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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華甄]美人戲夫{相公別逃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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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4 01:33:24 |只看該作者
  第9章
  
  心情極惡劣的南宮翔回到寢殿後,段公公急忙為他脫衣,順子為他備水漱洗。
  
  突然一陣淡淡的異香傳人他的鼻息。
  
  「出來!」南宮翔厲聲喝道,聲音裡有不可抗拒的威嚴,嚇得兩個公公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陛下……」嬌甜的聲音伴著豐盈的軀體撲到南宮翔身上。
  
  南宮翔飄身閃過,沒讓她碰到。
  
  「段公公,這是怎麼回事?」南宮翔低沉的嗓音中有隱忍的憤怒。
  
  「陛下饒命!小的不知道公主是何時來的……」當看到幾近半裸的青菱公主居然從王上御榻走下來時,段公公嚇得冷汗直冒,一旁的順子也不停地磕頭。
  
  「這是誰的?」杜青菱突然伸手扯下南宮翔繫於腰側的精美翡翠,當她看出是個形狀獨特的髮簪時,尖聲質問。
  
  段公公和順子嚇得更加彎下了腰,幾乎平趴在地上了。
  
  南宮翔俊目一瞪,大聲喝道:「你好大的膽子!」只見他旋身輕晃,玉簪已經回到他的手中。
  
  杜青菱再怎麼刁蠻任性,也被他迅即的動作和陰霾的神態嚇到了。
  
  而就在這時候,敞開的窗口處紅影一閃,水娃出現了。
  
  她原以為以這樣的方式悄悄進來不會驚動任何人,沒想到當她輕飄飄地落在屋內時卻看到南宮翔和杜青菱衣裳不整,神情古怪親密地站在一起,而身上僅著薄如蟬羽輕紗的杜青菱在燭光下曲線畢露。
  
  見此情形,水娃胃部抽搐,怒火高張。不要臉的男人,居然這樣無恥!
  
  她忍住怒氣,先行扶起趴在地上的段公公和順子,故作輕快地譏諷道:「哇!翔哥哥,真沒想到你這麼喜歡脫女人的衣服啊……」
  
  「穿好你的衣服!」南宮翔喝令杜青菱,後者儘管不悅,仍乖乖地走去照做。
  
  看到水娃,南宮翔心裡有一絲喜悅,但她嘲弄的口氣令他惱怒。他拉起衣衫,揮手斥退兩個噤若寒蟬的公公,走到水娃面前粗聲粗氣地問:「你來做什麼?」
  
  水娃漠視內心的受傷,她不能被打倒,尤其不能在鄙視她的人面前畏縮!
  
  「我來做什麼?」她眼裡燃燒的火焰足以將人燒焦。「我想來扒光你的衣服,把你弄得七葷八素後再一腳踹開,讓你一邊涼快去,就像你對我做的那樣!」
  
  她大膽的言詞令南宮翔倒吸一口氣,身體竟起了反應,飢渴的目光與她憤怒的視線緊緊相纏。
  
  在他灼灼目光的逼視下,水娃眼裡的怒火漸漸轉變成另一種熾熱火焰。
  
  「喂,你們在說什麼?」著裝完畢的杜青菱察覺到他們之間強烈的情感,並深感嫉恨。
  
  杜青菱無禮的問話打破了水娃的迷思,她甩甩頭。哇,差點又被他迷住!
  
  水娃罵著自己,轉頭對杜青菱說:「我在說公主身材誘人,難怪王上眼珠子都不會動了。對吧,翔哥哥?」說完,水娃還惡作劇地對南宮翱眨眨眼睛。
  
  她卻不知道她那個動作有多麼煽情,惹得南宮翔想不顧一切地抱她上床,繼續剛才沒做完的事情。
  
  「真的嗎,陛下?」聽到水娃的讚美之語,杜青菱怒氣全消,滿臉嬌笑地撲向南宮翔。
  
  南宮翔挪步閃開,真想掐死那個把他當作木頭人般耍弄的小人兒——如果不能帶她上床的話。
  
  「好啦,你們繼續,我走了。」水娃無事人般地退後,轉身就要躍出窗口。
  
  「站住!」南宮翔迅即跨前,將她困在自己與窗戶之間,幾乎是貼在她身上,低聲說:「你別想惹了本王后輕易走掙,留下來伺候本王!」
  
  他熱燙的呼吸拂過水娃的面龐,令她的雙腮炙熱。
  
  她用力踩他一腳,羞惱地罵道:「作你的春秋大夢去吧!」然後趁他吃痛退開時轉身躍出窗外。
  
  「這個賤人居然敢對陛下動手動腳?」杜青菱氣急敗壞地嚷嚷起來。
  
  「段公公,送青菱公主回去!」看著消失在花木後的身影,南宮翔沒有回頭地厲聲命令著,聲音裡所透露的不容置疑令杜青菱不敢這次。
  
  今晚雖然沒有達到目的,但她相信等會兒從段公公口中可以問出點東西。
  
  自青菱公主成年後,渚湔國國王一直希望南宮翔能早日迎娶新娘,但南宮翔都以國事繁忙、父仇末報為由一再拖延。這次,南宮翔返國時,青菱公主執意要隨他同來,理由是來熟悉環境,渚湔國斬君也極力贊成,而南宮翔則另有計謀,於是順水推舟答應了。
  
  杜青菱帶了貼身丫鬟——刁鑽的婉兒、刻薄的鳳兒和一隊衛士同行,而游手好閒的三公子杜青巖則主動請命擔任特使陪伴妹妹南下,當然他沒有忘記帶上最寵愛的兩名妖艷侍妾同行。
  
  有了他們的到來,大琊國王宮變得熱鬧起來。不甘寂寞的青菱公主儼然一副當家主母的架式——今天安排戲班子搭台唱戲,明天又要來個宮廷宴會,甚至還有賞花會、品食節,短短數日就忙得段公公等一批內務大臣人仰馬翻,累得御膳房的師傅們敢怒不敢言。
  
  不過,宮裡的忙祿和杜青菱的跋扈倒是一點都沒有影響到水娃,從那夜遭南宮翔羞辱後,她不再接近他,甚至有意躲著他。她發誓要守住自己的心,絕不讓他再次傷害自己的感情。
  
  「水姑娘,方纔那個難纏的公主又來了。」水娃剛從梅院回來,霜兒就趕緊跟她報告。
  
  「但願別讓我碰上她,否則惹惱了我,我就像掌劈南坡林那樣劈她,不過那樣子陛不可是會心疼的!」水娃作了個鬼臉,惹得霜兒笑起來。
  
  「心疼誰?」藍風問著走了過來,同行的還有春焱、夏嵐和秋無忌。
  
  「嗨,各位大哥,我正跟霜兒說笑呢!」水娃笑著說,霜兒忙去給大家備茶。
  
  「水姑娘,我把你私探輔國府的事說了,你不會怪我吧?」夏嵐擔心地問。
  
  「沒關係。」水娃微笑著安慰他。
  
  藍風對水娃說:「我們正在調查輔國府,想聽你詳細講講你的發現。」
  
  水娃將自己因查翠兒身世而潛入輔國府,後又巧遇小蓮的經過仔細說了一遍。
  
  「你確定有聽到一個人名叫元浪嗎?」聽水娃講完後,藍風問。
  
  水娃想了想肯定地點點頭:「沒錯,就是『元浪』。」
  
  藍風與春焱對望一眼,身為禁軍校騎都尉的元浪,主要掌管王城的守衛,權力和職位都不低。
  
  「怎麼?元浪是什麼人?」水娃感到他們有點怪怪的。
  
  「沒什麼,我們還在查。」藍風故作輕鬆地說。
  
  「水姑娘,我們都該謝謝你,要不是你的情報,我們真的有可能回不來了。」
  
  春焱感激地說。
  
  「要謝的話,就別再叫我姑娘。我都喊你們大哥,你們那樣叫我多生疏呀!」
  
  「那麼我們以後就喊你妹子,怎麼樣?」
  
  「好呀,這樣我就有好多哥哥了!」水娃高興極了,臉上呈現出一絲紅色。
  
  這一陣子,水娃顯得憔悴蒼白,讓這些大哥們看在眼裡,疼在心上。
  
  「啊,這裡真熱鬧!」一個嬌滴滴的聲音掃興地傳來。
  
  「妹子,不要讓她知道輔國府的事。」藍風低聲對水娃說。
  
  「我明白。」水娃對他俏皮地眨眨眼,這個小動作令剛進門的杜青菱很不爽。
  
  「藍都統,你們不需要隨侍在陛下身邊啊?」杜青菱一開口就是頤指氣使的命令口吻。
  
  「臣等正要告辭。」藍風禮貌而疏離地說,隨即他們告辭離去。
  
  「看不出來,你很會勾引男人嘛!」見藍風他們不買她的帳,杜青菱把氣轉到水娃身上。
  
  「承蒙誇獎。」水娃坐在石凳上,無精打采地說。
  
  自那日從段公公那兒套問到有關水娃和那枝玉簪的事後,杜青菱一直等待機會報復。此刻見她態度如此不敬,便怒罵道:「從來沒有人敢這樣跟本宮說話,你一個野丫頭,居然如此放肆!」
  
  「慢!」水娃突然伸出一根手指頭晃了晃,慢條斯理地站起身,在亭子裡踱著方步說:「難道你爹娘沒有數過你要注意氣質嗎?」
  
  「你也配談氣質?我、呸!」杜青菱被她氣得暴跳如雷,一口唾沫噴了出來。
  
  水娃輕鬆避過,接著跳上石凳,俯視著氣得七竅生煙的杜青菱悠悠然道:「嘖嘖,太可惜了,白長了副好皮相!」
  
  「你!」因為水娃站在石凳上,杜青菱只好仰起頭來看她,氣勢竟弱了幾分。
  
  「對嘛,這樣好多了。」水娃讚許地點點頭,跳下石凳,往亭外走去。
  
  「野丫頭!」杜青菱惱羞成怒地破口大罵:「難怪王上不要你,哼,你以為憑一枝不值錢的破簪子就能當上王后嗎?」
  
  簪子?這下深深攪動了深插在水娃心頭的那把刀。
  
  可是當她回頭望著杜青菱時,仍是一張美麗明艷的笑臉,她張著茫然的眼眸,彷彿不解地問:「簪子?什麼簪子?」
  
  「你少裝蒜了!就是你送給陛下的那枝翠玉簪啊!哼,告訴你,陛下早就把它送給我了。」儘管水娃努力掩飾,杜青菱還是看出那雙清澈眼底的傷痛,不免有一絲得意。
  
  「哦,你是說那枝翠玉簪啊。」水娃佯裝不在乎地說:「那是我小時候送給翔哥哥的,我早就忘記了,本來就不是什麼值錢東西,翔哥哥想給誰就給誰吧。」
  
  聽她這麼說,再看她的神情,好像真不在乎似的,杜青菱感到更加憤怒。自己好不容易探來的消息居然對這個死丫頭毫無影響!
  
  挫敗感令她更加言語惡毒。「哼,你這厚顏無恥的女人,賴在本宮的寢殿裡,居然還敢這麼囂張。本宮和國王陛下即將完婚,你最好早點滾出去!」
  
  完婚?插在水娃心口的刀又往深處刺去,痛得她幾乎暈倒,但她絕不能示弱。
  
  露出迷人的笑容,水娃丰姿綽約地踏上台階朗聲道:「錯!公主的寢宮不是該在樊川島嗎?若說這裡是公主寢宮的話,那麼能否請公主明示,公主曾於何年何月何日何時在這座樓裡安寢過?何處又明文記錄了這是你杜青菱的寢宮?」
  
  「你!」青菱公主氣惱地跺腳。「放肆!」她歇斯底里地尖叫起來,臉色青紅交替,揮掌向水娃襲來。
  
  水娃滑步閃過,捂著耳朵皺著小臉說:「不用那麼大聲嘛,把我耳膜震破了可不好玩!」
  
  「你們在幹什麼?如此吵鬧,成何體統?」威嚴的喝斥終止了杜青菱的尖叫。
  
  南宮翔站在亭子外看著她們,臉上波紋不興,毫無表情,身後跟著秋、冬。
  
  水娃一見他就想起那夜的羞辱,不禁鬱悶難受,但臉上依然掛著淡淡的笑容,施施然行禮道:「陛下,去問你尊貴的未婚妻吧,恕民女先行告退。」
  
  說完冷冷地瞅了他一眼,邁著優雅的步伐走了。
  
  「陛下,水姑娘今天很有禮貌唷。」冬虎悄聲說。
  
  「可她的眼神很凶。」很少說話的秋嫵忌竟也觀察到了。
  
  南宮翔無語,水娃冰冷的目光他看得一清二楚,心裡頗不是滋味。
  
  這次他之所以同意帶杜青菱回國,並親近她,甚至處處順著她的意,就是為了從她口中探出當年父王被害的經過。因為他已經查實,十年前端毒茶給父王喝的,就是年僅十歲的她。
  
  可是和她周旋那麼久,她始終沒露半點口風,只是一味地誘惑他。
  
  「陛下,你看那個野丫頭又欺負我了啦!」杜青菱看到南宮翔什麼也不說就讓水娃走了,很不高興,於是跺腳噘嘴地大發嬌瞠。
  
  「既然知道她是野丫頭,還跟她計較什麼?豈不失了你一國公主的身份?」南宮翔不冷不熱地說著,步上台階安撫她道:「別生氣了,今晚你不是還安排了節目嗎?」
  
  「啊!瞧,我都被那個野丫頭氣昏頭了。」杜青菱猛然想起今夜在長廊安排了歌舞酒會,宮裡的舞伶們早就按她的要求排練好歌舞了。
  
  於是她興奮地叫著:「婉兒,鳳兒,我們快回去!天吶,我都還沒有泡花浴,沒有準備好衣服呢!」
  
  嘴裡絮絮叨叨地念著,杜青菱急匆匆地帶著她的丫鬟們離開了棲鳳樓。
  
  臨走前她在南宮翔的面頰上落下一吻,並神秘地提醒他:「陛下今晚可一定要仔細看,本宮要為陛下親自登台獻藝喔!」
  
  南宮翔用手背擦擦被杜青菱親過的地方,眼裡掠過一道陰影。
  
  「野丫頭?她才是沒教養的野丫頭呢!」身後的冬虎忿忿不平地咒著。
  
  太陽西沉,南宮翔在一群大臣的簇擁下往長廊走去,百無聊賴地尋思著如何熬過今晚的喧鬧。
  
  鴛鴦池邊,霜兒正和鵬鸞閣的順子、來富在逗弄池塘裡的鴛鴦。看到甫宮翔,急忙回身施禮。
  
  「水姑娘呢?」南宮翔奇怪地問,他知道這陣子他們總是跟在水娃身邊。
  
  順子用手朝上指了指。「回陛下,姑娘在看會閃光的屋頂。」
  
  「會閃光的屋頂?」南宮翔憶起十年前那個趴在自己膝前的女孩。
  
  他飛身上了屋頂,果然那俏麗的紅娃兒就坐在隆起的屋脊上靜靜地看著他。顯然,她已經聽到他的聲音了。
  
  「見到本王,為何不行禮?」南宮翔語氣平緩地問,在長長廊宇的反襯下,她顯得如此纖細。
  
  「山野尺女不懂禮數。」水娃轉開眼淡淡地說。看到他,她的心就不由自主地怦怦亂跳,臉孔也開始發熱。從那夜後,他們還是第一次單獨相處並靠得這麼近。
  
  對水娃大不敬的表現,南宮翔並沒有不悅。「你以為可以躲開我嗎?」
  
  水娃不語,心裡卻在想:身體可以躲開,心如何躲得了?
  
  南宮翔解下身上的斗篷為她披上,坐在她身邊責怪道:「天氣轉涼了,為什麼不披件斗篷就跑到這麼高的屋頂上來呢?」
  
  水娃沒有說話,南宮翔溫柔的舉動又打動了她已經決定不再愛他的心。她無助地暗忖:為何他看起來是如此關心、重視自己,卻又能那樣絕情地羞辱自己呢?而為何在遭到那樣的對待後,她還是這麼不可自拔地愛他呢?
  
  「為什麼不說話?」不習慣她少有的安靜,南宮翔問。
  
  水娃還是無語,過了一會兒,她突然回頭看著他問:「我給你的簪子呢?」
  
  「幹嘛?想要回去?」南宮翔見她不答自己的問題,一開口語氣又這麼冷淡,不免有點生氣。
  
  水娃仍未回答他的問題,只是低頭看著池塘裡依偎在一起的鴛鴦說:「你知道嗎?鴛鴦是世上最癡情的,它們對愛情無比忠貞,每對鴛鴦總是相守到老,一隻死了,另一隻也會很快死去。」
  
  「是嗎?」南宮翔理著她凌散的髮辮,輕聲問:「娃娃,你相信人們有鴛鴦那樣的愛情嗎?」
  
  「相信,我當然相信。」水娃真想在他頑固的腦門上揮一掌,讓他清醒地看到自己的愛。
  
  「可是我不相信。」南宮翔看著水池淡然道。
  
  「你什麼都不相信!你固執又多疑,從不相信別人……」
  
  「別人?你是說你吧?」南宮翔截斷她的話,他譏誚地說:「我該相信你嗎?你有對我誠實嗎?你說你從白雲峰來,有誰可以證明?你的師傅到底是誰?你為什麼要接近我?你又是如何得知豐堤下毒的事?」
  
  「翠兒臨死前,為何一口咬定你是主使人?你說你是被冤枉的,可憑你的武功,那晚你完全可以在翠兒動手前先制住她,但你沒有,反而在她失敗之後在本王面前表演那一幕?!」
  
  「我……」水娃想反駁。
  
  南宮翔抬手阻止了她,激動地發洩著心中的怨憤:「像你這樣事事隱瞞,不說實話的人,叫本王如何相信!」
  
  「我那麼愛你,你怎麼可以不相信我?而且我從來不說謊!有些事不能說是有原因的!」
  
  「原因?少把那種發誓的鬼話當借口!」南宮翔不屑的眼光在她身上一轉,冷酷地說:「愛?別說那個荒謬的字眼。我知道你要我,我也要你,這點你是知道的。你會是我的女人,僅此而已。」
  
  水娃知道他無情的言語多出自憤怒,也知道自己的一切解釋都不會有用,不由得心灰意冷,失望地問:「我再問你一遍,那枝翠玉簪在哪裡?」
  
  「扔了,送人了!」南宮翔說完,不顧水娃傷心的神色,轉身躍下了屋頂。
  
  「送人了,他果真送人了……」水娃失神地喃喃低念著這絞痛人心的話。
  
  「妹子,你還好吧?」看到她坐在那裡很久動也不動,藍風終於擔心地來到她身邊,眼裡充滿了關切。
  
  他是隨南宮翔一起飛身上來的,但留在稍遠處留意著酮的安全。斷斷續續聽到一點他們的爭吵,他知道那其中有太多的誤會,可是只有時間能解開那些誤會。
  
  目前,他只希望他們能忍讓,把對彼此的傷害降到最低。
  
  「藍大哥,不必擔心,我可不是做小可憐的料。」水娃振作地對著藍風微笑,那一抹感傷的笑容與她眼裡的無奈卻令藍風一陣心酸。
  
  西天最後一抹霞光終於消失於地平線,天完全黑了,風吹得更急更涼。藍風和水娃躍下屋頂,與等在下面的霜兒他們會合,一行人無語的走回棲鳳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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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4 01:33:46 |只看該作者
  第10章
  
  「水姑娘!」回到棲鳳樓不久,段公公一路喘息地奔來。「陛下傳你過去彈奏一曲。」
  
  「彈琴?!」藍風首先開口驚訝地問:「要水妹子彈琴?誰出的生意?」
  
  「是、是青菱公主。」段公公小聲說,並講了個大概。
  
  長廊的美酒、歌舞確實讓到場的各位王公大臣歡喜不已。因為南宮翔平素不喜鋪張奢靡,所以王宮裡除了重要年節、祭把活動和迎接外國使臣外,幾乎從不聞絲竹歌樂。
  
  今夜,伶子們是「養兵千日,用在一時」,個個拿出了看家本領,一時之間,長廊內彩袖翩翩,妙曲陣陣,喝采聲不絕於耳。而杜青菱果真上場彈奏了一曲,確實技壓群芳,博得一片喝采聲。
  
  得意之餘,她鼓動國王傳喚同樣客居宮中的水姑娘也來獻曲,為大人們助興,於是有了此舉。
  
  聽段公公講了經過後,水娃心裡充滿了苦澀,他居然為了取悅那個女人而要自己去娛樂眾人!他對自己是真的情斷意絕了呢?還是根本沒有感情?
  
  也罷,該死心了。水娃脫下斗篷,遞給藍風說:「這是他的,請還給他。」
  
  「你會彈琴嗎?」藍風接過斗篷,擔心地問。
  
  「湊合吧,別忘了,我是琴師傅的弟子喔。」水娃說著,轉身往長廊走去。
  
  長廊內,南宮翔心裡其實頗不安寧。當杜青菱提議要水娃獻藝時,他明知她是故意刁難,但礙於眾大臣的應和,還有一絲絲打死他也不願承認的報復心態,他還是讓段公公去傳水娃前來表演。但他想像得出性格剛烈的水娃對這種要求會有的反彈,因此他有點後侮。
  
  而當他看到水娃蒼白的臉色和那些貪婪淫逸的目光時,就更是徹底後悔了,覺得自己真是個十惡不赦的混蛋!
  
  水娃一出現在長廊口,鼎沸的人聲霍然平息,偌大的場內只聽到頻頻驚喘聲。
  
  儘管沒有華麗的衣衫,沒有翠玉金環,然而她天生的麗容和優雅的氣質卻震懾了眾人。只見她婀娜的腰身裹在紅色長裙裡,姣美的臉上脂粉未沾,眉如新月,目如星辰,一頭秀髮隨意披著,僅以一條紅絲帶綰住,一縷青絲垂在額前,而此刻她眉宇間的那縷輕愁更增添了她動人的魅力。
  
  清楚地意識到這麼多人在盯著她看,水娃心裡十分惶恐,那些如烈日熾火般的目光讓她極不舒服,並有一種想轉頭跑開,躲到沒有人的地方去的衝動。她秀眉輕蹙,腳步遲疑。然而就在這時,她看到了南宮翔,並因此深受打擊。
  
  坐在中央首席的南宮翔並未看著她,他溫柔的目光停留在他身邊打扮得美艷出色的杜青菱身上,而杜青菱正挽著他的胳膊嬌羞地和他耳語。
  
  看到這一幕,水娃心裡生出怒火。好吧,就讓所有的羞辱與悲慘在今日結束!
  
  昂揚的鬥志令她忘卻了恐懼,憤怒使她面生紅暈,她步履堅定、神態優雅地走到琴台,面對大家福了一福,明眸皓齒,嫵媚異常。在眾人的驚歎中,紅唇微啟朗聲道:「民女因奉王急召前來獻曲,無暇更衣修飾,還望各位大人寬宥。」
  
  語氣不卑不亢,言辭清晰簡潔,令在座眾人怔了半晌。而水娃已經安坐琴前。
  
  對,娃娃,我就是要你的勇氣和自信!南宮翔欣慰地看著他的精靈恢復了戰鬥力。
  
  閉目凝神,她將白皙纖長的手指搭在琴弦上,用力一汨,六弦合音,長廊內響起似深谷春雷般的「隆隆」回音。又見她十指輕彈急撥,隨即一首鏗鏘激昂的樂曲將所有人的心弦緊緊櫃住。那曲子時而如激雷驚鼓、將人帶進戰馬嘶鳴,狼煙四起的戰場;時而如暖風拂面,讓人宛如在花香草綠、寧靜祥和的曠野;時而低回憂傷,盡抒悲天憫人的愁懷……
  
  在座諸人的目光全部聚集在那個纖麗的女孩身上,都為她超凡的琴技所折服,被那蕩氣迴腸的樂曲所吸引。
  
  彈奏間,水娃的魂魄彷彿隨著她的琴聲飛離了肉體,漫遊於她思念的白雲峰。
  
  恩師慈祥的面容,雪兒及山鷹的陪伴嬉戲,南宮翔冷酷的指控,杜青菱高傲的嘲諷,翠兒莫名的陷害……
  
  思念、渴望、悲憤、失望,各種下山後才真正體驗到的情緒紛沓而至,奔湧於胸臆間,令她的感情世界赤裸裸地暴露在眾人面前。
  
  手指飛動,情緒激昂,突然「蹦」的一聲,琴上的六根弦一起斷裂,而她也隨即起身,看著正前方的南宮翔說:「對不起,陛下,民女曾發誓弦斷技絕,今琴弦已斷,恕民女不再撫琴弄弦!」
  
  說完,不等南宮翔有任何反應,隨即轉身往廊外奔去。
  
  稍頃,被她的琴聲攝走魂魄的人們才有了反應。
  
  「妙哉!真是天籟之聲!」曦噓、讚歎聲不絕於耳。
  
  「真是人間仙樂,美妙極了!唉,琴弦怎會斷了呢?」有人惋惜地說,立刻引起大家的共鳴。
  
  南宮翔緩緩步上琴台,看到六根斷弦彷彿刀切般整齊劃一,毫無岔口。想著水娃那盈盈水眸中洩露的痛苦,他的心臟猶如壓上了千斤重槌,沉重得無法喘氣,他在心裡默默發誓:娃娃,以白雲峰萬靈石起誓,我會讓你重新撫琴弄弦!
  
  離開長廊的水娃,飛奔至山坡頂,面對蒼茫夜色中,幾不可見的白雲峰悲聲吶喊道:「師傅,難道這就是你們讓我下山的理由嗎?讓我心碎、夢醒……」
  
  夜風吹動了她的秀髮,拉扯著她的衣裙,無言地安撫著她的悲傷。
  
  藍風和秋無忌默默地站在遠處看護著這個失去快樂的精靈。
  
  *  *  *
  
  三更初,梅院外茂密的樹林中,一個全身上下都被黑布密密實實蒙住的身影正鬼鬼祟祟地竄行。
  
  突然,一條如魅似魍的黑影從一棵粗大的樹上飛躍而來,撲倒了那人。
  
  「滾開!」一聲被悶住的低斥簡短有力,但仍可聽出是個女人。
  
  「我可想死你啦,寶貝!來,親一個……」淫邪的聲音急切而低沉。
  
  「唔,唔……」似有若無的抗拒只堅持了極短暫的時間,地上的兩個人影就緊緊地糾纏在一起,還不時發出令人耳紅心跳的聲音。
  
  「呸,不要臉的賊人,竟是來偷情的,害我白辛苫!」蹲伏任一棵大樹上的水娃忿忿地在心裡罵著。
  
  她今夜又到輔國府盯稍,不料三更不到,屋內竄出個人,於是一路緊跟到了這兒。雖對男女之事不是很明白,但與奉性自然、百無禁忌的師傅們生活多年,也多多少少知道了一點。
  
  「唉,既然來了就看看他們是誰吧!」水娃尋思著。可是距離太遠了點,於是她一招「蝶羽紛飛」,輕靈無聲地飄落在兩人身邊一棵枝葉茂盛的大樹上,選了處枝權坐下。可那兩人只顧喘息地重疊在一起,都沒人抬頭看她,害她掃興地都看不到他們的面容。
  
  樹下兩人興奮而專注,樹上的水娃可是無聊得要死。她抬頭看看天邊的月亮,什麼時辰啦?
  
  隨手摘下一片樹葉,她運力往下甩去,本想打上面那個男人,不料那男人突然挺身低吼,於是樹葉飛到了他身下女人的身上,女人一驚,急推男人:「有人!」
  
  「……你別動,我快……啊……」
  
  杜青菱?!那男人的呻吟令水娃覺得噁心,但當她聽出那個女人居然是杜青菱時,更是怒火升騰,身子一動就想跳下去當場抓了那對狗男女。
  
  不料意念方動,突感身上幾處大穴一緊,四肢竟無法動彈,她知道被人偷襲。
  
  「哼,彫蟲小技!」水娃不屑地略一運氣,穴道立解,可幾乎同時,身子被一雙鐵臂緊緊抱住,正欲驚呼,嘴巴卻被緊緊吻住。
  
  「嗚……」水娃又驚又惱,也十分惶恐。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讓人潛行至身邊,自己居然毫無所覺?可見此人功力深厚,但不知他是敵是友?更可恨的是這無恥賊人居然敢如此輕薄自己!
  
  心念電轉間,水娃正砍掙扎。
  
  「別動!」唇邊居然傳來南宮翔低沉的聲音。水娃愣住了,努力地眨動眼睛。
  
  「啊,真的有人!」這次杜青菱可不含糊,她一把推開身上的男人,站起來整理著衣服。
  
  水娃僵硬地靠在南宮翔胸前,背脊緊抵在樹幹上,不能移動分毫。雖然南宮翔沒有再吻住她,但兩人臉對臉挨得很近,他充滿陽剛的氣息籠罩著她,而她防備的目光漸漸變得氤氳。
  
  水娃的心跳逐漸狂亂而不規則,但那絕對不是害怕。南宮翔感覺到了並揚起嘴角,水娃羞惱地瞪了他一眼。
  
  「哪兒有人?」慾求不滿的男人拉緊衣帽,口氣極是不耐,站起身四處看看,側耳傾聽,除了風聲、落葉聲,什麼也沒有。於是狐疑地看著杜青菱質問:「你是故意的,是在報復我嗎?」
  
  男人尖細的嗓音令水娃渾身一震。啊,是他!南宮翔似有感應地抱緊了她。
  
  「去你的!」杜青菱也開始懷疑自己太緊張而草木皆兵了,林子裡確實不像有人,於是說話也大膽了。「誰還計較你那些屁事,反正翠兒那賤人也死了,看在她死前還幫我們做了大事的份上,我就原諒你吧!不過,以後再敢偷腥,小心我宰了你的小二哥!」
  
  「不敢了。」男人諂媚地說,又一把抱住她。「我的小二哥還等著你呢……」
  
  杜青菱甩開他,低聲斥道:「老淫蟲,死都改不了你的風流習性!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光惦著這檔子事?今夜我來是警告你,盡快動手!否則你就到地下去和翠兒做一對風流鬼吧!明白嗎?」
  
  「明白。」這下男人老實了,他可是領教過這女人的心狠手辣的。
  
  「這才乖。」杜青菱見男人臣服了,便在他唇上啄了一下。「回去吧,別讓人發現。」
  
  兩條身影倏然分開,往不同方向竄去。
  
  黑影方逝,水娃猛地抽出雙手,手掌微曲,挾著一道勁風向他門面抓去。
  
  南宮翔靈巧地避開她迎面犀利的一擊,輕笑道:「娃娃,你瘋了嗎?竟敢謀殺親夫?」
  
  「呸!這話對剛才那個爛女人說去!你不是要娶她嗎?去呀!」水娃想到杜青菱竟和敵人是一夥的,再想到南宮翔三番兩次地羞辱自己,不由怒火中燒,再次出手。「都是你,不然我就抓住他們了!可以洗清我的罪名……」
  
  南宮翔知道她心裡有氣,也覺得自己有愧,起碼在翠兒的事件中,自己確實是冤枉了她。可現在還不是揭開謎底的時候,於是開始時他並不還手,想讓她打幾下消消氣算了。然而水娃的功夫出自高人,自然不同凡響,而且她正在氣頭上,一舉一掌皆是威力無窮。為了自保,他不得不認真地與她過招。
  
  兩人在樹上打了起來,南宮翔越打越心折於她靈活多變的武功,水娃則越打越沒勁兒。
  
  她從沒見過南宮翔練功,更沒有跟他交過手,今天一打才知何為一山更比一山高。她不會傷他,但是非常想打他幾拳出出氣,可是無論她用什麼招式,他總能輕描淡寫地化解她凌厲的攻勢。儘管她最後使出了全力,他仍能從容應付,好像跟她鬧著玩似的,這令她萬般沮喪。
  
  「不打了!不打了!一點都不好玩。你愛娶誰就娶誰吧,反正不關我的事。」
  
  水娃嘀咕著躍下大樹,又警告道:「小心點,他們還有小二哥,得把他找出來!」
  
  說著便往林外奔去。
  
  看著她纖巧的背影沽失後,南宮翔飄然落下,深邃黑眸裡充滿笑意。
  
  今晚他是追蹤杜青菱而來的,不料卻有這麼多的發現。那個男人,他當然認出是誰,儘管心裡震驚,但細想之後也就釋然了。倒是水娃的一舉一動無不使他感到意外和驚喜,尤其她最後的警告,更是令他忍俊不禁。
  
  他阻止水娃,是為了不打草驚蛇,想要順籐摸瓜,清理宮內的隱患,不科卻更加惹惱了她。
  
  「唉,娃娃,看來我真是錯得離譜……再忍受幾天,我一定還你清白。」
  
  踏著一地破碎的月光,南宮翔飛快地往林外掠去。
  
  數日後的傍晚,南宮翔和藍風從設在畫坊內的密道中出來,來到庭院假山旁。
  
  「好姑娘,不要拒人於千里之外嘛。」一個男人乞求的聲音從假山後面傳來。
  
  「走開!公子如此死纏爛打究竟想幹嘛?」熟悉的聲音令南宮翔停住腳步。
  
  「水妹子?」藍風也停下腳步低聲驚呼。她怎麼會到梅院附近來?!
  
  繞過假山,他們看到水娃正和杜青巖面對面站在下面的甬道上。
  
  「姑娘息怒,在下自那日長廊聽曲後對姑娘念念不忘,盼與姑娘長相廝……」
  
  「住口!你這人很煩耶,本姑娘已經一再告訴你,那是你癡心妄想!」水娃阻止了他的話頭。
  
  「那麼做朋友好不好?」杜三公子只好退而求其次。
  
  不料水娃依然斬釘截鐵道:「不好!」
  
  「姑娘長得如此嬌艷,奈何如此無情?那恕本公子失禮了。」杜三公子飛快出手,水娃沒料到他竟敢在光天化日下動手,閃避略遲,被他抓住了衣袖。
  
  「放手!」水娃厲聲喝斥。「若非看在公子是陛下貴客的份上,本姑娘一定擰斷你的爪子!」
  
  「擰啊,擰啊,本公子非常期待與姑娘肌膚相親……」杜青巖皮皮地說著,俊面滿足邪邪的笑容。
  
  「啪!啪!」還沒等假山邊的南宮翔出手,水娃已經重重地賞了他兩個耳光。
  
  「天哪,姑娘下手可真重。」杜青巖放開緊握袖擺的手,撫面驚呼。
  
  「公子!」杜青巖的兩個侍妾紛紛撲向前,想對水娃動手。
  
  「誰敢對水姑娘無禮!」杜青巖一聲厲喝,兩個侍妾聞聲色變,呆立一旁。
  
  「哼!」水娃毫不領情地說:「公子今後請自重,否則絕非賞你耳光了事!」
  
  說完,拍拍袖子,轉頭就走。
  
  「好個火爆的水娃子!」杜青巖撫著自己被打的雙頰,不怒反笑地注視苦她的背影。
  
  看到這一幕,南宮翔的濃眉擰得死緊。
  
  「杜三公子常常糾纏水娃嗎?」他問藍風。
  
  「沒錯,不過她能應付。」藍風簡潔回答。
  
  不行!南宮翔心裡暗自決定,不想讓此類登徒子騷擾她,就要讓她的身邊始終有人保護著!
  
  *  *  *
  
  大琊國最熱鬧的節日——賽馬節就要到了。
  
  這幾天水娃的心情特別複雜,一方面過節令她興奮無比,長這麼大還是頭一回參與這樣的節慶呢!可另一方面卻又心碎神傷。
  
  南宮翔再也未曾來看過她,反而每天都往杜青菱住的雲錦樓跑。她不明白為什麼在知道杜青菱是那樣的女人後,他還要她?但她知道自己與南宮翔之間是再無轉圓的可能,於是她決定等大叔的毒解清後就離開王宮這個傷心地。
  
  想到以後再也沒有期待的人,再也沒有那些美麗的夢,她就感到心痛和茫然。
  
  彷彿從懂事起,南宮翔就在她的生命裡,今後沒有了他,她該如何過活?
  
  她已經把那天晚上發現杜青菱與人私會,圖謀不軌的事告訴了藍風和四衛士,而且告訴他們那個尖細嗓音的人就是密謀豐堤下毒案的主謀。
  
  雖然當她要他們注意找「小二哥」時,他們全都是一副吃到澀梨子似的,瞠眼咬唇,欲言又止的怪模樣;但她知道他們會盡力保護好南宮翔。而不管杜青菱是不是好女人,那是翔哥哥自己的事,她不想再讓那些傷心事困擾自己。
  
  賽馬節的慶祝活動通常在秋末收穫後舉行,歷時三天——
  
  第一天,家家戶戶掛起綵燈繡球,入夜舉家團聚,喝酒卜卦,祈禱來年豐收;第二天,祭櫃山神祖祠,用麥面捏出山神及各種野獸祭把,入夜則親朋好友柑棗野外,燃起篝火,吃燒肉、喝燒酒,唱歌跳舞通宵不散;第三天的賽馬,則是節日的最高潮,勝者不僅可封「勇土」稱號,並可獲得國王褒獎。
  
  幾天前,宮裡就開始盛大的佈置,到處都是喜氣洋洋的氣氛。而今年因為有了活潑好動的水娃和奢侈鋪張的杜氏兄妹,就更顯得熱鬧。
  
  水娃被這種歡快的氣氛所影響,暫時忘卻了即將離去的悲愁,轉而快樂地跟大家一起掛綵燈結繡球。她輕盈的身形,美麗的笑顏和絕世武功不僅幫人們省去了搬梯子、搭架子的功夫,而且給枯燥乏味的準備工作帶來極大的樂趣,宮裡傳出難得一見的歡聲笑語。
  
  正當大琊國舉國歡度賽馬節以慶祝一年的好收成時,一場陰謀卻悄然而至。
  
  賽馬節第二天,南宮翔結東祭祖拜廟回到鵬鸞閣,藍風已等候多時。
  
  「陛下,請易容換裝。」一見到南宮翔,藍風不由分說地遞上便裝。
  
  見他一臉肅穆,南宮翔也不多言,只是迅速行動。從小到大,他們培養出的默契依然未變。
  
  化妝成普通侍衛的南宮翔隨藍風出了宮,借由暮色掩護,來到郊外荒廟。
  
  藍風謹慎地在門上敲了三下,門即刻被打開了,竟是冬虎。
  
  「陛下,快請進來。」冬虎等南宮翔和藍風進來後立刻關上門,並守在門邊。
  
  一進屋,就看見春焱和秋無忌押著一個矮壯的男人蹲在屋角。
  
  那男人一見到南宮翔,就跪在他面前,連連磕頭求饒:「王上饒命啊!」
  
  「你是誰?」南宮翔問,心裡卻對藍風把自己帶到這來的原因明白了八九分。
  
  「小人符明,是宮裡御膳房的採買。」男人對著南宮翔一個勁兒地磕頭,瘖啞的聲音透著惶恐。
  
  「如果要你老娘妻兒平安,就對王上老實坦白一切。」秋無忌低聲命令道。
  
  「是、是。」符明直起身,看到南宮翔犀利的目光時瑟縮一下,低頭說:「小的本是大琊國人,十二歲時被烏達國抓去當差,後來輾轉到了渚湔國,一次比武獲勝,被太子杜青峰暗中收入門下。十年前,霍庾,也就是莫桑公子……」
  
  「江湖上惡名昭彰的『摧花聖手』莫桑公子!」南宮翔吃驚地打斷他問道。
  
  「正是。」看到南宮翔沒說話,忙又接著說:「那時他剛到渚湔國,帶了一種藥草給杜青峰,在大王來大琊國議親前,杜青峰命小人隨行,伺機將那藥草混於霧茶中讓大琊國先王喝下……」
  
  符明吞嚥一下後接著說:「可是貴王宮防衛嚴密,我無法下手,最後是青菱公主利用敬茶的機會做了。但不巧被貴國侍衛長發現,我不得不把他擊暈。公主得手後,我們又裁贓嫁禍於他,後來又殺了他全家……」符明抬頭看到南宮翔鐵青的臉色時嚇得閉嘴。
  
  「你怎麼進宮的?」藍風厲聲問,百密一疏,當年的待衛長死得真冤!
  
  「是我遠房姑媽引薦的,她原是宮裡廚娘,幾年前死了……」符明吶吶地說。
  
  「還有其他事呢?快說!一件也不能少!」秋無忌又踢了他屁股一腳。
  
  「霍大人,不——」符明急忙改口道:「霍庾盜得邊防圖後交給小人送出宮,又要小人在豐堤下毒……還有,翠兒人宮是為了行刺王上,後來不知水姑娘怎麼知曉了豐堤的事,還向王上示警。霍庾很生氣,要我除掉她,可是我多次下手都沒有得逞。水姑娘避過那枝毒箭後,他們開始懷疑是我放水……王上離宮去時,因水姑娘身邊總跟著人,我無法下手,他、他們更加懷疑我,還打了我,逼我無論如何要做掉她,否則他們就殺了我娘和妻兒。我沒有辦法,只好到馬廄裡設機關,結果就被藍都統和秋衛士捉住了。」符明垂頭喪氣地說。
  
  藍風把從符明家搜出的由檜木削成的兩支灰色鵝毛箭翎的短箭、捕獸器的保險栓、夜行服及他渚湔國特使的令牌等證物出示給南宮翔看。說:
  
  「為了防他心存想保護他的家人,我已經把她們安置在另外的地方。」
  
  「很好。」南宮翔讚賞地點點頭。
  
  在曉以大義後,符明願意棄暗投明,協助他們查案。他發誓:「我本來就是大琊國人,而他們已經不信任我。我一定將功贖罪,以報王上不殺之恩!」
  
  當晚,雲破月出,大地生輝。鵬鸞閣內的南宮翔又度過了一個無眠之夜。
  
  事實再次證明水娃無辜。想到她豐堤報險、海上示警、深夜的相擁、甜蜜的親吻……南宮翔心裡真是百感交集。她的感情是那麼明顯,可是他卻讓仇恨蒙蔽了雙眼,無法看見,令她受了那麼多委屈。
  
  儘管心中充滿愧疚,他卻感到安慰。畢竟,多年的謎就要揭開了,而他的水娃是清白的!雖然他對她始終不肯告知在哪裡聽到豐堤毒訊一事仍不理解,但他相信她應該是真的有不能說的苦衷。他要打鐵趁熱,盡快將事情處理好,然後好好的向水娃道歉並表明心意。
  
  想到他們的未來,南宮翔緊皺的眉頭舒展了,他渴望那一天的早日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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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4 01:34:12 |只看該作者
  尾聲
  
  方才藍風遵從南宮翔的旨意送水娃回宮,走到宮牆邊,水娃已經氣衰力竭。
  
  「藍大哥,讓我休息一下,你回去幫助翔哥哥吧……」她虛弱地說,一陣咳嗽阻止了她。霍庾那一掌的力道雖被南宮翔消去大半,但仍讓她飽受創傷的內臟再次受到重擊。
  
  「妹子,別說話,我先送你回去。」看出她的情形不妙,藍風急欲抱起她。
  
  「回去?回哪裡去?」水娃美麗的眼睛失去了光彩,令藍風這個錚錚鐵漢看了都有流淚的衝動。他蜒言地看著這張曾經紅潤開朗、無憂無愁的臉龐,心中恨極了醜惡的權力鬥爭扼殺了這美麗快樂的精靈。
  
  「藍大哥……」水娃喘口氣,從頸上取下那個十年來一直掛在胸前的玉墜。
  
  「請幫我把這個還給翔哥哥,我、我的簪子他已經給了杜青菱,所以,我也不要了……」
  
  「妹子,陛下喜歡的人是你啊!」藍風不明白南宮翔什麼時候把簪子送人了。
  
  「別再說了。」水娃淒然一笑,從懷裡取出一張圖紙。「這個也請交給他。我剛來時就一直在畫的……是按五行八卦的陰陽變化排列的陣勢,按上面的方式種植樹木花草,外人就進不來了。即使有人試圖闖人,陣勢也會困住他……」
  
  水娃吃力地解釋著,細密的汗珠佈滿她的額頭。
  
  藍風傷心地接過那張圖。就是這張圖,成了南宮翔心中的結,可它卻是為了保護他而繪成的。
  
  仰頭望著宮牆外的天空,水娃神情黯然地說:「你們都說我是山裡的精靈,我想是吧,我要回去了。」
  
  「不要!妹子……」
  
  「藍大哥,我已經活不久了。」
  
  「怎麼會呢?!」藍風吃驚地大叫。
  
  「我救了一位中毒甚深的大叔,又受了重傷,我現在的內力都沒有了……」想到大叔的毒已祛盡,水娃臉上掛著安心的笑容。「藍大哥,幫我告訴其他大哥,水娃今生能認識你們,已經知足了!」
  
  「不,你不會死的……」藍風哽咽難語。
  
  「藍大哥,我好渴,能不能幫我找點水?」
  
  「當然,你等著,我馬上回來!」
  
  但等他回來時,只看到草地上那張圖紙和放在上面的墜子
  
  一貫冷靜沉穩的南宮翔震怒了!因為水娃再一次消失——帶著對他的誤解和致命的重傷消失無蹤!
  
  「你該死的為什麼不看好她?!」南宮翔握著玉珮和八卦圖對著藍風咆哮。
  
  此刻的他悔恨交加,水娃是他一生的摯愛,可他卻見鬼地為了狗屁自尊而隱瞞她玉簪所在,讓她傷心失望;還一再懷疑她、誤解她,令她百口莫辯;更可恨的是用杜青菱刺激她,甚至逼她失去尊嚴……
  
  看到南宮翔追悔莫及,藍風也為他痛苦,更為水娃悲傷。
  
  「藍風,你看看這個,水娃的劍。」南宮翔強忍焦慮和傷痛,把劍遞給他。
  
  藍風看到他異樣的神態,不明所以地接過那把輕靈薄韌的劍細細觀看。只見銀色劍鞘上刻著一行小字:百靈神劍出,天地光華現。
  
  「百靈劍?!」藍風大駭,震驚地抬頭看向南宮翔,後者只是深沉地點點頭。
  
  舂、夏、秋、冬紛紛走攏過來,傳看這把讓他們君王和都統大人都如此驚詫的兵器。
  
  據傳,「百靈劍」是一把除妖斬邪的通靈寶劍,只有忠義仁厚,武功修為高的人才可以掌握它。反之,好邪惡人或武功低弱者一旦擁有它並讓劍出鞘時,則必受其反噬,輕者自傷,重者喪命。
  
  此劍最後出現在江湖,是一百多年前的「雪域懲妖會」。
  
  那時西域八大妖魔猖撅,他們個個武功高強、手段毒辣、逞兇作惡。後來數百名正義之士集合起來共同除好,但激戰數日,仍不敵八妖,反而傷亡慘重。
  
  最後在雪域城外遇見一對年輕夫婦,女子使的是除妖斬邪的「百靈劍」,男子用的是匯天地萬物靈氣的「催魂琴」,夫婦兩人合力擊敗八妖,助正義之士完成了壯舉。
  
  然而,戰後他夫婦兩人連同那千古神兵就失去了蹤影,百餘年的時間江湖上再也沒人見過他們。
  
  沒想到這柄只在傳說中出現過的上古寶劍,居然一直都於水娃腰上!
  
  看來那對年輕夫婦就是水娃的師傅,而水娃當初告訴他的一切都是真的,那麼水娃一定是上白雲峰了,因為那裡是她唯一的家。
  
  南宮翔下令要大家易裝騎馬往大琊山搜尋,可是他們一路追去卻沒有發現水娃的蹤影。
  
  「她已經失去武功,內傷又那麼重,不可能走那麼遠的。」藍風第無數次地重複著說,但南宮翔仍不願放棄希望。
  
  就在這時,杜青巖找到了他們。
  
  「我有水姑娘的消息!」一見到南宮翔,杜青巖就急切地說。「她是被我妹妹擄走了,本來我已經救出她,可是死丫頭鳳兒對我下迷藥,青菱又搶走了她。」
  
  「她們現在在哪裡?」南宮翔恨不得馬上追去宰了那幾個好人。
  
  「今早還在雍城,現在不清楚,我估計是往海邊去了。」
  
  南宮翔立刻改道隨他趕往海邊。
  
  路上,杜青巖懇求道:「陛下,等追上她們,還請看在我的薄面上,不要傷害青菱,她畢竟是我的妹妹。」
  
  南宮翔點點頭,有些懷疑地看著他問:「你為什麼要幫我們?」
  
  「因為我愛水姑娘,雖然她不愛我,但我仍不希望看到她受苦!」杜青巖毫不避諱自己的感情。
  
  「沒想到世人口中的浪蕩子居然是人間難得的癡情種!」藍風訕笑道。
  
  「浪蕩子之所以浪蕩,不過是因為沒有找到真愛罷了……」杜青巖苦笑道。
  
  「水娃的情形怎樣?」南宮翔憂心如焚地問。看得出杜青巖確實愛水娃,那麼他的話應該是可以相信的。
  
  「唉,很不好。她本身已經受了內傷,青菱又……」杜青巖神色黯淡地說。
  
  想到杜青菱的歹毒相對水娃由來已久的嫉恨,如今水娃落在她手裡,所受的折磨可想而知。
  
  南宮翔心急如焚,巴不得立即救回水娃。可是街上行人多,無法縱馬奔馳,於是他乾脆下馬,不顧路人驚詫的目光,施展出絕妙的「飄渺凌虛步」往海邊飛速追去,能夠勉強跟上他的就只有藍風一人了。
  
  終於他們在一個近海的村子,抓到了正在尋找渡海漁船的鳳兒和婉兒。
  
  在他們的威嚇下,她們很快說出杜青菱的藏身處,南宮翔將她們交給當地差役後趕往村頭。
  
  杜青菱一看到南宮翔相藍風便馬上把水娃抱到身前。帶著這個瀕死之人逃亡實在辛苦,可是她知道只有水娃可以保住她的命,所以她拚死都要帶著這個累贅。
  
  水娃腿上的傷口早已迸裂,鮮血浸透了她的下肢,而她的臉色蒼白如紙,氣息微弱,無神的眼睛在看到南宮翔時綻放出異彩,但很快就熄滅了。
  
  「娃娃!」南宮翔動情地呼喚她,注視著她的深邃黑眸裡隱隱泛著淚光,傾訴著無盡的懺侮和愛戀。
  
  他們默默相對,水娃已經沒有氣力說話,但她的眼睛一瞬也不瞬地注視著南宮翔,兩滴晶瑩的淚珠滾下她的臉頰。
  
  「哼,死到臨頭還眉來眼去!」杜青菱猛踢水娃的傷腿,可是水娃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放下水娃,本王饒你不死!」南宮翔冷硬暴怒地盯著杜青菱。
  
  「休想!你要殺就動手吧,反正我不會放開她,就是死也要她陪葬!」杜青菱狠絕地說,然後半拖半抱著水娃竄進旁邊的竹林內。
  
  「站住!」南宮翔追進竹林,藍風也衝了進去。
  
  因為怕誤傷到水娃,他們都不敢貿然出手。
  
  抱著水娃奔跑的杜青菱腳下突地一個踉蹌,南宮翔是何等身手?僅這眨眼功夫已經把水娃搶抱在懷中。
  
  「那你們就一起去死吧!」杜青菱狂叫著拋來一個雞蛋大小的彈丸,南宮翔本能地揮掌擊向它。
  
  「不能打破它!」
  
  遠處奔來的杜青巖驚駭地阻止,可是已經來不及了,彈丸在南宮翔的掌力下破裂開來,冒出七彩煙霧,將他們緊緊地困在中間。而強勁的掌力也把煙霧送回到對方,只聽杜青菱一聲慘叫,倒在地上,而藍風也搖搖晃晃地走了兩步便倒下了。
  
  「藍風!」南宮翔驚叫一聲,撲到他身邊,見他雙目緊閉,牙關緊咬,臉色漸漸變得鐵青。
  
  南宮翔看看懷裡的水娃,雖然雙眸緊閉,但臉色依舊。
  
  「藍風!藍風!」南宮翔急切地呼喚他。「解藥?快找解藥!」
  
  「沒有用的,這是『五彩奪命丹』,我們根本不知道這世上有沒有解藥。」杜青巖抱起同樣情形的杜青菱,再看一眼渾身浴血的水娃,難過地說:
  
  「陛下,舍妹一再闖禍,今天她是咎由自取,我這就送她回國,口後必定登門賠罪。」說完轉身奔離了竹林。
  
  「藍風,你不能死!」南宮翔悲痛得難以自抑。從他睜開眼睛時,認識的第一個朋友就是藍風,他們二十幾年來從未分開過,眼看如今就要失去藍風,叫他怎麼不悲痛萬分?
  
  春焱、夏嵐、秋無忌和冬虎也都悲傷地跪坐在藍風身邊。
  
  「翔哥哥……」水娃開口了,儘管聲音低得幾不可聞,南宮翔還是聽到了,忙俯身向她:「嗯,你想說什麼?」
  
  「蟾珠……墜子……避毒……我、給、給你的……」水娃氣若游絲的說:「把它放……放在胸口,快……救他……」話沒斷、婆娑的眼淚沒斷,她的氣息卻要斷了……而那,是她護命的最後一口真氣。
  
  南宮翔從胸前取出那顆要赴渚湔國前,水娃拚命趕去送給他的墜子,問:「是不是這個?」
  
  水娃沒有再說話,但眼睛眨了眨,並在看到連同墜子一起被拉出的翡翠簪時,眼裡閃現了耀眼的火花,儘管短暫,但南宮翔還是看見了。
  
  他溫柔地捏捏她的手,說:「它從來沒有離開過我。」
  
  他隨即將避毒墜子貼身放在藍風的心窩處。現在他終於明白了自己何以能安然逃過當日的「噬骨粉」和今日的「五彩奪命丹」,那全虧得這個不起眼的墜子。
  
  他很快瞥了眼水娃,她雙目無神但仍然癡癡地望著自己。
  
  看著那蒼白的小臉,南宮翔心裡湧出無盡的悔恨和歉疚——才多久啊,那黑寶石般的雙瞳竟變得如此黯淡無光?她健康紅潤的臉頰竟變得如此蒼白?若不是急著救藍風,他此刻真想抱緊她
  
  終於,在大家焦急地注視下,藍風發出了呻吟,臉色漸漸恢復血色,並慢慢睜開了眼睛。
  
  「陛下,我怎麼了?」他茫然地問。
  
  「藍風!」南宮翔在他肩上槌了一拳,寬慰地笑了,可眼裡仍有淚光。
  
  「藍大哥,是妹子救了你一命。」冬虎遂將剛才發生的一切告訴了他。
  
  藍風趕緊坐起身,感激地說:「妹子,謝謝你……啊,妹子!」藍風突然大驚失色地叫起來。
  
  南宮翔低頭一看,水娃不知何時已昏了過去,嘴邊掛著一絲血跡。他趕緊替她把脈,脈象竟微弱得難以感覺。
  
  「快!立即回宮!」南宮翔驚恐地跳上他們帶來的棗紅馬,往保安城飛奔而去。
  
  *  *  *
  
  「傳太醫!」抱著水娃一進王宮;南宮翔那震耳欲聾的命令,隨即傳遍了宮內每一個角落。
  
  可是儘管王上暴跳如雷,誓言要殺了無用的庸醫,所有太醫還是搖頭歎息,表示無能為力。
  
  只見水娃神態安詳地躺著,她的身體越來越涼,鼻息幾不可聞。
  
  「娃娃,求你醒來,我還沒有跟你說對不起,還沒有告訴你我愛你!你不可以就這樣離開我!」緊緊抱著她,南宮翔不停地親吻著她冰涼的唇,希望溫暖她冰冷的身軀,可是她毫無反應。
  
  「陛下,藍都統帶『老爺子』求見。」段公公小心翼翼地進來稟報。
  
  「不見!」南宮翔習慣性地回答,突然又一愣。「老爺子?快請進來!快!」
  
  他輕輕把水娃放回床上,細心地為她蓋好被子。
  
  「翔兒!」還沒等南宮翔轉身,一個熟悉又陌生的呼喚讓他猛地回頭。
  
  只見父王的貼身侍從常林和藍風正攙扶著一個老人走來。
  
  「父……父王?」南宮翔不敢相信的張大雙眼,震驚地說不出話來。
  
  十年前為了保護父王,鬆懈敵人的戒心,南宮翔聽從國師的安排,宣佈父王仙逝。而將中毒甚深,然尚有一口氣的父王藏匿於經過偽裝的梅院,由忠僕常林陪伴休養療傷。這個秘密只有極少數人知道。為了避免事情洩露,連他也只能偶爾由密道前去看望父王。
  
  「沒錯,是我!這些多虧恩人捨血相救!」南宮昊說著,突然情緒變得非常激動。「翔兒,為父知道這十年來你吃了不少苦,可是你怎麼可以傷害無辜呢?」
  
  「父王?」南宮翔欲扶父親坐下。
  
  可是老人拒絕了。「不,讓我看看恩人……」
  
  當看到水娃毫無生命跡象地躺在床上時,南宮昊和常林情緒激動地撲到床邊。
  
  「娃兒!果真是你!你看,大叔好了,可以幫你教訓那欺負你的混小子了,你醒來啊!」
  
  「娃兒,你怎麼會變這模樣?都怪常叔沒有照顧好你啊,嗚……嗚……」
  
  看到自己記憶中從不流淚的父親和曾身經百戰的威武大將軍,此刻哭得如同孩子一般,南宮翔糊塗了,他看向藍風。
  
  藍風也是剛剛才得知水娃拯救並刻意保護的正是太上王,深感造化弄人啊!
  
  「父王,您認識水娃嗎?」南宮翔下明究理地問。
  
  「糊塗兒子啊!」南宮昊揮臂打了他一下,雖然不痛,仍讓他吃了一驚。
  
  「去,拉開娃兒的袖子看看!」老人激動地命令。
  
  「看?看什麼?」南宮翔遲疑地從被子裡拉出水娃的手,撩起袖子,解開纏著的布條,不由震驚得倒抽一口氣,那纖細的手腕上密密麻麻的刀痕令人不忍卒睹。
  
  「七七四十九天哪!」南宮昊泣不成聲地說:「總共七七四十九刀……開始時我不合作,她就得多割一刀。若不是為了救我,娃兒早在你帶杜家丫頭回來氣她時就離開了……」
  
  「那天,她劈了南坡林子卻傷了元氣,是你常叔抱她回屋,替她療傷……後來,她怕我們難過,她總忍著。哪知幾天前她又兩腿是血地倒在梅院……唉,可憐的娃兒,那時我還不能說話,就只能想等我好了,非得去收拾那個混小子!可是,有誰想到……」
  
  「若不是藍風今夜來看我,說起娃兒的事,我還不知道那混小子竟然是我自己的兒子?!嗚,做老子的喝她的血,做兒子的吃她的心!我們、我們還是人嗎?」
  
  室內空氣凝滯,只有眾人低低的啜泣聲。南宮翔羞愧得無地自容,他緊緊握住水娃的手腕,將那道道傷疤貼在自己的臉上,心裡千萬個痛、千萬個悔又怎能說得清呢?
  
  「老爺子,別激動。您傷了身子,娃兒會更傷心的。」常林老淚縱橫地勸著南宮昊。
  
  「是啊,是啊!娃兒長得那麼美,心眼那麼好,不該遭這些罪的,如今能救她的也就只有她白雲峰的神仙師傅了!可是咱們把人家如花似玉的姑娘折騰成這等模樣,就算人家救了,還會允許咱去看她嗎?」南宮昊說著眼淚直流。
  
  南宮翔跪在父親面前說:「父王,孩兒知錯了,請父王寬心療養,孩兒送她去白雲峰,一定求老神仙救她,她會好的,孩兒定用一生一世來報答她!」
  
  當夜,南宮翔為水娃換上最好的衣衫,披上一件紅斗篷,然後抱著她騎馬離開了王宮,隨行的依然是他最忠實的部屬,也是水娃最信任的大哥哥們。
  
  今日巍峨的大琊山格外幽靜,彷彿山林也知道這是一個悲哀的日子。
  
  「白石泉」同十年前一樣碧波蕩漾,美麗的白天鵝孤獨地佇立在大石上,迎接它遲歸的小主人。
  
  「琴師傅、酒師傅,請救救水娃吧!」跪在白石上的南宮翔再次對著峰頂大聲呼喚,他悲傷激昂的呼喚聲震動山谷。儘管他懷裡的人兒早已氣息全無,但他絕不相信她已經永遠的閉上了那雙美麗靈動的眼睛,與他天人永隔!
  
  無暇找尋上山的路,他懷抱水娃跪在白石上,懇求峰頂的老神仙們。
  
  藍風相四衛士跪在他身後,看著曾經那麼活潑快樂,並救過他們每一個人的好妹子命喪黃泉,他們也一樣悲痛逾恆。
  
  南宮翔痛徹心扉的連聲呼喚卻始終毫無回應,那只白天鵝蹣跚地走近,用它寬大的羽翅輕拍水娃蒼白的面頰,並發出似鳴似號的聲音,令聞者悲悵落淚。
  
  「神仙師傅,求你們救救水娃吧,我愛她,愛了十年!可是我傷害了她,我錯了……」南宮翔聲淚俱下的吶喊在山谷中迴盪。
  
  突然,他的全身一麻,雙臂無力。隨即彷彿烏雲罩頂,一道黑影劈頭壓來,眨眼間,他懷裡的水娃已失去了蹤影,只見白天鵝展翅騰空,與天空盤旋的山鷹一道住山頂而去。
  
  「水娃!」南宮翔痛聲疾呼。失去水娃的懷抱是如此空虛,可是苦於全身不能動彈,他無法相隨而去。
  
  「既已認錯,老夫便不再追究。水娃已死。看在你送她回來的份上,且留你一命!」蒼勁有力的聲音清晰沉穩,顯示出說話者無比深厚的內力。
  
  「死?!」這殘酷的字眼仿若一記重錘砸在南宮翔的心頭上,付難以接受的大呼:「不!水娃沒有死,她不會死!讓我看看她!我要陪伴她,終身不離不棄!」
  
  南宮翔蜒助地跪在原地,幾乎發扛。
  
  「陛下……」跪於他身後的藍風等人急欲勸阻安慰他,奈何都動彈不得。
  
  一道如風的柔勁拂來,南宮翔和藍風等週身穴道立解,四肢恢復了自由。
  
  在此同時,另一個醇美婉轉的女聲傳來,聲音似發白天邊,卻又響在耳畔,足以摧心裂肺。「大琊王速速離去!娃兒生時你不曾善待她,而今死了你猶不讓她安息嗎?!」
  
  「安息?!」強烈的哀傷吞噬了他,南宮翔搖搖欲墜地站起來,雙眼充滿淚水地仰天長嘯:「水娃,回來!」
  
  霎時,天地之間全是激憤的和聲:「水娃回來!回來……」
  
  然而,風過雲走,山林又是一片肅穆,只留給他永恆的思念和憾恨!
  
  邊關急報傳來,渚湔國已向大琊國宣戰,並發兵攻破新安府,清水關等海防重鎮頻頻告急。
  
  極度悲憤的南宮翔正想為水娃報仇,於是親自披甲掛帥,御駕東征。
  
  然而,就在大琊國軍隊在英勇無畏的國王率領下趕赴前線,干戈待旦,準備與杜青峰的渚湔國軍隊決一死戰時,突然傳來渚湔國內發生兵變,起義將士刺殺了國王杜青峰,推擁其弟杜青聰為王。
  
  而新王上位第一道政令就是撤回入侵大琊國的十萬大軍,並派出專使——杜青巖面見南宮翔,致親筆書信一封,表達對過去種種恩怨的遺憾,並將賠償戰爭造成的一切損失。
  
  對這戲劇性的驟變,兩國百姓自然是歡欣鼓舞。畢竟,戰爭是仁慈的君王與善良的百姓們所不樂見的。
  
  南宮翔儘管很想直搗渚湔國,以洩心頭之恨,可他畢竟不是嗜殺之人,況且罪魁禍首杜青菱和杜青峰已死,殺再多的人,水娃也不可能復活。於是只能與杜青巖定下和平盟約,互道珍重,撤軍南歸。
  
  *  *  *
  
  春天又到了,這是水娃離去後的第三年。
  
  春陽融化雪霜,春風撫慰大地,可是沒有人知道該怎樣化解大琊國君王心底堆積的寒冰,撫慰他悲苦絕望的情懷。
  
  棲鳳樓的花草樹木綻放出蓬勃的生機,彷彿它們的主人將所有的活力都移植進它們的根骨裡。儘管那段日子是如此短暫,但這苑內的一切無不帶有那令他心醉神癡的熟悉氣息。
  
  南宮翔輕觸枝頭疏落的嫩綠尖葉,喃喃低問:「娃娃,你好嗎?」
  
  他剛出訪回來,一如以往,他總是先到這裡來看過水娃,才能安心洗去征塵。
  
  「佳人悄然逝,何處覓芳蹤?」南宮翔拿起檯子上泥捏的娃娃,淒然低吟。
  
  這些娃娃是當年他從戰場回來後,再赴大琊山試圖尋找神仙師傅,卻歷盡艱難無從如願後,尋到「娃娃居」取回來的。
  
  他把她們分別放在棲鳳樓和鵬鸞閣裡,和那把「百靈劍」一樣成為他最珍貴的寶物。
  
  「陛下,該休息了。」藍風依然忠實地守護在他身邊,四衛士也一如既往地陪伴其左右。
  
  「唉,我竟愚蠢地犯下自己無力承擔的錯誤!」南宮翔深深的歎息,使得空氣更顯凝重。
  
  黯然離開棲鳳樓,南宮翔又往梅院走去。
  
  梅院高牆上偽裝的綠色植物早已全部重新修剪造型,院門也裝漆一新。
  
  「哈、哈,仙女姊姊,這次我贏了耶!」
  
  剛走到院牆邊,就聽到裡面傳來笑聲,緊接著一個令人血液沸騰的銀鈴般笑聲響起。「哈,以白雲峰萬靈石的名譽起誓,是常叔作弊,對不對,大叔?」
  
  「呵呵,娃兒,大叔可沒看見喔!」南宮昊豪邁的笑聲夾雜著女孩的嬌嗔。
  
  「水娃?!」
  
  「妹子?!」
  
  這久違的聲音,讓他們精神一振,異口同聲地叫出口,來不及循門而入,六人躍牆而入。
  
  「娃娃!」南宮翔急切地尋覓著那個他魂牽夢縈的身影,可是眼前除了身體健康硬朗的南宮昊和常林,及常林後來帶入宮的侍女小蓮外,哪有別的人?
  
  在大家面面相覷時,精明的南宮翔看到旁邊梅樹下灑落的片片落英和微微搖動的樹枝,心裡有幾分瞭然,便二話不說地穿過梅林追去。
  
  「唉,但願我那笨兒子不會再傷了娃兒唷!」南宮昊釋然的笑容讓魯莽闖來的幾個男人鬆了一口氣,展顏歡笑。
  
  「好了,你們幾個也別傻笑了,過來坐下吧!」南宮昊招呼藍風他們道。
  
  「太上王,水娃真的還活著?」藍風等仍猶如置身夢中不敢置信地問。
  
  「當然,她的師傅是何等人物吶!不過,聽說也耗去了老神仙不少功力。」
  
  「那您為何不告訴王上呢?您知道王上這幾年多苦嗎?」藍風不能接受地問。
  
  南宮昊激動地說:「娃兒受了那麼多委屈,命也是險險撿回來的,才恢復就來看我,我們父子實在是虧欠她太多。這次娃兒一直不提起他,我也不願勉強,只要她高興就好了。」
  
  「大叔,別擔心!現在王上知道了,他一定能重新得回仙女姊姊的心的,因為仙女姊姊的心裡只有王上啊!」小蓮的勸慰正是大家共同的希望。
  
  然而,他們的國王能再贏得美人心嗎?
  
  南宮翔穿過落英,越過院牆,奔進茂密的林子裡,卻沒有看到他渴望的身影。
  
  靜謐的樹林內充滿了苔蘚的味道,陽光從樹葉間篩落,形成了一束束美麗的光柱。
  
  「難道是我聽錯了?」他痛苦絕望地靠在一棵大樹上,無力地垂下頭。
  
  然而,就在他即將被早已熟悉的哀傷吞沒時,他聽到了一聲低歎。
  
  他慢慢抬起頭,看到一個美麗的紅色身影正穿越那些光柱向他走來。
  
  「娃娃……」他想大聲喊她,可是聲音哽在喉問。他努力想看清楚她,淚水卻模糊了他的雙眼。
  
  「翔哥哥,你想放棄我了嗎?」聲音依然那樣甜美。
  
  如同三年來無數次的夢境,那美麗如幻影般的精靈走進了他的懷抱,不同的是這次她沒有在他擁抱她的時候消失,反而帶著溫暖的馨香緊緊地回抱住他。
  
  「天啊!」他用力抱著她,彷彿怕一鬆手她又會消失似的。
  
  水娃抬手拭去他臉上的淚水,頑皮地說:「啊,國王陛下是不可以流淚的,那樣會令王上龍顏無光,天威受損……」
  
  然而她的話消失在南宮翔的口中。
  
  只有在這一刻,當他真正品嚐到她時,他才終於釋放他所有的悲傷。
  
  「噢,娃娃,我愛你!我一直在等你回來!」
  
  「我也在等你,等你來找我。」溫柔的聲音如春風,撫平了他的傷痛;她美麗的笑容如春陽,融化了他心頭的冰霜。
  
  「原諒我,原諒我曾帶給你那麼多傷害……」南宮翔的話被纖纖小手掩去。
  
  「我不怪你,我只要你愛我,信任我。以萬靈石的名譽起誓,我永遠都不會背叛你!」她黑寶石般的眼眸裡閃動著晶瑩的光芒。
  
  南宮翔俯身親吻她,深情地說:「我愛你、信任你,絕不再讓你受苦!」
  
  遠處池塘裡傳來鴛鴦戲水的歡鬧聲,大樹枝頭上一對對鳥兒比翼高飛。
  
  偉岸挺拔的大琊國國王總算找回了他的最愛,他們緊緊相擁,再也不願放開對方。
  
  痛苦和挫折讓他們懂得了愛是理解與包容,愛是付出與獲得,愛更是信任與忠誠!失而復得的奇跡不是每個人都會遇到的,而他們是如此幸運一因為有愛,天神眷顧了他們!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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