女人部從未有過的感覺,
  
  有一瞬間,他懷疑自己是不是不該娶她,甚至後悔與她圓房,那夜的經歷真是他一生中最美好的,他不相信還能有哪個女人能像蕊兒那樣激起他如此強烈的慾望並帶給他如此巨大的快樂。
  
  品嚐過她的甜美,享受了與她那般投入的激情愛慾,他似乎已不想再與其他女人有親密關係。那麼,今後他該如何維持以往那無心無情的浪蕩子形象?如何確定自己的心能繼續安然無恙地被
  
  保護在層層防衛之後?
  
  愛是一副枷鎖,它會令人喪失自我,會讓人軟弱,更會變成被對手操縱利用的工具,這是血的教訓,他怎敢或忘?
  
  然而,眼前這個小女人正在改變著他的一切。他該怎麼辦?
  
  躲開她?還是擁抱她?
  
  他的理智告訴他,躲開她以保護自己的心,然而他卻上了床,
  
  躺在他嬌美的妻子身邊緊緊地擁抱她,而她,也立即偎進他的懷抱,尋求溫暖和慰藉。
  
  唉,蕊兒,我該拿你怎麼辦?這是在他進入夢鄉前最後閃過腦際的念頭。
  
  次日,柳含蕊得知堡裡有許多事等著石天雷回去處理時,便堅持立即啟程。
  
  「我的衣服呢?」準備著裝的柳含蕊遍尋不著自己的衣裙,甚至連離開青鶴莊時隨身攜帶的包袱都不見時,著急地問剛進門的石天雷。
  
  石天雷卻老神在在地說:「我扔了。」
  
  「扔了?那可都是我親手做的。再說你扔掉了,我穿什麼?」她不高興的說。
  
  石天雷指指床頭的櫃子說:「穿那些,那才是你的衣服。」
  
  柳含蕊回頭一看,一疊質地精美的羅衫繡襦擺在櫃子上頭,不由得生氣地瞪圓眼睛看著石天雷說:「我不喜歡花俏的衣服。你是不是嫌我的衣服破舊,怕我穿出去丟了你大堡主的臉?如果這樣……」
  
  然而,她的話卻在看到石天雷不疾不徐展開的衣物時停住了。
  
  「喔,你從哪裡買來的這些漂亮衣服?」柳含蕊驚喜地問,那些衣服並不像她想像的那麼花俏。「而且,你怎麼知道我最喜歡藕色和藍色?」
  
  「當然是從揚州『精紡』買的羅。」石天雷早知道她會有這樣的反應,得意地說:「在我決定娶你的那天就為你買了布料,然後讓『精紡』師傅趕製的。至於顏色嘛,從認識你的那天起,我就知道你喜歡什麼顏色了。」
  
  柳含蕊想起了瑞芳和小梅身上華麗的衣裳,不禁放下手中的衣物說:「你對女人總是這麼細心嗎?」
  
  石天雷愣了一下,皮皮地一笑:「也許。」
  
  但在看到柳含蕊失意的臉色時,他竟感到心被揪扯了一下。
  
  他摟住她。「好了,不要胡思亂想。知道你喜歡的顏色是聽九嬤嬤說的。難道我對你好你也要生氣嗎?」
  
  柳含蕊沒說話,也無力掙脫他的懷抱,她的心裡充滿了又苦又甜的滋味。
  
  石天雷嘻笑的說:「如果你再不穿好衣服的話,我就要把你所有衣服脫光羅!」
  
  「不,我們還要趕路呢!」柳含蕊立刻推開他,抓起衣服穿上,石天雷在一邊幫她調整領口腰帶。
  
  窄袖短孺,雙層長裙,白絲帶裙腰高系,外罩繡有美而不俗圖案的夾層緞面披風,令本來就秀麗的含蕊更顯嬌俏動人,而新衣服的舒適合身也讓她笑開了臉。
  
  「看,多漂亮的小娘子!」石天雷將她拉到銅鏡前,讓她看自己穿上新衣後的模樣。
  
  「選擇這種料子,不僅是為了好看,更是為了保暖。北方氣候寒涼,你原來的衣服不合適,你總不會想要一直生病吧?所以我把它們送給街上的乞丐了。」
  
  「我才不要生病呢。」柳含蕊搖搖頭,心裡很高興他把她的衣服送給了人。
  
  隨後,客棧老闆娘來為她梳了個美麗的髮髻,令她的病容一掃而光。
  
  可是,當看到自己將要乘坐的馬車沒有漂亮彩頂和踏腳板寸,她噘起了小嘴。
  
  「幹嘛不高興?」緊隨身側的石天雷敏感地察覺到她的不悅,關心地問。
  
  「瑞芳跟小梅坐的馬車好漂亮。」柳含蕊也覺得自己太小家子氣,可是還是忍不住發牢騷。
  
  石天雷卻樂了。「哈,我的蕊兒終於會吃醋了。」
  
  「哇!誰吃醋啦?只是覺得你厚此薄彼。」見到他得意的笑容,她的委屈更深了,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
  
  石天雷馬上摟住她,正色道:「這你可又誤會我了。這輛馬車之所以如此普通,就是為了不引人注意,我們往北去的一路上很不安全,我只留下了一名侍衛。我不能讓你冒任何風險。」
  
  聽了他的解釋,柳含蕊明白了,並為自己的刁蠻感到難為情,粉臉羞紅地低聲道:「謝謝你為我考慮那麼多。」
  
  石天雷捧起她的臉,柔聲道:「記住,我是你的男人,保護你是我的責任,以後不要再對我說謝謝,嗯?」
  
  柳含蕊心裡湧起一道暖流,只是點點頭。
  
  「姑娘,哦,不,是夫人,您還記得我嗎?」一個虎背熊腰,身背雙刀的高大男人牽著馬走來對她微笑。
  
  看到她茫然的目光時,男人的笑容擴大了。「想想看,七年前那個」蠻牛「?」
  
  「是你!那個抓得我胳膊痛了三天的蠻牛?」柳含蕊想起來了,
  
  又皺起眉頭說:「可是我記得你沒有那麼多鬍子……」
  
  「行了,七年前栓子還沒蓄須,當然沒有鬍子。」石天雷打斷他們的敘舊,很不高興看到她對別的男人笑得那麼開懷。
  
  於是,他不由分說地抱起她,放到車內,並替她放下厚重的簾子。
  
  「惡龍!」柳含蕊對他霸道的舉動很不滿,但在看到車內的陳設後,她的不滿便消失無蹤,快樂得如同孩子般。
  
  她摸摸這兒,拍拍那兒。「哇,真棒!這下不管路多遠,屁股都不會痛,腰腿也不會酸了。」
  
  騎馬跟隨在車旁的石天雷聽到她欣喜的話語心裡很高興。為了讓她旅途舒適,他特意將車內座椅鋪上厚厚的褥子,並加固了四周的帷帳,讓風沙難以侵入。
  
  沒想到他的小新娘是如此容易滿足,而取悅她令他深感快樂。想起她與小梅從小馬車內爬出來的狼狽樣,石天雷不禁失笑。
  
  這時,柳含蕊剛巧掀起車窗布簾探出頭來,看到他的笑容,不由呆住了。這還是第一次見到他的笑容不帶邪氣,不含譏諷?那明朗和煦的笑容使他顯得如此年輕,而本來就很英俊的臉龐更加英氣逼人。
  
  察覺到她的安靜,石天雷轉頭往車廂看來,見她呆呆發愣,他咧嘴一笑:「怎麼,看傻啦?」
  
  「唉!」想到這個英俊男人並不真的屬於她,柳含蕊歎口氣,想要回到轎子裡。
  
  「好好的,歎什麼氣?」石天雷不放過她,握住她搭在窗子上的手。
  
  柳含蕊看著他又戴上面具的俊容,明白自己是無力改變他的,不由得有一絲悲哀,於足淡然道:「沒事,只是想謝謝你為我安排了這麼舒適的馬車。」
  
  石天雷沒說話,探頭在她唇上飛快地吻了一下,柳含蕊霎時霞飛雙頰。「別,這裡是大街!」
  
  「這是懲罰。我告訴過你不要謝我的,以後你再這樣,我還要罰。」粗糙的手指摩挲著她的手心,令她身軀掠過一陣戰慄,
  
  石天雷瞭然地笑了,輕聲說:「告訴我實話,你為什麼歎氣?」
  
  她舉起手撫平他眉心的皺紋說:「你應該多笑。哦,不,不是這種冷冰冰的假笑,而是剛才那種溫暖的笑。你知道嗎,那使你顯得很迷人。」
  
  「你胡說什麼?」原本柳含蕊溫柔的觸摸令他倍感興奮,可她直言不諱的話直刺他心底最陰暗的角落,令他有一絲慍怒,不由提高了聲調。
  
  「是真的,你難道不認為戴著面具生活很悲哀嗎?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掩蓋你的真性情,但我真的很想看到你剛才那樣的笑容……」
  
  柳含蕊真心真意的想要撤除他的偽裝,但卻沒想到那偽裝是他自我防衛的武器,是他賴以生存的屏障,是不可輕易觸碰的!
  
  「一派胡言!我看你還在發熱說昏話,進去躺著睡覺!」石天雷臉色難看地再次打斷她的話,把她塞進馬車裡,見她倔強地又探了出來,便趕在她開口前粗聲喝斥:「躺下!睡覺!」
  
  柳含蕊被他突發的怒氣嚇了一跳,趕緊縮回去,聽到他在外面怒氣騰騰地命令車伕和侍衛:「保成,別磨蹭,月出前我們必須趕到老爺嶺。栓子,警覺點!那一帶可是常有馬賊出沒。」
  
  惡龍!凶神惡煞!莫名其妙!柳含蕊的好心情全被破壞了,她忿忿不平地罵著。
  
  保成吆喝了一聲,車身一震,馬蹄聲揚,濟寧城很快被拋在後面。
  
  以後幾天,他們一直在趕路,石天雷沒有多跟她講話。而由於病體初癒,夜晚住客棧時,她總是早早就睡了,也不知他是否有回房睡,有時朦朧中感覺到自己彷彿是睡在他懷裡,可早上又總是獨自在床上醒來,於是覺得那好像是夢境。
  
  從南往北行,季節悄然邁入秋天,大地的綠色隨著他們的行程而日漸被淺綠色草原所代替,接著是黃沙茫茫,大風陣陣的乾燥天氣,風景變得粗獷豪放而充滿野性。柳含蕊被這富有變化的景色所吸引,早巳忘記了與石天雷之間的齟齬。
  
  一出榆關,氣溫驟降,人煙日漸稀少。進入盤山郡後更是滿目荒涼,柳含蕊卻感到了一種堅韌和持久的生命力。
  
  燕北自古以來就是苦寒寂寞之地,唐自天寶「安史之亂」後戰事不斷,朝廷對地方失去節制,各地節度使憑借軍力各據一方。相對於較穩定的南方,北方兵禍頻繁,加上塞外胡人侵擾,盜賊猖獗,社會非常不安定。但憑借石家不凡的武功和射鷹堡百餘年建立的雄厚實力與聲望,黑白兩道都對其敬畏幾分,於是他們一路行來倒還順利。
  
  數日後,他們進人黑山山脈,栓子和保成的表情明顯放鬆了,石天雷銳利的目光也柔相了不少。
  
  「到了這裡,就是我們的地盤了。」栓子開心地說,柳含蕊這才明白前幾天他們其實都處於戒備狀態中。
  
  此地林木茂盛,水源豐沛,緊連綿亙千里的蒙古高原。
  
  晌午,他們停在一片翠巒疊嶂的山林邊歇息,涼涼的山風令人神清氣爽。
  
  「栓子哥,還很遠嗎?」柳含蕊問這幾天成了她嚮導兼朋友的栓子。
  
  「不遠了,出林後就是三里屯,從那兒上黑鷹崖後就到了。」栓子仰頭喝口水答道。
  
  石天雷走過來拉起她,說:「走,我帶你去個地方!」
  
  柳含蕊跟隨他往一座山峰奔去。她喜歡山林,在幽靜美麗的
  
  山間放足奔跑總能讓她覺得身心自由,與大自然融為一體。
  
  當她努力平息急促的喘息時,石天雷卻大氣不喘的說:「你看,虎嘯峽!」
  
  她直起身放眼跳望,不禁猛抽一口氣,眼前的景物豈一個美字了得?
  
  「多麼神奇的景觀!」柳含蕊由衷地讚歎道。
  
  這裡觸目所及盡足形狀怪異的巨大青石,蹲盤臥立,各有其形,有的像蘑菇,伴崖而立;有的似刀劍,直插入雲,與沿途所見景色回異。
  
  石天雷突然抱起她躍上一塊高聳的岩石。柳含蕊嚇壞了,連忙摟住他的頸子。
  
  當他們落定巨石,柳含蕊掙脫他的鐵臂,羞惱地回身踢他一腳,輕斥:「你以為嚇死人不償命啊!」
  
  在二尺見方的石面上,石天雷輕鬆躲過,但藍衫下擺仍留下一個清晰的泥腳印。
  
  不理會她的怒氣,石天雷拂開她額前的亂髮,指著她身後說:「別生氣,你看,這裡就是著名的」虎嘯峽「,不信你聽?!」
  
  石天雷說著將雙手圈在嘴邊運用內力高聲喊:「蕊兒——」
  
  霎時,峽谷中傳來一聲接一聲連綿不斷呼喚蕊兒的回聲,在千壑萬峰之間匯成氣勢磅礡的聲浪,直街山巔,歷久不衰,真如千萬猛虎出柙。
  
  此情此景令柳含蕊怦然心動,她仰頭注視著身邊的男人。他昂首挺胸地站在那裡,高大黝黑的身影映著秋日晴朗的天空。儘管在他精明世故的眼裡仍飄浮著邪魅譏誚的眸光,他仍是她見過最英俊的男人。
  
  而那一聲接一聲呼喚她的聲音環繞耳邊,更激起了她胸中的萬丈波瀾。
  
  她忘了他們正置身於陡峭狹窄的青石上,忘了他是那個冷酷地玩弄女人,遊戲人間的浪蕩子。她的心在狂跳,熱血在沸騰,哦,她不能否認,她愛這個男人!正因為愛他,才在得知他的無心無情時傷心欲絕,才在看到他與別的女人在一起時忿恨難平……
  
  她該怎麼辦?怎麼樣才能不再愛他,讓自己回到從前的平靜?
  
  「是不是很美?」石天雷關切的問話終止了她混亂的思緒。她在他的黑瞳裡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而他的眼神極富穿透力,彷彿輕而易舉就探測到她的內心,讓她感覺到深深的悸動……
  
  老天!我該怎麼辦?這個男人是不要愛的!她悵然地想,並試圖掙脫他的擁抱。
  
  「喂,你想害我們兩個摔死呀?」石天雷趕緊抱牢她,還不忘調侃道:「我是不介意和你死在一起,但臨死前起碼應該得到美人一笑嘛!」
  
  仍然受到內心那股強烈情緒的影響,柳含蕊無法回應他,只是更堅決地掙扎。
  
  看出她的異樣,石天雷不再逗她,抱著她,雙雙飛落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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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4 01:22:26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傍晚,他們到了三里屯。柳含蕊打量著這個依山傍水,炊煙繚繞、安寧繁榮的小鎮。
  
  馬車停在一間門楣上掛有「迎客居」招牌的小酒店前。小鎮的人們,特別是那些孩子們立刻蜂擁而至,好奇的圍觀正被他們堡主抱下車的女人。
  
  「看,又來一個美人……」
  
  「哇!她真的比上一個漂亮……」
  
  稍大的男孩們嘻笑地領頭叫著,稍小的則跟著拍手笑鬧,男人們目光驚艷地注視著她,站在外圍的姑娘們卻是表情晦暗地低聲議論。
  
  柳含蕊看到那些男男女女個個魁梧強壯,而且大家都毫不隱諱地把目光投到她身上。她對這種被圍觀的場面很不適應,於是本能地往石天雷身邊靠去。
  
  「沒事都回家去!圍在這兒幹嘛?」石天雷把她摟在胸前大聲暴喝。「柱子,閉上你的狗眼!春山,擦乾你的下巴!這是我娘子,再瞪著那雙淫眼看,小心我割下你們的眼珠子!」
  
  一語方落,驚呼聲四起,彷彿聽到石天雷成親是什麼天下奇淡。
  
  「娘子?!」
  
  「堡主成親啦?」
  
  「堡主娶女人?」
  
  「統統閉嘴!誰敢再說一個字,我就讓他三天開不了口!」石天雷的耐性終於告罄,厲聲一吼,果然威力無窮,人們四下散去。
  
  柳含蕊剛鬆了一口氣,一陣甜膩的嬌笑聲又繃緊了她的神經。
  
  「哈!大堡主,你果真是」不得美人終不還「喔!」一個年約三十,丰姿綽約的女人揚著描繪細緻的柳眉,倚在門邊對石天雷嫵媚地笑著。
  
  感覺石天雷緊環著她的手鬆開了,柳含蕊的心裡有些失落。
  
  「嗨,鳳仙,你還是那麼漂亮。」石天雷滿臉笑容地大步朝她走去,而那女人也毫不避諱地迎面奔進他的懷裡,並在他唇上落下一個絕對不純潔的熱吻。
  
  石天雷的臉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漾開了一抹邪惡笑容。
  
  「哎唷,你這褂子怎麼髒了?」鳳仙皺眉看著他衫擺上柳含蕊留下的污跡嫌棄地說:「來來,我幫你擦擦。」
  
  說完便摟著他往店裡走去,兩人均無視柳含蕊的存在。
  
  柳含蕊覺得被傷害了,他剛聲稱自己是他的娘子,可轉眼就將自己棄如敝屣。
  
  栓子和保成將馬匹車輛交給店夥計安置後,來到她身邊,引導她走進店裡。
  
  店內坐了幾個正在吃喝的客人。每個人都被柳含蕊出色的姿容吸引,竟忽略了走在前面的石天雷。
  
  他們貪婪仰慕的目光終於讓石天雷想起了自己的妻子,於是他指著另一側對柳含蕊說:「你坐那邊。」然後隨那女人走到屏風後。
  
  柳含蕊根本沒有注意到那些投注在她身上的目光,只是茫然地跟在石天雷和那女人的身後走。
  
  栓子急忙拉住她。「夫人,不要過去……」
  
  柳含蕊立即醒悟到自己的舉動,於是停下腳步問:「那女人是誰?」
  
  「店主。」
  
  「她的男人呢?」
  
  「死了。」
  
  「哦。」柳含蕊臉上露出同情的神色,一個女人在這偏遠地方操持這麼個店,也真不容易。可是她心裡一凜,突然秀眉微蹙。「她是他的女人嗎?」
  
  「這……我不知道。」栓子略為猶豫後回答。
  
  柳含蕊不再說話,逕自走到緊靠屏風的一張桌子前坐下。
  
  栓子相保成沒法子,只好隨她坐下。
  
  店小二送上了熱茶,毛巾和食物,柳含蕊卻視而不見,她一心只在屏風後的兩人身上。
  
  「爺,你真的娶了那個黃毛丫頭?」鳳仙的口氣裡有明顯的失望和嫉妒。
  
  石天雷一笑。「你嫁給郭大時可比她還小呢。」
  
  「哼,你要的女人哪個不是豐胸肥臀,那丫頭怎能滿足你……」
  
  「行了,鳳仙,你管太多了!」石天雷語氣不悅地打斷她的話,接著又安撫似地說:「我總是要娶妻的,不是嗎?」
  
  他口氣裡的無奈剌痛了柳含蕊的心,令她眼眶發熱、手心發涼。
  
  「那為什麼是那個發育不良的丫頭?」鳳仙失控的尖叫傳到了外面每個人的耳裡,柳含蕊覺得羞辱到了極點,她憤然起身,往門外跑去。
  
  「夫人!」栓子急叫著跟了出去。
  
  柳含蕊不辨方向地往鎮外的林子裡跑。
  
  天色已暗,林子裡黑的嚇人。但柳含蕊毫無恐懼,此刻的她只希望有個洞,可以讓她躲起來,或者林子裡跑出猛獸把她吃掉,她真的不想再見到那些人!
  
  她跑得很快,從小登山採藥鍛煉出她的腳力,加上天色昏暗,更掩蔽了她嬌小的身形。她一直跑,一直跑,最後終於聽不到後面的追逐聲了,才放慢腳步靠在一棵大樹上喘氣,並用手抹去一直不爭氣往下掉的眼淚,惱怒地發現自從嫁給那個浪蕩子後,她都快變成一個愛哭鬼了,而她一向就討厭愛哭鬼!
  
  她發誓這次一定要逃掉,不能讓那個浪蕩子毀了自己!
  
  仰頭看天,想從星宿的位置來判斷方向,可惜天空也與她作對,居然灰濛濛的五星無月。她只能憑借本能的向前走。
  
  記得鎮口旁就是遼河,只要沿著河的下遊走準能回到津口,到了那裡應該就沒有問題了。柳含蕊心裡盤算著,再次抹去臉上的淚水,振作起精神往前走去。
  
  「哎唷!」不知是第幾回,柳含蕊被絆倒,重重地摔在地上。
  
  「呸!見他奶奶的!」憤怒地罵著各種想得到的粗話,她再次頑強地爬起來,不屈地用順手撿起的樹枝抽打著看不見的敵人,口裡罵道:「王八蛋,摔死我呀?混蛋,我可不怕你!浪蕩子、風流鬼,總有一天讓你得花柳病,讓你滿身長瘡,皮膚化膿,到時我絕不會替你治病,我保證,一定讓天下人恥笑你,咒罵你,那時看你還敢不敢玩女人!」
  
  彷彿正面對著那個害她如此倒楣的風流鬼似的,她越罵越大聲,沮喪的心情似乎好轉了些。眼淚不再流,身軀不再抖,手心不再冷,她「啪啪」地用力抽打著擋在她身前的荊棘,繼續她憤恨不平的咒罵:「哼,發育不良?你才發育不良,巨乳如葫,肥臀似磨,奇形怪狀的醜八怪……」
  
  「呃,該死的,我的頭髮也惹到你了?」一聲挫敗的痛呼,阻斷了她流暢的咒罵,柳含蕊扔掉手中武器,專心解救被樹枝纏上的秀髮。,「見你的鬼去吧!」柳含蕊不耐地用力扯斷了被纏住的髮絲,頭反傳米的劇痛幾乎令她抱頭哀號。   摸摸疼痛的頭皮,她感到又累又餓又冷,加上身上的疼痛,她終於承認想摸黑走出這片山林是愚蠢的,這裡的樹木茂盛而雜亂,對像她這樣的陌生人來說,就是累死了也找不著路。
  
  於是她放棄了,反正他們不可能知道她躲在林中,因為沒人會想到她一個女子竟敢獨自夜人山林,還在裡面過夜。
  
  「嘿,很好。」柳含蕊頗為自得地微微一笑。「本姑娘天亮後再跟你們鬥。」
  
  也不知天亮後她要鬥的是這片山林,抑或是石天雷,反正說完這句話後,石家新娘席地而坐,倚著大樹,不過頃刻便沉沉睡去,彷彿一切危險都離她遠去。
  
  沒有了她的咒罵和抽打聲,林子裡頓時安靜下來,只有山風的輕嘯和樹木沙沙的低吟。
  
  確定她熟睡後,一道修長的身影從巨木後晃出,站在地上那團小小的黑影前,沉思半晌後長長地歎了口氣坐下,取出懷裡的披風蓋住那蜷縮的身子,抱起她安放在自己懷中。
  
  一陣冷風吹過,懷中的人兒蠕動了一下,更加挨近他寬闊的胸膛尋找熱源。
  
  石天雷擁緊懷裡柔軟的身軀,並將那雙冰涼的小手握在掌中,表情複雜地注視著他越來越無法漠視的妻子。
  
  在朦朧的夜色下,她顯得如此安詳而稚嫩。石天雷俯身親吻她微涼的小嘴,輕聲道:「知道嗎?你真的很吵。」
  
  其實他早已跟在她的身後,但由於驚懼於自己對她的強烈情感和瞭解她倔強的個性,他沒有出來阻止她的胡闖瞎奔,只是默默地跟在後面保護她,希望她發洩完後能心平氣和地跟他回堡。
  
  然而她的體力和神速的奔跑實在令他眼界大開,而她曠古絕今的咒罵更是令他瞠目結舌,只想抓住她用嘴封住那些惡毒的咒罵。
  
  幸好,在他即將採取行動前,她閉嘴了,而且熟睡得如同嬰兒。
  
  涼風習習,晨曦初降。
  
  溫暖,但絕對不舒服。不自然的姿勢讓柳含蕊全身酸疼。
  
  「呃……」她從疼痛中醒來,瞇眼打量著週遭的一切,當她意識到自己所躺的並非地板而是一具男人身軀,而自己的手正插在男人衣衫內撫摸著那光裸溫暖的肌膚時,立即大驚失色地抽出手急欲爬起,可是身子卻被緊緊抱住動不了。
  
  「怎麼?用完了就想丟啊?」
  
  熟悉的聲音自頭頂響起,柳含蕊驚訝地仰起頭,迎上石天雷輕浮的笑臉。
  
  「放開我!」她繃緊每一根神經,顯露出警戒和敵意,但是,他只是用他溫暖的大手輕撫她的頸背,直到她發出喘息,注視他的目光也由憤怒轉為迷惑。
  
  「還不能放……」他呢喃。
  
  「放開!」
  
  她的命令讓他生氣,他粗暴地翻身壓住她,親吻她,絲毫不給她逃走的機會。
  
  在他親暱的撫摸下,柳含蕊無法控制地顫抖,但她知道那並不是冷或害怕造成的。他必然感覺到了,於是他抬起頭,眼裡有勝利者的得意。
  
  「放開我!」柳含蕊重複道,強忍住衝口欲出的呻吟。「讓我走!」
  
  她冷靜的口氣令石天雷停住了動作,他嘴角掛著輕蔑的笑容,一躍而起,順手把她拉起,冷酷地說:「除了射鷹堡,你哪裡都不能去!我早就警告過你,無論你逃到哪裡,我都能找到你!」
  
  不等她答腔,石天雷轉身離去。柳含蕊凝視著他的背影,心裡充滿怒火。他看起來如此俊偉,卻是如此可恨!
  
  她忿忿地在林中尋找出路,日間的茂密林子看起來比夜晚可親多了。不多時,她就走出了樹林,並沮喪地發現其實她昨晚並沒有跑離鎮上多遠。
  
  一出林子,就看到那高踞馬上、神氣活現的惡龍相彷彿料定她會在這裡出現而靜候著她的馬車,她很想轉頭跑掉,但權衡利弊後還是決定保持風度。
  
  於是,不等人扶持,她逕自爬上了馬車。
  
  石天雷暗自笑了,他可是將他小新娘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他喜歡她的誠實無偽,更欣賞她的倔強與冷靜,這個女人永遠不會讓他厭倦或煩悶。她從不多嘴也不抱怨,跟他以前所遇見的女人都不同,他不知道他還可以從她那裡得到多少樂趣,但他肯定的是,那絕對不會太少。
  
  離開三里屯,他們一路趕仕建於黑鷹崖的「射鷹堡」。
  
  黑鷹崖因形似昂首天際,提翅欲飛的雄鷹而得名。它位於黑山南麓,是燕北以及中原要進人大漠高原的咽喉要道,林海之間相距不過數十公里,峭壁洪濤,形若甕矚,踞此要樞,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行走了約兩個時辰,道路變得越發陡峭,路兩旁粗大濃密的針葉杉林也逐漸稀少。不久就看到那座屹立於藍天白雲間的雄偉建築——射鷹堡。
  
  在夕陽餘暉的映襯下,那青色石堡是如此的不平凡,它如同飛鷹般仰首直人云霄,它的正面是一片開闊的草坡,而其展開的雙翼
  
  一側是加了圍欄的牧馬場,另一側則是低矮茂密的灌木叢。
  
  越走近那孤立於山嶺上的石堡,柳含蕊的心情就越加興奮。
  
  她喜歡這原始又粗獷的景色,雖然這與她自幼熟悉的環境南轅北轍,但她卻一點兒都沒有畏懼或擔憂。
  
  「好美!」她低聲喟歎,真想跳下車飛奔山頂,呼喚出她的敬畏和讚美!
  
  「你喜歡這裡?」不知何時,石天雷策馬走在她的車身旁。
  
  「誰能不喜歡呢?它實在是太美麗、太壯觀了!」她晶瑩美目中閃動著令石天雷欣慰又感動的光彩。「可是,為什麼這面山坡沒有樹木?」她好奇地問。
  
  「被砍光了,這樣才能保持遼闊的視線,讓敵人無處藏身。」他解釋著,目光依舊注視著身邊這名嬌小玲瓏的女人。見她興致勃勃地欣賞著他的家,美麗的臉上展露著令他心折的燦爛笑容。
  
  然而,她能抵抗得了這裡漫長的冬季嗎?能忍受這裡的荒涼和寂寞嗎?這是他生於斯,長於斯的地方,是他一直深愛著的家,卻從來沒有女人喜歡過這裡,他的母親是多麼痛恨這個地方,以至於幹下那天理難容的罪惡勾當……
  
  「你得教我騎馬。」這不是請求,而是命令,但石天雷卻很高興地點頭答應。
  
  當馬車駛進大門時,庭院裡已經有很多人候著,柳含蕊充滿好奇地觀察著周圍的一切,發現這是個很大的城堡,內堡較小,外堡寬闊,一排排木屋分佈在庭院四周。
  
  看得出來內堡是最早建造的,後來可能由於人口不斷增加,而不得不向外擴展形成外堡。堡牆用青石徹成,基寬約二丈,牆高三丈,堡門有巨大垛口,兩邊有角樓,上設瞭望塔,有樓道連接各處,直通內堡。其複雜的結構是不斷擴建的結果。
  
  「我想,這位漂亮妹子就是新嫂子吧?」一句低笑,柳含蕊轉過頭,看到一個略顯清瘦,面貌俊朗的男子站立車前笑望著她,車旁已圍有不少人。
  
  原來馬車早就停了,自己卻仍呆立在上頭。
  
  「哦,對不起,您是……」柳含蕊抱歉地對他一笑,話還沒說完,就被石天雷一把抱下地,並粗魯地說:「這傢伙叫元青,是我未來的妹婿,在我出門時,他就是堡裡的管事。」  。
  
  柳含蕊還沒站穩,一陣香風儷影,只見眼前一花,身子已被推離石天雷身邊。
  
  「爺,你回來了!」
  
  三個衣著光鮮亮麗的女人親暱地叫喊,還興奮地撲到石天雷的身上。
  
  柳含蕊驚訝地瞪大眼睛,認出攀住石天雷肩上的是她在青鶴山莊已經見過的瑞芳。那麼另外兩個女人一定就是小梅說過的契丹王送給石天雷的「韃子女人」了。她暗自思忖著,心情複雜地打量著那三個女人。
  
  那兩個女人不僅和瑞芳一樣高大美艷,而且就如鳳仙所說,是「豐胸肥臀」的美人。看著那個掛在石天雷胳膊上的韃子女人,一襲緊身衣裙裹住她裂衣欲出的豐胸,柳含蕊不免替她擔憂:而立於他身前的紅衣美人有一種成熟迷人的嫵媚,翠鈿金篦在她梳得油光水滑的黑髮上閃閃發光。
  
  「她們……」她蹙眉看著眼前這一幕,不知道該如何自處。
  
  「別在意那幾個女人,她們只是他豢養的寵物罷了。」見她眉宇輕蹙,元青以不滿和輕蔑的口氣安慰她,又意味深長地說:「小嫂子,慢慢習慣吧。」
  
  說著元青便隨保成跟馬車離去。
  
  看到含蕊與元青竊竊私語卻不走到自己身邊,石天雷很不高興,便故意表現出對女人們投懷送抱早巳習以為常的樣子,哈哈大
  
  笑的在她們身上大施其手,弄得三女嘻笑連連,氣喘吁吁。
  
  「下流胚子!」看他這副德性與當初戲弄吳雪裳時如出一轍,柳含蕊不由厭惡地咒罵,轉開了視線,卻看到一名滿臉皺紋,目光慈祥的老者正定定地看著她。
  
  看到柳含蕊望著他時,老者笑著問:「你,你是蕊兒?!」
  
  「您是?」柳含蕊美目閃動,瞬間恍然大悟,迎過去高興地說:「哦,三叔? 您是三叔!」
  
  三叔欣喜地說:「蕊兒,是你!真的是你,天雷總算找到你啦!」
  
  「找到又怎樣?」柳含蕊悻悻然地說,瞥眼見到他與女人們的調笑,突然有種落入深不見底的黑洞的沉重感覺。
  
  「來見見我的老伴吧!」見她臉色不豫,三叔忙將她引薦給正走過來的三嬸。
  
  略胖的三嬸握著柳含蕊的手,慈愛地說:「好孩子,我早就聽說過你了;你可是我們的救命恩人哩!你來了就好,以後我可以輕鬆些了。」
  
  「蕊兒,過來!」這時,石天雷的呼喊讓她皺起了秀眉。看來這條惡龍已經無法忍受她的冷漠,要發威了。
  
  「孩子,別忤逆他,順著點就沒事了。」三嬸輕拍她的手,推她過去。
  
  儘管不願意,柳含蕊也知道三嬸是對的,於是慢慢地往石天雷走去。不過沒等她走近,二個性急的女人已簇擁著他往堡裡走去。
  
  柳含蕊站在原地看著他們親密的舉動,心頭泛著濃濃的酸楚,初見射鷹堡時的喜悅已消逝無蹤,她的雙腿像灌了鉛般沉重。
  
  石天雷到底有多少女人?自己究竟要和多少女人分享這個丈夫 ?
  
  她越來越覺得自己對所嫁之人的瞭解竟少得可憐。
  
  「她們、她們都是他的妻妾嗎?」她終於艱難地問出難以啟齒的問題。
  
  「不,在你之前,天雷從未成過親。」三嬸似乎瞭解她的心情,指點著告訴她說:「穿緊身衣的叫烏蘭瑪,她和春蘭,就是那個穿紅衣的,原來都是契丹大汗的小妾,三年前天雷到番地白狼水購馬時,大汗送給他的。另外一個叫瑞芳,自小行走江湖,一年前被人圍攻,是天雷救了她,後來就跟了天雷……」
  
  他已經有了這麼多女人,為何還非娶自己不可呢?柳含蕊忿然想著並隨三嬸步人大廳。
  
  大廳裡竟是出人意外的寬敞,兩側整齊安放幾排長飯桌,正前方的高台上也有一張長桌,一把寬大的太師椅置於其後,此刻上面正坐著那個該死的男人和那群女人。
  
  柳含蕊的視線在空中與石天雷的目光交會,後者眼裡有一絲得意和嘲弄,彷彿在向她炫耀自己在這座城堡中至高無上的權力相對女人的無窮魅力。
  
  她沒有逃避,定定地看著他,然後一撇嘴,露出個無所謂的笑容。
  
  「堡裡沒家室的人都在這裡用餐,上頭的餐桌是石家人專用。」三嬸並不知道夫妻倆正在暗中較量,仍自顧自介紹著;
  
  柳含蕊將目光轉回大廳,發現堡內的結構跟南方大戶人家沒什麼兩樣,不過正中有個巨大並用石塊泥沙圍徹起來,高出地面一尺許並加了護架的火爐,火爐上有根煙囪直通戶外,避免了添柴生火時的濃煙。大廳的四壁掛了不少獸皮、獸骨,只是石板鋪設的地面上油漬泥印比比皆是,已看不出原來的顏色……
  
  一群女人站在大廳後端,其中一個梳雙髻的俏麗女孩引起了柳含蕊的注意,可當她望向她時,卻嚇得她立即躲到人後了。
  
  「蕊兒!」坐在太師椅上的石天雷再次出聲。她挑釁的眼神和冷漠的態度令他非常不悅,也很失望。哪個女人不是急著住他身上貼?偏偏他的娘子躲他躲得遠遠的,這成何體統?他絕對不能容忍任何女人在他的屋簷下與他公開對抗!況且這女人反覆無常,昨天才為自己跟一個女人親近而生氣逃跑,今天卻如此大方地把他拱手讓給別的女人?
  
  柳含蕊同樣反感地白了他一眼,心裡暗咒道:該死!有那幾個美女黏在他身上還不夠嗎?或許他是故意要羞辱我!
  
  心中雖然怒火燃燒,但她不想在這麼多人面前失控。
  
  她面無表情地走近,站在椅子扶手外。
  
  石天雷沒有理會她刻意營造的冷漠疏離,推開身上的女人,一把抓過她,把她強行拉坐在自己腿上。
  
  「拿開你的髒手!」他粗魯的舉動引爆了她的怒氣,忍耐終於達到極限,她恍若火燒屁股般地跳起,退後數步大聲說:「不准你再碰我,否則我一定會下毒毒死你!」
  
  不加思索的,柳含蕊喊出了這句威脅。要比蠻力她當然比不過這個惡龍,但她可是個學醫的人,藥能救人也能致命,她要他知道,若他再如此不尊重她,她也是有能力報復的。
  
  石破天驚的一句威脅震驚全場。「下毒」可是堡裡最忌諱的字眼!
  
  令人恐懼的靜寂蔓延整個大廳,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邊的活,連大氣都不敢喘,彷彿有惡龍近身,唯恐一個細微的聲響驚動了它而引來殺身之禍。
  
  乍然的寂靜令柳含蕊悚然一驚,本能地想逃開,但最終還是鎮定地站著面對那個處於爆炸邊緣的惡龍。
  
  他們像獵人與獵物般地對峙,誰也不肯妥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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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4 01:22:38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石天雷眼中冷冽的精光倏閃即滅,青筋在他的額際鼓跳,緊閉的雙唇使他嘴角的紋路更加清晰。
  
  他真的被氣瘋了!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竟然敢在眾人面前威脅他,還大膽地直剝他心底最深處的傷口!
  
  大家為這個新堡主夫人捏了把冷汗,此時狂怒的堡主,就是揮揮手都可輕取他人性命,而那個小女人竟敢昂頭挺胸的立在他面前,毫不畏懼地與他對峙。她是不是向天借膽了?!
  
  怒火燒掉了石天雷的耐性,但沒有燒燬他的理智,他從不讓憤怒控制自己,這也是他能在現今亂世中自立強大的原因,今天他也不會因她而改變。
  
  他面帶笑容——即使那笑意並未達到他的眼睛,以沒人看清的身法閃到柳含蕊身前一把櫃住她的手腕,大聲宣佈道:「各位,這位就是我的新娘,射鷹堡的女主人———柳含蕊,從今以後,除了我,誰也不得碰她!」
  
  他這番話是對大家說的,但他的目光未曾離開過柳含蕊的臉,他的手在她纖細的手腕內側輕輕的摩挲。
  
  努力忽略他輕佻的舉動,柳含蕊從他冷硬的眼光中,看到了宣戰—我就是要碰你,有膽就來毒死我吧!
  
  大廳裡仍然一片寂靜,接著是烏蘭瑪憤怒的低哺和瑞芳失望的啜泣,春蘭木然地看著地板,彷彿此刻地上正長出什麼稀奇東西來,而更多的人則是偷偷地打量那個敢挑戰堡主的女人。
  
  石天雷沒有理會別人的反應,話一說完,不顧柳含蕊的掙扎相反抗,扭住她的雙手就把她甩上肩頭往樓上走去。
  
  「放開我!你這個不要臉的色魔……淫賊……」柳含蕊憤怒地
  
  用好不容易掙脫出來的一隻手捶打著他的背脊,可他堅硬的軀體反而弄痛了她的手。
  
  她的辱罵更加燒旺了石天雷胸中的怒火,他壓緊她扭動的身軀,出手點了她的啞穴。
  
  立時,四周恢復寂靜。
  
  「堡主……」三叔及其他人試圖阻止他,但他的眼神嚇退了他們。
  
  大跨步走進他寬敞豪華的臥室,他抬腿將門踢上,將她狠狠地扔在床上,隨即欺身壓住她,用自己身材上的優勢控制了她的反抗。
  
  不能說話的柳含蕊憤怒地瞪著他,黑白分明的眼眸將那些不堪入耳的護罵繼續傳達到他心裡。
  
  「不要用那樣的眼神看我!」怒火焚心的惡龍狂吼,心裡充滿了挫敗感。
  
  這一路上有多少個夜晚他擁她在懷中,但他卻克制著自己,為的是怕自己對她太依戀,怕自己的心失落得太徹底。他以為只要回到家,其他女人仍可如以往那樣滿足他的需求。不是嗎?她們個個長相美艷、身段誘人。
  
  可是他錯了!今天,當他碰觸、擁抱,甚至親吻她們時,他不再有任何衝動,相反的還有一絲厭惡。為此他感到憤怒,都是身下這個該死的女人的錯!
  
  她不僅強力入侵了他的心,還控制了他的身體,令他對其他女人失去了熱情,而她居然還敢像躲避瘟神似地逃開他,還膽大包天地跟他挑釁!
  
  不!他絕對不能容忍,沒有女人可以控制他!沒有!
  
  為了征服她,他決定不再克制!不管是為了什麼理由,他要她——立刻!
  
  他粗暴地攫住了她的唇,懲罰性地吮吻她。
  
  柳含蕊心想:好吧,他要玩?大家一起玩,她絕不做被動的角色!
  
  於是她也猛烈地回吻他,用同等的方式吮吸他。
  
  然而在她真正吻上他的薄唇時,她卻無法做到「以牙還牙」,因為她又感到那道令她狂喜的光芒擊中她,這光芒就和新婚之夜的一樣,但是比她記憶中來得更強烈、更神奇也更眩目。於是她緊緊擁抱著他的頸子,將她真心的吻奉上。
  
  她最初的反擊惹火了石天雷,但她緊隨其後的溫柔卻化解了他心頭的怒氣。他忘情地吻她,用力地吸吮著她,彷彿想把她的心吸入自己的口中。
  
  在狂吻中他們漸漸迷失了自己,他們的吻不再是征服與被征服的抗衡,不再是控制與反控制的較量,他們在對彼此溫柔的品嚐誘哄中真心地索取與付出。
  
  石天雷並沒有意識到在他享受快樂的同時也付出了最真實的感情,他的騰騰怒火轉瞬間變成了熾熱慾火,引導他將懷中的小女人帶到了他們新婚之夜後就一直渴望的境界……
  
  他忘卻了一切,包括他的煩惱以及對她的懼怕。她好似已經成為他的一部分,在他們體內彷彿有一把火燃燒著一切,最終只剩下兩顆融化在一起的心……
  
  等狂亂的心跳漸漸平復,石天雷抬起頭,困惑地盯著柳含蕊癡迷的雙眸。他不明白為什麼自己一和她親熱,就完全地失去了控制。
  
  「蕊兒,我的蕊兒!」先前的怒火早已熄滅,石天雷滿懷激情地呼喚著,俯身親吻她已然紅腫的雙唇。
  
  柳含蕊同樣在激情蕩漾的餘波裡困惑不已,她不明白為什麼自己可以那樣恨他卻又那樣愛他?想到他們火熱的激情和無與倫比的快樂,再想到樓下的那些女人及自己未來悲慘的命運,她的淚終於止不住地傾洩而出。
  
  沉浸在疲憊和滿足中的石天雷沒有注意到她的異樣,他不停地吻著她,彷彿一生一世也吻不夠,直到他嘴裡嘗到鹹苦的淚水啊,她還是不甘願!
  
  石天雷低歎著抬頭。這是第二次看到她流淚,她的淚水總讓他心痛欲裂。
  
  「你真的那麼恨我嗎?」石天雷悶悶地問。
  
  柳含蕊無言地盯著他,張了張口卻無法出聲,淚水依然流淌。
  
  她恨他的輕薄孟浪,恨他女人成群還要強娶她,更恨自己如此沒用,即使心裡忿恨,對他卻仍有割不斷的情愫。
  
  況且此刻她嘴不能言,渾身乏力,心裡仍激盪著因他而起的情潮。但他卻只在想什麼恨不恨的事。
  
  「天哪,我真該死!」石天雷猛然想起,懊惱地一拍腦袋,起身解開她被封住的穴道,又用一個又一個溫柔的吻向她表達歉意,他怎可枉顧她的意願,用這樣的方式對她,他從未強迫過女人的啊!深沉的罪惡感令他不知該如何面對她。
  
  「對不起,蕊兒,我忘了一我是個該死的惡棍,我不該那樣對你」
  
  「……」
  
  他顫抖著雙手,為她拉好衣裙,然後頭也不回的逃出了房間。
  
  不久,紛亂的人馬聲從樓下庭院中傳來,柳含蕊無力起身查看,只是靜靜地躺著。很快地,馬蹄聲揚,轉瞬又恢復了安靜。
  
  柳含蕊知道他離開了,心裡竟有說不出的寂寞和淒涼。
  
  「嫂子?我可以進來嗎?」門口傳來怯怯地輕喚。
  
  柳含蕊急忙起身,只見剛才在大廳裡看到的那個梳雙髻的女孩站在門邊。
  
  「啊,進來吧。」柳含蕊慌忙的檢查自己身上的衣著,幸好方才天雷已經幫她穿好了衣服,但想到他當眾那樣對她,還對她做那事
  
  ……她不由得臉滾燙起來。
  
  女孩有點擔心地走到她身邊,關切地問:「他有打你嗎?」
  
  柳含蕊驚訝地揚起秀眉。「打我?不,他沒有。」
  
  她心想,倒是我把他給嚇跑了。
  
  「啊,你真勇敢,居然敢那樣對他說話。」女孩佩服地說。聽到她的驚歎,柳含蕊笑了。「不,我只是知道他不會傷害我罷了。」
  
  話說出口,柳含蕊發現這是事實,儘管沒有任何保證,但她真的確信他不會傷空口自己。
  
  「我哥人不壞,只是不相信女人,其實他心裡很苦。我看得出你是好女人,只要你對他真心,他最終會對你好的。」女孩仍然羞怯,但看著柳含蕊的眼睛裡充滿了崇敬。
  
  「你是天雷的妹妹?元青的未婚妻?」柳含蕊想起剛進堡時遇
  
  見的元青,石天雷簡單提到過。
  
  「對,我叫石天慧。」女孩羞澀地說。
  
  柳含蕊點點頭,又好奇地問:「你說你哥心裡很苦,為什麼?」
  
  「看來我哥什麼都沒告訴你。」石天慧低垂著頭喃喃道。
  
  「我們的娘很痛恨這個地方,十年前,她勾結她的情夫在飯菜裡下毒,害死了爹爹和大哥大姐,那姦夫還令他的手下搶劫堡內庫銀,放火燒堡,造成四嬸和她的一雙兒女死於大火……激戰中,四叔和堡內許多的衛士被殺,三叔受重傷,失去了武功……」
  
  不堪回首的往事令石天慧渾身顫抖,柳含蕊擔心地扶她坐在床沿,震驚於她講述的往事,天下怎會有如此無情的女人?居然不守婦道、紅杏出牆,還唆使情夫毒害親夫和子女?虎毒尚不食子呢!怒火在柳含蕊心中燃燒。
  
  「那你和天雷呢?你們沒有受到傷害嗎?」
  
  「我那時才九歲,吃得少,中毒不深,是三嬸救活了我……但她卻沒能救活她自己的女兒。哥哥十二歲,那時正在武當山學藝,而元青哥在外地收帳,因此躲過此劫,可是——」石天慧猛然吸門氣,大眼中充滿了恐懼的淚水,悲傷地說。
  
  「當三叔帶著重傷去武當山找回二哥時……」淚水終於沿著石天慧蒼白的臉頰落下。「二哥原本是最討人喜歡,個性開朗風趣的人,可從那天起他就變了。他趕走所有的人,不吃不喝不說話。只是跪在南坡,對著爹爹、大哥、大姐、四叔一家及堡裡數十具屍體發出令人膽寒的長嘯……
  
  那摧心裂肺的叫聲似鬼哭又似狼嚎,淒厲哀絕,在山谷裡整整響了三天三夜,沒人能阻止他,大家都以為他傷心過度,瘋了……「
  
  柳含蕊彷彿看到那慘烈的一幕,不由感同身受,眼淚浸濕了雙腮。
  
  不忍再聽那悲哀的故事,柳含蕊欲阻止她,然而石天慧繼續說道:「後來,當嘯聲嘶啞,終於平息時,大家回到南坡,看到數十座新墳整齊地排列著,每個墳頭都立了石碑,我可憐的二哥手上全是血,暈倒在爹爹墳前,懷裡還緊抱著爹爹的墓碑……」
  
  柳含蕊抱住泣不成聲的天慧,心裡為那個年輕的天雷而痛。
  
  「好些日子後,二哥開始說話,也會笑了,可是他不再是從前那個二哥……他說話只為下命令,他的笑只有冷笑或譏笑,在他眼裡再也看不到溫柔和真心。他冷漠而狠絕,而且他開始玩女人,就像貓玩老鼠似的,還發誓永遠不相信女人……我多想要以前的二哥回來啊!」
  
  終於,柳含蕊明白了造成石天雷今日個性的原因。於是對他,地又有了一種新的感覺,其中有早已萌生的愛意,也有今日明白真相後的深切同情,這兩種感情的揉合,使她對他的愛更為濃烈。
  
  她替天慧和自己擦乾眼淚,說:「我們一起努力把過去的天雷找回來吧!」
  
  石天慧和杏花成了柳含蕊認識新家的好嚮導。雖然石天慧比柳含蕊年長,但個性差異使得她對柳含蕊崇拜有加。而十六歲的杏花則是三嬸應石天雷的要求派給柳含蕊的丫鬢。
  
  剛開始時,柳含蕊不習慣讓人伺候,堅決不要丫鬟。三嬸卻堅持她至少得有一個,否則不符合石家的規矩。
  
  「杏花這孩子機靈又手巧,她梳頭可是一流的喔。」三嬸意有所指地看看柳含蕊鬆散的髮髻。自從嫁人後,女子就得改變髮型,梳成髮髻。上花轎時是九嬤嬤給她梳的頭,後來在青鶴莊是丫鬟梳的;來射鷹堡的路上,她乾脆披散著,只用絲絹綰著,如同未嫁前一般。
  
  柳含蕊笑了。「好吧,就算為了我的頭髮,杏花就留下吧。」
  
  石天慧在旁接口道。「對嘛,哥的女人都有兩個丫鬟伺候,你怎麼可以一個都沒有呢?」
  
  為此,柳含蕊似乎更不能不接受了。
  
  她們帶著柳含蕊逛遍了射鷹堡,她發覺自己深深愛上了它古樸的風格。
  
  一百多年前,石家先祖——曾為唐高祖立下不少汗馬功勞的石大將軍,因為感悟到「一將功成萬骨枯」的無奈與淒涼,遂率家小和親信隨從辭官歸隱,來到這塊由高祖親賜的封地。在山高林深處,選擇進有平川,退有深谷,即使烽火連天,也能讓子孫後代遠離戰禍,不受兵刀之苦的山崖築堡安家。
  
  此堡是當年石大將軍從中原帶來的工匠設計修建的,因此建築具有典型的中原風格。主體外牆完全由青石修砌而成,城牆高達數丈,氣勢凜然磅礡,全堡有明顯的集中性與防禦性,牆體設有弓箭眼,防護垛,易守難攻。內堡建築為三層土木結構的樓閣。各層均有窗扉欞格,頂層覆以單簷四坡灰瓦屋頂,整個結構堅固平實。
  
  之前因石天雷尚未娶妻,故由三嬸代行女主人之職負責所有內務:三叔雖然武功盡失,但仍有豐富的戰鬥經驗和熟記在心的武功秘訣,因此負責訓練堡內的新衛士,向他們傳授「石家武功」;元青則兼任堡內財務總管。至於那三個美人地位特殊,非主非客,由於堡主從未有過明確表示,於是大家都以待客之禮待之。
  
  兩天後,柳含蕊領著一群人開始把大廳、廚房、樓道、客房徹底清洗、粉刷一遍,並要木匠在牆壁四周新安置些燈台。她從倉庫堆積成山的舊物中翻出各式各樣的宮燈,揀出好的命人擦洗一番。並教人將此地俯拾即是的松脂搜集起來,混合著配製好的香料做成蠟燭,放於燈罩內,將數十盞燈分別擱在燈台上。點燃後,不僅使空氣清新,還能祛蚊蟲防疾病。
  
  煥然一新的環境,讓人看了心情格外舒暢,而勞累使得柳含蕊一倒在床上就睡得香甜異常,不再為石天雷的遲遲不歸傷腦筋。
  
  這天早上她四處尋找幾天來像影子似總跟著她的天慧,但她
  
  巡了樓下一回,沒見到人。
  
  一陣馬嘶聲傳人耳中,她側頭看到不遠處的馬廄邊,有幾個男人在用小腿般粗的木樁加固周圍的柵欄。一個男人正在吃力地安裝大門,只見他一手扶門板,一手持鎯頭,沉重的木板使他無法準確地將木樁打進榫頭,動作顯得滯緩而吃力。
  
  他直起身來,滿臉鬍鬚中只看到他無奈的眸光。
  
  「大叔,我來幫你。」柳含蕊立即跳下台階,跑到他面前,幫他扶住門板。
  
  四周霎時詭異地安靜下來,每個人都怔仲地看著她。然後不知是誰領頭,一陣哄然大笑將馬廄裡的幾匹馬驚動得連聲嘶鳴。
  
  柳含蕊納悶地看看他們,轉頭對那男人間道:「大叔,他們怎麼啦?」
  
  旁邊一個黑塔似的大漢努力停止大笑,說:「夫人,狗子才十六歲咧。」
  
  「是嗎?」柳含蕊吃驚地端詳身邊的男人,果真見他機警的眼裡有著明顯的稚氣,連忙說:「對不起,我真沒看出來。只是你幹嘛留一臉大鬍鬚,而且頭髮也不好好梳理呢?」
  
  狗子沒說話,只是尷尬地低下頭,把玩著手中的鎯頭。
  
  「夫人,別靠近他,狗子滿臉都是臭瘡,不能見人……」幾個年紀更小的男孩嘲弄地說。
  
  柳含蕊明白了,她轉頭對羞愧啖語的狗子說:「你想治好那些瘡嗎?」
  
  狗子聞言立即抬起頭,眼裡迸出希望的火花,急切地說:「想!這把鬍子搔得人難受。」
  
  「那好,幹完活後,你跟我走。我保證治好那些膿瘡。」
  
  柳含蕊充滿自信,神采奕奕的樣子讓大家都止住了笑,四周再次陷入安靜。
  
  「狗子,幹活啊,門板可還壓著我呢!」柳含蕊的叫聲提醒了狗子,他趕緊握住木樁,舉錘敲打。
  
  其他人仍怔怔地看著她,在堡裡,他們幾時見過堡主的女人們
  
  幹粗活?更別說這位還是看起來嬌柔似水的「正宗夫人」呢?
  
  「嘿,快幹活,夫人都沒閒著呢!」一聲吆喝,大家如夢初醒般地更起勁的幹活。
  
  傍晚,柳含蕊不避髒臭,不理會狗子的驚恐不安,堅持刮去他蓄了兩年多的鬍鬚,又替他修剪了凌亂的頭髮。
  
  最初幾天,狗子滿臉又紅又腫的膿瘡確實令人不敢親近,可沒過三天,膚色趨於正常,水泡漸消。一個星期後,他坑坑疤疤的皮膚也開始恢復平滑,令狗子笑口常開,視柳含蕊為神仙,堡裡的人們更加相信他們美麗的堡主夫人是菩薩轉世。
  
  早晨,柳含蕊聽到堡外傳來吵鬧聲,忙往外奔去,可在大門口被守門的衛士擋了下來。
  
  「請讓我出去。」她對守衛說。
  
  「很抱歉,我們不能,夫人。」其中一個衛士回答。
  
  「為什麼?」柳含蕊蹙起眉頭,輪流看著那兩名衛士。
  
  「請原諒,我們是奉命行事。」第二個衛上解釋道:「堡主下過命令。」
  
  「堡主下了什麼命令?」柳含蕊保持客氣地問道。
  
  「你不能離開堡內,因為外面不安全。」第一個衛士小心翼翼地答道。他實在不願讓夫人不高興,可是從來沒有人敢違抗堡主的命令。
  
  「那她們為什麼可以出去?」柳含蕊指著在外面騎馬的春蘭、烏蘭瑪和瑞芳不明白地問。
  
  「她們都有武功能白保,而且堡主沒有禁止她們出去。」衛士耐心地解釋。
  
  柳含蕊不想為難衛士,於是站在門內往外看。
  
  一行車隊停在馬場柵欄邊,幾個壯漢在聶濤帶領下正卸下一根根原木,柳含蕊好奇地問:「他們在幹嘛?」
  
  衛士說:「他們從林場運木材上來,堡主向胡人買的馬就要到了,要加強所有的馬廄、馬場和飼料房,需要用到很多的木料呢!」
  
  柳含蕊明白了,從小她就聽爺爺和爹爹說過,當朝皇帝承襲先帝的馬政,重視馬牧業,馬匹比人更值錢。人們常說:「寧要一駒,不要一島。」看來射鷹堡的財權兩勢也有部分是來自於飼馬、販馬。
  
  「馬匹何時會到?」
  
  「應該就在下個月。」
  
  「那馬匹送來後要養在堡裡嗎?」柳含蕊納悶地問。
  
  衛土笑了。「不,那些馬是要賣給關內大人物的。我們要先檢查馬匹,加釘馬蹄,然後由堡主帶人親自護送去關內。」
  
  「你們好像很熟悉這類事情嘛。」柳含蕊讚賞地說。
  
  得到夫人的讚揚,衛士年輕的臉上揚起愉快的笑容。
  
  但柳含蕊的心卻沉甸甸的,想到石天雷很快又要到關內去了,可是他們都還沒有好好地溝通過,而她也不知道要如何去化解兩人目前的僵局。
  
  她心事重重地走進大廳想上樓,卻聽到轉角處的帳房內傳來天慧的聲音。
  
  「你再試試這個,這樣應該就對了。」
  
  「別搗蛋,我已經夠煩了,你還來添亂?」元青的聲音充滿嫵奈。
  
  「哈,天慧,原來你躲在這裡搗亂啊!」柳含蕊笑著走了進去。
  
  石天慧羞澀地笑了。「人家哪裡是搗亂?我在幫元青哥記帳呢!」
  
  「得了吧,你是越幫越忙!」元青寵溺地在她額頭輕敲了下。
  
  柳含蕊好羨慕他倆之間那種自在融洽的感情。想到自己,她不禁有點悲傷。
  
  努力排除那種情緒,柳含蕊問元青道:「你不是出去收帳了?有麻煩嗎?」
  
  「一切都很順利,沒什麼麻煩,所以昨晚我就回來了。可是方才查帳時有幾筆帳找不到,不知我記到哪裡去了……」元青困窘地搔搔頭。
  
  柳含蕊看著堆滿桌面的帳簿,對他說:「你去休息一下,我來幫你找找吧。」
  
  「太好了!元青哥回來後都沒休息,就被哥逼著查帳。」石天慧高興地應承,並為心上人叫屈。
  
  柳含蕊笑著打趣道:「真會心疼人。你哥沒有回來過,怎會逼他查帳?」
  
  石天慧紅著臉說:「我哥人沒回來,話可是帶到了。」
  
  「真的嗎?」柳含蕊看向元青,見他頷首,便問:「為何這麼急?」
  
  「我們訂購的馬匹即將到貨,天雷讓我查清是否有足夠庫銀支付尾款。」
  
  「哦。」柳含蕊看著元青泛著血絲的雙眼說:「沒關係,你去休息,我來替你查查看。」
  
  「你懂記帳?」元青詫異地問,剛才她說幫他的,他以為她是在說笑。
  
  「當然,我嫂子可能幹呢!」石天慧跑過去摟著柳含蕊的肩,神氣得意地看著元青。她清純的臉上洋溢著驕傲自豪的光彩,令柳含蕊和元青都笑了。
  
  元青感激地對柳含蕊說:「從你來後。天慧變得開朗多了。」
  
  柳含蕊微笑地把他倆推出門外,說:「你們去吧,別再耽擱時間。」
  
  等他們相偕走後,柳含蕊回到桌前將帳簿翻開,一一細查。
  
  因帳目記得混亂而籠統,缺乏條理,她花了不少時間總算找出元青找不到的幾筆失帳。她仔細的反覆核對計算,發現近年來石天雷把射鷹堡經營得相當不錯,結餘頗豐。
  
  柳含蕊找出新的帳簿,將所有帳目重新分門別類地整理、眷寫,登記在冊。
  
  當元青回到帳房時,拿起桌上整齊擺放的帳簿,翻開一看,只見明細條理,記錄準確,讓人一目瞭然。
  
  不由得既佩服又高興地喃喃低語:「蕊兒嫂子,果真奇女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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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4 01:22:50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晚飯後,柳含蕊與杏花在廚房平台上擺放一盆盆植物,邊興奮地說:「你看,承夕陽,浸露水,這靈草才……哎喲!」突然屁股傳來一陣劇痛,柳含蕊手捂臀部跳了起來大喊:「誰打我?」
  
  剛回頭,就見一顆小石子迎面飛射過來,柳含蕊立即跳開,愕然看到一個又髒又瘦、頭髮糾結、衣衫凌亂的男孩正站在角樓邊的空地上,手持彈弓對著她瞄準。
  
  「嘿,你幹嘛打我?」柳含蕊怒喝著往他走去。
  
  「騷貨,滾回你的老家去!」男孩憤怒地罵完後,轉身就往庭院人多的地方鑽去,柳含蕊可不會讓他這麼沒頭沒腦地打罵後輕易跑掉。
  
  「站住!」她拔腿直追,腳力很好的她,很快就縮短了兩人間的距離。
  
  「臭女人,有本事就來抓小爺啊。」男孩輕佻地叫嚷著,手腳靈活地爬上院內一棵樹。
  
  「閉嘴!臭小鬼,你以為就你會爬樹啊?」站在樹下的柳含蕊不理會四周越眾越多的人群,甚至不在乎三大美人的譏諷嘲弄,撩起裙擺塞在腰帶上,脫掉鞋子,就要往樹上爬。
  
  「蕊兒。」三叔拉住她。「不要跟這孩子一般見識。」
  
  「三叔,由她去吧,連爺都怕了這潑辣貨躲出堡了呢!」烏蘭瑪一副看好戲的譏諷道。
  
  「哼,這野女人也配做夫人?」瑞芳鄙夷地罵。
  
  柳含蕊幾天來已受夠了她們的冷嘲熱諷,她不想再陪她們玩爭風吃醋的遊戲。
  
  她輕輕推開三叔,冷靜地對美人們說:「這兒沒幾位姐姐的事,各位請回吧。至於夫人嘛,我是做定了!各位如果接受,那大家好好相處;如果不能接受,就請一邊待著,別找碴兒!」
  
  說完,不管美人們作何反應,立即迅捷靈活地往樹上爬去。
  
  男孩沒想到她居然會爬樹,不由得心慌,馬上往更高處爬,柳含蕊緊隨其後。
  
  「你下去!不然我就把你推下去!」男孩威脅她。
  
  「推吧,只要沒摔死,我總會抓住你的。」柳含蕊毫不讓步。
  
  柳含蕊的堅決讓男孩失望,他看看距離地面的高度,氣勢陡然減弱。
  
  看到他髒兮兮的小臉上似有懼意,柳含蕊柔聲命令道:「坐下!你再亂動,我倆都會摔死。」
  
  「你幹嘛要惹我?」男孩乖乖坐在樹枝上語帶哭腔地問。
  
  柳含蕊小心地挪近他,說:「不是我惹你,是你先惹我的,記得嗎?」
  
  「可是你為什麼要一直追我?」男孩終於挫敗地哭了,他用力地擦去臉上的淚水哽咽地問,污黑的手把臉抹得像唱戲的花臉。
  
  「因為無端被打,我當然生氣:如果有人平白無故打你,你會不會生氣?」
  
  「會。」男孩低聲說,眼睛不敢看向柳含蕊,臉上是認輸後的羞愧和沮喪。
  
  很好,起碼這孩子還能講理。柳含蕊不再逼問地改變話題道:「你的彈弓呢?
  
  給我看看。「她想看看這地方小孩子的童玩是否與自己家鄉的沒兩樣。
  
  「幹嘛?」男孩不馴地問,但還是乖乖地把彈弓掏出來遞給她。
  
  「嚇,真漂亮。」把玩著小巧精緻的彈弓,柳含蕊由衷地讚美著。
  
  「當然,是我哥替我做的。」男孩自豪地說。
  
  「你哥是誰?你爹娘住在堡裡嗎?」柳含蕊好奇地問。
  
  「我爹娘死了!」男孩的眼光黯淡,臉上有一種令柳含蕊看了心疼的表情。
  
  柳含蕊心想:這孩子沒有家人的關愛,攻擊人不過是想引起人們的注意。
  
  「你不是還有哥哥嗎?」
  
  「可是他根本不理我。」
  
  「他不是替你做彈弓了?」從彈弓的精巧,足見製作者的用心。
  
  「那是很久以前做的……算了,我不想跟你們這種騷貨說!」男孩叛逆地說。
  
  「啪!」一記耳光打在男孩臉上,雖然不重,但傷了男孩的自尊。
  
  「你打我?你敢打我?!」男孩難以置信地瞪著她大聲嚷嚷。
  
  「沒錯,我打你。」柳含蕊面不改色地說:「你要是敢再罵我騷貨或其他的粗話,我就打你!」
  
  「從來沒有人打過我!」男孩忿忿的站起來,突來的力量讓樹枝搖擺彎曲,比讓樹下圍觀的人們發出驚呼。
  
  「天傲,下來!」一聲威嚴的命令從樹下傳來。
  
  「他怎麼這時候回來了?」柳含蕊煩惱地皺眉。
  
  幾乎同時,男孩驚恐地哀歎:「糟糕,我哥來了,這下我又要被關起來了。」
  
  男孩毫不掩飾他的恐懼。
  
  「你哥?!你說他是你哥?」柳含蕊睜大了眼睛。
  
  「對啦,對啦,他就是我哥。每次我教訓他的女人,他就收拾我……」
  
  「你們兩個,要我親自上去請嗎?」石天雷的聲音裡已經有了明顯的不耐。
  
  石天傲叛逆地不說話,髒污的臉上只看見一對眸子閃閃發亮,但也透著一絲不安。若不是那個惡龍在下面虎視眈眈,柳含蕊真想大笑。
  
  「別怕,我不會讓他懲罰你的。」柳含蕊安撫地對他微笑。
  
  她溫柔美麗的笑容令一向桀騖不馴的石天傲看呆了。
  
  就在這時,樹稍搖動,他們兩人只覺身子一緊,耳邊風聲乍起,轉眼已安然落在地面。
  
  石天雷正站立眼前,兩手一邊一個擁著他們,平靜的臉上看不出情緒。
  
  「你回來了?」柳含蕊笑靨如花地看著他。
  
  她眩目的笑容和美麗令石天雷小腹一陣緊縮,她水汪汪的大眼睛晶瑩亮麗,閃爍著光芒,她的雙頰健康紅潤,而她曼妙的體態微妙地嵌在他的懷中。
  
  他注視著她瘖啞地問:「你可高興我回來?」
  
  「當然高興。」柳含蕊發現自己真的很高興見到他。他的鼻息暖暖地呼在她仰起的臉上,她的心潮湧動,忘了自己頭髮蓬鬆、裙擺高撩的狼狽模樣,不自覺地抬起手撫摸他的下巴,那裡有一道細小的新傷,該是刮鬍鬚不小心留下的傷痕。
  
  石天雷在她輕柔地觸摸下身軀愈加緊繃,不知何時他已經放開了天傲,雙臂圈住了她,目光一瞬不瞬地盯在她臉上。
  
  「為什麼那樣看我?我臉上有什麼嗎?」柳含蕊下意識地抹抹臉。
  
  「沒有,你很漂亮。」石天雷鬆開她,讓她穿上鞋,為她拉了裙擺問:「你幹嘛追趕天傲?」
  
  「他用彈弓打我。」
  
  「打到哪裡?」石天雷趕緊檢視她的身上,他可是知道那個搗蛋鬼的力量。
  
  「打到屁股。」柳含蕊說著揉揉臀部,石天雷笑了,愉悅而沒有陰影地笑了。
  
  柳含蕊沒注意到他的笑容,她烏黑的眼珠正滴溜溜地轉,當她發現男孩已溜到三丈外時,提腳便追:「站住!我們的事還沒說完,不許跑!」
  
  石天雷抓住她的胳膊,阻止了她。
  
  「別拉我,我得跟他談談……」
  
  「不,你得跟我談談!」石天雷不容質疑地拖著她往內堡走去。
  
  「瞧,他眼裡只有那個女人,連看都不看咱們一眼。」烏蘭瑪臭著臉說。
  
  瑞芳更是生氣。「被迷住的何止爺一人?看看這堡裡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誰投被她迷住?」
  
  她們的抱怨並沒有影響到走遠的兩個人。
  
  「你抓著我幹嘛?我還有很多事要做。你從沒說過你有個弟弟……」被拖進大廳的柳含蕊不住地嘟囔,沒留意石天雷突然停住腳步,害她一頭撞上他堅硬的背。
  
  「喔,我的頭。」柳含蕊手捂額頭痛呼,可是石天雷毫無反應,他詖煥然一新的大廳鎮住了。原來牆上掛著的獸皮都被拿走,長年被煙熏塵染的污黑牆壁被重新粉刷;青石地板也被刮洗得潔淨光滑,在松脂油燈的光影中泛著耀眼的光;清新的空氣中充滿了淡淡的松脂混合著茉莉花的芳香。
  
  「三叔,不錯,做得真不錯!」石天雷的讚譽形於言色。
  
  緊隨他們身後的三叔皺紋舒展,連聲道:「這都是蕊兒的主意,她可是費了不少力領著大夥一塊兒幹呢!」
  
  「我聽說了。」石天雷黝黑深邃的眼睛看向柳含蕊,握住她的手更加用力。   「三叔,別讓人打擾我們,我有事要和蕊兒說。」話雖是對三叔說的,但他的眼□片刻沒有離開過她。
  
  「你要跟我說什麼?我很忙耶!」柳含蕊重複道,跟著他進了他們的臥室。
  
  房間裡的新面貌同樣令石天雷欣喜,但他此刻有更急迫的事情要解決,那是壓在他心口近二十天的巨石,如再不搬開,他相信自己會被悶死。
  
  可是當他放下門鎖,轉身面對這個小女人時,他的舌頭卻像打結了,緊張得如同初次犯錯的少年。
  
  「你要這麼一直握著我的手發愣嗎?」看出他的緊張,柳含蕊微笑地說。
  
  石天雷連忙放開緊握著她的手,搓搓手掌問:「你幹嘛不戴首飾?」
  
  柳含蕊雖覺得這不是他真正想問的話,還是微笑地說:「我戴不慣。」
  
  確實,石天雷送了她不少首飾,可是柳含蕊覺得如果她戴上那些絢爛多彩、瑰麗璀璨的珠鏈墜子的話,她會被壓迫得如同失去自由的小鳥,再也不能自由飛翔,那是她不能忍受的。
  
  石天雷看著她,張張嘴巴,又閉上了。
  
  「你急匆匆地把我拽來就是問我這個嗎?」柳含蕊對他皺眉。
  
  「不,不……」石天雷鼓足勇氣道:「你、你還在氣我嗎?」
  
  「氣你?」柳含蕊黑瞳一轉。「沒錯,我很氣你,一回來你就丟下我走了,我當然氣你!不過,後來我知道你這次是因為我的緣故在關內停留得太久了,林場有好多事等你處理,那是你的責任,所以我就不氣了。」
  
  「不,不光是那個……」石天雷神情不自然地轉開眼睛,吶吶地說,臉上出現了柳含蕊未曾見過的赧紅。「是那件事……我……對不起,我真的忘了解開你的穴道……我不該那樣傷害你……」
  
  石天雷臉上的紅暈更深,連耳根都紅了起來,幾乎不敢直視柳含蕊的眼睛。
  
  看到這個一向強悍霸道的男人竟像犯錯的孩子般羞愧自責得不敢看向她,柳含蕊的心軟了,她依偎著他說:「沒有,我沒有生氣,而且你並沒有傷害我。」
  
  「真的?你沒有生氣?」看到柳含蕊羞澀地微笑點頭,石天雷彷彿獲得特赦的囚犯似的大鬆一口氣,欣喜地抱起她在屋裡打轉。
  
  「哦,蕊兒,我的蕊兒是世上最仁慈寬厚的人!」
  
  無數個飽含思念與慾望的吻如雨點般落在柳含蕊臉上,她被一波波快樂的熱浪所淹沒。
  
  這個晚上,他們度過了成親後最激情也最溫馨的一夜。
  
  「蕊兒,回來!」石天雷大手一把摟住了她的腰。
  
  「別鬧,好好睡,我得先去把靈芝草收進屋裡頭,馬上就回來。」柳含蕊柔聲安撫他。
  
  「吻我。」石天雷微瞇著眼睛裡有邪惡的笑。「不然你別想走。」
  
  「賴皮蟲。」她笑罵著在他額頭、唇角落下一連串的吻,才換得他的鬆手。
  
  「快點回來!我等你!」即使睡意朦朧,他仍是滿身霸氣。
  
  與柳含蕊誤會冰釋,他疲憊的身心得到了真正的休憩,在靈與肉交融的時刻,他放鬆了一切戒備,盡情地享受苦柳含蕊的溫柔和甜美。一夜纏綿仍未解除他對她的渴望,而她嬌美的身體和熱情的反應,每每激起他旺盛的情慾,每一次都令他達到了快樂的頂峰。
  
  喔,我甜蜜的蕊兒!在期待和滿足中,他再次沉人夢鄉。
  
  柳含蕊輕笑,撫撫他額頭的亂髮,穿好衣服往外走去,並輕輕地帶上了門。
  
  雖然天仍末亮,但堡裡的僕傭已經開始幹活了,燃燒的大火爐將大廳烤得暖暖的,廚房裡不時傳來輕細的聲響。
  
  柳含蕊匆匆跑過廚房,將浸透露水的藥草搬進藥房,又分別做了記號。
  
  等收拾完藥草後,天仍末大亮,整個堡內除了大廳跟廚房,仍然一片寧靜。而廚房裡飄來熬煮小米粥的香味令人垂涎欲滴。
  
  柳含蕊開心地往樓上房間走去,想到床上等著她的溫暖懷抱,
  
  以及兩人盡夜的狂歡,她的臉便如大廳的火爐一樣騰騰燃燒。
  
  可是當她推門而人時,卻被眼前所見的景象驚呆了……
  
  微弱的光線中,一幅她寧願永遠沒有看到的畫面呈現眼前:床上兩具赤裸的身軀正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巨大的痛苦猛烈襲來,令她搖搖欲墜,但她堅強地站穩,並走到床前,「唰」地一聲扯下了幃帳。
  
  突如其來的聲音把沉睡中的石天雷嚇了一跳,他猛然坐起,睜開朦朧的睡眼,當看到雙目忿恨地站在床頭的柳含蕊時,他有片刻的困惑,側頭看看躺在身邊的女人,不由臉色遽變。
  
  「瑞芳?!你怎麼在這裡?」他完全清醒了。蕊兒,我……「
  
  「省省吧,少給自己的無恥找借口!」柳含蕊看了眼他身側嬌媚的瑞芳,冷冷地說:「我會走,你們大可繼續!」
  
  「別走!」石天雷急忙跳下床,一把抓住柳含蕊。
  
  「滾開!」柳含蕊憤怒地掙脫他的手,往後退去。「你休想再碰我!」
  
  「你是我的女人,我想碰就碰。」不能忍受她的拒絕與命令,石天雷閃電般出手,把柳含蕊抓到懷裡,用力吻住她的唇,可一陣劇痛令他霍然退開,並震驚地看著她,一滴鮮血從他的嘴角流出。
  
  「你這小潑婦,居然敢咬我?」石天雷聲音低啞地罵,臉上完全沒有了平時玩世不恭的神情。
  
  「我警告過你不准再碰我的!」看到他流血,柳含蕊美麗的大眼裡閃過一絲惶恐。
  
  這話傷了石天雷的自尊,他臉色一涼地說:「你以為你是特別的嗎?」
  
  他的話如同一個耳光狠狠地摑在她臉上,柳含蕊的臉色瞬間血色盡褪。
  
  她跑出房間,雙腿發軟地靠著牆用力擦拭自己的嘴。她並不想傷害他,可是更不想要他剛吻過別人的嘴碰自己,而他的話更像毒箭般刺傷了她的心!
  
  「來嘛,爺,不要走,我們還沒完呢……」嬌媚的聲音自門內傳來,翻攪著柳含蕊的思緒。
  
  「誰讓你進來的?出去!」石天雷的聲音暴躁而低沉。
  
  好不容易逮著今天這個機會,瑞芳才不輕易放棄。她嬌嗲道:「爺,你以前從來不會趕我走的,我不在乎你把我當做她,你也喊過我」瑞兒「的……」
  
  「把你的手拿開!」石天雷的聲音高亢,蘊含著某種蓄勢待發的憤怒。  。
  
  「不,我會使你快活的……」
  
  柳含蕊用雙手摀住耳朵,不想讓那淫蕩的聲音穿破耳膜剌傷自己,可是,她的心卻無法克制地在淌血……
  
  「嫂子!你怎麼啦?」石天慧走出房門,看到主臥室門邊神色淒惶的柳含蕊,不由大驚。
  
  柳含蕊不等她走近,便往樓梯另一頭跑去。
  
  石天慧不明究理地走過去一把推開門,看到哥哥正站在床邊穿衣,床上則躺著一絲不掛的瑞芳,不由氣得罵道:「哥,你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嫂子真不值,要是我,絕不嫁給你這種浪蕩子!」
  
  石天雷被這熟悉的詛咒激怒了,他向前抓住天慧的胳膊陰陰地說:「不准再說這種話!」
  
  石天慧瑟縮了一下,但還是勇敢地迎視著他凌厲的目光。
  
  「天雷!」一隻手拍開了石天雷箝制的大掌,元青挺立在他們面前。「天慧沒有說錯,管好你的脾氣!」
  
  石天雷沖元青吼叫:「管好你的女人!我的事不要你們管!」
  
  「管你?!誰?我嗎?天慧嗎?不,我們怕死你了,大堡主!」元青口中說怕,眼裡卻沒有一絲懼意。他轉頭看看床上不著寸縷卻毫不害臊的女人,不屑地撇撇嘴擁著天慧摔上門離去。
  
  石天雷惱怒地盯著緊閉的門扉,心裡起了一把無名火,扯下椅背上瑞芳的衣服丟在她身上吼道:「穿上衣服滾出去!」
  
  急於逃開的柳含蕊剛走到樓梯口,就看到一臉得意的春蘭和烏蘭瑪迎面走來。
  
  真是冤家路窄!柳含蕊心裡低歎,放緩腳步,沉著地繼續往前走。
  
  「哎喲,天才剛亮,夫人起得這麼早啊?」烏蘭瑪仍是一身緊身衣褲,臉上掛著計謀得逞的好笑。柳含蕊覺得她就像一條草原上的雪練蛇:美麗麗狠毒。
  
  春蘭附和道:「是不是床被人佔去,不得不早起啊?」尖酸的口氣絲毫不遜於烏蘭瑪。
  
  無恥!可恨!不要臉的女人!柳含蕊心頭萬丈火起,但她克制著自己的怒氣,氣質優雅地撫平方才因搬弄藥草而弄皺的衣袖,不疾不徐地抬眼看著她們說:「是啊,二位不是也起得很早嗎?難道你們的床也被別人佔去了?」
  
  「哼,牙尖嘴利!你以為你才是爺的女人嗎?我們侍候爺的時候,你還不知在哪兒呢!」
  
  春蘭出語更加惡毒。「就是,那張床上可不是只躺著你這個賤蹄子!」
  
  「閉上你們的臭嘴!」柳含蕊冷冷地喝斥:「各位想上哪張床,儘管去。沒人攔著。不過我要警告你們,我是你們爺明媒正娶的,是八人大轎抬進石家的,休得對我口出惡言!」
  
  「你敢怎樣?」烏蘭瑪和春蘭有恃無恐地逼上一級台階,嬌顏漲紅地低吼。
  
  柳含蕊看著這兩個因嫉妒而瘋狂,彷彿失控的母獅盤踞在樓梯上的女人,竟在厭惡中有絲同情,並慶幸自己是站在樓梯頂,可以在高度上佔據優勢。
  
  她俯視著她們,堅定清晰地說:「我會將你們趕出射鷹堡!,,
  
  兩個女人發出驚呼,美麗的容顏因憤怒而扭曲,使她們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平日那麼動人。
  
  「你!你敢!」烏蘭瑪躍上一級台階,但柳含蕊鎮定地站在樓梯口寸步不讓。
  
  「那你們不妨試試。」柳含蕊腰身挺直,明亮的雙瞳發出熠熠光彩,毫不妥協地注視著她們,全身彷彿充滿了神聖不可侵犯的力量,烏蘭瑪陡然卻步。
  
  春蘭嘶吼著向下退去。「你、你等著吧,爺的床上不會只有你!」
  
  看著那兩隻母獅走了,柳含蕊總算鬆了口氣,頹然靠在樓梯扶手上。
  
  「啪!啪!啪!」一陣拍手聲幾乎令柳含蕊驚跳起來,她回頭一看,樓梯拐角處不知何時站著個身材魁梧,孔武有力的男人。那男人不算英俊,但性格的臉上有雙清澈精明的眼睛,彷彿能看穿人心。
  
  「夫人果如傳言所說,不僅美若天仙,而且勇敢異常。此乃射鷹堡之福,更為堡主之喜啊!」
  
  男人站在那裡沒動,但他的眼裡有毫不掩飾的激賞和欣喜。
  
  「不,你錯了,我並不勇敢……」柳含蕊此刻無法承受任何讚美,她覺得心上的傷口更深更痛。
  
  「在下石頭,射鷹堡衛隊長,半個石家人。」不理會柳含蕊冷淡的態度,男人自顧自地做著自我介紹。「很遺憾當日因事外出未能迎接夫人,今天很高興與夫人認識。」
  
  石頭?柳含蕊一愣,這是他的名字嗎?
  
  她仰頭看著這個莫測高深的男人,見他一臉認真並無半點玩笑之意,從這麼個莽夫口裡聽到那番文雅的談吐,已令柳含蕊有種不倫不類的感覺,此刻更忍俊不禁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瞧,我總算把你逗笑了。」男人寬慰地說著走出角落,那溫暖的笑容和他魁偉的身形實不相配,但柳含蕊卻感到了來自他身上有如兄長般的關懷。
  
  「如果你不反對,我希望你能叫我」蕊兒「。」她真心地說。
  
  「榮幸之至。」男人說著,又關切地問:「蕊兒,何事讓你那麼憂傷?」
  
  柳含蕊聞言笑容倏然消失,她默然搖頭:「別問,你不會想知道。」
  
  說完便往樓梯的另一頭奔去。
  
  石頭注視著她纖麗的背影,感慨天雷竟愚蠢地身在福中不知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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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4 01:23:06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柳含蕊一路往上跑,樓梯越來越狹窄,但她毫無所覺,一直奔進閣樓,關上房門後頹然坐倒在地,眼前一直是石天雷與瑞芳在床上那不堪人目的一幕,她的心痛苦得像要碎掉。
  
  為什麼?為什麼他總是能帶給她大喜與大悲?為什麼每次喜 悅之後總是痛苦相隨?為什麼他的感情如此氾濫?她的心在吶喊,眼淚止不住地流淌。
  
  不,柳含蕊是絕對不哭的!她用力擦去眼淚,慢慢站起來,走過積滿灰塵的小屋,打開屋內唯一的窗戶,清冽的山風和明媚的陽光撲面而來。
  
  窗外是一個不大的平台,上面露出幾截煙囪。放眼看,藍天白雲、滿目青山;側耳聆聽,松濤起伏,發出高低不平的「嘩嘩」聲,彷彿很多人在密林深處合唱,聲音在風中迴旋飄揚。
  
  大自然的浩然之氣令柳含蕊感動得熱淚盈眶,她從沒來過這裡,更沒料到由這裡可以看到如此壯觀的景色。
  
  她欣喜地爬出窗口走上平台。平台呈環形圍繞主樓,其上的斷壁殘垣和頹坍的牆垛在在顯示很久以前這裡曾是瞭望塔,而後隨著外堡的形成才被荒廢遺忘。
  
  柳含蕊坐在一截斷壁上,眺望四野。不知道坐了多久,紊亂的心逐漸平靜,她垂首看著腳下深不見底的絕壁,感慨著石家先祖的勇氣與魄力。在這萬峰之巔建堡安家,利用此天然絕壁做身後屏障,可謂精妙。
  
  然而天地悠悠,如今城堡仍在,建堡者卻早已魂魄杳渺。
  
  思及此,一種蒼涼無奈在她心頭油然而生,令她發出了深沉的喟歎。
  
  突然,一雙鐵臂穿過她的腋下,將她抱離了頹敗的斷壁。
  
  柳含蕊一驚,當發現這個野蠻的偷襲者是石天雷時,她開始掙扎。
  
  他則輕鬆地把她轉個身抱高,強迫她的頭靠向他的肩膀,他的唇貪婪地蹂躪著她的,手則在她的身上游移,而她明顯地感覺到他身體的興奮和顫慄。
  
  石天雷的吻熾熱而專注,他的撫摸溫柔而多情,正如昨夜那般。
  
  柳含蕊心雖忿忿不平,但身體卻傳來銷魂蝕骨的快感。
  
  天呀!她絕望地將臉埋在他的肩窩,既羞愧又憤怒地恨著自己也恨他——
  
  恨自己根本就無法真的恨他,恨他表現得就像一個深愛妻子的丈夫,可是卻在跟她激情狂歡後馬上又投進另一個女人的懷裡。她多麼希望能得到他全部的愛啊,因為她早已無法自拔地愛上了他!
  
  可是,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他早說過他不要愛,他是不會放棄那些女人的,那麼看來她只好放棄他……這也是她剛剛領悟到的現實,人生苦短,何苦把自己短暫的生命虛擲在一個無心無情的浪蕩子身上呢?她知道沒有他的日子會有多荒蕪,儘管如此,她仍願意為了免除一生的痛苦,今天就放棄他……
  
  淚水再次奔湧而出,無聲的哭泣令她雙肩顫抖。
  
  感覺到懷裡嬌小的身軀劇烈的顫抖和陶前的濕熱,石天雷往後退開一點,雙手捧起她的臉,看到那梨花帶雨的臉蛋時,心都碎了。「哦,蕊兒,別哭,我不想看到你哭泣……」
  
  「是你,都是你的錯!我從來不哭的,我討厭愛哭鬼!」柳含蕊哽咽著推打他的胸膛。
  
  「是,是我的錯。」他不停地親吻她,希望自己知道該怎麼安撫她。
  
  他們緊緊地擁抱彼此,直到柳含蕊不再流淚,
  
  良久,她推開他,問:「天雷,你愛我嗎?」
  
  石天雷愣住了。「愛」?!那是他最不想要的東西!
  
  他輕蔑的大笑,笑容裡不帶一絲情感,彷彿譏笑她的話有多麼幼稚。
  
  「你愛我嗎?」不理會他的譏笑,柳含蕊堅持地問。
  
  笑聲一斂,他臉色冷硬地回答:「我娶了你。」
  
  對他的言辭閃爍,柳含蕊心冷了。「那麼,你有一點點喜歡我嗎?」
  
  石天雷不耐煩地點了點頭。
  
  柳含蕊也點點頭,緩緩離開他走到牆垛邊,眺望著天際。
  
  「過來,不要站在那裡。」石天雷擔心地喊她。
  
  但她好似沒聽見,仍然凝視著遠方。
  
  「蕊兒?」石天雷低喚著走向她,彷彿怕驚嚇了她而帶來危險似的。
  
  「不,你別過來。你一靠近我,我就不能冷靜地思考。」柳含蕊回頭阻止他,坦言道。
  
  聞言,石天雷咧嘴笑了,但笑容馬上因柳含蕊的話而盡數散去。
  
  「請你休了我吧。」
  
  「不!」石天雷對她突如其來的要求大吃一驚,本能地反對。
  
  「在青鶴莊你已經說過你不會愛上任何女人,你只是需要一個妻子,剛剛你也明白表示不愛我,只是有一點點喜歡我。而你已經有了很多女人,我相信你同樣喜歡她們,那麼妻子對你來說是沒有意義的,所以我請你休了我,讓我離開!」
  
  聽了這番話,石天雷不由得在心中冷笑。這個女人和其他女人並沒什麼兩樣,又在玩以退為進的遊戲了。他的親娘就是玩此類遊戲的高手,才把他爹控制得死死的,最後要了他的命。
  
  哼,女人!他不屑地冷哼。
  
  「你要我以什麼理由休妻呢?」他將雙手交抱在胸前,嘲弄地問。
  
  「隨便你。」聽到他可能接受她的建議時,她不知道心裡是高興還是失望。
  
  「那以後你準備到哪裡去?」他冷漠的問話使柳含蕊更為心寒。
  
  「無所謂,反正我孤身一人,無牽無掛,也許出家為尼,也許雲遊四方做個江湖郎中給人們開藥方……」
  
  聽她把事情都想好了,石天雷心頭氣悶,沒好氣地問:「不想改嫁嗎?」
  
  「不!絕不!」柳含蕊斷然回答,眼裡的痛苦神情令石天雷惻然。
  
  「我不會休掉你的!今生今世你只能留在射鷹堡!」他決斷的口氣令柳含蕊氣結。
  
  「我不能留下!看著你和別的女人那樣,太痛苦……」
  
  「痛苦也得留下!」石天雷臉色鐵青,冷酷的眼神毫無溫度。
  
  「那麼。」柳含蕊略一冷吟,道:「你得保證不再碰我。」
  
  石天雷瞇起眼睛,邪氣地說:「你既然是我的妻子,我就有權碰你。」
  
  「你需要的不是妻子而是妓女,我不想成為你的妓女!」柳含蕊痛恨他用那樣的眼神看她,那令她想起每次與他歡愛後必定嘗到的噬骨之痛。
  
  「你嫁給了我。」石天雷提醒道。「我說過,我們今生今世注定要在一起。」
  
  「那麼,我只有一死。」柳含蕊聲音不大,但聽在石天雷耳裡卻猶如驚雷。   「你說什麼?」銳利的目光帶著一股寒氣直逼柳含蕊心底,但她絲毫不動搖。
  
  「我絕不做你的妓女,與其每天在妒忌與痛苦中生活,還不如死了清淨。」柳含蕊絕望地說。
  
  「好啊,請便!」石天雷怒極反笑。「哼!女人都是一樣的,除了一哭二鬧三上吊,你們還會什麼?」
  
  惡毒的話語已不能再傷害柳含蕊,因為她的心已經死了。她冷靜地問:「你保證不阻攔?」
  
  「我保證不阻攔。」他臉上混合著陰鬱的憤怒與勉強控制怒火的僵硬表情。
  
  聽到他的保證,柳含蕊蒼白得近乎透明的臉上出現了一絲微笑。石天雷的心開始不踏實地跳動,並後悔自己作出的保證。
  
  就在他心裡七上八下時,柳含蕊已經站上了牆垛,山風吹動著她的秀髮,鼓動著她的衣裙,她看著石天雷,彷彿要將他的容貌永記在心似地,毫不猶豫地縱身而下,毫無留戀,毫無牽掛!
  
  「蕊兒!」撕心裂肺的痛呼,道不盡心頭的千悔萬恨。石天雷飛身躍起,以流星之勢撲向柳含蕊,但只來得及抓住她飛揚的衣袖。
  
  「蕊兒……」他聲音因恐懼而顫抖。「快把手給我,快!」
  
  「放開我,你保證過的。」柳含蕊被吊在半空,全身的重量僅繫於石天雷手中緊攥的那小小布料上。
  
  幾乎是吼叫的,石天雷大喊:「快把手給我!我、我答應你……不再碰你!」
  
  「我能信任你嗎?」她用在濟寧城他曾經問過她的話要求他的保證。
  
  石天雷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在她生命僅存於一線問的危機時刻,她居然還能平靜地跟他討價還價?這是個什麼樣的女人?!
  
  「當然。」他也用她當時的話作答。
  
  柳含蕊仍在猶豫,山風吹來,她的身體一陣搖擺,石天雷手中的布料發出駭人的撕裂聲。
  
  「你若不把手給我,我就陪你一起跳下去……」
  
  話沒說完,冰涼的小手已經遞到他伸出的手中。
  
  石天雷一用力,把她拽上來護在自己懷中,他的心仍怦怦直跳,要不是看到她手臂上被凸出的石壁刮破滲出血痕,他真的想好好揍她一頓。
  
  「記住、你的保證……」氣色方緩,柳含蕊便急忙退離他,石天雷的心裡頓時充滿空虛。
  
  他無言地看了她片刻,輕聲道:「蕊兒,我唯一想要的女人只有你!」
  
  「別!別再對我說這些。」柳含蕊轉身背對著他,不想讓他的言語再影響到自己。
  
  一聲無奈的歎息後,石天雷走了。
  
  他的心依然因柳含蕊決絕的行為而餘悸未平,他永遠不能描述當看到她平靜地飄然而去的那一瞬間,他心裡的那份恐懼和失落。
  
  老天,我到底怎麼了?難道那個女人真的已經掌控了我的靈魂,操作了我的行為?我居然在她的威脅下讓步?!
  
  愛?如果時時刻刻惦記著一個人,她哭你痛,她喜你樂,這就是愛的話,那麼他愛她!他真的該死的愛她!
  
  他臉色灰敗地走進書房,倒在鋪著虎皮的椅子上。他知道與柳含蕊的戰爭自己必輸無疑,因為,他已經無法控制地愛上了她,他不能沒有她!
  
  這短短的日子裡,她已經成為了他的心靈及情感重心。出於自我防衛的本能,他告誡自己不能愛上她!可是太遲了,他的心已經被她帶走了。
  
  這樣的領悟令他既驚恐又痛苦不安。
  
  「天雷,我們到處在找你。」書房門被無預警地打開,石頭和元青嘻笑地走了進來,但在看到他蒼白的臉色和痛苦的目光時,他們的笑容立斂,轉為憂慮,因為那神情是他十年來不曾再出現過的。
  
  「發生了什麼事?」元青身體緊繃地趕到他身邊。
  
  「沒事,沒事。」石天雷努力想恢復他慣有的笑容,可是失敗了。
  
  「一定有事,否則你怎會把自己弄成這樣?是為了蕊兒吧?」精明的石頭一語中的。
  
  「蕊兒?」石天雷站起身瞇起眼睛,彷彿正摩拳擦掌急欲出擊的獵豹。
  
  石頭馬上退後一步笑道:「收起你的利爪,兄弟,這裡沒人要搶奪你的寶貝,我見過她,和她聊過,果真是個奇女子,你要珍惜她啊!」
  
  「珍惜?哼!」元青想到早上看到的那幕不由得生氣。「他要懂得珍惜就不會讓蕊兒傷心。」
  
  聽他們左一聲「蕊兒」,右一聲「蕊兒」親暱叫著,石天雷的心中更加不爽,陰沉著臉吼道:
  
  「夠了,找我有什麼事?快說,說完快滾!」
  
  兩個高大的男人笑了,這才是他們的堡主嘛。
  
  石頭神色一整,道:「這趟入關,我聽說契丹蠻子又在打咱們的主意,你可得有所準備。」
  
  「這個我知道,三里屯的防衛你還得多留心關照著,起碼不能讓韃子從咱們這進來!」石天雷說。
  
  「那沒問題,反正我兩頭跑。」石頭一笑。「朝廷真該賜咱們一塊『戍邊有功』的黃金大匾。」
  
  石天雷頷首,轉向元青:「林場我看過了,你管理得不錯。我要的帳簿呢?」
  
  「在這兒。銀兩方面沒問題,你儘管放心。」元青把手中的帳簿遞給他。
  
  「咻!」湊在石天雷身邊一同翻看帳簿的石頭發出一聲銳利的口哨音。「元青小子,有長進,帳簿作得這麼仔細。」
  
  「而且字也寫得漂亮,清楚明白,唔,很好!」石天雷也連聲稱道,緊蹙的眉頭終於舒展了。
  
  「咳,我哪有這能耐?」元青可不敢居功,忙澄清道:「是蕊兒作的。」
  
  「蕊兒?」石天雷驚訝地拾眼看著元青。「我知道蕊兒識字,但從不知她也會記帳。」
  
  石頭拍拍他的肩膀:「兄弟,你的娘子可是一座寶山啊,好好挖掘吧!」
  
  柳含蕊正在清理閣樓時,一個溫柔賢淑的少婦領著幾個抬水盆、拿掃帚的女人進來。
  
  「你們?」柳含蕊驚訝地看著她們。
  
  那少婦說:「夫人,我是石頭嫂,是堡主叫我們來的。」
  
  「石頭嫂?」柳含蕊笑了,早上遇到石頭,現在遇到石頭嫂,真巧。
  
  不知柳含蕊笑的原因,石頭嫂解釋道:「因為我的男人叫石頭。」
  
  她的直爽讓柳含蕊心情大好。前幾天我怎麼沒有見到你?「
  
  「我回了趟娘家,昨天剛回來。」
  
  「石頭是真姓名嗎?」
  
  「可以說是。」石頭嫂一面挽起袖子擦洗桌子,一面說:「我男人自小是個孤兒,無名無姓,六歲時被老堡主從漠北荒地帶回認作義子,取名石頭。我在娘家的名字叫趙秋燕,嫁了人當然就隨夫羅,叫來叫去,倒快把自個兒名字給忘了。」
  
  「趙秋燕?」柳含蕊愣了一下,停下手中的活問:「清河鎮米行的趙老闆是你爹嗎?」
  
  「沒錯,他是我爹。夫人認識我爹嗎?」石頭嫂興奮地問。
  
  「不,我聽說你是被、被……」柳含蕊覺得很難啟齒,石頭嫂卻爽朗地笑了。
  
  「哦,你是聽說我是被堡主強搶的,對吧?」
  
  「你知道?」
  
  「當然知道,那事可鬧了好一陣子,堡主還被傳成『色魔』呢」石頭嫂笑說著。「其實堡主真的很冤枉。」
  
  看到柳含蕊好奇的眼神,石頭嫂說:「當年石頭常到米行運送糧食,我跟他私下相好,可是我爹的帳房是個無恥的混蛋,因看中我家產業和我的幾分姿色,便仗著有點功夫硬逼我爹將我許給了他。
  
  我爹膽小,不敢反抗。剛巧堡主路過得知此事,便將我帶走,並狠狠教訓了趙長順,幫我爹趕走了他……唉,天下人都愛聽謠言傳聞的,誰管你真假呢?「
  
  柳含蕊高興得想要歡呼,天雷並沒有強搶民女,他不是色魔!
  
  而且他不是也幫助了小梅嗎?
  
  無論對他多麼失望,柳含蕊仍深愛著他。而對他多一分瞭解,
  
  她對他的感情就多增加一分。
  
  晚餐時,因為這是石天雷娶回柳含蕊後第一次在堡裡用餐,廚娘特地準備了歡慶節日時的食物,大廳裡的燭火全都點燃了,顯得十分熱鬧、明亮。
  
  當柳含蕊一如往常般走向天慧旁的座位時,正與三個美人調笑的石天雷突然抓住她,不由分說地把她壓坐在他身邊的座位上說:
  
  「你到哪裡去?以後這裡是你的位子!」
  
  柳含蕊雖氣惱他的霸道,但方纔由石頭嫂那兒得來的訊息仍振奮著她的心,因此她沒有異議地坐在他身邊。
  
  沒想到她會如此溫順,石天雷似乎吃了一驚,挑起俊眉斜睨著她。「怎麼?不反抗了?改變主意了?」
  
  柳含蕊微微一笑。「別想偏了,記住你的保證,我只是不想再吵架而已。」
  
  她的話顯然激怒了他,他轉過頭不再看她,席間也故意多與三個美人說笑。
  
  察覺到了他的怒氣相冷漠,柳含蕊淡然一笑,安靜地吃飯。可是她僅堅持到一半就逃開了,因為她終究還是受不了他與那幾個女人在飯桌上的調情。
  
  「你又怎麼了?」石天雷看到她突然拿著飯碗跑到另一頭時不悅地問。
  
  「你就不能讓她們的手放在餐桌上,而不是你身上嗎?」柳含蕊壓低聲音憤怒地說。
  
  石天雷沒說話,然而他得意又無賴的笑容讓她明白,她是在對牛彈琴。
  
  柳含蕊無奈地翻翻白眼。「如果你不想讓我把剛吃下去的東西吐出來的話,就高抬貴手讓我坐到那兒去吧。」
  
  她相信三叔、三嬸一定也是因同樣的原因拒絕在上桌用餐的。
  
  如果可能,她也希望自己能找到一個借口逃開他們。
  
  石天雷沒有再逼她坐回去,於是,晚餐終於在不太難堪中繼續。
  
  日子就這麼不平靜地過著。
  
  堡裡絕大多數人都不知道夫人與堡主之間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道夫人從此獨自住在閣樓,再也沒有進過二樓的主臥室。
  
  幸好柳含蕊十分忙祿。治好狗子後,找她看病問藥的就更多了,她努力地不去想自己的將來,白天大多時間她都在藥房裡照顧她的藥草、製作藥丸或替人看病,晚上則安靜地待在小閣樓裡,有時天慧和天傲會來陪伴她,更多的時候她喜歡逗留在窗外的平台上。
  
  石天雷遵守承諾沒再來糾纏她,可她仍然痛苦,因為她無法忘記他在她心裡點燃的愛火,因此她無法真的超然。
  
  而每日的晚餐對她來說更是一種折磨,因為她必須面對他和那幾個女人的卿卿我我,她想要逃開,可是石天雷卻規定只要他在家,她就必須和他們一道用餐。
  
  「等習慣就好了。」她每次用餐前都這樣安慰自己,然而每次都無法適應。
  
  像現在,才步人大廳就聽到那幾個女人發嗲弄嬌,柳含蕊心煩地看看長桌另一頭的元青和天慧,幸好還有他們作伴,不然,自己非早死於消化不良。
  
  她逕自走到天慧身邊,看看四周問道:「天傲呢?怎麼沒來吃飯?」
  
  自從知道天傲的存在後,柳含蕊堅持作為家人的他也必須同桌用餐,幾番明裡來暗裡去的較量後,那乖戾頑劣的小惡魔總算對她服氣,並聽話地照辦了。可今天怎麼沒見他呢?
  
  「嫂子!嫂子,你快來,快來!」石天慧還沒來得及回答,小惡魔已經急匆匆地跑了進來,拉著柳含蕊就往外跑。
  
  石天傲現在是完全地「改頭換面」了,洗去污垢的小臉白淨清秀,頭髮梳理得整整齊齊,不難看出五六年後將又是個迷倒眾女的英俊小子。
  
  「天傲,站住!怎麼回事?」石天雷不悅地皺眉。
  
  石天傲緊偎在柳含蕊身邊,低頭說:「芬芬娘要死了,嫂子你快去救她……」
  
  說著哽咽地把頭埋進柳含蕊懷裡藏住眼淚。石天雷驀然發現他的小弟已經長大了,雖然才十二歲,可是都已經到柳含蕊胸口了。而此刻他的頭顱就倚靠在柳含蕊豐滿柔軟的胸前,令石天雷嫉妒不已。
  
  柳含蕊摟著天傲,輕拍他的背安撫道:「別急,你等我,我去拿藥包。」
  
  「我跟你去。」石天傲抬起頭,拉著她就往廚房後的藥房跑去。
  
  出門前,柳含蕊見天雷雙眉緊蹙,便對他解釋說:「別擔心,我想是林家嫂子要生了。」
  
  芬芬娘是難產,幸好她的身子骨硬朗,熬過了一波波的陣痛。柳含蕊耐心地照顧著她,終於在天亮前幫助她接生了一個胖小子,而此刻的天傲早就窩在林家大炕上呼呼睡著了。柳含蕊只得獨自回去。
  
  經過二樓時,石天雷從主臥室走出來關切地問:「事情還好吧?」
  
  「很好。」柳含蕊瞥眼看到在他身後敞開的門內,春蘭雲鬢散亂,酥胸半露地倚躺在床頭,臉上儘是不懷好意地冷笑。
  
  她不由胸口鬱悶難受,簡單回答後立即往閣樓走去。心裡默念著:「不關我的事、不關我的事。」
  
  「蕊兒!」石天雷身形一動,擋在她的身前,沉聲道:「不要以為你看到的就是事實。」
  
  「不關我的事。」柳含蕊的眼眸黯淡無光,神態冷漠地說。
  
  「我一直在書房等你,剛進房間想換衣服,我不知道她在裡頭。」石天雷不明白自己為何要對她解釋這麼多,他從來就不屑於對人解釋自己的言行,更別說是對女人。可是今天他就是不想讓
  
  柳含蕊誤會,更不想讓她痛苦。
  
  見她不發一語,石天雷只好退到一邊,叮囑道:「好好休息,別胡思亂想。」
  
  柳含蕊繞過他高大的身軀往閣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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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五百匹駿馬送到了,堡裡顯得熱鬧而擁擠。送馬來的都是魁梧高壯的大漢,領頭的是個一半胡人一半漢人的「雜胡」,名叫方寒拓。此人既懂胡語,又會漢話,身材魁梧剽悍,是營州有名的馬販子。
  
  三年前,石天雷到胡地採買駿馬時與他相識,並經由他結識了契丹大汗,大汗為了拉攏石天雷,便贈其美女、駿馬,此後雙方多有生意往來。
  
  晚餐時,出於禮貌,方寒拓與石天雷同桌,而他的手下則與堡裡的其他人坐在下面。
  
  大廳裡的燈火都點上了,明亮的光芒伴著縷縷清香讓吵雜熱鬧的大廳增加了不少溫馨,三個濃妝艷抹、衣飾華麗的女人在燭火映照下更顯得明艷動人。
  
  忙了一天的柳含蕊並沒有刻意梳妝打扮。和往常一樣,她只是洗了臉,換了衣服就到大廳來。當她看到粗魯壯實的方寒拓坐在上座時十分驚訝,她沒想到石天雷對這些胡人竟是如此禮遇。
  
  意識到大廳裡幾乎所有人都在看著她,柳含蕊心裡不免忐忑,以為自己的簡服素顏有失規矩。她忙看向石天雷,發現他眼裡並無責難不悅之色,只有那種會讓她心跳加速的熾熱火花。於是她安心了,走到石天慧身邊坐下,對面的元青正對她微笑。
  
  「嫂子,你真漂亮!」石天慧低聲讚美她。
  
  「瞎說,你眼睛不好,沒看到我一臉素顏沒裝扮嗎?」柳含蕊低聲輕斥道。
  
  其實人們之所以都看著她,正是因為她那自然純真的美令大家眼睛一亮。
  
  「石兄,你真是艷福不淺,夫人如此美麗,真羨煞我也!」方寒拓驚艷地說。
  
  看到佳人坐了,連忙挪至她身邊的空位,一邊色瞇瞇地盯著她看,一邊傾身趨近她。
  
  柳含蕊本能地討厭這個人,他身上刺鼻的羊膻味更令她一陣噁心。但為了石天雷,她仍克制地說:「這位大爺請原諒,含蕊不知今日有貴客來訪,沒能裝扮,失禮。」
  
  聽到她柔軟清亮的嗓音,方寒拓更加血脈僨張,連聲說:「不、不失禮、不失禮!夫人天生麗質,不打扮已令人意亂情迷,若打扮起來,那還能叫人活嗎?」
  
  聽見他這番淫蕩言辭,柳含蕊更覺得反感。她挺直背脊坐正,美目含霜,定定地看著方寒拓正色道:「大爺休得胡言亂語!在理,大爺是客,柳含蕊是主。天下哪有為客者戲弄主人的;在情,柳含蕊已嫁為人婦,承受不起如此輕薄之語,還望大爺自重!」
  
  說完,不理眾人驚訝的目光,平靜地接過廚房侍女送上的菜餚,幫助她布菜。
  
  方寒拓從未見過如此美麗又堅毅的女人,不禁深受吸引,但也被她一頓搶白弄得一時下不了台。
  
  「哈哈哈!」一直沉默的石天雷突然大笑出聲。「哦,方兄,想染指我的女人可得小心羅!」
  
  柳含蕊嚴厲地看了得意的石天雷一眼,柔聲說:「閉上尊口享受您的美食吧,我的爺!」
  
  聲音雖不大,但附近的人們都聽到了,不禁替柳含蕊擔心地看向石天雷。然而石天雷卻一點也不介意,只是笑著招呼方寒拓和他的手下們飲酒吃菜。
  
  他當然高興,這可是蕊兒第一次稱他為「我的爺」。
  
  晚餐繼續,美味佳餚的確令人滿足。飯桌上方寒拓一邊大啖美食,一邊大聲地跟石天雷及春蘭她們說話。柳含蕊則在旁安靜地吃著,心想:果真是個未開化的韃子,吃相如同茹毛飲血的野人
  
  「喔,好白嫩的纖手啊!」突然,方寒拓毛茸茸的大手一把抓住了柳含蕊的左手。石天雷當即色變,但他尚未動手,那邊已經擺平了。
  
  「哎喲」,只聽方寒拓大叫一聲縮回了手,並捲起衣袖查看,當看見手肘內側近關節處有一道紅印時,他瞪著柳含蕊驚叫:「啊,夫人竟會一指神功?!」
  
  他的表情荒誕而滑稽,令人忍不住想笑。
  
  春蘭毫不客氣地嘲笑道:「方爺,這叫」偷雞不著蝕把米「,咎由自取。」
  
  「什麼」一指神功「?不過是」一枝筷子「罷了!」瑞芳也蒙嘴訕笑。
  
  柳含蕊沒說話。剛剛方寒拓捲起衣袖露出手臂上的狼頭及明顯疤痕時,她的身體一僵,眼裡閃過一絲恨意。
  
  沒人注意到那稍縱即逝的冷冽光芒,但石大雷注意到了,他有些許疑惑,轉念又想,這兩人一北一南不可能見過,或許蕊兒只是恨他的輕薄言行吧?
  
  柳含蕊再也待下下去,逕白起身說:「各位慢用,恕含蕊先告退。」
  
  方寒拓還想留她,但被石天雷制止。
  
  方寒拓眼光不捨地追逐著柳含蕊的背影,道:「石兄,你的夫人可是一朵帶刺兒的小花啊!」
  
  石天雷打著哈哈把話題轉到即將運送的馬匹上,但蕊兒的身影卻在他心裡徘徊不去。今晚的蕊兒再次讓他吃驚。面對像方寒拓那樣凶狠強大的男人,她一點也不畏懼,表現得像個鬥士,凜然不可侵犯。正如石頭所言,她就像一座他尚未完全發掘出寶藏的金礦,每每靠近她,總能帶給他驚喜。
  
  夜幕低垂,天地一片寧靜。
  
  喘氣,粗重的喘氣,龐大的身軀壓得她不能動彈。
  
  臭,充滿酒味的惡臭不停地噴吐在她臉上,她撇頭想躲,但卻避無可避,她不能呼吸……
  
  血,通紅的鮮血流淌在地上、牆上,將她採藥的背簍浸濕染透。    爹爹、娘親……喔,不!爹爹躺在地上,胸口流血,一動也不動…       娘!  嗚,娘趴在爹爹身旁,渾身都是血……
  
  起來,爹爹!起來!娘,快來救我,我不能呼吸!
  
  她要死了,她不能呼吸,最後的一口氣堵在胸口出下去……
  
  哦,我要死了嗎?就這樣死了嗎……不!
  
  她努力睜開眼。啊!男人,一個醜陋的男人壓在她身上……
  
  狼,好嚇人的狼,瞪著她的那雙狼眼貪婪而凶殘……
  
  手,毛茸茸的,令人膽顫的大手正在用力拉扯她身上的衣服
  
  「不可以,她還只是個孩子,大爺行行好放過我的女兒吧……」
  
  娘,是娘在哭泣,在哀求。
  
  「滾開!」兇惡的男人揮手,閃光的利刀劃過娘親將要臨盆的腹部!
  
  「噢,不要!那裡有弟弟,快出世的弟弟……」
  
  一道溫熱的液體灑來,她眼前一片血紅,哦,像山一樣地男人倒下,她眼前一片漆黑,再也不能呼吸……
  
  「救我!」柳含蕊猛地從床上坐起來。
  
  哦,我能呼吸,那只是個夢,是夢!
  
  鬆開緊掐著領口的手,她抹去臉上的淚水和汗水,撐起發軟的;雙腿走到窗前打開一半窗板。冷風吹人,她打了個寒顫,卻也清醒了。看看天空中被烏雲遮了一半的月亮,估計已近三更,她的心裡:依然充滿惶恐和因憶起往事而喚醒的悲傷。
  
  多年來,她聽從爺爺的開導,努力不去想起它,可今日見到這個人面獸心的兇手,當日的一切又清晰地重現眼前——父母倒在
  
  血泊中,溫馨的家在熊熊燃燒的大火中化為灰燼……
  
  今天的她已經不再是那個十二歲的小女孩!她要報仇——替慘死的爹娘和還未來到人世便被殺害的弟弟報仇!;
  
  首先她得有把鋒利的、易藏在身上的刀。既然那賊子與石天雷是朋友,那麼總能找到機會報仇的!
  
  可是,到哪裡去找刀呢?
  
  柳含蕊在閣樓裡搜尋,看到牆腳邊堆放的箱子時,她走過去打開一個,可惜裡面除了舊衣物什麼也沒有。她不洩氣地又打開一個、再一個,找遍所有箱櫃,都沒有!她失望地跪在地上。
  
  不,我一定要有把刀!她未加思索地站起來就往外走,下了樓梯穿過寧靜的走廊,來到主臥室伸手就要推門,卻霍然驚醒,要是天雷屋裡有女人同寢怎麼辦?我現在進去好嗎?
  
  她猶豫地後退一步,轉身想離開,可是心裡的仇恨燒灼著她,想到仇人就在眼前,報仇機會隨時會出現,她又毅然轉身,深吸口氣後舉起了手。
  
  門卻在這時從裡面被猛地拉開,一股力量將她拽入一副堅硬的胸膛裡。
  
  「這麼晚了你為何還不睡?」石天雷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在這寂靜的夜裡顯得突兀又驚人。
  
  「我要一把刀!」柳含蕊急切地推開他。「你可以給我嗎?」
  
  「為什麼要刀?」石天雷疑惑地看著她,感覺到她的恐懼,心疼油然而生,再度將她擁人懷中。「你在害怕?是因為方寒拓嗎?」
  
  柳含蕊木然地點點頭。
  
  「那你不用擔心。他很快就會離開的……」
  
  「我還是需要。」柳含蕊推開他,說:「如果你不給我,我就去找石頭大哥或狗子要。」
  
  石天雷皺緊眉頭,不悅地聽到她要跟他以外的男人要東西,注視她片刻後,他轉身走到床後,柳含蕊這才注意到他身上只穿了一條襯褲,看來他是被她從夢中驚醒的。她的眼睛下意識地看向床 上,幸好,床上並沒有女人。
  
  「看什麼?擔心有女人藏在床上?」石天雷手拿一個小包過來打趣地說。
  
  被他說中心思,柳含蕊有點羞愧和狼狽,不由得漲紅了臉。
  
  石天雷不再逗她,把手裡的絲絨布包打開,裡頭是一把精巧漂
  
  亮的匕首,純金打造的刀鞘上鑲嵌了數顆紅主石,一條長長的銀鏈扣在兩邊,刀柄上有一顆色澤耀眼、紋理瑰麗的瑪瑙。
  
  「它好漂亮。」柳含蕊小心翼翼地拿起刀鞘握在手中,感覺挺合適,可是想拔出刀,卻拔不動。
  
  「不,不是那樣。」石天雷接過匕首,拇指輕撥刀鞘頂端的暗鎖。「喀」的一聲,刀身自動彈出。
  
  「打開刀鞘時,要小心別傷了自己。」石天雷告誡道。他抽出刀子,鋒利的刀刀在燭光下發出亮晃晃的白光。
  
  柳含蕊學著他的樣子試了幾次後說:「你還有其他的嗎?這把刀用來殺人大糟蹋了。」
  
  「殺人?你想殺誰?」石天雷好笑地看著她,並不很在意她的話。
  
  他把她拉到床沿坐下,將銀鏈繞過她的身體,捆在她纖細的腰上。他的手指不時摩擦著她,隔著薄薄的布料感覺到她微溫的肌膚。
  
  「但願我用不到它。」她喃喃低語,想著如果不用刀,還能用什麼方法報仇。
  
  專注在報仇的事上,柳含蕊沒注意到他倆親密的靠近和他溫柔的觸摸。而她的手也無意識地摩挲著天雷光滑的肩膀。
  
  「蕊兒……」石天雷突然緊抱住她,將臉埋在她柔軟的胸前。
  
  從發現她徘徊在門外起,她就挑戰著他的自制力。見到她身上只穿著一件薄薄的單衣,在搖曳的燭光下,玲瓏有致的身軀若隱若現。此刻,她身上的馨香撩撥著他的呼吸,而她無心的撫摸更激起了他的慾望。
  
  這麼久他一直不敢去閣樓看她,不敢太接近她,就是害怕自己無力克制對她的強烈情感,而不能遵守自己所作的保證。
  
  可是現在她就在他懷裡,他如何能再忍受?
  
  壓抑多時的感情一經開啟,其能量之大超出了他所能控制的範圍,他此刻只想抱緊她將自己與她融為一體。
  
  感到他的身體發燙,顫抖,柳含蕊的心情也很複雜,她是多麼想念他啊!看到如此強勢的男人竟然脆弱地靠在她懷裡,她心底的柔情如決堤的江水奔湧而出,而今夜的惡夢也使她渴望投進他的懷抱尋求安全和保護。
  
  於是她大膽地用雙手托起他的臉,送上了自己的唇。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親吻他,她的吻是那麼生澀卻香甜,她的觸摸是那麼溫柔而熱情,石天雷的自製終於崩潰,他緊抱著她倒在床上,打猛地吻她。
  
  躺到床上的剎那間,柳含蕊混沌的意識清醒了,她眼前出現瑞芳赤裸裸地躺在這上面嬌喘的影像,出現春蘭臥於床頭嘲笑的面容,耳邊響起烏蘭瑪「爺的床上不會只有你」的嘶吼。
  
  「不,不要是這張床……」她猛烈掙扎著推開天雷,痛苦地跑了出去。
  
  該死的!石天雷跳起來,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口,他痛恨自己把一切弄得如此混亂,他咒罵著飛腳踢向那張大床……
  
  清晨,當柳含蕊走下樓時,驚訝地發現主臥室的門大開著,那張她憎惡的大床已經成了一堆木屑,幾個人正在把它清理出房間。
  
  面對被毀壞的雕花大床,柳含蕊的心情卻格外舒暢。
  
  堡裡今天特別忙,大部分人都在馬場檢查馬匹、清理馬蹄。
  
  晌午後,柳含蕊聽到馬廄那邊傳來吵鬧聲,好像有人受傷了,她拿起藥包就往那兒跑去。
  
  馬廄旁圍著很多人,叫嚷聲裡混雜著擔憂和興奮,柳含蕊不懂他們在幹什麼。
  
  一群孩子在大人們身後喳呼著,柳含蕊一把抓住叫聲最大的主兒。「天傲,這裡是怎麼回事?」
  
  「啊,嫂子!」石天傲興奮地說:「牝馬要生小馬駒了耶!」
  
  「什麼?」柳含蕊不太明白地問,可是孩子們也搞不太清楚。幸好狗子過來告訴她事情原委——方才驗馬時,天雷發現了一匹懷孕的牝馬。也許是因長途跋涉刺激了它,導致它早產。通常懷孕的寶馬是不賣的,因為小馬駒更值錢。而馬市有個不成文的規定,一旦賣出的馬被發現懷孕的話,不僅懷孕母馬的售價不變,其腹中幼馬也成了買方的財產,賣方只能自認倒楣。
  
  射鷹堡無端得到一匹新生寶駒,當然是件喜事羅!於是大家都很興奮,但是因為小馬駒一直生不下來,所以大家又很擔憂。
  
  柳含蕊一聽馬上說:「我去看看。」說著就往人群中擠去。
  
  看到是堡主夫人,大家自動讓出走道,並七嘴八舌地提供給她最新消息。
  
  柳含蕊沒聽進去,只是皺眉看著眼前嚇人的場面:一匹褐色大馬躺在鋪著乾草的地上急促地喘氣,龐大的腹部上下起伏,半個身子浸滿血水,而它黯淡的雙目正看著她。從那眼裡,柳含蕊彷彿感應到了它的痛苦。
  
  「蕊兒?」蹲在馬側的石頭先看到她,很是驚訝。通常女人是不願意看到牲畜生產的,那會讓她們恐懼。
  
  另一側的石天雷一見到她便站起來,擋住她問:「你來幹嘛?」
  
  「我來看看它。」柳含蕊的雙眼離不開母馬痛苦的眼睛。
  
  「這是畜牲,不是人,你來看它有什麼用?」石天雷大聲喊叫,因為這裡實在太吵,而他又不想讓她看到這麼血腥的場面。
  
  「安靜!」柳含蕊突然用比石天雷更高昂的聲音發出怒吼。「不許再吵!」
  
  霎時,整個馬廄鴉雀無聲。所有人都驚訝地看著她,石天雷因太過震驚而忘了作出反應。
  
  她對石天雷說:「讓我看看它吧,雖說是畜牲,但應該與人的結構差不多。」
  
  對她的無禮,石天雷應該要懲罰她、訓斥她的,可是他卻一點都不想那麼做,她對牝馬的態度讓他感動,而她的勇氣也令他折服,於是他側身讓她走近牝馬。
  
  柳含蕊蹲下身,在馬腹部、臀部輕輕地摸揉,牝馬的鼻子響起輕微的噗噗聲。
  
  「看,它喜歡你那樣摸它。」石頭高興地說。
  
  「胎位不正,難怪它生不出來。」柳含蕊說:「我需要你們幫忙。」
  
  「怎麼幫?」石天雷問。
  
  「你跟石頭哥按摩它的腹部,長林,鳳生壓住它的腿。」柳含蕊利索地打開藥包並吩咐著四周的人。
  
  「狗子,去抬兩盆清水來,天傲,找三嬸要塊乾淨的布……」
  
  大家馬上按她的吩咐行動。
  
  當石頭和石天雷加大力量在它的腹部後,牝馬的身軀發抖,頭開始搖擺。
  
  「繼續!」柳含蕊說著走到馬首,不在乎地上的污穢物,跪下來輕輕梳理著它的鬃毛低聲說:「不要害怕。我知道你很痛,但是你的寶寶再不出來就會死掉了,我們要幫你把小寶寶生下來,你要配合我們,好不好?你要乖,要勇敢喔。」
  
  她溫柔的動作和輕言細語感動了在場的男人們,而牝馬似乎聽懂了她的話,漸漸安靜下來。
  
  柳含蕊起身回到原位,以清水沖洗馬身上的血跡和分泌物,並將自己的雙手也仔細洗淨。
  
  「好了,我現在要為它導正胎位。」她深吸一口氣,將手慢慢探入馬腹,她從來沒有想到馬腹如此深大,她的胳膊幾乎完全沒人其中。
  
  「天雷,別愣著,快推!對,往右一點……石頭哥往下,對,對,就這樣,慢點,慢點……天哪,它可真不小啊……」
  
  柳含蕊小心但用力地轉動手腕,調整著胎位。她心裡其實很緊張,畢竟這是她第一次為動物接生,而這個「胎兒」又是如此巨大和沉重。
  
  汗水滲出她的額際,浸濕了她額前鬢角的髮絲。石天雷的心隨著她的一顰一笑而收縮。
  
  終於柳含蕊臉上綻開了燦爛的笑容,她抽出手,叫道:「推,用力推,馬兒要出來了!」
  
  石天雷和石頭用力推,牝馬也開始用勁,一聲嘶鳴,馬帶著胎衣滑出母體。
  
  「行了,放開它!」柳含蕊大聲喊道。
  
  一匹漂亮健康的赭色小馬濕漉漉地在眾人的歡呼聲中掙脫胎衣站了起來,顛簸幾步後平穩地站住了。
  
  「你看你的寶寶是不是很漂亮?」柳含蕊用天傲給她的乾淨濕布擦拭著牝馬的身子,對它輕聲呢喃。牝馬疲憊但目光炯炯地看著她,這使柳含蕊很有成就感。
  
  而石天雷的眼睛也須臾不離地注視著他的妻子。他的表情平靜無波,內心卻洶湧澎湃。
  
  毫無疑問,她是特殊的!在她身上看不到矯揉造作、虛偽奢華。她嬌小纖弱,卻意志堅強,行動果斷;她美麗善良,寬厚仁慈。
  
  她鎮定自若的神情和開朗自信的談吐總能給人予信心和勇氣。這樣的女人,誰能不愛?
  
  他無法否認自己對她的愛,他的心已經完全失落在她身上,自從與她成親後,他對其他女人都失去下興趣。天知道他有多麼渴望再碰觸她柔軟的肌膚,聽她悅耳的笑聲啊!
  
  「蕊兒,做得好!」石頭為疲憊的牝馬鋪上新草,對仍跪在地上的她說:「回去好好休息吧!」
  
  可是柳含蕊卻皺著眉頭,哀聲說:「我起不來了,我的腿麻了。」
  
  「怎麼會?也許是蹲得太久了。」石頭說著走過來想攙扶她。
  
  不料一道暗勁襲來,逼得他連退兩大步。他不由一愣,當看到天雷一把抱起地上的蕊兒離去時,他瞭然地笑了,大聲說:「好小子,跟我玩陰的?下次我會先搶走她。」
  
  「不怕死你就來,準叫你血濺五步!」石天雷頭也不回的吼回去。
  
  身後傳來石頭爽朗的笑聲。
  
  「你在跟石頭哥說什麼?幹嘛那麼血腥?」蜷縮在石天雷懷裡的柳含蕊不明究理地問。
  
  「沒什麼。」石天雷對她溫柔一笑。「你才是滿身血腥。」
  
  「你生氣了嗎?」他的溫柔動搖了柳含蕊的心,她不再想抗拒,
  
  只是安心地靠在他懷裡。
  
  「生什麼氣,我哪有那麼多氣好生的?」
  
  「我對你大吼……還當著那麼多人的面……」
  
  石天雷沒說話,柳含蕊抬起頭想看清他的表情,可是他大手一按,又把她壓回自己胸前。
  
  她輕歎道:「唉,我就知道你會生氣,可是那時候大家實在太吵,讓我無法思考……」
  
  「你這會兒才是太吵,讓我無法思考。」石天雷低頭對她說:「再吵,我就堵住你的嘴。」
  
  柳含蕊果真閉嘴,但不是她怕了,而是他們已經走進大廳,三美人正黑著臉朝他們走來。
  
  「她怎麼了,幹嘛非得爺抱著?爺不累嗎?」烏蘭瑪不高興地間。
  
  石天雷笑笑地說:「我就愛抱著,而且一點都不累。」他繞過她們走向樓梯。
  
  「長腳不用,就會賴在男人身上,賤女人!」春蘭說話一向毒辣刻薄,柳含蕊早巳聽膩了,也習慣了,可石天雷不同,他還是第一次聽到柳含蕊被罵。
  
  「你說什麼?」臉上的笑消失無蹤,他陰沉著臉轉身面對她們。
  
  柳含蕊感覺出他的怒氣,掙扎著想下地,但他將她抱得更緊。
  
  就在這時,三嬸來解了圍;
  
  「天哪,孩子,你怎麼像個掉進染缸堅的花貓似的?快去洗個澡,堡主吩咐的熱水已經準備好了。」
  
  三嬸的話促醒了石天雷,他很狠地瞪著春蘭,口氣冷硬地說道:「以後誰敢對夫人不敬,我定不輕饒!」
  
  閣樓的門對身形高壯的石天雷來說顯得窄小,但他仍靈活地把她抱進了門。   柳含蕊看到一個大浴桶擱在屋內,兩個大男孩正在往裡頭倒熱水時,高興地只想親吻他以表示感激。
  
  「你是什麼時候叫人準備水的?」
  
  「在你為牝馬擦身時。」石天雷坐在椅子上,仍抱著她若有所思。他問:「她們常欺負你嗎?」
  
  他按摩著她的雙腿,柳含蕊舒服得更像只傭懶的描,蜷縮在他懷裡不想動了。
  
  見她溫馴的模樣,石天雷寵溺地笑了。
  
  他幫地脫去沾了血污的外衣,再次問道:「她們常欺負你嗎?」
  
  柳含蕊輕輕搖頭。「沒有,你看我是好欺負的人嗎:」
  
  接著又生氣地對他開火。「就算有,也是你的錯!如果不是你沒事找那麼多女人來,或者不要硬把我娶來,誰會欺負我?!」
  
  看到她眼裡竄起的火苗,石天雷沒有動氣,反而笑了。「你注定是我的娘子,我不娶你娶誰?以前因為沒有你才找了那些女人,現在有了你,我當然不會再要地們。
  
  「呃,可惡!」柳含蕊直起身道:「我可沒叫你休了她們,你不能做始亂終棄的薄倖小人!」
  
  石天雷讓倒水的男孩走後,笑著在她噘起的小嘴上親了一下,輕擁著她感慨地說:「蕊兒,你的善良美麗無人能及,我石天雷真是三生有幸啊!」然後又嚴肅地說:「不過,我跟她們之間沒有始亂終棄的問題,我也不是她們唯一的男人。」
  
  「什麼意思?」柳含蕊不明白地問。
  
  面對他單純的小妻子,石天雷還真不知要如何解釋,只好敷衍道:「以後我慢慢告訴你,現在趁水熱,趕快洗吧!」
  
  「那你得出去啊。」柳含蕊果真轉移了注意力,不再問:
  
  「不要,我要留下來幫你。」石天雷真心地說。擁她在懷中,讓他再次感到她是屬於他的。
  
  柳含蕊臉紅了,急忙搖頭道:「不用了。」
  
  「放輕鬆,我又不是第一次幫你洗澡。」她的羞澀取悅了他,石天雷笑得更邪了,
  
  就在這時,元青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天雷,二叔派人來了。」
  
  「哇。真會選時間、」石天雷沮喪地低咒,好不容易他的蕊兒不再拒他於門外了,偏偏有人搗亂!
  
  他無奈地把柳含蕊放到地上,看她站穩了才鬆手。「好吧,你又贏了,反正下次還有機會?」
  
  見他將門關緊後離去,柳含蕊鬆了口氣,他在這屋裡,似乎空氣都凝滯了。
  
  她脫去衣物,卻因無法打開銀鏈匕首,柳含蕊索性只把匕首取出放在桌上,任由銀鏈鬆垮垮地掛在腰上,走進了熱氣騰騰的水中-
  
  熱水舒緩了她肌肉的緊繃,她愉快地歎氣,解開頭髮,讓長長的髮絲漂浮在水面,她享受地在水裡將頭髮梳理得順順滑滑,然後擦乾甩到木盆外懸著,身子則浸人水中,優雅地擦洗。
  
  暖暖的水今她全身舒坦,騰騰的熱氣令她昏昏欲睡,她靠著盆沿,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稍後,當石天雷因不放心而再度進來時,看到的就是這幅撩人的美人沐浴圖。
  
  見鬼!天氣越來越涼,這女人竟如此不會照顧自己!
  
  他急忙把她從微溫的水中撈起,原想放在床上,可又怕床太涼,於是用床單裹住她,抱在懷裡,用他的身軀溫暖她。
  
  她曼妙的曲線以不可抗拒的魅力誘惑著他,她散發著芬芳的黑髮披散在床邊,她的頭枕在他的胸膛,淺淺的呼吸吹拂著他的肌膚,繫於腰間的刀鞘與銀鏈相撞,發出悅耳的聲音。
  
  他輕柔地擦拭她的身體,晶瑩白暫的肌膚像上好的白緞般閃著誘人的光澤。誰能想到,這個身材嬌小的小女人卻有驚人的能量,進堡來不過短短時日,卻讓他膽怯懦弱的妹妹變得勇敢樂觀。頑劣的小弟變得聽話有禮,使他的家溫馨整潔,更重要的是令他冰封的心融化……
  
  柳含蕊一直沉睡著,但睡得並不安寧。惡夢再次出現……
  
  黑夜裡什麼都看不見,彷彿籐蔓纏繞在身上,她扭動掙扎。
  
  蕊兒,快跑!
  
  她的胸口如火炙,喉嚨如鹽浸,一隻手拉著地跑,跑,跑……然後她跌進了一片灌木叢中。
  
  「想跑?大爺我要你們付出代價!」醜惡的男人獰笑,把燈油倒在爹爹身上。
  
  火,紅紅的火焰如惡龍的血盆大口般吞噬著她的爹娘、藥房、美麗溫暖的家和所有的一切……
  
  「爹爹……娘……快跑!」
  
  突然,胳膊被人抓住,身體被壓住,啊,我不能呼吸,我要死了。
  
  「爺爺!」蕊兒哭喊著抱住爺爺。
  
  「蕊兒別怕,我在這,我會保護你!」爺爺的聲音溫柔地響在耳邊,如同以往一樣,暖暖的大手為她擦拭眼淚,拍著她的背,輕聲低浯:「蕊兒不哭,沒事了,沒事了,」
  
  火逐漸熄滅,心不再狂跳,惡人沒有追來。
  
  蕊兒在他的懷中漸漸平靜,但她的雙臂仍緊緊摟抱著他的腰,淚濕的臉靠在他的頸間,她的呼吸不再急促紊亂,石天雷緩緩舒了口氣。
  
  剛才的經歷就像一場急風暴雨,雖然短暫卻讓他明白了不少事。
  
  他憐惜地拭去含蕊臉上殘留的淚水,輕聲說:「沒事了,蕊兒,好好睡吧,我會替你抓住那個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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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4 01:23:39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黎明前,柳含蕊幽幽醒來,發現自己正枕著天雷溫暖的胸膛,手還搭在他的小腹上,雙腿與他的交纏:
  
  而他們倆竟然都身無寸縷,除了那條她無法取下的銀鏈。
  
  依她的個性,她應該感到羞慚和不自在,但奇怪的是她沒有,反而有一種強烈的感情在心頭竄燒。
  
  她依稀記得惡夢中撫慰她的不是爺爺,而是他,是他溫柔的聲音將惡魔驅逐出她的夢境,讓她在惶恐中平靜地安然入睡。這個溫柔的男人是如此英俊強壯,而他不是別人,是她的丈夫,是她深愛的男人。光想到這點,她的心裡就充斥著激情與驕傲。
  
  他是她的——起碼現在是。懷著深深的愛意,她尋找到他的嘴,輕輕地吻下。
  
  「蕊兒……」幾乎是立即的,石天雷一聲低吟,作出了回應,
  
  他熱情地回吻她,雙手緊緊地摟住她,不讓他們之間有一絲縫隙。
  
  剎那間,柳含蕊覺得世間萬物都消聲匿跡了,在彼此熱烈的相吸相觸中,產生了一股神秘而奇妙的力量,將他們兩人緊緊地融合成一個再也分不開的整體。
  
  「天雷,我,我愛……愛你!」無法再忍受高漲的激情,柳含蕊喊 叫出心底的聲音,藉以化解那奔放的熱情。
  
  聽到她的愛語,天雷只是稍稍停頓了一下,便馬上用更加狂 野、激情的吻將她的吶喊吞投。那一瞬間,天雷知道他親愛的小娘 子已經將陽光注入了他的心田,從此以後他的心裡再也不會有陰霾和冰霜。
  
  在纏綿的愛戀中,在極致的快樂中,他們雙雙跌入甜蜜的夢鄉
  
  稍頃,他們之中不知是誰先醒來,再次點燃了兩人間的情愛之火,熱情似乎鑷法遏制,直到柳含蕊再也不能動……
  
  當柳含蕊真正清醒時,已經快中午丫。如果不是石頭□宋喊她,也許她會一直睡到明天。
  
  「蕊兒,堡主讓我來看看你醒了發有,他們待會兒就要走了。」石頭嫂邊打開窗板邊說,
  
  「什麼?他要走了?」柳含蕊大驚,馬上清醒,翻身起來看到自己赤身裸體,趕緊又躺下蓋著被子,想起昨天夜裡種種,不禁羞紅了臉,但也有一絲絲不安,今天他會不會又讓我失望?
  
  石頭嫂瞄到她赤裸的身體,瞭然地說:「昨夜堡主在這兒,對不對?」看到她更加通紅的面容,不禁笑道:「這是好事,有什麼害羞的?臥室的床被他劈了,新床也還沒做好,他當然要到你這來,你們本來就是夫妻,而且還在新婚燕爾呢!」
  
  「石頭嫂!」柳含蕊羞窘地犬叫,伸手抓起石天雷為她放在床沿的衣服,藏在被子底下穿上。
  
  「好好好,我不說了。」石頭嫂指指她端來的熱水說:「快漱洗完下去吧,不然他可就要走了,這一去沒有二、三個月是回不來的!」
  
  柳含蕊急忙整理著身上的衣服,喚來杏花替地梳頭,
  
  等她趕到大廳時,只見滿桌殘羹剩渣,幾個僕役正在收拾,她又跑向庭院:
  
  院裡有很多人,但柳含蕊的眼睛裡只有石天雷。
  
  原本就英挺帥氣的他,今天更顯得英氣逼人!身穿月白色長衫,腰繫藍色織錦腰帶,外罩油綠色絲絨披風,腰配長劍。頭頂束髮冠冕。臉上沒有往日那似有若無的譏笑,顯得穩重而成熟。他那修長的身材,瀟灑自信的風釆,對女人委實有一種難以抗拒的魅力。
  
  石天雷正在同元青和三叔說話,這次仍和往常一樣,元青將留堡看家。
  
  彷彿有感應般,他回頭看來,當迎上含蕊深情的目光時,他臉
  
  上的冷峻化去,毫不掩飾地層露出欣喜相愛意。他拋下其他人,大步向她走來。
  
  看見他驗上燦爛的笑容,柳含蕊的心情飛揚,毫不猶豫地奔進  他張開的懷抱。
  
  週遭所有的人與事都被他們遺忘,他們眼中只有彼此。
  
  經過昨晚,他們知道彼此的關係有了變化,他們的命運終於完全結合在一起。
  
  「小瞌睡蟲,餓了嗎?」石天雷親暱的問
  
  柳含蕊嬌羞地搖搖頭,昨夜裡的激情仍餘波蕩漾,她略感羞澀地把臉埋進他厚實的懷抱裡。
  
  三叔、三嫂眼裡閃動著欣慰的淚花。
  
  「嫂子,嫂子!」一個小小的頭顱不識相地塞進了兩個緊緊相擁 的人之間,硬把他們分開。
  
  柳含蕊放開天雷,眨眨眼讓意識恢復清明,石天雷則懊惱地看 著掃興的小弟。
  
  「嫂子,哥把那匹小馬駒送給我了耶!」石天傲並沒意識到有何不妥,只想與嫂子分享他的快樂。
  
  「是嗎?太好了!」柳含蕊高興地看看天雷,發現他正看著他的小弟,眼裡的溫情讓她想流淚。
  
  石天傲抓起柳含蕊的手,急切地說:「你和我一起去看看它,好嗎?」
  
  怕她答應,石天雷搶先說:「不好。天傲,哥跟嫂子有話要說。」
  
  柳含蕊安撫天傲說:「別急,小馬駒會等我們的,等你哥哥出發,嫂子就陪你去,成嗎?」
  
  「好吧。」石天傲聽話地點頭,又道:「那你們可要快點哦!」
  
  石天雷沒說話,握著柳含蕊的手就往書房快步走去。
  
  一關上書房門,柳含蕊即被天雷一連串熾熱急切的吻弄得再 也無法思考,他們的舌頭緊緊相纏,柳含蕊的手滑進他的披風,緊緊摟著他的腰。
  
  「解開它!」唇邊傳來他充滿慾望的聲音;柳含蕊猛仰頭,晶亮的眼裡同樣跳動著渴望的光芒。
  
  「在這裡?!」她驚訝地間,雙手卻彷彿有自己意識般利索地解開了他繫於腰間的織錦緞帶。
  
  他輕笑:「有何不可?」說著將她輕輕托起,
  
  柳含蕊一聲驚呼,隨即再次被他深深地吻住。
  
  房子彷彿在旋轉,她的眼前充滿了絢爛的火花,隨著天雷點爆的激情,她被推向快樂的巔峰,她覺得自己在飛,乘著飄渺的雲朵在無垠的天際飛騰。她的心靈獲得了完全的自由……
  
  天雷被她的熱情震撼,被她瞼上毫不掩飾的愛意征服。她的熱情足以燒盡他心底的層層藩籬,摧毀他足以傲視群雄的自制力和這樣的女人抗爭,勝敗早判。然而,他並不在意自己的失敗,反而因此而感到高興。他只是懊惱自己為什麼沒有早一點認清這早已存在的事實,白白浪費了兩人那麼多寶貴的精力和時間。
  
  然而柳含蕊卻顯得有點失意和退縮,她低垂著頭問道:「你是不是又要去找其他女人?」
  
  石天雷聞聲捧起她的臉,看到她眼底的傷痛時,他真想狠狠地踢自己幾腳。
  
  他將她緊緊抱住,內疚而充滿感情地說:「蕊兒,我是如此愛你。再也沒有其他女人!」
  
  愛語就這麼自然而然地衝口而出,柳含蕊激動得抱緊了他,哽咽地說:「我也愛你!」
  
  他們緊緊擁抱著,誰也不想分開,可是現實卻是殘酷的,時間是無情的。
  
  石天雷深情地凝視著她喃喃道:「蕊兒,叫我怎麼能離開你這麼久……」
  
  一一天雷的話讓她返回了現實,她趕緊從他身上滑下,但虛軟的腿令她無法站穩,只得抓住天雷的胳膊,皺眉道:「呃,不公平,為何就我站不起來?」
  
  「因為我是男人。」石天雷大笑。
  
  「自大狂!」柳含蕊啐著,依偎著他整理兩人的衣裳,並為他重新繫上腰帶,一邊不解地問:「你從沒說你們今天要走,為什麼這麼急?」
  
  「為了安全,我們運馬入關多沿遼河轉誰河,走水道。昨天接到三里屯驛站的傳書,天威的船隊已經出發,將在三水與我們會台,所以不得不動身。」
  
  「冀州、太原一帶是戰亂之地,你要特別小心,」柳含蕊憂慮地說。她知道這些駿馬正是要送去冀州府和太原河東節度使的,
  
  「那個討厭的方爺會跟著你嗎?」
  
  「別擔心,我不會有事?到了大沽,貴根會來協助我,」被她的關心所感動。石天雷吻著她的頭頂說:「方寒拓與我們在三里屯就分手,他們會回營州去。」
  
  「那就好。」聽他將一切都安排妥了,柳含蕊略感放心。
  
  想起要說的正事,石天雷鬆開她,俯身道:「蕊兒,冬天快到了,我會盡量在下雪前趕回來。我不在的時候,你獨自住在閣樓裡我不放心,回臥室去睡好嗎;那裡暖和也安全」
  
  柳含蕊的笑容僵住,目光黯淡,她還不能忘記在那間房裡發生過的一切:
  
  「唉!」石天雷悠長地歎了口氣,重新把她攬進懷裡,道:「蕊兒,過去發生的事,我無法改變,可是我保證以後永遠不會再讓那些事。發生,你能原諒我嗎?」
  
  心裡痛苦猶在,但她怎麼能讓他帶著不安出遠門呢?抑制住心裡的傷痛,她抬頭對他微笑道:「如果你保證這次不再帶一堆美女回來,我就原諒你。」
  
  回答她的是石天雷驚天動地的狂吻和讓人喘不過氣的綿綿情話。
  
  當兩人再回到庭院時,隊伍已經準備好了,數百匹精神抖擻,
  
  矯健俊美的寶馬已被套上了轡頭,被十幾名射鷹堡的壯士圍著準備上路了。
  
  栓子牽來石天雷的愛馬,一如以往,三美人一見到他就圍攏過來。
  
  不同的是這次石天雷沒有接受她們的親熱送別,他越過她們逕自飛身上馬,只說了聲:「照顧好你們自己:」
  
  然後他的視線轉向沒有跟過來,站在大廳門前的柳含蕊,微微一笑,回頭大聲發出命令:「上路!」
  
  柳含蕊的眼睛濕潤了。
  
  「蕊兒,別擔心,我會看好他!絕不讓他身上多一丁點脂粉。」石頭走過來,拍拍她的肩膀,逗趣的表情讓她破涕力笑。
  
  跟在石頭身後的石頭嫂,一拍他的寬肩說:「你就會瞎逗趣。」
  
  堡宅從今往後眼裡只有夫人,你倒是管好你自己。「
  
  「是,是,還是我娘子聰明。」石頭一把摟過石頭嫂,在她面頰上用力親了一下,「走羅。」然後動作輕巧地翻身上馬,往堡門奔去追趕石天雷。
  
  天雷不在,但柳含蕊並不寂寞,鬼靈精怪的天傲是她的好夥伴。而且她一有空就纏著元青或三叔教她刀法,現在她已經能熟練地使用那把匕首了:
  
  這天當他們在馬廄裡給牝馬換乾草時,石天傲說:「嫂子,我們得給小馬駒取個名字。它都生出來這麼久了還沒取名呢!」
  
  「是啊,天傲的馬,理當有個好名字……」柳含蕊想了想,說:「叫『赤風』怎麼樣?」
  
  「赤風?」石天傲圓溜溜的眼睛不解地看著柳含蕊。
  
  「赤」是紅,「風」是快。你看,小馬駒是紅色的,而且我料定它以後一定跑得很快。「
  
  「喔,那好,就叫『赤風』」石天傲歡呼雀躍地跑去告訴他的朋友們。
  
  「天傲從沒像現在這樣開心過,」二嬸走過來慨歎道:「蕊兒,你真的讓那孩子改變了。唉,當時家裡出事時,他還在襁褓中,而後大家忙著傷心、報仇,沒有人真正注意過他。他八歲時,照顧他的奶娘死了,他便成了個混世魔王,除了天雷之外,沒人敢招惹他…… 」
  
  說到傷心往事,老人眼紅了。柳含蕊知道三叔三嬸膝下無子,唯一的女兒在那場災難中被害。元青是三嬸娘家哥哥的獨子,她哥嫂全家死於戰亂後,幼小的元青便被她收留養大。戰爭,動亂,這天殺的人禍何時才有盡頭啊?柳含蕊感慨萬千,突然一陣頭暈目眩,搖搖欲墜。
  
  三嬸一驚,急忙扶住她,讓她坐在木樁上。
  
  柳含蕊面色蒼白地靠在三嬸肩上,略通醫術的三嬸則抓起她的手腕細細把脈。
  
  許久,三嬸緊繃的神經放鬆了,滿臉帶笑地說:「孩子,你有喜了!」
  
  三嬸的話讓柳含蕊驚喜萬分。「有喜了?你是說我懷孕了?」
  
  「快三個月了。」三嬸笑得好開心。
  
  柳含蕊細細一算。「沒錯,離開揚州後我就沒有月事,這陣子事情太多,我倒忘了。」
  
  想到要生下天雷的孩子,她十分高興,摸著自己的小腹興奮地說:「太好了,我要做娘了」
  
  可旋即又悶悶地問:「三嬸,天雷有那麼多女人,她們生了他的孩子嗎?」
  
  「沒有。」三嬸肯定地搖搖頭,
  
  「為什麼?」柳含蕊不明白。
  
  「因為他讓她們服藥,他不想要她們生他的孩子。」
  
  柳含蕊懂了,在「怡春樓」時,九嬤嬤也讓樓裡的姑娘們服藥以防止懷孕,
  
  「那他也許不想要這個孩子,萬一是他忘了要我服藥呢?」這種可能讓她的心情變得憂傷。
  
  「不會的。」三嬸信心十足地說:「如果天雷不想要你生他的孩子的話,他是絕對不會娶你的。而且,他也絕對不會忘記任何事。」
  
  三嬸的話安撫了柳含蕊的心,而她也在心裡安慰著自己。「是的,他說過他愛我,那他一定會愛這個孩子的。」
  
  石天雷走了二個多月後,氣溫驟降的寒冬彷彿是突然來臨,
  
  從得知自己懷孕後,柳含蕊更加思念天雷,她想告訴他,他們的寶寶已經在她的肚子裡了,她想像著他會很高興,會和她一起歡笑,挪褕地,把她抱在懷裡溫柔地吻她。
  
  雖然她的肚子已經明顯的隆起,但她的動作還是很敏捷。
  
  快近天亮時柳含蕊被凍醒了,冬天的閣樓彷彿是存放冰塊的地窖,冷得她四肢麻木,牙關哆嗦。
  
  發現是窗子未關好,她趕緊起身走到窗前,卻被窗外壯麗的景色所吸引,忘了關窗,忘了寒冷!
  
  昨天還滿目青山的世界,今天卻冰封大地,草木凋零,山林中恍若一夜之間凝霜掛雪,遠遠望去如一排排雪浪起伏在天地間,多麼潔白的世界!
  
  「孩子!」三嬸懷裡抱著個包袱推門進來,身後是提著火爐、乾柴的杏花。
  
  「哎喲,都刮北風啦,還開著窗戶?好好的臥室不住,偏要住在這,真是個倔丫頭!」三嬸數落著將手中的東西放下,趕緊過來關上窗。
  
  「三嬸,您就別叨念了,孩子已經踢了我好幾下了。」柳含蕊趨近火爐笑道。
  
  「該踢!,,三嬸疼愛地罵:」若是天雷知道你讓他孩子受苦,他準會揍你一頓的。「
  
  「我可不怕他!」柳含蕊撫著隆起的肚子得意地說:「他以前都不曾揍我,現在就更不會動我啦!」
  
  三嬸呵呵笑地從包袱裡取出一件雪白滾銀邊的貂裘袍子遞給蕊兒。「瞧,天雷臨走前把這個放在我那兒,叫我替你收著,天寒下雪時讓你穿上。今年雪來早了,你趕快穿上吧。」
  
  「好漂亮的皮毛!」柳含蕊讚歎地摸著那柔軟滑順的皮毛,眼裡滿是驚奇。
  
  三嬸道:「當然,這件大衣是當年天雷在天池救了穆順王子後,高麗王送給他的,那幾個女人可是爭了好幾回呢!」
  
  穿上那件袍子,柳含蕊總算感覺暖和了。
  
  由於大雪提前降臨,林場的大批木料還沒儲放好,元青連夜帶領堡裡大部分青壯年趕去處理,幾日的大雪將通往山下的路全部封死了,為了安全,堡門在石天雷的命令下關閉,任何人進出都必須得到元青和三叔的籤條。
  
  夜裡風雪肆虐,淒厲的北風咆哮怒吼,由山頂疾衝而下,毫不留情地鞭打著窗戶,發出「啪啪」巨響,彷彿有人在用力拍打窗戶。
  
  柳含蕊覺得今晚心裡特別不安,但也說不上來為什麼。
  
  時間慢慢流逝,柳含蕊心頭的隱憂不僅沒有消滅,反而越來越甚,更多了些許莫各的恐懼,
  
  她叫醒自從下雪後,已搬來和她同住的杏花,兩人穿好大衣走下閣樓。
  
  大廳寂靜而溫暖,為了保持堡內的溫度,大廳火爐冬天都不熄火。但此刻卻有一絲令柳含蕊不安的詭異,她摸摸插在腰間的匕首,細細巡視著四周。
  
  「夫人,好安靜喔。」杏花也感到了一絲異樣。
  
  「沒錯,是太安靜了。」柳含蕊蹙眉,用力將大門打開一條縫,刺骨的寒風立即灌了進來,她馬上又把門關上。說:「不對勁,今夜有事不對勁。」
  
  她走到三叔三嬸的房間,將他們喚起,憂慮地說:
  
  「三叔,我覺得今夜很不踏實。堡裡現在都是老弱婦孺,一旦出事可有傳報危急的警鐘?」
  
  「有,瞭望塔有報警鐘。」
  
  柳含蕊點頭,對杏花說:「我們到那裡去看看吧。」又對三嬸說:「希望我是多慮了。不過,凡事不怕一萬,只怕萬一,您還是去把廚娘們叫起來,讓大家警覺著點。」
  
  三叔馬上陪她們沿著一樓曲折的通道慢慢登上瞭望塔。
  
  銀白的光影中,瞭望塔上一片寂靜。突然,柳含蕊被絆了一下,低頭一看,竟是值夜的衛士。
  
  三叔和杏花都吃驚地看著這個面頰上都是血,暈過去了的年輕衛士。
  
  他們把他抬到床榻上躺著,杏花為他拭去面上的血污。
  
  「三叔,您看!」柳含蕊的驚呼把他們引到了觀測孔。往外一看,兩人不由大驚:雪白的坡面上,數十條身影正在往這裡移動,而且全部穿著白色衣服,絕對不是射鷹堡的人。
  
  「天,這麼多人!」三叔驚呼。
  
  「來者不善!」柳含蕊鎮靜地說。「我們現在還不要打草驚蛇,三叔,您和杏花守在這裡,如果情況緊急就馬上拉繩敲響它。我去喚醒所有人。」
  
  柳含蕊走出大廳,迎著刺骨風雪往外堡木屋走去。
  
  她隨意地瞟向緊閉的大門,尋思著有這道堅固的大門,那些人也很難闖入。
  
  可是,她突然注意到有一個人正背對著她試圖抬起門上的橫槓。
  
  她趕緊抹抹眼睛努力再看,竟發現門上的三條木槓已少了二條。
  
  「喂,你幹什麼?」當明白那人是要把門打開時,柳含蕊急了,幾個大步衝向他,揪住他的衣領。
  
  「滾開!」那人一聲怒罵,揮手打向她。
  
  「春蘭?!」柳含蕊震驚旭看著那對閃動在毛皮帽子下的陰惻眸子。「你想出去?」
  
  「哈,原來是『夫人』啊」春蘭不屑地轉頭。「我不是想出去,是要放人進來,」
  
  「裡面是什麼人?你怎麼知道他們會來?」柳含蕊再次緊抓住她不讓她接近大門。
  
  春蘭將她推倒在雪地上說:「他們是誰?是方爺!是我們爺的朋友。」說著又去開門。
  
  「方寒拓?廠柳含蕊震驚不已。」不,那個惡人休想進來!「
  
  眼看最後一根門槓就要被抬起,柳含蕊知道她只能靠自己了。
  
  風雪太大,沒人能聽到她的呼救。
  
  她猛地從地上站起,抽出腰間的匕首,大聲道:「春蘭,讓開!不然我就不客氣了!」
  
  春蘭頭也不回輕蔑地冷哼。「滾開,大肚婆,別礙事!」然而,白光一閃,她的手套裂開。
  
  「啊,你竟敢動刀殺人?!」春蘭大驚,回頭看著持刀而立的柳含蕊,不由眼露殺機,拔出背上的劍往柳含蕊身上刺去,「啊!」就在柳含蕊自忖無法避過時,春蘭竟慘叫一聲倒下,在她背上插著一把利斧,狗子正站在她身後。
  
  「狗子,謝謝你……」柳含蕊感激的話還沒說完,狗子身子一抖,往前撲倒。
  
  「狗子!」柳含蕊一聲痛呼,撲到他身邊,看到一把飛刀插在他背上,血浸染了他的背部,
  
  「誰要再不聽話,我就讓他吃飛刀!」
  
  柳含蕊回頭,看到烏蘭瑪左手抓著天傲,右手玩著一把柳葉飛刀,冷酷地把玩著,瑞芳跟在她身後,在她的腳下躺著另一名年輕衛士,他的頭上都是鮮血。
  
  「夫、夫人,她們把、把木屋封死了……」狗子艱難地對柳含蕊低語。
  
  柳含蕊還來不及對他說什麼,就看到瑞芳已往門口走去開門。
  
  「站住!」柳含蕊大聲阻止她。「不許開門!」
  
  「你少囉唆!」鳥蘭瑪將柳葉刀指著著石天傲道:「不然,你永遠別想再聽到小惡魔的聲音!」
  
  「天傲!」柳含蕊看到天傲倔強地挺起細小的身子面對鳥蘭瑪的尖刀時,她不再理會瑞芳,奔到天傲身邊,不顧一切地從烏蘭瑪手中奪過他,擁人懷裡。
  
  「賤人,你找死!」烏蘭瑪抬腳就往柳含蕊的腹部踢去,就在這眨眼間,地上一動不動的年輕衛士突然躍起,擋在了柳含蕊身前。
  
  烏蘭瑪的一腳結結實寶地踢在他的胸口。一口鮮血從年輕人口中噴出,將雪地染紅得沭目驚心。
  
  幾乎同時,大門被猛力推開,發出巨響,一大群白色巨人衝入庭院。
  
  「寒拓,你總算來了!」烏蘭瑪奔過去,抱住了領頭那個魁梧的雪人。
  
  「小寶貝,你們做得不錯,蘭兒呢?」方寒拓那虛偽的聲音讓柳含蕊聽了就噁心。
  
  「哦,蘭姐姐死了,都是那個賤人害的!」烏蘭瑪恨恨地說。
  
  方寒拓走到已經覆蓋了一層薄雪的春蘭身旁。「可惜啊!可惜!」又轉頭問道:「其他人呢?」
  
  「難纏的都到林場去了,留下的好對付,都在大廳裡。」烏蘭瑪得意地說。
  
  突然,一聲聲高亢了亮的鐘聲響徹雲霄,震動山林,在狂風中餘音久久不散。
  
  「何人敲鐘?」方寒拓原本一臉得意變得倉皇失措,連忙命人將所有人帶進大廳。
  
  大廳裡擠滿了手腳被捆綁住的人,其中包括三嬸和石天慧,而且用刀脅迫他們的居然是瑞芳和春蘭、烏蘭瑪的丫鬢。
  
  「嫂子……」石天慧一看到柳含蕊進來就哭喊起來。
  
  「哈,好漂亮的小姐。」一個體格高大。身形壯碩的大漢伸手往不能動彈的石天慧抓去。
  
  「不要碰她!」柳含蕊立即橫身護著她。
  
  「哦,這個更美,」大漢轉身往柳含蕊撲來,柳含蕊閃身躲過,但那韃子手長腳長的,還是給他抓了個正著。
  
  他嘻嘻笑著把一張臭嘴往柳含蕊臉上贈去,但立即銳聲痛呼:
  
  「野貓!你抓破了我的臉?」他的哀號引來其他契丹蠻子的訕笑,並覺得有趣地加入了這場「遊戲」。
  
  柳含蕊被他們團團圍住,她知道此劫難逃,於是決定放手一搏。她握緊手中的匕首迎向最先撲向她的蠻子。佔了身形嬌小的優勢,她靈巧地穿梭在這幾個大笨牛中間,揮刀橫插直劃,毫不手軟。
  
  「啊!」白光一閃,一聲聲驚恐的哀號傳來:
  
  「他媽的,我的胳膊流血了!」
  
  「呸,捅老子肚子?這賤貨夠美,夠潑,也夠狠,老子喜歡……」
  
  「退下!這只野貓是我的。」方寒拓陰沉沉地說著從樓上下來,手裡抓著三叔和杏花。
  
  「三叔,杏花,你們沒事吧?」柳含蕊喘著氣問。
  
  「他們沒事,我只是輕輕敲了三叔的幾根骨頭,那小丫頭光看到我就快被嚇死了。」方寒拓輕佻地說著,粗魯地把他們丟給了手下,然後轉身看向柳含蕊。
  
  當方寒拓瞇著充滿淫慾的眼睛向她逼近時,柳含蕊覺得血液幾乎被凍住停止流動。她下意識地將大衣拉緊,護衛著肚子,防備地握緊了手中的匕首。
  
  「怎麼?你很怕我嗎?」方寒拓得意地說著,伸出了魔爪。
  
  「滾開!」柳含蕊大聲厲喝,「誰怕你來著?你不過是『癩蛤蟆不吃人,生相難看』」
  
  方寒拓不怒反笑。「哈,我的美人真會說笑,可是我這個」癩蛤蟆「今天就會吃了你!」
  
  「你作夢!」柳含蕊毫不畏懼地抬頭看著他,眼裡充滿憤怒。
  
  方寒拓在她身前踱著,看看大廳裡的人群,故作無辜地說:「如果你想讓這些人和這漂亮的城堡被毀的話,你就儘管和我作對吧!」
  
  「你敢?!」
  
  「敢?」方寒拓得意而殘酷地說:「六年前我敢毀了你的家,殺死你的爹娘,今天,我就敢毀你第二個家,殺死你視為親人的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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