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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橙諾]老公演很大[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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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25 00:38:52 |倒序瀏覽
老公演很大 作者:橙諾

為了擺脫原生家庭的糾纏,凌莉需要一個「假老公」──
胸無大志是基本,更不能太有錢,免得被賭鬼爸爸盯上!
於是收入不穩定的氣球街頭藝人尹光輝成了最佳人選,
幸好得知她的窘迫後,這男人不但挺身相助,還大膽出櫃,
表明正遭家人逼婚,希望與她「合作愉快」!
這段荒唐婚姻正式展開,將兩顆本不相愛的心綁在一起,
漸漸變得交融緊密,她開始認為就此生活下去也無不可,
豈料卻發現老公的秘密,原來事情沒那麼簡單,他其實……
氣球藝人只是尹光輝的興趣,真實身份是彩妝集團少東,
他習慣低調儉樸度日,沒想到反而引得凌莉上門求婚!
明知渾水別亂淌,但那慘痛身世卻勾起他的惻隱之心,
令他決定好人幫到底,甚至佯裝同志,就怕老婆太彆扭,
結果日久生情的戲碼真實上演,她仍以為他對異性絕緣!
這下誤會大了,他一定要趕緊解開,好讓假戲真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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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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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25 00:39:26
  第一章

  那是一間佔地寬廣的歐式庭園餐廳,庭園裡有可以餵魚的魚池、可以踢足球的草皮,有蕩鞦韆與躺椅,戶外用餐區的地板是木製的。

  那名頭上戴著氣球禮帽的男人就站在戶外用餐區,身上穿著簡單的白襯衫、黑色長褲與帆布鞋,背上背著已完成的氣球寶劍、氣球魔法棒、氣球花束,與好幾種氣球作品,腰間工具袋置放著五顏六色、尚未吹氣的各式氣球。

  他胸前掛著「隨意打賞」的牌子,手裡正幫身側的孩子折著噴射火箭,附近有幾名孩子與家長來來往往,正陸陸續續在他的「打賞箱」中投入些零錢與小鈔。

  「哇啊!好大啊!」一個小男孩對著男人剛折好的、比小男孩還高的氣球火箭發出驚歎。

  「氣球葛格,我也要!折一個給我!車子也可以嗎?」另一名小男孩扯了扯男人的袖子發問。

  「當然可以。」男人拉開笑容,爽朗地道。

  「那我要一部藍色的車子,很帥氣的車子!比他的火箭更大!」小男孩伸展雙臂,張得長長的。

  「好啊。」男人笑彎了一雙單眼皮的長眸,不假思索地頷首。

  「葛格,那我也要,我要跟那支魔法棒一樣的!」一旁的小女孩也跟著跑過來,指了指男人身後的氣球。

  轉瞬間,男人被一群孩子團團簇擁,庭園餐廳內的氣氛好不和樂歡愉,可卻絲毫沒有感染坐在餐廳一隅的凌莉。

  凌莉隔著幾張桌子的距離,持續著這幾周以來,對男人始終如一的觀察與注視。

  孩子們喚男人「氣球葛格」,可是凌莉知道,「氣球葛格」叫做尹光輝,是這間庭園餐廳簽約的氣球藝人,每逢週末假日都會固定出現在這裡。

  凌莉已經看著尹光輝很久了。

  不對,正確來說,她已經觀察尹光輝好幾周了,甚至她還向這間餐廳,以及尹光輝所屬的氣球工作室側面打聽過他的消息;在尹光輝結束餐廳的氣球工作之後,也曾跟在他後頭,悄悄窺伺他是否有什麼不良嗜好,藉以確認他是不是她心目中的理想人選。

  就外型上來說,尹光輝的頭髮削得短短的,膚色偏白,笑起來時,頰邊有淺淺的梨窩,分明還帶著幾分稚氣的娃娃臉龐瞧來十分年輕。

  若不是餐廳裡的工作人員曾經告訴過凌莉,尹光輝今年已經三十歲,是與餐廳合作的氣球工作室的正式員工,凌莉絕對會以為他只是個週末假日到餐廳打工的大學生。

  他整個人散發著十分隨和好相處的氛圍,毫不具有威脅性,言語動作也不油嘴滑舌與巧言討好,看來很令人舒心,光是印象分數就領先凌莉曾經觀察過的男人一大半。

  而就經濟層面而言,凌莉想尋找的對象不需具有太穩定雄厚的財力背景,收入足夠日常所需即可,絕對不能太過富裕,接案工作的氣球藝人尹光輝也很符合這項條件。

  好了,絕對沒問題,就是尹光輝了,沒有時間猶豫拖沓了,她今天一定得問,不能再拖了。

  凌莉盯著尹光輝的眼神爍了爍,左手以湯匙攪動水果茶的動作無意識地加快,試圖想令自己顯得從容鎮靜的神情其實有些侷促,水果茶甚至還從杯中濺出了一點。

  不行!現在絕對不是慌張的時候,她必須再勇敢一點、再果斷一點、再堅強一點。

  凌莉拿起紙巾隨手抹了抹桌子,斂起紊亂的心思,持續對自己心戰喊話,在尹光輝結束桌邊服務之後,走到他的工作車旁。

  「請問,可以耽誤你一點時間嗎?」話一說出口,凌莉就後悔了。拜託!她在講什麼呀?這簡直像是推銷人員的開場白嘛!

  凌莉感到十分懊惱,原就緊繃的心緒更加緊繃,完完全全表現在臉上,漂亮的五官肅凝僵硬。

  「啊?」正矮身將工具袋放進座車裡的尹光輝回首,視線與凌莉交會,無預期會被人喚住,神情明顯一怔。

  「你好,我是凌莉。凌波的凌,字頭的莉。」無論如何,首先自我介紹總是對的。

  「……凌莉?」尹光輝有些茫然地抬眸望著凌莉,遍尋腦中記憶,對這個名字毫無印象,但是凌莉的臉他是認得的。

  他記得她總是一個人到這間庭園餐廳用餐,一坐就是一整個下午,默默地出現,又默默地消失,即使下雨了,也總是選擇坐在有雨棚屏蔽的戶外用餐區,盯著天空的神情若有所思,不知在想些什麼。

  有時尹光輝經過她桌邊,滿懷笑容地探問她是否需要氣球,她總是緊抿著雙唇搖頭,可眸光卻從未離開過他手中的氣球作品。

  漂亮的女子總是令人印象深刻,神色有幾分憂鬱的更是。

  尹光輝總覺得在庭園餐廳以外的某處,他也曾見過凌莉,可卻又想不起來究竟在哪裡見過。

  「凌小姐,妳好。」琢磨了片刻,尹光輝轉身將車門關上,決定先向凌莉打招呼,暫且將她有些眼熟這件事拋諸腦後。

  「請問,你可以跟我結婚嗎?」凌莉注視著尹光輝一會兒,深呼吸了一口氣,宛如壯士斷腕地道。

  「啊?啥?」尹光輝揉了揉眼睛、拉了拉耳朵,接著又擰了擰大腿,確認痛覺沒有異常,不可置信地問:「妳說什麼?」

  「我說——請問,你可以跟我結婚嗎?」凌莉一字一句,說得萬般清晰,且面無表情。

  她說得十分清楚,清楚到尹光輝不再懷疑自己聽錯了。

  但是,這問句來得太莫名其妙,毫無道理可循,尹光輝眸光專注地停留在凌莉臉上,試圖想找出什麼蛛絲馬跡。

  平心而論,她確實是個長相清麗的女子,五官娟秀端正,且十分懂得打扮。

  一頭染成深咖啡色的微鬈長髮披散而下,身上穿著一件簡單的楓紅色U領上衣、淺藍色窄版牛仔褲,外頭罩著米白色的針織毛領開襟外套。

  明明是很簡約的風格,搭配在她身上卻有種隱隱約約的時尚感,而她姣好的面容與勻稱的體態將她的衣著襯托得更出色,令她很容易在人群中一眼被望見。

  不過,面貌美麗與擅於打扮都不代表她的精神狀態毫無問題……她為什麼平白無故跑來問他這個陌生人要不要跟她結婚?

  她說話的口吻平板得像是要拘提犯人,就算把對白換成——「先生,我們懷疑你殺了人,請跟我們回警局一趟。」也毫無乖違感。

  這說話口吻太平靜,平靜得像在掩飾過多的不平靜,若不是真心話大冒險輸了,就是哪個電視台的整人節目恰好找了他當對象吧?

  「我為什麼要跟妳結婚?不對……我應該問,妳為什麼要我跟妳結婚?這是什麼整人遊戲嗎?還是妳打賭賭輸了?」迎著凌莉的眸光,尹光輝坦白地問。

  「不是。」凌莉搖頭,鄭重申明。「我發誓,這絕對不是什麼整人遊戲,更無關任何賭注,我真的需要一個男人跟我結婚,我是指,貨真價實到戶政事務所登記結婚,絕對不是玩票性質。」

  「為什麼?」她面色凝重,口吻認真,毫無開玩笑的意味,這麼說來……就是精神狀態有問題了?尹光輝微微後退半步,試探地問。

  「我必須脫離我的原生家庭。」凌莉抿了抿唇,對於必須如此剖白感到十分無奈,可卻又不得不坦白。

  畢竟,請人與她結婚的要求本就十分無禮,而她是尋求尹光輝幫助的那個人,她有義務讓尹光輝瞭解她的處境,即便她有一千萬個不想提及家庭的理由。

  「為什麼?妳的原生家庭怎麼了?」不論是從她的語氣,或是從她的態度,尹光輝都不覺得她像是個精神狀態有問題的人……

  不過,現在下結論還言之過早,反正他接下來沒有行程,不如就繼續追問下去,若她真的需要幫助,至少他也無愧良心。

  「我得脫離我父親。」凌莉面色不興波瀾,回答得言簡意賅,不洩心緒。

  脫離父親?必須脫離父親可能有很多種原因,比如被家暴、被精神虐待,更糟一點的,也許還有身體上的侵犯,但是……

  「那為什麼只能結婚?妳可以不要和父親聯絡,可以離家出走,甚至還可以人間蒸發,和父親老死不相往來,何必需要靠結婚才能脫離原生家庭?」尹光輝盤胸望著她。

  凌莉的外表看起來約莫二十六、七歲,已經是個足以保護自己的成年人了,既然不是必須仰賴父母親或監護人生活的未成年少女,就應該有別的解決辦法,不是非得找陌生人結婚不可。

  凌莉沉默了會兒,沒有立即回話。

  尹光輝的問題比她想像中來得多,令她有些無法招架,但,轉念一想,正常人都應該有這些疑問,她也不能責怪尹光輝問題太多。

  「我和父親相依為命,父親中年失業之後,我一直半工半讀。」凌莉沒有猶豫太久,便決定據實以告,她無意識地攏了攏頰邊的髮,不經意的小動作輕易洩漏出她的緊張。

  「嗯?」截至目前為止,聽起來都很正常啊。尹光輝專注地看著凌莉,靜待她的下一句。

  「但是,自從我正式出社會工作,有了穩定的收入後,父親酗酒的情形越來越嚴重,向我索取的生活費金額也越來越龐大,我後來才知道,他甚至開始簽賭……上個月,他拿著我的存折和印章,將我積蓄多年的存款全數提走,全部輸光了。」凌莉話音越說越平板,心緒越來越緊張,卻不得不逼自己繼續說下去。

  不要緊的,尹光輝只是個陌路人,就算他最後不願幫忙,讓他知道這些事也不痛不癢,凌莉說服自己力持鎮定。

  「沒有經過妳的同意?」家庭和樂美滿的尹光輝感到十分不可思議。

  「當然。」若是父親徵詢過她的意見,她絕對會追問這筆錢的用途呀。她攢了好多年的辛苦錢,怎會讓父親拿去簽賭?

  「他怎麼會拿到妳的存折跟印章?」思考了片刻,尹光輝合理地發問。

  「翻箱倒櫃。」凌莉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我們住在一起,我沒有想過他會這麼做,所以沒有鎖在保險箱或是帶出門,就這點來說,確實我也有疏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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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25 00:39:43
  第二章

  尹光輝偏了偏首,沉吟了會兒,自與凌莉對談到現在,她說話條理分明,也沒有過分偏激躁進,應該可以稍微撇除是精神病患的嫌疑。但是,現在下定論還太草率,仔細想想,有許多細微末節他仍不明白。

  「這跟妳要找人結婚有什麼關係?」尹光輝問出他最不明白的重點。

  「我父親怎麼說都只有我一個女兒,我不想讓他獅子大開口,對我予取予求,不代表我不想奉養他。他畢竟觀念保守,仍有『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的想法。他不止一次說過,我結婚之後,他就不能這麼順理成章跟我拿錢了,所以我想,只要我結婚了,他應該就會收斂;最起碼,我有光明正大的理由不與他同住,他不會再這麼輕易就拿到我的存折跟印鑒……」

  「妳的意思是,妳不只要我跟妳登記結婚,還要住在一起?」他本來以為,凌莉要的只是兩人隨便去登記辦一辦的那種假結婚,沒想到居然還得一起住?尹光輝大吃一驚。

  「不不,我只要讓我父親『以為』我們住在一起就可以了,我可以自己租房子,一個人住,你不需要跟我共同生活。」凌莉連忙擺手,立刻澄清。事實上,不與假丈夫同住,她也比較自在。

  「妳為什麼不找認識的人幫忙?」若她所言不假,尹光輝確實十分同情她,但是她總有比較親近的男同學、男同事,或男性友人吧?何必問個陌生人?

  凌莉睞了尹光輝一眼,眸光飄了飄,唇邊自嘲式的微笑十分透明。「……我說不出口。」

  因為很自卑,所以想守住僅存的一點點自尊心,有些話對陌生人坦誠,比對熟識的人傾訴來得簡單許多。

  至少她可以安慰自己,若尹光輝不答應,他們兩人以後橋歸橋、路歸路,沒有再見面的可能,也沒有任何傷及自尊的面子問題。

  「我怎麼知道妳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也許這些故事都是妳捏造的?」尹光輝緩緩揚高了一道眉。

  「你有這樣的懷疑也不無道理,還是……若你願意的話,要不要跟我走一趟我家?見過我父親之後,你就會明白我所說的家庭狀況都是真的,沒有騙你。」

  「慢著!妳是說去妳家?現在?」這提議真是太出人意表了!她也太即知即行了吧?

  「是啊。」凌莉毫無遲疑地回答,不解尹光輝為何如此訝異。「坦白說,我前些日子已經告訴過我父親,我有了交往中的對象,若是你出現,我父親看到人,也比較容易相信我就要結婚了。」

  這點他明白,但是……

  「妳好像很急?為什麼?」有人這麼急著把自己嫁掉的嗎?還是,這徹頭徹尾都是一場騙局?

  「因為……」凌莉頓了頓。「我是鼓起很大的勇氣才決定開口問你的,那,既然已經問了,我就不想再繼續拖下去。」再拖下去,她就會更加感到自己的不堪與狼狽。

  她居然得尋求一個陌生人的幫助,以結婚來脫離從小到大養育她的原生家庭,以丈夫來逃避父親對金錢的貪得無饜……她好討厭這樣的自己。

  「等等,為什麼是我?妳之前也問過別人嗎?」既然凌莉說她是鼓起很大的勇氣才開口問他的,那他總該知道凌莉為什麼選擇他吧?還是,她是亂槍打鳥,逢男人便問?

  「我之前沒有問過別人,至於我為什麼找你?呃……那是因為……」凌莉嚥了嚥口水,一直努力自持的平穩神情總算出現了抹不自在的鬆動姿態。

  她該怎麼說?因為尹光輝的長相很順眼,看起來很好親近,似乎很願意對人伸出援手?還是說,她不想尋找一個事業太有為的對象?

  不行,前者有些不太恰當,後者又太傷人自尊,凌莉幾度掀唇又合,一時間竟找不到合適的回答。

  「妳為什麼不找個比較有錢,也比較有社會地位的男人結婚?」見她遲遲沒有回話,尹光輝主動問道。

  他是該關心這件事,即使凌莉說的是事實,她的家庭狀況確實有問題,需要人幫助,但這也有可能是凌莉拿來特地接近他的借口,目的是為了他所擁有的身家與財產。

  是,他沒有說錯,就是身家與財產。

  雖然庭園餐廳裡的人不知道,而他一手主導的氣球工作室也在他的吩咐之下,對外隱瞞了他的身份,但他確實是「妍漾化妝品集團」的第二代主事者之一,也就是大家口中所說的,銜著金湯匙出生的富二代。

  他溫和低調,鮮少曝光露面,別人不知道他的家庭背景,也不是件多奇怪的事,而在週末假日時脫下西裝,順從淡泊天性,當名自由奔放的流浪藝人,也一直是他平日生活裡最大的樂趣。

  尹光輝從不認為他無傷大雅的氣球嗜好會對他的生活產生任何影響,哪知道會突然冒出一個問他可不可以結婚的凌莉?

  所以,或許凌莉處境堪憐,但也許她是別有目的地接近他;也或許,她透過某些管道得知他的身份,為了他的財產,精心密謀了一樁仙人跳?

  念及至此,尹光輝眉頭深鎖,而渾然不知他心思的凌莉,自顧自地咬著唇,十分煩惱該怎麼解答這個疑問。

  「這、唔……我沒有辦法找個經濟狀況太好的人……」不對!這樣說不好!凌莉想了想,連忙改口。「我的意思是說,我不能找個事業太有為的人……」不是!她在說什麼?這麼說不是更糟了嗎?「我不是覺得氣球工作不好,你千萬不要誤會!」慢著!這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吧?

  凌莉摸了摸頰邊的頭髮,很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我的意思是,我自己從事的也是接案性質的工作,氣球藝人的工作跟我的很像,所以你不要誤會,我絕對沒有瞧不起氣球藝人的意思。」一陣慌亂糾結之後,凌莉將頰邊的頭髮收攏整齊,十分嚴肅地鄭重申明,額角微微沁汗。

  「不要緊,我沒有誤會,妳繼續說。」凌莉突現的慌張,與她方才平靜沉穩的反應落差太大,莫名令尹光輝感到好笑,嘴角微揚,眉心舒展。

  她好像在擔憂傷及他的自尊啊……所以,她是真的不知道他的身份?還是演技太好?

  若她這份體貼是出於真心,不是覬覦他的財產,以退為進,故弄玄虛,那麼,他很喜歡她的溫暖與誠懇。

  以他富二代的出身,眼紅的多,言語中因忌妒而輕視的也在所難免,他早已見怪不怪;而以氣球藝人的身份而言,一般人對街頭藝人就是有著收入不穩定、工作不牢靠的刻板印象,他也早就習以為常,這麼怕他受傷的,她倒是第一位。

  她說她也接案工作,不知道是什麼行業?尹光輝對凌莉這個人開始產生了些許好感與好奇。

  「我……嗯、這麼說吧,我很擔心我結婚的對象是大老闆,除了豪門水深,我無法勝任之外;最重要的是,我很擔憂我父親會將如意算盤打到我丈夫身上。之前就是因為我的收入變多了,我父親向我索取的才會越變越多……如果我的丈夫收入很高,日子很優渥,那麼我父親可能會造成他的麻煩……」

  即便方纔已經提過如此家醜,凌莉仍覺得必須這麼赤luoluo地說明,令她十分不自在,下意識又攏了攏頰畔的髮。

  「這麼說也是。」尹光輝注意到凌莉有些緊張的細微動作,很認真地思考了會兒,十分認同凌莉所說的。

  就算凌莉的父親是因為喝多了酒,一時衝動才領光女兒的積蓄存款,但也難保他哪日不會又因為幾杯黃湯下肚,跑去向女婿勒索金錢。

  凌莉的考慮固然殘酷,但也不無道理。

  「氣球工作室與氣球藝人的工作很棒,收入或許也很豐厚,但是對我父親而言,這不是他傳統觀念裡認為的,可以賺很多錢的工作,我想這樣可以避免一些無謂的困擾。你問我為什麼找你?那是因為你看起來人很好,我猜你應該會聽我說話,就算不幫忙,至少可以不要太難堪……」

  凌莉繼續說下去,卻越說越緊張,不自禁又開始收攏頰邊的髮,尹光輝的目光實在很難不被她的小動作抓住。

  雖然她的口吻一直很平靜,表情也少有破綻,但是從她無意識的小動作看來,也許她只是在掩飾自己的惶恐,太多的冷靜自持都是一場徒勞無功。

  不過,她究竟是為了要與陌生人自白家境,邀請陌生人假結婚這件事感到緊張,抑或是因為要引誘設計他進入一場騙局感到緊張?

  尹光輝覺得他還需要觀察瞭解的部分實在太多,無法立刻相信凌莉,當然無法答應她假結婚的要求。

  「凌小姐,我還是覺得假結婚這件事可大可小,草率決定太魯莽,應該從長計議。所以很抱歉,我沒有辦法答應妳。」思忖了片刻,尹光輝這麼開口。

  尹光輝的回答毫不令人意外,與她假結婚的要求本來就太強人所難,只是……無可避免的,凌莉還是感到十分失望。

  「好吧……我明白了。謝謝你聽我說了這麼多……真的很謝謝你,抱歉,耽誤了你這麼多時間。」凌莉掩不住內心的失落,雙肩一垮,向尹光輝道歉也道謝過後,轉身便走。

  她逐漸踱遠的背影太悵然,悵然到尹光輝不自禁對她感到內疚。

  但是,正常人都不會答應這樣的要求吧?

  更何況,也許她拐過那個街角,就會打電話給她一起密謀仙人跳的同黨,報告她的計劃失敗了,然後緊接著討論下一個對像在哪裡,或是下一步該怎麼做,他不需要過度同情。

  但是,假若她真的就只是個單純需要幫助的女孩呢?

  他是不是辜負了她好不容易才決定向陌生人尋求幫助的勇氣?

  尹光輝眉頭深擰,越揣想越不安。

  好吧,看來眼下不處理這件事,他恐怕會心神不寧好幾日。

  望著凌莉的背影,尹光輝果斷拿出手機,聯絡私人保鑣,接著,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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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25 00:40:09
  第三章

  凌莉站在那戶人家前發呆許久了。

  離開庭園餐廳之後,她撥了通似乎無人接聽的電話,將手機貼在耳際,放下,接著將手機倉促收入包包內,又獨行了一段路,然後在自助餐店買了便當,再踱步到這間老舊到令人懷疑怎麼還沒拆遷的獨戶平房前,將鑰匙插入鑰匙孔後,像座雕像般茫然地佇立在那兒。

  怎麼了?這裡是她的家嗎?

  還是,這裡是她與同黨們的聚集之地?

  她在猶豫什麼?

  是因為沒有達到目的,無法向同夥交差,所以才這麼躊躇嗎?

  因為不知道她背後有著什麼動機,所以尹光輝才遣了保鑣隨行,結果她這一路

  平平順順,除了此時立在門口的遲疑不知是何原由之外,其餘部分看起來都沒有任何可疑之處。

  「少爺?」一直跟在尹光輝身側的保鑣開口,詢問下一步指示。

  他接到尹光輝的電話之後,風風火火地驅車趕來與尹光輝會合,而尹光輝只是要他尾隨著這名女子,並未仔細說明必須跟著她的理由。

  「我現在還不知道她是什麼背景、有什麼目的,總之我們再觀察一下,見機行事。」或許,也該查一下這間房子的持有人?

  尹光輝指了指老房子的門牌,保鑣隨即會意,很有默契地將門牌地址記錄下來,兩人繼續保持著一段不被發現的距離,靜悄悄地觀察著凌莉。

  凌莉持續望著老舊屋子的紅色大門,怔忡出神,直到被門後的什麼聲響驚擾。她將耳朵貼在門板上,聽沒幾秒,便面露慌張,倉皇地轉動早已插進鑰匙孔內的鑰匙,衝進屋內,連門也忘了掩。

  「去看看。」她的神色太驚惶,令人費解,尹光輝第一時間發話。

  「好的,少爺。」保鑣隨著尹光輝前行,兩人才靠近屋子大門,便聽見一陣激烈的吵嚷碰撞聲——

  「爸,你不要再翻了!家裡已經沒有錢了,你前幾天已經把我戶頭的錢全部領光了,你忘了嗎?!」凌莉望著凌亂不已的客廳急嚷。

  「你戶頭裡的錢?你還敢跟我提什麼戶頭裡的錢?!那些加起來才三十幾萬,你已經出來工作好幾年了,怎麼可能只存三十幾萬?!」凌父大吼。

  「爸!三十萬已經不少了,我們每個月的開銷……」凌莉說到一半,深歎了一口長氣,口吻無奈。「算了,爸,你喝醉了,等你清醒一點我們再好好談。」

  「談?談什麼?沒錢還有什麼好談的!」凌父酒氣越發越烈,揚聲咆哮。「我知道了,你就跟你媽一樣下賤,把錢拿出去養外面的小白臉,所以才沒錢拿回家,是不是!」

  「爸!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媽才沒有做這種事!我也沒有!」聽見深愛的母親被詆毀,凌莉出言反駁。

  「好,現在把你養大了,會跟我頂嘴了!」凌父氣極了,拿起桌上物品,沒頭沒腦地往凌莉身上亂扔猛砸。

  「爸!你別再鬧了!」凌莉閃過飛來的煙灰缸,卻沒能閃過緊接著扔來的水杯,玻璃杯擦過她額際,在她身後的牆上碎裂。

  屋子裡傳來的碰撞聲響太劇烈,尹光輝與保鑣相視一眼,一同走到門後偷覷。不看還好,一走近,就看到滿地狼藉,凌父結結實實掮了凌莉一記耳光。

  「跑?你再跑啊!看我今天不打死你這個吃裡扒外的賤人!」桌上物品接連失准,凌父徹底失去控制,揚手又要揮下第二個耳光。

  凌莉被方纔的耳光轟得頭昏腦脹,疼得眼角迸淚,可是她現在沒空管這個,她蹲下身來,死命地護住頭部,吼聲淒厲。「你要打哪裡都好,就是別打我的臉!我明天要工作,不能拍照的話,你什麼錢也拿不到!」

  「你還敢跟我提什麼工作?提什麼錢!」凌父越聽越氣,變本加厲地揪住凌莉的長髮,便要將她的頭推往牆上撞。

  眼前景象太觸目驚心,尹光輝顧不得太多,衝上前去一把將凌父拉開。

  「喂!你別欺人太甚!」這撞下去還得了?不腦震盪才有鬼吧?

  凌父回身,惡狠狠地瞪著尹光輝,對他揮拳相向。「你誰啊你?你跑來我家做什麼?我教訓我女兒又關你什麼事?我——」

  砰……保鑣一記迅雷不及掩耳的手刀落下,凌父應聲倒地,嚇壞了一旁的凌莉。

  「爸?!」凌莉眨著餘悸猶存的驚懼雙眸,本能地奔到父親身側,抬眸睞向尹光輝,又指了指尹光輝身旁的男人。

  「尹光輝?你……你又是誰?你們怎麼會跑來我家!」

  她望著突然衝進自家內的兩個男人,對頃刻之間發生的事,完全無法消化。

  「令尊並無大礙,只是暫時昏迷,讓他睡一覺便好。凌小姐若還是擔心,待令尊清醒之後,可以帶他到醫院做詳細的身體檢查,畢竟令尊這樣酗酒,肝功能指數恐怕也很令人憂心。」被尹光輝遣來出診的私人醫師,在為凌父做完基本的診斷之後,平穩地對凌莉開口。

  「謝謝醫師,我明白了。」雖然猜測尹光輝身旁的男人應該沒有對父親下太大重手,但看見父親昏倒,凌莉仍有些擔心,直到聽見醫生所言,一顆懸得老高的心

  才頓時落下,鬆了口氣。

  「醫師,我送你出去吧。」見屋內已經沒事了,尹光輝身側的保鑣領著醫生離開,僅餘尹光輝、凌莉,與昏迷凌父的房內分外安靜。

  尹光輝看著正用冰塊冰敷著紅腫臉頰的凌莉,想起她情急之下對凌父發出「別打她的臉」的疾呼,手比了比她額際跟臉頰的傷,憂心地問:「這會影響到你的工作嗎?」

  「應該不會。」凌莉搖頭。「額頭只是擦傷,化妝蓋得掉;左頰若是太腫脹,就拍右頰;當然,得仰賴攝影師絞盡腦汁取角度是下下策……喚,對了,我忘了告訴你,我是個網拍模特兒。」

  凌莉更加用力壓了壓頰邊的冰塊,彷彿這麼做可以將紅腫處壓回原樣,想了想,末句又補充自己的職業。

  網拍模特兒?尹光輝這下知道她為何眼熟,也知道她為何說她的工作性質和氣球藝人有些相似了。

  「難怪我總覺得曾經在哪裡見過你。」大概是某些入口網站的拍賣連結,有凌莉的照片吧?

  「對了,尹光輝,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還有,外面那個男人是誰?」方才父親昏倒,他們三人忙著攙扶父親到臥室,忙著叫醫生,尹光輝並未回答她的疑問。

  「噢,我……我要回氣球工作室,正好經過這附近,我看到你……你沒有關門,屋子裡的吵鬧聲很大……至於外頭那個男人,他叫李震,是我的朋友,我離開餐廳之後,正好跟他約了碰面,所以我們才會出現在這裡。」迎視著凌莉的坦然眼神,尹光輝四兩撥千斤,回答得有些心虛。

  與其說他是不放心,不如說他覺得凌莉很可疑,所以才跟上的;而且他甚至懷疑凌莉背後有著不法集團,請了保鑣隨行。可是,為了避免刺傷凌莉,他選擇將這些部分避而不提。

  「這樣啊,我明白了!謝謝你。」凌莉深望著尹光輝的眼,對於他的說法持保留態度,眸光有些困惑。

  她前幾周曾經偷偷跟蹤過尹光輝,深知氣球工作室與她的住家是徹徹底底的反方向,完全不順路。

  或許尹光輝與朋友碰面是真,但出現在這裡的理由,恐怕不是正好經過這麼簡單……

  算了,姑且不論尹光輝是擔心她、不放心她,抑或是覺得她很奇怪很可疑,才特地跟在她後頭,那又如何?

  被認為是個可疑的人,這絲毫不令人意外吧?

  畢竟,有哪個普通人會隨隨便便邀個陌生人結婚?

  她或許還應該感謝尹光輝呢!若是尹光輝沒來,她無法想像她會被父親打成什麼樣子。

  凌莉抬眸望著尹光輝,朝他淺淺微笑,同樣也選擇不說破些什麼。

  她太過瞭然的眸光望得尹光輝口乾舌燥,心虛不已。他嚥了嚥口水,尋了別件事探問。「凌莉,你父親……他時常打你?」

  「不是時常。」凌莉老實回答到一半,突然又覺得應該再幫父親說句話。「他沒喝酒時其實對我很好的,而且他以前不會這樣,上次打我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望了躺在床上的父親一眼。

  「不論以前會不會這樣,施暴本來就是不對的,更何況是對著女兒?」尹光輝第一時間發出不平之語。

  凌莉抿了抿唇,看了看尹光輝,又看向躺在床上的父親,不知該回應些什麼。

  尹光輝說的她當然明白,但是她又能怎麼辦呢?畢竟是相依為命的父親呀!

  拋下父親不管,她辦不到;三天兩頭為錢傷神,她也感到痛苦……若非如此,她又怎會想找人假結婚?血緣關係有時是很暴力的。

  兩人靜默無語了會兒,尹光輝天外飛來一句。「凌莉,你剛才為什麼不告訴我?」雖然明知道凌父睡得深沉,應該不會聽見,尹光輝仍然謹慎地放低聲音,刻意避開凌莉詢問他假結婚的幾個關鍵字。

  「告訴你什麼?」凌莉完全沒意會過來。

  「在餐廳裡你來找我說話的時候,為什麼不跟我說,你父親會打你?」尹光輝試圖表達得更清楚。雖然他不能肯定凌莉當時說明了這件事,會不會影響他的決定,但是她為什麼不努力爭取包多同情?

  「我已經說過我得脫離原生家庭了,而且,問你能不能結婚本來就已經夠令人難以啟齒了,我不想再說得更多……」再說出會被父親家暴,已經遠遠超出她的底限,她不想再次提醒自己,她的處境有多難堪。

  凌莉笑得很無奈、更自嘲,望著她的微笑,尹光輝第一次知道,原來某些時候,笑容比眼淚更具有殺傷力,更令人心疼。

  「凌莉,也許我們可以仔細討論一下結婚這件事。」在尹光輝還沒有想得太清楚之前,他就已經這麼說出口。

  不能就這樣放著她不管,是他此時心中唯一的念頭。

  「什麼?!」凌莉愕然。

  「結婚確實是個方法,只是,有很多部分我們還需要討論。比如,等你父親清醒之後,我們要怎麼跟他提?還有,我父母雖然對我的婚姻不會有太多意見,但是也該找個時間,先讓你見見他們。」尹光輝很認真地思索著與凌莉結婚的可行性。

  凌莉消化了許久,才終於聽懂尹光輝的言下之意,她沉默了好半晌,最後卻如釋重負般地笑了。

  「算了啦,尹光輝,這事本來就是我異想天開,你就當我沒提過吧。你剛才保護了我,又為我父親請了醫生,我已經很感謝你了。」

  本來,她向尹光輝做出結婚提議時,十分希望他能答應她的請求,但是經歷了遭到拒絕,又被他撞見家暴的尷尬場面後,凌莉突然覺得,找人結婚、脫離原生家庭這件事,原來不只太強人所難,也超乎想像的愚蠢。

  父親今日喧嚷鬥狠的程度比以往更甚,未來也許只會更壞,不會更好,她有什麼立場要求一個陌生人和她共同承擔這些?

  「當作沒提過?為什麼?」他在餐廳裡拒絕她時,她明明還那麼失望。

  「尹光輝,剛才的情況你也看見了。」凌莉感慨萬千地望了凌父一眼,若有似無地歎了一口長氣。

  「我自己都無法預知父親會發酒瘋發到何種程度,又有什麼資格要別人當我父親的女婿?任誰都不想有這樣的岳父,我實在沒理由把別人拉進來蹚渾水。」誰想幫這種忙?這簡直是一場徹頭徹尾的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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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25 00:40:25
  第四章

  從她臉上的表情,和她說話的口吻,尹光輝明白,她或許已經打消脫離原生家庭的念頭,可是他並不樂見如此的發展。

  今日不是她父親第一次打她,想必也不會是最後一次。

  未來的每個日子裡,她都要如同今日般提心吊膽——回家前,得將耳朵貼在門板上,傾聽父親是否在發酒瘋;擔心父親的重手,會影響她明天的工作與收入;更憂慮她的積蓄存款,一夕之間被父親揮霍殆盡。

  她說她是個網拍模特兒,尹光輝雖然不明白網拍模特兒一個月有多少收入,但接案性質的工作本就不太穩定;而凌莉看來年紀輕,畢業後就業應該也不過幾年,三十萬說多不多,說少不少,對她一個年輕女孩來說,不知存得有多辛苦?倘若又得償還助學貸款的話,這一路走來想必跋涉得更艱辛吧?

  來路已經跌跌撞撞了,再這麼被父親拖累下去,前頭等著她的只會是個金錢的無底洞,和極有可能變本加厲的暴力……

  她明明應該擁有大好前程,不應該被任何事物絆住腳步。

  倘若只要先跟她結婚,就可以令她暫時脫離目前的難堪處境,那麼,先解決眼下的問題,未來的事再從長計議,也未嘗不可。

  「不是的,凌莉,你聽我說。」他要怎麼說,才能讓凌莉明白他真的想幫忙?

  「嗯?」凌莉揚睫睞他。

  「那個……其實,我自己也有我自己的問題。」尹光輝撓了撓後腦勺,快速地尋找腦海中各種能拿出來用的理由。

  「什麼問題?」凌莉不解地望著他。

  「就是,呃,坦白說,我已經三十歲了,我家人最近也催婚催得很急……」這確實是最近十分困擾他,且令他十足不耐煩的一件事,尹光輝說得有些支吾。

  「你是個好人,條件也很好,家人催婚是必然的。」尹光輝十分煩惱的口吻聽起來很可愛,有些結巴的語調就好像這件事非常、非常困擾他一樣,不禁令凌莉唇畔揚笑。

  原來總是看來無憂無慮的「氣球葛格」也有煩惱,不知怎地,這件事令她感到十分可愛且愉快。若是餐廳裡那些總愛纏著尹光輝的小朋友,知道他正被家人逼著結婚,大概會爭相將自己想到的人選統統推銷給他吧?

  凌莉臉上突現的笑容,與之前的都不一樣——真正的、非自嘲的、非無奈的、非禮貌性的職業笑容。

  尹光輝為她唇邊綻放的笑花短暫失神。

  其實,她不笑時已經很好看了,但是笑起來更好看……眉眼彎彎的、眼神亮亮的,脫了郁色的瓜子臉龐瞬間輕盈了起來。

  她明明額角有傷,臉頰很腫,手裡還拿著冰塊冰敷……這麼狼狽的狀態,卻令尹光輝莫名感到心韻急促。

  也許,這算是同情心氾濫的一種吧?見過她被毆打的場面,所以格外珍惜她難見的笑容。

  尹光輝仍在走神,凌莉卻率先打破沉默。

  「好了,尹光輝,今天真的很謝謝你,我已經耽誤你太多時間了。走吧,我送你出去。我相信你一定會找到一個很理想的對象,你是個很好的人,值得很多幸福的,真的很謝謝你。」

  凌莉起身,向尹光輝道謝之後,便要送他出門。

  尹光輝覺得自己應該說些什麼,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聲音卡在喉嚨裡,分外乾澀。他被凌莉領到玄關,前行的腳步停下,垂眸望著似乎很堅強、又似乎很脆弱的凌莉——心中感受難以言喻。

  他有種預感,經過今日種種,凌莉絕對不會再出現在庭園餐廳裡,更不會出現在他眼前。

  她會全然打消與他結婚的念頭,決心與他當個陌路人,然後永遠被困在掙脫不開的原生家庭裡,被她的父親徹底拖累一輩子……

  「慢著!凌莉,等一下!」離去前,尹光輝一把攫住凌莉手臂。

  「怎麼了?」凌莉困惑地揚眸。

  快呀!尹光輝,快!快說些什麼!他不想眼睜睜看著她凋零!她曾經伸手跟他求援呀!

  「其實……因為、那個……」尹光輝一句話反覆吞了又吐、吐了又咽。

  「其實?因為什麼?」凌莉眸中的困惑越來越深了。

  「其實……」其實?其實什麼呢?啊!有了!最近鬧得沸沸揚揚的多元成家法案瞬間跳進尹光輝的腦海。

  「其實、其實……我愛的是男人,有個很要好的男朋友!」尹光輝勢如破竹地道。

  「呃?!」凌莉美眸圓瞠,被他突來的宣告嚇了很大一跳。

  她是觀察過尹光輝幾周,都沒見過他有過從甚密的女伴,猜想他應該沒有女朋友,這才向他提出假結婚的要求……結果沒想到,原來他有的是男伴,不是女朋友……

  她真是太過分了,居然向一個已經有交往對象的人求婚!凌莉驚愕不已,簡直想挖個地洞將自己埋進去。

  「我家人對這件事恐怕不太能接受,所以如果你跟我結婚,剛好也可以掩人耳目。」這麼說應該可以吧?他記得他曾經看過哪部電影還是哪部電視劇也是這麼演的。

  「不對不對,既然你已經有個要好的男朋友,你就更不能跟我結婚,這樣對你男朋友來說太過分了。我知道你們要面對外界的眼光很壓抑也很辛苦,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更不能放對方去單打獨鬥,你怎麼可以拋下他,自己跑去結婚?」凌莉很認真想了一會兒,正色道。

  尹光輝聞言有些哭笑不得。原來凌莉十分一板一眼,有著超乎想像的忠貞與道德感,不過,這也令他對她的好感更加提升許多。

  「如果他不介意也不反對呢?」尹光輝發話。

  凌莉揚高了一道眉,極度懷疑。

  「你不相信?」她的表情明明白白、十分清楚。

  「我是不相信。」有誰會不介意情人跟別人結婚?凌莉很果斷地搖頭。

  「好吧,那你自己問他。」

  尹光輝眼角餘光瞥向正朝這裡走來的李震,靈機一動,決心拖他一向盡忠職守且合作多年的保鑣下水。

  「什麼?問誰?」凌莉眸光隨著尹光輝向李震身上游移,十分不可置信。

  不是吧?原來今天與尹光輝一同出現的男人,與尹光輝是一對嗎?凌莉大驚失色。

  「李震,你反對我結婚嗎?」在凌莉的驚愕之中,尹光輝問向李震。

  「反對?」才剛回來,搞不清楚狀況的李震被問得莫名其妙。

  他不過送醫師出門一趟,還順便確認了下這間房子的所有人是誰,凌莉與她父親是否有前科、債務等資料,所以才耽誤了一會兒,自認沒有耽擱太久,怎麼一回來,等著他的卻是這種完全摸不著頭緒的問題?

  「你可以說實話,千萬不要勉強喔。」凌莉十分認真地交代,想聽見李震真正的答案,她不想耽誤任何人的幸福。

  「我已經說過我父母親催婚催得很急,李震一定不會反對的。」尹光輝這句話是說給李震答題的線索。

  李震擰眉,詢問的眼神與尹光輝的交會,上句拼下句,琢磨了一會兒,謹慎地回話……

  「光輝的父母親催他結婚很久了,特別是這兩年,越催越急,若是光輝結婚了,他們一定很高興。」

  在外人面前不稱呼僱主少爺、不暴露僱主身份、明白僱主的臉色、懂得避重就輕,見機行事,身為—名優良保鑣該具備的特質,李震統統都具備了。

  「可是……」凌莉看向尹光輝,又睞睞李震,總覺十分不可置信,好像有哪裡怪怪的。她很想再問些什麼,卻又覺得這麼大剌剌地追問別人的感情狀況,似乎很不妥。

  「別可是了,我們各取所需,互相合作,你脫離你的麻煩,我也擺脫我的困擾,這樣不是很好嗎?」

  察覺凌莉的神情開始鬆動,尹光輝又開始出言說服,乘勝追擊。

  「不對不對,尹光輝,就算李震同意,結婚這件事也不會這麼簡單的,而且你剛剛也說了,我們還得說服我父親,還得去見你父母,他們未必會答應……」事情突然有了急轉直下的發展,凌莉除了感到十分不可思議之外,更感到驚恐。

  怎麼會突然變成這樣?

  沒經過太多深思熟慮,便向尹光輝提出假結婚的要求,已經令她徹底認清自己的愚蠢,下定決心不再提起這件事了。

  現在卻出現如此峰迴路轉、出人意表的發展,她都不知道老天爺是眷顧她,還是開她一場大玩笑?她現在究竟應該怎麼回應?

  凌莉臉上的表情實在太慌張、太焦慮;她皺著眉、咬著唇,頰畔的髮被她收了又攏、攏了又收,手足無措得令人又好笑又心憐,無法對她置之不理。

  「凌莉、凌莉。」

  尹光輝走近她,不由分說拉住她不停抓著頭髮的手,話音堅定地將她憂慮焦急且不知飄去哪裡的惶然心思喚回來。

  「什麼?」凌莉眨著有些迷離的眸光看他。

  「沒事的,我們結婚,一切都會很簡單、很順利的,沒有人能再傷害你了,那些不愉快都過去了。」尹光輝牽著她的手,從他掌心傳遞到她手上的溫度暖暖的,臉上的笑容也暖暖的。

  凌莉盈望著尹光輝的眼,將今天發生的事情從頭到尾回想一遍,努力說服自己保持冷靜,幾乎是在喃喃自語——

  「不對不對,不應該是這樣的,我不應該拖累別人,也不應該耽誤你,我應該好好回去過我的日子,忘掉今天向你提的荒謬提議,我應該——」

  「凌莉。」尹光輝再度出聲打斷。

  「不要再胡思亂想了,你現在唯一應該做的,就是嫁給我。」

  凌莉仰首凝注尹光輝,不解他為何如此肯定,本還想說出推拒的話語,卻被他的溫柔眸光催逼得全數吞回去。

  沒事的……一切都會很簡單、很順利的,沒有人能再傷害你了,那些不愉快都過去了。

  是嗎?這麼多年以來,她一直都如此期盼,她真的可以相信嗎?

  凌莉眨了眨眼,越眨視線越模糊,這些日子以來承受的委屈與煎熬盡數泛湧而上,彷彿被無形魔力驅策,在尹光輝專注誠懇的視線中,不爭氣地融化了意志。

  「那、我們試試看,如果可以的話……如果順利的話……」如果可以的話,她真的很想邁步往前走,拋下那些不愉快的、黑暗的過去,不顧一切向前奔。

  「沒問題的,一切都會很順利的。」尹光輝深望著她,想令她安心,又強調了一次。

  不要回頭望,只要拚命往前走,尹光輝就在她眼前,燦爛得如同一方陽光。

  凌莉在他的笑容中展顏。

  好,沒問題的,一切都會很簡單、很順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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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25 00:40:45
  第五章

  一切都很簡單,也很順利。

  簡單順利到令凌莉懷疑,這世界上是不是只有相愛的兩個人結婚才會經歷重重困難;不相愛的兩個人結婚,只是公事公辦,簡單得就像在小學生作業本上蓋一枚好寶寶印章?

  「我真不敢相信,你父母親居然就這樣答應了。」

  凌莉看著換發好的身份證、戶口名簿,和結婚登記書,和尹光輝一起從戶政事務所走出來時,不可置信地道。

  「大概是因為他們都知道我很固執吧。」尹光輝聳了聳肩,說得雲淡風輕。他才不會讓凌莉知道,他花了一些時間讓父母親瞭解凌莉的家境,也花了一些時間讓父母親以為,他與凌莉是經過一番戀愛才決定步入婚姻,而為了避免凌莉自慚形穢,所以才不得不對她隱瞞家世。

  他一直對婚姻表現得興致缺缺,現在好不容易願意結婚,父母親哪管凌莉是圓的還是扁的,有什麼需要配合的統統照單全收,和凌莉見面當天,他們順著尹光輝的意,簡單提了下他們從事進出口貿易的小生意,甚至還將管家僕傭全數遣開,完全沒有令凌莉起疑。

  「固執?你?會嗎?」

  凌莉本就觀察過尹光輝一陣子,這幾天與他多了些接觸,更覺得尹光輝是個隨和好相處的人,實在很難將他和「固執」兩個字聯想在一起。

  「會啊,不然你以為,我爸媽一開始就很贊成我當氣球藝人嗎?這實在不是一份長輩們會認同的工作耶,我不固執不堅持怎麼行?」說到這裡,尹光輝笑了。

  這是實話,當初為了氣球,他確實曾與父母親爭取餅好一陣子,後來是他們見他上任集糰子公司的執行長之後,將公司打理得還不錯,才不再反對,由著他亂七八糟發展副業。

  「對不起……你之前一定很辛苦吧?」尹光輝這麼一說,凌莉面色微微艷了,頓時感到有些尷尬。

  「辛苦歸辛苦,但很值得,可是你為什麼要向我道歉?」

  「因為……我好像問了什麼不該問的,害你得回想起不愉快的過去。」

  而且還讓他說出「這實在不是一份長輩們會認同的工作」這種話。說這話時,心裡一定很不好受吧?

  凌莉瞅了瞅尹光輝,既自責也內疚,又開始拉起頰畔的髮。

  「你想太多了,你沒有問什麼不該問的,也沒有做錯什麼。」望著凌莉的神情與動作,尹光輝心頭一緊,漸漸明白她雖然外表看似光鮮亮麗,但實則是個十分拘謹,容易將過錯往身上攬的人。

  仔細想想,這樣的性格也不是太令人意外,畢竟她在一個很不健全的家庭裡成長,只是……看著她這樣,不禁又回想起她那天被父親拉著頭髮往牆上撞的模樣,心裡總酸酸的,像是心疼,也像是同情,又好像比心疼或同情多了一點,總之理不清那感受是什麼,就是很想多照顧她一點。

  「別提這些了,反正我父母親沒有反對我們結婚就好,倒是你,你是個模特兒,經紀公司不會反對你結婚嗎?」

  「經紀公司?不會的,除非是很有名氣的模特兒,合約上才會備註限制戀愛、婚姻的部分,我只是個小小網模,沒有這些限制,而且我與前經紀公司的合約已經結束了,現在是自由模特兒,獨立接案,不會有人反對。」

  李震提供給他的凌莉資料上,似乎有提及凌莉經紀約結束的事,不過這幾日忙著張羅結婚細節,他一時忙忘了。

  「這樣啊,那就好,對了,這些是你的行李嗎?我先幫你搬到我車上?」兩家父母都同意了,結婚手續也辦了,暫時沒打算放帖宴客,接下來就是凌莉要搬來與他同住的部分,這些他們早就商量好了,所以當他看見凌莉手中拖著行李箱,便以為她準備著手搬家了。

  「不是,我今天有個試鏡,這是我要帶去的東西,衣服啊、化妝品之類的,不是行李。」凌莉指了指地上的行李箱,搖頭。

  「那你要搬來我家的行李呢?」總不會是她背在身上的小肩包吧?那麼小,光是裝漱口杯跟牙刷就差不多滿了吧?尹光輝疑惑地看向她。

  「行李……呃……那個,我今天試鏡結束之後,再回家收。」被尹光輝這麼一問,凌莉迴避他的目光,支吾起來。

  她不知為何的閃避令尹光輝不解。

  「試鏡什麼時候結束?我陪你回去。」近來公司不忙,下午抽個空離開應該不是難事。

  「不用了,試鏡時間說不準,我沒辦法確定,我自己一個人回去收可以的。」凌莉連忙擺手,話音聽來更加躊躇為難。

  「凌莉,你覺得,在我見過你父親失控的模樣之後,還會放心讓你一個人回家收拾東西嗎?」尹光輝眉頭緊皺,盤胸睞著她。

  「……別這樣說,爸最近的情緒還不錯,像你來我家談婚事那天,他不是也跟你聊得挺愉快的嗎?」而且,她這幾天依然住在家裡呀。

  愉快?尹光輝瞇了瞇眼,對凌莉的說法十分不以為然。

  他壓根兒就不想告訴凌莉,那天與她父親談婚事時,她父親是怎樣在她去廚房切水果時,用令人多不愉快的嘴臉向他要求聘金,就像買賣一件商品似地與他商討女兒的婚事。

  凌莉當初的顧慮是對的,她確實不能找個事業太有成的對象結婚。

  她的父親貪得無饜,早已被賭博迷惑了心智,若不是他早早做了萬全準備,拿了一本存款總數很難看的存折給凌父過目,凌父絕對不只跟他收取三十六萬的大小聘金而已……尹光輝真是無法用言語形容他對凌莉父親的不齒。

  「凌莉,你到底在逃避什麼?搬過來跟我一起住的事,我們不是從一開始就協議好了嗎?你有什麼困難不妨提出來,我們討論看看。」是覺得與他畢竟是孤男寡女,住在一起不太好嗎?尹光輝想不出別的理由了。

  「不是,我沒有困難,也不是在逃避……」凌莉話說到一半,又猛然收口,不對,她確實是在逃避,既然尹光輝都這麼直來直往了,她乾脆明說了。「我只是覺得這樣很冒失,不是很妥當。」

  「為什麼?哪裡不妥當?」與他同住難道比跟她父親同住包不妥當?不論怎麼說,他都不樂見凌莉再和那個有如不定時炸彈般的父親住在——起。

  凌莉沒有正面回答尹光輝的疑問。

  「尹光輝——也許我應該先住飯店一陣子,然後再找間小雅房——」

  「別鬧了凌莉,你一個人住,你父親哪天喝醉酒,難道不會鬧到你面前嗎?我住的大樓好歹有管理員,怎麼說總是安全一些,你究竟在猶豫什麼?」她這麼不懂得保護自己,終於讓一向好聲好氣的尹光輝有些不高興了。

  他這幾日無時無刻不在擔心她。

  擔心她和父親吵架,擔心她被父親毆打,擔心她又被父親索討金錢。

  她不在他的視線範圍內時,他擔心;聽不見她聲音時,他也擔心,擔心到他甚至逛了有凌莉照片的幾個大小拍賣網站,找了幾本她拍過的雜誌,彷彿只要一直盯著上頭的照片,那些照片就會開口跟他說——她沒事、她很好。

  「我猶豫是因為……因為……我們結婚也就算了,結婚證書畢竟只是一張薄薄的紙,但是一起生活,李震……他真的能夠接受我們同住嗎?就算是不同房間,但也是同一個屋簷下……我……」總覺得有種奪人所愛的悖德感。

  說了半天,原來凌莉是在介意他有「情人」這回事。

  奇怪了,她怎麼都沒考慮過與一個男人同住,她的安全有沒有疑慮呢?還是她覺得,既然他喜歡的是男人,所以完全不用考慮這個問題?

  不論如何,尹光輝現在相信,凌莉當初是真的鼓起好大的勇氣才敢問他結婚的事,畢竟她是一個這麼不願意造成別人困擾的人,什麼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攬,攬到全然忘了自己。

  「凌莉,我真不知該怎麼說你,我明白你很為別人著想,但是為別人著想之前,你能不能先考慮一下自己?那天在你家的情況,李震也看見了,他能諒解的。」尹光輝深歎了一口長氣。

  「話不能這麼說,也許李震他很相信你,也沒有表示過不滿,但是這不代表他的情緒和感受可以被忽略。如果我和你一起住會令他不愉快,我們就不能強迫他接受。」

  凌莉說得十分嚴肅,尹光輝卻是有理也說不清。

  「凌莉,你相信我,事情真的不是像你想的那樣,而且我們倆不住一起,哪天我父母親登門拜訪時怎麼辦?一個家裡有沒有住著女主人,一看就知道了,還是你要把東西搬過來,讓我把家裡佈置得像是有女人住,等我爸媽哪天來了,你再急匆匆趕過來,假裝你一直跟我住在一起?」既然她執著在這點上,尹光輝只好換個方向說服她。

  好吧,這樣確實很蠢……她造成尹光輝的困擾了,凌莉偏首想了想。

  當初他們的協議,明明也是建立在她要幫他解決家人逼婚的分上,現在她幫忙幫一半,反而令尹光輝的父母起疑,絕對更糟糕。

  「好吧,那、我會盡快把行李整理好。」經過一番長長的思考,凌莉終於妥協。

  「你今天試鏡結束後撥個電話給我,我們一起去你家搬東西。」為了避免凌莉胡思亂想,夜長夢多,還是速戰速決吧。

  「……好。」凌莉點了點頭。

  「我的電話號碼你還留著吧?」

  說來好笑,明明一開始是凌莉主動向他求婚,現在卻變成他比較積極,很怕她推托反悔,這幾天都是他主動聯絡的。

  凌莉對他總是客氣疏離,完全沒有因為交集變多,就與他熟稔起來。

  尹光輝本來對這樣的發展感到奇怪,後來仔細想想,凌莉既然被他親眼撞見家暴的窘態,感到不自在也在所難免。難堪時很難面對他人,這是人之常情,過一陣子就好了,沒什麼大不了的。

  只是,如今的局勢根本像他一頭熱地害怕凌莉跑掉,趕著想將她娶進門。這幾日,他一直看著各式各樣的她——網站上的凌莉、雜誌上的凌莉、示範衣服穿搭的凌莉、介紹化妝保養品的凌莉……

  鏡頭前的她很自信、很漂亮,光彩奪目得令他移不開眼,很想趕緊保存她的美好,不要再讓她的父親摧折破壞。

  最初,對她只是同情,接著是心疼,再來是牽掛她的安全,擔心與她的婚事能否順利……連日來,他念及凌莉的次數越來越頻繁,越頻繁越掛心,沒事總要安個理由和她碰面,或是撥通電話,聽聽她的聲音才能安心。

  「當然留著呀,你給我的名片我已經掃進通訊錄裡了。」凌莉抬眸看著尹光輝,對他揚了揚手機。

  尹光輝看著凌莉的手機,聽見她提及名片,腦海裡突然閃過某個念頭,摸了摸胸前口袋,本想拿出寫著執行長抬頭的另一張名片,想說她有事也可以撥公司電話找他,手放在口袋裡頓了頓,卻遲遲沒有動作。

  他想向凌莉坦誠他的另一個身份,轉念又想,以凌莉這種害怕造成他人困擾的性格,得知他的身份背景之後,也許會馬上拉著他回頭,立刻走進戶政事務所辦離婚吧?

  算了,以後尋到恰當的時機再說吧,尹光輝將胸前那隻手放下來。

  「你在哪裡試鏡?要不要我送你去?」尹光輝指了指他停在不遠處的座車。

  「不用了,捷運站就在前頭,我搭捷運就可以了,很方便,不用麻煩你。」凌莉也比了比前頭的捷運站,客客氣氣地笑了。

  她臉上的笑容禮貌也疏離,很像尹光輝如果堅持要送她的話,就會造成她的困擾一樣。

  「好,那我們就在這裡分手吧,晚點見。」尹光輝抿了抿唇,本還想說些什麼,又全部嚥回去。

  暫時這樣吧,他們雖然在幾分鐘前成為法律上的夫妻,但事實上,他們只是一

  對即將成為室友的朋友罷了。

  「好。」凌莉向他揮了揮手,獨自提著行李箱走進捷運站。

  尹光輝坐上駕駛座,關上車門前,忍不住回首探看凌莉漸漸消失的背影。她的背影纖弱卻獨立,自己扛著千斤重都無所謂,可是只要接受別人的一點點幫助,彷彿就會不堪負荷。

  若非如此,他也不會幫她幫得這麼誠心誠意吧?

  只是不知道,這樣幫她能幫到什麼時候?

  未來她若是遇到喜歡的對象,那個人也不知能不能接受她的家庭狀況?又能不能接受她曾經因為想脫離家庭,所以結過婚的事實?

  欸,算了,想這個做什麼?想到凌莉有一天可能會嫁給別人,心中感受居然有點複雜,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

  尹光輝撇掉雜亂的心思,發動汽車引擎,往公司的方向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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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25 00:41:03
  第六章

  扣上襯衫的第一顆扣子,繫上領帶;放下挽起的袖子,穿上西裝外套;脫下腳上的休閒鞋,換上擦得光亮的黑皮鞋,尹光輝步入他的辦公室時,已經徹頭徹尾充滿白領菁英氣息。

  「今年的營收報表在這裡……那是明年度的通路合約……下午兩點有一場吧部會議……春夏商品的企劃案內部已經通過了,需要您過目……年度代言人今天要試鏡……」立在尹光輝桌旁的秘書,身材有些豐腴,眼尾有些細紋,為尹光輝報告今天需要處理的事項與行程。

  何秘書是尹光輝父親還在公司時留下來的秘書,待在公司裡的時間比尹光輝還久,十分受尹光輝倚重,他一向喚她「何姐」,對他而言,與其說她是秘書,不如說她是一位值得尊敬的長輩,坦白說,尹光輝看見何姐堆到桌上的那迭文件就頭痛。

  「有什麼需要迫切解決的大問題嗎?」他選擇性地挑重點問。

  「沒有。」深明尹光輝習性的何姐搖頭。

  「爸應該看過了?」他將桌上那份營收報表拉過來,隨便瀏覽了一下,根本沒

  將那些密密麻麻的數字真正看入眼。

  「看過了。」何姐毫不避諱地點頭。

  老執行長偶爾會來公司巡巡繞繞,這是全公司上上下下都知道的事,尹光輝也特別交代過,老執行長想看什麼文件,盡避拿給他,毋須報告。

  「他沒說什麼吧?」尹光輝繼續有一搭沒一搭地翻著那份報表。

  「說了執行長您命好,明明都不管事,卻賺得比另外兩間子公司多,真沒天理。」何姐一字不漏地照實回答,尹光輝聞言毫不客氣地笑了。

  對,他承認他命好。

  父親一手打造的「妍漾化妝品集團」旗下有三個品牌、三間子公司,兩個走百貨公司的精品專櫃路線,一個走平價藥妝的開架路線,而他負責的便是平價親人的開架品牌「儷影」。

  他本就生性淡泊,對事業版圖毫無野心,只是無奈生在富貴之家,不得不繼承家業。

  所以,他當初接管「儷影」之後,一心只想守成,不願花費心力開拓疆土,全然倚重和父親一同打江山的老臣,完全沒有扶植新勢力。

  其實他只是不想招惹麻煩,未料此舉卻被認為敬老尊賢與信任員工,公司內部凝聚力佳,一片和諧,反而人人都甘願為他賣命。

  他管的事越少,員工越能幹,加上這些年經濟不景氣,開架品牌銷售數字卻越來越漂亮,令他誤打誤撞一枝獨秀,連他都覺得自己福星高照。

  命好嗎?當然,好到他沒事可以去弄個氣球工作室,周休二日還可以跑去玩氣球,他能覺得自己命不好嗎?

  「好了,既然沒事就好了,至於企劃案,王經理今年秋冬商品的表現很不錯啊,幾支廣告的廠商反應都很好,明年春夏也給他做我很放心,企劃案就直接交下去執行吧。」

  尹光輝支著肘,迅速瀏覽幾份桌上的文件,龍飛鳳舞地簽好名,何姐敢打包票,他絕對連企劃書上寫些什麼都不知道。

  「還有嗎?」他抬頭問。

  「沒有了。」何姐搖頭。

  「那我到財務部一趟,下午的會議我就不出席了。」公司無大事,此時不跑,更待何時?他下個月接了個婚禮佈置,可是迫不及待想去勘查場地呢。

  反正公司有何姐照看,會議記錄也會詳實給他,不會出什麼亂子的,尹光輝越想越輕快。

  「財務部?」何姐挑眉。

  執行長一向少管事,突然去財務部做什麼?

  「快過年了,去請財務算一下年終能調高多少,公司有賺錢,當然得發多一點。」尹光輝飛揚地應。

  「儷影」越上軌道,就代表他能撥給氣球工作室的時間越多,投注在興趣上的心力也能放越多,他不回饋傍這些為他分憂解勞的員工怎麼行?

  「執行長,我跟您一起去吧。」何姐將桌上的文件收好,跟在尹光輝後頭。尹光輝很有禮貌地為她拉開辦公室大門,做了個手勢讓她先出去,一點老闆架子也沒有,全然將她當長輩。

  何姐瞇眸向尹光輝點頭,心裡覺得這個年輕人真是不簡單。

  尹光輝剛上任時,她對這個後輩很看不上眼,總覺得他與白手起家的老執行長不一樣,或許是個只懂享樂的大少爺,老早做好辭職的準備。

  之後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這才明白,尹光輝雖然看起來不太可靠,不過其實是真精明、假裝傻。

  看!他根本不用仔細看營收報表,反正放不下心的老執行長會主動「審查」,他只要從老執行長的反應就能知道去年做得怎麼樣,他又何必擋著老執行長,不讓他隨意進來公司巡視、查看內部文件,既破壞父子感情,又令員工為難?

  再有,商品企劃案,企劃部的人絕對比他專業,王經理又是市場動態分析的能手,尹光輝稱讚員工,不過度干涉,尊重設計者的才能,比起他東問西問,讓人覺得專業備受質疑好多了。

  尹光輝很聰明,懂得帶人要帶心,把權力往下放,把事情往外推,才能將錢往裡頭掃,他哪裡是命好?他根本是聰明過頭,可以長袖善舞,同時兼顧好幾件事。

  如果她的兒子像他一樣,她或許……

  嚇!

  何姐走神到一半,一直走在她前頭的尹光輝突然停下腳步,急急忙忙蹲低身體,轉頭過來不知在地上找什麼。

  「執行長?」她嚇了一跳,也慌慌張張地跟著蹲下來。

  「沒事,我、我有一根頭髮掉了。」尹光輝手扶著額,蹲低身體還不夠,甚至用手臂擋住大半邊臉,根本管不得他胡說八道了什麼。

  凌莉!

  他看見凌莉!

  他才從辦公室走出來沒幾步,就看見她迎面走過來!

  凌莉為什麼會出現在他的辦公大樓裡?

  他西裝筆挺,完全沒想到要怎麼跟凌莉解釋他的打扮和出現在這裡的原因,總之先躲再說!

  「嗄?頭髮?」何姐用一種看到鬼的眼神看他。

  「好啦,不是不是!」這理由很爛,可是他視力二點零,也不可能說隱形眼鏡什麼的,但他真的顧不得那麼多。

  「後面那個女生走了沒?」他還在遮遮掩掩。

  「後面的女生?」何姐朝後頭看。

  「對,一個頭髮長長的,身高大概一六五,身材很好,長得很漂亮的。」

  「執行長,後面有一排女生都身材很好,長得很漂亮,剛剛迎面向我們走來那個穿金色上衣的倒是已經進電梯了。」

  「欸?」一排?金色上衣?

  對,凌莉剛才身上穿的,好像就是一件luo金色的絲質上衣,看起來很雅致、很有時尚感,她穿衣服總是很好看……不對,現在是想她穿衣服好不好看的時候嗎?尹光輝提心吊膽地尋了個最不容易被發現的角度往後看,果然看見四、五個年輕女生,當中沒有凌莉的身影。

  呼——警報解除。

  尹光輝吁了口長氣,從地上站起來。

  「執行長,你的頭髮找到了嗎?」何姐就事論事地問,話音平板,一點表情也沒有,卻問得尹光輝十分汗顏。

  「好啦,何姐,忘了什麼鬼頭髮吧,其實剛剛迎面走來的那個女生,她長得很像我的高中老師。」總不能說是他早上剛娶的妻子吧?他又開始胡謅了。

  「這些應該是來參加明年度代言人視鏡的模特兒。」

  「長得像高中老師,是要錄用還是刷下?」與尹光輝合作多年,且在秘書界打滾許久的何姐,問得十分機敏。

  「她的表現好嗎?」話一出口,尹光輝就知道他問錯問題了。

  現在還是一大早,視鏡想必還沒開始,他問表現好不好對嗎?只能說剛剛差點撞見凌莉實在令他太慌張了。

  「視鏡應該是十點半開始,執行長想上樓參與?或是過目她的資料?」何姐依舊是很會抓重點的何姐。

  「不用了,如果她的表現還不錯,就盡量用她吧。」

  怎麼可能上樓參與?他又不是笨蛋!不過,如果能在工作上幫到她的忙,倒是不錯。

  「似乎不是很有名氣。」何姐叫出腦海中曾經瀏覽過的候選模特兒資料。

  「沒有名氣也不錯,這樣才能顯出獨特。」尹光輝拉了拉袖子,調了調領帶,回應得很自然,絕對沒有一丁點公私不分的心虛。

  「執行長您從前從不管這一部分的。」何姐瞇了瞇眸,再度質疑。

  「我偶爾想出個意見不行嗎?」他難得洗心革面,想開始管事了不成嗎?何姐盯著從剛才就十分古怪的尹光輝良久。

  「執行長,您暗戀您的高中老師嗎?」

  「……」

  誰暗戀高中老師?你才暗戀高中老師!尹光輝將吐到嘴邊的話嚥回去,沒好氣地瞪了何姐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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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25 00:41:25
  第七章

  凌莉是他老婆,才不是什麼高中老師。

  當日傍晚,尹光輝陪凌莉回家收拾完行李,領著她走進自己位於某高級住宅區十七樓的住家。

  大樓很高,景觀很美,守衛很森嚴,地段很黃金,凌莉不可思議地望著屋內整片落地窗與溫潤的原木地板,不敢相信眼前所見的。

  懸吊著設計燈款的挑高天花板、胡桃色的皮革沙發、木紋吧檯、白色的電視主牆,她走進的空間寬敞透亮,充滿極簡的日式品味,很澄淨、很優雅、很舒心,很像尹光輝這個人,但不像是收入不穩定的氣球藝人的家。

  「這是你的房子?」凌莉環顧室內一圈,驚異提問。

  「就知道你會問,這是我親戚的房子,他們移民到法國去了,一年只回來一次,房子沒打算賣,又不想租人,就暫時托給我了。」想也知道她會起疑,尹光輝早就備好一套說詞。

  「有收租金嗎?」這麼漂亮且地段這麼好的房子,不收租金說不過去,凌莉想了想,又問。

  「沒有,唯一要求是房子得保持乾淨,陽台的園藝盆栽要好好照顧。」尹光輝指了指陽台,回話回得飛快。多年前,他向前任移民到法國的屋主買房時,屋主的確希望他代為保管照顧盆栽。

  「那,我付租金給你?」凌莉望了陽台的綠意盎然一眼,將陣光拉回來,視線與尹光輝的對上。

  「我都沒被收租了,跟你收租金對嗎?」凌莉的一板一眼永遠超乎他想像,尹光輝失笑。

  「還是讓我付水電、管理費什麼的?」平白入住尹光輝的住所,而且他的住所還如此豪華,凌莉怎麼想,都覺得心裡過意不去。

  「這樣做你會比較安心?」尹光輝有種被她打敗的感覺。

  凌莉總是很嚴謹、很客氣、很有禮貌,很怕佔他便宜,就算她不把他當丈夫,

  至少也該把他當朋友,什麼時候她才會稍稍把他當自己人,理所當然享受他的照顧呢?

  直到此刻,尹光輝才發現,原來他很渴望凌莉的親近。

  「會。」凌莉不假思索地點頭。

  「好吧,假如這麼做你會比較開心的話。來吧,我先帶你去你的房間放行李。」他不想再為難她了,尹光輝為她拿起地上的行李,口吻中滿含包容。

  他領著她,一一為她介紹屋內空間。「這裡是客廳……那裡是起居室……雖然你的房內也有,但外頭也有一套衛浴……然後這是廚房,我平常很少開伙,蔚房裡的東西你可以隨意使用……對了,提到廚房,你餓不餓?這附近有一間餐館很好吃,他們有外送,我平時常吃,你要不要試試?等等,我找找,它的菜單我放在——」

  尹光輝看了看腕表,發現早已過了晚餐時間之後,想從冰箱旁的置物櫃上翻出外燴菜單。

  「尹光輝,謝謝你,但是不用找了,我不吃。」凌莉連忙拉住他忙碌翻找著的手臂。

  「不吃?為什麼?你還不餓嗎?我剛才沒注意時間,現在才發現原來已經快八點半了,你這麼晚了還不餓嗎?下午有吃東西?」尹光輝拋給她一堆疑問。

  「我晚上八點之後就不吃東西了。」凌莉選擇性避開了她餓不餓的話題,單純陳述事實。

  「既然八點過後不吃東西,那你剛才怎麼不先說?我們回來的路上就該去吃飯的。」尹光輝有些自責他這麼晚才想起要吃飯這回事,話音聽來有些懊惱。

  「謝謝你,我真的不用吃。」凌莉又強調了一次。

  「慢著,你該不會是在減肥吧?你已經夠瘦了。」尹光輝挑高了一道眉,疑惑地睨她。他終於後知後覺地發現,凌莉都沒有回答他餓不餓的問題,只是一股腦兒地說她不吃晚飯,這實在太可疑了。

  「太胖拍照不好看,我的飲食必須有所節制。」凌莉點點頭,淺淺地應。

  「太胖?你哪裡會太胖?頭髮?還是指甲?」她雖然不到紙片人那種誇張的程度,但也絕對跟胖扯不上邊啊。

  她笑了笑。「我早餐、午餐都會吃的,明天晚餐也會記得早點吃,我是易胖體質,吃消夜很容易水腫,隔天拍照不好看,我從出道以來一直都是這樣,早就習慣了,你別擔心。」

  「……」怎麼可能不擔心啊?

  可是,凌莉搬出工作來,他就拿她沒辦法了,有機會的話,一定得想辦法讓她多吃點才行,尹光輝暗自心想。

  凌莉望著他有些煩惱又有些挫敗的模樣,心裡想的和尹光輝完全不是同一回事。

  「尹光輝,你很餓嗎?還是……我剛才把家裡的冰箱清空了,帶了些食材來……沒有很豐盛的材料,只是一些米、蛋,和幾把青菜,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去弄個蛋包飯或炒飯給你吃?」

  父親不會煮飯,一向倚靠外食,食物在冰箱裡放壞了也是浪費,所以她收行李時,向尹光輝確認了他住所的冰箱可以讓她收放東西,就順便把家中冰箱裡的食物一併收了。

  「你會煮飯?還帶了食材來?」尹光輝訝異地問。

  早前凌莉問他冰箱可不可以放東西時,他還以為她是要擺放飲料、保養品之類的,沒想到她居然把食材帶來了。

  「你為什麼這麼驚訝?我和我爸一起住,三餐幾乎都是我在張羅,當然會煮飯呀。」她會煮飯很奇怪嗎?凌莉偏首問他。

  「不、不奇怪……」仔細想想,是沒什麼好奇怪的,可能只是因為,他最近看多了凌莉在平面雜誌或拍賣網站上的模樣,總覺得她應該就是站在鏡頭前或舞台上,穿著漂亮的衣服,帶著鮮艷的彩妝,很難跟蔚房鍋鏟聯想在一起,一時間才會覺得訝異吧。!

  不過凌莉這麼一說,倒是激起了他另一個疑問。她和父親單獨生活許多年,三餐也是她負責,那……

  「你的母親呢?」

  李震提供給他的資料上,是有看見凌莉的母親在她小學時就離家了,而和凌莉登記結婚時,也有看到戶口名簿上,她父母親是離婚的狀態,但是凌莉本人從來沒提過母親的事,她的母親究竟為何離家,為何離婚?

  「我母親?喔,她在我十歲那年就離開了。」凌莉迎視尹光輝的眼,回話的口吻聽來稀鬆平常。

  「離開?」尹光輝挑眉,彷彿他完全不知道這回事,也聽不清話中之意。凌莉理所當然以為他不懂她所謂的「離開」,是離家出走?過世?還是怎樣的「離開」?

  「不是過世,有一天我放學回家,媽媽就不在了,東西也收拾了,後來我才知道她和我爸辦了離婚,以後就沒有消息了。」那已經是好久以前的事,久到凌莉想起時,只餘下一點點淡淡的悵然,不再令她傷心……

  「他們都沒有告訴你,他們要離婚?」就算是個十歲的孩子,也應該口頭上說一聲,至少母親離開前,也應該道別吧?

  「沒有。」凌莉搖頭。

  「你媽媽也沒有帶你一起走?」

  「沒有。」她有些不解地看向尹光輝。「為什麼要帶著我?一個女人帶著孩子很辛苦;她一個人,不管要獨立生活,或是要再尋覓下一春,都容易多了。」

  「話不是這麼說的吧?」尹光輝出言反駁。

  凌莉的母親應該比誰都明白凌父的個性,既然知道丈夫脾性不穩定,怎麼會留一個小女孩跟丈夫住在一起?爭不到監護權就算了,但如果她是為了自己的將來著想,那也太可惡了。

  「話本來就是這麼說的,不然……尹光輝,你告訴我,為什麼會有『拖油瓶』這個說法?」

  凌莉話說得很平靜,尹光輝卻被她問得無話可回。

  「……你有想過要找她嗎?」沉默良久,尹光輝問得悶悶的。他幫不上凌莉的過去什麼忙,但如果她現在想找回母親的話……

  「沒有耶,為什麼要找她?」她完全不懂他為何會這麼問。

  「我雖然很小就和媽媽分開了,但還是有很多她對我很好的記憶,記得她帶我去買糖葫蘆、怎麼哄我睡、怎麼喚我,也記得她的香味……我希望她過得好好的,假如沒有我,可以讓她更過得好的話,我為什麼要找她?」

  假如母親已經再嫁了,憑空跑出一個女兒,會對母親的新家庭造成什麼影響?而且她找得到母親,代表父親也有可能會找到……她不想再讓母親活在暴力陰影之下了。

  你總是覺得你拖累別人嗎?凌莉?尹光輝這句問句卡在喉朧,最後卻不捨地疇下去。

  何必問?凌莉都已經用「拖油瓶」形容她自己了。

  她說得這麼平靜,他的心底卻越不平靜。

  對她的說法,他無言以對。

  可是每回想起她,心底的酸楚越擴越大,從內心深處翻湧而上,越演越烈,勢不可當,以致他很想為她做些什麼,很想保護她,很想把全世界端到她眼前來,很想……深深地擁緊她。

  他想,他很喜歡凌莉,理所當然地,無可自拔地,在他毫無預期的時候,就已經徹頭徹尾栽進去了。

  「既然嫁給我了,以後你就不是一個人了,有什麼事盡避跟我開口,你絕對不會拖累我,或是造成我的困擾。」尹光輝深望了凌莉良久,最後丟出這麼一句。

  這就是他目前能給凌莉的全部。

  「啊?」沒預期他會突然說出這句話,凌莉明顯怔了一怔。

  「還有,李震就住在對門,萬一我不在時,你爸突然跑來,或是臨時有什麼事,也可以找他。」為了確保他的安全無虞,李震一直住在他對面。

  「李震住在對門?!」凌莉還來不及為尹光輝的上一句話感動,就被這句嚇了一跳。

  「是啊,對面只有一戶,門鈴也只有一個,你很容易就可以找到他了。」尹光輝笑了笑,想的完全都是李震能夠保護她,他不在時,也多個人能夠照顧她的美好打算。

  可是相較於尹光輝,凌莉想的,都是尹光輝的情人就住在對門,也許李震會偶爾上門作客,或是過夜,那她需不需要迴避?不對,她一定得迴避,她只是個房客,怎麼可以打擾戀人相處……

  凌莉低頭看著自己的指甲,猶豫了會兒,有些遲疑地抬頭道:「如果你哪天要帶李震回來過夜,你跟我說一聲,我可以去外頭旅館住一夜,你不用介意我,我真的沒關係。」

  「……」尹光輝差點把嘴裡那口茶吐出來!不對!他剛剛又沒喝茶,可是他還是很想噴茶……到底他之前是怎樣撞壞腦袋,才會脫口說出這種現在怎麼想,都不知該如何解釋的謊啊?

  「我不會帶李震回來過夜的。」誰要帶男人回來過夜?他光是用想像的就覺得頭很痛。

  尹光輝很沒好氣地回答完,突然又想到另一個重要的問題。「那你呢?你有男朋友嗎?會帶他回來過夜嗎?我需要迴避嗎?」

  對,他之前一直在想辦法幫助凌莉逃出原生家庭,卻從來沒想過,她是不是有交往的對象。他越來越喜歡凌莉,於是這個問題變得很重要,乘機反問絕對是個好主意。

  「沒有,我不會帶男人回來過夜的,我沒有男朋友。」凌莉搖頭。

  「那女朋友呢?」為了以防萬一,這個問題也順便問一下好了。

  「沒有。」她皺了皺眉,仍是搖頭。

  「為什麼?」尹光輝聽見回答之後,話音不自覺有些飛揚。

  「什麼為什麼?」她的眉心皺得更深了。

  「我的意思是,你長得漂亮,氣質好,個性也不壞,為什麼沒有男朋友?」她很討人喜歡,至少很討他喜歡,難道沒人和他一樣懂得欣賞?

  「我沒有男朋友很正常,我滿腦子總想著工作跟賺錢,很沒情趣的。」她身邊是不乏追求者,但橫在愛情前頭的,是她的經濟問題與家庭問題,她沒有多餘心思再去應付愛情這種奢侈品。

  之前她是對尹光輝有些好感,否則不會問他要不要結婚,那是她這輩子,覺得自己距離愛情最接近的時候,但是……

  「好了,別提這些了,你很餓了吧?時間越來越晚了,我去弄東西給你吃,然後整理好行李就要準備休息了,今天真的謝謝你。」

  凌莉突然笑得很有禮貌,話鋒一轉,將話題導向比較安全的部分,在尹光輝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轉身逃進廚房。

  「欸?」尹光輝傻傻地怔在原地,有些不明白她為何一溜煙跑了。

  沒關係,現在最重要的是,凌莉沒有男朋友,也沒有女朋友,而且跟他住在一起,可以好好被他照顧著。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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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25 00:41:44
  第八章

  在廚房裡準備煮飯的凌莉隨手抹了把臉,卻想著——她只是個擅闖尹光輝生活的房客,理當與他保持適當距離。

  不論尹光輝多麼溫柔體貼,對她多好、多令她感動,又多麼令人想依靠,她都必須小心翼翼,努力保持冷靜與理性,不要造成這個肯在危難中伸手拉她一把的男人困擾。

  她是房客、一個單純的房客,尹光輝的情人就住在對門,就這樣,而已。

  是夜,房客凌莉被好大一聲爆裂聲驚醒。

  朦朦朧朧間,本能反應以為是喝醉酒的父親撞倒了什麼,她立刻從床上跳起來,打開房門衝出去,直到看見尹光輝的那一瞬間,才猛然驚覺這裡不是她從小住到大的家。

  「凌莉?對不起,我吵醒你了?」

  在客廳的尹光輝手裡拿著破掉的氣球,看見凌莉從房內奔出來,神情十分尷尬。他已經盡量小心了,沒想到氣球作品做到後來,還是有一、兩個氣球不小心弄破了。

  不過,跟破掉的氣球比起來,更重要的是……

  「你要出來怎麼不搭件外套?現在天冷了,起床記得搭件外套。」尹光輝想也不想地將他方才因工作到一半覺得熱,脫在一旁的外套披上她肩頭。

  「我……」凌莉被他突來的舉措嚇了一跳,肩膀縮了一縮,本想推拒,卻又覺得太大驚小敝,索性乾脆接受他的好意,將肩上外套攏緊。「我只是……我以為……」

  「以為什麼?」

  「沒有。」她遲疑了會兒,最後還是選擇搖頭。

  這要她怎麼說?說她睡得迷迷糊糊的,以為是父親喝醉酒在砸毀傢俱,或是摔倒了?

  「我只是作惡夢了。這是什麼?好漂亮。」最後,凌莉簡簡單單一語帶過,又指了指尹光輝身前的氣球作品,轉移話題。

  那是一個幾乎到她胸口高的氣球新娘,頭髮、五官、禮服,通通都是用氣球做的,模樣很討喜、很華麗,使用的氣球款式、數量與顏色都很驚人,看起來令人心情十分愉快。

  「這個啊?喔,我下個月接了場婚禮佈置,那位新娘很可愛,說想在會場放一對氣球做的新郎和新娘,陪他們迎賓送客……我很久沒做這麼大型的作品了,雖然畫的設計圖新人很滿意,可是我怎麼想,又覺得實品和設計圖還是有差,非得要親自做一次看看,本想明天到工作室再做,但躺在床上翻來翻去,手很癢……就爬起來了……」

  尹光輝撓了撓頭,有點難為情。「你一定覺得我很無聊吧?三更半夜不睡覺,爬起來弄這些有的沒的。」從前他和爸媽一起住時,大家都是這麼念他的。

  「怎麼會?我並不覺得這是什麼有的沒的,這好漂亮耶!要花心思,手也要巧,我從以前在餐廳裡看你做氣球時,就常常覺得,你真的很厲害。」夜半被驚醒,凌莉一點防備也無,脫口就說出她常盯著尹光輝做氣球,早忘了她先前還想著要保持禮貌、客氣、疏離的決心,一句話說得真心誠意。

  「真的?你真的這樣覺得?」她這麼明白稱讚他,令尹光輝喜出望外。

  「是啊,這難道不厲害嗎?用氣球做出這麼大件的新娘禮服、這麼高的人形,樣子還這麼可愛,我若是你,一定很驕傲的。」凌莉又看了那個氣球新娘好幾眼。

  「我是很驕傲啊,但我身邊的人和我父母親總是不當一回事,所以你這麼一說,我突然有種很受肯定的感覺。」

  「餐廳裡的孩子們不是也覺得你很棒嗎?」凌莉揚睫問他。

  「那不一樣啊,被小孩覺得棒,跟被大人肯定是兩回事。」

  聽見尹光輝這麼說,凌莉沉默了會兒,馬上又認真起來。

  「尹光輝,我跟你說喔,像我是個網模,很多人也覺得我只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站在鏡頭前傻笑就好了,可是我自己知道,這份工作不是這樣的,為了突顯商品,或是為了配合攝影師的要求,我們時常得擺出一些不符合人體工學的姿勢,也要常常充實自己,多觀摩多練習,不是漂漂亮亮就好,這當中有很多難處……每個行業都有它不容易的地方,所以你千萬不要妄自菲薄,我們知道自己的價值所在,這就是我們的驕傲,跟別人的眼光、看法,都沒有關係。」

  一向清清淡淡的凌莉為了鼓勵他,一口氣難得說了這麼多話,而且還說得這麼嚴肅認真,尹光輝覺得有些好笑,又十分感動,胸中滿溢柔軟。

  他真的很慶幸能將凌莉從她父親身邊帶出來,很慶幸她能好好的在他身邊、跟他說話……凌莉這麼鼓勵他,令他覺得他們的距離拉近了一些。

  尹光輝一直盯著她,遲遲沒有回話,而他的靜默不知怎地,令凌莉感到有些不自在。

  「我說錯什麼了嗎?你為什麼這樣看我?」打破令人尷尬的沉默,凌莉率先開口。

  「沒有,你沒有說錯,我只是覺得,你真的是個很特別的女孩子。」尹光輝溫溫潤潤的男嗓聽來十分溫柔。

  凌莉雖然來自破碎的家庭,可是她的心智並沒有被摧折,不像一些遊走在社會邊緣的人,因為家庭支離破碎,所以也連帶著偏激或自暴自棄。

  相反的,她很努力、很堅強,因為不想造成別人的負擔,所以也找到她工作上的價值與驕傲,而他很喜歡她的驕傲。

  「我哪有?你別亂說。我就是個很普通很普通的平凡人而已……」

  聽他這麼說,凌莉耳殼微微紅了,不知該如何反應。他的目光太膠著,沒來由望得她心慌,令她情不自禁又拉起頰邊的髮,將肩上外套脫下來,一把塞還給他,落荒而逃。「我要回房睡了,晚安,你也早點休息。」

  搞什麼啊?她為什麼要因為尹光輝臉紅?他明明就有情人,而且還住在對門,她怎麼能對他有非分之想?

  凌莉像在躲避什麼毒蛇猛獸似地奔回房間,沒想到才躺回床上,過沒幾分鐘,門板上卻傳來幾聲輕叩。

  「你睡了嗎?我可以進去嗎?」尹光輝的聲音從門後飄進來。

  當作沒聽見,太心虛;假裝睡了,良心又過意不去,凌莉坐起身,將被子密密實實地從胸口掩到腳,不知想防備什麼,話音無奈,充滿了對自己的無能為力。

  「……可以。」她應過聲後,薄薄的門板被尹光輝打開,偉岸的身影行至她床邊,將一個圓形網狀、周圍懸吊著許多羽毛的捕夢網遞到她眼前。

  「我猜你大概還沒睡,喏,這給你,掛在床邊好嗎?」尹光輝一邊說,一邊將捕夢網掛到床頭。

  「捕夢網?」凌莉眨了眨眼睛,不可置信地又打量一次眼前物品。

  捕夢網不難見,源自北美的護身符,很多紀念品店都有賣,只是尹光輝為何可以隨手變出來?又給她做什麼?

  「是啊,網住好夢,阻擋惡夢的捕夢網。你剛說你作了惡夢,而且又被我吵醒,我想你或許很難入睡、也很難睡好……我之前買過這個,給你放在床頭,希望你能一覺到天亮,別再被我吵醒了。」凌莉纖細敏感,想必十分淺眠,尹光輝將床頭的捕夢網掛好,彷彿真能守護她夜夜安眠似的,神情瞧來十分愉悅。

  為凌莉做事,哪怕只是一點點,竟能令他愉快至此。

  「你好像在哄小孩。」他愉快得令凌莉顰眉。

  「哄小孩才不是這樣,小孩的話,我會坐在她旁邊,睜著眼睛一直看她,看到她睡著。」尹光輝偏首對上她視線,剛才被凌莉鼓勵過的好心情延續至今,神采飛揚。

  「為什麼?」他唇畔一直帶著滿足笑意,那笑容十分燦爛,令人心跳評然,凌莉微微別過眼,居然無法直視他眸光。

  「對付小孩最容易了,他們明明很累,又不想睡,可是因為怕被大人看,眼睛閉著閉著就睡了。」尹光輝說著說著,唇邊的笑意更明顯了。

  「是這樣嗎?」怎麼聽,這都很像哄小孩的胡說八道啊,凌莉皺著眉頭將視線轉回來。

  「不信?那你要不要試試看?我坐在床邊看你睡。」尹光輝拍了拍床沿,唇邊笑意更盛。

  「尹光輝,你別鬧了,我又不是小孩子。」凌莉盯著他擱在床沿的手,大驚失色。他應該是開玩笑,不是認真的吧?

  「也許大人也有用?」他一點也不介意看著她睡,真的。

  「我要睡了,你也早點休息吧。」不知道該怎麼應付尹光輝的玩興,凌莉躺平,側身背對他,徹底趕人了。

  「好好好,不鬧你了,我出去了,晚安。」尹光輝笑著為她帶上房門。

  聽見關門聲之後,凌莉探頭過來,確認他已經出去之後,望著闔上的門扇,再望望掛在床頭的捕夢網,有些心煩意亂地將自己蒙進被子裡。

  「傻瓜,明明都有情人了,還對人這麼好,萬一……萬一不小心喜歡上你了,怎麼辦……」

  她的房裡留下一聲歎息。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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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25 00:42:12
  第九章

  一如往常的上班日,尹光輝依舊西裝筆挺、革履雪亮地坐在他的辦公室裡,一手支額看著文件,一手轉著筆,百無聊賴地聽著盡責的何姐報告待辦事項。

  「下午三點有廠商會議……財務部已經將年終獎金的新配額結算出來……有家連鎖藥妝想調整抽佣比例……《明日週刊》的記者想採訪……」

  開會時間、銷售據點、營收、財務、人事、廠商……這些事情說簡單不簡單,說難也不難,尹光輝在從小家庭環境的耳濡目染,與這幾年實戰運作的耕耘之下,早已練就一身駕輕就熟、游刃有餘的本事。

  「那間連鎖藥妝通路想要提高抽成百分比的要求我能理解,但是他們提出的增幅太超出預期,何姐,請你把這幾年他們通路的銷售數字拿給我,順便把負責的窗口叫進來。」尹光輝一邊確認文件上的數字,一邊轉著筆說。

  他隱約記得前些日子,負責這間通路的窗口換了個新人,希望只是新窗口不會談價錢,而不是想結合通路玩什麼花樣,占公司便宜。

  「是。」何姐頷首,記下交代事項。

  「還有,你剛提的,那家想敲時間採訪的週刊,上回不是已經拒絕過了嗎?」他一向低調,早說了報章雜誌的採訪能避則避,向來熟知他心意的何姐同一件事問兩次,倒是令他有些意外,尹光輝繼續旋轉著原子筆。

  「我明白執行長您的意思,但是這回的雜誌採訪是老執行長親自打電話來交辦的,想做專題報導的記者,據說是他的舊識。」何姐據實回答。

  好吧,既然記者是父親的朋友,應該不會有太尖酸刁鑽的私人問題,尹光輝想了想,轉筆的動作稍微停頓,聳肩。

  「那就把時間排進去吧。」

  「好的。」何姐垂首確認行事歷。

  「下午的廠商會議我要親自出席,年末了,總得露個臉,明年合作起來才比較愉快,何姐,你記得準備些伴手禮讓他們帶回去。」

  尹光輝繼續轉著筆交代,轉到一半,想起了什麼,福至心靈地問:「對了,年度代言人試鏡結果如何?」

  凌莉入選了嗎?

  應該入選了吧?

  想起凌莉前幾天鼓勵稱讚他時的那份義正詞嚴,和趕他出房間時的煩惱模樣,尹光輝胸口暖暖也軟軟的,唇畔不自覺揚笑。

  「已經決定了,是凌小姐。」何姐回答。

  就算執行長沒有特別提點,凌莉勝出的機會仍是極大。

  她很專業、很清新,很貼合「儷影」的品牌形象,唯一有疑慮的,是她的名氣稍嫌不足,但這未嘗不是優點,有時,知名度太高的代言人反而會增加品牌距離感,所以凌莉成為代言人這件事幾乎是毫無異議地通過了。

  「好。」尹光輝點了點頭,滿腦子都想著凌莉事業心似乎很重,接到新案子一定很開心。

  可是……想起她,尹光輝又想起他們少得近乎可憐的互動。

  這幾日,凌莉不知道在忙些什麼,明明和他住在一起,早出晚歸便罷,即使和他在客廳裡碰上了,也是閒聊幾句之後,便又匆匆躲回房裡……

  奇怪?她為什麼這麼慢熟?她為什麼不能趕快跟他親近起來呢?就算跟他一起在客廳看電視也不錯呀。

  好像……有點想她?不對,不只有點想而已……尹光輝旋轉原子筆的動作完全停下。

  「通知她了嗎?」尹光輝問。

  「今天會通知,執行長有什麼需要特別交代的嗎?」何姐抬眸看向尹光輝,瞇了瞇眼。她總覺得,執行長對這個凌小姐似乎有些不同?高中老師的後座力如此強大嗎?

  交代?他要交代什麼?

  凌莉本來就是個極富經驗的模特兒,她的專業領域不需他費心,而且全公司上下隨便一個人,對產品跟代言人都比他專業,尹光輝想來想去,都覺得他沒什麼好特別提點的。

  可是,隱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一件讓他心神不寧的事……啊!對了!有了有了!尹光輝想起來了。

  「讓她吃胖一點。」他鐵面無私地交代。

  吃胖一點?何姐的眉毛隱約挑了一下。

  「執行長,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滿腹疑問的何姐試圖用下屬最專業的態度,回應上司最不專業的要求。

  「她太瘦了,我不要代言人這麼瘦。」尹光輝說得無比認真。

  「電視上看來會胖一些。」現在這樣上鏡頭應該穠纖合度吧?何姐也回答得十分認真。

  「不要不要,就算電視上看來剛好又怎樣?這年頭女人哪有都身材這麼好、臉形這麼尖的?上鏡頭稍微胖些,看起來比較有親和力,也沒有距離感,我們本來就是大眾路線不是嗎?」尹光輝真是佩服自己的英明睿智,他若是參加世界小姐選美,機智答題絕對能拿高分。

  這麼說好像也有道理……何姐遲疑了會兒。「……我會請聯繫凌小姐的人通知她試鏡結果時,一併交代下去。」

  YES!

  尹光輝在心底大聲歡呼。

  「還有什麼別的事嗎?」心裡歡呼歸歡呼,尹光輝問話問得異常平穩,刻意想遮掩什麼似的,臉上並沒洩漏太多心緒。

  「沒有了。」

  一向表情很多的執行長突然面無表情,這不是欲蓋彌彰是什麼?看來執行長真的很喜歡他的高中老師,又或是……很喜歡凌小姐?何姐暗自心想。

  「那你趕快把那個新窗口叫進來,雜誌的採訪也趕緊安排時間,我盡快把手上這些事情忙完,下午開完會就不再進辦公室了,有什麼特殊狀況,你再打電話給我。」尹光輝望了一眼窗外陰鬱的天色,興沖沖地將那支剛才被他轉個不停的原子筆擱到桌上,轉頭對何姐交代。

  起風了,氣象台說今天有寒流,而凌莉今天要拍外景,不知道衣服有沒有穿暖?

  他應該為她準備一件大衣,或許還應該帶壺熱茶?

  而且,既然她今天會接到叮嚀她必須吃胖一點的入選通知,也許工作結束之後,還可以找間餐廳,帶凌莉去吃一頓晚餐?

  誰還要坐在辦公室裡?

  尹光輝活力充沛且衝勁十足地,準備用最短的時間解決最多的公事,再以最快的速度,飛奔到他不只有一點想念的妻子身邊。

  凌莉正在出外景。

  與她合作的美妝雜誌截稿在即,準備要出刊的春夏服裝穿搭單元同時發了三位模特兒通告,即使寒流來了,仍如常拍攝。

  「好了,凌莉,這套拍完了,你去換下一套。」凌莉被編輯急匆匆地從鏡頭前趕下來。

  天氣很冷,風很大,手機顯示的體感溫度只有十度,隨時都有飄雨的可能,外拍場地克難,分秒必爭,凌莉在編輯與化妝師一人各執一角隨意圍起來的布幕後,從原就無法御寒的春裝換成更難保暖的夏裝。

  凌莉穿著削肩背心與薄薄的及膝裙回到鏡頭前,在鏡頭前笑得艷燦如夏天,在一旁的尹光輝卻看得膽戰心驚、心疼無比。

  她的頭髮被寒風頻頻吹亂,一出鏡,光luo的肩膀與小腿都冷得不停打顫,可是她在鏡頭前卻沉穩大氣,絲毫不見異狀。

  尹光輝敢保證,凌莉卸下口紅之後的唇色絕對是紫色的,手指頭絕對是冰的,他既怕她換衣時走光,又怕她拍照時著涼,很想一把將她從拍攝現場中拉出來,豪氣干雲地說:「別拍了!我養你!」可是,他又怎能如此折磨她的驕傲?

  從上回她的言談之間,便能輕易得知她有多喜歡這份工作,即使被人誤會曲解,仍無比肯定自己的工作價值。

  究竟要有多投入這份工作,才能控制自己在鏡頭前不因寒冷而顫抖?

  圍觀路人投向拍攝現場的目光已漸漸由好奇轉為同情,因為天寒,也一一離去;尹光輝依舊佇立在寒風中,追隨著凌莉的目光一瞬也不瞬。

  他站了好一會兒,接著步行至一旁的便利商店,買了什麼緊緊握在手裡,又沉默地站回原地。

  他沒有開口喚凌莉,不想打擾中斷她的工作,令她吹風受凍的時間更加延長;工作中的凌莉向來六親不認,拚命趕進度搶拍,直到編輯與攝影師喊了收工之後,才後知後覺發現尹光輝的身影。

  「尹光輝,你怎麼來了?」由於太過驚訝,凌莉小跑步到他身旁時,身上還穿著最後一套夏裝。

  稍早時,尹光輝是有打電話來問她人在哪裡、何時回家,她本能反應以為是李震要到家中作客,所以尹光輝想避開她在家裡的時間,便一五一十地回答了,沒料到他居然是要來探班?

  「我想說寒流來,帶了外套和熱茶來給你,來了之後,才發現你缺的不只是外套跟熱茶。」尹光輝將早就準備好的大衣披裹到凌莉身上,剛剛跑去便利商店買的暖暖包也遞到她眼前。

  「啊?」繼上回半夜起床之後,再度被尹光輝添衣的凌莉一時沒能反應過來。

  見她一臉怔愣,尹光輝執起她的手,將她冰冷的雙手握緊暖暖包。

  她手中的暖暖包很暖、極暖,包裝早已拆開,想必尹光輝已經拿在手上熱了一陣子,可是凌莉卻覺得,從他掌心中傳來的溫度更暖。

  他的手指修長,掌心大而厚實,因長期從事氣球工作,指節覆著薄薄一層硬繭,牢牢包覆她雙手,有些粗礪的感受和暖暖包同樣來得措手不及,既掙不開,也教人心慌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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