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匿名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橙諾]老公演很大[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狀態︰ 離線
11
匿名  發表於 2014-12-25 00:42:32
  第十章

  「喝點熱茶好不好?」確認她拿好暖暖包之後,尹光輝放開她的手,從一旁座車中拿下保溫瓶,旋開瓶蓋之後為凌莉斟了杯,擱在唇前吹了會兒,抬頭,又看了看她唇上的口紅。

  「你要直接喝嗎?嘴唇上的口紅會喝到嗎?還是要用吸管?我車上好像有吸管。」尹光輝朝車內伸手探了探,真摸出一支吸管。

  「呃?」

  怎麼什麼東西都有?是哆啦A夢嗎?哆啦A夢恐怕也沒有尹光輝細心。

  工作時鮮少有人探班照顧的凌莉一手拿著暖暖包,一手拿著杯熱茶,不知該如何是好。

  「你怎麼看起來傻傻的?快喝啊,這麼冷,茶一下就涼了。」尹光輝將吸管插進杯子裡,吸管努到凌莉唇邊,一副她不喝不行的模樣。

  這動作太親暱,凌莉望著那支朝她步步進逼的吸管,進退不得,只好低頭,勉為其難地啜了一口。

  「好喝嗎?會太燙或太涼嗎?還要嗎?」尹光輝又拋出一堆問題。

  「茶很好喝,不會太燙或太涼,不用了,謝謝。」凌莉搖頭。

  不論是外套、茶,暖暖包,這些尹光輝準備來的東西哪裡會不好?一切都太好,好過頭了。

  「你怎麼會突然來探班?」

  這個問題凌莉剛才問過了,跟「尹光輝,你怎麼來了?」根本就是同一句,尹光輝也回答過了。

  可是……凌莉現在腦筋一片空白,完全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就連望著尹光輝,都覺胸口發熱,喉嚨生澀,嘴唇發乾……

  「我怕你冷啊,帶衣服來給你,順便找你一起吃晚飯,現在還沒八點,應該可以吃飯吧?」尹光輝渾然不覺一問再問的凌莉有哪裡怪,自顧自說得很高興。

  「晚飯?」凌莉不解地問。

  他的意思是要上餐廳吃嗎?還是回家吃?

  「對啊,晚飯。我朋友給了我兩張義式餐廳的招待券,期限到明天而已,我們今天去剛好。」

  什麼朋友給的招待券?他剛剛特地打電話去訂位的。

  「你怎麼不找李震陪你一起去?」

  「喔,他臨時出差了。」

  出什麼差啊?人家李震好好地在他公司裡維安,時不時還得去凌莉舊家巡一巡,確認她父親沒有鬧事。

  「我們一起去吃飯可以嗎?你有問過李震嗎?」凌莉擔憂地問。

  「哪來那麼多問題好問啊?跟室友消耗餐券很正常吧?」相較於凌莉的小心翼翼,尹光輝回應得十分理所當然。

  也對,尹光輝說得也有道理,和室友吃飯很稀鬆平常,她這麼問,倒顯得心裡有鬼,對他太在意,才無法平常心以對。

  只是室友一起吃頓飯而已,她不需大驚小敝,而且尹光輝如此細心準備了這麼多東西探班,她也不忍教他失望。

  「那我去換衣服跟收拾東西。」

  凌莉指了指後頭,編輯和化妝師都還在整理物品,她身上的衣服也得脫下來還給編輯。

  「去吧。我在這裡等你。」尹光輝頷首。

  「好。」她回頭走了兩步,想了想,又折返回來。「尹光輝,外頭冷,你進車裡等吧。」

  「你也知道冷,冷就快一點,我好擔心你感冒,我先開好暖氣等你,等你來了,我們再一起上車吧。」

  「……」

  是因為知道她也會擔心他冷,所以故意說要等她一起上車,她就會因此動作加快,減少受凍時間嗎?

  真是……尹光輝到底是怕她冷太久?還是太餓想吃飯?

  凌莉小跑步,手裡握著暖暖包,唇邊都是笑。

  不多時,她收拾好東西回到尹光輝身旁,才坐進駕駛座,幾句突如其來的刻薄對白卻毫無掩飾地,從徹底遮住她身影的尹光輝背後飄出來——

  「最討厭跟她一起接通告了,每次跟她拍,版面都被擠得很小,照片根本沒幾張……剛剛換最多套的也是她……」是和她同時接拍單元的其中一位模特兒。

  「誰?」拍照時的第三位模特兒也在。

  「還有誰?除了我跟你之外,不就凌莉嗎?」首先發話的那位說得很沒好氣。「講到這個我也不懂,上一期封面都已經是她了,這期居然還發她?」接話的那位顯然也很不滿。

  「總編說讀者票選喜歡看她,說她有種獨立內斂的都會氣質……誰知道呢?搞不好人家飯局多,也不知道睡了誰?都會氣質?在床上很獨立都會也不一定?」講到後來,兩名私交似乎不錯的模特兒打鬧嬉笑起來,接著的話題已經不堪入耳。

  坐在副駕駛座上的凌莉神情有些尷尬,拉了拉頭髮,又垂眸望著交迭在膝上的手,連安全帶也忘了系,一時間不知該做何反應。

  模特兒圈向來如此,業界小、競爭大,閒言閒語也多,她不在意別人對她的中傷與評價,但是她在意尹光輝對她的看法。

  她揚睫睞了睞尹光輝,他卻像完全沒事發生過,逕自為她關上車門,繞過車頭,坐進駕駛座。

  「暖暖包還是熱的嗎?要不要換一個?我這裡還有一個。」尹光輝坐進駕駛座後,見凌莉一直盯著雙手,還以為她握在手裡的暖暖包不暖了,低首又要將口袋內另一個暖暖包拿出來。

  「暖暖包還是暖的……尹光輝,你有聽見她們說了什麼嗎?」聽見了那些蜚短流長,他對她的態度還會如同以往嗎?不想讓這件事忐忑地盤旋心上,凌莉索性坦山發問。

  「聽見了。」尹光輝看了看她,發現她沒扣好安全帶,橫過身來為她扣上,顯然沒將剛才聽見的那些話當一回事。

  他的身體距離凌莉很近,近得她幾乎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香味,男人氣息縈繞鼻間,鋪天蓋地。幸好,尹光輝很快就回去系他自己的安全帶了,否則凌莉懷疑,他絕對會聽見她過快且過大的心跳聲。

  她能控制自己不要在鏡頭前發抖,卻無法控制自己在他靠近時,情不自禁心跳失速。

  「我才不管她們說了什麼,喜歡你的人,不論你做了什麼,都會喜歡你;討厭你的人,不論你做了什麼,都有辦法抹黑你。你版面多是應該的,誰叫我老婆這麼漂亮?」尹光輝笑著為自己繫上安全帶。

  赤luoluo的讚美令人臉紅,但更令人臉紅的,是他話中拿她當自己人,不顧一切回護她的心意。

  她從沒有被誰當自己人維護過。

  不論是早已離家的母親,抑或是對她予取予求的父親,誰曾經維護她維護得如此不分青紅皂白?如此不顧是非曲直?

  明明這是一件可以令人瞬間融化、不顧一切墜入情網的事,偏偏凌莉不行也不能。

  她手上的暖暖包煨得她心暖身燙,只可惜,那不是她的。

  「你都沒有懷疑過?你跟我其實並不熟,也許我就像她們說的那樣。」是啊,坦白說,他們只是一對說熟稔不熟稔、說陌生不陌生的室友。凌莉拉開一點點距離,反覆提醒,推開他,也告誡自己。

  「我知道你不是那種人,你道德感很高,才不會做什麼陪吃飯陪上床的事。」

  「那萬一我是呢?」

  「是就是,也沒什麼大不了。」

  「什麼?」凌莉有一瞬間以為她聽錯了。

  「不是有句話……『不以言舉人,不以人廢言』,要大家保持中立客觀嗎?」尹光輝聳了聳肩。

  「是啊。」凌莉點頭,不明白尹光輝為何突然講到這個。

  「可是凌莉,我跟你說,我這個人就是無法保持客觀。我很情緒化,也很感情用事,只要我喜歡的人,我就是喜歡,就算他曾經做過不好的事情,那也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跟現在的他一點關係都沒有,我才不會因此改變對他的態度與看法,別人要喜歡他或討厭他都無所謂,我才不管別人怎麼想。」

  「尹光輝,你的說法很盲目。」而且也太理直氣壯了吧?他怎麼可以說得這麼理所當然,同時又溫暖荒謬得令人想笑。

  「那又怎麼樣?我喜歡你,所以也喜歡自己這麼盲目。」尹光輝笑得很開懷。

  「你……真的是……」明明知道他說的喜歡,應該是普通朋友的喜歡,凌莉卻還是微微臉紅了。

  「真的是怎樣?」尹光輝挑眉看她。

  「我沒有參加任何不該去的飯局,也沒有陪任何人上床。」與他對望了良久,凌莉突然很想讓他明白,重重強調。

  「我不是已經說了這不重要了嗎?你幹麼還提?」尹光輝終於忍不住伸手戳了下她的額頭。

  「……我想說就說,你管我。」凌莉將他行兇的手指拍回去。

  「傻瓜。」第二下戳額又來了。

  「你才是。」凌莉有樣學樣地戳回去。

  「別玩了啦!等一下戳到眼睛。」尹光輝笑著捉住她的手。

  「是你先開始的。」

  他的手好燙,她的臉也好燙,不管怎麼努力,都無法忽視那份被他握住手時的心悸……

  她好像,越來越喜歡和他牽手,越來越喜歡他掌心的溫度,也越來越喜歡他手上那微微粗礪的觸感……

  停!別再胡思亂想了!凌莉趕忙把手抽回來。

  「真好,你的手暖了,剛剛冰得像從冷凍庫裡拿出來,現在應該不冷了吧?」剛才將暖暖包交到她手裡時,她的手冰得令人皺眉。

  「……不冷了。」

  原來,他握住她,是想看她的手暖了沒嗎?

  他照顧她照顧得如此周全,體貼得無微不至,她究竟要怎麼樣,才能維持對他的無動於衷?

  凌莉沉默了會兒,歎了口氣,出聲喚:「尹光輝。」

  「嗯?」

  「你真的很光輝。」

  「這算是讚美嗎?」

  「大概是吧。」

  凌莉揚睫看他,眸中有太多無法傾瀉的心緒。

  她的陣光太溫柔、笑容太美麗,甜美溫煦到令人一個不小心,便想俯身親吻。

  「好了,別花時間讚美我了,我快餓死了,走了,義式料理我來了!」尹光輝壓抑下亂七八糟的慾望,轉動方向盤,揚聲歡呼。

  他雀躍高興得令凌莉啞然失笑。

  討厭……

  她既高興、又煩惱……明明想和尹光輝保持距離,怎麼距離卻越拉越靠近?明明想放下,卻越放越上心?
匿名
狀態︰ 離線
12
匿名  發表於 2014-12-25 00:42:53
  第十一章

  不過是席間一瓶紅酒,尹光輝卻喝醉了。

  「奇怪,你哪裡練來的酒量,怎麼這麼能喝?」尹光輝搖搖晃晃地走進屋子裡,嘴上還嘀咕個不停。

  「……」

  跟在尹光輝身旁的凌莉實在很難想像,原來尹光輝是個這麼不能喝酒的人,幾乎是紅酒沾唇的第一秒,他臉就紅了,為了保險起見,他們剛才還搭了計程車回家。

  「我扶你回房間,你早點休息吧。」凌莉攙住尹光輝的手臂,想扶他回房。其實喝了些酒,她頭也有點暈暈的。但是她和尹光輝不同,酒喝再多也不會臉紅,比較難令人察覺有醉意。

  今天忙了一天,又喝了些酒,她也想早點睡了。

  「我沒有喝醉,我自己回房間就可以了。」尹光輝擺了擺手,婉拒凌莉的好意。

  他真的沒有很醉,神智很清醒,只是身體有點不受控制,頂多算是微醺而已吧。

  凌莉給了他一個「喝醉的人都不會說自己喝醉」的眼神。

  「真的啦,我沒有騙你,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噢!痛!」

  尹光輝想證明自己沒醉,往前走了兩步,結果華麗麗地踢到桌腳,正抱著腳趾頭猛跳。

  「……還是我陪你回房吧。」超沒說服力的。

  凌莉歎了口氣,十分無奈地看著尹光輝,待他跳完之後,又重新把他攙回來。

  「……」

  在喜歡的女孩子面前出糗,感覺十分窩囊,尹光輝抿了抿唇,不說話了,直到走回房內,凌莉向他道過晚安之後,他才後知後覺想起有個東西要交給她。

  「凌莉,等等、等一下!」尹光輝急急忙忙喚住凌莉的腳步。

  「怎麼了?」凌莉疑惑地回首睞他。

  「這給你。」尹光輝從邊櫃抽屜拿出東西,塞進她手裡。

  「這什麼?」凌莉不解地望著手中未拆的四方形紙盒。

  「俄羅斯娃娃,給你許願,你應該知道俄羅斯娃娃的故事吧?這娃娃一層一層的,大的娃娃裡面包著小的,一共有十層,最裡頭那個很小,你拿出來時要小心,否則打個噴嚏就不見了。」

  尹光輝將紙盒打開,把盒中木製的俄羅斯娃娃從氣泡袋中拿出來,笑得和他手裡的手繪娃娃一樣開心。這娃娃不是他特別為凌莉買的,但他想她應該會喜歡,光是想著,就很高興。

  「我是聽過俄羅斯娃娃的故事……」凌莉點了點頭,看著尹光輝手中俄羅斯娃娃的神色卻有些複雜。

  俄羅斯娃娃、許願娃娃……她知道,有一說是少女為了祈求愛人在戰亂中歸來刻成的,也有一說是思念妹妹的兄長做的。

  總之,這些傳說的共同點都是,得到俄羅斯娃娃之後,先不要將層層迭迭的娃娃們陳列出來,只要對它們許下心願,並承諾當願望實現之後,一定會將它們一個個擺設出來,裡頭的小娃娃們為了能被陳列出來、重見天日,就會努力幫擁有者實現願望。

  「你好像很喜歡收集小東西,捕夢網、俄羅斯娃娃……」凌莉一瞬也不瞬地看著尹光輝手中的俄羅斯娃娃,十分不可置信這娃娃竟會以這樣的方式出現在她眼前。

  幾個月前,在販售這個俄羅斯娃娃的小店裡,她曾經見過尹光輝,也和他簡短說過幾句話;只是,她當時的樣子和現在不太一樣,而從尹光輝現在的態度看來,他應該沒有認出她,既然如此,凌莉也不覺得應該特別提起。

  「我就是很喜歡這些有的沒有的東西呀,既夢幻又美好,這世界已經夠令人心灰意冷了,不找些東西來喜歡怎麼行?所以,給你!」

  見凌莉看俄羅斯娃娃看得目不轉睛,尹光輝猜想她應該也很喜歡,一股腦兒將俄羅斯娃娃遞到她手裡。

  「既然喜歡,你自己留著吧,你也可以許願呀。」凌莉將俄羅斯娃娃推還給他。

  尹光輝已經給了她太多太多東西了,他給她越多,她卻越覺得收不起也不能收,喉頭不知為何有點澀澀的。

  「我確實有很想實現的心願,但是,與其向娃娃許願,我還是先靠自己比較實際,我已經很努力在實現願望了。所以,娃娃給你。」希望能照顧凌莉,希望凌莉能喜歡他……這些,他已經很努力在做了。

  凌莉還是一臉為難。

  「好了啦,讓你收就收啊,又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別忸忸怩怩的了。對了,晚餐你有吃飽嗎?」為了怕凌莉又要推拒,尹光輝將俄羅斯娃娃一把塞給她之後,連忙轉移話題。

  凌莉有些尷尬地看著手中娃娃,再推,好像就說不過去了,只好硬生生再度收下尹光輝給她的東西。

  「當然有,晚餐份量很多,怎麼可能沒吃飽?」凌莉歎了一口氣,將俄羅斯娃娃揣在懷裡,十分納悶地反問尹光輝。

  「多?會嗎?我不覺得份量很多啊。」是男人和女人的食量有差別,還是凌莉吃得特別少?

  「是真的太多了,我吃太多,有點不習慣,很難受。」凌莉撫了撫胃,剛才她還飽到有些胃疼,現在已經好多了。

  「既然不習慣,你吃到自己難受做什麼啦?」尹光輝笑出來,凌莉未免也太可愛了吧?

  「不得不吃啊,我得再胖一些,我接了一個新工作,他們希望我胖一點。」這要求真的很奇怪,雖然她並不胖,但是為了上鏡頭美麗,偶爾她還會被要求再瘦些,從沒像這次這樣,被要求增胖過的。

  「哈!要求你吃胖的那位真是英明神武!」何姐萬歲!他的員工辦事真有效率。雖然有些過頭了,但吃飽總比捱餓好,是不是?

  「什麼?」凌莉沒有聽清楚。

  「沒什麼。」尹光輝搖頭擺手,臉上淨是笑。「好啦!不聊了,你早點睡吧,我洗過澡也要睡了,晚安。」

  「你要洗澡?」凌莉訝異地揚眉。

  她能理解他不想帶著酒味睡覺,但是……

  「怎麼了嗎?」她這麼懷疑做什麼?

  「你可以嗎?」他剛剛明明還撞到桌腳。

  「欸……凌莉,你懷疑男人『可不可以』很沒禮貌耶。」尹光輝說得很委屈。

  「你在說什麼啦?你才沒禮貌!」凌莉意會到尹光輝指的是什麼之後,頰色微微艷了,賞他一記大白眼。

  「你擔太多心了,偶爾放輕鬆一點,我真的可以,沒事的。」看著凌莉又羞又窘,尹光輝忍不住笑了。

  她做每件事都很認真,說每句話都很正經。她有點嚴肅、有點拘謹,很容易緊張、很擔心說錯話;可是,當他戳她額頭的時候,她會戳回來,當他開玩笑說她沒禮貌的時候,她也會頂嘴……他很喜歡這些與平時不同的凌莉。

  有時,尹光輝會想,凌莉若不是在那樣不健全的家庭裡成長,也許她會更愛笑、更愛玩、更隨和,也更好親近,與現在的性格截然不同……

  每每想起這些,他都對凌莉感到更加心疼,很想補償她不快樂的童年,很想掏心掏肺,努力完整她的不完整。

  「你快去洗澡吧。」凌莉指了指尹光輝身後的浴室,開口趕他。

  她並沒有因為尹光輝說的玩笑話感到被冒犯,可是,她害怕與尹光輝之間的日漸熟稔與日益親近。他和她開著熟識朋友之間才會開的玩笑,她卻越來越無法只把他當成普通的室友。

  「別再催了,我這就去了,晚安……噢!痛痛痛!」

  走沒兩步,這次是鼻子撞到浴室門框,尹光輝搗著鼻子,痛到彎了腰,眼角幾乎看得見淚光。

  凌莉歎了很長的一口氣。

  「……我在這裡等你吧,你門別鎖,若是跌倒還是什麼的,至少我能進去扶你,等你安全出來了,我再回房間。」她在浴室門外候著,好歹有個照應。

  「……唔。」

  尹光輝掩著幸好沒斷的鼻樑,已經搞不清楚因為太痛,還是因為太可恥,所以才會說不出話來。

  他胡亂地朝凌莉點了點頭,回頭羞憤地奔進浴室裡。

  門扇掩上的聲音、旋開水龍頭的聲音、嘩啦嘩啦的水流聲、水流聲停止,應該是在搓洗頭髮或是清洗身體的悄然……

  凌莉站在浴室門外,仔細聽了一陣,直到確認浴室內沒有什麼不尋常的聲響之後,擔心尹光輝的心緒才稍稍平靜了一點。

  不過是一點點紅酒,竟然也能令他腳步虛浮成這樣,東倒西歪撞了兩回……

  她曾經很害怕酒味,以為全世界的男人都和父親一樣,很能喝、喝得多,喝醉了之後,也很可怕……

  從前,酒醉的父親有時會來狂拍她緊閉的房門,邊拍邊在門外大吼——「我不會饒了你!我不會放過你!」;也有時,她大意忘了將房門上鎖,父親半夜還會把她從床上搖醒,只為打她幾個耳光,或是聽他渾身酒氣且顛三倒四地指責母親的不是。

  這世界上,原來有種男人,如同尹光輝這般,喝了酒,仍然和平常一樣愛笑、愛說話,仍然和平常一樣很體貼人、令人很想親近。

  雖然他像個孩子,行路不穩,需要人看顧,但卻不像她父親,酒後會化身成魔鬼……

  唉,想這些做什麼?別再回頭望了,她不要再想起她父親了。

  凌莉閉了閉眸,深呼吸了好幾口氣,將心思拉回眼前時空。
匿名
狀態︰ 離線
13
匿名  發表於 2014-12-25 00:43:15
  第十二章

  浴室裡又重新傳來水流聲,聽來很正常,尹光輝暫時不需她擔心,而她手裡還拿著尹光輝給她的俄羅斯娃娃。

  俄羅斯娃娃、曾經和她有過一面之緣的俄羅斯娃娃、令她和尹光輝相遇的俄羅斯娃娃……

  凌莉垂眸,小心翼翼地將紙盒打開,將娃娃從防撞的氣泡紙中拿出來端詳,猝不及防,窗邊吹來一陣細風,將毫無重量的氣泡紙吹到尹光輝房內唯一一張單人沙發旁。

  凌莉走到沙發旁撿拾氣泡紙。

  單人沙發,很正常;沙發旁的立燈,也很正常。但是,立燈旁的邊桌上,放的是什麼?

  凌莉走近,確認她沒有眼花看錯,那是她為某個女裝拍賣網站拍攝的明年度年歷,是和好幾個模特兒共同拍攝的滿額贈品。

  尹光輝當然不需要購買女裝,他的情人又是男性,更不可能接觸女裝,那麼,這年歷是哪裡來的?

  凌莉滿腹疑惑地往邊桌上探看,仔細一瞧,上面還有幾本她歷年拍攝過的雜誌,每本都有翻閱多次的痕跡,甚至有的雜誌出刊日期久遠,就連她自己都沒有保留。

  為什麼這麼多?尹光輝要這些東西做什麼?

  若是湊巧,又為何本本都有她?

  凌莉越看越覺面紅耳熱,不敢繼續往下深想,連忙撿了氣泡紙,七手八腳地連同俄羅斯娃娃壓進紙盒裡,想壓抑什麼似地將盒蓋緊緊蓋上。

  她不要再和尹光輝待在同一個空間裡,他的身旁太危險,她太想耽溺又不能耽溺,明明墜跌卻不得不抽身。

  她既希望他喜歡她,又怕他喜歡她……

  「尹光輝?」

  凌莉敲了敲浴室門板,想盡快從尹光輝身邊逃開,躲回自己的房間裡。他應該洗好澡了吧?她方才分明聽見水流聲停止了。

  薄薄的門板後頭沒有回應。

  「尹光輝?尹光輝?」凌莉又輕叩了兩次門扇,門後依然一片靜寂,靜寂得令纖細的她不免擔憂起來。

  凌莉將耳朵貼在浴室門板上,門後靜悄悄,全無聲響,當真一點動靜也沒,沒有吹風機吹頭髮的聲音,也沒有刷牙漱口的聲音。

  ……難道出了什麼意外嗎?

  凌莉試探地轉了轉門把,幸好,尹光輝真聽她的,沒有鎖門;她將門推開一道小縫,湊上一隻眼睛往前瞧。

  只見乾濕分離的浴室,淋浴間拉門是打開的,滿室熱氣,視線所及高度處卻沒有人影。

  淋浴間內沒有,洗手台旁也沒有……怎麼會?

  凌莉眸光來來回回巡了幾次,越尋越慌張,急急忙忙垂眸往下望,卻發現尹光輝衣著整齊地倒臥在地上。

  「尹光輝?!」是昏倒了?睡著了?還是一氧化碳中毒?

  凌莉急迫地將門打開,蹲到他身旁,連要把裝著俄羅斯娃娃的紙盒放下也忘了,匆忙伸出另一手探他鼻息……

  沒有呼吸?怎麼可能?!

  凌莉臉色驚白,被尹光輝嚇壞了,她伸手觸了觸他臉頰,又再次在他鼻前探了探,沒有呼吸,真的沒有,還是沒有!

  怎麼辦?她好幾年前曾經在學校學過心肺復甦術,但她早已忘記該如何實際操作……

  凌莉心慌無比,決定先衝去客廳拿手機叫救護車,再來回想該如何急救。

  她大跨步衝出浴室,腳踩卻冷不防被只手捉住!

  「嚇!」本就已經嚇壞的凌莉嚇得更厲害,臉色慘白,心臟幾乎從胸腔裡跳出來。

  她僵凝的視線遲緩地往下移,那個躺在地上、方才分明沒有呼吸的尹光輝竟縱聲大笑起來。

  「欸,凌莉,你老公在浴室裡昏倒了,你就這樣跑了也太沒道義了吧?哈哈哈!」

  凌莉望著尹光輝,驚愕得說不出話來,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我本來想趁你幫我人工呼吸時再跳起來嚇你,沒想到你居然往門外跑,我一點表現的機會也沒有,真是的,害我閉氣閉那麼久。」尹光輝玩心大起,笑得十分令人髮指。

  凌莉慢了好幾拍,才終於意識過來,她被尹光輝耍了,他開了她一個天大的玩笑,而且還笑得這麼愉快。

  「你騙我?你怎麼可以拿這種事來騙我?」

  凌莉不可思議地瞪著他,發白的臉色終於漸漸紅潤,但是紅過頭了,已經有了生氣的跡象。

  「我只是開個小玩笑,想看看你會有什麼反應而已。」尹光輝自顧自笑著,全然沒察覺她臉上的風雨欲來。

  小玩笑?小玩笑?!這算哪門子的玩笑?!

  凌莉氣到拿起手中的俄羅斯娃娃砸他!

  「這一點也不好笑!哪裡好笑了?你怎麼可以這麼過分?你這種行為簡直……簡直太惡劣了!」凌莉氣憤填膺地忿忿指控!

  她方才渾身血液像被抽乾似的,心臟彷彿被嚇停,他居然說這只是一個小玩笑!凌莉往他身上一陣狂槌猛打。

  「啊啊啊!炳哈哈!」原來她生起氣來會打人,真是太好笑又太可愛了。尹光輝被凌莉如此孩子氣的舉止完全逗樂,暢然大笑。

  「好好好,你別再槌了,再槌,盒子裡的俄羅斯娃娃都壞了,我怕你了。」尹光輝笑著討饒,可是凌莉卻絲毫笑不出來。

  「怕?你知道什麼叫做怕?你知道我有多害怕把耳朵貼在門上嗎?你知道我有多害怕開門之後,門後等著我的是什麼嗎?你怎麼可以這樣騙我?!」打開門之後,等著她的是母親的不再歸來?還是父親一陣逃不過的咒罵與毒打?

  尹光輝的玩興完全踩在凌莉的痛處上,勾起她慘痛的過往記憶,沉重得令人不堪負荷,令她無法控制,氣憤指責,毫無預警哭得歇斯底里。

  尹光輝被她突來的眼淚嚇了很大一跳。

  凌莉從來不哭的,就算被她父親打,就算他答應要和她假結婚時,她最多都是眼泛淚光;如今,他卻令她哭得這麼慘。

  他只是想捉弄她一下,想看看她慌張的樣子,想嚇她一跳……尹光輝回想起初識凌莉時,她站在家門外聽屋內動靜的驚惶模樣;回想起她被父親扯著頭髮往牆上撞的恐怖情景……

  糟了!他什麼不玩玩這個?現在該怎麼辦?!

  「對不起、對不起!沒、沒事了,我、我不會再這樣了,我不知道會害你這麼難過……」凌莉哭到尹光輝方寸大亂、手足無措,說話都結巴了起來。

  「我才不要相信你,你一直在耍我!」凌莉越哭越厲害了。

  「我沒有耍你,更沒有『一直』。」這指控很嚴重,他一片真心日月可表啊。

  「你就是耍我,你在房間內放一大堆我的雜誌,不知道去哪裡偷來網拍上才有的年歷,還莫名其妙跑來探班,找人家去吃飯,體貼得讓人無從挑剔,還給人家一大堆東西……」凌莉哭得抽抽嘻嘻,到後來已經不知道在胡亂指責什麼了。

  都是他,搞得她無所適從,一顆心上上下下,忽憂忽喜……

  「那些雜誌是我四處搜括來的,年歷也是我Email給賣家問可不可以特別賣給我的,我之所以收集這些有你的東西,那是因為我喜歡你,不是耍你。凌莉,我喜歡你,真的很喜歡你。」聽見凌莉說的,尹光輝愣了一愣,隨後才慢半拍想起,他把這些東西放在房間內,她當然會看見。

  那、既然都被看見了,也沒什麼好隱瞞的,索性就乾脆表明心意了吧。

  看在這麼喜歡她的分上,凌莉應該會原諒他,不會再生他的氣了吧?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你怎麼可以喜歡我?」那李震呢?事情和尹光輝猜想的完全不一樣,凌莉聽見他說的,越來越生氣了。

  「我為什麼不能喜歡你?」她哭得尹光輝全無頭緒,不知該如何是好,恨不得將整顆心掏出來給她看,早忘了李震是哪回事。

  尹光輝走到凌莉面前,深望著她的眼,十分鄭重地說道:「凌莉,我是真的很喜歡你啊,上次,我聽見你跟你爸說別打你的臉時好生氣,我就想一定要趕快娶你,這樣你的頭髮、臉、身體、手、腿,統統都是我的,沒有人能打,也不准有人打……」

  「你到底在說什麼?」凌莉驚愕地望著他。

  他怎麼能說喜歡她?怎麼能對她說出如此露骨又肉麻的情話?他明明就有情人了啊!

  「我說得還不夠清楚嗎?你要我繼續說的話,我還可以再說喔。」尹光輝笑了,也真的繼續說了。

  「我是真的很喜歡你,時常都想著你,想看你笑,想保護你,想給你很多很多……我去探你班的時候,看你穿那麼少還在拍照,我很心疼,很想叫你不要拍了,我——」

  「尹光輝,你喝醉了,我要回房間睡了,晚安。」凌莉打斷他,搖頭,不願再聽下去了。

  他的男嗓多情,撩撥得她心韻促急,一顆芳心幾乎就要失守。

  凌莉想從狹窄的浴室裡逃開,卻被尹光輝擋住去路,他將她抵在牆邊,雙臂撐在她身側。

  「我沒有喝醉,我哪裡像喝醉了?」他講話這麼有條理,哪裡像個醉鬼?尹光輝俯身凝睇她。

  她的臉好小,肌膚晶瑩剔透,毫無瑕疵,五官精緻也秀氣,很有惹人心憐的韻致。他一直都知道凌莉漂亮,卻不知道她的美麗會隨著時間與日俱增,越望越令人心折。

  他很喜歡看她,也許就這樣看她,能夠一直看著,一輩子。

  「尹光輝,你從頭到腳都像喝醉了。」凌莉居然不敢揚陣看他。

  她兩頰紅艷,剛哭過的雙眸水潤,看起來有些羞澀;她離他好近,就被困在他雙臂之間,只要再靠近一點點,他就能碰到她柔軟的雙唇,就能徹底地將她擁入懷抱。

  尹光輝無法克制地,情不自禁地俯身吻她。

  他距離她很近、越來越近,他深邃的眼眸幽微含情,像要將她捲入深不見底的兩汪黑潭裡,他近得幾乎能聞到她的鼻息……

  砰!凌莉突然用裝著俄羅斯娃娃的盒子敲尹光輝的臉,從他臂下落荒而逃。

  「晚安!」

  凌莉飛也似地消失在他的房裡,只留下再度慶幸自己鼻樑沒有斷掉的尹光輝,搗著鼻子又叫又跳。

  這是不道德的!

  尹光輝明明就有情人了!怎麼能跟她接吻?

  他也許喝醉了,可她既然沒醉,又怎能跟他一起亂來?

  亂七八糟的夜晚,凌莉的心情,比這些亂七八糟,更亂七八糟。
匿名
狀態︰ 離線
14
匿名  發表於 2014-12-25 00:43:49
  第十三章

  「啊……」翌日清晨,尹光輝在浴室鏡子前發出石破天驚的尖叫!

  一個大男人尖叫是十分不妥當的,他知道。但是,他、他他他,鏡子裡的那張臉分明不是他的!

  他的眉毛超粗、眼線超深、眼睫毛超濃,上面好像還被黏了什麼,眨眼時有異物感……

  不對!不只這樣,他的眼皮上還有眼影,臉頰上有腮紅,嘴唇也黏黏的……

  他記得他昨天和凌莉一道去吃晚飯,回家之後,他去洗澡,他捉弄凌莉,他想吻凌莉,然後凌莉逃了,他不想逼她太緊,就躺上床睡了,他的記憶明明很清楚,到底有哪一段遺漏了?他的臉怎麼會變成這樣子?!

  尹光輝旋開水龍頭,用雙手急急忙忙自了些清水往臉上潑,胡亂抹了兩把……

  「啊……」再度被鏡子中的自己嚇到,尹光輝發出另一聲慘絕人寰的尖叫,衝出房門外。

  謝天謝地,凌莉就坐在餐桌前吃早餐,尹光輝的表情像落水之人看到浮板。「凌莉、凌莉,你可以幫我把臉上這些東西弄掉嗎?這好像用水洗不掉,變這樣……」

  尹光輝一張俊顏亂七八糟,慘不忍睹。無法完全以水卸掉的眼影和腮紅顏色混雜在一起,搭配不受控制泛暈的黑色眼線,整張臉五顏六色、萬分滑稽。

  凌莉必須十分努力,才能克制自己不要看著他的臉笑出來。

  「如果要幫你卸掉,我何必大費周章弄上去?」

  凌莉將笑意斂回,抬陣看著尹光輝,她眼下有些微黑眼圈,顯見昨夜沒睡好,大口吃著早餐的神態瞧來有些賭氣。

  「欸?」

  原來凌莉不是他的救星,而且還是殘害他的兇手?尹光輝怔愕了會兒,努力尋找兇手行兇的脈絡。

  為什麼凌莉要把他弄成這個樣子?是趁他睡覺時弄的嗎?原來他睡著之後,凌莉有進他房間?

  他是一向都沒鎖門的習慣沒錯,但是……凌莉是在生他裝死捉弄她的氣,還是在生他想吻她的氣?

  不管怎樣,總之,先裝可憐再說!

  「凌莉,這樣好難過耶,眨眼睛不舒服,臉跟嘴巴都黏黏的,你幫我弄掉好不好?」尹光輝說得無比委屈。

  「不會呀,我覺得你這樣很漂亮。」凌莉鐵了心不理他,繼續涼涼地低頭吃早餐。

  不要同情他!不要對他心軟!想想他昨晚做了什麼事!

  他不過喝了一點酒,就捉弄她,把她嚇個半死;還對她說些黏纏的情話,害她一顆心惶惶不安、餘波蕩漾;她回房之後,躺在床上想乾脆睡覺不理,床邊的捕夢網卻又看得她更加心煩意亂,翻來覆去,一夜輾轉難眠。

  太可惡了!她腹緋他,卻又擔心他,他好像醉得很厲害?他睡了嗎?他會不會又在房裡東撞西撞?

  凌莉本就敏感纖細,越想越難以入眠,索性爬起來,走到尹光輝房門口,想確認一下他的狀況。

  凌莉悄悄地推了推門扇。

  很好,門沒鎖,門內沒有任何聲響,她貓步走進去。

  很好,尹光輝躺在床上,睡顏安穩無辜得像個孩子。

  很好,他不知道夢見了什麼,翻身,整個人環抱被子抱得像只無尾熊,嘴角還帶著溫柔微笑。

  很好、很……一點也不好!

  為什麼她此時望著尹光輝的臉,心跳快得不像話?

  為什麼尹光輝迎視她的眸光總是那麼深情?笑容總是那麼陽光溫暖?

  為什麼尹光輝不過將她困在雙臂中一會兒,就能令她牢牢記住他的氣味?

  太過分了!他令她惴惴不安、輾轉反側,然後他卻一個人睡得如此安穩?

  凌莉既放心尹光輝睡了,又氣惱尹光輝睡了,她在床畔看了他好一會兒,越看越懊惱,最後心血來潮、靈機一動,拿了化妝箱來,傚法他的「小玩笑」,像個小學生一樣在他臉上惡作劇。

  尹光輝睡得很沉,從沒見過有人這麼好睡,不論她怎麼在他臉上胡作非為都不醒,徹底任她擺佈,時不時還露出很可愛的笑容,發出很令人融化的輕歎……

  太可惡了!那種呻吟似的低歎令人腿軟,簡直是徹底犯規……討厭討厭討厭!

  「凌莉……」

  慘了,她究竟在想什麼?怎麼想得兩頰越來越鼓脹,臉色越來越陰沉?不能再讓她繼續想下去了,尹光輝開口喊她。

  「嗯?」凌莉偏眸看尹光輝,眼神有殺氣,叉子叉著盤內培根的動作也有殺氣。

  「這個要怎麼拿下來?……啊!痛痛痛——」

  尹光輝扯了扯眼皮上的假睫毛……媽!會痛耶!假睫毛究竟是用什麼東西黏上去的?怎麼可以黏得這麼牢?

  「……」

  他眼皮拉開的樣子實在很好笑,凌莉低頭叉培根,不看他了。不能笑,她有一肚子悶氣沒地方發洩,怎麼能笑?

  不是吧?凌莉盤裡那條培根都快被她叉爛了,她還是不願意幫他,她真的不打算把他臉上這些東西拿下來了嗎?

  「凌莉,拜託,幫我拿下來啦!我知道昨晚是我不對,我已經跟你保證過,不會再對你惡作劇了,我——」

  「等等!你記得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凌莉話音揚高,猛然慌張起來。

  她以為尹光輝昨晚喝得很醉,神智不清,所以才有後來那一連串胡言亂語和失控,也才會睡得那麼熟……就像她父親,有時醉糊塗了,連前一晚打過她罵過她都不曉得。

  結果他居然記得?天哪!他記得多少?他記得她崩潰大哭嗎?記得他向她說過什麼?又記得他想吻她嗎?天啊……凌莉頓時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尹光輝,她早就假設他全部忘記了啊。

  「當然記得啊,怎麼可能會忘記?我不只記得我捉弄你,我還記得你哭了,然後我……唔?!」

  凌莉瞬間把那條快被叉爛的培根塞到尹光輝嘴裡,他差點被噎到。

  「我不管昨晚的事你記得多少,總之你全部忘掉,我當作你什麼也沒說過,我也不會跟李震說些什麼,一切都還是跟以前一樣,知道嗎?」

  「……唔唔唔。」知道個頭!他做了一番那麼感人肺腑的表白,凌莉居然想裝作沒聽過?尹光輝想反駁,不過不管想反駁些什麼,都得先將嘴裡的培根吃完再說。

  他努力咀嚼。

  「尹光輝,我跟你說喔,人啊,能找到相知的伴侶是很不容易的,所以,不管你和李震之間有什麼困難或問題,你們都要一起努力走下去啊!不可以隨隨便便拋下對方,也不可以用另一段感情解決這一段感情。」剛正不阿的凌莉開始對他曉以大義。

  「……」尹光輝花了十秒鐘思考,要不要在這時候告訴凌莉,李震其實有個相交多年的女朋友。

  算了,畢竟這件事牽連甚廣,無法一時半刻解釋清楚,還是等他臉上的妝卸掉之後再說吧。尹光輝把嘴裡那口培根咬完,嚥下去。

  他的樣子看起來很乖、很聽話、很順服,完全沒有想反駁抗議些什麼,凌莉默默觀察了他一陣,突然感到放心了。

  好吧好吧,饒了他,只要他有認真檢討,不再繼續做些奇怪的事、說些奇怪的話撩撥她就好。

  「你知道了齁?知道了就好,我今天要出門工作喔,我幫你卸好妝再出去……對了,你的早餐在這裡。」

  凌莉把隨身攜帶的卸妝乳、化妝棉從包包裡拿出來,將自己的餐盤拿去流理台放,接著又從廚房端了另一盤早餐出來。

  原來凌莉氣他歸氣他,結果還是幫他做了早餐嘛,雖然尹光輝不太明白她究竟在氣哪一點,但他還是覺得凌莉好可愛啊。

  她這麼彆扭,在感情上的態度又這麼正直,他雖然暫時還不知道要如何解釋他和李震的關係,但是,他應該有很多時間可以和凌莉慢慢磨,是吧?

  凌莉讓尹光輝坐在椅子上,自己站到他身前,挽起一截袖子,準備開始幫他卸妝。

  尹光輝仰頭看她,她今天的妝很淡,更顯得皮膚好白、頸線好漂亮,昨晚,差一點點,他就能觸碰她雙唇,她嘗起來的味道一定很好,因為她總是好香……
匿名
狀態︰ 離線
15
匿名  發表於 2014-12-25 00:44:07
  第十四章

  「凌莉?你今天在哪裡工作?幾點下班?下班我去接你?」尹光輝心神蕩漾,被她迷得神魂顛倒,又開始想為她做東做西,盡情奉獻了。

  凌莉打開卸妝乳的動作一頓。

  「接我?不用接我啊,我自己回來就可以了。」

  他怎麼老愛到她眼前亂晃?昨天來探班還不夠嗎?凌莉方才放鬆的心情又開始戒備了起來。

  「沒關係啊,我有空,我可以去接你,我們可以一起吃過晚餐再回來,這樣你回家就不用再準備晚飯了。」他知道凌莉很儉省,不太捨得花錢吃外食,所以,他就更想帶她吃遍全天下的山珍海味。

  「……李震出差還沒回來嗎?」凌莉盯著尹光輝,拿著卸妝乳的手停在半空中,眉心兜攏,神情有些防備。

  「呃?」尹光輝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李震根本沒出差,怎麼回來?他不知所措的樣子令凌莉有些氣惱。

  他有時間問她幾點下班,難道沒時間問李震何時出差回來嗎?他怎麼可以這樣拋下情人不管?然後還想來接她下班?

  昨晚當他喝醉,胡言亂語就算了,沒道理他今日清醒了,還這樣不將情人當作一回事;枉費她方才對他說了一番道理,還以為他聽懂了,沒想到他依然故我。

  「尹光輝,你到底有沒有認真在檢討啊?」凌莉盤胸瞪著他。

  「檢討什麼啦?我只是想找室友一起去吃頓飯嘛。」尹光輝說得無辜極了。

  「……」找室友去吃飯?這和他昨天用的分明是同一個理由啊。

  先別提昨晚吃完飯之後發生了什麼事,吃飯這件事本身就不對勁,一直吃飯會吃出感情來的,他難道不知道嗎?

  她會和他越來越親近,對他越來越心動;她會越來越喜歡他,越來越想靠近他,越來越想獨佔他……

  「我不要理你了,你找別人幫你卸妝吧!」

  氣死人了!他就這樣走出門,丟臉到家算了。凌莉忿忿地將卸妝用品統統掃進包包裡,轉身往門外走。

  「欸?!凌莉?欸……」不是吧?凌莉真的就這樣頭也不回地走了。

  他頂著這副模樣,別說走進公司了,光是走下樓就已經很需要勇氣了啊。

  怎麼辦?繼續用清水沖沖看嗎?要衝幾次才能沖掉啊?假睫毛又該怎麼辦?上網拍買卸妝用品?什麼時候才會收到啊?尹光輝欲哭無淚。

  他挫敗地坐在椅子上,萬念俱灰,不到兩分鐘,卻聽見屋子大門被打開的聲音,凌莉像陣風似地刮進來,儼然如同女王般地站到他身前,又將包包裡的那些卸妝用具拿出來。

  「太好了,凌莉,我就知道你不會對我這麼無情的。」太好了!他就知道凌莉心軟,絕不會拋下他不管的,尹光輝像看到救星。

  無情?對,她就是氣她沒辦法對他無情!凌莉都不知道她究竟在氣尹光輝,還是在氣她自己。

  她想起尹光輝可能會去找別位女性或男性幫他卸妝,然後,那個人就會站得像她現在一樣,離他這麼近。

  那個他或她,可能會發現尹光輝的眼睛很漂亮、眼神很深情;可能會發現他頰邊淺淺的梨窩很可愛、厚薄適中的雙唇很迷人;還可能會發現他的笑容很溫柔,有時低低啞啞的嗓音,聽來很慵懶誘人……

  討!厭!

  凌莉迅雷不及掩耳地將尹光輝眼皮上的假睫毛扯下來,全然不顧他的哀號。

  「痛痛痛痛痛……」尹光輝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搗著發紅的眼皮猛揉。

  這東西怎麼能黏在眼皮上啊?太折磨人了吧!

  他要向全天下貼假睫毛的女性致上最崇高的敬意,他要去請商品部研發撕下來不會痛的假睫毛膠,立刻!馬上!

  「你手不拿開我怎麼卸?眼睛閉起來啦。」凌莉氣鼓鼓地出聲命令。

  尹光輝的眼睛最好閉起來,永遠都閉起來,永遠不要再用那種會令她墜跌的眼神看著她了。

  「……」尹光輝乖乖將揉著眼皮的手拿開,眼睛閉上,連一聲都不敢吭。凌莉女王有莫名的殺氣,他有求於女王,必須當個乖小孩。

  不多時,凌莉終於將他臉上的五顏六色與慘不忍睹全部卸掉,還他一張乾淨俊顏。

  「好了,弄乾淨了,洗面奶給你,你去浴室洗臉吧。」凌莉給尹光輝一瓶洗面奶,出口的聲音聽起來沒那麼氣了,可還有些悶悶的。

  「謝謝。」太舒服了,他的臉如獲新生,尹光輝朝凌莉笑得燦爛,招牌陽光笑顏和頰邊的梨窩又出現了。

  他的笑容總是令凌莉心慌,心慌到凌莉覺得,她不得不對他開誠佈公,鄭重申明。

  「尹光輝。」

  「嗯?」

  「雖然我很感謝你願意跟我假結婚,也很喜歡你這個人,但是,我不喜歡你背著李震,和別的女人或男人——包括我——走得太親近。」凌莉十分嚴肅地說。

  「呃?」

  沒想到她會突然拋出這句,尹光輝有些反應不及。

  「這樣是不對的,不忠貞,也不道德,總之,是不對的。」凌莉發出很嚴正的指責。不能這樣,這大大違背了她的道德感,她不想介入別人的感情,也不喜歡尹光輝明明有對象,卻還對別人獻慇勤的態度,就算尹光輝說這只是朋友之間的邀約也一樣。

  她明白,她在這個快餐化愛情的世界裡顯得古板、拘謹,且老派,可是,她並不想改變。

  換個角度想,若尹光輝是她的情人,而尹光輝卻一直邀約別人共餐,甚至去接對方下班,她會很生氣、很難過、很受傷的,她不能這樣傷害李震,就算她和李震只有過幾面之緣也一樣。

  「……」對於凌莉的說法,尹光輝簡直百口莫辯。

  他是自作孽,自己將自己推入這種很難自圓其說的處境,可是,他當時若不扯這個謊,凌莉又怎麼會答應嫁給他?

  唉,這件事很難處理……

  「好了,就這樣,我出門了,就這麼決定了,你以後不要來探我的班,下班也不要來接我,不要找我去吃飯,除非你找李震一起,不然我不會答應的,再見。」凌莉下了最後通牒。

  「……」尹光輝啞巴吃黃連地看著凌莉的背影再度消失在大門口。

  他到底應該怎麼辦?叫李震再陪他演一場戲?讓凌莉以為李震琵琶別抱,有了新歡,讓他恢復自由身,這樣,他就可以放開胸懷地盡情追求凌莉?

  也許凌莉還會因為想安慰失戀的他,所以還對他特別溫柔、特別照顧?

  不對、不行!

  他和凌莉說過的謊言已經太多,騎虎難下,他又怎能製造更多謊言?他已經不想再欺騙她了。

  可是,得知真相的凌莉又會是什麼反應?萬一她得知他的家庭背景,他的另一個職業與身份,又會是什麼反應?

  她會討厭他嗎?會乾脆跟他離婚嗎?

  尹光輝想向凌莉坦白,又不敢向凌莉坦白,即使他知道,離婚這事也不是凌莉單方面說了算,只要他賴皮不簽字,凌莉永遠都是他法律上的妻子,可是……

  尹光輝十分煩惱地拿著洗面奶走進浴室裡。

  他不想失去凌莉,可是,他究竟要怎樣,才能不失去凌莉?他現在連追求或爭取她的權利,都被宣判了死刑。

  凌莉走出家門口,胸口悶悶的,不知怎地,還有些空蕩蕩。

  她明明就是想和尹光輝劃清界線的呀,怎麼話說清楚了,卻反而有些迷惘?還有些失落?

  她究竟想要些什麼?究竟想要尹光輝退到什麼樣的距離?她都已經搞不清楚了。

  心煩意亂,偶爾不要搭電梯,走樓梯好了,凌莉心想。

  運動有益身心健康,消耗體力,才不會亂消耗腦力,凌莉推開安全門,想從十七樓走樓梯下樓,沒料到才一推開安全門,卻在樓梯間看見李震。

  李震!

  他怎麼會在這裡?他不是出差嗎?是短暫的出差一天,剛回來嗎?

  凌莉吃驚地往門後躲,也不知道她究竟在躲什麼,她幹麼躲啊?凌莉稍微安定了下心神,又偷偷探出去往前瞧,定睛一瞧,又險些被嚇壞!

  李震,他、他和一個……頭髮削得很短很薄,但應該是個女子的人,正在纏吻。

  女子被他壓在樓梯間的牆上,他一隻手伸進那女子的衣服裡,包覆她胸前的鼓起,另一隻手正在解女子的牛仔褲褲扣。

  這是什麼神展開?這真是太令人難為情了!

  現在是白天,這裡是樓梯間,雖然十七樓的高度的確沒有什麼人會爬樓梯,這個角落似乎也是頭上攝錄機的死角,但是,在這裡進行這種事不太恰當吧?

  而且,李震與尹光輝不是一對嗎?為什麼他會和個女人在這裡糾糾纏纏?

  李震與尹光輝這對情侶真的太奇怪了。

  先是尹光輝說他喜歡她,想吻她,再是李震和別的女人……難道他們兩人是男女都可以接受的嗎?難道他們兩人都默許對方和別人發展親密關係嗎?

  這太弔詭了,遠遠違背她的價值觀,不是她的老派世界裡應該發生的事情。

  凌莉還來不及深思與反應什麼,耳邊便聽見女人發出一聲令人臉紅的嬌吟深喘,羞得她立刻決定落荒而逃。

  剛才,李震好像朝她這裡,淡淡地掃了一眼……

  凌莉顧不得李震是否有發現她的存在,極具魄力地將安全門關上,回身便往電梯裡沖。
匿名
狀態︰ 離線
16
匿名  發表於 2014-12-25 00:44:30
  第十五章

  天使凌莉和惡魔凌莉在拔河。

  她不知道該不該告訴尹光輝,她在樓梯間撞見的李震情事,已經足足煩惱了好幾日。

  告訴尹光輝,似乎有破壞他與李震感情的嫌疑;不告訴尹光輝,某種程度上,她又覺得她好像李震的共犯,和李震一起對他有所欺瞞。

  惡魔凌莉甚至想著,她索性大方親近尹光輝,也大方接受他的親近好了,若他們漸漸走在一起,那麼、也許,當尹光輝知道被李震背叛時,就可以不要那麼心傷……

  天啊,她怎麼會有這麼卑鄙的想法?

  凌莉越想越心驚,於是秉持著始終如一的,與其消耗腦力、不如專心消耗體力的信念,埋頭刷洗浴室。

  時間不過早上七點,她已經洗完了衣服、擦了地板,整個家裡的家事都做盡了,尹光輝看著她忙碌的身影,終於忍不住在浴室外頭發話。

  「凌莉,你別再忙了,你已經刷浴室刷了一百次,地板都可以拿來照鏡子了。」事實上,不只浴室磁磚,整間屋子裡的地板都光可監人。他是知道凌莉容易緊張,有些神經質,可是,她的焦慮反應未免也太可愛。

  凌莉揚眸,看見尹光輝,皺眉、抿唇,嘴唇反覆開開合合,欲言又止,最後歎了很深長的一口氣,丟下手中的刷子,從尹光輝身旁走過去,有氣無力地說:「我要出門了。」

  「這麼早你要去哪裡啊?好歹吃完早餐再走吧。」尹光輝一把攙住凌莉的手臂。沒人發這麼早的通告吧?攝影助理都還在睡吧?

  這幾天,凌莉很明顯在躲他,他本來不知道為什麼,後來,李震告訴他,凌莉無意間撞見的畫面後,他就明白了。

  凌莉一定很煩惱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他這件事吧?她老是拿著一種很同情、很憐憫、很疑惑,又覺得自己不該這麼同情這麼憐憫這麼疑惑,萬分無措的眼神看他。

  尹光輝想,也許,他能剛好趁著這個機會告訴凌莉,他與李震不是情人關係,至於理由,理由……就說他們個性不合,已經分道揚鑣了?

  「我是真的要出門了,今天要拍外景,通告發得比較早。」出外景是事實,不想和尹光輝獨處也是事實,凌莉內心反覆煎熬,已經快瘋掉了,她拿著包包迅速跑出門,留下一臉哭笑不得的尹光輝。

  「你出完外景了嗎?可以陪我聊一聊嗎?」不對,這樣不好,沒有重點。

  「你什麼時候回家?我有事情想跟你說。」欸?好像又有哪裡怪怪的?一副要找凌莉談判的樣子。

  「其實,最近發生了一件讓我很困擾的事……」與李震的感情困擾,凌莉受理嗎?

  結束了「儷影」一天的工作,尹光輝離開辦公室準備下班,他一邊走路,一邊拿著手機,叫出凌莉的LIEN視窗,反覆輸入訊息,又反覆刪掉。

  雖然他很想打蛇隨棍上,要不乾脆告訴凌莉,他和李震從頭到尾愛的都是女人,欺騙她只是為了令她答應嫁給他;要不乾脆騙凌莉到底,就當作他被李震甩了,如此一來,他與凌莉之間才不會卡在現在這種不上不下的境地,一點發展的空間都沒有。

  可是,從前欺騙凌莉是一回事,現在欺騙又是另一回事。

  從前還可以說,他是為了讓凌莉脫離父親,所以不得不作出這樣的決定,可是現在呢?就為了與她有相愛的可能,又要再度欺騙她嗎?

  尹光輝兩個選擇都作不出來。

  他有些煩惱,低頭對著手機猛滑,滑到一半,又瞬間往後驚跳了好幾步,急急忙忙躲到廊道轉角。

  凌莉!他又看見凌莉!

  是錯覺嗎?

  尹光輝伸長了脖子,偷偷往前看,真的是凌莉,他沒有看錯。

  凌莉出完外景了?而且人居然還在他的公司裡?

  擇期不如撞日,既然遇到了,先去和她打招呼再說。

  凌莉說不能探她班,下班也不能找她吃飯,但巧遇總沒話說了吧?雖然尹光輝還不知道該怎麼向她解釋李震的事情,但,嘿,巧遇總是多個機會,老天爺待他果真不薄。

  尹光輝脫下西裝外套,拉掉脖子上的領帶,還隨便撥亂了頭髮,從後頭追上凌莉。

  「凌莉、凌莉!」他叫住她。

  「尹光輝?你怎麼會在這裡?」凌莉回眸,不可思議地看著他。剛才有一瞬間,她還以為是她幻聽。

  「我喔?哈哈哈……我為什麼出現在這裡?那是因為……」尹光輝乾笑,他方才光顧著高興,都沒想理由。

  「因為,這間公司下個月有幾場活動要辦,找我們工作室做氣球佈置。」他就說他應該去參加世界小姐的機智答題吧!尹光輝急中生智,沾沾自喜。

  「這樣啊……」下個月有活動?快過年了,大概是什麼公司尾牙之類的吧?凌莉心想。

  「你呢?你不是出外景?」尹光輝反問她。

  「已經回來了,時間還早,剛好過來這裡辦事。」她來簽約。

  「接著要去哪兒?我們一起回家?」尹光輝問得十分高興。

  「是沒有要去哪兒了……唔……好。」她接下來沒行程,確實要回家,雖然她不想和尹光輝過度接觸,但是,既然碰上了,也沒理由特地迴避,凌莉猶豫了會兒,點頭答應。

  「那我們走這裡。」

  尹光輝領著凌莉,往公司平常比較少人的側門方向走。

  他又不是笨蛋,下班時間走人來人往的正門,誰知道有誰會從哪裡衝出來,眼巴巴地喚他執行長?他剛剛已經看見有幾個員工側目在瞧他與凌莉了。

  凌莉猜想尹光輝約莫是將車子停在側門方向,不疑有他地跟著前進。

  兩人走了一會兒,卻被一陣喧嘩吵鬧聲吸引注意。

  他們同時都發現,那兩個正僵持不下的人,是凌莉的父親,與李震。

  「凌先生,你不能擅自闖入。如果你想見執行長,請你先來電預約時間。」李震面色冷凝,一句話說得毫不留情。

  若不是看在凌父是尹光輝岳父的面子上,他才不會與他糾纏這麼久,早就通報警方了。

  「笑死人了!我想見我女婿還要預約?好,你不讓我進去是吧?那就叫尹光輝那傢伙給我出來!否則我就在這裡鬧個三天三夜,鬧到記者來,鬧到你們上報!」凌父依然是全身酒氣,整張臉紅通通的,揚聲大吼,全然一副不可理喻的模樣。

  「……」李震實在很想請凌父盡避去,誰會相信一個醉漢說的話?可惜身為一名優秀的保鑣,他不能向少爺的岳父出言不遜,正如同他不能直接攢凌父一拳一樣。……

  「爸?!」在尹光輝還反應不過來發生什麼事的時候,凌莉已經朝父親小碎步跑過去了。

  自從她與尹光輝結婚,每個星期都提撥固定的生活費給父親之後,父親已經幾乎不額外向她索討金錢了。

  她心中暗自慶幸,父親真如她婚前所言,性格傳統,向出嫁的女兒要錢會感到面子掛不住,所以也日漸減少了喝酒與賭博的機會,怎麼今天又會在這裡鬧事?

  凌莉本能反應想過去緩頰,向與父親爭吵的對方道歉。

  可是,她都還沒說話,她父親倒是先發現了在她後頭的尹光輝,氣沖沖地朝他衝過來。

  「尹光輝,你這個騙子!你裝成一副窮小子的模樣來向我提親,半拐半騙地把我女兒娶走了,搞了半天,原來你是這麼大一間公司的老闆,早知你這麼有錢,我當初聘金怎麼會只跟你收三十六萬?三十六萬一下就花光了,讓我塞牙縫都不夠!」

  凌父想揪住尹光輝衣領的動作瞬間被不知何時衝過來的李震拍開,矮小的身子跌坐在地。

  「爸,你在說什麼?你沒事吧?」凌莉連忙蹲下身去攙扶父親。

  父親沒有受傷,但是,他說的話她怎麼一句也聽不懂?

  提親之時,她父親明明沒有提過什麼聘金的事,而她私底下探問過尹光輝,父親是否有向他要求聘金,尹光輝也是斬釘截鐵說沒有。如今聽見的三十六萬是怎麼回事?尹光輝又是什麼老闆?

  難道父親這些日子以來沒有向她額外索討金錢,是因為拿了三十六萬聘金的緣故嗎?

  「凌莉,你聽我說——」

  慘了!要向凌莉坦誠真相的時刻終於來了,尹光輝早想過,終有向她說清楚道明白的一日,但是,卻萬萬沒想到會是這種難堪的場面。

  尹光輝蹲到凌莉眼前,想和她說話,未料卻被凌父推開,凌父一把將她粗魯地拉過去。

  「聽你說什麼啦?你滿嘴謊話,沒一句真的,要不是麵攤老闆擺了這本雜誌在桌上,我們都不知道還要被你騙多久?女兒啊,爸跟你講,我們不要聽他的!」凌父扔了一本雜誌在地上。

  凌莉垂眸一望,那是一本很有名的商業週刊,封面上雖然沒有擺放人物照片,

  但上頭寫著的本期人物專訪確實是尹光輝的名字。

  尹光輝視線也同時落向地上那本雜誌,後悔莫及。早知如此,當時何姐提的時候,他就不該答應父親的朋友接受雜誌採訪。

  這是……什麼?

  凌莉還來不及消化任何一個雜誌上的字,凌父便忿忿地拉著她站起,怒髮衝冠地指著尹光輝的鼻子。

  「這間公司是他爸開的啦!他爸開了好幾間公司,這間只是其中之一,每間都很賺錢,風光得不得了,風光到雜誌都報導了啦!」凌父氣憤地道。笑死人了!尹光輝爸爸那麼有錢,他也那麼有錢,居然還跑來跟他裝窮!

  尹光輝他爸?公公?開了好幾間公司?這間?這間指的是「儷影」嗎?

  凌莉疑惑的視線投向尹光輝。

  「凌莉,你聽我解釋。」話是這樣講,但尹光輝其實方寸大亂,根本不知道應該先從哪裡解釋起。

  「解釋三小啦!你自己說,你大小聘要怎麼重新算過?房子是不是該給我們幾棟?車子該給我們幾台?還有出,你們有錢人不是最喜歡簽什麼婚前協議嗎?我女兒幫你們生一個小孩,你要給我們多少錢?生兒子多少錢、生女兒多少錢、贍養費多少錢、小孩的教育費多少錢,這些都要清清楚楚、白紙黑字寫下來啦!啊!對,還有啦,你之前騙我們的遮口費……

  「爸,你在說什麼!你別再說了!」

  凌莉面紅耳赤,被父親一番話說得又羞又慚,無地自容。父親將她當作什麼了?將尹光輝當作什麼了?

  她不知道父親說的,關於尹光輝的家世背景是不是對的,不知道被扔在地上的那本雜誌寫了些什麼,但是她知道她不喜歡父親氣勢凌人、張口閉口要錢的無賴舉止。
匿名
狀態︰ 離線
17
匿名  發表於 2014-12-25 00:45:11
  第十六章

  「後!我在幫你出氣?你跑來教訓我?是怎樣?被睡過就是別人的了是不是?!」凌父越說越氣,揚手又要打凌莉。

  「不准打她!」

  尹光輝護住她,李震也已架開凌父,場面混亂至極,出外洽公回來的何姐正好從旁邊經過。

  「執行長?凌小姐?這是怎麼回事?需要報警嗎?」何姐大驚失色,匆匆忙忙地奔過來。

  「何秘書?」凌莉揚睫看向與她談過好幾次合作細節的何姐,再望向摟著她,被何姐喚做「執行長」的尹光輝,眸光驚懼且難以置信。

  執行長?所以?父親說的是真的……

  尹光輝閉了閉眸,擔憂的眼神直瞅著凌莉,還來不及說些什麼,凌父又開始咆哮了。

  「你聽見了後?爸沒有騙你,尹光輝就是那什麼狗屁執行長啦!他賺那麼多錢不夠,居然還來我們家騙女兒!走!女兒!苞我回家!等他拿錢來再說!」凌父不知哪來的蠻力,掙脫李震,轉眼就要衝過來尹光輝這裡搶人,衝到一半,卻突然頹軟在地,臉色發青,狀極痛苦。

  在場幾人同時都被嚇了一跳,不知凌父此時反應是真是假?又是在演哪一齣戲碼?

  「爸?!」凌莉衝過去,扶起搗著心口、猛冒冷汗的父親。父親手腳已經發冷,意識已經渙散,怎麼會這樣?

  「幫我叫救護車!快!爸?爸!」

  時間在凌莉的呼救聲中靜止。

  凌莉的父親被放上擔架,送入急診,最後被推進手術室裡。

  缺血性中風,血塊阻塞腦部血管,需要立即實行腦部手術。

  手術室外的指示燈亮起,凌莉十分安靜地坐在醫院廊道的候診椅上,尹光輝為她買了一杯熱飲,坐在她身旁。何姐與李震並沒有隨行到醫院。

  「喏,這給你。喝點熱的,暖暖身體吧。」

  尹光輝將手中那杯熱巧克力遞給凌莉。她臉上毫無血色,唇色泛白,手指微微發顫,看起來十分令人擔憂。

  「謝謝。」

  凌莉接過飲料,短短幾個小時之間發生了太多事情,她消化不及,腦子一片空白,迎視尹光輝的眼神空蕩蕩的,一片靜寂。

  尹光輝盯著她良久,在她的沉默之中,顯得坐立難安。

  他不知道凌莉是因為太過憂心父親的手術狀況,所以無暇與他說話,抑或是因為在生他的氣,所以不想與他交談?

  手術時間漫長,尹光輝感到難熬,反覆琢磨了會兒,最終選擇開口發話。

  「凌莉,你有什麼話要問我嗎?」

  也好,總該把話說清楚,把誤會解釋清楚,雖然發生了無法預期的狀況,但是,終要坦誠面對的,不是嗎?尹光輝盡量正面思考。

  凌莉垂陣看著手中那杯熱巧克力,看了很久,看到那杯巧克力幾乎已經失去熱度,才緩緩掀唇,揚眸與尹光輝的視線相交。

  「我爸……他說的都是真的嗎?你是『儷影』的執行長?『妍漾集團』的小開?」凌莉問話口吻平靜,毫無表情的臉容上看不出思緒。

  「是。」尹光輝頷首。

  「那,氣球工作室呢?」他身為一個堂堂執行長,居然跑去當氣球藝人?即便尹光輝已然親口承認,凌莉還是感到十分難以置信。

  「那是我經營多年的副業,向我父親爭取很久,才能繼續從事的。」尹光輝坦白地道。

  凌莉直勾勾地瞅著他。

  難怪,尹光輝從前說,因為他夠固執、夠堅持,所以才能當個氣球藝人,他頂著比別人更大的光環、更顯赫的背景,想必當初爭取時,一定更為不易……凌莉垂首,再度瞪著手中那杯熱巧克力,有些自慚形穢。

  原來尹光輝不只性格陽光,他還生活在社會頂端;而她,她生活在社會底層,有個嗜酒好賭的父親,住在殘破矮小的舊房子裡……

  「你現在住的房子,是幫親戚保管的嗎?」念及住所,凌莉馬上想到她現在住的,那間華美得不像話的漂亮屋宅。

  「不是,是我好幾年前買的。」數年前買的,兩千五百萬,尹光輝有所保留地回答。

  「李震是你的情人嗎?」那、住宅對面的那個男人呢?

  「不是,他是我的私人保鑣,之所以住在對門,是為了就近保護我。」

  「他有女朋友?」凌莉試探地問。

  「是。」

  原來,尹光輝根本就知道李震有女朋友,那她,這幾天還在那裡左思右想、百轉千回……

  凌莉頷首,表情依舊沒有任何溫度,好半晌,掀唇又問:「『儷影』的代言,是因為你的緣故,所以我才被錄用的嗎?」

  「我確實有介入一點,但是,若你真的不適任,早就被刷下了。凌莉,我雖然是美妝保養品集團的小開,但實際上卻是一個連卸妝都不會的人,我之所以能有那麼多時間投入在氣球工作,就是因為我有很得力、很專業,且很值得信任的事業夥伴,就像何姐,就像我父親,他們不會由著我亂來的。」尹光輝言之鑿鑿,回答得毫不心虛,但是凌莉卻聽得十分心虛。

  他確實介入了,不是嗎?

  她一向有著比別人更高的道德標準、更完美的偏執,她怎麼能夠接受這個說法?

  她這些日子以來相信的,統統都是尹光輝希望她相信的。

  她以為她離開原生家庭之後,伸手抓住了些什麼,可是其實,她什麼也沒能抓住,甚至離幸福越來越遠。

  她無法怪罪尹光輝,因為她明白,尹光輝只是很同情她,很想幫她而已。她明白、她都明白,只是,她無地自容。

  她的專業領域是她唯一僅存的一點點自尊、一點點驕傲,在她的專業領域裡,她總是可以忘記她有個怎樣的父親,總是可以以為,她是個正常普通的女孩子,有著再正常普通不過的家庭……

  如今,全部都被摧毀殆盡……

  凌莉抬頭看著面前持續亮著的手術燈,又垂眸看著手中的熱巧克力,心情比那杯咖啡色液體更混濁。她不曉得該說些什麼,不知道該作何反應,眨眼時,卻有幾滴眼淚落進杯裡,輕易洩漏了她的心碎。

  尹光輝望著凌莉泫然欲泣的模樣,胸口一陣揪疼,十分難受。

  凌莉原就是一個很怕造成他人困擾、很怕拖累別人的人,而她現在一句話也不說,究竟在想什麼?

  他寧願她大吵大鬧,寧願她罵他、批評他,也不要她這麼安靜,不要這麼悶,一個人低著頭揭眼淚。

  「凌莉,你問了這麼多問題,為什麼就是不問我愛不愛你?」尹光輝離開座位,蹲到她身前,將自己擠入她幾乎落在地上的視線範圍裡。

  凌莉望著他,搖頭,吸了吸鼻子,仍是選擇沉默。

  他愛她也好,不愛她也罷,她難堪是事實,無地自容是事實,配不上他也是事實。

  她本就不該向尹光輝提出假結婚的要求,他不是她想尋找的對象。

  她想向尹光輝提出離婚的提議,話到唇邊,卻怎麼也開不了口。

  「……你回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最後,凌莉說出口的,是這句。

  「凌莉,我不回去,我在這裡陪你,我明白你現在很擔心爸,可能暫時無法思考我和你之間的事情,但是,我希望你沒有問我愛不愛你,是因為你已經明白我很愛你了。」

  「你先回去吧,我現在心情很亂,我真的很想一個人,你讓我一個人好不好?」好累,她真的好累,她不想再聽,也不想再想了……凌莉揉了揉眉心,口吻充滿疲憊。

  「好吧,你想靜一靜,我不會打擾你,但是凌莉,我必須先跟你說,不論如何,我都不會跟你離婚,我等你,一直在原地等你,等你想好了,再來找我。」不知怎地,尹光輝莫名有種感覺,總覺得凌莉好像越來越透明,就要瞬間消失在他眼前似的。

  他很害怕、十分害怕,他很想牢牢抓緊她,又唯恐逼她太緊,令她不堪負荷,只好先表明立場。

  他的嚴正表態有如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凌莉深望著他堅定不移的雙眼,終於崩潰了。

  凌莉淚光盈盈地望著尹光輝,今日蓄積多時的疑惑、惶恐、不安,醞釀許久、壓抑許久,鬱塞在胸臆之間,終於尋到縫隙,全數潰堤,令她臉熱心痛,出口承認那些她多年來不願對他人言說的痛苦——

  「不離婚?你為什麼不要跟我離婚?尹光輝,你還沒有看清楚嗎?現在躺在手術室裡的那個人,他是我爸爸,他是我這世界上唯一的親人,能為他簽手術同意書和病危通知書的人只有我!」她成串眼淚掉下來,出口的每一句聲聲破碎。

  「他是個無賴,他酒後總是打我,他前幾個小時還想向你勒索金錢,讓我羞愧得無地自容,可是,他卻是我在這世界上唯一的親人,是我永遠擺脫不掉的包袱!就算我結婚了,就算我離開原生家庭了,就算我曾經有多恨他,曾經有多希望他死掉,可他現在躺在手術室裡,生死未卜,我滿腦子想的卻都是他小時候讓我坐在他肩膀上、帶我去動物園的模樣,我好希望他是個普通的爸爸,也好希望我就是個普通的女兒,可惜他不是,我也不是,我們的人生緊緊糾纏在一起,就算我怎麼想擺脫,最後還是一塌糊塗……」凌莉的話音因往事激動不已。

  「我好怕他手術失敗,也好怕他手術成功,我好怕他康復之後,又去喝酒,又去賭博,又像個無底洞一樣,開口閉口都跟我要錢……」說出心中的諸多擔憂與在意,凌莉無法克制地自我嫌惡與自暴自棄。

  「我流著他的血液,有著這麼可憐也可恨的家庭,我的人生早就統統毀了,你為什麼不跟我離婚?你跟我離婚,離我離得遠遠的,永遠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我只是個很自私很卑劣的女兒,我不值得任何人愛我——」

  她話音沙啞,嬌小的身軀震顫不已,灑了手中那杯早已冷掉的巧克力,尹光輝心疼得難以復加,緊緊將她擁入懷裡,一句話都不再讓她說了。

  「凌莉,你已經是個很孝順的女兒了,你不要再責怪自己了,一般人有這樣的家庭,誰能像你做到這樣子?你別太苛責自己了。爸會沒事的,一切都會沒事的,凡事都有解決的辦法的。」尹光輝不停吻著她發心,不停地在她耳邊輕聲誘哄。

  騙人的,她知道,她從小就知道,這世界上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有解決的辦法,否則母親怎會不再回來?否則她怎會總躲不過父親的拳打腳踢?

  一切都是騙人的!騙人的!假的!就像她和尹光輝的婚姻一樣,統統都是假的!

  凌莉瞬間大哭了起來,哭得歇斯底里,哭得聲嘶力竭,哭出多年以來,她內心那個小女孩始終沒有哭出的眼淚。

  誰來把她的人生還給她?

  誰來把她該有的幸福還給她?她站在一個永遠不會痊癒的地方!
匿名
狀態︰ 離線
18
匿名  發表於 2014-12-25 00:45:35
  第十七章

  凌莉走了。

  她從尹光輝的住處搬離,搬回她與父親曾經相依為命的老房子。

  她的父親歷經了兩次腦部手術,手術順利,生命無虞,只不過,就像一些中風患者一樣,因為血塊壓迫大腦某些區塊的緣故,暫時失去了流暢說話、正常行走,與某部分的記憶能力,需要長期復健。

  由於凌莉是獨生女,必須穩固家中的經濟來源,才能持續支付她與父親的生活費與醫藥費。所以,當凌莉的父親離開加護病房,凌莉也回到工作崗位上之後,她安排父親住在醫院附設的護理之家。

  「爸,你看我今天帶了什麼來?黑糖糕,做最愛吃的。我今天要來陪你做復健喔。」

  凌莉走進護理之家,走到父親的病房,朝父親笑得燦燦的,熟練地搖起病床,讓父親坐起,將枕頭枕在他腰際。

  這些日子以來,她盡量利用工作閒暇陪同父親做復健、說話,試圖幫助父親尋找失去的記憶片段。

  「你……誰?」凌父空洞的眼神望著凌莉手中的提袋,再投向凌莉,眼底全是茫然,牽動嘴角的動作十分吃力,口齒不清。

  「我是凌莉,你的女兒。」對於父親近來時常認不出她的行為,凌莉早已司空見慣,一句話說得極具耐性。

  「我女兒……不是……」凌父定睛瞧著她,皺了皺眉心,搖頭,一不留神,便有一絲口水沿著嘴角流淌而下,面上全是懷疑。

  凌莉迅速抽了張面紙為父親拭淨。

  「是我啊,你看。」凌莉將臉龐湊近凌父,心想若非父親這次手術,她不知道從幾歲開始,就已經不敢如此靠近父親了。

  她笑了笑,心中百感交集、五味雜陳,又說:「是你女兒啊,只是今天有化妝,眉毛比較濃了,眼睫毛比較長了,你看,還是這個你好可愛的女兒,對不對?」

  凌父靠近打量凌莉,臉上仍然充滿疑惑,這個女兒和昨天來的女兒分明就不一樣。

  凌父舉起他尚能正常活動的右手,摸摸凌莉的眉毛,又輕輕碰了碰她臉頰,過了好半晌,才終於有點瞧出端倪。

  「一點……像……點點……」凌父勉力擠出這幾個字。

  「沒關係,爸,你想不起來也不要緊,我們先吃黑糖糕,吃完就要去做復健了,你今天也要加油喔。」凌莉將黑糖糕從袋裡拿出來,放在櫃子上,細心地切成小塊,一邊切,又一邊說:「爸,你以前在澎湖當兵,你記得嗎?」

  凌父還是搖頭。澎湖?那是哪裡?

  「你說澎湖的黑糖糕好吃,老愛拿來配酒,現在你不能喝酒了,幸好還能吃黑糖糕,我來的路上恰好看見有店家在賣,想說你一定會很開心,就馬上推門進去買了。」

  凌莉說的凌父一句也聽不懂,他不懂她為什麼會因為買到黑糖糕,看起來這麼開心?

  他不記得了。

  他的記憶很混亂,記得某些小時候的事,也記得某些長大之後的事;他記得他好像娶過一個很漂亮的太太,那個太太似乎跟面前這個說是他女兒的人有點像……

  他記得一些片段的、混雜的……但拼不起來,也看不真切。

  他們說他生病了,可是,他也不知道他生的是什麼病。

  凌莉餵了一口黑糖糕到父親嘴裡,她將黑糖糕切得很小、很好入口,眼神亮晶晶地瞧著父親的反應。

  「好吃嗎?還要嗎?」她十分期待地問。

  「好……要……還奧……」黑糖糕的甜味在嘴裡化開之後,凌父很用力地頻頻點頭,指著盤裡剩下的黑糖糕,嘴角的銀絲再度滴落下來,臉上笑容癡癡傻傻的,憨厚樸實得像個討糖吃的孩子。

  凌莉望著父親此時的模樣,不知怎地,有些想落淚。

  她不知道父親這樣是好是壞,她有些惆悵,卻也感到慶幸。

  她希望父親終有一天能完全康復,但也希望父親康復之後,能夠如同現在這般,不酗酒不賭博,依靠她,卻不掏空她,偶爾枕著她,靠在她肩上安穩地睡著,就如同他們是全天下感情最深厚的父女。

  她偏首抹了抹眼角,整理好心情,又回頭過來,笑著對父親說:「爸,你喜歡吃的話,我以後有經過都去買,一次不能吃太多喔……啊!你別急啦,不能用吞的,也不要用手抓……」

  凌莉的聲音散逸在病房裡,與父親之間的互動,也盡數落入在病房外窺探的尹光輝眼裡。

  尹光輝默默看著凌莉與她父親,不敢走近,也不敢出聲打擾。

  過一陣子,他只是這樣安靜地看著凌父從加護病房轉到普通病房,又從普通病房住進護理之家;安靜地看著凌莉為父親安排打點一切;安靜地看著凌莉搬出曾經與他問同住在一起的家。

  他想挽留凌莉,想資助她父親的手術費,想幫忙支付護理之家的費用,可卻又擔憂被她拒絕,也擔憂在她和父親遭逢巨變時,增加她的負擔,平添她的困擾。

  於是他保持安靜,他不打擾,像他當時和凌莉承諾過的,他站在原地等候,絕不打擾。

  陪同父親做完復健,為父親打理好一切,凌莉正準備回家之時,竟在護理之家的廊道上被何姐喚住。

  「凌小姐,方便耽誤你一點時間嗎?」何姐一身套裝,手裡還提著女性化的公文包,總是那副能幹聰敏的模樣,很明顯是下班後從公司過來的。

  「何秘書?」凌莉從來沒有想過她會在醫院的護理之家見到何秘書,本能以為是工作上出了什麼問題,開口詢問。「公事上有什麼需要交代的嗎?是我沒接到您的電話嗎?不對……您怎麼知道我在這裡?」問到後來,她總算察覺不對勁了。

  「我跟在執行長後頭來的,否則,我又怎麼會知道凌小姐與令尊在哪裡呢?」何姐笑了笑,對凌莉說話的口吻就像個慈愛的長輩。

  聽見「執行長」這三個字,凌莉的神情閃過一抹微乎其微的不自在。

  她就是一時之間還沒有辦法將尹光輝與「執行長」這三個字聯想在一起。

  尹光輝在她的心裡,是那個很陽光、很燦爛的氣球藝人,她真的很難想像,尹光輝是一間資本額龐大的公司執行長……

  可是,何姐說她跟在尹光輝後頭……所以尹光輝剛才有來過?他來了為何不叫她?

  不對,她好像也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見尹光輝……他若是叫她,她一定會很!尬,不知該如何是好。雖然,她也不明白她究竟在尷尬什麼,卻十分慶幸尹光輝沒有選擇出現在她眼前。

  何姐一向敏銳,她發現凌莉臉色忽明忽暗,不知在琢磨不安些什麼,卻選擇不提問,只是將放在公文包內的某本刊物拿出來,遞給凌莉。

  「凌小姐,我不是為了公事來的,我來,是為了私事,除了想與你私下談一談之外,順便也將這本雜誌還給你。」何姐將凌父當時拿到「儷影」來找尹光輝興師問罪的雜誌還給她。

  當時,凌父在一陣手忙腳亂中被送上救護車,這本雜誌躺在地上無人理會,她便跟在後頭收下了。

  「噢,好,謝謝何秘書。」

  凌莉微愕,走上前很有禮貌地接過雜誌,接過雜誌的那瞬間,卻有種錯覺,那本雜誌彷彿有灼人溫度,幾乎燙傷她掌心,令她面上一紅,像再度被提醒她與尹光輝之間的天差地別一樣。

  「凌小姐,你看過當中的內容了嗎?我是指,透過別種管道得到這本雜誌,並且閱讀過執行長的專訪。」何姐問她。

  「……沒有。」凌莉搖頭。雖然護理之家裡也有擺放這本雜誌,但是,她就是沒有勇氣拿起來翻閱。

  她總覺得,那本雜誌裡頭藏著她不認識的尹光輝,只要她一翻開雜誌,那個長久以來一直令她感到陽光、療愈、心動的尹光輝,便會就此消失。

  她很害怕那上頭的白紙黑字,會無情摧毀她某種信仰。

  「凌小姐,你沒有閱讀雜誌上的內容,是因為你沒時間讀,還是因為你怪執行長欺騙你?」何姐已經得知尹光輝與凌莉之間假結婚的始末,而根據她之前與凌莉曾有過的公事互動,她覺得凌莉是個聰明人,所以不想花費太多時間兜圈子,迅速切入主題。

  「不是的,我並不是沒有時間閱讀,但是我也……總之,我並沒有怪他。」思忖了一會兒,凌莉回答了個最貼切的答案。她確實沒有怪罪尹光輝的意思。

  「那麼,是無法接受執行長的身份與他的家庭背景了?」何姐單刀直入,直接切入重點。

  凌莉沒有回話。是嗎?是沒辦法接受尹光輝的家庭背景嗎?或許是吧。

  她自慚形穢,自覺高攀尹光輝不起,所以無法面對他們的婚姻,也無法坦然面對他……凌莉咬了咬唇,垂顏。

  何姐看著她為難且自卑的神色,淺淺地歎了一口氣,語重心長。

  「凌小姐,本來我身為一個下屬,不該插手上司的私事,但是老執行長與我終究是舊識,我曾受過他許多照顧,不能眼睜睜看著他辛苦栽培的兒子意志消沉。」

  「意志消沉?」凌莉驚愕揚眸,十分懷疑她耳朵聽見的,尹光輝怎麼樣都跟「意志消沉」這四個字扯不上關係。

  「你很意外?不只你,我也很意外,執行長向來樂觀開朗,但近來話中卻屢有退意,我猜若『儷影』下年度的代言人不是你,執行長約莫已經請辭了。」尹光輝目前留在公司裡最大的動力,應該就是好好經營凌莉明年的代言吧?何姐心想。

  「……為什麼會這樣?」

  凌莉從來不覺得尹光輝是公私不分的人,也從不覺得她對他的影響力有這麼大,但何姐並不是個會誇大其詞的人,凌莉感到十分驚詫。

  「所以,這就是我來的原因。這幾年來,執行長縱然很想專心朝氣球藝術發展,但始終能夠兩方兼顧,將父親交給他的公司運作得很好,我不想看見他因為你往後退,所以只能希望你加緊腳步跟上來。」

  因她往後退?怎麼會?

  是因為她無形之中一直透露出那種高攀不起的訊息,所以尹光輝乾脆不想站在高處了嗎?難道她的自卑居然成為尹光輝想果斷離開家族事業的導火線嗎?不可能吧?凌莉實在很難相信。
匿名
狀態︰ 離線
19
匿名  發表於 2014-12-25 00:45:57
  第十八章

  「凌小姐,我希望你有空時可以閱讀一下執行長的專訪。」何姐這麼說的時候,凌莉看起來面有難色,而何姐依舊機敏,能夠輕易推敲她心中所想。

  「或許你會覺得,那本雜誌上寫的是一個你不認識的執行長,但是那個你不認識的執行長,是他無法割捨的一部分。」何姐停頓了會兒,直瞅著凌莉的眼,試圖說得更明白。

  「你的家庭是你的包袱,他的家庭也一樣是他的累贅,他的家庭同樣也牽絆著他前往夢想的腳步。但是,他雖然背著這樣的包袱,仍然鼓起勇氣,追求他想要的人生……你在他想要的人生裡,所以他為你做了最大的努力,那你呢?你也為他做了最大的努力嗎?」

  何姐言之成理,說的都是凌莉從未思考過的部分,她聞言有些慚愧,沉默不語。

  她的確從來都沒有站在尹光輝的角度為他著想。

  尹光輝家世顯赫,而她只顧著自卑,只顧著看見他那些光鮮亮麗的部分,卻沒有看見他的夢想因此受到阻礙。

  仔細回想,當她肯定尹光輝的氣球作品時,他看起來是那麼高興、那麼受寵若驚,可見他的家庭並沒有在他的興趣上多加鼓勵與支持。

  但是,即便家庭充滿阻力,他依舊如此堅持,就像他不惜演戲、不惜說謊,仍要堅持與她的婚姻一樣。

  捫心自問,她有為尹光輝做過什麼嗎?沒有,一點點也沒有。

  就連一開始,她向尹光輝提出假結婚的要求,被他拒絕之時,她也並未多做爭取,最後反而是尹光輝編出他是同志的理由,說服她答應。

  與積極且勇往直前的尹光輝相較,她確實很被動,確實沒有為了她的幸福,付出太多努力。

  她是一個這麼消極的人,怎能希望幸福憑空落到她頭上?

  「好了,話說完了,我走了,凌小姐,希望你能好好想一想,也請你加油,我很看好你在『儷影』的表現。」見凌莉沉吟良久,何姐相信她終會想通,話說到這裡已經足夠,向她頷首道別。

  凌莉也向何姐揚手,目送她離開之後,就近尋了張椅子,將何姐交還給她的雜誌放到膝上,靜心閱讀。

  何姐說得沒錯,這本雜誌上的尹光輝,是他無法割捨的一部分,就像她無法割捨她的父親一樣,她為什麼要因為她背負的原罪,逃離尹光輝的原罪?他和她同樣都不能選擇他們的原生家庭。

  凌莉卸下心防,開始細心且專注地讀著雜誌訪談上的一字一句。

  她看著尹光輝成長的經歷,看著他輝煌的事業成績與精采絕倫的家庭背景,看到訪問最末,卻看見一個如此成功的人物,他的心願竟是退休之後,能夠沒日沒夜地混在氣球堆裡。

  凌莉忍俊不禁地笑出來,伸手撫過那行令人啼笑皆非的願望。

  雜誌上的他,是她不認識的尹光輝,也是她認識的尹光輝,無法一分為二,同悌邵牽動她心緒,是她心中最柔軟溫暖的光輝。

  「可是凌莉,我跟你說,我這個人就是無法保持客觀……只要我喜歡的人,我就是喜歡,就算他曾經做過不好的事情,那也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跟現在的他一黠關係都沒有。」

  她早知道他是這麼無條件地喜歡她與呵疼她,為什麼她不能像他一樣,愛他愛得如此盲目,愛得如此耗盡心力,愛得如此不顧一切?

  凌莉內心莫名震顫,一陣悸動,想將雜誌放回去包包裡,那個一直被她藏在包包深處隨身攜帶的俄羅斯娃娃卻因此掉出來,散了一地。

  不知道從哪一個娃娃的夾層裡,落下一張尹光輝不知何時藏入的小紙片——希望你的願望裡有我。

  希望你的願望裡有我……

  始終如一的孩子氣,始終如一的美好,始終如一的溫暖,凌莉瞪著那張紙片,笑出來的同時,也哭了。

  一如往常的上班日,一如往常的枯燥行程,被凌莉晾了兩個月的尹光輝,終於不耐久候,徹底凋零。

  他坐在辦公室裡,耳朵聽著何姐報告待辦事項,手裡將凌莉分享在動態消息裡那張與父親的合照拉過來、又滑過去,反覆看了又看,然後頹然地倒在椅子上,西裝筆挺地軟成一灘爛泥,完全喪失求生意志,了無生趣。

  這兩個月來,雖然凌莉偶爾會到「儷影」來拍照或開會,但是他一直秉持著對凌莉的承諾,只是遠遠地看著她,沒有上前打擾。

  可是,一直在原地等很磨人……凌莉連一通電話或一封短訊都沒有給他,究竟什麼時候才要來找他?難道她已經決心再也不理他了嗎?

  就算她決定這輩子再也不理他,好歹也要來找他談離婚吧?怎麼可以這樣無消無息……不對,呸呸呸!什麼離婚?尹光輝的表情越來越陰沉,也越來越精彩。

  饒是何姐再冷靜、再聰慧,終於忍不住望著明明很能幹、很聰明,卻又很幼稚、很傻氣的執行長笑出來,決定換一件執行長應該比較有興趣的事情報告。

  「執行長,外頭有一位凌小姐想見您,是要請她進來,還是就讓她在會議室裡等?」

  「不管是什麼林小姐還是張小姐,都叫她回去啦。」想到離婚大受打擊的尹光輝回話回得任性且有氣無力,完全沒有想到何姐口中說的是「凌小姐」不是「林小姐」。

  何姐歎了十分深長的一口氣,為萎靡的執行長開解道:「是『凌波』的『凌』小姐。」

  「凌波」的「凌」小姐?凌波的……?

  「她在哪裡?」尹光輝從椅子上跳起來,瞬間復活,語調飛揚。

  「在會……」會議室三個字都還沒有說完,尹光輝人就不見了。

  尹光輝以畢生最快的速度一路狂奔,奔到會議室門口,雷霆萬鈞地將大門推開,他心心唸唸的凌莉就站在那裡。

  凌莉聽見開門聲,回首,揚眸睞著尹光輝,朝他笑得燦燦的。

  「尹執行長,你好。」

  尹光輝揉了揉雙眼,望著凌莉的身影,反覆確認了好幾遍。

  是真的凌莉!會對他說話的凌莉!

  不是剛才被他拉來拉去的那張照片,不是這些日子以來,只能遠遠看著,只會對別人笑與對別人交談的凌莉……

  尹光輝怔怔地望著凌莉,胸中情感澎湃翻湧,一時間,不知道該對她說些什麼好。

  凌莉緩緩朝他走近,卻沒來由地向他自我介紹,眼底都是笑。

  「我是凌莉。凌波的凌,字頭的莉。」

  尹光輝直到聽見她自我介紹的這一刻,才徹底回神過來。

  凌莉剛才喚他什麼?執行長?她居然還向他自我介紹?

  尹光輝原本飛揚的心情瞬間被踩進谷底!

  慘了慘了,這麼疏離的口吻,這麼正式的稱呼,凌莉一定是來找他談離婚的!尹光輝大難臨頭,五雷轟頂,轉身就想拔腿跑出會議室。

  「不管你要說什麼,我都不要聽。」他決定使出偶像劇裡的必殺大絕招,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

  「請問,你可以跟我結婚嗎?」凌莉平滑的嗓音卻在尹光輝身後悠悠柔柔地響起,話音中有抹幽微笑意。

  「嗄?你說什麼?」他逃跑的腳步猛然僵凝,匆匆忙忙地回過身來,盯著凌莉的眼神十分不可置信。

  他聽見什麼?他幻聽了?尹光輝揉了揉眼睛、拉了拉耳朵,接著又擰了擰大腿,然後又痛到開始滿地亂跳了。

  「我說……請問,你可以跟我結婚嗎?」凌莉拉了拉頰邊的髮,朝他笑得有些靦腆,開口重複。

  經過這陣子的沉澱與整理,她的父親、她的工作,與她的生活,漸漸都回到常軌,於是她決定好好面對她的感情,好好面對她的婚姻。

  雖然,這是她第二回向尹光輝求婚了,可是,如今的狀況與上次不同,再度開口,她仍感到十分緊張。

  這回她要開誠佈公、一五一十、不顧一切,真誠地向他坦白,全然地、義無反顧地將自己交給他,只要他願意,從今以後,與她禍福與共……

  凌莉嚥了嚥口水,直視尹光輝眸心,對他緩緩地道:「我有一個很愛酗酒與賭博的父親,他日前中風,目前住在護理之家。」

  「我、我知道……」由於凌莉的態度十分鄭重,令尹光輝也不知為何突然緊張了起來,只能點頭傻傻地回應。

  「他從前時常打我,也時常向我勒索金錢,甚至還會跑到我丈夫工作的地方鬧事,我不敢保證他痊癒之後,會不會又故態復萌,為我或我丈夫製造麻煩,但是我希望有一個人能陪我面對這些變數,所以可不可以請你跟我結婚,走進我充滿麻煩的人生裡,成為我或許有點倒霉的丈夫?或許你下半輩子都會被我拖累,但是,能不能請你,任勞任怨地,牽著我的手一起,陪我度過風雨?」

  她沒有說出什麼太好聽的情話、太動人的對白,可是,尹光輝的鼻子卻不爭氣地酸了。

  凌莉是一個那麼害怕成為他人累贅的人,她究竟要鼓起多大的勇氣,經過多少掙扎與煎熬,才能決定到他身邊來,向他提出這樣的請求?

  尹光輝胸口一融,想疼寵她的心情氾濫得無以復加;他朝她伸展雙臂,毫不猶豫地將她擁進懷裡。

  「我不能娶你,我已經結婚了,我的妻子永遠都只有一個,她從來都沒有拖累過任何人,更沒有拖累過我。我負荷她,心甘情願,即便未來充滿變數,任勞任怨,都不會後悔。」尹光輝摟她摟得好緊,緊到幾乎擠出她胸腔所有的空氣。

  凌莉在他懷中淚光一閃,毫不意外她會聽見這樣的回答。

  「那麼,你的妻子回來了,再也不離開了。」她在他懷中輕歎了一口氣,將自己深深地埋入他的氣息裡。

  他夢幻、美好、光輝,始終如一,從他們相遇之時就是,一直,都是。

  他在她的願望裡。
匿名
狀態︰ 離線
20
匿名  發表於 2014-12-25 00:46:30
  尾聲

  尹光輝從來沒有想過,他有一天會討厭夏天。

  寒流不斷的冬天結束了,陰雨綿綿的春天也走了,住在護理之家的岳父情況越來越好,拄著枴杖能夠稍微獨立下床行走幾步,也能開口說出一些簡單的語句。

  凌莉再度搬入他的屋宅,依然從事著網拍模特兒的工作,持續為拍賣網站與雜誌展售商品,,她在「儷影」代言人的工作不只令「儷影」的彩妝保養品銷售數字長紅,也令她比從前稍具名氣,接觸到比從前更加多元且豐富的工作類型,就比如……春夏內衣的代言。

  對,就是春夏內衣,顏色鮮艷、布料稀少;擁有著無肩帶、可換式肩帶、可外露肩帶的,款式五花八門的那種春夏內衣。

  尹光輝知道,那是一個全新的網路內衣品牌,除了內衣之外,販售的商品還有泳裝、睡衣,甚至情qu內衣,近來在幾個拍賣網站上,廣告打得如火如荼。

  他確實會因為妻子的成就而感到驕傲,不過,那並不代表,當他看見妻子在公開的平台上展現好身材時,可以保持平心靜氣、無動於衷。

  是誰讓女人夏天穿這些東西了?透氣、輕薄,刻意露出肩帶或光luo的肩膀,究竟是想誘惑誰啊?

  是,他知道,那是女裝網站,主要的消費群是女性,瀏覽網站的人應該以女性居多。

  但是,誰知道會不會有些色心大起、無聊跑去逛女性內衣網站的男人,對著網站上他風情萬種的妻子照片,產生任何不該有的遐想?就像他一?……不對!什麼就像他一樣?!

  凌莉是他的妻子,他本來就應該關心妻子的工作,而且就算他對凌莉有遐想又怎樣?他本來就比誰都更瞭解身材姣好的妻子在他身下為他綻放時,具有怎樣動人魅惑的姿態。

  他對妻子有遐想,再正常不過了!

  尹光輝微微竄延慾望,卻又為這突來的慾望感到生氣。

  別的男人,或許也如此幻想他妻子,甚至,會對著他妻子的照片,做些下流不堪的事……

  「光輝,你在房間裡嗎?出來吃飯吧。」

  凌莉穿著圍裙,在尹光輝門口探了探,喚道。今日她與尹光輝都休假,早說好了兩人只想窩在家裡,哪裡也不去。

  背對著她,不知道在電腦前看些什麼的男人沒有回應,凌莉疑惑地走進房間裡,意外發現電腦螢幕上的畫面,與一個臉色鐵青的男人。

  「你在生氣嗎?」尹光輝向來不過問她的工作,也少有意見,所以凌莉並沒有事先知會尹光輝,她要拍攝內衣廣告。

  她並不認為尹光輝是會介意內衣廣告的人,但是他如今的臉色十分陰沉。

  「我沒有。」聲音聽起來明明怒氣騰騰的。

  「你不喜歡我接拍內衣廣告?」

  凌莉低頭問尹光輝,可尹光輝神情僵凝,視線停駐在電腦螢幕上,不知在嘔什麼氣,不抬眸看她。

  「不會,那是你的工作,我不能干涉。」說是這麼說,但那分明像是想把看過照片的人眼珠挖出來的口吻。

  尹光輝繼續目不斜視地盯著電腦螢幕,繼續跟自己鬧脾氣。

  那該死的刺繡、薄紗,一扯就落的繫帶內褲……

  「她比我好看嗎?你一直看她,都不理我,我要生氣了。」尹光輝彆扭的模樣令凌莉啞然失笑,學他鬧彆扭。

  「當然不是。」

  尹光輝總算願意抬頭看凌莉了,可沒想到視線一與她相交,頰面卻不自禁發熱,下腹一陣躁動難耐。

  即便天天看她,還是覺得她好美,怎麼要她都嫌不夠,他們昨夜明明才因為今天休假,鬧了足足一晚……

  尹光輝猛地伸手將她拉過來,令她側坐在大腿上,仰望她臉容的視線看起來可憐兮兮的。

  「我吃醋。」他雙臂環抱她纖瘦美好的身軀,說得十分坦白。

  「吃什麼醋?就是照片而已,只是展示商品。」凌莉笑了,心裡卻因此感到甜蜜。

  他總是如此大方地承認對她的喜愛,大方到幾乎是甜言蜜語照三餐講的程度。他很可愛、很甜膩、很纏人,偶爾像個孩子般幼稚。可是,他在公司裡時,卻充滿菁英幹練氣息;從事氣球工作時,又是另一副熱情開朗且活力四射的模樣;甚至,在床上時,他百分之百主導,有時狂野粗魯,有時百般呵寵,慢條斯理,掀起她**……

  他有很多種不同的面貌,很多種不同的表情,每一種,都教她深深喜愛。

  凌莉深望著尹光輝,如泓眸光飽富感情,令他情生意動。

  尹光輝捉住她的手,與她交纏的眸光深深戀戀的,男嗓低啞。

  「那不只是照片,商品是你,有人會看著你,像我一樣,淨想著些下流的事。」他捉握她手,令她清楚觸及他的渴望。

  「那是你才會這麼想。」

  「不是只有我才會這麼想,是你不瞭解男人。」

  她又開始拉起她頰邊的髮,緊張時的小動作如一,輕易洩漏她心緒,十分討他喜歡,尹光輝輕吻她頰畔。

  「我不必瞭解男人,我只要瞭解你就夠了。」凌莉抗議。

  「瞭解嗎?那你倒是說說看,我現在在想什麼?」尹光輝笑著,他臉上的梨窩很可愛、很孩子氣,可是,他拉著她手,令她貼緊他來回游移的動作卻十分惡劣。還用問他在想什麼嗎?

  他都已經、已經……

  明明長得這麼可愛,可是也很壞、很無賴,光顧著吃這些莫名其妙的醋……凌莉雙手勾纏他頸項,胸間飽飽實實地被幸福感填滿,輕歎了一口氣,將臉容深深埋進尹光輝頸窩裡。

  「光輝,我不會一直都是個網拍模特兒的,就像你的氣球工作室一樣,我也有我真正想做的事、真正想發展的事業,以後我就不拍照、不接廣告了。」縱然她喜歡當個網拍模特兒,但是她明白,她有一天會不再青春、不再美麗,當網模畢竟不是長久之計。

  「是嗎?什麼事業?我從來沒聽你提過。」尹光輝訝異地睞她。

  「我想建立一個自己的服裝品牌,一樣走平價網拍路線,事實上,在當網拍模特兒的這段時間,我已經累積了許多這方面的人脈,只要有足夠的資金與合適的時機,再過一段時間,就可以水到渠成了。」

  「你一定不要我幫你對不對?」尹光輝問。其實她根本不需煩惱資金的事情。

  「當然。」她想靠自己的力量創業啊,凌莉點頭。

  「好吧,你不要我幫你,那只能你幫我了。」不想增加她壓力,也不想令她感到內疚,尹光輝朝她笑得壞壞的,稍微挪動了下位置,轉移話題,一語雙關。

  「我是進來叫你吃飯的,不正經……」凌莉羞惱地槌了下他胸膛。

  幫什麼嘛……

  「你才不正經,你穿著圍裙進來,分明是來誘惑我。」尹光輝笑著吻了她一口。

  「才不是!」

  凌莉想從尹光輝腿上跳下來,卻被一把拉回去,尹光輝攬過她後頸,不偏不倚地吻住她仍在抗議的嘴。

  她的唇瓣嬌軟淺甜,有著獨特的香氣,尹光輝反覆吸吮她唇瓣,毫不饜足地將暖舌餵進她芳腔。

  她口內甜美的每一寸都誘他貪婪採擷,令他大口吞嚥;尹光輝拉掉她圍裙後面的蝴蝶結,將手探進她衣擺裡。

  ……

  凌莉輕嚶出聲,那聲音太撩人,徹底擊垮尹光輝最後一分理智。

  他將她抱回床上,以各種不同狂野的姿勢浪蕩汲取她,直到他無處宣洩的醋意與怒意稍加得到安撫,令她累得幾乎睡去。

  「凌莉,找一天,我們回到我週末工作的那間庭園餐廳,補辦喜宴好不好?」他撫著她因激情汗濕的頭髮,在她耳邊濃濃地問。

  「為什麼?」凌莉的眼睛已經閉起來了。

  「還有為什麼?當然因為那是我們的剛開始啊,不用請太多人,請幾個我們比較親近的朋友來就好了。我沒有給你婚禮、沒有宴客、沒有蜜月,得慢慢補回來才行。」

  她一直都想當個平凡的、普通的女孩子,那麼,一個平凡的、普通的新娘有的,她應該都要有;而一個不平凡的新娘有的,如果她想要,她也應該有,尹光輝繼續撫箸她的秀髮,口吻充滿疼惜。

  她小時候吃了那麼多苦,受過那麼多磨難,現在跟著他,總該跟他一樣福星高照,一起享福了吧?他願意把能夠提供的幸福統統都給她。

  「尹光輝。」凌莉的睫毛慵懶地掀了掀,出聲喚他。

  「啊?」

  「那不是我們的剛開始喔。」凌莉睜開雙眸,朝他笑得甜甜的。

  「什麼意思?」尹光輝撫玩她秀髮的動作一頓。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那不是我們的剛開始喔。」

  「那我們的剛開始在哪裡?」

  「不跟你說。」凌莉笑得神神秘秘的。

  「為什麼?」尹光輝大受打擊。

  「誰叫你之前騙我?你瞞了我那麼多事,偶爾我也要瞞你一、兩件才可以。」

  「欸,話不是這麼說的吧?夫妻不是同林鳥嗎?怎麼可以……喂!凌莉,你很沒禮貌,我話都還沒說完,你怎麼可以睡著?」

  她才不要跟他說,誰叫他亂吃醋,還讓她這麼累……

  凌莉將臉埋進被子裡,真的沾枕便睡了。

  她想,捕夢網確實令人好眠,她改天應該買一個,掛在父親床頭……

  凌莉在尹光輝的抗議之中沉沉地跌入夢鄉,唇角微笑,帶著一個私藏的秘密。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8-28 06:41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