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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華甄]美人戲夫{相公別逃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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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4 01:29:34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本帖最後由 發表回覆 於 2014-12-24 01:41 編輯

美人戲夫(相公別逃之二)作者:華甄

「以白雲峰萬靈石的名譽起誓……」咦?!這是哪門子的起誓言啊?
當今聲震八荒的大琊國年輕國王──南宮翔驚豔地看著這山林精靈,
在名利爭鬥、爾虞我詐的宮廷中長大,他對人性早就充滿不信任,
但她純真熱情、毫無心機的笑顏,卻讓他忘了一切的防禦和猜疑……
多年後再見,他不顧一切、忘情的將她帶入皇宮,但卻無意中發現──
她竟偷藏宮中的地形圖!難道她跟其他人一樣,還是背叛了他……
水娃從小跟著師父在山裡頭長大,多渴望能到山下閃亮的大房子一遊,
沒想到「萬靈石」還真靈──這天,真給她遇見住在裡頭的貴人!
可是這長相英俊的大哥哥,為何眉頭總是打了一個又一個的結?
雖然他酷酷的不愛說話,但她還是可以感受到他暖暖的溫柔……
只是,他明明答應要帶她去「大房子」玩的,怎麼說話不算話,
讓她一等就是十年?哼!既然他不來,那就換她去找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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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4 01:29:55 |只看該作者
  楔子
  
  座落於彩雲之南、大地之西的大琊山,蒼嵩翠巒,峰回崖轉。主峰白雲峰更是挺拔險峻,直插雲霄:那終年繚繞不散的雲霧,使其宛如蒙上面紗的少女,顯得神秘而婉約。
  
  傳言峰頂風景奇美,有個「萬靈石」潔白如玉;山中鮮葩異草、靈鳥異獸更是多不勝舉。更傳峰上住著神仙,進山的人們偶爾可聽到風中飄來神仙們的歡笑和美妙動聽的仙樂。
  
  但奇的是,百年來竟無人上過白雲峰頂,因為所有試圖一登峰頂的探險者都會發現——無論你多麼努力地攀登,不管你走得多久,最後還是會繞回起點,彷彿所有的道路都無法通往峰頂。
  
  久而久之,白雲峰成了人們頂禮膜拜的仙山神峰,再也無人來打擾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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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4 01:30:47 |只看該作者
  第1章
  
  「快來買喔,上好蠶絲大賤賣,僅此一刻,千載難逢!」
  
  「各位客倌,這邊請,這兒有上好的虎皮、鹿茸、烏骨雞……」
  
  旭日高照,大琊國國都——保安城內人聲鼎沸。這天適逢趕集日,大街小巷兩旁擺滿了貨擔,各式貨物琳琅滿目,飯肆酒館、當鋪、客棧、錢莊生意興隆。夥計攤販們更是拉高了嗓門,使出渾身解數吆喝著招徠顧客。
  
  在這熙來攘往的人流中,有幾名身著錦袍短褂,牽馬緩行的魁梧男子格外引入注目。特別是走在中間的那位俊偉男子,更是以他不怒而威的氣勢顯得鶴立雞群。
  
  他,正是當今聲震八荒,備受百姓稱頌的大琊國年輕國王——南宮翔,其他幾人則是禁軍督統藍風和御前侍衛舂焱、夏嵐、秋無忌、冬虎,他們剛結束近十天的微服出巡。
  
  緩步走在熱鬧的市集上,南宮翔的心裡有一種滿足。身為君主,有什麼比看到他的子民們在他的治理不安居樂業,幸福快樂的過日子更開心的呢?
  
  然而欣慰之餘,跳望四方,他仍有深深的憂慮——
  
  大琊國依山傍水,土地肥沃,氣候與地理條件優越,是塊令人垂涎的寶地。它北方雖有橫亙千里的大琊山扼守著通往中原的山關要隘,但東鄰島國渚湔國、南界高地山國紇赫國、西連遊牧民族烏達國,三邦均對其形成威脅,其中猶以渚湔國最具敵意。
  
  「王上您看,那王氏繡鋪今天怎麼啦?」藍風靠近南宮翔納悶地低聲說著。
  
  南宮翔這才注意到他們正轉入最繁華的主街,和前面剛走過的幾條充滿叫賣聲的街市相比,這裡今天竟反常地安靜。
  
  許多無人看管的攤擔散置路旁,人們的心思似乎都不在買賣上,而紛紛翹首引頸看向那個已經圍了不少人的「王氏繡輔」。
  
  怪哉?這「王氏繡晶」無論繡工還是花樣在城中均屬中等,為何今天吸引了這麼多人?
  
  南宮翔不解地佇足張望。可越過眾人,他只看到一頭高壯的黑騾昂首立於繡鋪門前。
  
  一頭騾子?!這有啥稀奇的?南宮翔搖頭暗歎,回首示意藍風等人準備離開。
  
  「木瓜,你的騾子擋道了,你知不知道?」有人大聲嚷嚷,旁邊立即傳來不滿的附和聲。
  
  「唉,它那麼倔,拉不走叫我能怎麼辦?」漢子的哀聲辯白很是無奈。
  
  「死木瓜,就連你的笨騾子也貪看美人喔……」輕薄嘲笑裡有明顯的曖昧。
  
  另外一個粗魯的聲音乍然響起,表現出此人的極度不耐。「讓它滾開!不然老子宰了它!」
  
  「該死的騾子!」在眾人的訕笑、譏諷和不耐中,喚作木瓜的漢子惱怒地揮舞手中的皮鞭,「啪!」一聲鞭響引起騾子的大聲嘶鳴。
  
  「嗨,快瞧,美人出來啦!」伴著人們的驚呼,是一聲清亮的嬌喝
  
  「住手!以白雲峰萬靈石的名譽起誓,再打它,我就殺了你!」
  
  那似曾相識的喝斥聲如閃電般擊中正欲上馬的南宮翔,他驀地轉身,往人群中望去。
  
  只見那頭黑騾身前,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孩正反手擰住木瓜持鞭的手,怒視著他。
  
  那女孩身穿紅色長裙,內著淡黃色碎花內衫,一條寬窄適中的銀色腰帶束著她纖細的小蠻腰,足蹬紅色緞面鞋,右肩斜掛著個同色小包袱。一身裝扮如同燃燒中的火焰,移動問裙飄袖舞,搖曳生姿,煞是好看。
  
  再細看她的長相,更是令人驚艷:女孩眼如秋水,面如芙蓉,圓潤的小臉上如花蕊般鑲嵌著一張殷紅小口;如雲的髮絲紮成髻,用一枝白色珍珠玲瓏髮飾挽住,部分青絲隨意地披瀉在肩後,越顯超塵脫俗,靈秀雅致。
  
  此刻,圍觀的人們注視著這個美麗的女孩,不時發出「嘖嘖」的歎息聲。
  
  木瓜則一臉痛苦地連聲告饒:「不敢了,不敢了,姑娘開恩,饒了小的吧!」
  
  「哼!」女孩冷哼,甩開木瓜的手腕,輕撫騾子背上明顯的鞭痕,臉上再起寒霜。回手一把奪過木瓜手中的鞭子,折成數段扔在地上,嘴裡狠狠地命令道:「你發誓永遠不再打它!」
  
  「我發誓!我發誓!」木瓜急忙承諾。
  
  「以白雲峰萬靈石的名譽發誓!」女孩咄咄逼人地加了一句。
  
  「是是!以白雲峰萬靈石的名譽起誓,我今後再也不敢了。」搞不懂為何要這樣發誓,但此刻的木瓜只求脫身,說什麼部好。
  
  聽到這句誓言,女孩總算面色微笑,拍拍雙手準備走人。
  
  「水娃?」一聲極富穿透力的聲音試探性地傳來,女孩本能地抬起了頭。
  
  「水娃!」這次是肯定而充滿驚喜的呼喚。
  
  水娃尋聲望去,見到呼喊她的是那個站在石階上,身穿一身青色錦袍的俊秀男子。只見他兩道濃眉斜插入鬢,雙眼犀利有神,臉部輪廓剛硬,線條分明。雖然風塵僕僕,卻渾身透著懾人的貴氣。
  
  「你是誰?怎會知道我的名字?」水娃秀眉微蹙。
  
  男子沒說話,但注視著她的眼裡有著越來越熾熱、令她心跳加速的光彩。
  
  水娃的腦海裡浮現出那個陪伴她多年的英俊少年面容,並漸漸地和眼前這個偉岸男子的面容重疊、吻合,而她的手下意識地舉起,隔衫撫摸胸前的玉珮。
  
  終於,美麗的臉上綻放出迷人的笑靨。她試探性地問:「翔哥哥?」
  
  南宮翔含笑點頭。
  
  「翔哥哥——」一聲驚喜的歡呼,水娃忘記了師傅們再三的囑咐,足尖一點,身形曼妙飄逸地越過眾人飛撲向南宮翔。其勢之美,其速之快,令圍觀的人群發出驚歎。
  
  在她迅疾的一撲下,南宮翔的腳步卻未移分毫,穩健地抱住了她。看著她因為快樂而更加紅潤的麗容,感歎十年來她並無太大的變化,依然那樣熱情而美麗。
  
  「翔哥哥,你長這麼高大,我差點就認不出了!」水娃攀著他精壯的身軀說。
  
  然後不等他回答就仰起頭,從衣領裡扯出那個玉珮,興奮地說:「你看,這個我從來沒有弄丟喔!你呢?有沒有弄丟我的簪子?」
  
  「沒有。」南宮翔說著,替她拉好衣領。「你怎麼會在這裡?」
  
  「來找你呀!你知道嗎?你們走後,我每天都到『白石泉』等你喔!可是你一直都沒有來……後來師傅說我已經長大了,可以自己下山來找你……」水娃興奮地摟著他的脖子,全然忘了身邊的人,只顧開心地為自己才下山就找到他的好運氣歡笑!
  
  「水娃,你只記得你翔哥哥,不記得我了嗎?」在旁的藍風也認出水娃了,心裡一陣歡喜。
  
  「你?」水娃從南宮翔懷裡轉頭看向藍風,眼中一片茫然。
  
  「喂,姑娘,你怎麼可以厚此薄彼呢?!」藍風抱屈地大叫。
  
  美目轉動,須災,放……山熠熠光采。「啊,藍大哥,你是藍大哥!」
  
  「沒錯,正是藍大哥我!」見到自己沒被忘記,藍風開心地伸開雙臂。「來,也讓藍人哥抱抱。」
  
  水娃心無芥蒂地笑著正欲轉向藍風——
  
  「好了,我們回去吧。」南宮翔雙臂一用力,摟緊懷中正欲離去的柔軟身軀,帶著她縱身躍上馬背,雙腿輕夾,策馬離去。
  
  「噢,不會那麼小氣吧?」看著南宮翔佔有地緊擁佳人離去的背影,藍風撇嘴道,又對舂、夏、秋、冬等人擠擠眼睛。「啊,冰塊終於遇到火焰啦!」
  
  四名侍衛面無表情地翻身上馬,追隨王子而去。
  
  藍風對他們的反應見怪不怪,只顧開心地自語:「以後的日子一定不會再那麼沉悶單調了。」
  
  *  *  *
  
  大琊國的王宮佔地廣闊,氣勢宏偉,所有建築皆以朱紅色為主調。宮內庭苑錯落,樓閣相連。屋頂多輔以銅瓦,宮牆鐫刻著龍鳳天馬等圖案,並以銀片鑲面,整個看上去閃閃發光。
  
  哦,難怪它會在太陽下閃金光,在月亮下閃銀光!就在水娃敬畏地打量著這座她自小就渴望一遊的宮殿時,宮門突然從裡面打開,一大群衣著華麗,神色拘謹的臣子、僕傭們蜂擁而出,俯首便拜,跪地高聲齊呼:「恭迎王上回宮!」
  
  水娃嚇了一跳,同時感到身後的南宮翔身體突然繃緊。
  
  「免禮!都起來吧!」南宮翔沉聲說。他的聲音不大但清晰有力,顯示出渾厚的內力。
  
  「哇,翔哥哥,原來你是國王啊?你都沒有告訴過我!」當水娃明白過來時,又是雀躍又是失望地嚷嚷起來,她大膽奉真的話令眾大臣吃驚地抬眼覷向她。
  
  水娃的話音剛落,便覺身子一輕,已被南宮翔抱落地面,與他並肩站在眾人面前。
  
  南宮翔沒有理會眾人,逕自牽著水娃越過他們走人宮門,對一個低眉順目的臣子簡明道:「段公公,安排水姑娘住下,派兩各婢女好生侍候。」
  
  「遵旨!」段公公恭敬地應著,又小心翼翼地問:「陛下,讓水姑娘住雲錦樓如何?」
  
  「不,棲鳳樓。」南宮翔一面繼續往前走,一面回答。
  
  「棲鳳樓?!」段公公顧不得身邊大臣們發出的驚呼、吸氣聲,小心地求證。
  
  「對,棲風樓!有問題嗎?」南宮翔停步轉頭望向段公公,嚴厲的眼神令人不寒而慄。
  
  「沒問題!沒問題!」段公公戰戰兢兢地俯首回諾。
  
  「翔哥哥?」
  
  耳邊傳來柔柔的呼喚,同時感覺到掌中小手冰涼地緊抓著自己的指頭,南宮翔意識到自己的冷酷對多年末見的水娃來說還太陌生,於是忙安撫她道:
  
  「沒事,你先隨段公公去,不要害怕。我還有事得先處理,不能陪你。」
  
  「唔。」水娃聽話地點點頭,又見旁邊那些注視著她的人表情各異,有的驚異好奇、有的厭惡鄙棄、有的則高深莫測,她不覺心中忐忑,於是踮起腳尖湊近南宮翔的耳朵問:「這裡你最大,對不對?」
  
  「對!」雖然沒有明說,但南宮翔明白她的意思,由於她久居山林,對此等排場自然會感到陌生不安,因此她要確定他有足夠的能力保護他們。
  
  「那就好,那我們就不用擔心了!」南宮翔肯定的回答安撫了水娃的心,她對他揚起甜美的笑容,那笑容似一道霞光破霧而出。
  
  絢爛霞光擊中南宮翔的心臟,看著那張清麗粉顏,他剛硬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笑容。
  
  儘管笑容一閃而逝,仍然在大臣們心中引起強烈震撼——從這位強悍的君王繼位以來,何曾見過他溫言細語?又何曾見他手牽一個女人?更遑論露出如此溫柔的笑容!
  
  水娃回他一笑,放開他的手,隨段公公往東面的後宮走去。
  
  看著這些高大雄偉的建築、精緻秀雅的亭台樓榭、美輪美奐的大花園,水娃欣喜異常。相較於前宮樓宇的莊嚴宏偉,後宮建築顯得清雅別緻,這裡主要是鵬鸞閣和棲鳳樓,分別是當今國王和未來王后的寢宮。
  
  走過御花園時,水娃被眼前美麗的景致所吸引:粉蝶蜜蜂紛飛,百花爭妍,花叢水池四周種了一排垂柳,嫩芽淺黃,柔葉嬌綠,細長柳枝迎風搖擺,好一個五顏六色的繽紛世界!
  
  她終於來到好奇已久的美麗宮殿,並如願以償地與她牽掛多年的翔哥哥重逢,看到他依然溫柔深情的目光,水娃整個心都漲滿了快樂和滿足。
  
  她歡笑地奔跑著,追逐蝴蝶蜜蜂,清脆的笑聲迴盪在整個庭園。
  
  紅衫飄飄,綠草茵茵,鮮花美人,此等絕妙景色,恁誰看了部歎為觀止。
  
  *  *  *
  
  「陛下此番外出,舟車勞頓,實該歇息,但老臣仍有話要說。」文德殿內,大琊國德高望重的國師莫剩面色凝重地開口。
  
  方纔,他從藍風處大略獲知水娃的來路,不僅深感憂慮。
  
  「國師請講。」南宮翔說道,接過侍童遞上的茶水輕啜一口。
  
  「那位姑娘確屬國色天香,但其來路不明,未經查證就住進棲鳳樓實在大大不妥。此樓乃吾王王后寢宮,不宜讓閒雜人等人住。陛下若真喜歡她,不妨另辟一室安置。再則,棲鳳樓距陛下寢宮太近,近來陛下屢次遇險,不可不防!」
  
  「哦,聽起來國師似有發現什麼?」南宮翔神色不變地問。
  
  大琊民族信奉天神,國師被認為是天神的使者,擁有崇高的地位,主掌朝廟祭把、天文歷算、星相占卜、預測未來並協助君王修擬國策,是世襲官職。
  
  莫氏一族擔當此職已逾五代,為國家建功無數,世代忠心耿耿,深得王室的信任。
  
  莫剩面帶憂色諫道:「方纔微臣觀其面相,此女額高廣闊、眉型清長,實為處世機敏、擅長計劃之相;而其面對文武大臣,說笑自若,神色不變,顯見其膽識過人,絕非平凡的閨閣淑女、山婦村姑。陛下還需對其來歷徹查後方可引為內眷。」
  
  莫媵身邊的輔國霍庾也說:「陛下,此女來歷必不尋常,還望陛下慎之!」
  
  「哦?」南宮翔心裡有點訝然,這位平日深沉文靜的國師副手可是極少如此直言的。「此話怎講?」
  
  霍庾揖手道:「回陛下,正如老國師所言,那位姑娘英氣勃發,行走間步履輕盈,足不帶塵,氣不稍滯,似習武之人;陛下若將此來路不明,身懷武功的陌生人留於身側,實為不妥!」
  
  「想不到霍輔國一介文弱書生世懂武功?」南宮翔語氣平淡,不帶感情地說。
  
  霍庾謙卑地垂首。「臣下並不懂武功,只因多年行走各國,常常見聞罷了。」
  
  「是啊,霍大人見多識廣,所言必定不虛。」莫媵欣慰的笑容使他臉上的皺紋更加深刻了。
  
  南宮翔轉身走回案前,冷聲說道:「兩位大人忠心可表,本王不勝感激。但此事不必多慮,水娃不是陌生人,此番帶她人宮,也是本王多年前便允諾的。」
  
  看出王上神色不豫,兩位近臣不敢多言,只得默然告退。
  
  他們是多慮嗎?注視苦國師離去的背影,南宮翔暗自思忖,初入王宮的水娃面對群臣鎮定白若,確實有異於常人的表現,但這能說明她「來歷可疑」嗎?
  
  「哼,危言聳聽廠南宮翔輕蔑地低語,解開頸間的盤汨,吐出一口長氣。
  
  不過他也不得不承認與水娃乍然重逢的喜悅,確實鬆懈了他多年深築的戒心,未經深思便把地帶回宮的行為似乎是有點輕率了……
  
  然而,多年來他從未忘記她,他為自己不能踐約而深感內疚。
  
  隨著時間的推移,他更加渴望與那個在他生命裡僅僅相伴十日,卻教會他思念的精靈重逢,他確信這座「會閃光」的宮殿一定會將他勇敢而美麗的精靈帶來……
  
  今天,她果真來了,來到他的面前。在經過十年的相思、期待後,他還能放開她嗎?!
  
  想到先前她那抹美麗的笑容,南宮翔的心又一次悸動,那正是十年來始終盤桓在他心頭的笑靨。那一如當年般純真甜美的笑容,宛如一道清泉流過他乾涸已久的心田,恰如一陣春風拂去了他心頭聚集的陰霾。
  
  不!不能放開她!無論如何都不能!
  
  他推開窗戶,聆聽樹上鳥兒的鳴唱,思緒在感情與理智間徘徊,心湖在喜悅與憂慮中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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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4 01:30:56 |只看該作者
  第2章
  
  「少主!不要再往裡頭去!會迷路的……」急促的呼喊打破了深山的寧靜,一個精壯的年輕漢子騰躍地穿過山石追趕著前面健步如飛、俊眉星眸的英挺少年。
  
  英俊少年陡然竄上一塊刻寫著「白石泉」三個字的巨大白石,停住了腳步。
  
  「呵,少主的『飄邈凌虛步』更加精進了!」青年抓起衣襟揩拭汗水,看著大氣絲毫不喘的主子說。
  
  「有什麼用?」頎長少年英俊的臉上愁雲密佈,濃黑的眉毛擰成了麻花。
  
  「少主為何如此生氣?」青年不解地問。「青菱公主那麼漂亮,難道你不喜歡她?」
  
  「喜歡?藍風,枉你是我南宮翔自幼的生死夥伴,竟如此不瞭解我!」頎長少年負氣地說。
  
  「我當然瞭解。」藍風道:「但現在僅是訂親,公主才十歲,成親還早呢。」
  
  從小就被送進王宮當太子南宮翔的陪伴,藍風與太子幾乎是形影不離、一同長大的,私底下他們並不拘泥於君臣主僕之禮,言行也較隨便率直。
  
  「我不喜歡那樣!」南宮翔沮喪地躺在光滑的巨石上,蹙眉看著湛藍的天空。
  
  「王上決定的事無人能改變。」藍風提醒他。「況且,在宣武殿你也聽國師說了,我國現正面臨一場災難。渚湔國一直對我國心存覬覦,此番他們國王親自前來參加你的成人禮,又主動提出聯姻,如果王上拒絕的話,不是明擺了給他們出兵的借門?」
  
  「正因為這樣我才煩惱啊!」南宮翔沮喪地說。
  
  「身為大琊國的王位繼承人,為了百姓的福祉和國家前途,你恐怕不能以個人好惡行車。」畢竟年長兩歲,藍風遇事較冷靜,他翻身側躺在白石上,嘴裡咬著一根草。
  
  「如果我母后還在就好了!」南宮翔幽幽地說,藍風也是一陣沉默。
  
  大琊國王后是個美麗又有智慧的奇女子,與國王南宮昊感情甚篤,可惜在南宮翔四歲時身染惡疾去世。愛妻的驟逝令南宮昊痛苦至極,遣散宮中圮嬪,誓言永不再立後。將全部的愛轉移到愛子身上,不惜重金禮聘文人雅士、武林泰斗悉心教導栽培,又讓他隨師傅遊歷天下增長見聞,而身為大琊貼身侍衛的藍風也相伴同游。
  
  一個月前,為了南宮翔的成年禮,才將他們召回。
  
  大琊國習俗,男孩十六歲時要行「成年禮」,儀式多由家族中威望最高的長輩主持。身為人琊國的儲君,又是南宮家唯一傳人,南宮翔的成人禮自然備受矚目。
  
  南宮昊不僅邀請了鄰近其他三國王族參加,而且發佈詔書,舉國同慶,普天共歡。
  
  令南宮翔錯愕的是,父王和渚湔國國王杜展鵬在典禮上竟共同宣佈兩國結為兒女親家。對此南宮翔深感不悅,一氣之下,拂袖離宮,來到人煙罕至的大琊山。
  
  「站住!以白雲峰萬靈石的名譽起誓:我要把你關起來!」
  
  突然,一聲清脆稚嫩的嬌喝驚得正陷入沉思的兩人張大了眼睛,只見空中掠過兩道黑影,接著「噗通!噗通!」落水聲後是「嘎、嘎」的叫聲和笑聲。
  
  他們翻到岩石邊一看,原來大石下方是一個不算小的池塘,池水清澈見底,碧綠的水面上此刻水花飛濺,一白一紅兩個影子正纏鬥著。
  
  「哼,想甩掉我?以萬靈石的名譽起誓……」那抹紅色身影在白光綠水中顯得格外嬌俏。
  
  「嘎!嘎……」白色影子奮力撲騰,躍出了紅影的掌控。
  
  「雪兒,如果你敢跑,我永遠都不跟你玩了喔!」伴著吸鼻涕聲的威脅,很沒有威力。
  
  白影果然沒有再動,只是僵立水面,與紅影兩兩相望。
  
  水花不再,波紋漸息,原來白影是只體型巨大的白天鵝,它一身潔白的羽毛配上深紅色的嘴巴和褐色眼睛,在碧波蕩漾中顯得那麼高貴而美麗。
  
  「哇,真美!」藍風情不自禁地出聲讚歎。
  
  「誰?!」喝聲未歇,原本背對他們的紅影已然翻上白石。
  
  當南宮翔和藍風回過神時,只見面前站著一個身高不及他們腰部的漂亮女娃。
  
  如果說方纔的突發狀況及白天鵝的美麗令他們驚艷的話,那麼這會兒面對這女孩,他們只能用「目瞪口呆」四個字來形容了。
  
  女孩約略七、八歲,美得有如畫裡走出來的,秀氣的鵝蛋臉上有著黑寶石般大而有神的雙瞳、綿長的睫毛如小扇般護衛著慧點的水眸,一身紅色衣裙令她裸露在外的肌膚顯得更加白嫩。頭梳雙髻,一個小巧精緻的水波狀翠玉簪斜插其上令她更顯俏皮,而這女孩最吸引人的則是那全身上下散發出的靈氣。
  
  正當他們目不轉睛地盯著小女娃看時,她也正打量著他們,最後把視線定在南宮翔臉上,眼裡充滿了好奇和疑惑。
  
  在這大山裡是很難見到人的,因此每逢與人相遇,她都很興奮,更何況今天兒到的還是兩個生相好看的大哥哥。
  
  「你們是誰?怎麼會在這裡?」女孩開門,打破了三人間的沉寂。
  
  藍風忙回答道:「我們住在山下,是來山裡看風景的。」
  
  聽他說住在山下,女孩立即興致高昂地問:「哦,那你們是不是住在那個會閃光的房子裡的貴人?」她的眼裡閃著好奇的光輝。從她認識事物起,最令她感到神秘美麗的就是那座閃爍著光彩的宮殿了!
  
  大山裡的景色雖美,但從她張開眼睛認識這個世界起,除了師傅、山花林木和各種動物外,她幾乎沒有接觸過外界。她唯一可以看到就是山腳下那最引人注目的建築。
  
  早已發誓隱居避世的師傅們無法帶她去見世面,只好常常講山外的人生及各種傳聞夫事給她聽,也講山下那座在太陽下閃金光,月亮下閃銀光的宮殿的故事,還告訴她那裡面住的都是貴人……師傅風趣生動的描述讓她對山林以外的世界充滿了好奇,所以當藍風說他們住在山下時,她便迫不及待的問出口。
  
  「對,我們是住在那裡,不過我不是貴人,他是。」藍風用手指了指南宮翔。
  
  「真的?」女孩眉眼含笑地跪坐在南宮翔面前,討好地說:「大哥哥,你可不可以帶我去那個會閃光的宮殿裡玩玩?」
  
  「閃光的宮殿?玩?」仍為在深山老林裡,乍見這精靈似的女娃而震驚不已的南宮翔一時沒反應過來。
  
  「對啊,對啊,就是那個會閃光的宮殿啦!」女孩急切地往南宮翔身前靠近了些,想到能帶自己去那座令她神往已久的地方玩的貴人就在眼前,她興奮地忘記了師傅一再要她「謹言慎行」的軟誨,把兩條細胳膊擱在南宮翔曲起的膝蓋上,手托下巴,臉對臉地仰視著這個可以幫她達成心願的大哥哥。
  
  從未下山的她對那座宮殿的興趣可說是與日俱增,若不是師傅們為守諾言不得下山的話,她早就吵著要他們帶她去了。
  
  「為什麼?」南宮翔木然地問。女孩身上傳來陣陣自然的馨香,令他有一剎那的迷惑。
  
  「啊?」想不到南宮翔會這麼問,女孩愣了一下。「什麼為什麼?」
  
  「我又不認識你,為什麼要帶你去?」瞧她將手臂擱在他腿上,南宮翔有一種想抽回腿的衝動。
  
  「喔,那簡單,我叫水娃,住在白雲峰。你叫什麼?」女孩揮手指指山頂,笑容燦爛地說。對她來說,所謂「認識」不就是知道彼此的名字嗎?
  
  天哪,有誰可以拒絕那樣甜美的笑容?南宮翔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但心裡又彆扭,想也沒想的便開口回絕她。「可是,我不想帶個奶娃娃回家。」
  
  「哼!」水娃一聽這話,燦爛的笑容消失了,兩眼進射出生氣的火花。
  
  「我不是奶娃娃!我快八歲了耶!」她生氣地一拍他的膝蓋站起來,大聲說著伸出一個巴掌加三根手指頭在他眼前晃晃。「不帶就不帶!誰稀罕!」
  
  哼,奶娃娃?從來沒有人這樣侮辱過她!在她看來,奶娃娃應該是像那些剛孵出的小鳥一樣柔弱無助的小生命,可她水娃卻是能御鷹而飛,馭馬而奔,與虎狼為友,與蛇蟒為鄰的「俠女」耶!他居然敢這樣說自己?
  
  委屈的淚水滾出眼眶,她馬上用手背抹去,倔強地抬起小下巴轉過身去。
  
  白天鵝撲騰著翅膀飛到附近岩石上昂首嗚叫,聲援受辱的女孩。
  
  「喂,水娃,你別哭嘛!我可沒有惹你生氣喔!」一旁的藍風趕緊抓住她。
  
  「我才沒哭,放手!」水娃掙脫不了藍風,便揮指往他緊握著自己的手腕上點去。
  
  「哎喲!」毫無防備的藍風驚呼一聲,跌坐在地,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癱軟的下。
  
  「哼,果真如師傅所說,『谷分良莠,人分善惡』,我不跟你們說話了!」儘管這時才想起師傅的教誨有點嫌晚,但水娃還是毫不猶豫地轉身一躍,姿態優美地落在一棵松樹上,隨即消失在濃密的枝葉中。
  
  「水娃,你回來,我是逗你玩的!」南宮翔起身急喊。她的眼淚相對他們失望的評語令他感到很羞愧,可她動作太快,轉眼之間就消失無蹤。於是他大喊:「我叫南宮翔,他叫藍風。水娃,你快出來!」
  
  喊了兩遍,林子裡依然一片寂靜。
  
  「看來你真的惹惱了她。」藍風皺著眉,一邊活動著手腕站了起來。
  
  「水娃,我知道你在林子裡,你出來好不好?」南宮翔懇切地說。「我答應帶你去看閃光的宮殿……」
  
  語音未落,一道紅影飄然落於眼前。
  
  「你方才真是逗我玩的?你真的會帶我去?」俏臉仰問南宮翔,黑瞳印著大大的問號。
  
  南宮翔趕緊點頭,抓住她的胳膊,生怕一不小心她又消失不見。
  
  「水娃,他可是從來不騙人的貴人喔!」藍風趨前為朋友說話,特別強調「貴人」兩字。
  
  「那你以白雲峰萬靈石起誓。」水娃舉手對南宮翔說。
  
  南宮翔立即學她的樣子舉起右手發誓:「我,南宮翔以白雲峰萬靈石的名譽起誓,絕不欺騙水娃,否則讓山魔把我吃掉!」
  
  聽他發了在她看來是最莊嚴的誓言後,水娃笑了。她毫無嫌隙地將小手塞進南宮翔的大掌中,再用另一隻手握住藍風的手。「好了,從現在起我們是朋友羅。」
  
  南宮翔收攏五指緊緊握住那只柔嫩小手,心裡暖暖的,呵,真是個倔丫頭!
  
  「翔哥哥,藍大哥,你們說是來山裡看風景的,那我帶你們去吧!我知道很多好玩的地方喔!」當南宮翔告訴她,他家裡現在有很多客人,還不能帶她去,但他承諾以後一定來帶她去後,水娃只好暫時作罷,提議帶他們逛逛,畢竟她一個人也挺孤單的。
  
  「好啊!」南宮翔和藍風異口同聲的應允。
  
  他們早就想探探這座富有傳奇色彩的大山奇景,可是進山來後,卻發現山路崎嶇,方向難測,如今有她作嚮導,再好不過了!
  
  於是水娃領著他們往深山更深處行去,在他們的頭頂,始終有一隻山鷹和天鵝緊緊相隨。
  
  大琊山深處果真如外界所傳——風景奇美,溪流飛瀑,蒼松翠竹,嶙峋怪石,盤幽古洞,相映成趣。沿途的奇花異草和旖旎風光令他們目不暇接,流連忘返。
  
  山裡的天氣變化快,萬里晴空轉眼竟變烏雲當頂,隨即豆大的雨滴劈哩啪啦落了下來。
  
  「快跟我來。」水娃領著他們奔進一片果林,彎彎的枝頭上鮮美碩大的果子令人垂涎欲滴。
  
  「跟緊我的步法,不然會有危險!」還沒等他們的口水流出來,水娃就催促著他們穿過林子跑向一個山洞。
  
  南宮翔當即被迎面所見「娃娃居」三個風骨遒勁的大字吸引住,不由得佇足在雨幕中觀看。
  
  那三字刻於洞口絕壁之上,每字約有成人身高。刻字者以指代筆,將內力取於指問,字跡清晰,筆力均勻,而且是一氣呵成,毫蜒緩滯。指鋒陷石寸許,足見其內力之精湛深厚。
  
  「翔哥哥,雨變大了,快進來吧!」水娃拉著他走進山洞,驕傲地說:「那是我師傅用手指寫的,師傅說這是我的『閨房』喔!」
  
  「你師傅真厲害!」南宮翔由衷地稱讚著隨她彎腰走入山洞,一抬頭又被裡面的奇觀所吸引。
  
  這是個寬大乾燥、上窄下寬的石灰岩洞,洞壁光滑,一顆巨大的夜明珠用絲網兜著懸掛於頂上,使整個洞內光亮如晝。洞內有清洌的山泉穿石而過,另一側是略高出地面的石板,其上鋪有厚厚的松枝獸皮,角落放置著十來個泥捏的栩栩如生、神態各異的娃娃和一些用木頭雕刻成的玩具。
  
  「這些是你吧?」南宮翔拿起一個穿著紅衣,笑彎了眉眼的泥娃娃問她。
  
  「沒錯,是我琴師傅捏的。」水娃點頭,看到南宮翔拿起那個正在癟嘴哭泣的娃娃時,連忙補充道:「那是我小時候喔,我現在已經不哭了!」
  
  看著她認真的樣子,南宮翔不覺莞爾。說的好像她現在已經長大了似的,不知方才被惹哭的是誰呢?
  
  南宮翔看看藍風說:「我們就在這裡住幾天吧,反正我現在還不想回去。」
  
  「太好了!」水娃高興地歡呼。「我也要跟你們住在一起,明天我再帶你們去別地方玩。」
  
  說著她跑到洞口,撮嘴發出一聲似猿啼的長嘯。稍頃,那只一直跟著他們飛行的山鷹落在洞口,水娃把一個泥娃娃放在它的嘴上,拍拍它的頸子不知在它耳邊低聲說了什麼,山鷹便飛走了。
  
  「好了,師傅看見那個泥娃娃就知道我在這裡了。」水娃笑吟吟地說。
  
  「你師傅是誰?住在哪裡?」南宮翔好奇地問。
  
  「就是酒師傅和琴師傅嘛,我們都住在白雲峰啊。」
  
  藍風環顧四周,大聲讚歎:「這裡真不賴,如果能洗個澡就更好了!」
  
  「跟我來吧。」水娃笑吟吟地走到石壁邊,探手在底部摸索了一陣,只聽「喀嚓」一道石門滑開,暖暖的氣流隨即撲面而來,數顆夜明珠透過白白的霧氣閃爍苦柔和的光芒召喚他們奔去。
  
  「天啊!洞中洞耶,還有溫泉!」藍風興奮地拉著南宮翔脫去衣服,跳進池內洗澡。
  
  沒料想被阻隔在石門外的水娃竄了進來,興奮地脫掉裙子,只著小肚兜跳人池內,並淘氣地撩水戲弄他們,而她天真爛漫的歡笑很快消除了兩個大男孩初時的驚訝和尷尬。
  
  暖暖的泉水洗去了疲憊,看著周圍的一切,他們不禁讚歎著造物主巧奪天工的神奇力量。
  
  夜裡大霧瀰漫,山風呼嘯,間或傳來夜行野獸的號叫,讓未曾有過夜宿荒野經驗的南宮翔和藍風有點毛骨悚然。可是水娃卻毫無懼色,為了讓他們安心,她帶他們看了山洞裡佈置的各種機關,得意地說:「這些是我和師傅們一起做的喔,有它們在,任何野獸都進不來。」
  
  之後幾天,水娃帶著他們四處探險,三個人玩得樂不思蜀。渴了,喝山泉;餓了,吃山果、烤魚。
  
  她聰慧俏皮的言談、充沛的耐力和彷彿與山林融為一體的純真個性,無不令南宮翔深深著迷,而她所帶給他的各種新奇感受,更讓他暫時忘卻了煩惱。
  
  然而,快樂的日子總是過得很快!十天過去了,分手的時刻到了。
  
  把他們送到白石泉,水娃拉住南宮翔叮囑道:「翔哥哥,你一定要記得答應我的事喔!」
  
  「放心吧,等客人們一離開,我就來帶你去。」南宮翔安撫地輕拍她的手。
  
  「以後我每天都會來這裡等你,你可不能食言。」水娃指指白石說。
  
  「我一定來!」南宮翔再次保證。要離開這個美麗的女孩竟令他有一絲不捨。
  
  離開前,他取下胸前佩戴了十六年的玉珮,彎腰掛到她細緻的頸子上說:「這個送給你。」
  
  水娃看著那個潔白晶潤的心形玉珮,十分喜愛。把玩片刻後驚喜的說:「啊,翔哥哥,這面是你的名字『南宮翔』,對不對?」
  
  「對,水娃真聰明。」南宮翔讚賞地說。「這麼小就認字啦?」
  
  「當然,我師傅總要我讀書寫字。」聽到翔哥哥誇獎她,水娃歡天喜地說著。
  
  「你可不能把這個玉珮弄丟了,否則你翔哥哥會不見的。」藍風打趣道。
  
  「我不會弄丟的!」水娃小心地將玉珮塞進衣襟裡後,摘下頭上的翠玉簪放在南宮翔的大掌裡。「喏,這個給你,師傅說不可以白拿人家的東西。」
  
  南宮翔展開手掌細看,發現那是個用上等翡翠琢磨而成的髮簪,與普通髮簪不同的是,它沒有尖銳的頭,僅約一指多長,兩指寬,面上雕了一隻天鵝的圖案,另一面有五朵小花,上鑿一小孔,吊一條小金鏈,懸著五粒小巧的珍珠,稍一擺動,便銀光閃爍,製作工藝極佳,質地溫潤,光澤柔和,顯得富麗高雅。
  
  看他一直把玩那個翠玉簪,水娃叮囑道:「這是我五歲時師傅送給我的禮物,你也不可以弄丟喔,不然我也會不見!」
  
  「我不會弄丟的。」南宮翔握緊了那枚小巧的簪子。
  
  揮手道別後,水娃往山上奔去,白天鵝展翅相隨,萬綠叢中只見一點紅線往上延伸。
  
  「啁,她真是美麗的山林精靈!」藍風感歎道,又轉頭調侃南宮翔。「太子殿下,恭喜你剛剛同一個八歲女孩定下了今生之約。」
  
  「咱們走吧!」南宮翔沒多說什麼,轉身往山下奔去,知道自己從今往後心裡有了一個甜美的牽掛。
  
  遺憾的是,南宮翔未能遵守他的承諾,此後十年未曾再返白石泉。然而女孩絕美的容顏卻鐫刻在他的心上。
  
  當他和藍風回到王宮,卻得知父王南宮昊突然身中劇毒死亡,施毒者竟是父王一向信任的侍衛長!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令南宮翔哀慟欲絕,也從此改變了他的性格和命運。
  
  十六歲的他繼位為王。身為少年君王,他承擔著治國安邦的重責大任,也承受著替父伸冤的沉重心理負荷。他將全副心力傾注於國事,韜光養晦,嬋精竭慮,孜孜勤政,終於以德服天下,以威儀征四鄰,確立了自己的權威,成為舉國稱頌、威震四方的年輕君主。
  
  但是,十年來陰險多詭又殺機重重的宮廷生活,也將曾胸懷凌雲之志,狷介狂放的他磨練成了鋒芒內斂,陰霾偏執的男人。
  
  汲取父王的教訓,他不再輕信別人,他認為只有純真無知和粗心大意的人才會相信別人。就連藍風,這個從他出生起就陪伴著他,對他忠心耿耿的朋友兼兄弟,都被他摒棄在心門之外。
  
  白雲蒼狗,十年一別不過彈指間,可是世事的改變又何止點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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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4 01:31:27 |只看該作者
  第3章
  
  「她還好吧?」合上批閱完的最後一本奏章,南宮翔抬頭間站在身側的藍風。
  
  「很好。」知道他問的是誰,藍風逗趣道:「如果不介意她把你未來王后的寢宮拆了的話。」
  
  「有那麼嚴重嗎?」想起段公公氣急敗壞的樣子,南宮翔不禁嘴角上揚。
  
  「這要看你怎麼看了。」藍風微笑著說:「幸好宮裡沒有尖酸的王后,也沒有恪守宮規的女官,才能由著水娃滿樓的飛,滿苑子的逛,否則依她那性子恐怕是一天也不能忍受的。」
  
  南宮翔沒說話,知道藍風說的是實情。宮裡的繁文耨節,令人煩不勝煩,有時就連從小接受宮廷教育的他都受不了,要是讓在山林間長大的水娃遵從那些的話,一定會將她的靈性磨光,那是他最不願意看到的!
  
  幸好嚴厲的國師等重臣們不得插手後宮,而南宮翔又一再拒絕招妃納嬪,所以後宮目前都由段公公一手主理。
  
  段公公是宮裡出了名的好好先生永遠慢條斯理,不慍不火。然而從幾天前水娃住進棲鳳樓起,他的眉頭就沒舒展開過。
  
  想到段公公的神情,南宮翔不由揚起了唇角。
  
  那忠心耿耿的老臣先是氣急敗壞地跑來,說水姑娘把棲鳳樓裡的錦繡帷帳拆了當衣服穿;接著又苦著臉報告水姑娘把好好養在雕花大盆裡,數年長青的冬青樹挖了出來,埋到地裡,不料三個時辰不到,那棵紇赫國敬獻的奇樹就「香消玉殯」了;再來則是她在樓裡飛竄,打碎了價值連城的白玉觀音神座;更有甚者,是硬要教小婢輕功,卻讓小婢摔得半死不活……
  
  舉凡她種種「損物害命」的舉動,實在令段公公連呼吃不消。
  
  「陛下,水娃進宮已數日,你為什麼不去陪陪她呢?」看到南宮翔面露笑容,藍風不解地問。他看得出水娃對南宮翔有很深的感情,但不明白南宮翔對她是如何打算的,只能婉轉地探問。
  
  南宮翔看了他一眼,仰頭靠在椅背上閉目無語。
  
  這幾天他是故意不去見她的,一則他離宮多日,有太多的事要忙;再則他也想借此冷卻一下心裡對她的強烈渴望。
  
  自從那日重逢後,他被自己對她強烈的情感嚇到了。天知道這幾天他唯一想做的事就是去找她、親近她,看她充滿光彩的笑臉,聽她用銀鈴般的聲音講述往日的趣事!
  
  然而他的理智卻告訴他必須與她保持距離,只有如此,他才能夠冷靜思考。
  
  目前,還有很多未解之事懸在他們之間,光自己那些藏於暗處的敵人就不能不防。一旦放任自己陷入對她的感情,就等於把自己的弱點暴露在敵人面前。而這,是他絕不能容忍的!
  
  看到南宮翔沉吟不語,藍風知他不想回答,於是改變話題道:「烏達國前不久送來一批烏駒馬,聽說狂野得很呢!陛下有沒有興趣去看看?」
  
  「對呀,我怎麼把這事給忘了!」南宮翔雙目一張。「走,去看看!」
  
  烏駒乃是天下名馬,此馬高大健美,長有一人身高,毛色光亮柔順,以旋風般的速度相駿美的外貌著稱,又以體質結實、抗寒耐暑,而成為騎者夢寐以求的良駒寶馬。南宮翔現在的坐騎是烏駒與大琊名馬「良宛」雜交的後代,今天能得到純種烏駒,自然可喜。
  
  藍風和春、夏、秋、冬四大護衛緊隨南宮翔往馬場奔去。
  
  他們還沒到御馬房,遠遠的就看到馬場上塵土飛揚,並傳來強有力的馬蹄聲和熱鬧的吶喊聲。
  
  「陛下,一定是他們在馴馬。」藍風興奮地喊。
  
  然而當他們急切地來到護欄邊時,眼前所見幾乎令南宮翔心臟停止跳動,怒氣勃發。
  
  一匹白色駿馬正在場內狂怒騰踢,騎在它背上試圖馴服它的卻是水娃。聚集場邊的除了御馬房主事等臣子外,還有馴馬師和馬房小廝們,他們無不敬佩仰慕地注視著這精采動人的一幕。
  
  多麼熟悉的情景!十年前,也是一白一紅的纏鬥令他失落了心,而今天他再次感到熱血沸騰,但手心卻冒出冰冷的汗水,心裡升起蜒邊的恐懼。
  
  那狂野不馴的烏駒寶馬,此刻正怒不可遏地前踢後縱,仰首嘶鳴,竭力想把背上的騎者摔下地,但是水娃固執地伏在馬背上,一手持韁控制著它,另一手輕撫著它的鬃毛,嘴裡不停地低喃著。
  
  她的身體隨著馬的騰躍而上下起伏,卻始終穩穩地坐在它的背上,把巧勁兒全使在兩個膝蓋上,緊夾著雙腿不放,她堅定的意志增強了施於馬身的力量。
  
  終於,蹄聲緩、嘶聲平,馬兒乏了、倦了,它被背上那個雖然嬌小但更倔強的女孩征服了。
  
  「噗!噗!」噴喘著粗氣,馬兒搖頭揚尾地在場子裡踏步小跑,水娃也累得趴在馬背上歇息。
  
  「水姑娘!」看到南宮翔蒼白的臉色和握得死緊的雙拳,藍風趕快喊話。
  
  「翔哥哥!」南宮翔滿腹的不悅還來不及發作,那個罪魁禍首已經歡叫著飛撲而來,讓他忙不迭地舒展長臂接住她。
  
  「陛下……」眾人看到國王陛下駕到並一臉怒氣時,立即惶恐地伏地叩首。
  
  「你該死的在幹嘛?」無視地上跪著的人,南宮翔衝著懷裡的水娃發火。
  
  水娃被他突如其來的怒氣嚇了一跳,看著他不解地問:「你為什麼生氣?我只不過跟馬兒玩玩,又沒有做錯事。」
  
  「玩玩?那是一匹沒有馴化的馬,你知不知道它可以把你踏成肉泥!」南宮翔怒視著她,又轉頭對地上的人們說:「你們好大膽子,竟然讓她犯險!」
  
  「陛下饒命!」主子少見的著急和狂怒讓眾人驚恐不已地磕頭求饒。
  
  這下水娃生氣了,她用力想掙脫出南宮翔的懷抱,可是他的手臂收得更緊。
  
  「又不是他們的錯,你快讓他們起來!」水娃嘟起了小嘴,眼裡有兩簇火苗在竄動。
  
  地上傳來一陣陣驚愕的抽氣聲,隨後趕來的段公公急忙用眼神阻止水娃的發飆不敬。
  
  而她這模樣與當年在大琊山南宮翔惹惱她時的情景如出一轍:噘嘴、鼓腮,雙目噴火……八歲的她生氣時已讓人無力招架,十八歲的她生氣模樣更多了嫵媚動人的風韻。
  
  對此,南宮翔還是和十年前一樣沒有抵抗力,只好對跪著一地的人吼道:「下不為例!」
  
  然後他放開水娃,懊惱地訓斥段公公。「你該教會她宮裡的規矩。」
  
  說完回身走了。
  
  「他幹嘛那麼生氣?」看著南宮翔偉岸的背影,水娃無措地問。
  
  這還是她第一次看到南宮翔發火,她真的不想讓他生氣,她等了他這麼多年,這次終於見到他,才知道自己有多麼想念他和喜歡他。
  
  十年前,當他們在大琊山初次見面時,她最大的心願是到那座會閃光的大房子玩,因此對那個承諾帶她實現夢想的「貴人」始終難以忘懷。
  
  她永遠記得自己每天到白石泉邊等他的急切心情。然而,就連她也不清楚是從何時起,她對他的等待不再是單純地為了去那座宮殿玩耍。她忘不了那十天他們在一起玩的情景,那是她一生中最開心的十天。
  
  她也不清楚自己是從什麼時候起,一握起那塊他替她掛在頸子上的玉珮,整個心裡就只有他的面容和身影。她多麼渴望見到他,想知道究竟是什麼原因讓他食言失約?可是自從與他重聚後,他一直很忙,都沒有機會見到他,而今天才見面自己就惹他生氣了,這令水娃很不安。
  
  段公公輕聲歎道:「唉,水姑娘,你要記住,王威不可侮,這宮裡的規矩不可輕忽……」
  
  於是,在回棲鳳樓的路上,承擔管理後宮重任的段公公按照王上的吩咐,明知成效下大,仍諄諄教導這個單純又下馴的小丫頭宮裡的各種禮儀規矩。
  
  可一進棲鳳樓,看到南宮翔在座時,水娃立即把段公公言猶在耳的那套禮儀宮規拋到了九霄雲外。
  
  「翔哥哥……」喜悅的歡呼被段公公的一聲輕咳堵住,燦爛的笑顏立即如遭霜打的春花一謝了。
  
  「怎麼了?」南宮翔命婢女送來熱水讓水娃洗手擦臉,邊奇怪地問。
  
  方才在馬場,他由於過度擔心水娃莽撞的行為會遭致受傷,遷怒屬下後拂袖而去。但心裡又著實惦記著被他怒氣嚇到的水娃,他沒有忽略當他衝著她大吼時,水娃眼裡的驚懼。
  
  畢竟,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發脾氣。為了安撫她,同時也因為多天來他克制著下來看她,一旦見到她便有了無可遏止地想親近她的慾望,於是他來到了棲鳳樓。
  
  「段公公說我以後不可以喊你『翔哥哥』,那樣不合宮裡的規矩……」水娃皺著眉說。
  
  南宮翔聞言不禁一笑。「算了,你要是喊我『王上』或」陛下『,我才會覺得怪怪的。「
  
  「那麼我還是可以喊你『翔哥哥』羅?」
  
  「當然,隨你高興。」南宮翔取下她手中的毛巾,遞給守候在旁邊的霜兒。
  
  「太好了!」水娃快樂地撲進南宮翔懷裡。
  
  「不,你不可以像這樣抱著陛下。」藍風掃興地插話。
  
  「為什麼?」水娃不解地回頭看他。「我喜歡翔哥哥,為什麼不可以抱他?」
  
  「因為那樣有違宮規,會令陛下龍顏無光,天威受損。」佯裝沒看見南宮翔的蹙眉,藍風揚眉輕笑。如此難得的作弄機會,他才不會放過。
  
  水娃的小臉垮下了。
  
  「你還不可以公開地表現出對陛下的喜歡,也不可以違拗陛下的旨意,更不可以當眾對陛下大吼大叫,就像剛才在馬場那樣,那可是犯上的殺頭之罪。」
  
  「哇,那麼嚴重啊?」水娃蒼白著臉吐吐舌頭,她可是希望永遠跟她的翔哥哥在一起呢,如果有那麼多的規矩,她怎麼記得住?
  
  於是她仰頭問南宮翔。「你會殺了我嗎?」
  
  「不會。」南宮翔瞪了藍風一眼,安撫她道:「在人前你有點分寸就好。」
  
  「喔。」他的話令水娃略覺寬心。
  
  南宮翔問她:「宮裡好玩嗎?」
  
  水娃立即眉飛色舞地說:「好玩極了。」然後對他講起她去過的那些地方。
  
  看到她眼裡的流光異彩,南宮翔也覺得很高興。「等我不太忙的時候,我帶你去鹿場看看,那裡有很多漂亮的鹿喔。」
  
  「那太好啦!」水娃高興地說,但她又想起馬場上的衝突。「可是,你剛才為什麼生氣?」
  
  「你還敢問?那麼危險……我壽命起碼縮短十年!」南宮翔想起那駭人的一幕,仍心有餘悸。
  
  「哦,原來你是因為擔心我才生氣呀?」水娃總算明白了,不由開心地拍拍他的寬肩道:「放心吧,『疾風』不會把我摔下來的。」
  
  「疾風?」南宮翔不解地看著她。
  
  「就是那匹神勇漂亮的白馬啦,我給它取的名字。你說好不好?」
  
  南宮翔低聲沉吟,讚許道:「嗯,它確實有疾風之勢,這名字不錯。」
  
  「當然,我很會取名字喔。」被南宮翔首肯,水娃神氣地挺起了胸。
  
  看著這雙清新靈動的眸子和燦爛的笑容,南宮翔忘了一切防禦和猜疑,忘了該保持的距離,情不自禁地把她抱坐在腿上,寵愛地問:「你喜歡那匹馬嗎?」
  
  「喜歡!」水娃毫不猶豫地點頭。
  
  「那它以後就是你的了。」
  
  「真的?真的可以給我嗎?」水娃小嘴半張,驚喜地問。
  
  「當然,君無戲言。」
  
  「太好了,我以後可以跟疾風玩了,謝謝你!」水娃摟住南宮翔的肩膀,用力抱了一下。
  
  南宮翔的心激烈跳動,他懊惱地發現自己一面對這張笑臉,就無法移開視線,更遑論與之保持距離了。那麼其他男人呢?會不會也像自己一樣?
  
  他拉下她的手嚴肅地說:「你太單純,對事物又太好奇,為了你好,你要記得不要隨便亂跑。還有,要少施展你的功夫,也不要再闖禍,知不知道?」
  
  水娃側頭看著他認真的臉,困惑地問:「你沒有見過我師傅吧?」
  
  「當然沒有。怎麼這樣說?」南宮翔蹙眉間。
  
  「因為我師傅總對我這麼說,而你跟他們說的幾乎一個字不差耶。」
  
  聽她這麼說,南宮翔忍不住用手指刮她小巧的鼻子說:「可見你有多頑皮。」
  
  「我哪有頑皮?」水娃黑白分明的眼瞳滴溜溜轉,抗議地說。
  
  「還狡辯?那你說說看進宮幾天來,你闖了多少禍?」南宮翔故意板起面孔。
  
  「呃,那個呀,也不是很多啦……」水娃咽口口水,怯怯地看著南宮翔。
  
  「她那樣是不是你害的?」南宮翔指著立於窗前,胳膊纏著夾板的翠兒問。
  
  「是,是我。」水娃羞愧地承認。「不過我不是故意的,我師傅就是那樣教我練習輕功的嘛。我以為翠兒也可以,沒想到害她摔斷了胳膊……」水娃難過得紅了眼睛。
  
  「除了這個,還有呢?」南宮翔不想看她傷心,忙轉移話題。
  
  水娃偏著頭想了一下。「還有那個『矮東西』,喔,不對,段公公說是叫『矮冬青』,我看它孤零零地長在盆子裡,就好心幫它移到那些樹木中,讓它有朋友陪伴。誰曉得它就這麼死掉了。其實,我也是很難過的。」
  
  「你真的難過嗎?」看她小臉皺在一起,南宮翔好笑地問。
  
  「嗯。但是後來我又想,死了總比孤零零的活著好啊,所以我就不難過了。」
  
  水娃解釋道。
  
  「是嗎?」南宮翔順了順她的頭髮,聽她說死了比孤零零地活著好,他的心抽痛了一下。
  
  「當然是。」水娃說完又想起還有沒說到的,趕忙主動坦白。「呃,還有打碎了那個玉觀音,我真的不知道她怎麼會放在那裡。」接著又無車地說:「不過,打碎就打碎了,你不要那麼計較嘛,反正那是送子娘娘,你還用不著拜她。」
  
  水娃最後的話差點沒讓南宮翔跌下椅子。
  
  他一瞪眼。「你怎麼知道那是送子娘娘?又怎麼知道本王用不著拜?」
  
  「大琊山上有座觀音廟,我當然知道羅。」水娃翻了翻白眼,更語出驚人地說:「而且你連娘子都沒有,拜送子娘娘幹嘛?」
  
  「你……」南宮翔第一次感到無話可說。
  
  「哈哈哈……」藍風再也忍不住了。儘管南宮翔對他投來殺人的目光,他還是忍不住爆笑出聲。天知道他已經在旁邊努力地忍了很久,然而南宮翔吃癟的樣子還是讓他破了功。
  
  連守在門邊的四衛上和段公公都忍俊不禁,咧開了嘴。
  
  「芙蓉餅!」正當南宮翔想試探她對「娘子」的認識時,水娃卻兩眼發光地躍下,撲向婢女霜兒剛放下的托盤,毫不優雅地抓起上面的點心就往嘴裡塞。
  
  這「芙蓉餅」是大琊國有名的甜點,用乳酪和面,蓮泥作餡做成,中間夾一朵芙蓉花,甜而不膩,香酥可口。水娃自從人宮第一天吃過後,總惦著它,認為這是世上最好看最好吃的東西。
  
  她一邊狼吞虎嚥,一邊還不忘招呼大家一起享用,急切中不小心被餅嗆到,咳嗽不止。
  
  南宮翔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地趕緊遞上熱茶,輕拍她的背。「慢點吃,沒人跟你搶。」
  
  他對水娃表現出的那份從未有過的溫柔與耐性,讓藍風和衛士奴婢們都看傻了眼。
  
  緩過氣後,水娃又抓起一塊點心,這次她沒有忙著塞進自己的嘴巴,而是送到南宮翔嘴邊。「翔哥哥,你也吃一塊,真的很好吃喔!」
  
  南宮翔想搖頭躲避,可是她眼裡熱切的光芒卻讓他不由自主地張開了口。
  
  他溫熱的唇舌掃過水娃纖柔的手指,令兩人都不由身子一震。水娃突感面熱心跳,雙腿發軟,忙坐回他的腿上,困擾地看看自己的指頭,除了麻麻癢癢之外,並無異樣。又納悶地看看南宮翔的嘴,那豐厚濕潤的嘴唇正形成一個漂亮的弧形誘惑著她,令她有一種渴望,想再試試……
  
  彷彿看穿她的心思,南宮翔如她所願握起她的纖指,張口舔去上面殘餘的糕餅層。
  
  哇,他真的用、用舌頭耶!水娃倒吸一口氣,驚駭地看他,心臟狂猛跳動,渾身燥熱。
  
  「水姑娘,你可是第一個讓陛下吃甜點的人喔!」因為隔案而坐,水娃又坐在南宮翔的腿上擋住了視線,所以藍風並未看到兩人間曖昧的一幕。
  
  「是、是嗎?」水娃結結巴巴地問,猛然從那奇異的感覺中清醒,感到無比羞窘,竟不敢回頭。
  
  「當然,因為我不愛甜食。」南宮翔瞭然地看著水娃水汪汪的眼睛和潮紅的雙腮,將她擁入懷中,把她熾熱的臉蛋壓進自己的肩窩。又別有所指地說:「不過,我喜歡水娃給我的甜點!」
  
  說完還哈哈大笑起來,水娃害臊地不敢抬起頭。
  
  稍後,他撫摸水娃柔順的長髮輕聲問:「水娃,十年前我沒有遵守諾言,你生氣了嗎?」
  
  「開始的時候很氣,不過後來就不氣了。」水娃沒有抬頭地悶聲回答。
  
  「是因為後來你忘記了我嗎?」南宮翔皺起眉心問。
  
  「不是!我從來沒有忘記你。」水娃仍舊悶聲說:「是因為如果我生氣的話,會讓你遭受厄運。」
  
  南宮翔托起她俏麗的臉蛋不解地問:「為什麼你生氣我會遭厄運?」
  
  「當然羅,因為我一生氣就會用萬靈石詛咒,被我詛咒的東西都會倒楣的。」
  
  水娃認真地說。
  
  「真的嗎?你的詛咒很靈驗嗎?」
  
  「沒錯。有一次門板夾到我的手,我很生氣,咒它倒掉,結果它真的倒了,還壓壞了師傅的花;還有一次我偷偷下山去三夫廟看廟會,一個男人老是跟在我身邊搭訕,讓我很煩,於是就咒他掉進河裡。結果廟會還沒有完,那人真的掉進河裡,還差點被淹死了;另一次我咒不聽話的雪兒摔跟頭,結果它從天下掉了下來,鵝毛都掉了很多哦……」
  
  水娃稚氣的描述令南宮翔再一次大笑了起來。「哦,你真是我可愛的娃娃!」
  
  南宮翔抱緊她,心裡默默感謝天神聽到了自己的祈求,不僅讓他精靈般可愛的女孩平安快樂、沒有恨他的失信,而且讓他們終於重逢了!
  
  藍風欣喜地看到,和水娃相處的短短時間內,南宮翔已經暢快地笑了好幾回。
  
  他衷心希望水娃的出現能讓南宮翔恢復昔日的開朗和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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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4 01:31:45 |只看該作者
  第4章
  
  國師莫剩同助手霍庾正在靈台觀天象。
  
  「浮雲掩月,北斗無光,亂象將至啊!」莫剩歎口氣,臉上儘是憂慮。
  
  「大師,可有消災祛難之道?」霍庾恭敬地問。
  
  莫媵沒有說話,仍專注地仰望天空。稍頃,他急步走回案,展開紙筆。
  
  知道他是要給王上寫奏摺,霍庾隨即為他磨墨,嘴角輕輕揚起陰毒的冷笑。
  
  一陣奮筆疾書,莫媵結束書寫,合起奏章,與霍庾一起離開靈台。
  
  燈火如豆,暗影如魅,闐昏的房間裡顯得詭奇。
  
  「帶來了嗎?」暗啞的聲音低沉地問,口氣裡有極度的關切。
  
  「帶來了。不過以後不能在這裡碰頭!」燈影中瘦削的身影嚴厲的說,聲調尖細高亢。
  
  「有什麼關係?閣下不是已經打點好一切了嗎?」瘖啞聲音不耐地說。
  
  「南宮非常精明,記住,以後老地方見!」尖細聲音一點不妥協。
  
  「好吧。」沉默片刻後,暗啞聲音透著不耐答應了。
  
  瘦削男子這才從懷裡取出一個捲起的小管交給了對面男人。
  
  隨即燈火被熄滅,一切歸於黑暗。
  
  鵬鸞閣內,南宮翔陰鬱地立於窗前,莫媵的奏摺正擱在他身後案上。其中不僅有對天象的最新分析,也再次提出對水娃的懷疑,力勸他遠離誘惑。同時附上他私下派人查探水娃身世背景,但幾番折騰卻毫無所獲的報告。
  
  老傢伙,什麼都想管!南宮翔不滿國師擅自調查水娃的行為,更討厭他人介入自己的感情生活!他決定明天上朝時一定要把自己的想法明白無誤地宣達給固執的閾師及其他有同樣心態的臣子。水娃的事是他的事,他確信自己能處理。
  
  緩緩張開緊握著的拳頭,手心裡躺著那個小巧的簪子,他輕柔地摩挲著那熟悉的暖玉,把玩著懸掛在上面的晶瑩珍珠,不由心潮起伏。對水娃,他已經不能否認自己對她的感情!
  
  十年前,年僅八歲的她出現在深山幽林中,快樂蜒憂如山之精靈,撼動了他的魂魄;十年後,她又如由天而降的仙子出現在眼前,再次深深地抓住他的心。雖然仍不確定她究竟從何方來,欲往何處去?但那又如何?他愛她!
  
  月走星移,夜更深了,可他毫無睡意。走出屋外,他揮手示意守夜衛士留住原處,旋身飛躍,瀟灑輕盈地落在棲鳳樓廊前,毫無聲息地進了內室。
  
  只著內衫的水娃正專心地趴在案上畫畫。驚覺有人靠近時,她匆忙捲起手中的圖紙,未及回頭,身子已被攬進堅實的懷抱。可見來人的內力輕功都在她之上,才能瞞過她靈敏的耳朵。
  
  「翔哥哥。」儘管背對他,水娃卻熟悉他的味道,於是放鬆了緊繃的身軀,像隻貓瞇般慵懶地倚靠在那壯實的懷裡磨蹭著,試圖找個更舒服的地方。
  
  「為什麼還沒睡?」南宮翔被她天真無邪的磨蹭激出了反應,把臉埋進她白皙的頸間,竭力平息竄過全身的慾望。然而水娃的體溫溫暖著他,身上那股如蘭馨香令他更加心神蕩漾,血脈僨張。他無法否認,只要一接近她、碰觸她,他長期以來引以為傲的冷靜自製就消失了。
  
  「等你。」水娃撒嬌地轉過身抱著他,她從沒有像這樣依戀過任何人。
  
  「等我?」南宮翔詫異地托起她的下巴。
  
  「霜兒說你每夜都來看我,你不知道我很貪睡的,我怕今晚又睡著了會再錯過你。」水娃噘嘴道。
  
  「娃娃……」抱她坐在繡娟上,他低聲喚著她,聲音裡的渴望是那麼明顯。
  
  「嗯?」感覺到他的異樣,水娃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充滿關切地瞅著他。
  
  看著那雙純真美麗的眼睛,南宮翔克制住心頭的躁動,溫柔地在她額頭落下一吻,動情地說:「答應我永遠都不要離開我,好嗎?」其實他真正想說的是,永遠都不要離開我、背叛我。
  
  「我答應你。」水娃馬上舉手保證:「以白雲峰萬靈石的名譽發誓,如果沒有翔哥哥的允諾,我絕不離開大琊王宮,否則讓我天雷打、地火焚,死後……」
  
  「好啦,好啦,不要咒自己!」南宮翔抓下她的手,緊緊抱住了她。
  
  「翔哥哥真好!」水娃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滿足地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
  
  南宮翔沒說話,水娃的親吻帶給他的震撼是無法言語的。雖然心裡的猶豫依然存在,但此刻的他寧願相信自己的直覺。
  
  他更緊地抱著她,讓她感覺自己的滿腹柔情。
  
  「娃娃?」半晌後,感到懷裡的身軀更柔軟了,南宮翔低頭輕喚。
  
  「唔……」水娃愛困地閉著眼輕應。
  
  「這丫頭。」南宮翔憐愛地失笑,抱起她往床邊走去。
  
  把她放在床上,南宮翔正想鬆手,水娃嚶嚀一聲,睜開眼拍拍床榻低喃:「翔哥哥,睡覺。」說著還掀起絲被說:「看,被子很大喔。」
  
  南宮翔被她信任而無邪的眼光吸引了,他不再堅持,脫下長袍鞋襪,也躺進被裡,水娃軟軟的身體立刻挨了過來,南宮翔伸手摟住她。
  
  枕在他的胸前,水娃幸福地閉上了眼。「喔,跟翔哥哥睡覺真舒服!」
  
  抱著她柔軟的身軀,感受著她均勻的鼻息,南宮翔的身體躁動著,似乎能聽到自己身體裡血液奔流的聲音,慾火在心裡逐漸燃燒,他從來沒有如此這般地想要一個女人。
  
  「娃娃,你知道男人和女人睡在一起會發生什麼事嗎?」南宮翔吻著她的頭頂問。
  
  沒有回答,只有頸間傳來暖暖的呼吸,低頭一看,小丫頭早就夢周公去了。
  
  南宮翔微微一笑,擁緊懷裡的女孩,努力地深呼吸,平息心中的騷動,漸漸也跟著沉人了甜蜜的夢鄉。
  
  拂曉,南宮翔神清氣爽地醒來,感到很久沒有這樣放鬆地睡一個好覺了!
  
  看看懷中酣睡的俏人兒,他的臉上露出了真正開心的笑容。他溫柔地在她唇上落下一吻,便起身準備回鵬鸞閣換裝。
  
  可惜他的快樂在他隨手展開昨晚水娃卷覆於案上的畫紙時消失了,神情變得古怪而緊繃。
  
  圖畫得不錯,精確細緻。這是一張地形圖,而且所畫正是鵬鸞閣、棲鳳樓等他經常出現的重要地方。
  
  這張圖刺激著南宮翔最敏感、也最脆弱的神經。多年前,他曾被刺客所傷,而莊刺客身上搜到的就是一張這樣的地形圖。
  
  她畫這個幹嘛?難道她真是有目的而來?南宮翔呆立當場,一夜柔情蜜意頃刻間煙消雲散。
  
  他憤怒地走回床邊,想扯起水娃問個明白。
  
  可是,床上美麗如仙子的她在晨曦中恬靜安睡,清麗的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嫩白的肌嗜泛著粉紅色的光澤,長長的青絲散落在被枕間……
  
  看著這畫面,南宮翔掙扎著抓緊了床邊的帳帷。
  
  「霜兒,天還沒亮呢,我還要睡……」輕微的搖動令床上的水娃似醒非醒地低喃出聲。
  
  南宮翔看著她,臉上露出困惑,並漸漸轉成失望而絕情的冷笑。
  
  「笨蛋!」他忿忿地罵著自己,怎麼可以如此輕易地就把心失落在一個不明底細的女人身上?
  
  他的目光無法離開她,心裡痛苦地想:老天,她是這麼年輕美麗,她的天真爛漫和純潔善良是如此迷人,可是在這表象下,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呢?她到底為什麼而來?自己愛上的到底是誰?!
  
  愛?!南宮翔驟然驚醒,不,他不需要愛!如果她想要玩什麼名堂的話,他一定奉陪!
  
  摔下帳帷,南宮翔轉身奔了出去。
  
  *  *  *
  
  晨鳥鳴唱,陽光明媚。水娃在翠兒、霜兒的陪伴不到棲風樓後的山坡玩要。滿坡的花讓水娃欣喜異常,徜徉在絢爛多姿的花海中,禁不住面對初陽下白霧繚繞的白雲峰大喊:
  
  「師傅,我好快樂!」
  
  聲音傳得很遠,可是沒有回音,顯得柔弱無力。水娃一陣悵惘,但她甩甩頭拋開它,雖然思念師傅,可是陪伴在翔哥哥身邊是她最開心和最嚮往的事情啊。
  
  她在碧綠的單地上翻滾跳躍,還教翠兒、霜兒用野花編織花環戴在頭上。
  
  翠兒和霜兒感染了她的快樂,也無拘無束地奔跑歡叫。可是她們沒有水娃那樣充沛的體力,不一會就開始叫苦不迭,水娃只好自己四處探奇。
  
  突然,一聲聲戰吼隨風傳來,令水娃大驚,忙循聲奔去。
  
  越過坡頂,水娃驚詫地瞪圓了眼睛。山坡這面竟是一大片平緩的草地。在陽光照射下,厚厚的青草彷彿地氈般柔軟而溫暖。
  
  此刻,一大群身著盔甲的上兵正在習武操練。他們列隊整齊,吼聲震天,十分雄壯。而領兵訓練的正是藍風,春、夏、秋、冬四位大哥也都在。
  
  從未見過這種雄壯陣勢的水娃深感驚奇,於是席地而坐,興味盎然地觀看。
  
  個一會,隊伍解散,大家或躺或坐就地休息。水娃躍起大聲呼叫:
  
  「藍大哥!」然後如離弦之箭般,一團紅雲疾射而下。
  
  轉眼之間,水娃已經俏立於諸位大哥身前,氣不喘,色不變。
  
  「水娃,你怎麼跑到這裡來?」急性子的冬虎先開了口。
  
  「我和翠兒、霜兒出來玩,不知怎的就走到這來了。」水娃在他們中間穿來穿去,被他們身上的盔甲所吸引,好奇地伸手摸摸,又用拳頭往背對她的夏嵐身上打出一拳,毫無防備的夏嵐往前跌了一步,而「偷襲者」則握拳哀號。
  
  「呃,這是什麼東西,這麼硬?」水娃不服氣地對夏嵐說:「夏大哥,穿那個東西不算本事,要不,你脫下它,我們倆來比試比試?」
  
  「好耶,好耶!」士兵們都興奮地跳了起來,整個上午的累人操練被他們拋諸腦後。
  
  「好!比就比!」好勝心一起誰也擋不住。夏嵐問:「你說,比什麼?」
  
  「隨便。」水娃豪氣干雲地說。
  
  「你是妹妹,你來決定。」
  
  「那好,我們比搏擊,五招定勝負,如何?」
  
  「好。」夏嵐說著脫下了身上沉重的鏜甲。
  
  水娃不知道夏嵐的武功怎麼樣,但她相信能成為南宮翔貼身侍衛的人,武功必定不弱。
  
  在一聲聲助威吶喊中,一紅一黑兩條身影很快就展開了搏鬥。
  
  夏嵐使的是至剛至烈的金剛拳,每一拳擊來都虎虎生風,威猛異常。
  
  水娃則使出柔功,以輕霞舒緩的「天鵝戲」與他對招。
  
  在一來一往中很快四招已過。看出小丫頭功夫了得,為了贏得比武,夏嵐在最後一招中使出了看家本領「掏心拳」。
  
  水娃地看對方拳鋒凌厲,知道不可硬接,便改用剛柔相濟的「雪鷗戲」接招。
  
  當夏嵐的拳鋒堪堪襲至門面時,水娃吟吟一笑,左腳斜跨,右腳輕點,騰聲躍起三丈有餘,雙臂張開,頭如鵬吻般往下垂,呈現出一個漂亮的身形,然後不等夏嵐回拳,迅速飛起左腳,踢向他的背部。而夏嵐也不是省油的燈,他的拳法凌厲,而且反應快捷,當看到水娃騰空躍起時便疾速轉身回拳避過。
  
  只是水娃技高一籌,讓他避過了左腳,卻避不開兩臂。在眾人驚呼聲中,水娃雙掌猛推,夏嵐踉蹌倒地。
  
  「夏大哥,你有沒有受傷?」
  
  水娃急忙過去詢問,雖然只用了兩成力道,但見他趴在地上,她還是很抱歉。
  
  「沒有,只是自尊心受了傷。」夏嵐坐起來,賭氣地說。
  
  大家哄堂大笑,水娃卻惴惴不安地連聲道歉:「夏大哥,我從沒與人比試過,所以不知輕重,你別生我的氣,好嗎?」
  
  「沒事,你夏大哥我不會那麼小心眼!」夏嵐拍拍她的肩頭安慰道,並由衷地稱讚:「不過你的功夫還真的不賴!」
  
  大家都看出,水娃這最後一招是將閃躲與進攻連成一氣,沒有半點空隙,而且由於她整個身子上騰又急速下墜,並在其間以右腳為支撐,踢左腳為虛,展雙臂為實,如果真正對敵中,她剛才的雙臂齊擊,聚全身之力道,其威力必猛不可言。
  
  「嘿,快看,有兔子耶!今晚可以吃免肉加菜羅!」不知誰喊了一聲。
  
  「兔子?」水娃回首,見幾個士兵正在追趕一隻灰白相間的野兔,驚慌的兔子直往草堆裡竄。
  
  「水娃,去抓那隻兔子啊。」藍風喊她。
  
  「抓到了不可以殺死它喔!」水娃擔憂地說,剛才有人說要吃兔肉呢。
  
  「當然。」藍風笑著說:「再不追,它就跑了。」
  
  「放心吧,它跑不了的,它還要陪我玩呢!」水娃快樂地大喝一聲:「乳雁覓蹤!」兩腿一曲一伸,騰空而起,宛如一陣風,輕功顯然已臻上乘境界。
  
  「哇,好俊的功夫!」
  
  藍風和春、夏、秋、冬震驚地看著空中曼妙飄逸的身形,他們從未聽過這樣的功夫,更何言親眼目睹?
  
  他們全都專注於眼前的奇景,沒有注意到南宮翔已經來到他們的身邊。
  
  其實早在水娃出現前他就來了,只不過沒有現身而已。水娃所展現的功夫令他吃驚,並從她大開大合的磊落招式中看出她的武學師出正宗。但他此刻非常生氣,不僅因為那張已成為他心結的地圖,還因為她擾亂了他的練兵場。
  
  此時,水娃忽然俯衝向地面,沒等人們驚呼,已經傳來她快樂的笑聲:「我捉到它了!」幾個騰躍,她已經翩然而至,手裡提著一隻掙扎的兔子。
  
  「翔哥哥,你來了?」看到南宮翔,水娃不由眼放異彩。「你看,我的新朋友喔,我給它取了名字叫」灰兒「,你說好不好?」
  
  因為太快樂,水娃沒有看出南宮翔即將爆發的脾氣和週遭低迷的氣氛。
  
  而熟知南宮翔的將士們從他緊繃的雙危相額上的青筋鼓跳,感覺到他的怒氣勃發,均默默佇立。
  
  「翔哥哥?」見南宮翔沒回應,水娃舉起那只掙扎的兔子湊到他的眼前。
  
  「滾開!」南宮翔一掌擊向兔子。「你竟敢到我的練兵場來炫耀武功!」
  
  「灰兒?」彷彿沒聽到南宮翔的責罵,水娃驚懼地看著手裡的兔子。
  
  「天哪!」不忍的低呼一聲,藍風不惜犯上的逕自轉身,集合隊伍繼續操練。
  
  他不敢相信南宮翔竟會如此殘忍地傷害一個天真的女孩。
  
  「灰兒?」水娃駭然放開兔子,它掉落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它怎麼了?為什麼一下子就不動了?」水娃蹲下身用手撥弄它,兔子的口中湧出了血。
  
  「它死了,心脈被震碎了。」水娃頹然地跪坐在腳後跟上自言自語。
  
  「水娃,我不是有意要打死它。」看到水娃無神的眼睛,南宮翔的腹部彷彿被人重擊了一舉。
  
  「藍大哥說不會殺死它,我才去捉的……」水娃哽咽著。
  
  南宮翔的怒氣消失了,他蹲下身,對水娃說:「我會再幫你捉一隻……」
  
  「不要!」水娃嘶聲叫著跳起來,生氣地看著南宮翔,風吹動著她的髮絲,絕美的臉上流露著哀傷。她抱起地上的兔子,轉身飛快地跑了。
  
  「陛下,軍機處密件!」正在南宮翔後悔莫及時,一個侍衛騎馬奔來,遞給他一本封口摺子。
  
  南宮翔拆開一看,臉色驟變。他大喝一聲:
  
  「藍都統,春、夏、秋、冬,隨我走!」然後展開身形飄然奔去,身後數人也馬上跟了過去。
  
  *  *  *
  
  「邊防圖不見了?誰有這等本事溜進這裡?!」
  
  軍機處密室內,南宮翔冷靜地巡視著暗建於牆上的密櫃,櫃內空空如也,門鎖未被毀壞,而房內專設的多道機關也都完好無損,可見作案者是個高手,否則不可能得手。
  
  「會是誰呢?此人必須具備一流的輕功,熟悉宮中位置,又善機巧……」南宮翔沉吟著,腦海裡出現了那個他最不願意想到的美麗身影,於是他望向藍風。
  
  「不!絕對不是她!」彷彿有心靈感應,藍風知道他指誰,但斷然拒絕附和。
  
  「為什麼不可能?世上的事什麼都可能!」南宮翔平板地說。
  
  藍風大吃一驚,為他居然懷疑水娃而覺得恐懼。「陛下,你不會真的懷疑水娃吧?」
  
  「為什麼不呢?」南宮翔面無表情地反問。
  
  「不!絕對不可以懷疑她!她是世上最單純善良的人!」藍風激烈地說。
  
  看到藍風強烈的反應,再看看身邊四個忠心耿耿的侍衛。「你們說呢?」
  
  「絕對不會是她!」他們異口同聲地回答,也流露出與藍風同樣的神色。
  
  南宮翔驚訝地發現才短短數日,水娃已經將他最難取悅的心腹們收服了,心裡更為火大。「你們方才都看見了她的功夫,除了她,這座王宮裡誰有那樣上乘的輕功呢?」
  
  「陛下你也有那樣的功夫。」由於失望和憤怒,藍風大膽頂撞他。
  
  「我為什麼要來偷這個東西?」南宮翔睨了藍風一眼。
  
  「那水娃又為什麼要那麼做?」藍風反問道。
  
  「很好,這是我們二十幾年來第一次對事情的看法不同。」南宮翔臉色看似平靜無波,但他們知道這是假象,他越是平靜時就越危險。於是他們都沒有回話,以沉默作答。
  
  南宮翔沉聲厲喝:「還呆在這兒做什麼,還不快去作補救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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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章
  
  是夜,南宮翔回寢宮經過棲鳳樓時,聽到裡面的說笑聲,便不悅地側目詢問身後的春焱。
  
  「大家都想陪陪她,畢竟她年幼又孤獨。」春焱坦然面對南宮翔明顯的不悅。
  
  南宮翔不以為然地微皺著眉,轉身走進棲鳳樓,阻止了想去通報的的翠兒和霜兒,逕自走進林蔭覆蓋的甬道,看到觀月亭內聊得正高興的幾個人。於是他示意春焱隱身在亭外的陰影裡。
  
  「給我,我還要喝酒。」水娃嬌俏的聲音透著一絲醉意。
  
  「不行,你已經喝很多了!」藍風抓過酒壺,把它藏在身下。
  
  「不多啦,藍大哥不好!我酒師傅就讓我隨意喝。」
  
  「讓小女孩喝酒?你酒師傅是在害你。」冬虎不屑地說。
  
  「錯。」水娃憨態可掬地搖著一根手指頭說:「我酒師傅最好。我小時候總是生病,酒師傅就整夜地抱著我,給我講好多好聽的故事。」
  
  圓睜著迷濛的雙眼,水娃回憶道:「有一次我跟酒師傅喝了太多酒,我不小心在琴師傅的琴上撒了一泡尿,琴師傅很生氣,就把我和酒師傅關起來……」
  
  「後來呢?」等了半天卻沒聲音了,夏嵐忙追問。
  
  「後來?」水娃仰頭看著天上的月亮,答非所問地說:「哇,這裡叫作『觀月亭』,果真名符其實。」
  
  「水娃,後來呢?」夏嵐不甘心地追問。
  
  水娃用手指勾繞著髮辮,吸吸鼻子說:「後來酒師傅哭了,我也哭了。」
  
  「哼,男子漢大丈夫,為什麼要哭?你酒師傅也太遜了吧。」冬虎不屑地說。
  
  夏嵐也打抱不平地說:「而且你琴師傅也忒狠,為了那麼一點小事就把你關起來……」
  
  「錯!錯!」水娃轉動著晶亮的美目生氣地說:「我酒師傅不是男子漢大丈夫,是漂亮的大美人;第二,酒師傅一點都不遜,是天下最能幹最聰明的人;第三,我琴師傅心腸最好,是他救活了我,他對我酒師傅更是情深義重,相愛百年絲毫不變!」
  
  水娃咄咄逼人的氣勢讓冬虎和夏嵐覺得自己好像真的說了她師傅壞話似的。
  
  「你琴師傅的武功應該比酒師傅厲害吧?」夏嵐趕緊轉移話題,白天比武輸給這個小女孩讓他對其師門產生了極大的興趣,非常崇拜她所學的武功,並篤信男人的武功應該更好。
  
  「一樣厲害。」說到師傅,水娃醉意醺然的雙目光彩熠熠,模樣嬌憨可愛。她轉個身,卻搖晃了一下,藍風趕快扶住她,她笑一笑,站穩身子,自豪地說:「我琴師傅的琴聲可以招禽喚獸,我酒師傅一揚袖可以摘星攬月。他們取花露救我,用千獸血餵我,讓我吸天地日月精華長大,還創『百禽戲」給我強身……我真的好想念他們!「
  
  正當大家被她的話所吸引時,水娃忽然哀聲歎道:「唉,站這麼久很累耶!」
  
  「誰讓你站著來的?這裡有這麼多凳子。」冬虎奇怪地說。
  
  「可是你們都那麼高大,我若坐下,就得仰頭跟你們說話,那不是更累嗎?」
  
  「那你就坐在桌上吧。」一向沉默寡言的秋無忌說。
  
  「對、對,坐上去。」幾個人熱心地把水娃弄上了桌子。
  
  高高在上的水娃開心極了,笑顏如花地說:「你們真好!在白雲峰我也有很多朋友喔!」
  
  夏嵐問:「你很想念你的朋友嗎?」
  
  「嗯。」水娃頷首,眼裡有一絲落寞。「雪兒是我最好的朋友,她陪我練功,跟著我滿山滿谷跑,下雨了她會用翅膀護著我;還有天兒,他是琴師傅最寶貝的山鷹,他很聰明還通人性,就是他在樹林裡發現了我,把我送給師傅的。」
  
  「如果不是他,我早就死了。我最喜歡他把我帶到天上飛來飛去的感覺。還有靈兒,他是一隻金絲猴,非常頑皮,是個活寶,酒師傅說,我小時候不會吃飯,都是靈兒餵我的……不過我討厭他老是扯我的頭髮……」水娃的聲音越來越小。
  
  「你為什麼會離開你的朋友下山來呢?」想到南宮翔的懷疑,藍風不禁問她。
  
  聽到這一問,水娃不由噘起小嘴。「師傅說我長大了,應該過屬於自己的生活,可是我想是琴師傅想要酒師傅早點生子,才趕我下山……」
  
  她的話令處於暗處的南宮翔幾乎嗆咳出聲,他忙用手摀住口。
  
  而水娃認真、委屈的神態實在讓幾個大男人忍俊不禁。
  
  「怎麼說?」冬虎好奇地問,從她的話裡他猜測她的師傅應該年紀很老了,怎麼生孩子?
  
  「因為我酒師傅拜送子娘娘時,我總是在一邊搗蛋。唉,我老是闖禍!」水娃無奈地歎氣。
  
  「你師傅有名號嗎?」藍風小心地問。
  
  「名號?什麼是名號?」水娃茫然地問,接著瞭然地笑了。「哦,藍大哥,你別想套我!師命難違,況且我可是以白雲峰萬靈石起過誓的,如果你害我死後不得列仙班的話,我可是會變厲鬼糾纏你生生世世的暱!」
  
  「啊,被你逮到了。」藍風認命地笑了笑。
  
  突然水娃斂去笑靨,起身站在石桌上抱拳鄭重道:
  
  「各位大哥,今晚多謝你們相陪,特別是讓尊貴的陛下如此委屈,水娃深感抱歉。」她神情略黯。「今日與夏大哥比武實在無意炫耀武功,只是一時貪玩,水娃如有任何冒犯,還望各位大哥海涵!」說完又斂容施禮。
  
  水娃得體合宜的禮數與言談儼如大家閨秀,而她突然的一番話更令在場男兒有些錯愕。
  
  在大家的靜默中,水娃又恢復了俏皮模樣,目光炯炯地說:「夏大哥,你看好了,這一招可是琴師傅所傳的功夫喔,不過我只學到他老人家的皮毛,獻醜了。」
  
  說完振臂提氣,大呼一聲:「鷹擊長空!」整個人便呈陀螺狀騰起往樓上斜射而去。月光下彷彿見一火球閃動,眨眼間消失在樓宇間,其蕩起的勁風令林中樹木發出一陣「沙沙」聲。
  
  亭下眾人莫不驚駭,藍風欽佩地低歎:「真是一名奇女子!」
  
  夏嵐更是驚羨不已地說:「如果我拜她為師,會不會有點丟人?」
  
  「別想,她不可能做你師傅的!」南宮翔走進亭內接口道。
  
  「陛下?你果真在這兒,我還以為是水姑娘說笑呢!」冬虎驚訝極了。
  
  「是啊,我才感覺到有人在附近,看來她早就知道了。」藍風感慨的說。
  
  南宮翔很想追上樓去,今晚的水娃再一次讓他驚奇,從小在山裡長大的她竟有如此好的言談舉止。而且顯然,最後的那番話她是對自己說的。
  
  多麼敏銳聰慧的女孩啊!如果對自己誠實的話,南宮翔知道自己對她的渴望已到了令他寢食難安的地步。想著她的笑聲、她稚嫩嬌憨的神態,南宮翔心裡充滿了柔情,可是他緊鎖的眉間卻透著苦惱。
  
  關於那張地圖,後來他曾探問過,她只是輕描淡寫地說是畫著玩的。那為何在那之後不久就發生了從未有過的邊防圖被盜事件?那僅僅是巧合嗎?
  
  他,能信任她嗎?
  
  次日,水娃在宮內四處探幽訪勝,走入了一條由卵石和青瓷鋪成的小徑,小徑婉蜒於東邊那片蒼鬱茂密的樹林間,由於長久無人行走,長滿了油綠的蘚苔。越往前走,林木也越茂密,清風參雜著松枝清香不斷吹拂著她,這幽香氣味和寧靜安詳是她所熟悉的。
  
  流連於充滿野性的林間,水娃無意中發現林邊有一堵綠蔭濃密的高牆,一時好奇心起,便走向前撥開綠蔭往裡鑽,卻發現綠蔭覆蓋下是一道石牆。順牆而行,有一道銅環雙鎖的大門,看著門上厚厚的銅綠,可知此門封閉已久。
  
  不留心者,即使發現此牆也會以為是宮牆的一部,但水娃卻本能地認為不然。
  
  嘗試著推推門,可它紋風不動。趴在門上朝門縫裡看,什麼也看不見,側耳聆聽,一片沉寂。水娃不甘心地合眼運功默誦:靜神凝思,摒棄雜念,以心當耳,以塊為眼通!
  
  漸漸地,她聽到了微弱的喘息,悅耳的鳥鳴……這就足夠了!
  
  水娃興奮地收功站好,四下看看無異狀,於是施展「乳雁戲水」翻上牆頭。
  
  哇,牆那頭果真是個院子!院內花團錦簇,美麗安寧,撲鼻儘是梅樹特有的清香。
  
  她小心地察看院內,確定無人後,一個「飛雁掠波」,輕巧地站在院中,並立即感覺到一道強烈的目光自身後射來。
  
  轉身離去,只見不遠處的樹下,是張鋪設了梅花錦被的花榻,花榻上躺著一個面色蠟黃,雙頰凹陷的老人。此刻老人注視著她的目光似質疑,似生氣,更多的是好奇。
  
  當一道紅色浮光掠過牆頭時,老人就注意到了這個擅闖梅院的女子。看得出她年紀很輕,長相十分秀美,雙眉略帶野氣,秀目含威,臉上不施脂粉,櫻唇不點而紅。只是不知她來者為何?
  
  「大叔,對不起,未經許可私闖入……啊,『神佛手』!您中+『神佛手』?」
  
  水娃原本道歉著走向床榻,卻在看到老人異樣的膚色時,愀然變色。
  
  而聽她點破病症,老人的瞳仁霎時放大,滿是驚駭。
  
  水娃兩位半人半仙的師傅給她講過許多天下奇聞軼事,天資聰慧的她凡事一聽就能記住。加上她奇異的體質,師傅們更是讓她對天下毒物多有涉獵,是以她一見到大叔的膚色就說出了淵源。
  
  「神佛手」是一種生長於烏達國薩科沁草原的植物,它看起來跟平常的雜單一樣普通,而且這植物本身並不帶毒,但是如果把它和渚湔國盛產的霧茶同時服用,則奇毒無比,而且天下無藥可解。
  
  突然身後一道勁風襲來,水娃曲腿斜飄丈許,回頭一看,是個相貌奇醜,紅鼻疤面,個高體壯,身著藍布短衫的中年漢子。從他發掌無聲,收功無形來看,此人功力不弱,不過應該不是歹毒之人,不然的話,必對自己窮追不捨,欲置於死地而後快。
  
  「你是什麼人?為何識得此毒?」那人說話聲不大,但低沉的聲音渾厚清晰。
  
  「這位大叔,你怎麼可以不問是非,出手就打呢?」水娃仰頭看著這個巨人不滿地說:「而且你也沒有告訴我你是誰,我憑什麼要告訴你?」
  
  「你……」巨人無語,心裡卻納悶:世上除了極少數親近的人外,平日裡是見他的人無不驚恐地四下逃竄,即使有膽大的敢從他身側走過,也無人敢直視他的眼睛,可眼前這個漂亮女娃不僅見到他時沒有嫌棄鄙夷的樣子,居然還敢用這種口氣對他說話。
  
  「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在下姓常名林。請問姑娘貴姓?」常林耿直,知道自己有錯,便先介紹自己,再問對方。誰知小丫頭卻耍賴不領情。
  
  「姑娘我不是大丈夫,故既無名也無姓,還望常大叔原諒。」
  
  她的回答既掩飾了身份,又沒有說謊,本來她就無姓無名——「水娃」是師傅們從鷹嘴裡「撿」到她時,見她渾身是水,便給此名。
  
  「那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怎麼識得這種毒?」這女娃的一聲「常大叔」,讓常林隱忍脾氣又問。
  
  「不可以。」她當然不能隨便對陌生人說,何況還會扯出師傅來。
  
  「……哈哈哈!」常林臉上陰晴不定,卻爆出大笑,對水娃說:「你是個可愛的娃娃,好了,我不為難你,你走吧!以後不要再到這裡來,也不許對任何人提起這裡!」
  
  「謝謝常叔。」水娃指指榻上的老人。「這位大叔是你什麼人?」
  
  「是我家主人。」常林臉上再無笑容。他為主子蓋好花被,輕聲地說:「老爺子,沒關係,這女娃兒不是壞人。」
  
  他輕柔的動作和聲音跟他的外貌毫不相稱,水娃被這種鐵漢柔情感動了,而榻臣上老人那種痛苦無助的眼神所打動。於是她未經思考就說:「我可以救他。」
  
  「啥?你可以救他?」常林不敢置信地看著她,一副她瘋了的模樣。多少名醫都束手無策,她一個小丫頭能有多大能耐?
  
  「你只能賭一睹羅!」水娃俏皮地說。
  
  「你為什麼要救他?你與我們素昧平生。」常林狐疑地瞅著她。
  
  「當然是為了讓他能像你我一樣正常的生活啊。」水娃奇怪地看著他。
  
  她從小與大自然為伍,由行俠仗義的師傅們一手撫養長大,養成了她純真善良的性格。當她知道自己擁有特殊的救人能力時,便常常拯救那些生命垂危的動物或偶然遇見的重傷之人,因此對常林帶有明顯懷疑的反詰口氣,她感到不理解。
  
  看出這女孩心思單純,常林無語,半晌後才說:「好吧。你要怎麼治?」
  
  「治療需要七七四十九天,我會每天來這裡。四十九天後,你用內力幫大叔打通身上筋脈,再調養一陣就會康復。還有——」水娃強調道:「師門嚴令,在我治療時,不得有人偷窺。另外,你必須保證不把我替大叔祛毒的事告訴任何人。」
  
  常林知道武林規矩,點頭道:「我答應你,同樣,為了主人的安全,姑娘絕對不得對人提起梅院的一切。」
  
  「我保證不對任何人說。」水娃鄭重保證。冰雪聰明的她從院外巧妙的偽裝和兩位大叔初見她時的倉皇神態,早已判斷出這院內定有不可為人知的秘密。
  
  等常林離開後,水娃挽起衣袖,從腰間抽出小刀。
  
  刀光閃閃,榻上老人眼裡流露出一絲驚恐。
  
  「大叔別害怕,我不會傷害你!」水娃安撫著他,並挽起衣袖,回刀往自己手腕上剖去,霎時,一道殷紅的鮮血冒了出來。
  
  水娃立即將手腕舉至老人嘴邊。「大叔,張開口。」
  
  「……」老人眼波流轉,又驚又急,奈何不能動彈,只能緊閉嘴巴拒絕。
  
  「快,大叔!我的血是可以解毒的,你不張口,我也在流血啊!」
  
  血慢慢流下水娃手腕,滴在老人緊閉的唇上,水娃沒想到老人居然如此固執。
  
  「那麼對不起了。」水娃放下刀,摀住他的鼻子。為了呼吸,他本能地張開了嘴巴,而水娃趁機將腕側的血餵進他的嘴裡,又輕點他頸側穴道,讓他將血嚥下。
  
  不理會老人憤怒的目光,水娃取出手帕為他擦去嘴角的血跡,平靜的說:「大叔,我明天還會來。」
  
  宣武殿內,南宮翔正在聆聽幾位重臣匯報邊關軍情和國事。
  
  「陛下英明,及時改變軍防佈局和巡邏路線,又在國內大張旗鼓地捉拿竊賊,令對方不敢貿然行動,邊防線上至今一切都很平靜,沒有任何異常。」平綏大將軍郭房臨興高采烈的說。
  
  南宮翔道:「由於敵暗我明,我軍各部一定要高度戒備,不可大意輕敵。」
  
  「吾王聖明!」國師莫剩說:「如今亂源既生。眾所周知渚湔國新君杜青峰生性殘暴貪婪,多年前先王不幸遇害時,他曾趁陛下年少,突然發兵,致使我海防重鎮『清水關』危在旦夕。
  
  幸得天神庇佑,吾王英明神勇,親奉精兵赴關救援,出奇招先發制人,偷襲敵營活捉了杜青峰,方令其退兵。如今他即將大權在握,難保再生挑釁。「
  
  眾臣頻頻點頭表示贊同,禮部大臣道:「陛下,關於渚湔國新王登基大典的邀請,屬不該作何回覆?」
  
  「本王將親自前往。」南宮翔對此早有打算。
  
  「陛下,如國師所慮,此番渚湔國新王登基,得提防他有不軌之意;況且此趟路途迢迢,舟車勞累,恐怕多有危險,不如派他人前往?」一位大臣建議。
  
  「不用,兩國邦交,貴在誠心,本王還是親自前往祝賀的好。」南宮翔說。
  
  輔國霍庾插言道:「陛下所言極是。況且陛下與渚湔國公主定親多年,親臨祝賀方顯王恩浩蕩。」
  
  眾人噤聲,殿內氣氛變得詭異,大家都知道這是南宮翔最忌諱的話題。然而今天他卻沒有發怒,只是漠然地看了霍庾一眼,沉默無語。
  
  「陛下明日參加豐堤的開閘慶典,預計何時啟程?」工部大臣連忙轉移話題,踏前一步詢問。
  
  段公公回答道:「陛下將於午時啟程。」
  
  隔日,滑下梅院牆頭,水娃撫摸手腕,多日的切割,那兒已傷痕纍纍,好在大叔不再那麼固執了。
  
  「該死!你又遲了!」個尖細的聲音令正要穿越籐蔓的水娃止住了腳步。
  
  水娃很想看看說話的人是誰,又怕弄小聲響驚動他們,只好原地不動。
  
  「豐堤那邊安排好了嗎?這是好機會。」尖細的聲音令人想到陰冷濕膩的蛇。
  
  另一個聲音模糊不清,只聽到陰沉瘖啞的冷笑,水娃敢保證那準不是好事。
  
  「不,他從不喝酒……放在茶裡,只要他喝一點,你就功德圓滿啦……」
  
  「豐堤?不喝酒?」水娃思索著,心陡然下沉。「天哪,是翔哥哥,他們要謀害翔哥哥!」
  
  休想!任何人都休想在我水娃的眼前傷害翔哥哥!
  
  一股怒氣從心底爆發,水娃想立即出去廢了他們,可是想到身後牆內神秘的老人,她忍住了。只好繼續屏息站著,直到聲音完全消失,她才朝鵬鸞閣飛奔而去,找到段公公。
  
  當段公公一聽王上有危險,立即帶她到前殿去見國師。
  
  剛走入花門,就看到秋無忌和一個年約三十,身著文官官服的瘦削男子站在庭院內說話,水娃連忙奔了過去。
  
  「水娃?」秋無忌看到水娃,被她蒼白的臉色和急切的神情嚇著了。
  
  水娃僅對那位文官禮貌性地點點頭,便把秋無忌拉到一邊,急聲說:「快去豐堤,有人要下毒害翔哥哥!要他們千萬不能飲茶水……快去!不然就遲了!」
  
  一聽情況緊急,秋無忌立刻過去向那個文官告辭,然後身形一晃,飛快地往宮外奔去。
  
  那文官仍然面帶微笑,但他的雙眼正陰毒地盯著水娃的背影。儘管水娃方纔的聲音很小,但他仍屏息聽了個大概,垂在身側的雙手握成了拳——該死的丫頭,現在是非除掉你不可了!
  
  然而,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他充滿殺機的目光和肢體語言盡人後來趕到的段公公眼中。
  
  這天剩下的時間裡,水娃坐立難安,她擔心翔哥哥的安危,擔心秋大哥會不會沒能及時趕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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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4 01:32:28 |只看該作者
  第6章
  
  深夜,南宮翔還沒有回來,水娃不顧段公公和丫鬟小廝們的勸告,堅持守候在鵬鸞閣門前。
  
  已經三更了他們仍然杏無音訊,在焦慮疲憊中,水娃不支地靠著門邊睡著了。
  
  當一陣輕微的聲響傳來時,水娃倏地張開了眼,看見南宮翔高大的身影正朝她定來。
  
  「翔哥哥!」娃撲進他懷裡緊緊抱住他。歷經可能失去他的恐懼,看到他的瞬間,水娃如釋重負,也明白了自己的心,她永遠也不能失去他!
  
  「翔哥哥,他們有沒有傷害你?」水娃仰起滿足淚水的小臉著急地問。
  
  「沒有,今天是你救了我。」南宮翔抱起她,走進屋內。
  
  他的心被她毫不掩飾的強烈愛戀所震撼,心中對她的懷疑也暫時淡去。已經很多年了,沒有人如此急切熱情地等待他的歸來,毫不掩飾地關心他的安危,甚至為他流淚傷悲。
  
  進屋坐在繡榻上,南宮翔很想問她是如何得知此事而讓秋無忌趕去報信的,可是看到她憔悴的嬌容,他忍住了。
  
  他安慰地道:「別擔心,我沒事,我還不想死……」
  
  「不要說那個字!」水娃以手摀住他的口,眼淚更加洶湧地流下面頰。
  
  「喂,娃娃,受驚嚇的人是我耶,該哭的人都沒哭,你怎麼可以哭成這樣?」
  
  南宮翔輕握柔夷,故作輕鬆地逗苦她,想沽彌她心中的恐懼。
  
  「嗚嗚……」這下倒好,南宮翔的話反而讓水娃號淘大哭起來,頓時讓他人失方寸。
  
  他用手帕小心地為她擦乾眼淚,可是淚水彷彿越擦越多,哭聲也越來越響。
  
  輕歎一聲,南宮翔低頭覆上了她的小嘴,終於止住了她的哭聲。本來只想淺嘗輒止,沒想到她的辱柔軟而甜美,讓他捨不得放棄。他輾轉於她的唇間,弄得兩人都氣喘吁吁。
  
  水娃只覺得耳旁彷彿山呼海嘯,心跳如雷,渾身虛軟乏力。一種她從未感受過的熱流從體內湧出,直衝她的喉嚨,那難以形容的甜美溫暖似乎與室內暈黃的燭光融為一體,她只能無力地靠在南宮翔的懷裡喘氣。
  
  「天吶,我美麗的精靈,救救我吧!」南宮翔抱緊她呻吟。
  
  「翔哥哥,你怎麼啦?」水娃張開眼看著南宮翔,小手緊張地在他身上遊走。
  
  「我喜歡你靈巧的手。噢,別動!」南宮翔呻吟著抓住那只亂動的小手。
  
  「為什麼?」水娃不解地問,既然喜歡,為什麼又不許她動?
  
  「因為你再摸,我就要出糗了。」南宮翔低嗄地說。
  
  水娃不解地看著他痛苦的臉色。
  
  「別動,精靈,讓我起來,我需要幫忙……」他艱難地坐起來。
  
  「我可以幫忙。」水娃躍躍欲試。
  
  「不,你只會讓我們更難受,而且我保證你絕對沒法子對付這麼多盤扣,它們會讓聖人發瘋!」說著熱情萬分地親吻她的唇。「乖,等我,我馬上回來!」
  
  說著走到外間急喚段公公為他更衣。
  
  為南宮翔更衣後,段公公謹慎地開口:「陛下,有件事奴才不知該不該說。」
  
  「說吧。」雖然急於回到床上,但段公公異樣的神態讓他停住了腳步。
  
  「是這樣……」段公公把下午帶水娃去找秋無忌,輔國霍庾駭人的表情一一告訴了他。
  
  「你有沒有對別人講過?」聽完段公公的敘述後,南宮翔沉思了片刻問道。
  
  段公公搖搖頭。「沒有,奴才不能確定輔國大人那時的表情究竟是對誰。」
  
  「很好。」南宮翔轉身,又說:「以後多留意輔國。」
  
  等南宮翔終於回到床上時,倦極的水娃早已熟睡,眼角還掛著晶瑩的淚滴。
  
  本想喚醒她,然而她疲憊的模樣讓南宮翔改變了主意,他將她曲線玲瓏的身子擁入懷中,吻去她的淚滴,克制住心裡的躁動,思緒很快轉到了方才段公公所說的話和豐堤發生的事件。
  
  今天的毒是查到了,遺憾的是沒能追查出放毒者。
  
  這個案子令宮中一片驚慌,因為知道他行程和飲食習慣的都是宮內近臣,由此可以肯定下毒者是宮內的人,起碼是和宮裡有密切聯繫的人。
  
  會是霍庾嗎?如果是他,那他必定有同夥,會是誰呢?段公公有可能看錯嗎?
  
  當黎明的曙光照進屋子時,水娃被輕微的聲響驚醒,睜開朦朧的雙眼。她看到南宮翔已經著裝整齊,正站在床榻邊注視著自己。
  
  「翔哥哥,對不起,昨晚我睡著了……」水娃羞紅著臉低聲說。
  
  看到她嬌羞的樣子,南宮翔只覺心潮激盪,他俯身在她唇上落下一吻。「下次我不會再讓你睡著!」
  
  在水娃張口回應前,南宮翔已經直起身愛憐地摸摸她柔嫩的臉。「還早,你再睡一會兒,等會兒我再找你。」
  
  *  *  *
  
  稍晚,文德殿內。
  
  「你說什麼?」南宮翔驚訝地看著面前一臉平靜的水娃。他的聲音雖然不大,但口氣裡充滿了震驚和難以置信。
  
  在所有關心南宮翔安危的人看來,從水娃處問得線索是最容易不過,然而他們都錯了。
  
  當段公公聽南宮翔的吩咐把水娃帶來,詢問她昨日之事時,南宮翔作夢也想不到她竟什麼都不告訴他。
  
  「我真的不知道他們是誰。」水娃重複道:「樹木擋住了,我看不到他們。」
  
  「你在哪兒聽到他們密謀的?」
  
  「……我不能說。」
  
  「知情不報是通敵罪!」國師厲聲警告,但水娃仍一副不為所動的樣子。
  
  「對我也不能說嗎?!」南宮翔怒瞪著她清純無邪的臉蛋,心裡又痛又恨。
  
  水娃猶豫了一下,但最後還是堅決地搖搖頭。
  
  「難道你和他們是一夥的?」心中的失望和恐懼讓南宮翔口不擇言。
  
  「不!不是的,我不想瞞你,可是我已經發誓不能說的……」
  
  「你該死的不能說!」南宮翔氣急敗壞地打斷她的話。「你到底想保護誰?」
  
  「我……」看到南宮翔暴怒的臉色和懷疑的目光,水娃為難極了,可是又無法解釋。
  
  「不用說了,帶著你的秘密見鬼去吧!我自己會查出來!」南宮翔惱怒地說。
  
  「翔哥哥……」水娃喊著,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難處,可是南宮翔只是怒氣沖沖地命令她離開。
  
  此後,南宮翔對水娃的氣一直難消,而她不斷惹出的麻煩更讓他既驚且憂。
  
  她先是到馬場看疾風,好好的路不走,偏要高飛低縱,害得堆積成山的馬料坍塌,差點把她活埋了,儘管輕功高強,也被弄得灰頭土臉:接著是在苑內假山玩耍,卻弄塌了山石,幾乎被一塊石頭砸到;後來又私自跑到偏僻無人的狩獵房看稀奇,差點被捕獸器夾傷;今天就更荒謬了,居然在鹿苑成了箭靶,險險喪命!
  
  「你可不可以安分點,不要再闖禍?」棲風樓裡,聞訊而來的南宮翔義急又氣地訓斥著劫後餘生的水娃。
  
  「我說過了,我就是愛闖禍嘛!」水娃沮喪地說,原本晶瑩的瞳眸如同蒙上塵土的黑寶石,失去了原有的光澤。「我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最近災難好像老是跟著我。恐怕我跟這座王宮八字不合……」
  
  「胡說!」雖惱她,但南宮翔絕不願看到她因沮喪而產生離去的念頭。
  
  他用力握住她的肩頭阻止她胡思亂想,這才注意到她的臉色有多蒼白,而她的脆弱令他心痛,她原是個多麼快樂無憂的精靈啊!
  
  把她摟進懷裡,他柔聲說:「你以後乖一點,不要再獨自亂跑,就不會有危險了。好嗎?」
  
  南宮翔的溫柔似一道春風吹走了黑寶石上的塵埃,蒼白的面頰上露出誘人的紅暈,水娃靠在他強壯的懷裡乖巧地點點頭。
  
  她今天確實被嚇壞了,僅差毫釐那枝箭就射中她的眉心了
  
  夜闌人靜,水娃佇立在窗前遙望夜空。今夜的月色十分黯淡,恰如她的心情。
  
  最近翔哥哥對她的態度時好時壞,他的目光不再有深情和眷戀,反而充滿審慎提防。那讓她想起陷在師傅蠶絲網裡山鷹的眼神一機警、犀利和無情。
  
  十年前與南宮翔在白石泉分別後,她每天都到那裡等待,等不到人時曾惱過、怨過,然而師傅的教導讓她懂得了更多人情世故。隨著年齡的增長,心中的怨懟變成擔憂,等待化為思念。
  
  那個記憶裡的英俊少年陪伴她度過了無憂無慮的童年,又深入她初諳情事的少女情懷,他的容貌笑顏刻印在她的心扉,她始終相信他會遵守他的承諾,於是她安然地繼續等待。如果不是師傅們逼她下山尋找自己的生活,她想她會永遠帶著美好的記憶和期待等下去……
  
  突然,樹枝輕搖,一道黑影閃過引起了水娃的注意。若一般人看到,會以為那只是風吹樹搖,而水娃卻明白那是一個夜行人。
  
  難道是盜賊?抑或刺客?水娃心念電轉,立即毫不猶豫地穿窗而出,緊隨其後奔去。
  
  那人身形靈巧,輕功不弱,但還不在水娃眼裡。只是為了探明他的落腳處,水娃未施全力,保持一定距離跟著。
  
  不一會,那身影停在一處的屋頂上。水娃隨即藏匿身形,四下打量,卻分辨不出這是什麼地方。
  
  文德殿內,仍為水娃的不合作和接二連三發生的意外而苦惱的南宮翔,正在和藍風交談。
  
  「這是射向水娃的箭?」南宮翔端詳著手中的箭,深感困擾。那箭很怪異,它很短,是用上等當木削成,有兩根灰色鵝毛箭翎,箭頭閃著藍光。
  
  「沒錯,而且還浸了劇毒,這樣一旦中箭,無論傷勢如何,都得死。」藍風神色沉凝地說:「而且據馬場管事報告,他們在清理坍塌的草料時發現捆綁草料的繩子是被割斷的,所以才會稍受震動就坍塌;而我們也已經查明狩獵房的捕獸器也是被人挪動過並拆除了保險栓……很顯然,這些表面看似意外的事件,其實都是有目的來害水娃的。」
  
  「怎會有人想殺她呢?是真的要置她於死地呢?還是自設的苦肉計?」南宮翔蹙眉輕問。
  
  「不,如此毒辣的手段不可能是苦肉計。」藍風堅決地說。
  
  突然,空氣中似有細微的變化,南宮翔汗毛豎立,猛地推開藍風旋身躍起。幾乎同時,一道銀光破空而下,被他運功所產生的強大氣流震歪了方向,匡噹一聲落在地上。
  
  「有刺客!」藍風大聲吆喝道:「保護陛下!」便和秋無忌追了出去。
  
  「小心那把刀,上面有毒!」南宮翔警告了侍衛們一句,也飛縱而去。
  
  聽到藍風的驚叫聲,水娃才恍然大悟:是刺客!
  
  不知翔哥哥有沒有怎樣?她好後悔沒有及時攔下那個人。她想下去看看,可是刺客已往另一個方向逃竄。水娃只好急起直追,決心先抓住他再說。
  
  這次水娃不再猶豫,盡全力飛奔,很快便接近他。「站住!你還想跑嗎?」
  
  水娃恨聲罵著,身體如飛絮般在空中翻了個觔斗,落在那人身前,那人及時旋身收住腳步。
  
  水娃就著夜色,打量著這個身著黑色勁裝,連頭帶臉覆在頭巾裡的刺客,厲聲喝問:「你是什麼人?居然敢行刺王上?!」
  
  那人一言不發,抽出腰上佩劍向水娃襲來,招式極為歹毒,彷彿有天大的仇恨一般。
  
  「喝,好功夫!」水娃輕喝,身子一閃,出掌化解了那人的一陣急攻。趁其喘息時,一個燕子掠水勢,探身人其門戶,左手五指齊張,一把扯下那覆面頭巾,立時面色大變。
  
  「翠兒?!」水娃手握頭巾震驚萬分地呆立當場。
  
  她萬萬沒想到揭開頭巾俊看到的竟是一張熟悉的面龐,刺客竟然是她那個纖弱笨拙的婢女翠兒,她更想不到翠兒不僅會武功,而且還是個中好手!
  
  「你、你的胳膊?」想到她方才揮劍利索,原來先前那些偽裝都是為了伺機謀殺南宮翔!
  
  水娃既震驚於人心的陰險凶殘,也憤怒於自己的無知和輕敵,如果翔哥哥遭到不測,那她將罪不可恕!她厲聲質問:「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這樣做?」
  
  「我、我……」
  
  就在這時,後發先至的南宮翔已飄落兩人身邊,藍風和秋無忌隨即趕到,分立於他的兩側。
  
  「翔哥哥?」水娃關心地看著他,見他安然無恙,心裡的石頭總算放下了。
  
  「陛下……」翠兒驚惶地看著南宮翔冷肅的俊容。
  
  南宮翔沒有說話,只是冷漠地看著她們,彷彿她們之間的劍拔弩張與他無關。
  
  然而他的內心卻起伏不定,當他循聲追來,看到一紅一黑兩個身影時,已經知道誰是刺客。但他不明白的是刺客居然是一向安靜可人的翠兒,而身為主子的水娃這麼晚了,居然和刺客在一起?!
  
  「翠兒,想不到你竟是深藏不露的高人!」藍風憤怒地嘲諷著。「是誰派你來行刺王上的?」
  
  「我……」翠兒遲疑地看著藍風和秋無忌殺氣騰騰的樣子,突然跪倒在水娃身前,痛哭流涕地說:「對不起,水姑娘,屬下無能,沒能完成姑娘交付的任務,屬不願以死謝罪……」
  
  「翠兒,你在說什麼?!」水娃驚呼,可是她話音未落,翠兒揚手一揮,手中利劍穿心而過,當場倒地,一命嗚呼。
  
  水娃被她突如其來的裁贓嚇了一跳,再看到她揮劍自盡,血濺當場,不由得渾身竄過一陣冷顫,震驚之佘,只覺得噁心欲嘔。
  
  「翔哥哥……」她抬頭看著南宮翔,多麼希望他能抱住她給予她安慰和力量。
  
  可是南宮翔冷酷的眼神和無情的話語,彷彿一隻巨大的手扼住了她的喉嚨,使她幾乎無法呼吸。
  
  「你還有什麼話好說?」聽到翠兒的指控,南宮翔對她本來就薄弱的信任,更加搖搖欲墜了。
  
  望著那雙充滿恨意的眼睛,水娃的心碎成片片。她知道自己被拖入了一個預先設計好的陷阱,儘管不知道翠兒為什麼要害她,可是坐以待斃不是她水娃的作風。
  
  「那不是真的,翠兒撒謊!難道你相信她說的?」水娃著急地看著南宮翔。
  
  這是一雙澄澈無偽的黑瞳。人說眼睛是心靈的窗口,一個說謊的人會有如此清澈的雙眼嗎?南宮翔心痛地想,可是誰又能解釋這一切呢?
  
  「一個決心要死的人有必要說謊嗎?」激憤冷硬的聲音令水娃的心寒至冰點。
  
  「翔哥哥,請你相信我,我不會讓人傷害你的!」水娃仰頭看著南宮翔,難以相信眼前這個冷漠譏誚的男人竟然就是那個她牽掛了十年的翔哥哥,是那個曾與她耳鬢廝磨的溫柔男子。
  
  站在那裡的她嬌小而蒼白,夜風吹拂著她毫無裝飾的秀髮,單薄的紅裙在夜風中貼著她的身子舞動,將她窈窕的身段顯露得更加誘人,嬌艷的嘴唇彷彿不勝寒冷般輕輕的顫抖,令他忍不住想攬她入懷,用他熾熱的吻,吻去她的驚懼和寒冷……
  
  不!不能再被她迷住!南宮翔痛恨自己,為何在人贓俱獲的時候,他仍被她吸引。
  
  「相信你?」南宮翔嗤之以鼻。「我憑什麼相信你?」
  
  「我……」水娃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她的猶豫刺痛了南宮翔的心,令他怒火中燒,於是口不擇言道:「你這個表裡不一、滿口謊言的女人!本王如再信你就是天下第一大傻瓜!」
  
  說完身形一動,轉眼清失在夜色裡,秋無忌緊隨其後而去。
  
  藍風既擔心又心痛地看著水娃。「唉,你為何不把一切都講出來,消除王上的疑慮與誤會呢?」
  
  水娃在南宮翔消失後,終於崩潰地坐倒在地上,悲傷地說:「藍大哥,你也懷疑我嗎?豐堤下毒的事,是我不能說;今天的事我不知道要說什麼。翠兒會武功,還要行刺翔哥哥,我和你們一樣吃驚。我不知道她為什麼要子虛烏有的栽贓於我,可是她已經死了,我該怎麼問她呢?」
  
  水娃臉上的淚水在月光下顯得更加晶亮,她沉重的表白令藍風無言以對。說實話,他打從心裡相信她的無辜,可是那些她欲隱瞞的東西卻又讓他沒有立場勸導南宮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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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4 01:32:48 |只看該作者
  第7章
  
  數天後,應邀前往渚湔國觀禮的使團在南宮翔的親自率領下啟程了。
  
  這天,天氣晴朗,大琊國王宮宮門大開,儀仗隊的絲竹管弦聲勢浩大,送行的文武百官分立於大道兩側,場面甚是隆重熱烈。
  
  從來不喜歡排場的南宮翔草草結東了與眾臣們的寒暄,縱馬離開了王宮。此行路途迢迢,南宮翔一如以往地帶了藍風及衛隊同行。
  
  不過,這次他將夏嵐和冬虎留在宮中,說是要他們倆看住水娃,不讓她搞鬼作亂。但他真正的用意是希望在他不在的這段日子,有自己信賴且水娃也熟悉的人,陪伴並保護她,讓她不會感到孤單或發生危險。
  
  從翠兒事件後,他沒再去看過她。人總是這樣,一旦對某人投入過多的感情,一旦發現遭到背叛或不信任,哪怕只是一點點,都會感到痛心疾首,如同置身於煉獄,他目前正是這種狀況。
  
  他憤怒而失望,可又無法放棄她。在疑點重重的情況下,他不想讓自己陷得更深,只好選擇與她保持距離。
  
  他不准別人告訴水娃他今天離開的消息,然而此刻他卻因臨行前未能見她一面而悶悶不樂。
  
  唉,我到底是怎麼啦!他心裡暗歎。也許十年前與她的相遇就是一段孽緣。想想看就是從那時起,他的生活就沒有平靜過
  
  「陛下,你看那邊!」藍風的聲音透著一絲喜悅,打斷了南宮翔混亂的思緒。
  
  南宮翔隨其手指望去,心跳驟然加快。只見在遙遠的北坡小徑上,一道紅色的纖細身影正往這邊飛奔而來,那曼妙的身形在藍天綠坡地襯托下顯得無比動人。
  
  「她竟敢私自離宮!」南宮翔看著那逐漸奔近的影子心情複雜地說,轉頭命令執意要將他們送至郊外的夏嵐和冬虎道:「你們就在這兒等她,然後帶她回去!」
  
  「陛下!」藍風不忍地想阻止他,可是他冷峻的目光讓他無法說下去。
  
  南宮翔轉動馬首,一抖韁繩欲策馬離去。
  
  「翔哥哥!」紅影急呼飛騰,躍過所有阻擋,落在南宮翔的馬前,驚得他的坐騎揚蹄長嘶。
  
  南宮翔緊挽韁繩,而棗紅馬被前後矛盾的指令弄得暴躁不安,四蹄急踏,搖頭甩鬃。
  
  「你找死啊?!」被水娃冒失的舉動嚇出一身冷汗的南宮翔憤怒地大吼。
  
  「對不起,我怕趕不上……還好……」水娃喘氣地說著走上前,用手撫摸暴怒的馬兒,嘴裡還輕輕低喃著什麼。
  
  原本鬃毛豎立,暴怒不馴的棗紅馬,在她溫柔的撫摸和低喃中安靜了,還用頭磨蹭她嬌嫩的臉蛋。
  
  「喔,這就對啦。」水娃笑著抱住馬頭,安撫它。
  
  看著水娃與馬親密的樣子,南宮翔竟生起氣來,不高興地說:「你拚死奔來就是為了抱住我的馬嗎?」他知道吃坐騎的醋是很幼稚的,可是他就是忍不住。
  
  「噢,不是。」水娃急忙放開棗紅馬,從懷裡取出一顆閃著黃褐淡光的墜子,墜子用黃色絲線穿著,看上去很不起眼。
  
  「翔哥哥,聽說你要出遠門,這顆贍珠墜子送給你,一定要貼胸戴哦。」說著把那墜子遞給他。
  
  「什麼破墜子,我不需要!」南宮翔忽視她關切的笑容,忽視心裡的感動,強硬地說。
  
  「不,這不是破墜子,是寶物,可以……」
  
  「少囉唆!我的行程都被你耽擱了。」南宮翔忽然煩躁地揮動馬鞭,轉頭絕塵而去。鞭楷甩到了她舉起的手,水娃吃痛一呼,墜子落到泥地上。
  
  「水姑娘!」夏嵐跳下馬,幫她找到落地的墜子,還給她。
  
  「他不要。」水娃落寞地看著灰塵飛揚的遠方,擦拭著珠子,心裡很難過。
  
  冬虎過來勸解她。「水姑娘,王上正在為國事煩心,你就不要介意吧。」
  
  「翔哥哥還在生我的氣。他不要……」水娃仰起小臉一笑,可那笑容比哭更令人難過。
  
  「誰說我不要的?」一個威嚴而熟悉的聲音從他們身後傳來,南宮翔探手取走了水娃手中的墜子,轉身往稍遠處正佇足等候著他的藍風等人策馬奔去。
  
  「翔哥哥!」水娃高興地回頭,只看到他飄逸的背影,聽到他飛揚在風中的聲音:「夏嵐,冬虎,看好她!」
  
  水娃這會兒是真的笑了。
  
  「霜兒,你知道翠兒的身世嗎?」在南宮翔離宮後的隔天,水娃問著霜兒。她相信翠兒栽贓於自己一定是受人指使,她一定要查出來!
  
  「我不是很清楚。」霜兒拘謹地回答,從翠兒出事後,她一直提心吊膽,怕被波及。
  
  「你別怕,我只是想洗清罪名。」水娃安撫她。
  
  霜兒知道翠兒死前反誣水姑娘的事,這事在宮裡都傳開了。公公、侍衛乃至下人們都沒人相信。雖說水姑娘進宮不久,但她的活潑開朗給宮裡帶來了許多歡笑和樂趣,大家都喜歡這個美麗善良的女孩,不相信她會是心狠手辣的陰毒小人。
  
  不過霜兒知道水姑娘心裡很難過,因為從那以後,王上再也沒有來過棲鳳樓。
  
  「我只知道翠兒原是輔國府的大丫頭。」
  
  「輔國府?」水娃裝作漫不經心地問:「輔國府很遠嗎?」
  
  「不遠,聽人說就在城南端的夫子廟邊,宅子很大,防守可嚴密的。」
  
  「是嗎?」水娃淡淡地應著,心裡卻記住了位置。
  
  當日,更深夜靜時,水娃換上夜行服,偷偷溜出了王宮,朝夫子廟奔去,
  
  輔國府在大琊國地位很高,要找並不難,但她連去幾夜都未發現任何異狀。
  
  當水娃在宮中積極調查翠兒行刺案時,往渚湔國途中的南宮翔也沒閒著。
  
  在他們趕了幾天路終於看到海時,裝載賀禮的馬車突然陷進泥坑裡,弄斷了車轅,大家只得在旁邊的客棧修車歇息。
  
  秋無忌去查看新安府衙還有多遠。新安城是大琊國邊城,也是與渚湔國迎接使節會面的地方。
  
  跳望前方的一片海景,南宮翔對緊隨身後的藍風感歎道:「與大海相比,人真是渺小!如果我們都有大海這般寬闊的胸懷,又怎會有那麼多的煩惱和痛苦呢?」
  
  「陛下說的是。」藍風畢恭畢敬地回答。
  
  「藍風,你準備以後都用這種疏離的態度同我說話嗎?」南宮翔俊眉斜挑看著他。「我知道你不滿意我對待水娃的態度,可是你要我怎麼做?心裡懷疑她,表面上還與她虛與委蛇嗎?」
  
  「她對陛下是一片真心!」藍風低聲說,但語氣不容置疑。
  
  「一片真心?」南宮翔用耐人尋味的眼光看著他反問道:「何以見得?」
  
  藍風沒有說話,只是挺直了身軀。
  
  「本王並非無情無慾之人。」南宮翔收回目光,坦言道:「我也很想相信她是無辜的。可是仔細想想自從與她再次相遇後發生的一切,疑點確實太多,連她自己都無法自圓其說。」
  
  「王上,那些事不過是湊巧罷了。」藍風忍不住地開口。「水娃心地純真,根本不懂人心險惡。陛不對她有先入為主之嫌,且太過偏激,恕微臣不敢苟同。」
  
  「但願你是對的!」南宮翔不想再說下去,丟下藍風轉身大步往前走去。
  
  這時,小巷裡忽然竄出個乞丐,揮手朝南宮翔扔出一個紙包,紙包隨風散開,一把紫色粉末如紗幕般罩來。南宮翔迅速退避,但由於處於順風處,身上仍沾上不少粉末。
  
  「啊!」在南宮翔身側整理酒肆環境的店狄計也沾染到少許粉末,只聽他慘叫一聲,跳起來就跑,卻撞上了丟擲粉末的乞丐,才一眨眼功夫兩人便一同倒地,四肢抽搐,轉眼就斷了氣。
  
  這瞬間發生的一幕,令旁邊的人們個個嚇得魂不附體。
  
  「陛下!」藍風驚叫著奔向南宮翔,春焱也飛身而出撲了過來。
  
  「不可碰我!這是『噬骨粉』!」南宮翔一聲低喝,阻止了他們的碰觸。
  
  聽到「噬骨粉」,大家都驚惶不已,但聽他聲音中氣十足,眾人方放了心。
  
  所有衛士立即在南宮翔周圍形成一道屏障,個個持刀警惕地巡視四周。
  
  南宮翔臉上有些許粉末,他懊惱自己為水娃分心,竟然忽略了身邊的危機。
  
  看到身側兩具皮膚發黑潰爛的屍體,他心中更是一凜:好厲害的毒藥!
  
  「你們都站到上風口,屏住呼吸!」南宮翔命令眾人。
  
  於是大家按令行事,全屏氣斂息站在上風口,一面不忘警覺地注視週遭。
  
  南宮翔雙臂輕擺,足尖點地,身形轉眼拔高數丈,然後在空中揮袖翻騰,當他飄然落地時,身上的紫色粉末盡除,臉色已回復如初。
  
  不過這次的驚嚇,讓藍風等人再也不敢離開南宮翔半步。
  
  對於又一次的暗殺,南宮翔沒有多少驚恐,只是對自己居然能安然逃過此劫深感不解。
  
  *  *  *
  
  又一個深夜,水娃如同往常一樣蹲伏在輔國府牆外的大榕樹上,盯著院內的一切,就在她有點洩氣時,突然的響聲驚動了她,她急忙屏氣斂息,側耳細聽。
  
  有四五個人越牆進入院子,接著院內一間房的窗戶亮起了光線。
  
  水娃直覺到這些人不尋常,於是提氣屏息,一招「飛雁掠波」縱上屋頂,悄無聲息地伏耳聆聽。
  
  「又沒得手?這南宮小於命也忒大!」一個聲音恨恨地說。
  
  「湔風島怎樣?」低沉的聲音有一種鬼魅般的陰森。
  
  「一切安排妥當,只等他們船一靠岸,馬上行動,這次准讓他進海裡餵魚!」
  
  「傳令各船,到湔圍劫,不能讓他們任何一個人活著上島!」尖細高亢的聲音令水娃一震,不由深吸了一口氣:又是那個聲音!
  
  「屋頂有人!」一聲驚呼,一個人影隨即破頂而出,好在水娃已翻身倒掛在另一側屋簷下。
  
  「哪裡?哪裡?」又有數人飛身屋頂。
  
  「喵嗚……」屋頂角落一隻花貓懶懶地看著這群凶神惡煞。
  
  「啊,不過是隻貓嘛!元浪,我看你是太緊張了,該找個女人放鬆放鬆。」
  
  「沒錯,那都去快活快活吧!」被稱為元浪的男子邪惡的回應著。
  
  幾個人淫笑著躍下屋頂,回到屋內。
  
  這時如蝙蝠般藏身屋簷下的水娃翻身上了院牆,幾個騰躍,消失在暗夜中。
  
  當晚,水娃急忙找到夏嵐和冬虎,把一切都告訴了他們。
  
  「夏大哥,一定要設法讓翔哥哥他們避開湔風島……」
  
  「你放心,這個消息非常重要,我知道該怎麼做。」夏嵐提醒她。「輔國府看來很危險,你不要再一個人去,我們安排人去。」
  
  「不行。」水娃立刻反對。「那裡的人個個武功了得,人多容易暴露,還是我一人去妥當。放心啦,難道你不相信我的能力嗎?」
  
  想到自己曾是她的手下敗將,夏嵐搔搔頭赧然而笑。「我當然相信你了。」
  
  碧波蕩漾的人海上,龐大的船隊正朝著渚湔國破浪前進。
  
  掛著大琊國旗幟的雙桅帆船上,南宮翔卓然傲立於船首,碩長的身軀自然散發出工者氣勢。
  
  這是他們海上航行的第三天,預計明天可到達湔風島,在那一一補充糧食,再前往渚湔國的都城樊川。
  
  由於十年前父王所中的「神佛手」只有跟渚湔國的霧茶同飲才具有毒性,而父王中毒時身邊外人只有渚湔國來賓,所以南宮翔一直想探訪渚湔國,看能否發現任何疑點。
  
  渚湔國前國王杜展鵬嫡出皇子三人,公主一人。個個都是人中龍風,而且武功均得自西域玄天數真傳,深詭難測。新任國王是長子杜青峰,為人陰險毒辣,貪婪成性,有勇無謀;二公子杜青山聰敏過人,心思縝密,工於心機;三公子杜青巖長相最俊,但人品最次,性好漁色,風流浪蕩;公主,也就是十年前與南宮翔定婚的仕青菱,貌美如花,刁蠻任性。
  
  南宮翔與杜家其他人在十年前都見過面,各人心性人品與傳聞相差不遠。只有此次擔任迎接使的三公子杜青巖是他首次見面,算是初識。但幾次接觸後,南宮翔感到此人並非如外界所傳是個胸無大志、迷戀女色的浪蕩子,反而從他眼裡偶爾閃過的精光,覺得他是用玩世不恭的處世之道來掩飾真正的個性。
  
  謎一樣的人物。南宮翔沉吟著把視線移到右側那艘下時飄出男女調笑聲的華麗船上。
  
  「陛下,新安府的飛鴿傳書。」藍風的聲音令南宮翔轉身,並隨他一起進艙。
  
  接過藍風呈上的密函,南宮翔展開一讀,眉頭深鎖,面露怒容。
  
  「陛下,有事嗎?」藍風小心地問。
  
  南宮翔沒有說話,把密函遞給他。
  
  藍風接過來一看,也大吃一驚。「陛下,國輔也忒大膽了!」
  
  「暫時按兵不動。」南宮翔沉吟片刻後說:「我們得安排一下。」
  
  翌日,藍風以大琊國王御體欠安不能在半途耽擱為由,堅持改航直達樊川。
  
  當水娃再次夜探輔國府時,發現戒心頗重的霍庾並沒有因為那隻貓的出現而失去警覺。自那夜起,他加強了防備,連屋頂也增設了暗樁。
  
  「該死的老狐狸!」水娃因很難再靠近大院而憤懣不已。
  
  一天,從冬虎處得知霍庾將與國師待在靈台下整天,水娃便想利用這個機會查訪輔國府,於是央求段公公讓她和霜兒出宮逛逛市集。
  
  雖然她照樣「大錯不犯,小錯不斷」,但段公公是越來越喜歡這個漂亮聰明又善解人意的女孩,也知道她武功高、心思巧,所以倒不怕她受人欺負,只吩咐她要早些回宮就同意了。
  
  開心地拉著霜兒飛奔出宮,水娃即刻被滿街的繁華熱鬧吸引住,竟忘了要做的事,蹦蹦跳跳地在人群中穿梭,這個小攤看看,那個貨擔瞧瞧,好不開心!
  
  「咦,霜兒呢?」突然發現自己是獨自一人時,水娃急了,連忙大街小巷地找霜兒。可是找了很久,也沒看到她的影子,於是頹喪地坐在樹蔭下。
  
  「哎喲!」突然一個女孩哀叫著從樹上摔下來,落在她腳邊,水娃驚訝地看著這女孩。
  
  「哎喲!」女孩極不優雅地揉著被摔疼的臀部。
  
  當她看見水娃時,驚叫起來:「好漂亮!我的媽呀,你是天上的仙女嗎?」說著還用力掐掐自己的臉。「哎喲,會疼,不是作夢!不是作夢!」然後齜牙咧嘴地撫撫臉。
  
  水娃被這個連呼「哎喲」的怪誕女孩逗樂了,不覺笑起來。
  
  女孩更是看呆了,她喃喃地說:「仙女姐姐,你真的好漂亮!」
  
  水娃笑著對她說:「我不是仙女,我叫水娃,你呢?你幾歲了?」
  
  「我叫小蓮,是輔國府的婢女,十三歲。」
  
  水娃聽她竟是輔國府的婢女,不由心中大喜,雖然找不著霜兒,起碼找到了輔國府。於是忙問:「你是輔國府的婢女,那在這裡幹嘛?」
  
  「我在練武。」小蓮黑黑的小臉滿足認真。
  
  「練武?」水娃驚訝地張大嘴巴。「跑到大街上來練武?」
  
  「這兒哪裡是大街?這是輔國府的後門。」小蓮指指身後的小門。
  
  原來是輔國府後門。水娃心裡雀躍,故作平靜地問:「你練的是什麼功?」
  
  「輕功。」小蓮神氣地說:「我要像翠兒姐姐一樣進宮侍候娘娘。」
  
  「娘娘?」本來聽她主動提起翠兒,水娃還很高興,可是聽她說翠兒人宮侍候娘娘,她就不明白了,難道翠兒到棲風樓前還侍候過誰嗎?
  
  「霜兒是侍候哪個娘娘?」
  
  「不知道,反正是王上心愛的女人,就住在棲鳳樓喔!」
  
  小蓮的話讓水娃粉臉頓時變得通紅,怕小蓮發現異狀,忙打岔說:「小蓮,把你的武功練一遍我看看,可以嗎?」
  
  「唔,可是我屁股好痛,要是翠兒姐姐在就好了,她可以做給你看,她好厲害喔!」小蓮的臉上充滿了崇拜。
  
  「你翠兒姐姐武功很厲害嗎?」水娃引她說話。
  
  「當然羅,我家輔國老爺有事都讓她去做,從來不要我去。」小蓮失望地說,又湊近水娃小聲道:「老爺只喜歡翠兒姐姐。我告訴你,你可不能對外人說喔!」  『
  
  見水娃點點頭,她又小聲說:「好幾次我都看見老爺跟翠兒姐姐睡覺喔。」
  
  哦,原來如此。水娃若有所思地問:「那你家老爺為什麼還把她送進宮裡?」
  
  「哎,仙女姐姐,不可以問的!」小蓮驚恐地四下張望,幸好沒有人。
  
  「為什麼?」水娃更好奇了。
  
  小蓮無法拒絕這個比翠兒更美麗的姐姐,於是悄聲道:「有天晚上,我發現翠兒姐姐回來了,就很高興地偷溜去看她,但卻在窗外聽見她哭,說她不想害主子,可是老爺很凶地說『如果失手,就得照我的話去做,我保你家人平安無事,否則,你全家大小都得死!』老爺的聲音好嚇人喔!後來屋裡的燈滅了,我就害怕地跑回房間……」
  
  水娃明白地點點頭,問:「小蓮,你知道翠兒姐姐的家人在哪兒嗎?」
  
  「不知道,聽說在很遠的海上。」
  
  水娃無事般地點點頭,突然說:「小蓮,練輕功最重要的是先講穩定,再求輕靈,你要先練好下盤。」
  
  看到她迷茫的神情,水娃站起身做示範。
  
  「看,就是先練好馬步,站穩樁,然後再練跳躍。」說著騰地躍起,輕盈地落在大樹上。
  
  「哇,仙女姐姐,你會飛耶!」小蓮興奮地跳了起來,忘記了屁股的疼痛。
  
  水娃輕身飄下,說:「不是我會飛,而是我用了輕功。你只要照我說的先練好下盤,以後練輕功才不會跌倒。」
  
  看看時辰不早,水娃跟小蓮約好以後再見,便趕回王宮,霜兒果然早已在宮中著急地等她。
  
  晚上,在觀月亭,水娃把白天與小蓮的談話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夏嵐和冬虎。
  
  「我敢確定,指使翠兒行刺翔哥哥,並嫁禍於我的人就是霍庾。」
  
  水娃肯定地說,又困惑地蹙眉。「可是他為什麼要害我?我並不認識他啊!」
  
  夏嵐安慰她。「別煩惱了,我們會找出原因的。你能查出這麼重要的事已經很不錯了。由此看來,輔國府恐怕就是敵方的重要據點,輔國霍庾是個關鍵人物。但是目前宮中主事的是國師和八部大臣,在敵我不明的情形下,我們暫且不要驚動他們任何人,一切等王上回來後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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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4 01:33:05 |只看該作者
  第8章
  
  「翔哥哥!翔哥哥……」
  
  剛從梅院出來的水娃聽說南宮翔回來了,現在就在文德殿時,便克制不住思念地往文德殿奔去。明知道擅闖前殿是犯法的,可是今天她顧不了那麼多了,她渴望見到他,她有好多話要對他講,哪怕被責罰也願意,只要讓她看到他!
  
  然而,所有的思念和喜悅,都在見到他的剎那間凝滯了。
  
  依然器宇軒昂、英氣逼人的翔哥哥就坐在那裡張眼望著她,而他的身側正親暱地偎坐著一個鳳目薄唇、體態豐滿、眼光嬌媚大膽的美麗女子。她年約二十,穿著華麗的繡花綢衫裙,頭髮編成辮子盤在頭後,鬢角簪了一朵絨花。
  
  「翔哥哥,你、回來了……」水娃臉上殘留著來不及收回的渴望和激動。
  
  「水娃?」那深邃黑眸在乍見她時曾充滿了強烈的情愫,然而僅足曇花一現。
  
  「未經宣詔你怎麼可以到這裡來?」南宮翔寒著臉,毫無感情地問。
  
  「我、你……她是誰?她可以來我為什麼不能?」水娃氣急地問。
  
  南宮翔挑起眉頭說:「你怎麼可以跟她比?」
  
  水娃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心臟猶如被猛地插上一把鋒利的刀,而南宮翔還在刀柄上用力。「你既然來了,就認識一下吧,這位是渚湔國的青菱公主,我的未婚妻。」
  
  「未婚妻?」水娃彷彿遭雷擊般全身劇烈地一顫,心頭的那把刀絞得她心痛欲裂。內心深處有一種被背叛的感覺強烈地升起,威脅著要淹沒她,但是天生倔強的她努力排開怒火,保持著鎮定。
  
  「好個沒規矩的賤婢!」杜青菱趾高氣揚地斜睨著她。
  
  南宮翔聽見杜青菱的話皺起了眉頭,但他還沒說什麼,水娃突然手捂口鼻,對著杜青菱皺起小鼻子。「咦,公主殿下,你好臭耶,是不是踩到狗屎了?」
  
  一聽這話,杜青菱臉色一變,急忙跳起,拉住裙擺往腳上看去,一面驚慌失措地嚷嚷:「哪裡?哪裡?我怎麼沒有聞到?風兒、婉兒,還不快來幫我看看!」
  
  杜青菱又叫又跳的樣子十分滑稽,完全失去了她刻意保持的優雅風度。
  
  南宮翔不耐煩地說:「別鬧了,這一路上你有走幾步路嗎?」
  
  「對咽。」杜青菱停下來想了一想馬上會過意來,氣惱地一甩裙擺,兩個婢女忙俯身為她撫平。
  
  「你、該死的你竟敢戲弄我?」杜青菱眼冒火花,盯著水娃,一副恨不得把她撕碎的樣子。
  
  「好了,公主何必跟她計較?」南宮翔不想看到女人的戰爭,於是溫言勸解。
  
  南宮翔的話和對待杜青菱的溫柔態度刺激了水娃,她對著杜青菱甜甜一笑。
  
  「對啊,對啊,公主何必跟我這種山野民女計較呢?不過,民女真的有聞到臭味,也許踩到狗屎的不是美麗的公主殿下,而是尊貴的國王陛下喔!」
  
  「哦,真的嗎?」杜青菱馬上退離南宮翔數步,大叫道:「段公公,快看看陛下腳底!快!」
  
  「噯……」段公公應著,可看到王上冷峻的臉色又躊躇不前,場面十分滑稽。
  
  水娃拍手催他。「快看呀,說不定不是狗屎,是狐狸屎呢!又騷又臭耶……」
  
  「住嘴!你鬧夠了吧?可以離開了。」南宮翔寒著臉打斷水娃的調侃,整個大琊國,也只有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敢這麼放肆地沽遣他。
  
  「離開?」水娃有一瞬間的迷糊和不安。「你是說離開王宮嗎?」
  
  看到那清澈黑瞳裡的陰影,南宮翔猶豫了,但自尊讓他冷酷地說:「沒錯。」
  
  「你是說真的?」水娃彷彿能看透人心的眼睛看著南宮翔,可他轉開了眼。
  
  「哦,我明白了,我會走的。」水娃強裝沒事地說,南宮翔的心緊了一下,但隨著她的下一句又放鬆了。「不過,我現在還不走,等我玩夠了自會離開。」
  
  她轉頭看著藍風和旁邊的四衛士,美麗的笑容難掩那顯而易見的悵惘。「你們平安就好……我去找霜兒,不打擾你們了。」說著便往門外奔去。
  
  藍風向門口追出一步,但隨即又停下了。
  
  杜青菱恨恨地拍拍裙子罵道:「哼,真不懂規矩!」。  南宮翔臉上佈滿陰霾,大聲命令道:「段公公,送青菱公主去雲錦樓安歇!」
  
  「是。」段公公立即走上前,對青菱公主說:「公主請隨小的來。」
  
  杜青菱本來還想說什麼,可是看到屋內的人們個個臉色不佳,南宮翔也陰黑著張俊臉,只得悻悻然離去。
  
  屋裡一片寂靜,空氣沉悶得令人窒息。
  
  「該死!我們離開這麼久,回來後就這麼杵著嗎?」半晌後,南宮翔爆發了。
  
  「陛下有何吩咐?」藍風垂首詢問。
  
  「傳外頭那些老傢伙進殿!」南宮翔煩躁地說。
  
  「是。」藍風領旨退下,其一絲不苟的禮儀和謙卑的態度幾乎令南宮翔抓狂。
  
  與大臣們的談話並沒有消除南宮翔心裡的鬱悶,他遣散了眾人,準備回寢宮。
  
  剛走出文德殿,就見禁軍校騎都尉元浪匆匆奔來,在南宮翔面前伏首一跪。
  
  「元大人,什麼事如此慌張?」南宮翔不悅地問道。
  
  「報告王上,有人在破壞南坡林子。」元浪急忙說。
  
  「把他抓起來就是了,何必驚擾王上?」藍風氣惱地看著自己的副帥。
  
  「可是,這毀林之人是、是王上貴客,臣下怕唐突了……」元浪遲疑地說。
  
  「是誰有這麼大的膽子?」南宮翔俊眉高聳地問。
  
  「是、是水姑娘。」
  
  「水娃?!」南宮翔愣了,二話不說就往南坡奔去,眾人也急起追隨。
  
  越過長廊、風雷亭,便是南坡那片茂密的樹林,這片林子具有護坡作用。
  
  但此刻林子內大半樹木都被削葉劈枝,有的甚至從中斷裂,地上堆滿了殘枝敗葉,彷彿遭大隊人馬踐踏或被暴風驟雨橫掃過一般,幾個園丁正在收拾。
  
  「這是她一人所為?」南宮翔難以置信地看著這殘破的林子,是怎樣的怒火令她在那麼短的時間裡把破壞工作做得如此徹底?
  
  「是,我們一直勸阻她,可她不聽,還不停地罵人。」一個園丁點頭說。
  
  南宮翔皺眉地問:「她罵你們嗎?」
  
  「不、不是罵我們,水姑娘還叫我們走遠點以免被她傷著。」
  
  「那她罵什麼?」南宮翔的心情突然好了很多。
  
  「她罵什麼我們也聽不懂,只聽到什麼『臭狗屎』、『狐狸精』、『出爾反爾的小人』……還有什麼『用萬靈石起誓……』,反正水姑娘是非常生氣地一邊罵一邊打那些樹木。」
  
  「而且,她飛得真高,一掌就劈斷了這棵樹。」一個瘦小的園丁崇拜地說。
  
  「哈哈哈……不愧是我的水娃!」南宮翔突然大笑起來,低沉渾厚的笑聲穿雲破霧,震得樹木「沙沙」作響。
  
  除了藍風和四衛土,旁邊的大臣和僕傭們都驚駭地垂首而立。
  
  「陛下,要抓水姑娘嗎?」等南宮翔笑聲方歇,元浪小心翼翼地問。
  
  「不用!此事本王自會處理。」南宮翔說著率眾離去。
  
  而此刻,內力衰竭的水娃正昏睡於梅院,在常林的細心照顧下慢慢醒來。
  
  看到熟悉的屋宇,她知道這是哪裡,她慢慢坐起來,讓所有的痛苦再次剜割她的心。
  
  當她失望地離開文德殿後,腦子裡只有那個女人緊偎著南宮翔的畫面及南宮翔冷酷的聲音:
  
  「你怎麼可以跟她比?」
  
  「……渚湔國青菱公主,我的未婚妻。」
  
  那影像、那話語好似魔咒般如影隨形地跟著她,趕都趕不走,讓她既痛苦又忿恨。
  
  狂亂中她無意間闖進南坡林子,便不顧一切地發功,把心裡全部的怒氣和委屈都發洩到那些無辜的樹木上,而她自己也由於先前給大叔餵了血後沒有及時調息,反而濫用內力,導致體力衰竭。
  
  「娃兒,發生了什麼事?你怎麼弄成這樣?」常林的醜臉上滿是真誠的關心。
  
  水娃看著他,又看看另一張床上的大叔,經過這段時間的治療,大叔的膚色已趨於正常。也許是血液相通,水娃覺得與大叔之間有了一種親人般的聯繫,於是她才會在情緒崩潰、體力不支時往這裡奔來。
  
  他們慈祥關切的神情,讓她泫然欲泣,可是她只是吸了吸鼻子平靜地說:「大叔,常叔,我沒有講過我的身世,其實我根本就沒有什麼身世。」
  
  看到他們驚訝的神色,水娃接著說:「我不知道為什麼我的爹娘不要我,我從一出世就被拋棄在大琊山,可是野獸也不要我。後來下雨了,就在我快死的時候,一隻山鷹飛過來叼起我,把我送給了它的主人,也就是我的師傅……」
  
  窗外的光線越來越暗,屋內只有水娃的聲音,她告訴他們有關她的一切,但沒有提到任何人的名字。大叔和常林被這個娃兒離奇的身世所吸引,忘了時間,忘了點燈。
  
  「……我以為他喜歡我,可是今天我才知道他也不要我……」死勁眨回眼裡的淚水,水娃接著說:「我生氣是沒有道理的,因為他從一開始就沒有說過他要我,是我自己會錯了意,所以我不能再想他……」
  
  水娃破碎的聲音揪痛了兩位老人的心,可他們不知道要如何去安慰這個受到情傷的美麗女孩……
  
  水娃一夜未歸,鵬鸞閣的南宮翔也一宿沒睡。他和藍風、春焱、秋無忌正傾聽夏嵐和冬虎講述他們離開的這段時間宮內所發生的一切。
  
  「沒想到是水姑娘救了我們大家。」春焱聽完後,首先打破一室沉默歎道。
  
  「想不到的何止此一事?輔國府居然會是賊人的黑窩?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藍風恨聲說道。「難怪王上的行蹤總能被對手知曉,原來我們這有個大內賊!」
  
  「以後監視輔國府的工作就由春、夏負責;藍風和秋、冬負責觀察宮中的任何異動,本王則要好好陪陪公主,其他一切先按兵不動,靜觀其變。」南宮翔簡潔地吩咐。
  
  「陛下還是不能夠信任水娃嗎?即便她救了……」藍風充滿悲憤的聲音被南宮翔厲聲打斷。
  
  「即便她救了本王一百次,只要她不說實話,本王仍然不信任她!」
  
  藍風憂傷地說:「既然如此,那麼請求陛下不要傷害她,讓她離開王宮吧。」
  
  「不可能!」南宮翔斷然地說。
  
  他氣與他情如手足的藍風竟在水娃的事情上屢次與他唱反調;氣身為他貼身衛士的春、夏、秋、冬明顯地站在水娃那一邊;更氣自己一再聲稱不信任她,卻仍然愛著她,難以遏制地渴望她、思念她,即使在夢裡,還是只有那個紅衫飄飄,笑意吟吟的人兒陪伴著他。現在光是聽到藍風要她離開的請求,就令他心痛如絞!
  
  *  *  *
  
  清晨,水娃疲憊的回到棲風樓,心情已平靜許多。
  
  方才常叔為她度氣、推穴幫她恢復了部分體力,但水娃知道自己昨日的大慟大傷和狂暴的行為不僅傷及內臟,也損傷了元氣,要想恢復,除非靜氣凝神,坐練心脈。
  
  看到水娃平安回來,霜兒很高興卻也無比驚訝。
  
  發生了什麼事?昨天出門時還精神奕奕的姑娘,怎麼一夜之間變得如此蒼白憔悴,步履艱難?
  
  「水姑娘,我替你備水洗澡吧。」她知道水娃最愛水。
  
  「謝謝你,霜兒。」翠兒死後,霜兒對水娃悉心照顧,兩人相處更好了。
  
  洗完澡後,水娃讓霜兒守著門口,自己則盤腿行功,不久便進入功境,心無雜念。
  
  幾個時辰後,就在水娃緩緩收功時,門外傳來了說話聲。
  
  「陛下,這裡是未來王后的寢宮,怎麼可以隨便讓別人住?」嬌嗲的聲音裡透著怒氣。
  
  「為什麼不可以?」南宮翔那熟悉的聲音依舊令水娃心跳失序。
  
  「我都還沒有住過呢!」刁蠻的小姐脾氣發作了。
  
  「等你成了王后這裡自然是你住的。」南宮翔的溫言細語讓水娃心頭一痛。
  
  「平靜、調息、緩吐納……」水娃默默地告訴自己,力持心境平和地收功。
  
  「陛下!」霜兒的聲音裡有一絲慌亂。「不!公主,現在不能進去……」
  
  「為什麼不能進去?」任性的聲調突然拔高八度,隨後「砰」地一聲,房門被粗暴地推開,杏目圓瞪的杜青菱及試圖阻止她的南宮翔、緊隨他們身後的藍風等人都僵立當場,無人不被眼前的畫面所吸引和打動。
  
  僅著白色單衣的水娃如同一箅精雕細琢的白玉娃娃般,閉目盤坐在色彩鮮艷的華麗地氈上。開門帶人的勁風掀動了她披散的長髮,打坐吐納使她面呈恬淡祥和之氣,不施脂粉的肌膚潔白無瑕,神韻天成。
  
  「野女人,居然……」最初也被水娃超凡脫俗的美鎮住的杜青菱,發現包括南宮翔在內的每個人都癡癡地看著這個女人時,不由妒火中燒,可她的聲音卻隨著水娃的揮手彈指戛然而止。
  
  彈指神功!南宮翔心頭一凜。回頭看時,杜青菱已被點了啞穴,倒在門邊,正兩眼忿恨地盯著水娃,於是他回掌隔空輕拍,解了她的穴道。
  
  「你這個……」杜青菱跳起來就想開口大罵,但她的聲音旋即被冷冽如冰的聲音所凍結。
  
  「侮人者,人必侮之!公主還要逞口舌之快嗎?」水娃倏然睜眼,清澈明亮的瞳眸中放射出冷冷的精光,頓時令杜青菱說不出話,愣在門邊。
  
  南宮翔看到杜青菱尷尬的臉色,沉聲對水娃說:「不准對公主無禮!」
  
  「今日無禮者是誰,陛下自當清楚。」水娃冷冷地說。
  
  「你以為你在跟誰說話?」南宮翔厲聲責問。他受不了她這冷若冰霜的態度,腦海裡出現了以往每次相見時,她那情感強烈的「投懷送抱」和明艷笑容,心裡不由閃過一絲哀傷。
  
  水娃無懼他的怒氣,淡淡地說:「跟高高在上的國王陛下說話同樣要講理。」
  
  南宮翔怒極,歷來沒人敢如此挑戰他的權威。「你以為我不敢處罰你嗎?」
  
  水娃譏諷地一哂。「要殺要刮悉聽尊便。但能否容小女子穿上衣衫?」
  
  「你!」南宮翔真的要被她氣死,全天下恐怕只有這個女孩敢如此漠視他的威嚴和怒氣,可他偏偏就是無法對她出手。
  
  「陛下,我們還是先出去,讓水姑娘著裝吧!」藍風忙出來打圓場。
  
  「哼!」南宮翔惱怒地拂袖而去,門在他身後關上,發出巨大聲響。然而在他聽到門後的嘀咕時,怒氣卻突然消散,反倒被逗樂了。
  
  「哼!」門內的水娃不甘示弱地也學他一哼,對著關上的門扮個鬼臉道:「要我做深宮怨婦?門兒都沒有!」
  
  「是嗎?那你就做『深宮潑婦』吧!」門無預警的再次被推開,南宮翔英俊的臉上掛著作弄人的邪惡笑容出現在門邊。
  
  而當水娃既驚愕又不由自主沉浸在他那亂人心魄的笑容時,門又被關上了。
  
  「見鬼了!」確定房門不會再被突然打開後,水娃用力搖搖頭使自己清醒。
  
  她常常咒罵自己心軟無用,無論對誰,她的怒氣總是無法維持很久,對南宮翔更是如此!只要看到他、碰觸到他,她的心裡就滿懷歡欣,他輕輕的一個擁抱,一個親吻就可以融化她……
  
  然而今天她不打算原諒他,即使他的一切仍然那樣深地影響著她,但他畢竟帶了一個未婚妻回來,而且還當眾羞辱了她,所以她決定不原諒他,絕不!
  
  月如鉤,夜似水。
  
  水娃在意識朦朧中感到有人靠近時,一雙鐵臂已攬住了她的腰,隨即身子被擁進了熟悉溫暖的懷抱。
  
  「翔哥哥……」水娃輕聲喚他。一碰觸到他的身體,她絕不原諒他的決心便如決堤的大壩全面崩潰,她心裡的怨懟被滿腹柔情所取代。思念的潮水將她推進激情的漩渦,她早已明白,無論他怎麼對待她,她仍然無法不理他、不原諒他,因為她愛他!
  
  「你知道是我?」南宮翔的聲音渾濁而低沉。這些日子沒有看到她,使他對她的思念如同滾雪球般愈滾愈大,讓他無法獲得片刻的安寧,他實在無力化解對她的渴望,而與裝腔作勢的杜青菱相處越久,他越加懷念她純然的美麗和自然表露的真情。
  
  今夜難眠,他不由自主地來到這裡,本來只是想看她一眼就走,可是在走近床榻的那一刻,卻無法克制想碰觸她,品嚐她的強烈慾望。在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之前,他已經躺在床上。
  
  此刻擁她入懷,他卻無奈地在心裡感歎:身為一國之君的自己,能治國領軍乎天下,何以無法掌控懷裡嬌娃的心?
  
  水娃摩挲著他的手臂低聲說:「無論你離開多久,我都能認出你的氣息。」
  
  她是如此高興翔哥哥能來看她,這麼多天了,她根本無法見到他,也沒有想過他還會來。
  
  她轉過頭想看看他,可是黑暗中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而他也沒給她足夠的時間,就吻得她忘記了一切。
  
  嗅著他早已熟悉的少女芳香,抱著那久違的柔軟身軀,他的眼竟然有些濕潤,多日的思念終於得到了慰借。
  
  水娃柔順地躺在他的懷裡。南宮翔的心裡波濤洶湧,此時此刻,他絲毫不懷疑水娃對他的愛,並被她所表現出來的強烈感情深深打動。
  
  對他自己來說,與人如此親密並被全心全意的信任,是他從來沒有經歷過的。
  
  從父王遇害起,他再也沒與人靠近過。而這個他始終覺得不明底細的美麗小女人,竟一再挑動他的心弦,闖過他多年來建立起的層層防衛,進駐他的心中,喚起了他遺忘已久的溫情。天知道他是多麼喜愛她的輕顰淺笑和那股機靈活潑。
  
  今夜他願意忘記所有對她的懷疑,放不多年的戒心,放縱他的感情,盡情享受他們給彼此的柔情和快樂。突然,他碰觸到她手腕上綁的粗紗布。
  
  「這是什麼?你受傷了嗎?」南宮翔驚訝地抬起她的手腕想看清楚。
  
  水娃身子一僵,抽回手,淡淡地說:「沒什麼,那日不小心被樹枝刮到,已經好了。」說著她更緊地偎進南宮翔的懷裡,屬於她的馨香竄入鼻間,引起他一陣心猿意馬。
  
  「我頑皮的精靈,我愛闖禍的姑娘,我真的好想你!」南宮翔低頭吻住她,在她唇邊低喃,當撫摸到那個躺在她嬌嫩胸間的玉珮時,心裡有深深的感動。
  
  「我也想你,想得心都痛了。」南宮翔親暱的低語如春風般拂去了水娃心頭的悒鬱,激發了她陌生的情慾,她狂熱地回應著他的吻。
  
  她熱情而生澀的舉動,令南宮翔全身一陣顫慄。
  
  「翔哥哥,不要娶那個公主,我愛你!」在意亂情迷中,水娃情不自禁地說出了自己的心聲。可是它卻像打在南宮翔頭上的悶棍,他的身軀倏然緊繃,兩人之間那股激情瀰漫的魔咒破解除了。
  
  該死!南宮翔驀地放開水娃,心裡咒著自己,起身整理衣服。
  
  天哪,此刻正是強敵環伺、兩軍對壘之時,自己竟如此放任感情,又一次迷失在她的柔情裡!
  
  「翔哥哥?」他突然的離開令水娃感到寒冷,她不解地輕喊,聲音裡仍有令人心跳的情慾。
  
  「聽著!」南宮翔俯身對她,聲調平靜但語氣堅決地說:「本王要娶誰,你管不著!」
  
  看著他黑暗中模糊離去的身影,水娃的心因強烈的失落而下沉,她抱緊自己仍然因激情而發燙、顫慄的身體,眨去瞬間氾濫的淚水。
  
  是我做錯了什麼嗎?為什麼翔哥哥不要我?她自問。
  
  「不!」良久,她喃喃地說:「不行,我愛他,不能讓他這麼對我!」
  
  抹去眼角的眼淚,水娃翻身起床,迅速穿好衣服,往鵬鸞閣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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