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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珍‧菲勒]俏女郎(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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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6 18:11:27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章

  同一個下午,宇修走進屋裡,心想今晚大家只能留在室內。正常的人是不會在這種大雪天出室內好安靜,只有兩隻小貓在追逐彼此的尾巴。過了一分鐘,他才想到屋裡是靜得出奇。至少這次沒有雷迪尼的蹤影。

  他走進書房,蹙眉的沉思,大家都去哪裡呢?怎麼連書房的火爐熄了都沒人管,尤其是這樣冷的天氣。

  他走進大廳,大聲呼喚山姆,沒有立即回應,然後筱嵐突然出現在樓梯頂端。

  「宇修!」她聲音沙啞,淚流滿面地走下樓梯。

  「甜心,怎麼了?」兩人都沒注意到這很少使用的親暱稱呼。

  她投進他懷袒。「是佩格,她走了!」

  「走了……走去哪裡?」

  「我不知道!她不識宇,無法留宇條……什麼都沒說,就這樣消失了!」

  「現在,等等,」宇修掏出手帕。「你對著我的胸膛說的含糊不清,現在從頭說起。」

  「沒什麼開始。」她接過手帕沒使用,仍然任由淚水滑下。「她就是這樣消失了,冒著風雪走了,只留下寶寶。為什麼?為什麼她要做這種傻事,宇修?她會凍死的。」

  「她留下寶寶?」

  「是的。」

  「天哪,」他咕噥。「現在我不只得照顧動物園,還包括一佃棄嬰。」

  「你怎能如此冷酷無情!」筱嵐大嚷。「佩格在風雪裡……」

  「由於她自由的選擇,姑娘,」宇修提醒著,牽著她走入書房。「她在這裡不快樂。」

  「我知道,可是為什麼呢?」筱嵐伸手烤火。「我不懂。她不愁吃和穿……還有一個家,為什麼要走?」

  「過來。」宇修坐在沙發上,拉筱嵐退後坐在他腿上。「我知道很難接受,可是你無法拯救整個世界,即使你有很多的愛心。」

  「我知道,」她飲泣吞聲。「我只是想救一部分而已。」

  他抱緊她,拿過手帕為她拭淚。

  她用力擤,然後挨在他肩膀上。

  「我希望她沒有在風雪天走出去,她為什麼不等……我不懂,宇修,是什麼原因逼走她呢?」

  「我不是很清楚。」他撫摸她的頭髮。「有時候,人們會做一些我們無法理解的事情,佩格在街上流浪,她習慣那種生活……」

  「可是家裡溫暖又乾燥,她為什麼要過那樣的生活?太不理性了。」

  「衝動通常不講理。不過你必須記得佩格瞭解外面的世界,那是她的世界。」他用指尖描摩她的眉。

  「我知道不能逼人接受幫助。」筱嵐以令他驚訝和歡喜的洞察力說道。「既然我幫她不是為了讓自己感覺快樂,也不該因為她另有偏好而覺得悲傷。」

  她岑寂半晌,然後相當愉快地說下去:「呃,至少她留下寶寶,至少寶寶是安全的……可是……」她突然坐直身體。「可是你知道她會如何,她會再懷孕……她不知道避孕……很快就會再懷孕,而她是這麼年輕,連自己幾歲都不知道。」她沉重地歎口氣,再次挨著他。

  他似乎沒有常常抱著她,可是這嬌小的身軀,每一道曲線、香味,對他是如此的熟悉,令他充滿無法安慰的渴望。此刻她沒有什麼性慾,事實上,似乎未曾察覺他的親近,全然沉浸在佩格造成的哀傷和迷惑當中,連坐在他腿上都沒注意。

  門突然開了。「哦,我的天……哦,我不知道……」石夫人站在門口,眨眨眼睛地注視這一對。「我在找筱嵐。」她說。

  「現在你找到了。」宇修自在地說。「她正因為佩格的事很沮喪。」他希望是一種十分自然的態度,拉著筱嵐一起起身,桃妮不會多想,只會認為是監護人在安慰他那不快樂的被監護人。

  「是的,怎麼辦?」桃妮宣稱。「該說她不知感激……餵她還被她咬……」

  「我們才沒談那些!」筱嵐尖銳地說。

  她的伴護人哼了一聲,欠缺智慧地再次進逼。「山姆回來了。說到處找不到人,如果你問我的意見,我會說正好,省得麻煩。」

  「我才不會問你。」筱嵐抿緊雙唇。「夫人,你的意見地我毫無——」

  「筱嵐,夠了。」宇修在攻擊發生前先行介入打圓場。

  幸好山姆在這一刻走連來,身上沾著雪花。「沒個影兒。」他說。「也沒人看見她,街上實在也看不清楚。」他說著走到窗旁,屋外仍然大雪紛飛。

  他回頭看看一臉淚淚的筱嵐,粗聲地說:「你別擔心,姑娘,她會知道要去哪裡,那個佩格不是傻瓜,如果你問我,我說她現在快活得像只蟋蟀。不必擔心嬰兒,又有你給她的錢和那些好衣服,現在她大概在某家酒館,溫暖又得意,正在享受快樂時光。」

  「直到錢用完。」筱嵐必須承認以佩格而言,這個推論可能正確。「或許她又會回來。」

  山姆聳聳肩。「在我看來,重點似乎在於寶寶怎麼辦?」

  「找個奶媽,」筱嵐說。「可是在這種天氣去哪裡找呢?」

  「呃,馬伕長的太太剛生產,我敢說她不反對收幾個金幣,多喂一個吃奶。」

  「唔,山姆,你太棒了。」筱嵐跑過去吻他臉頰,無視於石夫人的驚呼。

  「去吧。」山姆脹紅臉說。「你去抱嬰兒下來,我抱去馬房,泰德正等著。」

  「那麼等她斷奶,再抱回來和我們一起住。」

  「那得希望你丈夫不反對收養一個父母不詳的嬰兒。」宇修淡淡地評論。

  筱嵐心多跳一下,察覺到自己逕自假設她和宇修有未來,才這麼脫口而出。

  她微微聳一下肩。「哦,我相信『波西佛妮』(譯註:希臘神話中天王之妻。)可以贏得最殘忍的人的同情心。」

  「『波西佛妮』!我的天哪!這是什麼可憐小雜種的名字?」宇修驚呼一聲,立即忘了去想雷迪尼對於擔任養父的反應。

  筱嵐的頑固故態復萌。「我不懂為什麼一個小雜種不能取一個好名字。」

  「宇修!」石夫人尖叫一聲。「哦,我的天,接下來她會再說什麼?萬一任何人聽到了……哦,老天爺,我在心悸!」她跌坐在椅子裡,在手提袋裡翻弄找嗅鹽。

  不幸的是,宇修瞥見她眼中閃著邪惡取笑的光芒。山姆也是一臉笑意,宇修只能用劇烈的咳嗽當成唯一的救生索。

  「呃,我去抱『波西佛妮』,」筱嵐宣佈,同時故做開心地打量她抽搐的監護人。「你咳得好可怕,宇修。」

  他振作自己。「一定要叫『波西佛妮』嗎?」

  「是的。」筱嵐簡潔地說。「既然我要去馬廄,我想,今晚的風雪這麼大,它一定會又冷又孤單——」

  「不行。」宇修說。

  「可是我保證一定用鏈子。它很乖,我只讓它到這裡來,和『丹尼』一起玩耍,一起躺在火邊。」

  「不行。」

  「哦,宇修,求求你。」

  「她在說那隻野獸嗎?」石夫人剛恢復過來,又要面對下一擊。「我不能……絕對不和野獸處在同一個屋簷下。」

  「哦,夫人,他只來書房,」筱嵐說。「你不會看見它。」她轉向宇修。「『狄摩尼西斯』整天都不能和『丹尼』玩,因為下大雪,它會好寂寞。」  

  那隻大型犬的確和小熊發展出某種融洽的關係,兩隻配在一起,可以在一眨眼之間,把一個房同搞得天翻地覆。

  「不行。」宇修重複。

  「可是我保證一定用鐵鏈。如果它不安靜,我立即直接把它送回馬廄去。」她臉上仍然有淚痕,可愛的小嘴顫抖地哀求。

  宇修心不在焉地納悶,為什麼要啟開一番戰爭,經驗早就告訴他,自己不可能贏。他禁止小熊進屋裡的次數都數不清,可是似乎沒造成多大的差別。『狄摩尼西斯』還是進來。他挫敗地搖搖頭,彎身朝壁爐再丟一塊木頭。

  「宇修,」得意洋洋的筱嵐一關上門,石夫人突兀地恢復過來。「我想和你談談年輕的雷先生。他似乎情有獨鍾。」

  「我注意到了。」宇修轉向他表姨。「我想每個人都看到了。」

  「筱嵐似乎並不討厭。」

  「如果叫我說,這是本季最保守的說法,夫人。」

  「合適的一對……雖然不是十全十美,畢竟以她的美貌和財富,人們會期望——」

  「不過我們都知道,夫人,筱嵐拒絕過公爵。」

  「是的。」石夫人拿嗅鹽湊向鼻子。「她也該安定下來。老是和這些野獸、流浪兒混在一起……實在沒有好處。令人驚訝的是,社交圈到目前為止都很容忍她的怪異。但是我相信一旦她有了丈夫和家庭,就會拋開這種頑固的行徑。」

  「我不會說這是頑固,」宇修有異議。「不過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有什麼建議,桃妮?」

  「你應該問問雷先生的打算,」她說。「他們的調情已經夠久了,筱嵐經驗不足,不知道如何鼓勵那個年輕人開口求婚。」

  「你認為他需要催促?」

  「當然,如果我沒給你建議,我就沒有盡到伴護人的責任。這孩子個性十分獨立自主,有時候會走向……呃,我們別說的好……不過大家還是喜歡她。如果她想要這椿姻緣,我真的希望看到她快樂的出嫁,我們要盡可能協助她。」

  「你的建議向來十分寶貴,桃妮。」

  門砰的被打開,『丹尼』興奮地衝進來,讓土耳其地毯滑向一邊。他向後跳,朝跑進來的『狄摩尼西斯』歡迎地吠叫,拉著鏈子的筱嵐就跟在後面。

  石夫人驚呼一聲,逃進房間。宇修跌進沙發裡,用椅墊壓在頭上,今夜在家裡絕對不會有一個安靜的夜晚。

  只等筱嵐和雷迪尼快樂地結婚了,他就不必再忍受另一個這樣的夜晚。

  「這天不是坐馬車出遊的好天氣,迪尼。」筱嵐皺皺鼻子,望著窗外灰白的街道。

  「外面陽光普照。」他指出。

  「時陰時晴,」筱嵐同意。「可是好骯髒。」

  「哦,來嘛,筱嵐,一點泥濘就會擋路,這不像你的的個性。」他勸哄。「大雪已經把我們關了三天,現在天氣放晴,我覺得必須出去呼吸一點新鮮空氣,我們可以去芬絮裡,如果你要控韁也可以。」

  筱嵐看著街上迪尼的那對灰馬,駕車的念頭相當吸引人。不過老實說,她開始覺得迪尼有些索然無味。他今天的唯唯諾諾之下有些微的不耐煩,她知道他是想令自己對他印象深刻,而這令她開始有罪惡感,畢竟是她故意讓他以為自己對他有好感。

  哦,他是比同齡多數的男子有趣、健談、不酗酒,然而既然他們的調情對宇修沒有效果,實在沒必要再繼續。可是在這樣的日子裡,做什麼都一樣,留在屋裡也無濟於事。

  「好吧,」她沒精打采地說。「不過我得去換衣服。」

  「當然,我等你。」迪尼鞠個躬,試著隱藏眼中的輊松,他還以為她會拒絕呢,如果空手去芬絮裡,傑士可不是會平靜接受失敗的那種人。

  筱嵐走出客廳時,宇修正要上樓。「外面是雷先生的馬車嗎?」他故做好奇地問。

  筱嵐微微赧然。「是的,他在客廳,我們要去兜風,所以我必須換衣服。」

  「我明白了。」宇修蹙眉,想起桃妮的建議。「你或許想通知那個年輕人,我期待他來訪前先徵求我的允許。」

  「為什麼?」她臉上更加暈紅。

  宇修決定該是毅然處理難局的時候了。「如果他不要,姑娘,那麼我當然想知道這究竟在做什麼。」他尖銳地說。「一則你讓雷迪尼開口,否則必須由我來出面。這種躊躇不定的狀況不能再繼續……否則你會無法在社交界立足。已經有太多閒言閒語,我不會容許你讓這種漫無目的的調情毀了你的名譽。懂嗎?」

  他真的要她嫁給雷迪尼。

  以前沒有如此公開地說出口,可是這個最後通牒不容人誤解。她一直暗自相信宇修會愛她,只是因為不相干的顧忌而不肯承認。她以為自己終究可以克服那些顧忌,一如她克服其他的一切,現在戰爭已經輸了。

  「我想兜風回來後,迪尼會希望和你談一談。」她蓄意地說。

  「我明白了。呃,你可以向他保證,他不會遭到不當的反對,姑娘。」他捏捏她膾頰,親切地微笑,繼續上樓,一顆心直往下覺。不過至少這段令人挫折的戀情所造成的痛苦即將結束。只要再捱向個月,直到牽她走過紅毯,把她交給和她相匹配,彼此相愛,一起生兒育女的男人……

  筱嵐嚥下挫敗和悲哀的嗚咽聲,跑上樓梯回她房間。宇修怎能如此沒同感?

  可是她也知道原因。她太年輕,是他的被監護人,而今甚至連勉強的做愛都停止了。他更沒有機會見到她,連在那方面他都不在乎她了,沒有那個,還能從什麼基礎來建立呢?

  她怎麼會堅持這趟倫敦之行?她眨回淚水,換上騎裝,在臉上潑些冷水。可是當時她不知道自己愛上他,當時她太陶醉在未來的計劃和現今的興奮當中,不曾停下來分析自己的情感。而今這一切都歸塵於灰。

  所以她將和雷迪尼結婚。既然不能和唯一在意的未來在一起,嫁給誰又有什麼差別。

  她戴上一頂天鵝絨軟帽,這不是她喜歡的那一頂——是宇修強力挑選的,他很快的就不會再挑剔她的衣著或是她生活當中的任何方面。她用力吞嚥著,徒然地試著吞下喉中的硬塊。

  她回到客廳,迪尼大大鬆了一口氣,終於可以帶她上焉車,以致沒有注意到她異常蒼白的臉色,以及她心不在焉的回應。

  他快速穿過現代的街道。筱嵐陷入不快的思潮裡,一開始沒注意到他的專注和催逼馬兒前進的速度。直到他們差點撞上另一輛馬車時,她才震醒過來。

  「你的馬在流汗。」她驚訝地說,轉頭瞥見他下顎緊繃,雙唇抿緊。

  「怎麼回事?」

  他直視著她,眼中有某種東西令她立即產生警戒。「沒事,怎麼會?你不喜歡兜風嗎?」

  「天氣比我想像的還泠,」她努力裝著很正常。「你鞭馬鞭得這麼用力不太好。」

  「他們是我的馬,我來判斷。」他冷冷地說。其中一匹馬蹄一躓,他立即一鞭抽中馬耳朵。

  「別那麼做!」筱嵐驚呼,訝異於他冰冷的語氣。「那不是它的錯,如果你小心路面,它就不會顛躓。」

  突然間她知道有些事十分不對勁,卻又不知道是什麼。除了迪尼不像她所認知的類型,他眼中又出現那種怪異、脅迫的光芒。

  「停車,」她要求。「我要下卓。」

  他們即將來到芬絮裡,骯髒的路上車子和行人都不多,可是她十分確定自己不想再待在雷迪尼的車上,多一分鐘都不願意。

  他沒有回答,逕自揮鞭打馬,繼續向前奔馳,停都不停。

  風冷得令筱嵐寒毛直豎,憂慮更填滿她心中。然後她看見前面有一輛郵車,就停在路旁的一排樹下,有個男子披著披風,就站在馬邊。

  上次她見到如此等候的郵車,是在曼徹斯特。可是那次她是自己騎了一匹快馬,得以逃脫。

  「生什麼事?」無名的恐懼爬上脊骨,筱嵐細聲地問。「天殺的,迪尼,發生什麼事?」

  他不答,逕自在郵車旁勒住韁繩,馬兒氣喘吁吁,汗如兩下。迪尼一躍而下,車旁的男士跳上來頂替他的位置。

  迪尼拉她下車,筱嵐用力掙扎,但是敵不過他的力氣。雖然絕望而盲目的又踢又打,他仍然將她抱上郵卓。

  她四腳著地,馬鞭咻的一聲,郵車猛一震動向前衝,使得正要掙扎起身的她又趴倒在地上。某人哈哈大笑,笑聲好熟悉。

  她向後跪起,抬頭看見三個男人,兩人趣味盎然地瞅著她,迪尼則一臉得意洋洋,竊喜自己完成任務。

  究竟是什麼讓傑士和迪尼有牽連?

  「為什麼?」她問他。「為什麼,迪尼?」

  「你很快就會發現了,」傑士說。「起來坐在位置上。」他面無表情地掃視她的臉。

  強烈的怒火突然冒出來,澆滅原有因不確定而產生的恐懼,動作乾淨俐落地撞向她哥哥,她不知道自己想獲得什麼,戴著手套的手抓向他那對似乎沒有靈魂的眼睛,膝蓋撞向他胸膛。

  他五指張開的手掌用力摑上她的臉,令她頭昏眼花,耳朵嗡嗡響,向後倒向對面的仕平身上。她仍然又抓又踢地掙扎,在拘束的空間內盡可能攻擊那三個人。

  迪尼抓住她的腳踝,她用力踢向他的肚子。

  「把她交給我,現在她是我的人。」仕平的口氣十分肯定。迪尼聞言鬆開,瞇著眼睛觀看。

  仕平將她臉朝下壓在腿上,雙手向後剪地抱住她。傑士解開領巾綁住她的手腕,然後抱起她丟向仕平旁邊的角落。

  「你還有很多功課要學,小妹,」他的呼吸相當沉重。「所幸我是個好老師……或許有點缺乏耐心,不過你會因此學得更快。」

  筱嵐驚愕得說不出話來,她的臉悸痛,被扭的手腕發疼。她本能向後縮,不再懷疑這次被綁架的理由。

  她斜瞥向仕平,他正笑得如同小時候撥蝴蝶翅膀的模樣,和仕平結婚,可是那時侯,她不會全然明白強迫的意義。

  馬車又震了一下,她無法保持平衡,歪向仕平。仕平再次把她她推直。她挨向角落,閉上眼睛,不願去看那對宛如捕到獵物的獵人眼神。

  宇修在哪裡?不過他在哪裡又有什麼差別?就算過了一千年,他也不會把傑士和迪尼連在一

  「筱嵐在哪裡,桃妮?」晚餐前宇修走進客廳問道,悲慘的『丹尼』跟在他後面。

  「哦,我的天,我以為她和你在一起,」石夫人放下刺繡。

  「什麼!」宇修不耐地推開『丹尼』濕濕的鼻子。「你怎會沒見到她?在不在她房裡?」

  「我以為她和你在一塊兒。」桃妮重複和。「通常你們兩個一起出去,不會有人通知我。」她說。

  宇修陡轉腳跟,跑出去叫山姆。

  「啊,現在又是什麼事?」山姆從廚房冒出來,正用餐巾擦嘴巴。「我正在吃晚餐。」

  「筱嵐在哪裡?」

  「我怎麼會知道,午餐以後就不見人影,我以為她和你在一起。」他察覺宇修的怒氣,一臉困惑。「她不是嗎?」

  「沒有。下午以後我就沒見到她。」宇修強迫自己好好想清楚,她會不會忘了提及晚上的計劃……或是蓄意不說?就像漁市場那次。

  不是不可能,可是又不像。筱嵐不是能幹的撒謊者。她那淘氣但通常都有目的的計謀,本來就不是要保密的。

  她和雷迪尼去兜風,是不是出了意外?馬車翻覆?馬失蹄?被搶?

  可是已八點了。筱嵐兩點出去兜風,六個小時了!通常她出門兜風,最晚也會在五點以前回家。如果有意外,這三個小時內也該有人來通風報信。除非她跌斷頸子躺在姓雷的卓輪底下……那個該死的年輕人駕車技術如何?是不是很莽撞?所有的年輕人都很莽撞。

  他想到自己年輕時……好幾次霧大看不清楚,他還快馬加鞭……好幾次奪過車伕的韁繩,速度快得令路人尖叫閃避,他還一手揮著酒瓶,朝空鳴槍。

  老天!報應到自己身上了。

  「我要去柯仁街。」他三步並成兩步,抓起手套和外套。

  山姆丟下晚餐,跑到大廳拿起外套。「柯仁街有什麼?」

  「姓雷的母親住那裡,」宇修簡潔地說。「我想不起來還能從哪裡開始找起。」他幾乎是跑下街道,山姆喘吁吁地跟在後面。

  「繞到馬廄去看看,是不是有一對灰馬和兩輪馬車在裡機。」他們來到雷家宅邸時,宇修命令道。山姆依言而行,宇修則上前叩門。

  門房來應門。「主人在晚餐,先生,我可以拿你的名片通報嗎?」

  「除非雷迪尼在家。」

  「先生,雷先生不在。」門房不耐地擋在門口,一手扶著門。

  「今天下午有回來過嗎?」

  「沒有,先生,雷先生出城和友人共度,今晚不回來。」

  「什麼友人?」

  「我無權知道,先生。」門房退後,預後關門。

  宇修一腳擋在門口。「別這麼匆忙,先生。」

  他的語氣令對方警戒。「先生?」他僵硬地說,但沒再往下說。

  「雷先生今天下午駕車出門,那時候你知道他今晚不回來嗎?」

  「我相信是稍後有人送信來,先生。」

  「大約什麼時候?」

  「八點左右,先生。」

  兩小時之前,顯然他不必為意外擔心。這究竟在搞什麼鬼?宇修朝門房揮揮手,跑回街上。

  山姆出現在轉角。「我看那兩匹灰焉灰頭士臉,」他說。「有人極力鞭策他們。那個馬伕長說兩小時前,有位客棧的馬伕把馬車送回來,隨即消失無蹤。」

  「兩小時。」宇修重複。「原來是有個陌生人駕馬車回來兼送信。山姆,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在我看來,」山姆慢吞吞地說。「想要帶走姑娘正成為某些人的習慣。」

  「傑士!」宇修杵在馬路中央。「天哪,當然,他們,為什麼我沒想到……」

  如果雷迪尼隨著父親加入,一如仕平跟著傑士一樣,那麼迪尼也會發誓服從領志人。宇修一直忙著擔心筱嵐會從她追求者口中聽見真相,卻忘了和那批人相關的真正危險,迪尼像個不壞的小伙子……不過,大部分的時候——他們不都是這樣嗎?

  「他們是誰?」山姆將宇修拉回路邊。

  「說來話長。」宇修膾色陰沉。「又老又畏的故事。」他蹙眉思索。

  傑士會帶她去哪裡?在倫敦,他們得找著一位願意閉著眼睛為被迫的新娘證婚的神父……筱嵐一定明碓表達不願意,不會柔順地走上紅毯,要讓她聽話,傑士需要時間。他一定會要她毫不拖延的結婚圓房,屆時女方的財富就自動轉到丈夫名下,這是本國的法律。那之後筱嵐如何,她哥哥不會關心,只有仕平感興趣。

  宇修想到邪惡又懦弱的仕平,他那種可鄙的個性一定會報復一位無助的俘虜。如果他是同樂園的一員——他當然是——他現在當然已嘗過物物控制下淫蕩的享樂,陷入地窖邪惡的門檻裡。

  他們會帶她回錫普敦。宇修心知肚明,有如傑士樣口告訴他,在錫普敦,傑士有自己的人,知道何時閉嘴不會惹禍上身。在錫普敦,他可以把筱嵐關起來,又有自己的神父。傑士早已利用恐赫、威協、賄賂,無所不用其極,來建立他自己的影響力。他會找到一位願意閉上眼睛證婚的

  人。

  他們還有地窖。

  他看見貝絲站在地窖裡,被藥控制的眼神充滿恐懼,瞭解到她的丈夫要她扮演什麼樣的角色。他看兄具絲……可是那不是具絲,是她女兒筱嵐,站在棺台旁邊,女兒取代母親……復仇終於完整。這會讓傑士多麼高興。哦,以那種方式來為父親的死復仇,這將帶給他太深的滿足感。

  他突然覺得好噁心,有種短暫的無助感……然後又有一種泠靜的自信,如果必要,他會殺了傑士,一如當時殺死他父親。

  等他們帶筱嵐到地窖時,他會先在那裡,守株待兔。

  「我們要去錫普敦,」他告訴山姆。

  「錫普敦!」山姆吹了聲口哨。「你猜她哥哥捲入這其中?」

  「水直淹到他頸項,」宇修輕輕地回答。「我要折斷他身上每一根墮落的骨頭。他們比我早出發六小時,如果我猜對了,傑士的計劃會集中在地窖裡。」他近乎自言自語地快步行走。

  「迪尼、仕平和他在一起。」

  在婚禮之前他們不會傷害筱嵐。如果有必要,傑士會利用藥物讓她在途中保持安靜。他不會在她身上留下明顯的傷痕,以免引人注目。

  他稍感安心,簡潔地說:「小姐沒有馬,所以他們會搭馬車。我們很快會跟上他的蹤跡。」

  他跑上前門的台階。「山姆,你預備和我一起騎嗎?路程很遠,騎馬比駕車省時間。」

  「現在就出發嗎?」

  「黎明,他們必須在夜裡停車過夜,我們在曙光乍現時啟程,將可以在他們的第一站發現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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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他們似乎在車裡震盪了好幾個小時,直到夜暮低垂,寒意加深,良久良久都沒有人開口。

  筱嵐縮在角落,時時察覺仕平坐在她旁邊。偶爾他的大腿會貼緊她,她知道那不是偶然。教她如何面對和他結婚……同床共枕……和他做那些她和宇修做的事?她覺得反胃想吐,絕望地吞嚥著,祈求她的身體不會背叛她。

  她強迫自己想清楚自己的處境,希望思緒集中可以紓解恐慌。如果他們強迫她結婚,會發生什麼事?宇修會怎麼做?有辨法嗎?人們是能離婚。國王就想和凱瑟琳王后離婚,只是沒有成功。可是這種事不是沒聽過,反正仕平已經得著她的財富,或許會願意和她離婚。

  他的大腿再次壓緊她,她反胃地明白是在作白日蘿。除了厭倦了,仕平不會放開她,甚至連宇修都無法說服他放手。

  他會怎麼想呢?老早就過了晚餐時間,他會猜到嗎?可是他怎麼會猜得到?怎麼可能會把迪尼和傑士連在一起?他會假設出了意外,她在某處避難,暴風雪過後這種情況不是不可能。他會等人送信……他會等多久,然後開始擔心?

  「我的手沒有知覺了。」她細聲地說,努力抗拒淚水,不想在他們面前崩潰。

  「你想鬆綁嗎?」傑士自在地問,宛如問她要不要吃下一道菜。

  「你想呢?」她啐道。

  她的哥哥逕自靠向椅背,閉上眼睛。

  筱嵐咬著唇,臂膀的疼痛變得無法忍受,雙手沒有知覺的感覺好嚇人。「求求你。」

  傑士張開眼睛。「你是個沒禮貌的小鬼。」他傾身向前,勾起她的下巴,在微光下審視她的臉。「不過,我打算很快就改進這項缺點。如果你打算再用剛剛那種方式使用你的雙手,那就夜以繼日的綁著,一路回錫普敦去,你懂了嗎?」

  筱嵐點點頭,眼前似乎沒有別的選擇。

  「鬆開她。」傑士再次靠回椅背。

  仕平把她拉到腿上,雙手在她身上漫遊,她緊緊閉上眼睛,咬住下唇,以免對他尖叫怒罵,伸手抓他,用腳踢他。他終於解開領巾,她坐起身,縮回角落,忍住剌痛地按摩雙手。

  他們在何時進行婚禮?應該是到達錫普敦之後,傑士會用什麼方法說服她走上禮堂?她又能承受多少?

  她對面面的問題沒有問答案:心想自己應該很快就會知道了。

  夜色全黑時,馬車終於停在聖奧本城外的一家小客棧的中庭。

  傑士再次傾身勾起筱嵐的下巴,揮手摑了一巴掌,不是很用力,但是突如其來,令她詫異的掉下眼淚。迪尼尖銳地吸氣,仕平則微笑觀看。

  「那是提醒,小妹,」傑士輕聲說。

  「會揍得你終生難忘。」

  「你的眼睛要盯著地上,別開口,只要有一點脫軌,我揍得你終生難忘。」

  他不待回答,逕自鬆開她跳下車門。其他人隨之下車,筱嵐驚愕得麻木了,最後一位下車。傑士伸手環住她的肩,將她的臉轉向他胸膛,掩住留在她左頰的掌印。客棧主人出來招呼他們。

  「我妹妹不舒服,」傑士說。「我需要兩間相連的臥房和一個私人會客室。」

  店主人鞠了躬。「我的妻子很樂意協助年輕的淑女上床休息,先生,」他說。「你們要用晚餐嗎,先生們?有羊腿,配紅葡萄醬和磨菇汁。」

  傑士沒有費神去回答,僅僅跟著多嘴的店主人上樓檢視客房。兩間相連的房間,一間有兩張大床,另一間只有一張床。

  「不,我妹妹不需要幫忙,」傑士拒絕客棧女主人的協助。「只要先送熱水上來,半小時之後再送晚餐,另加一瓶上好的紅酒。」他說完,店主人匆匆下樓。

  「好了。」他轉向同伴。「你們兩個住這間,小妹和我互相容忍住另一間。」他將她推向相鄰的小房間。

  「你要和我睡在這裡?」筱嵐勉強開口。

  「是的。」直接而肯定的答案。「我不會讓你離開我的視線。」

  「我不和仕平結婚。」筱嵐鼓起勇氣說。但當傑士向她走來時,她不禁退縮。

  他停在她面前,目光掃視她,她雙腳發抖,等候另一擊。傑士看出她的表情,忍不住放聲大笑。

  「你會照我的話去做。」他近乎冷漠地說。僕人端熱水進來,他轉向他們。「拿酒來。」

  「那裡有必需品。」他告訴筱嵐,指著旅行包。「你可以用屏風,比較隱密。」

  筱嵐遲疑地站著看她哥哥倒酒,相鄰的門開著,傳來迪尼和仕平移動的聲音。

  「你要留在這裡?」

  「我告訴你可以用屏風,」傑士喝著酒說。「只要你守規矩,我會讓你一路上都有隱私權。但是別太試探我的仁慈。」

  「你可以至少關上門嗎?」她必須保持冷靜,不被威嚇和激怒。

  他毫不在意地望向敞開的門。「你怕什麼呢,小妹?」

  「我不是怕,」她斷然地說。「只是習慣關上臥房的門。」

  「呃,你可以習慣許多的經驗,」傑士聳聳肩。「如果你不想梳洗,那麼該我了。」

  她的需要很迫切,無法再堅持,只好閃到屏風後面,用水洗臉、梳頭髮。她臉上的掌印已經淡去,腕上的痕跡卻仍刻得很深。

  她不能再讓那種事發生。傑士已經說得一清二楚,如果她不順服,他會毫不在乎地傷害她。其他兩位完全聽他命令行事。當她想到仕平的雙手曾在她身上游移,令她反胃欲嘔時,傑士並未制止。顯然她必須忍受某種程度的羞辱,可是如果她假裝沒有發生,就能勉強不去反應……希望如此。

  她從屏風後走出來,淡淡地問:「我可以喝杯酒嗎?」

  「當然。」他為她倒一杯。「端去另一個房間,好讓我梳洗時,他們可以盯著你。」

  她故作漠然地聳聳肩,走向相鄰的房間。「抱歉打擾,紳士們,可是我明白,傑士有事時,要由你們看著我。」

  她時門時,迪尼不自覺地起身,宛如仍然處在上流社捨的客廳,仕平見狀哈哈大笑,迪尼再次坐下,膾色訕然。

  「過來。」仕平命令道,手指一彈。

  「我不懷疑你的企圖,仕平,」她冷冷地說。「可是請原諒我懷疑你的權力。」

  仕平怒吼一聲地撲向她,攫住她的肩膀,野蠻地蹂躪她的唇,她企圖扭開頭,試著拉出足夠的空間好抬起膝蓋撞向他。

  他突然放開她,溫馴地望向他繼父所在的門口。筱嵐大口喘氣,雙唇剌痛,每一時肌肉都在悸痛。

  「她太無禮。」仕平聲稱,宛如一位自我抗辯的小學生。

  「真的?」傑士逕自盯著酒杯。

  仕平訕訕地回答:「是的,先生。」

  「那就讓我們進去吃晚餐……包括不能吃的人。」他將筱嵐推向私人會客室。「坐下。」

  羊腿的香味令人垂涎欲滴。現在時間已過九點,筱嵐中午以來就沒吃過東西。沒吃飯是一回事,她心想,極力和忿怒及失望的淚水作戰,坐著看別人大吃大喝又是另一回事。那折磨人的香味令她更加飢腸轆轆,餓得幾乎前胸貼後背。

  她靠著椅子,閉上眼睛,雙手放在腿上,不去想他們。以她自己的觀點,這個計策不算成功,可是至少不致讓她的同伴看見她明顯的不安。折磨終於結束,回到臥房,傑士鎖上房門,鑰匙放進口袋裡。筱嵐在屏風後面換上睡衣,傑士站在火邊,解開襯衫丟向一旁,走向床鋪。

  筱嵐瞪著他的胸膛……瞪著他心臟上方那條盤旋的小蛇圖案。

  「你怎麼了?」他質問道。「我猜你以前沒見過不著上衣的男人。呃,不必擔心,小妹,我的胸膛對你不致有危險。」

  「那個——」筱嵐幾乎窒息地指著那個圖案。「那個……那個蛇……宇修……」

  「什麼?」傑士突然哈哈大笑。「哦,原來你見過你那位備受尊重的監護人衣衫不整,對嗎?我想那個醉鬼忽視禮節並不令人驚奇。」

  「別叫他醉鬼,」筱嵐激動地說。「他不是!」

  「好個激動的辯護。」傑士的聲音突然變得很輕,雙眼瞇起。「現在,姓莫的做了什麼,以致贏得如此忠心的擁護?」

  「他對我很仁慈。」筱嵐說道,暗自祈求別臉紅,表情萬千別洩漏。她匆匆質問:「可是你們為什麼都有那條蛇呢?」

  「啊,原來宇修不想讓你知道他的小秘密。」她哥哥覺思地說。他指了指床。「上去。」

  「我——我們要睡同——同一張床?」

  「你睡裡面,我睡外面。」傑士不耐地說。「現在,快一點。」

  筱嵐拉開床罩,滑進床罩底下,仰躺著,一動也不動。

  傑士躺在她旁邊的棉被上面。「手伸出。」他拿著皮帶,相當平靜地將一端綁在筱嵐的。「現在,」他輕輕地說,「我要告訴你一個故事,小妹,一個床邊的故事……」

  傑士的信差在第二天早上八點抵達青山街時,宇修和山姆已經在四小時之前出發了。

  自從筱嵐在冷冷的黎明清醒之後,就沒說過一句話。有一剎那,她不知自己身在何處,手臂被拉開,她試著抽回來,然後有個東西捆緊她的手腕。

  她全想起來了。她轉過頭,傑士似乎還在睡,但是手掌仍然緊緊地抓住皮帶。

  她再次靜靜地躺著,回想昨晚他所說的一切。而今她知道宇修那心魔的秘密,為什麼他不告訴她,他在她生活中所扮演的悲劇角色……那繼續不清的混亂導致她孤單的童年生活。他是不是不夠信任她?然而她當然知道真正的答案。他是不夠愛她,愛得不夠,以致不肯將他的靈魂交託給她。

  她父親死亡的原因並未特別困擾她。以傑士對他們活動的形容來看,葛提文是死不足惜。她介意的是自己的母親……宇修沒對她說,他是如此深愛她母親,甘心忍耐,甚至願意為她冒生命危險。

  如果他告訴她一切,包括她父親是那種人……那麼她就會明白母親與世隔絕的原因,以及她為什麼摒棄自己的女兒。筱嵐那苦澀孤單的童年,忍受漠然的照礎背後是有一個原因,而她終於能放棄那淒涼的假設——是因為自己有所欠缺,以致不適合和母親同住。

  可是他不夠在乎她,沒有看見這一點。

  現在都不相干了,一她和仕平結婚,什麼都不重要了。除非她能逃脫,傑士不會放過她,

  她覺得自己又渺小、又無力,哪能對抗傑士、迪尼和仕平聯合起來的力量。

  她餓得幾乎反胃,而且迫切需要上洗手間。她試探地扯動皮帶,希望能喚醒她的同伴,又不致令他以為自己想逃走,她可不想因此又失去早餐。

  傑士立即坐起來。「你在搞什麼鬼?」

  「很抱歉吵醒你,可是我需要使用便器。」她柔順地說。

  他一□時鐘。「反正我們也該動身了。」他鬆開皮帶。「快一點梳流更衣。」

  一小時之後,筱嵐站在凍人的中庭,呼氣成了白霧,等待馬伕備馬車。迪尼跺跺腳,雙手摩擦生熱。仕平則板著臉,不耐地抿緊雙唇,瞪著馬伕涼僵的手指笨拙地摸弄。

  筱嵐望向迪尼。那一剎那他抬起頭,和她四目交接,然後就突然轉了開去。這個男人曾經和她共舞過,共同談笑、調情,而今甚至不肯直視她的眼睛。他為自己的背叛感到愧疚嗎?筱嵐心中懷疑,想到他和仕平身上都有蛇的標記,這種人不會有愧疚之心。

  有這三個人盯著她,逃脫並不可能。或許,如果她毫無抗拒或挑鬥的跡象,可以哄他們放心,然而她也知道這只有微乎其微的希望。

  她望向她哥哥,傑士不耐地詛咒馬伕慢吞吞的,一手不住用手杖敲擊另一隻手掌。筱嵐全身不寒而慄,傑士立即瞥她一眼,知道她很害怕,即使她假裝拉緊斗篷掩飾,仍然騙不了他。他滿意地拉了拉唇角。

  「上車。」他命令。

  筱崴毫不遲疑地順從,上車坐在角落,拉起帽子蓋住冰冷的耳朵。

  傑士半瞇著眼睛看她,心中沒料到她會順從得這麼快。就他記憶所及,她自小就頑固易怒,他不認為她有太大的改變,因此這種順服,接受命運的態度相當有趣。他並未傷害她太多。一些威脅、餓肚子,和幾個巴掌不足以嚇壞這個頑固而情緒化的東西,可是到目前為止,她的表現使他甚至不必探用下流的預防手段。

  筱嵐閉上眼睛,宇修會以為她發生什麼事?『波西佛妮』是不是有奶媽照顧?『丹尼』一定在嗚嗚哀鳴……有沒有人想到要解開『狄摩尼西斯』的鏈子,讓它在中庭跑一跑嗎?馬廄的人手都很怕它……它那淒涼的哀鳴一直在她心中縈繞,馬車卻載她直向北行。

  近午時,宇修和山姆在對奧本城追上他們的蹤跡,他們停在紅獅客棧吃早餐,店主人告訴他們,有三位神士和一位淑女在此過夜,早晨八點離開。

  「那位小姐看起來怎樣?」宇修望著杯子問,彷彿這個問題不重要。

  「很安靜,」店主人回答。「她不太舒服……不過第二天早餐吃了很多。」

  「這倒是個好跡象。」山姆隨便地說。

  宇修淡淡一笑,山姆同行使他感覺平靜。「喂完馬,我們就上路。」他切開盤中的沙朗。

  「可能入夜就趕上了。」山姆在店主人離開後,靜靜地說。「如果我們每隔向個小時換馬,就比郵車的速度快多了。」

  「的確,不過我並不想趕上他們。」

  「哦?」

  「我根本不想追上去。」宇修緩緩地說。「這個故事該有個了結,山姆,傑士和我還有未了的的恩怨,也該碰面了。」

  他的聲音很平靜,也未多加強調,然而他的同伴卻感覺到一種冰冷的自信和強烈的目的感,

  山姆知道這就是莫宇修完全恢復健康和理性狀態所餘的最後一項。

  「你不為姑娘擔憂?」

  「我知道他們要她扮演的角色,」宇修雙唇抿緊,眼神有如綠色的冰。「在那之前,他們不會傷害她。」他們一路跟在郵車後面直到錫普離敦,宇修雖然自信滿滿,認為筱嵐沒有立即的危險,山姆仍然注意到他的臉繃得有多緊,尤其是他們每到一站,宇修就問例行的問題:年輕的小姐看起來好不好?答案一直沒變:很安靜,旅途疲勞,可是沒什麼異樣。

  他們騎進蘭開夏郡,空氣是熱悉的清新,荒野在路兩邊展開,大地掩在層層的白雪底下。

  地形熱悉之後,山姆明顯的鬆了一口氣。宇修則正好相反,身體繃得像弓弦,目光飄來飄去,宛如在尋找掠奪的人。

  他們故意比目標物晚兩小時的路程,住在相鄰的客棧,好讓他一直感覺和筱嵐夠近,不致過度的焦慮。想到自己只要一踢馬刺就能趕到她身邊,他因此能保持頭腦清醒,構思並改善全盤的計劃。

  第七天下午四點,他們抵達曼徹斯特通往踢普敦的岔路口,宇修繼續騎向丹森。

  「我以為要去錫普敦。」山姆說。

  宇修簡短的回答「明天」。明天晚上是星期五,只有星期五晚上才使用地窖,傑士不會再等一個星期。他會預期宇修追過來,傑士一定在有任何干預之前,先把筱嵐和仕平綁在一起,讓此

  「羅絲。」筱嵐微微點個頭。傑士的妻子不怎麼壞,可是也不怎麼好。一個被動參與邪惡行動的人仍然是敵人。

  「你必須和迪尼道別,小妹。」傑士嘲諷地說。「到婚婚之夜才會再見到他。經過一段如此親密的友誼,我知道你會想彬彬有禮地和他說再兒。」

  筱嵐懶得回答,逕自直視迪尼的眼睛,希望他能看見自己對他的輕蔑。他再次笑得相當得意洋洋,眼中還有一抹期待的光芒,再次挑起筱嵐費力才壓抑下去的恐懼。

  「仕平,帶她上去鎖在房裡。」一個尖銳的命令。

  所以現在輪到仕平了。筱嵐用力吞嚥著。仕平一抓住她的臂膀,她立即渾身一僵。「我不需要幫忙,」她清晰地說。「我能夠自行上樓。」

  「走。」他將她手臂扭到背後,她痛得咬住雙唇,沒有再多說一句。

  「直接下來。」他們上到樓梯中途,傑士在大廳喊道。筱嵐聞言鬆了一口氣,傑士還沒放下控制權。

  西廂房只是一個小閣樓,有一扇小圓窗,仕平腳步遠去之後,這裡幾乎沒有生命的跡象。室內有一桌、一櫃、一椅,水罐中有冷水,還有一個痰盂放在床下。

  現在怎樣呢?她坐在床上,希望『丹尼』在這裡,此刻的感覺好孤單,即使在寂寞的童年也有動物相件……總是有某人比她更悲慘,現在則一無所有。

  淚水滑下臉頰,好一會兒,她讓淚水盡情地流。然後她聽見長廊傳來腳步聲。她倉促起身,在臉上濺水,再坐在椅子裡,面向窗,以免來人立即看見她臉上的淚痕。

  來的是傑士和拿行李的僕人,後者立即離去,傑士鎖上房門,靜靜打量他妹妹。「羅絲會替你找換洗的衣服。」他說。「其他的必要品你都有。」

  「謝謝你。」她覺得聽起來好荒謬。

  「讓我把幾件事說清楚,」他走向她。「站起來。」

  筱嵐以言站起,她還有什麼選擇呢?

  「看著我。」

  那更難,她不要被他看淚良。然後傑士使這一切變得簡單。他再次摑她一巴掌,她再不用擔心被看見淚痕,抬頭看著他。

  「這樣好多了,明天晚上你要和仕平結婚。」

  「不!」她瑟縮,期待另一擊,可是它沒發生。

  「別打岔。」他近乎乏味地說。「我剛說,明天晚上你要和仕平結婚。那之後你要像你母親一樣,在地窖現身。以前她沒有做到的,你,她的女兒要來你補。這就是我們的方式。」他自信地說下去。「我們不會虎頭蛇尾的,而且我等了十四年來履行這個義務。至於那之後……」他聳聳肩,「要由仕平決定,你的財富全轉到他手裡,換言之,是到我手裡,一如我父親死時就應該如此。然而你母親竟然——」他突然住口,臉上仍然保有那種醜陋的表情。貝絲,那個無知的傻瓜,不知怎的竟然以計謀挫敗她的丈夫和他的兒子。

  「你會代替你母親的地位,」他說下去。「履行她的責任,唯有一點不同,這也是你的洞房之夜,仕平將擁有你的童貞。如此而已。」他轉開身。

  「不盡然,」筱嵐說,不確定自己為什麼要說出來,只知道她有一種迫切的需要,想要打擊她哥哥的冷靜和自信。「仕平不能佔有我的童貞,它已經不存在了。」

  「什麼!」傑士猛地轉身,表情愕然。「你在說什麼鬼?你從七歲起就一直住在天殺的女校裡面。」那對冰冷的眼睛裡出現一抹沉思的光芒。「然後你就在莫宇修安全而穩定的照顧之下,不是嗎?」他緩緩地說。

  他仰起頭,趣味盎然地大笑。「原本這就是你熱切擁護他的原因。難怪你知道他胸膛的蛇記號。啊……啊……啊……那個自以為正義的醉鬼畢竟沒有這麼純正。他誘姦了你,對嗎?罔顧他發誓要愛一輩子的女人托他照顧的純潔少女。」

  「他沒有誘姦我。」筱嵐的語氣雖低但很有力。

  傑士搖搖頭,仍然在笑。「他根本沒變,這倒給明晚的狂歡更增加一層趣味。等他看著你入會時,他的興致會更加強烈。」

  筱嵐灰著臉。「看……你是什麼意思?他又不在這裡怎麼看?」

  「哦,他會來的。」傑士自信地向她保證。「如果他一收到信就啟程,應該在儀式一開始就會踏進地窖的大門。而我們也會好好歡迎他……更有一個十分不愉快而且是最終的結局。」講完他逕自離開。

  筱嵐在狹小的空間內走來走去,現在她不再為自己害怕,反而充滿精力和決心,要做些什麼來促成脫逃的計劃。她已經被動太久了,如果宇修要來——既然他知道她在那裡就一定會來——那麼就有希望,而且現在更有迫切的需要碓保他不會落入傑士的陷阱,她必須在宇修來到踢普敦之前逃走去警告他,可是怎麼逃?

  她掃視整個房間,窗戶太小:唯一的機會是門開時逃跑。如果她能贏得足夠的時間跑到走廊鎖上後面的門,那麼就有機台。雖然相當渺茫,可是除此別無他法。室內唯一夠重的物體是椅子。她用力將它搬到門後面,坐在床上等待下一位訪客。

  她豎起耳朵,聽見長廊傳來腳步聲,立即跳到門後舉起椅子,她的一顆心幾乎要跳出來,鑰匙在鎖中轉動,門被推開來。

  在同一刻,她跳出來,拿椅子砸向走進門的仕平的頭。他痛呼一聲跪倒在地,筱嵐奪門而出,直衝進道她哥哥懷裡。

  傑士沒說什麼,僅僅將她抱起來丟進房裡。仕平揉著頭,困惑地眨眨眼睛。但當傑士把筱嵐拉向床尾時,他立即站起來。

  「你的領巾給我!」傑士將囚犯的雙手拉到頭頂,尖聲命令。仕平把亞麻布遞給他。「抓住她的手。」仕平聽命而行,傑士用力將筱嵐的雙手綁在床邊的柱子上。

  接下來他用馬鞭抽向她的肩時,她尖叫。傑士扯住她的關發,把她的頭向後拉。在她耳邊輕聲地說:「我警告你,小妹。」然後他們雙雙鎖門離去。

  她不知道自己被綁多久,雙手向上伸展,唯用腳趾支撐重量。鞭傷的疼痛褪成麻木的悸痛,很快就被手臂的緊繃壓力消減了。陽光褪去,夜色籠罩下來,她從身體的疼痛中撤退,思緒縮回某個黑暗的角落。

  門再開時,天色已經全黑了。傑士手持蠟燭和托盤走進來,放在櫃子上,俯身扶正椅子,然後走近那個不動的人影。

  「我想你已經有足夠的時間反省,」他說,用刀子割斷領巾。筱嵐虛弱地趴在床上,雙腳無力再支撐。「你不會再有訪客,要等到明天。」傑士嘲諷地說,逕自走向門口。「一夜好夢。」

  筱嵐翻身仰躺,柔柔的燭光很令人安慰,她躺了良久才回過神來。四肢悸痛,肌肉酸痛,彷彿經歷一場大戰。身體受的傷並不嚴重,但是所受的警告卻十分嚴厲。

  好半晌之後,她起身檢視托盤。只有半條麵包和一杯冷牛奶,可是聊勝於無。她吃了一些,就衣著整齊地鑽到棉被底下。更衣似乎有些危險,彷彿穿著睡衣令她更形脆弱。

  宇修會來找她。不會把她丟給傑士。即使不愛她,但也不會拋棄她。即使沒有別的,驕傲也會帶他來。然後他就會走入傑士的陷阱裡。宇修不愛她,所以現在她的未來已經無關緊要。可是她愛他,不能忍受他為此喪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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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6 18:24:47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章

  就在七英里外的丹森宅邸,宇修和山姆坐在廚房裡,解釋他的計劃和山姆在其中的角色。不過每隔一陣子,他的聲音就會褪去,眼神飄渺,有好幾次他起身去開門,聆聽。

  「怎麼了?」

  「我不知道,山姆,我只是感覺到筱嵐,我能夠感覺她的恐懼。」他說。「可是此刻我不能做什麼……我真想念那只該死的狗,」他砰然甩上門。「事實上,我相信整個天殺的動物園。」

  「我明白。」山姆說。「少了他們有些安靜。」他起身。「你能睡嗎?」

  「不能,」宇修搖搖頭。「我要去彈琴,不會吵到你吧?」

  「從來不會,」山姆走向門口。「我去睡了。」事實上,琴聲只有一次吵到他,那可怕的時刻是宇修當時正和心中的惡魔及酒癮爭戰,那些駭人的音符充滿漫漫長夜。

  宇修彈奏著他一度為筱嵐彈過的催眠曲,彷彿她可以聽得見,琴聲能使她得著安慰。

  她知道他離她有多近嗎?他試著用音樂來告訴她,彷彿聲音能隨著夜風,送到七里外的村莊。她睡了嗎?他祈禱她睡著了。

  ……純潔無憂的安睡吧,

  睡眠能織起散開的安慰網,

  每一天生命的死亡,滌清疼痛的勞力,

  安撫受傷的心靈,是偉大自然界的第二種療法,

  生命歡宴的大滋養。

  在她走進他的生命時,生命中充滿偽裝的惡魔。明天晚上這一切要做個了結。

  筱嵐又冷又僵地醒過來,閣樓沒有火爐,窗戶天色未明。

  她起身去洗臉,水都凍結了,托盤裡面剩下的麵包乾而變味。她又餓又渴,兩種狀況都不能解決,只好再回床上,縮在棉被下保持溫暖。

  好幾個小時過後,她才聽見腳步聲,傑士和仕平開門進來。兩個人都沒開口,僅僅站在床沿,俯視她露在棉被外面蒼白的臉。她仰視,看見傑士臉上的冰冷和漠然,仕平則是充滿飢渴的慾望。而在這一生中,她無法決定究竟何者最嚇人。

  「坐起來喝這個。」傑士終於開口,端著杯子。

  「那是什麼?」她沒有移動。

  「你不必知道,坐起來。」

  「我又餓又冷。」

  「很快就不會了。」他回答。「坐起來,我不會再說一遍。」

  「我不要喝。」她別開頭,把杯子遞出去。

  傑士不發一言,接過杯子遞給仕平,然後坐在床上,用臂彎夾住筱嵐的頭,迫使她向後仰,她奮力的掙扎,四肢卻被裹在棉被底下。傑士緊緊箍住她的頭,並接過仕平手中的杯子。

  「張開她的嘴巴。」

  仕平的手指殘酷地拉開她的嘴,讓味道怪異的液體滑下她的喉嚨。她被近仰著頭,毫無選擇只能吞下去。仕平合上她的下巴,她以為自己快要窒息了。然後他們放開她。

  「你是傻瓜,」傑士說。「抗拒對你毫無幫助。」

  他們走出去,又留下她一個人。她倒在枕頭上,驚愕得麻木了,淚水汩汩流下。她口中有一種苦味,突然想到宇修給她的那貼藥,味道還沒有這麼糟糕,可是兩者都藥草的味道。

  這種液體空間是什麼功用?不可能是毒藥,他們的計劃不會是下毒害死她。她恐懼地躺著,等待藥效發作。當它發生時,令她大吃一驚,身體開始發熱、鬆弛,頭有些沉沉的,但不是一種不愉快的感覺。她不再覺得餓,甚至也不太渴,很快就飄進昏昏的困意當中,充滿柔軟的夢境。

  她更喪失時間感,等到房門再開時,她昏昏的,對訪客完全缺乏好奇心。羅絲焦慮的臉龐懸在她上方,宛如霧中的月光,筱嵐安慰地微笑,或者她以為自己正安慰的微笑。

  「來吧,親愛的,該穿衣服了。」羅絲的語氣有一點特別,不過筱嵐沒再多想。她試著坐起來,跟進門的女僕過來扶她。

  「不,我要留在這裡。」她昏昏的說。

  「你不可以,親愛的。」羅絲近乎絕望雯。「一旦你坐起來,就會覺得好多了。」

  因為她的語氣很不快樂,筱嵐就再努力一次。這次屋子停止旋轉,她才睜開眼睛。

  她柔順地任由人脫掉衣服、擦洗、梳頭髮。她試著想幫忙,可是四肢重得抬不起來,而且她的思想一直不能集中,老是忘了她要估什麼。此刻一切似乎都不重要,屋子也不再冷嗖嗖。

  她們為她穿上白色絲質的長內衣、及膝絲襪、白色緞面鞋。她模糊地察覺好像少了某些貼身衣物,可是又想不出來。最後羅絲為她套上一件白色絲質禮服、長袖、皺紋立領,並在她頭頂罩上透明薄紗。

  「你真美。」羅絲含著淚……這是她為兒子預備的祭品,她努力告訴自己,仕平會做個好丈夫,筱嵐和他十分相配,或許她不是太急切,可是這個少女呢?這雖然不是愛情的結合,然而他倆都還年輕,可以慢慢培養,白頭諧老。

  所有的新娘都有婚禮緊張的反應。她努力裝做不知道筱嵐眼神渙散行動遲鈍的原因,安慰自己只是出於婚禮的緊張。

  「下樓吧,親愛的。」

  筱嵐被引出囚室,下樓到大廳,覺得自己似乎穿過某種廉幕,腳步輕飄飄的,大廳有些人,在她的視線內飄進又飄出。

  「看哪,處女新娘,」傑士走向她,聲音突然放低。「可是你和我都心照不宣。」

  他的嘲諷並未穿入她飄浮的世界裡,事實上,她根本沒聽見,他扶住她的手,開始走過大廳,那些經過精挑細選的婚禮賓客向後退。這人胸前都有蛇的標誌。稍後他們將伴隨新婚的一對到地窖去,參加這一項古老的儀式。

  波神父站在桌子前面,他的眼神沒有焦點,渾身都是酒氣,在仕平看來,老波從來不曾清醒,唯有傑士先生的袋包在維持他桌上的麵包和酒。

  傑士將筱嵐交給仕平,手被握住的那一刻,她抬起頭,隔著薄紗看著他的臉。一股不安穿透的玫瑰色薄霧,她要和仕平結婚了,傑士說本來就應該這樣。可是不應該這樣,一定不可以發生。一股激動穿過精神恍惚之境,那一剎那,她覺察到週遭的環境和人群。她聞得到煙味和蠟油的氣味。她的雙唇在頭紗下顫動,彷彿要吐出某種抗議,某種哀求和尖叫。可是她什麼都吐不出來,然後那清明的一刻又過去了,那股暖意又回來,她模糊的微笑,站到仕平旁邊。

  宇修站在地窖門外,那些鬼魂似乎出來會他。山姆站在旁邊,耐心地等待。雨雪已停,但是天色仍很陰暗,風寒刺骨。

  「有一點無趣,」山姆實際地說。「我們要一直站在這裡直到變成化石嗎?」

  「對不起。」宇修說,伸手探到門楣石頭底下,正確無誤地找到小小的裂縫,彷彿昨天他才來過。他拉出那把銅鑰匙,插進鎖裡,門應聲而開,氣味撲鼻而來。

  以前這個氣味怎會令他如此興奮,充滿對未知和禁忌事物的期待?然而只有在那最後一次,他才是完全清醒地來到地窖裡……全然察覺到刺激和興奮所掩蓋下的邪惡。

  山姆點燃提來的油燈,兩人一起進門,宇修隨手關上身後的門。這裡應該不可能有人站崗防守,不過也不值得冒不必要的險。他封鎖住腦海中的回憶,只專注必要做的事情上。

  「上天幫助,」山姆咕噥地走下地窖。「這是什麼鬼洞啊?」

  「問得好。」宇修十分贊同山姆實際的論調。  

  棺台周圍的燭台上,火炬插在牆壁,棺台上鋪著白色斜紋布,頂端放著一個厚枕頭,另一端靠牆的矮長桌上,有酒瓶、一小碟神奇草,和一管鴉片煙。

  他站著一動也不動,讓一切橫掃回來,要克服就必須面對。他閉上眼睛,室內充滿狂喜的笑聲和鬼魂的低語,以及那一幕幕交纏的人體。

  「在那裡。」他轉身走向彼端的一個黑洞,油燈照亮那個小房間。山姆跟著走上靠牆盤成的樓梯,頂端通往一間 視地窖的石室 。

  「我會在這上面。」宇修靜靜地說,俯視著棺台。

  他取出兩把決鬥用的手槍,沉默地檢查腰間的另一把手槍和短劍。

  「好武裝。」山姆滿意地說。他知道宇修使槍用劍的技巧,一如他知道在炮火之下,他是多麼的冷靜和精明。眼前只有一個人,他一定會等待機會,小心盤算再出其不意的攻擊。

  「你到外面去。」宇修將鑰匙遞給他。「你看見該放在哪裡嗎?」

  「是的。」山姆接過鑰匙和油燈。「我一走可就伸手不見五指。」

  「沒關係。」宇修說。「你知道怎麼做?」

  「嗯,」山姆淡淡地說,「我走了。」

  宇修坐在石地上,靠著牆,望著光線消失,門關上以後,他一個人處在黑暗裡,閉上眼睛,倒空一切的心思,專注在確定的成功上。

  「你可以吻新娘。」老波咕噥地說,完成程序令他鬆了一口氣。

  仕平徐徐拉開筱嵐的的白紗。膾龐湊近,突然間,她可以清晰地看見他的嘴湊過來。一股無名的恐懼驅走早先的溫暖和慵懶,她駭然地瞭解到發生什麼事。她推著仕平,雙眼圓睜。

  仕平退開來,察覺她的改變。她的心恐懼地怦怦跳,立即垂下目光,讓雙臂垂在體側。

  「效力淡掉了。」他急急地告訴繼父。

  傑士把她拉到一邊,筱嵐現在才察覺她原先以為是一群人的,實際只有少數幾位。

  「我們必須再給她一些。」仕平低語。

  傑士勾起她的下巴,目光緊緊盯著她,筱嵐極力抗拒眼中的知覺,這似乎相當容易,因為她似乎和現實之間只有一絲絲的聯繫,只知道自己必須阻止再被迫嚥下那種可怕的液體。

  「喝太多會破壞物體。」傑士靜靜地說。「我們可不要她全身僵硬,她已經兩天沒有好好吃

東西,空腹使藥效更強勁。」

  筱嵐讓目光漫遊,唇角有一抹淡淡的微笑。

  傑士放開她的臉。「她還好,當我們開始時,我會給她別的。」

  筱嵐飄飄然地走向一旁坐下來,頭開始隱隱作痛,感覺反胃,可是知覺正迅速地恢復過來。她已經嫁給仕平,是他的妻子,至死才分。

  她垂著眼睛,火光照在指間盤蛇式樣的金戒指上,現在一切都無所謂了,只除了宇修……宇修將走入陷阱,被迫觀看她啟蒙的儀式,然後傑士捨殺死他,對她而言,地窖沒什麼,成為仕平的妻子……他的囚犯……已是生命的酷刑,其他發生的事都不重要了。可是她必須試著幫助宇修,如果他們相信她還在藥力之下,或許她還是有機會救他。

  她靠著椅背,閉上眼睛,讓他們以為她又在打盹。

  在她週遭,聲音越來越吵,而她失去時間感,然後聽見耳邊傳來傑士的聲音。「來,小妹,是該預備你的花燭之夜了。」

第二十一章

  山姆移動著冷得麻木的四肢,喝了一口隨身攜帶的白蘭地。然後聽見人聲和腳步聲傳到他躲著的地方。

  兩個男人出現,推開地窖的門,然後連人帶燈消失在門口。

  鑰匙一轉的聲音使宇修立即全神貫注。他更挨向牆壁,雖然明知從下面不會看見。他傾聽兩個男人移動點燃火炬和燭台,他們的影子投在天花板上。兩個男人之一是雷迪尼。他倒了一杯酒喝下去,目光掠過棺台。他打開一個小罐子,倒了一點藥草在手掌上,伸舌去舔,等待頭裡面的辟啪聲開始。

  山姆在室外等待。然後有一群男人走過來,他們中間還有一位披著斗篷的筱嵐。

  渾身繃緊的山姆心中充滿一股幾乎無法控制的怒氣。他深呼吸,直到再次控制下來。他們這一群除了兩個男人之外,全進入地窖。那兩位手持槍,移向入口兩側,各自掩藏。

  他們正等候莫宇修的來到。

  山姆直等到一切安靜下來,他才採取行動。

  第一個男人被一掌砍向腦袋時,他還不知道是被什麼打到,就已經倒在草堆裡。第二個男人看見一個黑影衝過來時半轉身,手指剛滑向扳機,對方的手掌就已經砍到他的喉嚨。他悶哼一聲。和同伴一樣倒去。

  山姆輕輕推開地窖的大門,穿過狹窄的空隙,在台階頂端蹲踞身體,雙手各自握著一把槍,靴口還插了一把雙刃小刀。他可以非常清晰地聽見底下傳來的聲音。

  筱嵐靜靜地站在室中央,目光狐疑地飄來飄去打量週遭的環境。這個地方創造出宇修心中的惡魔。邪惡的沼氣從地面的墓石縫中升起,牆上的火炬有如青蛇在吐信。這裡是宇修殺死她父親的地方。

  因為某些原因,她並不害怕。藥物的殘餘效力已經完全消失,她的頭腦十分清醒。即使飢餓感已經消失,卻仍感覺裡面空空的。但是這種空空的感覺似乎創造出一股精力,注入她的身體和頭腦。

  宇修何時會到?她必須救他。這是唯一的念頭和唯一的目的。既然她沒有計劃,就必須倚靠本能和按情況而定。

  有人拿掉她肩上的斗篷。她一身白袍,金髮披在肩上佇立,室內落入銷魂神迷的岑寂。

  然後宇修開口了,聲音在寂靜中迴響。「似乎我們終於見面了,傑士。」

  他們全部向上看,一腳飛越矮欄杆,一手握住兩把劍柄,腕一扭,其中一把劍直射而下。傑士自動伸手握住劍柄。

  在愕然的沉默中,彷彿在單一的命令之下,那群男人退後靠著牆壁。筱嵐一開始目瞪口呆,

  然後充滿狂野的興奮。宇修反而設下陷阱。

  傑士突然哈哈大笑。「我沒料到你搶先一步,姓莫的,我忘了你現在是節制和清晰思考的典範。粗心大意,真可惜……我都準備好要好好歡迎你,不過——」他舉劍致敬。「如你所言,我們不有未了的恩怨。現在來結束吧。」

  宇修的另一隻腳跨過欄杆,一躍而下,距離相當高,不過他輕而易舉就保持平衡落地,這是出於船上爬索的訓練。

  「如果你有偏好,我還有決鬥的手槍。」他彬彬有禮的提議。

  「不……不……」傑士平靜地說,俯身脫掉靴子。「應該按著儀式來。」

  「而且根據儀式,女人的榮譽落入勝利者手中。」

  「完全正確。」

  筱嵐心裡明白這一切。傑士的床邊故事說得很清楚,她知道地窖裡所有規矩和禮儀。宇修正為她而戰,一如他也曾為她母親,如果他贏了,那麼她永遠不必來到地窖裡面。萬一他輸了……可是那時候,一切都無所謂了……萬一他輸了,他就會死。地窖的決鬥向來是致命的兢賽。

  仕平咬牙切齒,身體非常靠近筱嵐。宇修突然首度轉身面對她。「去站在台階上,姑娘。」他語氣平板地指示。

  「可是我——」

  「快去!」

  她這次立刻遵行,直到台階上才明白這個命令背後的原因。山姆就站在她後面的黑暗裡,宇修並不打算遵守規則,即使輸了,也不會把她拋給他們。

  兩個男人彼此敬禮,然後宇修輕聲說道:「失禮。」他向前直剌,傑士伸劍格開,刀鋒交叉又盪開來。

  筱嵐害怕地注視兩個男人在墓石上躍動,刀鋒閃爍,在迅速的連串攻擊下,兩人分別探索對方防守的缺口,隨時轉守為攻,或轉攻為守。

  十分……十五分……二十分鐘過去了,任何人似乎都不可能再維持這樣的速度和精確度。

  結束吧……老天爺,求求你,結束吧。筱嵐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心中祈求,她可以感覺到他們漸增的疲憊和絕望的對打……最終的目的各自給他們力氣……駭然地認知到死亡的逼近。

  然後有一刻,宇修似乎單膝落地,一手畫過地板,然後傑士直刺而下,他跳起來,側身避開那致命的攻擊,用劍格開對手的劍鋒,鋼鐵交擊的聲音在地窖中迴響。宇修佯裝攻擊對手的臂膀,當傑士向後躍開預備再攻時,宇修的劍刃已經直剌而下。

  傑士被刺倒下,手中的劍匡啷掉在地上,鮮血從體側湧出來。

  仕平狂亂地衝過去,抓起繼父落下的武器,敷衍地行個禮。「失禮。」

  宇修似乎還沒喘過氣,但仍流惕地格開他的新對手的攻擊,向後移動,任仕平節節進逼,心中卻在衡量這個年輕人的技巧。他知道自己筋疲力竭,正如他知道,在那兒乎致命的一秒,他讓自己相信他贏了,這一切都結束了。現在他必須面對一個事實,這離結束還遠著呢。

  筱嵐看見這種卑鄙的干預,駭然地倒抽一口氣,她環顧室內,等待某人挺身出來抗議,制止這聲無恥而且不公平的決鬥。可是他們全都站在原地,專注地觀看。焦慮中的迪尼近乎抽搐地舔著嘴唇,目光還一度飄向她,其中充滿掠奪和飢渴的期待。

  宇修向後退,在防禦中迎擊,刺向仕平的左肩,在對手的佯裝攻勢下,他跳開,卻看見劍鋒剌入自己的臂膀,快得避不開。這個傷並不算致命,卻是嚴重的警告。

  筱嵐的心似乎跳到喉嚨口,使她差點喘不過氣來。她的目光掠過地窖,眼前沒有人注意到她,全都全神貫注在致命的戰鬥上。傑士已經被拉到旁邊,某人正為他療傷,他的眼睛閉著,沉重的呼吸聲明顯可聞。

  她開始貼著牆悄悄移動,直到站在那怪異而覆著斜紋布的桌子旁邊。她舔了舔食指和拇指,反手探到身體後面,拈熄蠟燭的火焰,然後慢慢將沉重的燭台移到身體旁邊。大家的眼睛仍然盯在纏鬥的兩人身上。

  她拿著燭台,再次一步一步向前移,汗珠在宇修眉毛上閃爍,一臉的倦態。兩個男人的移動已經顯著的慢下來,可是仕平仍然維持速度,節節進逼。

  現在的宇修正想像提文當時的感覺,在一個比較強壯的年輕人手下,面對自己無可避免的失敗。可是仕平沒有比較強壯……只是比較年輕、比較有體力。他努力抓住這一點,極力壓抑無望的毀減力量,然而他的頭開始痛,肺部亟需空氣。

  筱嵐平靜而自然地伸出腳,勾到向前一步的仕平。他失去平衡,身體搖晃,筱嵐及時舉起燭台敲中他的腦袋。他側倒在地上,文風不動了。

  那一剎那室內寂靜無聲,然後山姆手持雙槍,出現在台階底端,舉槍對著旁觀的人群,簡潔地點點頭。「先生們,如果我是你,就不會移動。」

  宇修彎著身子,掙扎地喘氣,那些男人來回瞪著筱嵐和山姆。

  「他死了嗎?」筱嵐自言自語。

  宇修緩緩直起身體。「你沒按規則玩遊戲,對嗎,姑娘?」他顫顫巍巍地深呼吸。

  「我不會讓他殺死你。」筱嵐說。「即使要用他下三濫的把戲。」

  「是很可恥,我同意。」他嘲弄地說。彎身檢查仕平頸部的脈搏。「以眼還眼,以卑鄙對付卑鄙,是他活該,至少你及時阻止一聲謀殺。」

  「可是他必須死掉。」她的聲音不像她自己,再次舉起手中的燭台。「我和他結婚了,而我寧願當寡婦。」

  宇修扣住她手臂。「冷靜,姑娘。」他堅定地拿走燭台。

  「可是你不明白——」

  「不,我瞭解,」他打岔,拾起他們為她脫掉的斗篷。「披上。」他為她裹上,輕輕吻她的眉毛。「相信我,姑娘。」

  傑士欠動著,眼睛睜開來。「姓莫的?」他氣如游絲。

  宇修走過去,俯視著失敗的敵人,故意慢慢地、清晰地說:「結束了,傑士,結束了。這個圓完整了,女孩是我的人。」

  「我知道已經好一陣子了,」鮮血自傑士的嘴角滑下,他還扯動嘴角,嘲諷地微笑。「姓莫的,你一直自以為正義凜然,結果卻勾引了她。你可沒比我們眾人好多少。」

  宇修一動也不動地佇立,燭光映著他蒼白的臉龐,然後他的聲音低而平穩。「當然你會這麼說,不是嗎,傑士?你追求的只有骯髒,只會把愛情褻瀆了。」他漠不在乎地聳聳肩。「我已經受夠了你和這……髒如陰溝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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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6 18:25:24 |只看該作者
  他的目光掃視整個地窖,在週遭那兒張臉上流連了一下,然後轉身離開傑士身旁。那一刻地上的傷者自喉嚨發出刺耳粗嗄的聲音,頭向後仰,宇修轉過身,表情難測地望著那對盯著地窖屋頂的死人眼睛,然後他別過頭,走回筱嵐身邊。

  他握住她的左手,拔掉刻蛇的戒指,丟在地上,它跳到仕平的頭旁邊。

  「來吧,姑娘。你在這裡呼吸這種被污染的空氣已經夠久了。」他一把抱起她走上台階,山姆仍然持槍對著眾人,但是他們都沒動。

  筱嵐一直沉默,心中只想著宇修剛剛談到愛情……他告訴傑士說他愛她,他為她而戰,為她冒險……一如他為她母親所做的。

  可是她和仕平結婚了。即使今後不再看見他,也仍然是他的妻子。傑士死了,可是仕平還活著。

  馬兒藏在樹叢裡,在下霜的夜風中顫抖。宇修抱她上馬,自己坐在她身後。他也一樣不開口,但在返回丹森的一路上,都緊緊抱住她。山姆騎在一旁,也是一言不發。

  「我去照顧馬,」他們在中庭下馬,山姆說道。「你們最好在火爐裡添些木柴,它大概快熄了。」

  宇修和筱嵐走進廚房,爐中只有灰燼的餘光。宇修點燃蠟炬,並在爐中添上木柴。

  筱嵐裹著斗篷注視他,開始覺得自己又回到  物作用下的遲鈍狀態。「宇修,我在今天下午和仕平結婚了。」她終於開口。單單拔掉戒指並不能使這椿婚姻就此消失。

  他拉了把椅子坐下,並對她招手。「是的,我知道。」他將她拉到雙膝中間。「讓我解釋一下。你還未成年,這椿婚姻違反你的意願,而且欠缺監護人同意。再者,你們又沒有圓房。」他嚴肅地審視她的臉。「是真的,對嗎?」

  「是的。」

  他就知道,可是心中仍然害怕會計算錯誤……傑士……會在他趕到之前,玷污了她。而今他真的鬆了一口氣,微微一笑。「那麼婚姻會被宣佈無效,姑娘,它只是形式而已,仕平不敢來抗議。」

  「所以我沒有結婚?」

  「是的,技術上而言。只等我去找一位法官辦理。」

  「哦。」她的膝蓋開始顫抖,淚水突然湧進眼眶。

  「對不起……」可是淚水無法止住。

  「噓,甜心。」他將她拉到腿上,抱在胸前輕輕地搖晃。「他們有傷害你嗎,吾愛?」

  她搖搖頭,想開口,卻哽咽得說不出來。

  山姆走進來,瞥他們一眼,坐在對面的椅子上,伸展雙腳烤火。

  她淚水止住,宇修說道:「甜心,你必須告訴我,他們有傷害你嗎?」

  「只有一點點,可是很不舒服。」她坦白地說,用手帕擦眼睛。「我不知道為什麼哭成這樣……我想是因為我餓了。」

  宇修仰頭哈哈大笑,大大鬆了一口氣。

  山姆咧著嘴笑。「炒蛋,好嗎,姑娘?」

  「是的,謝謝你。」她溫馴地笑一笑,挨在宇修肩膀上。

  「告訴我們你究竟發生什麼事。」宇修質問道。在沒聽到所有的細節之前,他知道自己不會滿足。

  她邊吃邊說,鉅細靡遺,包括傑士論及宇修的過去,宇修的嘴巴抿緊。「他死得太快了。」

  就他們挑起的罪惡而言,這對父子死得太快了。不過他必須拋開了,結束了。沒有葛家人領導,他們會解散,仕平缺乏傑士那種權威和成熟度。它因葛家人而起,也會跟著他們死亡。

  他望向桌子,最後一位葛家人正吃得盤底朝天。提文絕不會想到他生下的是怎樣一顆珍珠,而他遺傳給女兒的特質——火熱和激情——絲毫未受玷污,更無父親的邪惡。

  他靠著椅子,閉上眼睛,心中充滿和平。他終於自由了,不負貝絲的托付,葛家人永遠無法傷害筱嵐,而他也面對心中的惡魔,打敗他們。他知道自己不比別人好,也不比別人壞,這種認知好甜美。

  他睜開眼睛,看見筱嵐正瞅著他。「為什麼你不告訴我,你愛我母親?為什麼不說過去那段恩怨?」

  他穩穩地迎接她的視線。「因為懦弱,姑娘。」他說。「我怕說了因此喪失你的信任。你怎能信任一位曾在地窖玩過的男人……還做了那些事?我無法忍受失去你的愛和信任——它們……是……最最珍貴的禮物……沒有代價的禮物。」

  她釋懷了,心中充滿甜蜜,不是因為沒有愛,而是愛使他保持沉默。

  「我不在乎,」她說。「無論發生什麼……無論你做過什麼……」

  他凝視著她,溫柔地說:」我也不再在意了。過去已經徘徊太久了。」

  山姆大大吁了一口氣,開始收拾碗盤。

  宇修起身。「該上床了。」他說,伸個懶腰打呵欠。「一起上樓吧,姑娘。」

  「通姦和交媾似乎沒什麼根本的差異。」筱嵐觀察道,頑皮地呵呵笑,在他胸前轉頭凝視他,眼中充滿慾望的餘味和滿足。

  「兩者當然都包括一位墮落婦女的參與。」宇修溫和地就明,挑起她披在肩膀上的一縷金髮,纏在手腕上。然後讓它落下來,掩住她哥哥留下的鞭痕和瘀傷。那已經結束了,傑士也付過代價。

  筱嵐並未察覺那一閃而過的思緒,微笑地用手懶懶地愛撫他的小腹。「我會再加上一位墮落的紳士,畢竟在我的經驗裡,它需要兩個人。」

  宇修撫摸她的秀髮。「呃,或許我們應該 充你的的經驗,看看加上教堂的祝福,是否有所不同。」

  他說得好輕,有好半晌筱嵐不明白他說什麼。然後她懂了,她突兀地坐直身體。「你預備和我結婚嗎?」

  「總得有人娶你。」他嚴肅地說。「未婚的你在社交圈中並不安全……或者我該說社交圈本身不安全?」  「可是……可是你說社交界會論斷你是在利用監護權佔便宜,」她皺著眉頭,仍然不確定他是不是認真的。

  「管他什麼社交界,隨他們去想,」宇修回答。

  「問題在於:你希望和你的監護人秸婚嗎,姑娘?」

  「你知道我想。我一直說了好久好久,只是你不肯聽。」

  「是的,一個可悲的錯誤,」他同意道,眼睛在笑。「我有一種最愚蠢的傾向,不肯聽你說。不過,我開始瞭解,你向來心口如一,而且一般來講,你知道什麼對你最好。」

  「也包括你。」她誇耀著。

  「自大的女人。」他捧住她的頭,將她拉下去。

  「好久以來,我就知道什麼對自己最好,只是我需要被說服這也是對你最好的。」

  筱嵐俯唇湊近他的嘴,身體蠕動,配合他的曲線和弧度,一手探下去引導他。她向後推,坐在腳跟上,挨著他移動身軀,她的眼神慵懶無比,秀髮披在肩上。

  「我就知道什麼對你最好,」她得意洋洋地笑。「我會證明給你看。」

  「悉聽尊便,姑娘。」宇修的雙手壓在頭部底下,望著她的臉,和她一樣享受自己的被動。

  「我想,」她說,手掌滑過他腹部隆起的肌肉。「我猜你會想控制我的財富。」

  「哦,我相信我們可以達成令雙方滿意的妥協方案。」宇修說道,綠眸閃閃發亮。

  「可是……」她的手移到背後,滑到他腿間。「可是有關我的衣著,我想你不會妥協?」她的手指邪惡而熟練地移動。

  「不……」他在歡愉中閉上眼睛。「那方面你毫無概念,根本不知道什麼對你最好,所以不能妥協。」

  「即使我這麼做也不能?」她的手指追逐那親匿的路線,她偏著頭,瞇著眼睛打量他。

  「不,你這狡猾的小狐狸,」他摟住她翻身一滾,直到她躺在底下。「我能被哄騙的也只有這麼多。」他對著她那相當驚訝的表情微笑,親吻她的鼻尖。「不過別讓那阻止你繼續嘗試,姑娘。」

  「好像有效似的……」她輕聲地說,不再淘氣,用指尖摸摸他的唇。「我愛你。」

  「我也愛你,小東西,以我的每一個呼吸,全心愛你。」

  他鎖住她的目光,在她裡面移動,直到他們的呼吸融在一起,他們的交流合一,在他們結合的超然喜悅當中,一個滌淨過去的未來誕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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