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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珍‧菲勒]人質新娘(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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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9 09:35:02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人質新娘 作者:珍‧菲勒
 
身為私生女的溫蓓莎,在父親去世後,只好暫住到叔叔的家裡。
但她卻在陰錯陽差之下被叔叔的世仇 亡命之徒狄瑞夫綁架了。
一向獨並而叛逆的蓓莎是不會接受這樣的對待的,
她決心向瑞夫證明自己的能力一點也不輸給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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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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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9 09:39:5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一六四一年五月十一日  倫敦

  菲碧用一隻手遮住眼睛。另一隻手則摸索著找尋她的手帕。她找不到手帕,但這一點並不讓她驚訝。過去的十三年中,她似乎總是在掉手帕。她打了個噴嚏,悄悄地離開婚禮的人群。賓客的歡笑聲和河對岸遠處傳來的暴民呼喊聲,形成強烈的對比。

  她回頭看了一眼那幢高雅的木造房屋。那是她的家,坐落在泰晤士河畔的南邊,從那裡可以看到整個倫敦市區及附近郊區的景色。午後的陽光照耀在窗戶上,裡面的賓客正在盡情地慶祝狂歡。

  沒有人注意到她。當然嘍。誰會對她感興趣呢?自從那件意外之後,黛娜就經常要她離得遠遠的。回憶讓菲碧畏縮了一下。她還是不明白那件事是怎麼發生的,但當時她的靈魂彷彿飄離了她的身體。像是變成兩個人一般。而從那之後,她所到之處,災難和混亂似乎總是跟著她。

  不過現在她安全了。她快步往船庫走去。那裡是她的秘密避難所。當她父親把水門移到河岸邊後。這個船庫就荒廢了。這裡的屋頂已經殘破不堪,木板牆壁也因雨水和風而腐蝕。

  但這裡是菲碧唯一能夠獨自舔傷口的地方。她不知道家中是否還有人知道這個地方,但當她走過去時,卻發現門是半掩著的。

  她的第一個反應是憤怒。有人私自闖入了這個屬於她的聖地。然後她的第二個反應是恐懼。這個世界上充滿了野獸,包括人類和動物在內。而任何一個都可能私自進入這個荒廢的地方。此刻,裡面不知道有什麼東西在伺機等候著。她遲疑地從門縫裡望去,然後憤怒取代了她的怔忡。這個船庫是屬於她的。如果有人在裡面,她會不顧一切地將他趕走。

  她轉身在船庫外面找了一根舊的桅桿,上面還有生了銹的釘子。全副武裝之後,她一腳將門踢開走了進去。

  「你是誰?」她盯著裡面的人問道。那個人驚訝地抬起頭。她坐在一張小凳子上,腿上放著一本書。

  菲碧走了進去,放下她的武器。「哦。」她說道。「我知道你是誰。你是葛爵士的女兒。你在這裡做什麼?你為什麼沒有在婚禮的宴會上呢?你不是應該留在我姊姊身邊幫忙的嗎?」

  那個深色頭髮的女孩小心地合起她的書。「是的,我是莉薇。」她說道。「我……我……不想留在——在婚禮上。我爸爸說如果我……我不想的話,我……我不必留下。」說完之後,她輕輕吐了一口氣。

  菲碧好奇地看著這個女孩。她的年紀比菲碧小,不過她很高,而且和自己圓胖的身材相比,顯得十分纖瘦。「這裡是我的避難所。」菲碧說道。在一塊木板上坐了下來。從口袋裡拿出一小包東西。「不過,我可以瞭解你為什麼不想待在婚禮上。我本來也應該替我姊姊料理一些事情的。可是我打翻了她的香水瓶,然後又踩了她的頭紗。」

  她打開手上的小包,拿出裡現的一小塊薑汁麵包,咬了一口,然後遞給莉薇。她搖了搖頭。「黛娜不停地咒罵我,說她這輩子再也不想看到我了。」菲碧繼續說道。「她恐怕真得再不會看到我,因為她就要搬到約克郡去了。那裡離這裡很遠很遠。不過,就算我再也看不到她,我也不會感到遺憾。」

  「我……我不喜歡她。」莉薇說道。

  「換成是我,也不會想要她當我的繼母……那簡直是個夢魘!哦,對不起,我總是說錯話。」菲碧抱歉地說道。「我總是不經大腦就開口說話。」

  「反正這是事……事實。」那女孩說道,打開她的書繼續閱讀。

  菲碧皺起眉頭,她的這個繼侄女,似乎不是一個十分友善的人,「你說話一向口吃嗎?」

  莉薇的臉紅了起來,「我天……天生就是這樣。」

  「哦,當然,我瞭解。」菲碧很快的說,「我只是好奇而已。」莉薇沒有回答,菲碧又拿起第二塊薑汁麵包吃了起來。將裙子上的麵包碎屑拍在地上。那件粉紅色的絲質禮服是特別為了她姐姐的婚禮訂製的,原本的目的是為了搭配黛娜那件鑲滿了珍珠的象牙色婚紗禮服。不過,正如黛娜所說的,穿在菲碧身上似乎完全破壞了效果。

  突然間門被猛然打了開來,一個人衝了進來,「天啊!這真是一場可怕的婚禮!」一個活力充沛的聲音說道,這個新進來的人倚靠在門板上。她的呼吸急促,用一隻手抹去額上的汗,她的綠眼睛審視著屋內的另兩人。

  「我不曉得還有人知道這個地方,我昨晚睡在這裡。」

  「這裡是屬於我的地方。」菲碧說道。「你是個不速之客。」這個新來的女孩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婚禮上的賓客,她的一頭紅色卷髮看起來好像一個月沒有梳過的樣子,她的臉上沾滿灰塵,雖然和她的雀斑混在一起,很難分出什麼是什麼,她的禮服是粗製的毛料,袖口上還有破洞。

  「哦,才不呢。」那女孩說道,坐在一艘翻過來的小船上,「我是婚禮上的客人,至少,」她誠實的補充道,「我爸爸是,而我和傑克是寸步不離的,所以我沒有選擇。」

  「我知道你是誰。」莉薇抬起頭說道,「你是我爸同……同父異母哥哥的小孩。」

  「蓓莎。」那女孩愉悅地說道。「溫傑克的私生女。那麼你是莉薇了。傑克曾經提過你,我猜,如果你在這時裡,那麼你一定是新娘的妹妹菲碧了。對不對?」

  菲碧又坐了下來,「你似乎對我們很瞭解嘛。」

  蓓莎聳聳肩,「我只是睜大眼睛觀察……並伸長耳朵傾聽。如果不這麼做,就會被惡魔侵襲的。」

  「什麼惡魔?」

  「男人。」蓓莎說道,「雖然不會有男人對我感興趣,看看我,瘦得像稻草人,不過,只要是免費的,男人都會不加思索地奪走。」

  「我痛恨男人!」莉薇說道。

  「我也是。」蓓莎同意道,然後,十四歲的她又老成的加了一句,「不過你還年輕,小傢伙不要這麼早下定論的,你幾歲了?」

  「十一歲。」

  「哦,你會有機會改變想法的。」蓓莎說道。

  「我才不會,我永遠也不要結婚!」莉薇睜大眼睛說道。

  「我也是,」菲碧說道,「現在我爸爸已經為黛娜安排了一樁好婚姻,我相信他不會煩我的。」

  「你為什麼不想結婚呢?」蓓莎感興趣地問道。「每個人都必須結婚,尤其是像你這樣出身良好的女孩。」

  菲碧搖搖頭,「沒有人會娶我的,我總是笨拙地掉東西。或是不經大腦思索說錯話。黛娜和我父親都說,我是他們的負擔,我什麼都做不好,所以我決定成為一個詩人。」

  「當然會有人要娶你的,」蓓莎說道,「你很漂亮,又有身材,而且很有女人味,我才是個沒人要娶的女人,看看我。」她站起身來指指自己,「我身材平板都像木板一樣,我是個私生女,我沒有錢,沒有財產,我根本不是個好對象。」她又坐了下來,愉悅地笑著,彷彿一點也不在意。

  菲碧思索了一下。「我明白你的意思。」她說道,「你要找個丈夫確實不容易,所以你要怎麼辦呢?」

  「我想當個軍人,我希望我天生就是個男孩,我確定我應該是個男孩的,只是上帝弄錯了。」

  「我要當——當一個學者。」莉薇說,「等我大一點,我想請我父親替我請一個家……家庭教師,我想搬去牛津,並且住在那裡。」

  「女人是不能去讀大學的。」菲碧說道。

  「我會。」莉薇固執的說道。

  「天哪!軍人,詩人,學者。我們三個女孩真是不平凡。」蓓莎笑著說道。

  菲碧也笑了起來,突然感覺道一股溫暖。她想要歡唱,想要站起來和他的同伴們一起跳舞。連莉薇也笑了。之前眼中的陰影似乎完全消失了。

  「我們必須支持對方的理想。絕對不要成為平凡的女性。」蓓莎站起來說道,「莉薇,你的小皮包裡有沒有剪刀?」

  莉薇打開她腰間的小皮包,她拿出一把小剪刀,將它遞給蓓莎。蓓莎剪下她那三根紅色的髮絲。

  「現在,菲碧,剪下你的三根頭髮,還有三根莉薇的頭髮。」她替兩個女孩剪下了頭髮。

  「現在看我怎麼做。」

  兩個女孩睜大眼睛,好奇地看著蓓莎。她瘦長、骯髒的手指開始用不同顏色的髮絲編成一色的手環。「好了,我們一人保留一個。我是紅色在外面,菲碧的是金色,莉薇則是黑色。」她將手環遞給各人。「將來,每當你忘記你的志願時,就看看這個手環……哦,還有,我們必須混合我們的血液。」她那像貓眼一般的綠眼睛中,閃爍著淘氣和興奮的神情。

  她用剪刀在手腕的皮膚上刺了一下,擠出一滴血。

  「該你了,菲碧。」她把剪刀遞給她。

  菲碧搖搖頭,「我做不到。不過你可以幫我。」她緊緊地閉上眼睛,伸出她的手臂。蓓莎刺了一下她的皮膚,然後轉向已經伸出手臂的莉薇。

  「好了,現在我們互相摩擦我們的手腕,讓血液混合在一起。這樣我們就可以結盟,發誓在任何情況下,我們都會支持對方。」

  莉薇知道蓓莎只是在玩遊戲,但當她的肌膚碰到其他人時,她卻感覺到一股奇妙的顫抖。

  「如果我們其中一個人有了麻煩,我們可以想辦法送手環向其他兩個人求救。」菲碧興奮地說道。

  「這樣聽起來很傻,可是也很浪漫。」莉薇說道。

  「浪漫有什麼不對?」蓓莎聳聳肩說道,而菲碧則露出一個微笑。

  「學者通常都不浪漫的。」莉薇說道,她深深地喘了一口氣,「我該回……回到婚禮上去了。」她把手環套在一個手腕上,然後走向門邊。

  當她打開門時,聽到河對岸傳來的叫喊聲,那嘈雜的聲音令莉薇顫抖。「你——你們知道他們在說什麼嗎?」

  「他們在喊著『他死了,他死了!』」蓓莎說道。「他們剛處決了史伯爵。」

  「為什麼呢?」菲碧問道。

  「天啊!你們什麼都不知道嗎?」她們的無知真的讓蓓莎嚇了一跳。「史伯爵是國王最親密的顧問,而國會公然違抗了國王,囚禁了他的顧問,現在他們剛砍了他的頭。」

  暴民們粗野的叫喊聲,以及如此血腥的事實,令莉薇感到頭皮發麻。

  「傑克說就要有內戰了。」蓓莎說道。「他一向很清楚這種事……不過其它的事,他就不知道了。」她補充道。

  「不可能會有內戰的!」莉薇害怕地說道。

  「等著瞧吧。」蓓莎聳聳肩。

  「如果有,我希望現在就發生,這樣我就不用回到婚禮上去了。」菲碧說道。「你要一起來嗎?蓓莎?」

  蓓莎搖搖頭。「你們去吧。那裡沒有我的容身之處。」

  菲碧猶豫了一下,然後跟著莉薇走了出去。她的手上緊抓著那個手環。

  蓓莎一個人坐在陰暗的船庫中。她傾身拾起菲碧忘記帶走的薑汁麵包。然後她緩緩地捏著麵包,愉快地吃了起來。城市中傳來的吶喊,以及屋中的歡樂氣氛氛,隨著夕陽西下逐漸消逝。

  一六四三年十一一月  蘇格蘭  愛丁堡

  壁爐中的炭火冒出濃濃的黑煙。站在爐火前攪拌火堆上方鍋子的老婦人不停地咳嗽著。窗外的世界一片雪白,雪花從灰暗的天空飄落。

  一個男人蜷縮在破舊的毯子下,呻吟了一聲。然後蠕動身子說道:「拿白蘭地來!」

  老婦回頭望了他一眼,在火堆中吐了一口唾液。柴火頓時發出吱吱的聲音。「那女孩已經去買了。天知道她要拿什麼去付錢。」

  被單下的人又呻吟了起來。然後,溫傑克勉強用一隻手臂撐起身子。他望著這個煙霧瀰漫的房間。和他上一次看的時候沒什麼兩樣,於是他又躺回草蓆上。地板又硬又冷。而單薄的草蓆則發出惡臭,緊貼著他骨瘦如柴的身軀。

  傑克想要死,但最後一絲的生命力卻不允許他這麼做。如果他死不了,那麼他想喝白蘭地。

  蓓莎已經去替他買酒去了。但她到底在哪裡呢?他不記得她是何時冒著暴風雪出門的。外面的雪花讓人根本無法猜出現在的時間。

  他的四肢疼痛不已,他的眼睛,以及他身上每寸皮膚都刺痛不堪。他不禁叫喊出來。

  但爐火前方的那個老婦人,卻頭也沒回一下。

  門被打了開來,冷風灌進屋內,幾乎將爐火吹息。那女孩用腳把門踢上。她雖然纖瘦,但卻帶著一股驚人的活力。

  「傑克,你的白蘭地。」

  發酸的酒精味和這個男人腐爛的身體臭味,令她皺了一下鼻子,但她依然伸出手臂,撐起了他的身體,從外套底下拿出一個小瓶子,然後用牙齒咬開酒瓶蓋。她父親的身體擅抖不已,令她幾乎無法將酒瓶拿到他的唇邊,他的牙齒打著顫,抬起頭用無神的雙眼望著她。

  他勉強喝了一口酒。當酒精滑下喉嚨時,他的疼痛似乎減輕了一些。他不再顫抖,並且能夠自己拿著酒瓶,直到最後一滴酒被飲盡。

  「該死,我總是喝不夠!」他咒罵道。「為什麼你不買多一點呢,丫頭?」

  蓓莎蹲在一旁,用厭惡和同情的眼神望著她父親。「我的錢只夠買這麼多。你很久沒有出去賺錢,而我們的錢已經都不夠用了。」

  「放肆!」他怒道,然後他閉上眼睛。一動不動,此時酒精在他體內起了作用,給了他平靜。然後他的眼睛又猛然睜開。他開始口吐白沫,汗珠從他的額頭上冒了出來。蓓莎用她的外套擦拭著他的臉。她的肚子餓得不得了,而那肌餓帶來的噁心感覺令她頭昏目眩。她站起身,走到爐火旁。

  「那是粥嗎?」

  「是啊。不然還會是什麼?」

  「的確。」她說道,在大鍋旁蹲了下來。她從很小的時候就已經學到,乞丐是不能挑剔的。從那個大鍋中勺起的稀飯,對她而言則是國王的美食一般美味。

  「蓓……蓓莎!」他喊著她的名字,她立刻來到他身邊。「在我的盒子裡面……有一個封信……去找……快一點。」每說一個字似乎都令他痛苦不堪。

  她找到了那個皮革的小盒子。除了他們身上的衣物之外,那是他們唯一的財產。她打開那個盒子。盒子裡面的內容物品,她知道得一清二楚。所有值錢的東西早已被變賣,拿去買白蘭地了。

  「在後面……在絲布的後面。」

  她把手指伸到破舊的襯布後方,發現了一張破舊的羊皮紙。她將它拿出來遞給她父親。

  「我走了之後……你要……」他開始猛烈地咳嗽起來。當咳嗽結束時,他已虛弱得沒有力氣繼續說話。片刻之後,他才又開始說道:「把……這封信寄到葛氏城堡去。讀上面的地址。」

  蓓莎將信封翻了面。「什麼?上面寫了什麼?」

  「讀上面的地址。」

  「約夏•葛氏城堡。」

  「等我死了之後,把這封信寄出去。」他的聲音虛弱下來。他伸出手,蓓莎則握住她,然後,他的手便垂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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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9 09:41:14 |只看該作者
  一個小時之後,溫傑克,葛凱托侯爵同父異母的哥哥,便這樣一文不值地死去了。

  蓓莎合上了她父親的眼睛。「我必須埋葬他。」

  「外面的土地硬得像鐵一樣。」老婦人說道。

  蓓莎抿起了嘴唇。「我會想辦法的。」

  「你沒有錢請人埋葬他。」

  「我會自己挖個墳墓埋葬他的。」

  老婦人聳聳肩。這個男人和他的女兒已經住在她家一個月,而她十分清楚這女孩的脾氣。她不是個輕易被打倒的人。蓓莎手上拿著那封信,她沒有錢買郵票,也不認識任何人可以給她錢,現在蘇格蘭的邊境又有內戰,她也不知道是否還有郵政服務,但她不能不理會她父親生前所交代的事。他希望把這封信送到他弟弟手中,而她必須想辦法做到。

  然後她該怎麼辦呢?她望著這間小屋子。她可以在這裡待到冬天結束。她可以在附近的酒館裡工作。只要她能夠付得出每天一碗粥和床位的錢,老婦人是不會趕她走的。加上她不再需要替傑克買酒,或許她還可以存上一點錢。等到春天到來……她就可以離開。

  不過首先她必須埋葬她父親。

  「爵爺……爵爺……抱歉,爵爺……」

  葛凱托侯爵望著那那個氣喘吁吁,朝他跑過來的人。葛侯爵正在馬廄中檢視著他的馬匹。

  「什麼事?」他對那個小伙子揚起一道眉毛。那男孩將一封信遞給他,然後把冰冷的雙手夾在胳肢窩下方取暖。

  凱托接過信。他不認得上面那不工整的字跡。歪曲的筆跡。彷彿寫信的人連筆都拿不穩一般。

  他將信封翻了面,倒吸了一口氣。上面的封印是他同父異母哥哥的。「我決定今天早上不去騎馬了。吉爾。」

  「是的,爵爺。」馬伕接過侯爵手上的馬韁,將馬匹帶回馬廄中。

  「哦,小伙子。」伯爵回過頭,看著那個臉被凍得通紅的男孩。「你是從約克的郵局來的嗎?」

  那男孩猛然點點頭。

  「我不知道現在還有辨法傅遞郵件。」

  「並不是每封信都可以送得到。不過,這一袋郵件是跟著雷爵士的軍隊一起通過過境

  的。」

  凱托嚴肅地點點頭。「到廚房去吧。好好吃點東西,休息一下,再回城裡去。」

  侯爵走進城堡中,往他的私人書房走去。他脫下身上的斗篷和手套。壁爐中火焰熊熊地燃燒著。他彎下身去烤他的雙手,然後才又站起身來,打開他哥哥的信。

  一六四三年十二月  愛丁堡東帝文街

  我親愛的弟弟:

  當你接到這封信時,應該表示我已經死了。大概是下地獄去了吧!不過,因為我過去所選擇的生活,我想是罪有應得。(啊,我可以想像,你現在一定皺起眉頭,你是一個正直的人,無法瞭解生活在罪惡之中的喜悅。),我知道你一向仁慈善良,而且擁有一顆慈祥的心。我的女兒,蓓莎,她一直和我一起在受苦。而今我死了,她不該再活在苦難之中,你會願意接濟她,好好對待她嗎?她和你雖然沒有太親的血緣關係——可憐的小私生女——但你是唯一能夠救濟她的人。

  你那不成才的哥哥  傑克

  凱托將信合了起來。他可以想像到傑克那嘲諷的語氣。無疑地,那個男人現在一定在地獄的烈火中翻滾。

  他彎下身,本來想將那封信扔入火焰中,然後又停頓下來。他歎口氣,將紙張撫平放在桌上。傑克是什麼時候死的?那封信的日期是上個月。從那裡到葛氏城堡,起碼要三個星期的時間。那個女孩還在愛丁堡嗎?可以在東帝文街找到她嗎?現在邊境有戰亂,他要怎麼把她接過來呢?

  兩年半之前,在他自己的婚禮上,他就知道內戰是必然發生的。查理國王太急於想要牢固他的權力,現在國會反對的聲浪已經越來越高。兩年來,整個國家開始分裂。在眾多家族中,兄弟父子也因此反目成仇。從一六四三年起,國王的軍隊已經佔領了英格蘭北方。但現在他們面臨了新的挑戰。蘇格蘭的軍隊宣佈支持國會,在雷爵士的帶領下,已經穿越了約克夏邊境,抵抗著國王在北方的軍力。

  凱托走到窗邊。從這裡他可以看到他自己的軍隊。一個原本支持國王的軍隊。大部分的士兵依然相信,他們隨時準備為查理國王效命。只有少部分的士兵知道,他們的主人已經不再對國王忠誠。

  在內戰一開始時,凱托是一心向著國王的。他招募了軍人和金錢。繼續為國王捍衛著疆土。然而,漸漸地,國王的所作所為似乎不再令人信服……他開始無謂地濫殺無辜,摧毀子民的土地。他顯然是昏庸地被他的顧問所蒙蔽。沒有一個深愛自己國家的人,能夠容許這樣的事情發生。一個國王如此無視於子民的需求和權利。因此,在戰爭的第二年,葛凱托決定背棄國王,轉而支持國會和民主。

  但這麼做,在每一方面都與葛家的傳統背道而馳。他甚至還沒有和自己的家人談到換盟的問題,更別提要公然宣佈加入國會了。然而,等到他別無選擇的那一天到來,他會毫不猶豫地行動。

  凱托從窗邊走了開來,搖了搖頭,再次拿起傑的信。

  他只看過那個孩子一次,是在他自己的婚禮上。他對她記憶十分模糊。纖瘦、骯髒、滿臉雀斑、一頭紅髮,以及一雙和傑克一樣,像貓一般的綠眼□。他還記得她說話的口氣也和她父親一樣。唇上總是帶著一抹嘲諷。

  目前他已經有夠多事情要煩心,實在沒有餘力接濟一個無親無故,身無分文的孤兒。他再次將信紙揉在手中,準備扔到壁爐裡。但他又停頓了下來。他無法拒絕他哥哥臨死的懇求。

  這是良心問題。儘管他百般地不願意,他必須為那個女孩做些什麼。

  他離開書房往飯廳走去,看到他的妻子和女兒正坐在那裡吃早餐。當他一走進去。就感覺到氣氛有不對勁。

  黛娜抬起頭來。她的雙唇緊閉,眼中露出斥責的神色。雙眉也緊緊地皺了起來。但當她一看到她的丈夫,整個怒容就立即消失了。

  莉薇看到父親走進來,馬上推開椅子站起身來,行了個屈膝禮。

  「早——早安,爵爺。」

  「早安,莉薇。」凱托皺起眉頭,心想不知他的妻子和女兒之間有什麼不愉快。莉薇對她的繼母似乎總是保持著距離,但在他眼中。黛娜對這個孩子簡直關心得無微不至。

  黛娜說道:「爵爺,你通常不和我們一起用早餐的。」雖然她的聲音很輕柔,但依然聽得出語氣中微微的不悅。

  莉薇經常想道:不知她父親是否知道,黛娜非常不喜歡北方陰冷的氣候,成天關在防守森嚴的城堡中。遠離宮廷的社交活動。對於他妻子每天唉聲歎氣,談論過去參與宮廷中的宴會,以及懊惱自己無法陪伴在皇后身邊,凱托似乎一點也沒有注意到。

  不過,有太多事是他沒有注意到的,莉薇又想道。就算他知道他妻子和女兒之間的嫌隙,他恐怕也不會有所行動。

  「我本來打算出去騎馬的,但我接到一封從愛丁堡來的信。我那同父異母的哥哥死了。」凱托坐在一張椅子上,拿起桌上的麥酒喝了一口,然後切著盤中的沙朗牛排,並將奶油塗在麵包上。

  莉薇突然感到一陣顫抖。她衝動地開口問道:「那是蓓莎……蓓莎的父親嗎?」

  「樣愛的莉薇,我已經告訴過你很多次,如果你先深呼吸一口,我相信你可以控制你的口吃的。」黛娜甜甜地微笑道。「如果你無法與人自在的交談,怎麼找得到丈夫呢。」莉薇猛然抽回她的手,將它放在膝上。她抿起嘴唇。眼睛盯著她的盤子,不想再說話了。

  「我哥哥信中的內容和蓓莎有關。」凱托說道。莉薇抬起頭來,她無法裝作漠不關心。凱托繼續說道。

  「他死前的請求,是希望我能夠接濟那個女孩。」

  「你沒有義務撫養那個私生女。」黛娜溫和地微笑道。

  「這點我哥已經提到了。但在良心上我實在不能棄這個女孩不顧。畢竟她還是我的侄女。」

  莉薇既急切又興奮地說道:「我希望她能——能夠來。」她喘息疲乏。她的臉紅了起來。

  黛娜的眉頭不悅地皺了起來。「親愛的莉薇,她對你而言,並不是個好同伴……想想她那個糟糕的父親。」她嫌惡地顫抖了一下。「爵爺,請原諒我這樣批評你的哥哥,可是……你知道我的意思的。」

  凱托點點頭。「我瞭解。」

  「我真的很希望蓓——蓓莎能——能夠來。」莉薇重複說道。興奮的情緒似乎讓她口吃得更厲害了。

  黛娜打開她的扇子。「這不是你能夠決定的,親愛的。」她說道,在扇子後方狠狠地瞪了莉薇一眼。

  凱托似乎沒有聽到他妻子的話。「我幾乎忘了,你們曾經見過一次面,在婚禮上,對不對?莉薇?你很喜歡她嗎?」

  莉薇點點頭,不再開口說話。

  「或許你可以教她一些禮節。」凱托說道。他一直想要為女兒找個伴。他曾經多次暗示,希望黛娜的妹妹菲碧可以來這裡長住。但每次他提起這件事,黛娜似乎都有理由反駁這個建議。凱托知道她並不太喜歡她妹妹,覺得她既笨拙又惹人厭,因此凱托也就沒有再提這件事。

  「那孩子幾歲?」黛娜問道。

  凱托搖搖頭。「我不太清楚。應該比莉薇大吧。」

  「是的。」莉薇大膽地開口說道。她知道如果她不參與這段說話。凱托就會被黛娜說服

  ,那麼蓓莎也不會來了。她父親曾經常用妥協來處理事情,因為他實在有太多重要的事情要忙了。莉薇總是覺得,在她父親眼中,似乎每一件事都比她重要得多。

  莉薇不自覺地抓緊了她脖子上的項練。在那個小飾盒墜子中,放的是那個頭髮編成的手環。想到那個五月的下午,那段友誼長存的回憶,就令她勇氣十足。

  「現在要她學什麼禮節,恐怕太晚了吧?」黛娜帶著她一貫的虛偽笑容說道。凱托皺起了眉頭。「你真的很反對這件事嗎,夫人?因為我真的覺得,我有義務做到我哥哥死前的要求。」

  「當然。」黛娜很快說道。「我也認為你應該那麼做。我只是擔心,或許那個女孩住在其他的家庭會比較適應——比如一個中產階級的家庭。這樣她可以安度生活,能夠找一個和她同樣階級的丈夫。」

  莉薇看到她父親已經接受了黛娜的說法。他就要被她說服了。於是莉薇開始用懇求的語氣說道:「求——求你了,爵爺。」

  凱托似乎被莉薇嚇了一跳。他憂慮地望著她,想著過去她曾徑是個甜蜜、外向、開朗的小女孩。然後在某一個冬天,她突然開始口吃。從此之後,她就變得有些封閉。他已經不記得,上次她開口求他是什麼時候了。

  「好吧。」他說道。

  黛娜突然把扇子合了起來,不再開口辯駁。莉薇的臉則亮了起來。她眼中的險影消失了,唇上也露出開朗的微笑。

  凱托轉身面向他的妻子。「我相信蓓莎會試著適應我們的禮節,黛娜,如果有你幫忙的話。」

  「當然,爵爺。」黛娜服從地低下了頭。「或許她可以幫忙做一點事,比如說幫忙照顧嬰兒,或是一些家事。我相信,她一定會想要報答你對她的慷慨。」

  凱托推開椅子站起身來。「照顧嬰兒,當莉薇的玩件,這真是太好了。親愛的,那麼一切就交給你了。他點點頭離開了飯廳。

  黛娜臉上甜蜜的表情消失了。「莉薇,如果你的早餐已經吃完了,你可以離開了,練習一下你的儀態。看書會讓你變得有點駝背,來吧。」她優雅地站起身來,挺直了她的背脊和肩膀。

  不過,反正葛夫人從來沒有看過一本書,當然不會有駝背的問題。莉薇在心中默默想道。她不情願地跟著她繼母走到臥房。黛娜把一塊木板綁在莉薇背上,矯正她所謂的駝背。

  凱托一點也不知道他女兒每天所受的折磨。他走出城堡來到外面的庭院,當康吉爾上校看到葛爵士的到來,立刻停止訓練,走到他面前說道:「早安,爵爺。」

  「我有一項任務要交給你,吉爾。我不知道還能托付誰。」

  「我是你的手下。爵爺。一切悉聽尊便。」

  「我知道,但這不是你所習慣的那種任務。」凱托說道。「甚至可以說是保姆的工作。而且來得不是時候。因此我才必須拜託你。」

  「請說吧,爵爺。」

  「我需要你去愛丁堡,把我的侄女帶過來。」凱托解釋了整個情況。吉爾只是靜靜地聽著。直到他把話說完。

  「您要我今天就動身嗎?」

  「越快越好。目前在邊境尚未有動亂。雷爵士的部隊依然在那裡防守。」

  「我們會加入他們的陣營,是不是,爵爺?」

  「是的。等到你把那個女孩從蘇格蘭帶回來之後,我們就會宣佈支持國會。」

  吉爾的臉亮了起來。「那將令許多人大吃一驚。」

  「你認為部下們會服從嗎?」

  「是的。他們會服從命令的。大部分的士兵已徑有支持國會傾向了。」

  「很好。」凱托從口袋裡拿出一個沉重的皮包。「這些錢應該夠你在路上花費了。」

  「如果那女孩不願意……」

  「那麼就別勉強她。如果她已經有自己的計劃,那更好。」他哥哥只是希望他能夠給那女孩一個棲身之處罷了。

  吉爾點點頭。「反正我會走荒原的路。這樣應該不會遇上敵方的軍隊。」

  「不過會有更多機會碰上那群荒野亡命之徒。」凱托嚴肅地說道。「狄瑞夫會派他的間諜在外尋探,而他一定會伺機攔截葛家人的。」

  「我聽說他自己在招募軍隊,準備為國王效命。」吉爾說道。

  「他會參與戰事,這我一點也不驚訝。」凱托說道。「燒殺淫掠本來就是他的本行。」

  葛爵士回到城堡,皺起雙眉思索著,但腦中的思緒只讓他更加沮喪和憤怒。二十六年來,狄家手下的亡命之徒一直生活在荒原之中,處處與葛家作對。

  在依莉莎白女王和詹姆士國王任內,北方邊境已經不如過去一般危險。但狄家的人馬依然存在,孤立地生存在他們自己的區域,自由自在地往返蘇格蘭邊境,不時掠奪葛家的財產,但總是逍遙法外。

  這群亡命之徒的首領是狄瑞夫。他在鄉間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並且流傳著許多英雄事跡。雖然他是一群盜匪的領袖,但人們都很敬愛他,而他也慷慨地回報他的人民。他只接納人們自動獻予的東西,而每當有人需要幫助,他總是義不容辭地伸出援手。

  自從成年之後,凱托和狄瑞夫就成了敵人。他們的年紀相仿,而兩人都繼承了父親的頭銜。不同的是,凱托在他父親去世時,繼承的是貴族的地位以及大筆的財富和家產,而瑞夫擁有的只是空的爵位和荒廢的土地,以及自己父親蒙受不白之冤,死在牢獄中的痛苦記憶。

  凱托知道在狄瑞夫眼中,他和他父親一樣罪孽深重。他父親是個正直的男人,在榮譽和良心方面,把一切都看得黑白分明,當狄威廉大膽地關押了詹姆士的顧問,並譴責國王顧問的不是,葛喬治便毫不猶豫背叛了他的老朋友。逮捕叛徒替國王效命是他的職責。

  凱托不知道,倘若換成是自己,他不知是否能夠做到和他父親一樣。雖然他同樣是個正直的人,但他知道狄瑞夫不是個簡單的人物。狄威廉死了。他的家族也蒙受被驅逐的命運。這一切都是因為葛喬治,而瑞夫想要報仇。他和喬治的兒子之間的這場戰爭,完全是私人的復仇行動。不管凱托願不願意,他都別無選擇。

  如果狄瑞夫要加入內戰,並與葛家相持敵對的立埸,那麼只會讓這場戰爭打得更加激烈。凱托心中有一部分十分渴望與狄瑞夫在戰場上相見。因為,那將會是一場極富具有挑戰性的決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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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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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9 09:41:4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你要去哪裡,瑞夫?」床上凌亂的被罩下,傳來一個充滿睡意的聲音。一個人用手肘撐起身子。她用手將臉上蓬亂的鬢絲撥開,露出一雙棕色的眼睛。

  「我有事要忙,美琪。你知道的。」狄瑞夫用拳頭打碎水瓶中的冰塊,將冰冷的水倒在自己的頭上,發出一聲呻吟。然後他甩了甩頭,冰冷的水珠散落在地上。那個女人咒罵一聲,立刻鑽回被罩底下。

  瑞夫不理會她的咒罵和抱怨,用毛巾擦乾了頭。美琪坐在床上,將毯子拉到下面,皺著眉頭望著狄家村的主人。

  「天都還沒有亮呢!」

  「你是個懶鬼,親愛的美琪。」瑞夫說道,伸手去拿褂在床頭的襯衫。

  那個女人瞇起了眼睛,將身子倚靠在床頭櫃上。「回到床上來吧。」這個狄瑞夫是個英俊、強壯的男人,而每次他召喚她,她都毫不猶豫地過來。和她其他的客戶相比,在這裡她得到許多肉體上的歡愉。

  她的目光慵懶地掃視著他的身體。一身金紅色的毛髮,從他的肩膀,一直向下延伸到他的鼠蹊部。在燭光下,紅色的毛髮在他古銅色的手臂和腿部發出閃爍的光芒。他的全身沒有一塊贅肉,而這個男人高大無比的身材,使得這個房間顯得十分狹小。

  「起來吧。」他對她說道,將她身上的被單拉開。「起來,我今天有一整天要忙呢!」是他那雙藍眸中的危險光芒,讓他的伴侶不得不服從。的確,狄瑞夫的脾氣像他的髮色一樣火爆,而大部分的時候,他是不容許其他人持有反對意見的。

  「你又要出去掠奪了嗎?」美琪坐在床邊,穿上她的羊毛長衫,然後是她的法蘭絨襯裙,以及一件羊毛上衣。

  「也許吧。」他穿上一件皮質外套,然後彎下身,攪動了一下爐火中的木柴。

  美琪走到爐火前更衣。「聽說你要宣佈支持國王。」她瞥了他一眼。「帶著你的手下加入國王的軍隊。」

  「別道聽途說。」瑞夫走過她身邊,拍了一下她渾圓的臀部。「我把錢放在老地方。」他對她微笑一下,然後就下了樓梯,往樓下的小屋走去。

  那個微笑讓美琪十分滿意。瑞夫不喜歡談公事,而在狄家村中,所有的事情都是沒有秘密的。在這裡沒有女人。美琪和她的朋友偶而被召喚來服務,其他所有大大小小的事情,這些男人們都自己處理。

  每個人都知道,這裡比較像是個軍營,而不是一個文明的社區。瑞夫很清楚附近居民的好奇,猜想美琪的僱主貝夫人,一定經常向這些女孩打聽狄家村內的消息。她們的好奇心很快就會被滿足的。因為,瑞夫已經下了決定,並打算在一、兩天之內對外發佈消息。

  在樓下的小房間中,壁爐的火光微微地照亮了屋內。瑞夫走到房間盡頭的角落,驚訝地看到床上依然躺著兩個小小的身體。這兩個小鬼通常在第一聲雞鳴之前就起來了,即使在冬天也一樣。不過他知道,當他們聽到美琪離去的聲音,就會立刻警醒的。在那之前,他們的父親決定享受一下這難得的清閒。

  他拿起褂在門邊的大衣,拿下木栓,將門打了開來。瑞夫穿過村落,來到了小河邊。在結冰的表面下,河水依然川流不息地流動著,提供村民們所需的水源。

  一群年輕人站在小河邊,他們正拿著水桶,沖洗著隔夜結了冰的水龍頭。他們看到瑞夫後,都站直身子,雙頰被凍得通紅。

  「早安,爵爺。」

  「早安,孩子們。」瑞夫和他們每個人分別打了招呼,並稍微閒聊一下。這些孩子的眼中,明顯地流露出對他的崇拜,但他並不以為意。

  這些年輕人是狄家陣營的新血液。許多是跟隨他們的父親,兄弟,甚至叔伯而加入的。有些本身就是逃犯,而另一些只是喜歡追求刺激冒險。不過,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對羅斯堡堡主忠心耿耿。

  「爵爺,我們真的要宣佈對國王效忠嗎?」其中一個高大的年輕人,顯然是這群人的帶頭者,開口問瑞夫道。其他五個人也用急切的目光望著他。

  「你認為國王陛下會接受我們這一群莽夫嗎,保羅?」瑞夫反問他道,眼中露出一道光芒。「接納一個背負叛徒罪名的家族?一群多年來犯下無數的偷竊罪、搶劫,以及其他罪名的亡命之徒?」

  保羅望著他的眼睛。「我認為陛不會接受任何願意支持他的人,爵爺。」他說道。

  「現在羅爵士的軍隊已經攻到蘇格蘭來了,我想國王陛下沒有太多選擇。」

  瑞夫微微揚起了嘴唇。「是的,我想你說的有道理,小子。忠心可以彌補一切的過錯。我相信國王在感激之下,一定不會虧待我們的。」他揮揮手道別,然後就踏步走了開來。

  國王在感激之下,將會遺忘過去的污點……狄家又可以重新在這個世界上立足。是的,一個國王有無限的權力,可以犒賞忠心的屬下。

  瑞夫輕聲笑了起來。表面上,他是為國王在打仗。而實際上,他為的是自己的利益。查理國王和他的父親一樣,都是個傻子。但瑞夫不會犯下他父親當年所犯的錯誤。他會讓國王看到他的忠心,直到達成目的。他會奮力爭取到他的獎賞。

  他沿著彎曲的小路走到守望台。錄他來到山丘頂端時,已經是黎明了。

  「早安,瑞夫。」一個大約二十幾歲的高瘦男子對他說道 。「喝點咖啡嗎?」

  「謝謝你,威爾。」瑞夫對他的堂弟說道。他十分喜歡這個年輕人。在瑞夫的成長過程中,威爾的父親一手將他帶大。「有什麼情況嗎?」

  「沒有。不過,雷爵士的軍隊似乎又往北方前進了。」

  瑞夫從另一個男人手中接過一杯咖啡。「我們今天早上會派巡邏兵出去。如果費爵士和雷爵士加入了國會的陣營,國王就有麻煩了。」

  「你認為我們可以攔下雷爵士的軍隊嗎?」威爾問道。

  「那正是我的打算。」瑞夫的眼中閃著光芒。「我們可以非正式地先幫國王一點小忙。」

  「可是葛家也是支持國王的。」片刻之後威爾說道。

  「還傳言說,他已經為國王招募了軍隊,」威爾還是感覺很迷惑。

  「等著瞧吧。」瑞夫重複道。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如此確定凱托游移的意志。然而他這一生都在與這個男人對抗。掌握他的動向、試圖猜穿他的心思,彷彿像是他肚子裡的—條蛔蟲。

  他把杯子還給那個哨兵。「我會帶幾個人前往麥克鎮,看看能否在路上探聽到什麼消息。」

  「小心一點。」

  「好。」瑞夫回頭往村落中走去。

  瑞夫回到家中,突然從後院裡傳出一陣尖叫。他穿過一個木門來到廚房後的小花園。那裡的土地硬得像鐵一樣,根本是草木不生。兩個小小的身影在雪地中翻滾著。

  瑞夫走向他們,抓住兩個孩子的衣領,將他們分開來。兩雙藍眼睛憤怒地瞪著對方,彼此都脹紅了臉。

  「今天輪到我撿雞蛋。」

  「才不是。是我!」

  瑞夫打趣地望著這兩個男孩。他們兩個相差一歲,但都遺傳了狄家的火爆脾氣。「你們兩個真是野孩子。這麼冷的天氣還在雪地裡打滾。」

  「應該由我來撿雞蛋,因為我比較大。」托比說道,奮力掙脫他父親的手。

  「你昨天已經撿過了。你每次都說你比較大。」淚水開始滑落他弟弟的面頰。

  「我本來就是。」托比固孰地說道。

  「這不公平。」路克哭泣道。「不公平!」

  「這個世界本來就不公平!」瑞夫同意道。

  「不過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昨天是誰撿雞蛋的?」

  「是托比!」路克用手臂擦拭著鼻子。「每次都是他,因為他比較大。」

  「我做得比較好,因為我的年紀比你大。」托比驕傲地說道。

  「可是。如果路克都沒有機會練習的話,怎麼有辦法進步呢?」瑞夫說道。「好了。等一下再來撿雞蛋吧。該吃早餐了。」

  不顧兩個孩子的抗議,他抓著他們的衣領,把他們拖進屋子裡去。

  孩子的母親在生下路克不久之後就死去了。琳娜當了瑞夫五年的床上件侶。她並不住在村中,只是像美琪一樣,固定來這裡拜訪瑞夫。她的死對他影響很大,當路克離開襁褓之後,瑞夫就把兩個孩子接過來自己照顧。雖然軍隊不是養孩子的最佳場所,但他曾答應過他們的母親,他會好好照顧這兩個孩子。

  況且,等到他們的父親計劃成功,重新恢復狄家過去的地位,這兩個孩子的未來就會是一片光明燦爛。

  蓓莎將斗篷的帽子緊緊包在臉上,冷風颼颼地吹拂著。她的馬匹低著頭。無精打采地往前走。已經是下午了,她希望他們會趕快停下來用餐。然而,在這條愛丁堡的路上,似乎沒有任何建築物。她的同伴康吉爾以及他的四個手下,似乎一點也不受風寒影響,繼續迎著寒風往前走去。

  這位自稱為康中士的男人,是在一個星期前,來到陽光酒吧。當時她正忙著在酒吧中端酒,並閃避客人們的毛手毛腳。這位來自約克夏的高大男子打開了酒吧的門,一股寒風夾帶著雪花吹進門內……

  「溫小姐嗎?」

  「你是誰?」蓓莎將倒滿的酒杯推到客人面前,將手肘靠在吧檯上問道。她的綠眸掃視著這個男人,審視著他的衣著、厚重的靴子,看起來像是個習慣於戶外生活的人。想必一定是個夫夫或是木匠吧,她猜想道。但從他那雙佈滿青筋的大手,寬大的肩膀,肌肉強健的大腿,以及銳利的棕色眼眸看來,這個男人不是個好惹的對象。

  「我姓康。康中士。」吉爾打開他的斗篷,露出腰間的手槍和劍鞘。

  當然了,蓓莎想道,他是個軍人。全蘇格蘭都在談論英格蘭的內戰,而戰火似乎已經開始往北延伸。

  「你找我有什麼事嗎,中士?」她把下巴靠在手掌上,好奇地望著他。「要來點麥酒嗎?」

  「葛爵士的侄女不該在酒吧工作的。」吉爾嚴肅地說道。「我想請你離開這個地方一下。我有事要跟你談,溫小姐。我帶了一封你叔叔寫的信來。」他從口袋中拿出一張羊皮紙,將它放在吧檯上。

  蓓莎突然覺得心跳加快起來。她完全不知道傑克寫給他弟弟信中的內容,但一定與她有關。她打開羊皮紙,讀著上面的字跡。

  蓓莎記得凱托,在倫敦那個炎熱的午後。她也記得那個船庫,以及那兩個女孩:新娘的妹妹菲碧,還有蓓莎自己的堂妹莉薇。那個口吃、臉色蒼白、嚴肅的小女孩。她們一起玩了一個愚蠢的遊戲,混合對方的血液,承藉永久的友誼。她甚至用她們的頭髮編了三個手環。

  想到那個幼稚的兒時遊戲,幾乎讓她笑了起來。三年前,她還能夠幼稚的當個孩子。但一切都已經改變了。

  她叔叔答應給她一個家。信中似乎沒有提到什麼條件,但蓓莎知道,接受他人的施捨是要付出代價的。然而,葛爵士的半個兄弟所生下的私生女,能夠為他做些什麼呢?她沒有辦法嫁個好丈夫,為葛家與名門家族拉攏關係。沒有人會娶一個身無分文的私生女。他也不需要僕人。他一定已經有很多僕人了。所以到底是為什麼呢?

  「莉薇小姐要我把這個交給你。」康中士打斷了她的思緒。他把一張折疊起來封好的紙放在吧檯上。

  蓓莎打開它。一個三色髮絲編成的手環掉了出來。

  「請你來。」包著手環的那張紙上只有這三個字。

  這一次蓓莎真的笑出聲來。莉薇把那個在船庫裡玩的遊戲當真了嗎?

  「如果我謝謝葛爵士的慷慨,但依然決定留在這裡……她揚起一道眉毛。

  「那麼,那將是你的選擇,小姐。」他環視四周。「不過依我看,任何有一點大腦的人,都知道該如何抉擇。」

  蓓莎把手環包回紙中,緊緊地抓在胸前。「你說得對,中士。我只是不知未來 ……」

  因此她現在才會在這裡,離開愛丁堡已經三天了,身上穿著保暖的靴子和厚重的外套,以及一件羊毛裝,還有乾淨的羊毛襯褲,和一件柔軟的皮長褲。這樣她才有辦法跨騎。畢竟在嚴冬的天氣下,要穿越危險的蘇格蘭邊境,側騎實在不太方便。

  康中士也給了她一些錢,但他並沒有多作解釋。這一點蓓莎十分感激。她不喜歡接受施捨,但中士的態度省去了她的尷尬。理智告訴她,她應該接受他的錢。畢竟,她身上原本的這身裝扮,實在不適合長途跋涉。

  「你不好嗎?小姐?」中士將馬騎到蓓莎身旁。他的眼睛掃視著四周。一向鎮定的他,此時看起來卻有些不安。

  「我很好,中士。」蓓莎回答道。「不過這裡的景象實在很荒涼。」

  「是的。」他同意道。「我們應該再走四個小時,就可以到家了。如果你還撐得下去的話。我不希望停下來。」

  「沒問題。」蓓莎輕鬆地說道。她已經習慣飢餓了。「這裡有危險嗎?」

  「這裡是狄家的土地。那些該死的強盜。」吉爾嫌惡地說道。

  「強盜!我還以為他們在多年前就不存在了。」

  「是的。除了狄家的人之外。他們經常攻擊和偷竊葛家的牛只。那些燒殺擄掠,無惡不作的混蛋!」

  蓓莎記得傑克曾經告訴過她,有關葛家和狄家之間的仇恨。傑克對他和凱托的父樣印象並不好,說他是一個暴躁、固孰,對自己的兒子冷酷無情的男人。但傑克顯然對羅斯堡伯爵狄瑞夫,以及他的那群手下,更加沒有好感。

  「所以他們還經常出動嗎?」

  「是的,尤其過去的幾個月更糟。」吉爾怒道。「一群強盜和謀殺犯。那個狄瑞夫簡直是魔鬼的爪牙。我相信他一定會利用戰爭,乘機大撈一筆的。」

  蓓莎顫抖了一下。「葛爵士支持國王嗎?」

  吉爾瞪了她一眼。「這和你有什麼關係?」

  「只是好奇而已。」她瞥了他一眼。「是不是嘛?」

  「應該是吧。」他簡短地回答道,又往前騎去加入前方兩個男人的行列。

  蓓莎把手伸進口袋中。莉薇的手環依然包在那張紙中。蓓莎也找到了她自己的手環。它被放在那個她僅有的小盒子中,裡面還有一些其他有紀念價值的東西:她父親的戒指;一個中間穿孔的銀幣,蓓莎一向認為它有魔力,可以帶給她好運;一朵乾燥被壓平的紫羅蘭。印象中是她母親送給她的,不過她一點也不記得在她滿人歲之前就死去的母親,一把破損的象牙梳;還有一個傑克說曾歸她母親所有的小瓷器胸針。這個小盒子是她唯一從愛丁堡帶來的東西。

  莉薇現在變成什麼樣了呢?過去的她是如此嚴肅……不快樂,雖然莎蓓並不瞭解,一個向來衣食無缺的人,為什麼會不快樂。當然,當時莉薇擔心的是她的新繼母。新娘的妹妹菲碧,顯然對她姊姊的評價並不高。蓓莎心想,不知莉薇是不是有麻煩了。如果她是,難道她認為蓓莎可以幫忙她嗎?蓓莎自己已經有夠多的麻煩了。

  她的肚子開始咕嚕咕嚕地叫了起來。她用斗篷緊緊包住自己。一個星期來正常的飲食,顯然讓她的肚子變得不再有耐心。

  突然間,一聲叫喊,急促的馬蹄聲,以及一個槍響,將飢餓的思緒趕走了。她的馬抬起了前腳,蓓莎猛然拉住馬韁。她聽到康中士叫他的手下聚集過來,但他們只有四個人,根本抵不過八個全副武裝的騎士。

  「哦,看看我們逮到誰了。」

  蓓莎緊拉住馬韁。她抬起頭,看到一雙藍眸危險地閃爍著。

  「你是誰?」她問道。「你為什麼要抓我們?」

  她的帽子在掙扎時掉落了下來。瑞夫看到一個一頭桔紅色頭髮,有著一雙綠眼睛的女孩。她的臉色蒼白,但不是因為恐懼。她看起來倒比較像在生氣。

  「狄瑞夫,羅斯堡的堡主,悉聽尊便。」他嚴肅地說道,摘下帽子對她行了個禮。「而這位受葛家人馬保護的人又是誰呢?」他揚起一道眉毛。

  蓓莎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你要綁架我們嗎?或者你打算殺我們?」

  「我們這麼辦吧。」瑞夫愉悅地說道。「我們輪流問問題。不過,讓我們先去一個比較不冷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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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9 09:43:06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蓓莎不假思索地反應了。她抬起拿著馬鞭的手,往瑞夫的手腕上抽去,割破了他的皮手套。他驚喊了一聲,抓著馬鞭的手鬆了開來,而蓓莎則拉起她的韁繩,踢了馬腹一下,猛然向前衝。蓓莎聽到他從後面追來的聲音。他的馬踩在結冰的泥土上面。她催促馬匹加快腳步,彎下身子趴在馬背上,以防後方飛來子彈。

  但她知道她不會贏的。她的馬匹太年輕,除非狄瑞夫打算放棄追逐,否則她在幾分鐘之內就會被征服的。她隨即發現他並沒有立刻追上來。只是和她保持一段距離跟在身後,而這一點令蓓莎感到憤怒不已。他彷彿在和她玩貓捉老鼠的遊戲,讓她以為自己逃得掉然後再冷不防地伺機逮住她。

  她將手伸進靴子中,握住了那把傑克給她的匕首。蓓莎緩緩地減慢馬匹前進的速度,並漸漸坐直身子。現在後方的馬匹和她的距離越來越靠近,她等待著,想要讓他接近得來不及停下來。她的思緒冷靜,心跳穩定,呼吸平穩。但她已經準備好進攻的武器,猛然,她停住馬匹,同時轉過身子,手上拿著匕首。

  狄瑞夫靠得很近,而正如她所希望的。他的馬匹速度很快,讓他根本無法及時停下來。

  她看到他臉上驚訝的表情,同時用力地扔出匕首,刺向他的心臟。

  刀子刺穿他厚重的外套,插在他的胸口。蓓莎盯著他,頓時無法移動。她過去從來沒有殺過人。

  「我的天啊!」狄瑞夫大聲喊道。他將胸前的匕首拔了下來,詫異地低下頭。「我的天啊!」他驚訝地盯著馬背上的那個女孩。「你竟然用刀子殺我!」

  蓓莎和他一樣驚訝,但是為了不同的理由。她看到刀鋒上並沒有血跡。然後她明白了。

  狄瑞夫打開他的外套。裡面露出一件軍人穿的盔甲。那種衣服雖然不能防子彈,卻可以抵擋刀和箭。

  「是你先追我的。」她說道,一點也不想為自己的行為道歉。「你綁架了護送我的人,然後又追我。我當然想要阻止你。」

  瑞夫想到,大部分的年輕女孩碰到這樣的情形,不是驚恐地昏倒,就是歇斯底里地尖叫,絕對不會有如此的反應。

  「我想你說得有道理。」他同意道,把匕首拿在手中檢視著。這並不是個玩具。他厲害地抬起頭望著她。「我早該猜到,一個滿頭紅髮的女人,會有同樣火爆的脾氣。」

  「你猜錯了。」蓓莎說道,用同樣銳利的眼神望著他。「一般來說,我是個很溫和的人。除非有人不懷好意的追趕我。」

  「我必須承認,我卻是個脾氣火爆的人。」瑞夫輕笑一聲,取下帽子露出他的一頭紅髮。

  「不過現在是休眠狀態。我只需要你回答我幾個問題,然後你就可以走了。我只想知道你是誰,為什麼葛家的人馬在護送你。」

  「這和你有什麼關係?」蓓莎問道。

  「這個嘛……任何和葛家有關的事,就和我有關係。」瑞夫解釋道。「所以,我真的需要你回答我的回題。」

  「你要怎麼處理康中士和他的手下?」

  「哦,這你別擔心。」他說道。「他們不會受到什麼傷害的。只是會有點冷罷了。」

  蓓莎回頭看看後方的小路。她沒有看到康中士和他的手下,也沒有狄家人馬的影子。

  「你為什麼沒有抓住我呢?」她瞇起眼睛問道。「你有很多機會可以那麼做的。」

  「我看到你走的方向沒有錯,所以我認為沒有必要。」他解釋道。「我們繼續上路吧?」

  走的什麼方向?蓓莎開始覺得困惑。「你要綁架我嗎?」

  「不,我只是要帶你去一個比較不冷的地方。」他靜靜地更正道。「既然你暫時無法前往你原來的目的地,在我的手下處理完他們的事之前——我認為保護一個女性是騎士的風範。」

  「騎士風範?」蓓莎盯著他,忍不住嘲諷地說道。「狄家的人?騎士風範?你別開玩笑。」

  「哦,相信我,我沒有什麼不良企圖的。」瑞夫柔聲說道,蓓莎的困惑開始變成恐懼。

  她有種感覺,狄瑞夫正在等她道歉,而如果她向一個狄家人道歉,她知道傑克作鬼也不會原諒她的。突然間,她的肚子又開始咕嚕咕嚕叫了起來,令她尷尬不已。

  就在同時,狄瑞夫眼中的危險光芒消失了,他又恢復先前那講理的口氣。「我們兩個似乎都需要吃點東西。」他說道。「我們先把不愉快放到一邊,填飽肚子再說吧。我暫時原諒你的無禮,因為你還不認識我。等到你認識我之後……」他補充道。「你就會明白,跟我說話要客氣一點。」他將馬匹轉了向。「來吧,我們去吃晚餐。」

  蓓莎想要告訴他,她沒有興趣,也不想認識他,但她只是無所謂地聳聳肩。「至少先把我的匕首還給我。」

  「哦,當然。」他禮貌地將匕首遞給她。她將小刀放回靴子中。「你扔刀子的功夫簡直像個職業殺手。」

  「事實是,我以前根本沒有殺過人,不過如果必要的話,我知道該如何保護自己。」她將馬騎到他身邊。「你要帶我去哪裡。」

  「前面的一個農家。」

  「你要強迫他們給你食物嗎?」她酸溜溜地說道,然後隨即又後悔了。

  令她鬆了一口氣的是,瑞夫並沒有生氣。只是輕笑了一聲。「不,不,正好相反。鮑家的人會很高興看見我的。我希望你的食慾很好,因為如果你不把東西吃完,安妮會很不高興的。」

  蓓莎回頭看了一眼。她不知道她如何能夠幫忙中士和他的手下。她甚至不知道他們在哪裡。

  「我們走快一點吧。」瑞夫說道。「你看起來又冷又累。」

  「我總覺得冷。那是因為我很瘦的關係。」她反駁道。「我瘦得像個稻草人。」她催促馬匹快步向前跑,直到他們來到一個石頭造成的小屋。煙囪中冒出黑煙,窗戶則因嚴寒的天氣而緊閉。

  瑞夫傾身打開柵門,然後將馬匹騎到一角。讓蓓莎進入那個小小的花園。石屋的門打了開來,一個小男孩衝了出來。

  「是瑞夫爵士。」他興奮地說道。「奶奶,是瑞夫爵士。」

  「別這樣大驚小怪的,孩子。」一個微胖的老婦人站在那孩子身後說道。「好久不見了。爵爺。」

  「是的。我知道,安妮。」瑞夫跳下巴背。擁抱了那個婦人一下。「如果你不原諒我的話,我今天晚上一定會睡不著。」

  「哦,快別這麼說了。」她笑著拍了他的手臂一下。「這個女孩是誰啊?」

  「我也不知道呢。」瑞夫抬頭望著馬背上的蓓莎。「不過我打算盡快探聽出來。」在她來得及反應之前,瑞夫已經伸出手將她抱下馬背。「你不會瞞我吧,小姐?」

  他的手依然放在她的腰間,眼中露出挑逗的光芒。蓓莎的臉紅了起來,怒視著他那雙藍眸。

  他輕笑了一聲,又把她抱了起來。蓓莎突然感覺自己好脆弱,像一個任人擺佈的洋娃娃。

  「放我下來。」她命令道,有股衝動想要掙扎。

  他照做了,然後回頭說道:「我們都餓壞了,安妮。費迪,幫我們照顧馬匹好嗎?」

  「是的,爵爺。」瑞夫摸了摸那孩子的黑髮,小男孩的眼中露出崇拜的神色。

  「你的孩子們怎麼樣了?」安妮一邊催促他們進屋,一邊問道。

  「越來越皮了。」瑞夫大笑一聲說道,脫下他的斗篷褂在門上的一根釘子上。然後他伸出手接過蓓莎的斗篷。

  「現在我知道你說你像稻草人是什麼意思了。」他說道。「你瘦得像皮包骨。為什麼一個葛家人會餓成這個樣子呢?」他示意她走到爐火旁。「坐到火堆旁去吧。你凍壞了。」

  「天啊。這個丫頭蒼白得像個鬼一樣。」安妮說道,催促她坐在一張凳子上,然後從櫃子中拿出一個酒瓶。「喝點酒會讓你恢復一些血色的,丫頭。」

  蓓莎接過她的酒。對於安妮對她的評論,她並不感到不悅。這已經不是第一次有人這樣形容她了。但對於瑞夫這樣說她,她似乎有不同的反應,雖然那是事實。

  「我煮了馬鈴薯白菜湯,還有一點豬肉。」安妮說道。「過幾分鐘就可以上菜了。請你切麵包好嗎?爵爺?」

  瑞夫拿起刀子,拿起桌上的一條稞麥麵包,熟練地切了起來。

  蓓莎驚訝地看著他。這樣一個高頭大馬的男人,對這種家事竟然如此熟練。他也有一雙好看的大手。手指修長而纖瘦,平順的指節,指甲寬大而乾淨。他的衣袖口露出來的手腕上點著金紅色的毛髮。

  「所以啦,」瑞夫將切好的麵包放回桌上。「你到底是誰?」

  「溫蓓莎。」她誠實地說道。

  「啊。」他點點頭,拿起他的麥酒。「溫傑克的女兒。」他略帶同情地看著她。「恕我直言,但你是他的私生女吧?」

  蓓莎聳聳肩。「傑克不是那種結婚型的男人。」

  「的確。」

  「你認識他嗎?」她驚訝地問道。

  「我知道一些他的的事。他跟了他母親姓。」瑞夫輕笑一聲。「認為他自己的不良事跡會毀了葛家的名譽。哼,彷彿姓葛是什麼了不得的事……來,坐在桌子旁吧。」他示意她坐過來。安妮把熱騰騰的食物放在他們面前。

  蓓莎不習慣為她父親的家族辯護。因為她很少聽到有人說他們的壞話。雖然傑克在喝醉酒時,經常出言諷刺凱托,但畢竟她也算是半個葛家人,而她父親從小就告訴她,許多關於狄家那群盜匪的事。頓時她覺得憤怒起來。

  「想到不良事跡,你該想想你自己的作為。」她說道。「謀殺、搶劫、偷竊——」

  「哦,丫頭,吃飯的時候沒有必要談論這些事。」安妮說道。「瑞夫爵士是我的上賓之客,如果你出言侮辱——」

  瑞夫的反應令人出乎意料。他只是無謂地揮了揮手。「好了,安妮。這位小姐只是為她自己人辯護罷了。如果她不這麼做,我才會瞧不起她呢。」

  「你是在誇獎我嗎?」蓓莎問道。「我一點也不在乎你怎麼看我,狄爵士。」

  「目前為止,我還沒有決定這一點。」他說道。「你的葛家親戚對你並沒有什麼好感吧?不過我不想從中挑撥離間。」

  他拿起他的湯匙。「你對你所說的話,不要妄自亂下結論。坐下來,把你的湯吹涼吧。」他將注意力轉移到他的食物上。

  蓓莎知道沒有必要把自己餓死。她坐在椅子上,開始喝她的湯,而瑞夫已經喝完了。然後他說道:「你為什麼要去凱托的家呢?」

  「傑剋死了。」

  他看到她臉上閃過了陰影,然後靜靜地說道:「我很遺憾。」

  「他是我唯一的親人。」她回答道,平靜的口吻掩飾了心中的情緒。但每當夜深人靜時,她依然為她父親偷偷哭泣。

  「所以你打算去投靠葛家嗎?」

  他的口氣中依然帶著那股嘲諷,這讓莎蓓又開始思索現實的情況。自己被人綁架,而天知道那些狄家的盜匪正如何對待葛家的人馬。她放下了湯匙。

  「喝完你的湯。」瑞夫說。「如果你沒有喝完,安妮會不高興的。」

  她把湯碗推開。

  瑞夫揚起一道眉毛。「你是從哪裡來的?」

  「愛丁堡。」她平淡地回答道。

  「凱托派人去接你的嗎?」

  「這和你有什麼關係?」她問道,推開她的椅子。「你為什麼對這件事如此感興趣?」

  「凱托所做的每一件事我都感興趣。」他靜靜地回答道。「坐下來喝完你的湯。你把自己餓壞是沒有好處的。」

  「哦,我已經很習慣飢餓了。」她尖酸地說道,然後往門口走去。「我才不要坐在這裡,為了一碗湯背叛我叔叔。」當她打開門,一陣冷風立刻灌了進來。她隨即走了出去將門關上。

  憤怒中的她忘記了自己的斗篷遺留在屋內。瑞夫心想不知她要多久才會想起來。

  「那丫頭是怎麼回事?」安妮把一盤豬肉和蘿蔔放在桌上。「她到底要不要吃東西?」

  瑞夫驚訝地發覺,自己沒有辦法棄這個固執的溫小姐不管。

  「她會吃的。」他站起身來走到門邊。蓓莎站在花園的柵門口。沒有瑞夫的命令,費迪不願意把她的馬交還給她,而她顯然只能站在那裡思索自己的情況。溫傑克的女兒雖然年輕,但似乎比實際年齡老成得多。

  她有一種特質,令他感到困擾不已。她脆弱的身體堅強地站在雪地中,一頭紅髮和雪白的世界形成強烈的對比。當她聽到他的腳步聲,立刻回過頭,用激憤的目光望著他。

  「蓓莎。」他走向她,將雙臂交叉在胸前,抵擋著寒風。「我不會再問你問題了。進屋裡去吧。」

  「我猜你已經得到你想知道的答案了。」

  「沒有。」他誠實地說道。「對於葛凱托的事,我永遠知道得不夠。不過,我要你進屋去,吃完你的晚餐。」

  「我叔叔的手下正在被你們折騰,我才不要進去。」

  瑞夫顯然失去了耐心。他已經盡力了,低聲下氣地勸哄一個葛家人,只為了怕她餓死和凍死。

  「隨便你吧。」他轉身回到屋中。他拿起她的斗篷扔向她,然後走進溫暖的小屋中關上門。

  蓓莎跑過去拾起她的斗篷,以免被地上的雪沾濕。現在雪下得越來越大了。她穿上斗篷,然後跟著雪地上的馬蹄足印走。這裡應該有一個馬廄,而馬廄會比外面溫暖多了。

  她在小屋後方看到一個木造建築。裡面有四匹馬,空氣中充滿了馬騷味。

  她沒有看到那個男孩。沒有人會阻止她騎馬離去。她皺著眉頭站在那裡。逃跑有這麼容易嗎?反正試試看也沒有什麼損失。

  「來吧,小花。」他對她的那匹馬說道。寒風和雪花從敞開的門中飄了進來。令馬匹扭動著頭。「是的,我很抱歉,不過我們必須離開。」她把馬鞍放在馬背上,然後跳了上去。

  「就算我們找不到中士和他的手下,這附近應該有一個小村落,對葛家的人沒有敵意。」即使戴著手套。她的手指依然被凍僵了,因此準備工夫花上比她預計還久的時間。終於,一切都準備就緒。她坐在馬背上騎出馬廄。

  圍著柵欄的後院中有一口井、一間雞捨,還有幾個兔窟。她騎向一扇通往原野的門。她的心猛烈地跳動著。這似乎太容易了。為什麼狄瑞夫要花這麼大的工夫綁架她,然後又如此輕易地放她走呢?

  這太容易了。當她傾身準備打開門時,小屋的後門開了。羅斯堡堡主站在門口,一手拿著麥酒,另一手則拿著一塊麵包和乳酪。他看起來十分輕鬆,目光慵懶地看著她。

  「這麼快就要走了嗎?」他將酒杯拿到嘴旁。

  門閂從蓓莎的指間滑落。她不禁暗自咒罵了一聲。

  「很抱歉,如果我們的款待沒有達到葛家的標準。」他說道。「不過這都要怪你父親的弟弟。」

  他並沒有走向她。也許他不打算阻止她。她終於再抓住了門閂,然後用一邊膝蓋將門頂開。

  「等你到了葛氏城堡,請轉告凱托,說瑞夫向他問好。」羅斯堡堡主愉悅地說道。「你可以告訴他,說我們地獄相見。」然後他關上了門,留下蓓莎獨自在後院中。

  她催促馬匹走出門外,然後又關上它。這是鄉間的習慣,即使在緊迫時刻,她依然沒有忘記。

  她來到馬路上,但雪實在下得太大了,她根本看不見前方的路。馬匹顯然不太高興,不願加快速度。蓓莎這才驚恐地發覺,自己犯下了一個錯誤,不該在這種天氣下離開的。她應該暫時忍住自尊和驕傲,不要理會狄瑞夫的冷嘲熱諷。至少那會比在風雪中迷路來得強。

  附近沒有任何人煙,而她似乎被一團風雪包圍住。然後她聽到身後傳來的馬蹄聲。一匹駿馬出現在她面前。上面的騎士沾滿了雪花,只露出一雙藍色的眼睛。

  「天啊!你根本不知道該往哪裡去,對不對?」瑞夫說道,伸手抓住她的馬韁。「讓我來帶領你的馬吧。它會跟著亞傑走,這樣比較容易。」

  「可是康中士怎麼辦?」蓓莎問道,頓時忘了她的恐懼,完全被先前的憤怒所取代。

  「你不能讓他們在這種天氣下——」

  「他們不在戶外。」他簡潔地說道。「別說話。低下你的頭。」

  蓓莎聽從了他的指示,因為這是唯一合理的做法。她以為他會帶他們走回小屋,但他卻往前方的樹林走去。他們在森林中走了一會兒,然後瑞夫突然拉住馬韁,他用他的馬鞭指道:「一直往前走,你會看到一座岩石山。裡面有一個洞穴。葛家的人馬在裡面。」在蓓莎來得及開口之前,他便轉身騎著馬離去了。

  「別忘了替我轉告凱托的話!」這是他最後對她說的話。蓓莎低著頭往前走,眼前依然一片白茫茫,直到她看見他所說的岩石。起初她感到很困惑,然後她聽見了馬匹的嘶鳴聲。那以乎是從岩石裡傳來的。

  她催促馬匹向前走,然後前方出現一個山洞。裡面一片陰暗。蓓莎將臉上的雪花撥開。

  她的眼睛一時無法習慣裡面的光線。當她還在眨眼時。一個聲音說道:「看!是那個女孩。」

  「的確。」康中士從黑暗中走出來說道。「感謝上帝。那個混蛋放你走了。」他伸出手牽過她的馬匹。「你還好嗎,小姐?他有沒有傷害你?」他的聲音中帶著關切。「如果他把他的髒手放在——」

  「沒有,沒有發生什麼事。」蓓莎打斷他道。「是他帶我來找到你們的。到底是怎麼回事?」現在她清楚地看著五個男人,心想他們看起來好像有些不一樣。他們的外套都敞開來——沒有扣子。看起來好像扣子都被切掉了。然後她才明白是怎麼回事。他們臉上的鬍鬚、鬢角,以及小鬍子全都被刮掉了——看起來就像嬰兒一般白淨。

  她本來想開口叫出聲的,但隨即又閉上了嘴。這些男人一定感到十分羞辱,她實在不該再落井下石。

  「我猜狄家的人一定把你們洗劫一空了。」她說道。

  「是的,那些強盜,偷走了我們身上所有的財物,所有值錢的東西——包括我們的武器。」吉爾轉身背對她,無法掩飾羞憤的表情。「還好他們沒有拿走我們的馬匹。」

  「是啊,不過馬鞍卻被拿走了。」其中一個男人憤恨地說道。「過來這裡吧,小姐。我們起了一個火堆。雖然很小,不過聊勝於無。」

  蓓莎走到火堆旁取暖。「暴風雪還會下多久呢?」

  吉爾從洞穴口走回來。「這是東北風,通常會下幾個小時吧。」

  「距離葛氏城堡還有四個小時的路程嗎?」

  「如果騎得快的話。大概四個小時可以到。但我想在這種情況下,我們的時速恐怕只有兩英里。」

  這並不是好消息。蓓莎顫抖了一下,緊緊抱住自己的身子。

  「那個姓狄的混蛋對你做了些什麼,小姐?」

  「他想要知道我是誰。」她回答吉爾的問題。

  吉爾皺起眉頭。「你告訴了他,而他帶你來到這裡?」

  「基本上是如此。」她說道,不想在這些被瑞夫手下搶劫的男人面前,提到安妮的小屋,還有熱湯及豬肉的事。

  吉爾沒有說話,但他似乎猜到蓓莎保留了一些事沒有說。他又走到洞穴口。

  蓓莎感覺到其他的人望著她的審視眼光。他們似乎比以前較為不友善。她猜不出他們心裡到底在懷疑些什麼。難道他們認為她和敵人妥協了嗎?

  她覺得很不自在。終於,吉爾走過來說,風雪已經減弱,他們可以離開了。他們騎出山洞,往前方的小路走去。

  當他們騎到葛氏城堡時,風雪已經停了。蓓莎望著眼前那座莊嚴的城堡,看起來一點也沒有家的溫暖。她想起在倫敦泰晤士河畔的那棟豪宅,也就是凱托迎娶他的第二任妻子,美麗優雅的柯黛娜小姐住的地方。

  很難想像那位女士會願意住在這樣的地方。

  他們走過吊橋,幾個人從城堡中衝了出來,牽過他們的馬匹,詢問問題。畢竟,現在的時間的確已經很晚了。吉爾往城堡中走去。蓓莎站在一旁,一時不知所措。這時,一個穿著斗篷的女孩跑了出來。

  「蓓——蓓莎……我好高興你來了!」薇替她拉住馬韁,黑色的眼睛在火炬下閃爍。

  「我——我真的無法形容我的興奮。」

  「我也很高興來這裡。」蓓莎笨拙地說道。她的印象中,莉薇似乎比實際年齡高。而這一點並沒有改變。的確,她似乎和蓓莎一樣高了,小小的頭上頂著黑色的卷髮。雖然她的臉上帶著興奮的表情,但她依然顯得有些嚴肅。

  蓓莎伸出手。「你好嗎?三年不見了。」

  莉薇握了她的手,害羞地說道:「我很好,謝謝你。」

  「歡迎來到葛氏城堡,蓓莎。」

  蓓莎轉過頭,你父親同父異母的弟弟是個高瘦的男人,有著一雙棕色眼睛和直挺的鼻子。他脫下手套,對她伸出手來。

  蓓莎很快也照做了。

  「你好冷。」他握著她的手就道。「這趟旅途一定讓你受寒了。」他對吉爾點點頭,中士立刻來到他身邊。

  「我們被攻擊了,爵爺。」

  凱托的表情嚴肅起來。「是狄家人嗎?」

  「是的,爵爺。」吉爾點點頭。

  凱托放開蓓莎的手。「帶著你的堂姊進屋去吧,莉薇。看她需要些什麼。她已經凍壞了。」他轉身面向吉爾。「來吧,告訴我事情的經過。」

  他們往軍營走去。蓓莎又戴上她的手套。

  「跟我來。」莉薇帶她往城堡中走去。

  蓓莎挺直背脊跟在她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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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9 09:43:41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這是你的房間。」莉薇打開一個小房間的門,她說道。「可是黛——黛娜說你要住在這裡。不是最好的房間。」她抱歉地說。

  蓓莎走進房中。石牆上掛著幾張掛毯,地上也鋪著地毯。壁爐中的爐火燃燒著,燭台上點燃著兩根蠟燭。窗戶很高,但上面貼著油紙抵擋冬天的強風。房內除了一張窄床之外,還有一把凳子,一張小桌子,一個洗手台和衣櫃。

  蓓莎環視房間一眼,簡陋的擺設告訴她自己在這個家的地位。「我要和別人共用這個房間嗎?」

  「哦,不!」莉薇感到很驚訝。「不!當——當然不是。」

  「那麼這對我來說,簡直像個宮殿。」蓓莎愉悅地說道,脫下她的手套。「至少比我過去住的地方舒適多了。」

  莉薇一臉懷疑。「我想僕人等一下就會把你的行——行李拿上來。」

  蓓莎微笑了起來。「什麼行李?除了我身上的衣服外,我什麼也沒有。哦,除了我的小盒子之外。」然後她的微笑消失了。「那是我十七年的生命中,唯一擁有的東西。」那些小東西對其他人而言或許微不足道,但卻是她對她父母唯一的記憶。

  「你沒有別的衣服嗎?」莉薇問道。

  蓓莎搖搖頭。又恢復先前的愉悅。「只有我身上穿的。而且這比我之前穿的好多了。這是康中士給了我一點錢買的。」她脫下她的斗篷放在床上,然後彎下身去,用鐵棍戳了戳爐火。「木柴有點濕。等我熟悉這裡的環境後,或許我可以幫忙找些乾的柴火。」

  莉薇皺起眉頭。她猜想準備這個房間的僕人,一定感覺到葛夫人並沒有打算讓新來的客人有賓至如歸的感受。

  「我應該帶——帶你去見黛娜。」

  蓓莎挺直了身子。莉薇每次提到她的繼母,她的口吃似乎就更嚴重。

  「她很可怕嗎?」

  莉薇點點頭。

  「哦。」蓓莎說道。「我猜她一定不希望我來。」

  莉薇又點點頭。

  「葛爵士知道嗎?」

  莉薇搖搖頭。「不!黛——黛娜從來不讓他看到她壞——壞的一面。他認為她很棒,而且很仁慈。」

  「男人總是這麼盲目。」蓓莎無奈地說道。「即使是最好的男人,也不知道自己的屋簷下發生了什麼事。走吧,我們去見那個巫婆。」

  莉薇微笑了起了起來,陰鬱的臉上也帶著一抹光彩。「我真高興你來了。」

  「葛氏城堡比我在聖帝文街住的地方好多了。」蓓莎說道。

  黛娜在她的私人客廳中等她們。她放下手上的刺繡,用不友善的眼神盯著蓓莎說道:「莉薇帶你去看你的房間了嗎?」

  「是的,夫人。」蓓莎禮貌地說道。「我很感激您的慷慨。」

  「這是作親戚的義務。」黛娜冷冷地說道。「我希望你能好好回報我丈夫的施捨。」

  啊,蓓莎在心中想道。苦難開始了。「我不會讓您失望的,夫人。」

  「你的房間很靠近育嬰室。如果晚上你聽到嬰兒在哭,我相信你可以過去幫保姆的忙。你會縫紉嗎?」

  「家務事我都會做,夫人。」

  「很好,那麼你可以幫莉薇改一些衣服。我自己的裁縫師已經很忙了,實在沒有多餘的時間。還有,家中有一些其他的縫紉工作也需要人手。我相信你一定不希望在這裡當個游手好閒的人。」

  蓓莎又鞠了個躬。她可以感覺到身旁的莉薇很想開口,但又知道自己會口吃。蓓莎瞥了她一眼,對她眨了個眼。

  門被打了開來,葛凱托走了進來,拍掉身上的雪花,脫下了手套。「天啊,外面涼死了。我很遺憾你的旅途並不順利。蓓莎。」他的微笑很友善,但眼中似乎帶著一抹狐疑的神色。

  「不順利?」黛娜微笑地問道。

  「狄瑞夫。」她丈夫筒短地說道。他走到酒櫃前,拿出一瓶雪莉酒。「要不要喝杯酒替你接風,蓓莎?」

  「謝謝你,爵爺。」蓓莎禮貌地接受了。

  「親愛的,你呢?」凱托替他妻子也倒了一杯,然後也給了莉薇一小杯。

  「歡迎來到葛氏城堡,蓓莎。」他舉杯敬了她,但眼中依然帶著疑問。「你一定很累了吧?根據吉爾的描述,這趟旅途簡直是個夢魘。」

  「加上又碰上的暴風雪。」她同意道。「不過您的手下遭遇比我更慘。」

  「我想也是。」他又替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後瞇起眼睛望著她。「吉爾說你並沒有受到傷害。」

  「是的,爵爺。」空腹喝酒讓她感到昏沉沉的。蓓莎放下她的酒杯。

  「天啊,到底發生什麼事了?」黛娜睜大眼睛望著她丈夫。

  「狄瑞夫綁架了我的人,並且將他們洗劫一空。」凱托說道。「他也綁走了蓓莎一會兒。」他轉身面向蓓莎。「到底是怎麼回事?」

  「其實沒有什麼,爵爺。」蓓莎說道。「他堅持要我跟他走,然後我用匕首剌了他一刀,後來——」

  「你說什麼?」凱托驚訝地盯著她。

  黛娜的酒杯從手中滑落。棕色的飲料灑在地毯上。她不悅地驚喘一聲。

  「哦,原諒我,夫人。我不是有意要驚嚇您的。」蓓莎抱歉地說道。她跪在地上,用手帕擦拭著地毯。「沒有弄髒您的衣服吧?」

  「好了,你就別管了!」黛娜將她推開。「你這樣擦只會弄得更髒。莉薇,搖鈴叫僕人過來。」她用扇子搧著自己的臉。「你剛才說你做了什麼?」

  「我用匕首刺了狄爵士,夫人。可是他身上穿著盔甲,所以沒有殺死他。」蓓莎誠實地說道。

  莉薇勉強忍住笑意。她和黛娜一樣驚訝,但她看得出蓓莎對葛夫人的反應感到很有趣。

  「你怎麼會有刀子呢」「凱托問道。

  「是傑克給我的。為了讓我保護自己。」蓓莎問道。「我曾經有過幾次不愉快的經驗。」

  凱托很快說道:「我想在我妻子的起居室中,不適合談這些事。說到狄爵士,他問了你什麼問題嗎?」

  「他想知道我是誰,還有為什麼我被葛家的人馬護送。他帶我到一個農家,那裡的女主人為我們準備了晚餐吃。」

  「他設想得還真周到。」凱托嘲諷地說道。「他一定有什麼不良的企圖。」

  黛娜嫌惡地望著蓓莎說道:「莉薇,你帶這女孩回房去吧。她可以獨自在那裡用晚餐。從她的談吐看來,她並不習慣我們的禮儀,而我不希望她沒有歸屬感。我相信她的行李一定已經送到房間了,她可以回去整理一下。」

  「至於這一點,夫人,我並沒有什麼行李。」蓓莎說道。「不過我的確餓壞了。我的肚子一直咕嚕咕嚕叫呢。」

  莉薇驚訝地看著她。蓓莎說話的語氣改變了,先前禮貌的談吐轉變為鄉下人的粗野口氣。

  黛娜皺起了眉頭,而凱托則揚起眉毛。他猜想或許先前她是試圖想要給他們一個好印象,但後來不知不覺地露出了馬腳。

  他仔細地望著她,才發現這女孩和他的半個兄弟有些神似。這個女孩和她父親一樣,有一雙銳利的綠眼睛。而且,從她的眼神看得出,她十分地聰穎機靈。她是故意在反諷黛娜的侮辱。他又看看莉薇。這個一向陰沉的孩子,現在竟然微笑了起來。

  當他正在思考該如何回應時,莉薇開口說道:「來吧,蓓莎。我和你一起吃晚餐,順便告訴你一些事情。這樣是最好的,不——不是嗎?爵爺?」

  蓓莎又恢復了禮貌的談吐。「謝謝您,爵爺。」她如此說道,彷彿他已經同意了她的請求。「我感到有些疲倦。還有什麼事是您想要知道的嗎?」

  「明天早上再說吧。」他說道。

  蓓莎行了個禮,和莉薇一起走到門口。然後她停下東,回頭望了一眼。「狄爵士要我轉達一句話。有點不禮貌,不過他堅持要我告訴您。」

  凱托僵住身子。他的一手放在壁爐平台上,另一手則握著酒杯。「說吧。」

  「他向您問好……說他等著和您地獄相見。」

  黛娜發出一聲憤怒的驚喘,凱托臉上則掃過一抹怒容。

  然後蓓莎點點頭離開了房間,莉薇則跟在她的身後。

  蓓莎躺在她的窄床上,盯著照在天花板上的火光。她蜷縮在厚重的毯子下,享受著房中的溫暖和安全感。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把門鎖上,或許是多年來和傑克一起居住的地方,一向都是十分危險之地。他們總是將門鎖上,為的是害怕有人闖進來,割破他們的喉嚨。不過在葛氏城堡,應該不會有人闖入割破她的喉嚨。

  莉薇帶她去看了兩個嬰兒。蓓莎對小嬰兒一向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不過,保姆裴珍妮似乎已經把她確定是她的幫手。

  蓓莎側躺著身子,用手臂抱住膝蓋。舒適和疲倦讓她沉沉睡去。她最後的思赭纏繞在身材高大,一頭紅髮的狄瑞夫身上,看著他熟練地切著麵包……

  一陣敲門聲讓她警醒過來。她坐起身子,眨著眼朦朧地望著四周不熟悉的環境。

  「蓓莎!」敲門聲繼續著,她這才想起自己身在何處。

  「等一下。」她跳下床,用被單裹住身體,光腳走到門邊轉動鑰匙。「天啊,現在幾點了?」她打了個呵欠。

  「已經八點多了。」莉薇走進房內。「發生了一——」她開始結巴起來。

  「——一件轟動的事!」

  蓓莎跳回床上,將凍涼的雙腿腳放回毯子中。「什麼事?」

  「我父親!」從莉薇睜大的雙眼中,很難看出到底是件好消息還是壞消息。蓓莎靜靜地等待這女孩恢復鎮定。

  「他——他宣——宣佈支持國——國會了!」莉薇終於說道。「他今天早上宣佈的。」

  「這就有趣了。」蓓莎若有所思地說道。葛家是北方最有勢力的貴族。他們支持國會對皇室而言,將是一項很大的打擊。

  「我的繼母聽到這項消息,就回房去歇息了。」莉薇深呼吸一口。「每次發生她不喜歡的事,她都會這樣。」

  「哦,這倒可以讓我們鬆一口氣。」蓓莎說道,莉薇不禁笑了出來。蓓莎掀開被罩。「我應該起床了。」

  「珍——珍妮在找你呢。」

  「那個保姆嗎?」蓓莎皺起眉頭,套上她的晨袍。「我覺得我和她會處不來。」她很快穿好衣服。「不過首先我需要一些木柴生火,還有洗臉的水。我該去哪裡拿呢?」

  「叫女僕送過來啊!」

  蓓莎搖搖頭。「我不認為葛氏城堡裡會有人願意服侍我。而且反正我自己可以去拿。」

  她把斗篷披在肩上。「我真希望天氣沒有這麼冷。」她很快走向門邊,莉薇跟在她身後。「我們先到廚房去吧。」

  她們來到廚房。莉薇看著蓓莎輕鬆地向廚房裡的僕人們自我介紹,拿了一盆熱水回房梳洗後,又回到廚房中,坐下來喝一碗牛肉湯和吃碎蛋。

  「你吃過早飯了嗎,莉薇?」蓓莎問道,飢餓地將奶油塗抹在麵包上。「這些蛋真好吃」

  「哦,天啊!莉薇小姐是不能在廚房裡用餐的。」廚娘說道。「你快走吧,小姐。這裡不是你待的地方。」

  「可是我不想走。」莉薇固孰地說道。她坐在蓓莎身旁,警覺地環視著四周。

  「我的天啊!」一個僕人走進來喊道。「今天早上夫人的脾氣可真嚇人!」

  「是嗎?」一個臉色紅潤,肥胖的糕餅師傅說道。「她哪一天不是這樣冷若冰霜?」

  「你們閉嘴!」廚娘斥道,用手指指坐在桌旁的莉薇。但她似乎沒有聽見他們的談話。

  這時廚房的後門猛然被打開,一陣冷風灌了進來。葛爵士和康中士出現在門口。

  「酒窖中還有多少桶的麥酒?」凱托問管家道。「我明天早上需要至少半打。我們還需要燻牛肉、醃豬肉,還有幾隻烤羊。桂太太,你可以準備嗎?我們要大肆慶祝一番。」他的臉被凍得通紅,但他的眼中閃爍著光芒,整個人顯得精神抖擻,十分有生氣。

  然後他才看到桌旁的兩個女孩,他皺起眉頭。「莉薇,你在這裡做什麼?」

  蓓莎站起身替她回答道:「她是在陪我,爵爺。我在吃早餐。」

  「你為什麼在廚房裡吃早餐呢?」他依然皺著眉頭。

  「我不認為您的僕人會服侍我,爵爺。」

  凱托望了廚房中的僕人們一眼,而他們都閃避著他的眼神。他轉過頭望著他的女兒。

  「你的繼母在哪裡?她不會贊同你出現在這裡的。」

  莉薇緊張地說道:「夫人……我母親回房休息。」

  凱托蹙緊雙眉。正如他所擔心的,黛娜顯然很不高興他換盟的決定。但她是他的妻子。等到過一陣子她習慣之後,就會支持他的。

  他轉身對吉爾說道:「吉爾,去告訴所有的士兵們,明天放假一天。他們可以帶家人來參加慶祝會。打開城門讓村裡的人也都來參加。所有支持他們的主人加入國會的人。」他又補充道:「如果沒有下雪的話,我們可以提供一些音樂,跳舞慶祝。」

  「大家會很高興的。」吉爾愉悅地說道。「他們已經感受到過節般的氣氛了。大家都會支持您的決定。」

  「很好。」凱托滿意地點點頭,然後走到門口。突然間他停下腳步,回頭望了蓓莎一眼。為什麼他有一種感覺,這個女孩就像一個謎團一般神秘呢?他衝口問道:「侄女,你對狄爵士有什麼個人的看法?」

  這個問題讓蓓莎嚇了一跳,但她依然保持平靜地回答道:「我不認為我對他有什麼特別的看法。至少,我不覺得他是個有趣的人。」

  凱托揚起一道眉毛。如果他的侄女不覺得狄瑞夫是個有趣的人,那麼她一定是個很特別的女孩。根據傳言,那個男人像匹種馬一樣,不但處處留情讓女人心碎,而且還留下放多野種。不過換句話說,傑克的女兒本來就與眾不同吧。

  他再次轉向門口。「莉薇,你應該立刻去看你的繼母。她可能會需要你。」然後他戴上手套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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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哦,看看他們在做什麼。」瑞夫微笑著,但他的眼神卻犀利無比。他坐在馬背上,望著山腳下的葛氏城堡,四周飄揚著國會的旗幟。

  「看起來他們好像在舉辦一個宴會。」威爾說道。「從這裡就可以聞到烤肉的味道了。」他的語言中帶著渴望的意味。他們沒有吃早餐就離開了村落,而現在已經快中午了。

  「是啊,而且好像附近所有的居民都來參加了。」另一個人說道。

  這三個男人靜靜地看著山下的情景。盛裝打扮的人們湧入城堡中,孩子們到處嬉戲著,四處充滿了歡樂的音樂聲和鼓聲。

  「我猜他們是在慶祝葛凱托宣佈支持國會。」

  「看樣子是如此,喬治。」瑞夫同意道。他的目光依然盯著城堡中的活動。

  威爾瞥了他一眼,立刻警覺了起來。他知道瑞夫的那種口氣是什麼意思。然後,當瑞夫回望著他時,威爾的心沉了下來。他的臉上露出淘氣的神色,豐厚的唇也向上彎起。

  「你在想什麼,瑞夫?」威爾不安地問道。

  瑞夫微笑了起來。「哦,我在想,或許我們可以請我們的朋友葛爵士招待一下。我們已經很久沒有吃東西了,而那烤肉的味道,的確讓人垂涎三尺。」

  「你要到那裡去嗎?爵爺?」喬治一臉驚恐。「你認為你可以混得進去嗎?」

  「當然。」瑞夫不在意地聳聳肩,催促馬匹向前走。其他兩個人跟在他身後往葛氏城堡走去。

  瑞夫將馬匹停在樹裝後方,然後說道:「我們最好停在這裡。」

  「你瘋了嗎?」威爾喊道。「葛爵士會殺了你的。」

  「除非他知道我在那裡。」瑞夫愉悅地說道。他跳下馬,從背袋中拿出一條毯子。「幫我一下,喬治。」

  喬治下了馬。他知道主人打算做什麼。畢竟,瑞夫對偽裝是很有一套的。

  瑞夫脫下他的斗篷,將毯子折疊成一個墊子。然後他將墊子綁在背上,再披上他的斗篷。

  「你覺得怎麼樣?」瑞夫將斗篷的帽子緊緊地綁在頭上,只露出一個臉。他彷彿完全變了一個人似的,原本高大、強壯的身軀頓時變得駝背而矮小,一旁肩膀高過另外一邊,儼然像是個體弱多病的老人。

  「不會有人認出你的。」威爾微笑道。他曾經看過瑞夫的這種扮相很多次,但他依然感到驚訝不已。技巧雖然簡單,卻把狄瑞夫完全變了一個人。

  喬治用小刀削了一根枴杖遞給主人。彎腰駝背、拿著枴杖、披著斗篷的狄瑞夫,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普通的老村民。

  「我要一個人進去。」他說道,伸出手阻止威爾的抗議。「三個人進去太冒險了。」

  「為什麼你要這麼做?」威爾問道。「冒這樣的險有什麼好處呢?」

  「你們不是肚子餓了嗎?」瑞夫嘲弄道。「至少我很餓。我要去葛凱托的宴會中大快朵頤一頓。就是現在。」

  「真的嗎?」威爾狐疑地問道。「他心裡還有別的打算,對不對,喬治?」

  「我想是吧。」喬治同意道。「不遇我的肚子的確餓了。那食物的味道聞起來香極了。」他望著遠處火堆上方的烤肉。

  五分鐘之後,瑞夫已經混入山腳下的人群之中,讓威爾很難分辨出他的身影。當人群走到吊橋前時,瑞夫就消失了。威爾只能焦急地咬著指甲張望著。

  瑞夫走過吊橋,謹慎地環視著四周。這時他看到兩個人影在吊橋下方結冰的水面上溜冰。突然間他認出其中一個人,腹部頓時有一種奇妙的翻攪感覺。那是溫蓓莎,她的帽子已經垂落在身後,一頭紅髮在微弱的陽光下閃閃發亮。

  他並不驚訝看到她。他早就猜到她會在城堡內。然而他感覺到的是一種奇怪的感受……彷彿他到葛氏城堡來的目的,為的是要見她。當然這樣的念頭太荒謬了。

  然後她又消失了。瑞夫跟著民眾一起擠進城堡內。火堆在庭院中燃燒著,上面烤著牛肉,一整隻羊,還有好幾隻乳豬。幾個年輕的小伙子圍在火堆旁,臉龐因熱氣和麥酒而紅潤,眼睛也被黑煙薰得通紅流淚。

  庭院的角落有一群樂師在演奏,同時還有舞者跳舞娛樂群眾。觀眾們不時發出歡呼鼓掌聲。桌上擺著堆積如山的馬鈴薯、麵包、蛋糕、乳酪以及奶油,還有一桶桶的麥酒。

  瑞夫混入人群之中。威爾猜得沒錯,狄家的主人心中的確有其他的打算。他是想探聽一點消息。任何小道消息,關於葛凱托的軍隊勢力,以及他的真正目的,還有他要如何協助國王。

  一個農夫遞給瑞夫一杯麥酒。他愉悅地將酒杯接過,看著其他人吃著熱騰騰的食物,歡樂地談天說笑。

  這時瑞夫看到葛凱托了。他和三個約克郡中最有勢力的地主在一起。那是查子爵、費伯爵和龐爵士。他們三人也都跟隨了葛凱托,宣佈支持了國會。這正是瑞夫想要探聽的消息。他一邊喝著麥酒、一邊混在人群中向前走去。

  蓓莎依然在結冰的水面上溜冰,一邊笑著、一邊和莉薇愉悅地談天。然後她抬起頭,看著吊橋上的人群,突然瞇起了眼睛。「你想上去參加慶典嗎,莉薇?」

  莉薇看起來很驚訝。「可是我們不在邀請之列。」

  「的確。但身為你父親的女兒,你不認為你應該扮演一下女主人的角色嗎?」蓓莎繼續說道,等著看莉薇的反應。

  「我以前從來沒有這麼做過。」莉薇猶豫地說道。「這是黛——黛娜的職責。」

  「但黛娜今天一整天都不會下床。」蓓莎說道。她倚靠在城牆上,雙臂交叉在胸前。

  莉薇沉默地思索著。她抬起頭,看著上方歡樂的人群,聽著歡欣鼓舞的樂聲。

  「這樣會讓黛娜看起來很失職的。」她緩緩地說道。

  「正是如此。」蓓莎輕笑道。「來吧。」她溜到河岸邊,莉薇跟在她身後,然後坐下來脫下溜冰鞋。「這樣也可以讓珍妮找不到我。」

  莉薇緊強而興奮地笑著。兩個女孩穿過吊橋往城堡中走去。

  起初凱托很驚訝看到她們混在人群中,然後當他看到莉薇在指示僕人,補充桌上的食物,頓時感到十分高興。這女孩似乎十分稱職。

  蓓莎跟著烤肉的香味走到火堆旁。剛脫離飢餓歲月不久的她。聞到食物的香味,依然感到無法控制。

  她擠到人群旁,看到一個年邁的老人,正在用小刀切著香噴噴的烤乳豬,遞給身旁的人群。

  「請給我一片肉,先生。」蓓莎愉悅地說道,脫下手套興奮地等待著。她站在那個老人身邊,突然感覺到一股奇妙的悸動傳遍全身。

  「你要帶有脆皮的肉片嗎,小姐?」那個男人用蒼老,顫抖的聲音說道。他切下一大片帶著金黃色脆皮的肉塊。然後他轉身面向她。他的臉龐幾乎完全被帽子遮住,只露出一雙明亮的藍眸。

  蓓莎盯著狄瑞夫,一臉不敢置信的表情。他在這裡做什麼?葛爵士的世仇竟然如此大膽地在敵人的城堡內,高興地吃著葛家的肉。她不自覺地向後退了一步。狄瑞夫走向她,那塊肉依然懸在刀尖上。

  「你瘋了嗎?」蓓莎輕聲說道。

  瑞夫沒有說話,但他那雙看著她的藍眸,看起來一點也不嚴肅。他在嘲笑她,而她有種感覺。他是在邀請她一同參與這場騙局。

  「你瘋了嗎?」她再次問道,試圖別開自己的目光。

  「我想沒有,溫小姐。」他若有所思地說道。「不過請你不要看起來像只嚇壞了的小兔子。這樣會比較安全。我好不容易才偽裝混進來,我可不希望你壞了我的好事。」他帶著歉意微笑了一下,但他的眼睛依然在嘲笑她。

  蓓莎忍不住地懷著罪惡感,瞥了一眼四周的人群。

  瑞夫又說道:「這樣更容易引人注意的。」他推著她跟著人群往前走,來到庭院的一個隱密角落。

  「你想做什麼?」蓓莎問道。她和他站得如此靠近,她可以感覺到他身體的熱氣,聞到他外套上的皮革,以及他襯衫和長褲上的木柴味。

  瑞夫沒有回答。他遞給她刀尖上的那塊肉。蓓莎不加思索地將肉片拿過,然後發出一聲叫喊。

  「小心!」他開心地說道。然後他用自己的手將肉片拿起,在上面吹氣。「現在應該不燙了。」他把肉拿到她唇邊,蓓莎張開嘴咬了一口。肉片很好吃,外面的皮又脆又香,下方的肉則鮮嫩多汁。她盡情地享用著,一時忘記了身旁有個敵人正在注視著她。

  「好吃嗎?」他問道,低沉的聲音溫柔無比。他舔舔自己的手指,然後出乎她意料之外地,用大拇指拭去蓓莎唇邊的肉汁。他拇指的皮膚很粗糙,而他的觸碰令蓓莎的唇顫抖起來。頓時間,他用手掌捧住她的臉頰,而她可以感覺到他手心的繭貼著她細嫩的肌膚。她頸背上的毛髮豎立了起東,一股熱流傳過她的腹部,然後他垂下了他的手。她像被催眠了一般,望著他再度舔舐了他的拇指,然後才將小刀放回腰間的刀鞘中。

  這時蓓莎才彷彿又回到現實中。「你在這裡做什麼?」她再次問道。

  「哦,該怎麼說呢?嗯……」他輕鬆地比了個手勢。

  「你在窺探什麼嗎?」

  「可以這樣說吧。」他同意道。

  「葛爵士會殺了你的!」

  「葛爵士必須先發現我才行。」瑞夫凝視著她蒼白的臉龐。「怎麼了?」他看著她驚恐的綠色眼眸問道。「你看起來好像一副看到魔鬼的樣子。」

  「或許吧。」她勉強恢復神智說道。「那個魔鬼就是狄瑞夫。你難道不明白,只要我動一根小指頭,葛爵士的手下就會湧過來追捕你嗎?」

  「可是你不會背叛我的,對不對,溫小姐?」他用斗篷包住她的身子,讓她更加靠近他。那股奇妙,令她神魂顛倒的感覺又出現了。

  她勉強將狂亂的思緒撤開問道:「為什麼我不會那麼做?」

  「哦,有好幾個理由。」他微笑說道。「第一,我認為你不會眼睜睜地看著一個男人被處死。」

  「如果是狄家的人就不同了。」她反駁道,希望自己能夠將身子移開,但她的腳似乎被釘住了一般,一動也不能動。「你忘了嗎,狄爵士?我是個葛家人。」

  他搖搖頭。「不,我沒有忘。儘管如此……」他再度對她微笑道,「儘管如此,你和我依然有一些相同之處。」他柔聲說道。「我不屬於這裡。而你呢,親愛的,也不屬於這裡。」

  這的確是事實,蓓莎驚訝地盯著他。

  瑞夫輕笑了一聲。「說不出話了嗎?」他用一根手指抬起她的下巴,彎下頭輕輕地吻了她的唇。「我們兩個都是外人。」他說道,然後讓斗篷從她的身上滑落。頓時蓓莎覺得彷彿又回到了嘈雜的世界,她感到一陣昏厥。

  瑞夫環視四週一下,然後不經意地說道:「那是葛凱托的女兒嗎?那個穿著藍色斗篷的女孩?」

  這個問題讓蓓莎頓時警覺起來。她驚恐地想起這個男人的真正身份。他是一個敵人,一個會不計一切傷害葛家的敵人。「你為什麼想要知道? 」

  「只是好奇罷了。」

  「莉薇對你而言,有什麼感到好奇的?」蓓莎很快走到瑞夫面前,用身子擋住他的視線,但她知道已經來不及了。

  「沒什麼。」他不在意地聳聳肩。「我對葛凱托的女兒並不感興趣。如果他有個兒子,那情況就不同了。」他再度聳了聳肩。「再見了,溫小姐。」

  他從她身邊走了開來。隆起的背部,彎曲的身體,以及破舊的斗篷……他看起來就像是一個衰弱的老人。

  蓓莎一動也不動地站在原地,試圖讓自己清醒過來。然後她才發覺,自己剛被愚弄了。

  狄瑞夫玩弄了她的情緒,同時還嘲笑了她。他毫不在乎地耍了她,而她竟然讓他那麼做。她應該有足夠的經驗對付這種男人的,然而,她卻讓狄瑞夫作弄了她。

  蓓莎對自己和對狄瑞夫感到憤怒不已。她走向莉薇。此刻她會毫不猶豫地揭發狄瑞夫的身份,然而,那個駝背老人似乎已經遠去了。

  三個小時之後,瑞夫從葛氏城堡騎馬回他的小屋。,站在小屋門口,將身上的雪花抖落。

  「他們今晚睡在席朗家。」瑞夫走到房間後方,拿了一瓶麥酒過來,然後他倒了兩杯酒,將一杯遞給他的堂弟。他並不擔心他的兩個兒子。村中總是會有人幫忙照顧他們的。

  「喝吧,我們等一下再去吃晚餐。」瑞夫舉起酒杯敬了威爾一下。威爾望著他的堂哥,等著他開口告訴他今天到葛氏城堡中的經過。

  瑞夫站在壁爐前,靴子上的雪花立刻融化了。「葛凱托和他的同夥都已經加入國會。」他喝了一口麥酒。

  「他的同夥是誰?」

  「查子爵、費伯爵和龐爵士。」

  「他們都已經和姓葛的站在同一陣線了嗎?」威爾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是的。現在約克、諾丁罕、布萊福和裡茲都已經加入了國會的陣容。葛凱托為了招募軍隊,一定已經花上一大筆錢。因此,他必定會想辦法從其他地方籌募資金的。」

  你認為……他會動羅斯堡的主意嗎?」威爾緊張地問道。

  「他為什麼不會呢?」瑞夫說道。「現在羅斯堡在名義上是屬於他的。他大可以利用這片領土,來達成他的目的。不過,我不會讓他那麼做的。」瑞夫繼續說道:「同時,等到他籌募到足夠的資金,我會奪走每一塊金銀、珠寶,任何有價值的東西。然後我會把它們獻給國王。」

  威爾不知道該如何反應。「可是你打算怎麼做?」

  瑞夫走到桌旁。「我有一個讓葛凱托不得不臣服的計劃。到時,他會不惜一切地交回羅斯堡。」

  「可是有什麼對葛凱托是那麼有價值的?」威爾揚起一道眉毛。

  「他有一個女兒。」瑞夫平靜地說道。「事實上。我知道他有三個女兒……還有一個美麗的妻子……」他揚起一道眉毛望著威爾。

  威爾雖然感到訝異,但他並沒有說話,只是望著瑞夫。

  瑞夫拿起酒瓶。「這很簡單,小子。凱托會為了換回他的女兒,將羅斯堡交還給我的。」他喝了一口酒。

  「人質……你是要用他的女兒當作人質來勒索他。」

  「正是如此。」瑞夫放下酒瓶,用手背擦了他的嘴。「用來換取羅斯堡……那原來就該屬於我的領地。他父親背叛了我父親,奪走了屬於我的東西。威爾,那是我的,我的。我不會讓葛凱托那樣利用它的。」

  威爾望著他問道:「你打算怎麼做呢?」

  「我還不確定,不過我會想出辦法的。好了,你去吃晚餐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威爾離開了。瑞夫坐在壁爐前.麥酒讓他的全身暖活放鬆起來,但他的思緒依然十分清醒。羅斯堡已經承受了夠多的不平,而今,更令人感到羞辱的是,葛凱托竟然要利用這片領土,當作他支持國會的工具。

  瑞夫坐在爐火旁,繼續喝著麥酒。他的腦子冷靜地思考著。當他將整瓶酒飲盡時,他已經想出了一個完美的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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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9 09:45:27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蓓莎從偷窺的小洞中,只能隱約看到人影在火炬下閃爍,還能聽到馬匹微微的嘶鳴聲。她看不見馬匹

  ,但是可以看到人影正卸下馬背上的貨物。

  這個密道的入口在吊橋下方,是蓓莎在幾天前意外發現的。那裡很窄,只能勉強容下一個人的身子。

  四週一片寂靜,沒有任何聲音。她依稀可以看到康吉爾的身影,他似乎在監督指揮其他人。

  沒有人知道她在這裡,連莉薇也不知道。事實上,莉薇現在應該已經上床睡覺了。但這是蓓莎的習慣

  。每到一個陌生之處,她總是會探查一下環境,而這樣的工作只能在夜晚進行。

  「你和我有一些相同之處。」那個該死的男人!他為什麼一直出現在她的思緒中呢?蓓莎忍不住在心

  中咒罵著。不過他說得沒錯。她正在窺探,就像狄瑞夫所做的一樣。在這寂靜的深夜,她悄悄地探視著這

  個讓她感到格格不入的環境。她不屬於這裡,而為了保護自己,她不得不做出這樣偷偷摸摸的事。然而,

  這卻使她和狄瑞夫同流合一污。

  今晚是這個星期以來,第三次她這樣窺探了。通常馬匹會在午夜到來,城堡中立刻有人出來接手。卸

  貨的動作很快,就像此刻,最後一個人已經拿著燈籠,悄悄地回到城堡中去了。

  所以,她到底看到了什麼?在夜深人靜的午夜,有一些貨物被送到城堡中。這項行動的隱密,顯然表

  示城堡中沒有人知道這件事,當然更不可能讓狄瑞夫知道了。然而,根據過去所發生的事來判斷,葛氏城

  堡中似乎沒有什麼事是狄瑞夫不知道的。

  蓓莎打了個呵欠。他在城堡中有間諜嗎?也許此刻,他也和她一樣,正在窺探這裡的情形。蓓莎發覺

  自己似乎很想再見到他。

  她悄悄地循著原路回到自己的臥房。她脫下外衣爬上了床。她今天早上找了一些乾的柴火,所以房間

  已經不像過去那樣陰冷。但她還是顫抖了好一會兒。

  她躺在床上,思索著葛氏城堡中的謎團。她猜想,她所看到的情景,應該和葛爵士的戰事計劃有關。

  第二天早上她很早就起來了。她下了床梳洗一番,然後換上衣服走到隔壁的育嬰室去幫忙珍妮。

  過了一會兒,莉薇敲門走了進來。「父親想知道,為什麼你今天早上沒有去吃早——早餐,蓓莎。」

  正在為嬰兒換尿布的蓓莎驚訝地抬起頭說道:「可是我每天都在廚房用早餐啊!」

  「父親不知道這點。」

  蓓莎扮了個鬼臉。「而我猜想,葛夫人大概沒有告訴他,這是她的主意吧。」自從她來到葛氏城堡之

  後,除了第一天之外,她很少看到葛爵士。他似乎經常不在家。就算他在,也很少出現在起居室中。因此

  ,對於黛娜的一切規定,他恐怕一無所知。

  莉薇搖搖頭。「你要來嗎?」

  「當然。」蓓莎把寶寶抱給珍妮,然後就和莉薇手挽著手出去了。

  莉薇已經不記得,自己上一次這麼快樂是什麼時候了 。蓓莎就像陽光一樣,她經常如此想道。她像

  溫暖的朝陽,照耀著陰暗的葛氏城堡,用她的朝氣將那裡的陰冷趕走。甚至連僕人都不一樣了。每次蓓莎

  走向他們,僕人們似乎都會立刻主動地對她微笑,並且十分友善。過去一向被教導把僕人當作下人的莉薇

  ,現在有了不同的想法。她不再把僕人當成服侍她的下人。她聽他們訴說自己的家人、煩惱,以及分享他

  們的喜悅。

  她們一起走進早餐室。凱托看到自己女兒臉上的光彩,不禁感到十分驚訝。那讓他想起,莉薇過去曾

  經是個相當快樂的小女孩。他皺起眉頭,心想,自己為什麼如此驚訝看到她的笑容。

  莉薇鞠了個躬,然後坐在她的椅子上。蓓莎也照做了。

  黛娜嫌惡地望著她。這個女孩看起來太骯髒了。那張蒼白的臉,和臉上的那些雀斑,以及那雙銳利的

  綠眼睛,看了實在令她感到很不舒服。然而,她身上散發出的那股活力與朝氣,同時令黛娜感到深受威脅

  。她知道這樣的念頭很荒謬。一個貧窮的私生女,會對她的生活造成什麼威脅呢?不過,自從這個溫蓓莎

  來到陰沉的葛氏城堡之後,這裡似乎有了一些轉變。當然,葛爵士的換盟不能怪在蓓莎頭上,但在黛娜的

  心中,她總覺得想找個代罪羔羊。

  「什麼事讓您這麼高興啊,莉薇?」她嘲諷地說道。「在公眾場合這樣偷笑是很不禮貌的。蓓莎或許

  不知道這點,但你應該很清楚。」

  莉薇的笑容消失了。她喃喃說道:「沒有什麼事,夫人。」

  「是嗎?那你一直在笑什麼呢?」黛娜逼問道。「請你告拆我們。」

  「是寶寶。今天她露出了第一個微笑。」蓓莎說道,將奶油塗在一片稞麥麵包上。「我們兩個都覺得

  很可愛。」

  莉薇抬起頭,看到蓓莎對她神秘地眨了眨眼。她想要笑出聲來,但想到討厭的黛娜,又忍住了笑意。

  她取了一些蘑菇放在盤子中,喝了一口麥茶,靜靜地用著早餐。

  凱托很喜歡他的兩個小女兒,但他實在太忙碌,很少有時間去看她們。但他明白小嬰兒的第一個微笑

  對女人的影響力。

  他吃了一口牛排,微笑地說道:「我相信你應該越來越習慣葛氏城堡的生活了吧,蓓莎?」

  「是的。我很感激您的慷慨,爵爺。」蓓莎回答道。

  「我相信你應該過得很愉快嘍?」

  蓓莎瞥了黛娜一眼。然後才說道:「相當愉快,爵爺。」

  「很好……很好……」他說道。然後他從口袋中拿出幾封信。「你父親寫了信來,親愛的。」他對黛

  娜說道。「你妹妹菲碧也寫了一封信給莉薇。」他微笑著將信拿給他女兒。莉薇看到菲碧的信,立刻展開

  了笑顏。

  蓓莎看著莉薇讀著信,好奇地等待著。印象中的菲碧是個微胖、心直口快的女孩。她有著一張溫柔美

  麗的臉龐,淡藍色的眼眸,以及如夏日稻麥般的金髮。不知道三年來她是否有所改變。

  凱托打開他的信,一邊讀著,一邊皺起了眉頭。那是他的繼子莫布萊寫來的。布萊是凱托第一任妻子

  的兒子。當時她是個寡婦,比凱托年長九歲。那是一椿為利益而結合的婚姻,而麗莎帶著一個十歲的兒子

  嫁給了他。

  那椿婚姻只維持了六個月,麗莎就患了傷寒死去。在他母親死後,布萊便被他父親的家族接走。從此

  之後,凱托便沒有再見過他。直到幾年以前,他在牛津欠下一筆龐大的賭債,被他父親的家族趕了出去,

  這個年輕人於是來到葛氏城堡,向他的繼父尋求協助。

  凱托並不喜歡莫布萊。這個年輕人表面上看起來很親切、友善、風趣,而且對所有貴族的活動十分在

  行。但凱托總覺得他骨子裡有些不老實。

  布萊在信中告訴他的繼父,他要到北方來,為國王的軍隊辦一點事,想順便拜訪一下葛氏城堡。他顯

  然沒有聽說,他的繼父已經不再支持國王了

  凱托將信摺起來,抬起了頭來。黛娜的臉色略微蒼白,她拿著她父親的信,手指微微地顫抖著。

  「怎麼了,親愛的?你父親還好嗎?」

  「我不知道。」黛娜回答道。

  「我可以看你的信嗎?」他伸出手,黛娜將信遞給他。他靜靜地讀著。他的岳父似乎也開始對國王感

  到不滿。雖然他還沒有宣佈支持國會,但他已經不再出入宮廷。可憐的黛娜,她對查理國王和瑪麗皇后的

  宮廷一向忠心耿耿,而在她受丈夫背棄國王的刺激之後,現在連她自己的父親也要這麼做了。

  凱托默默地將信遞給黛娜,然後就道:「菲碧怎麼樣了,莉薇?」

  莉薇將信遞給她父親。凱托看了一眼之後說道:「不太容易讀。不過看樣子,菲碧似乎很高興離開牛

  津和宮廷生活。」

  「我妹妹在宮廷的表現一向很笨拙。」黛娜說道。「她沒有大腦。舉止粗俗,也一向不知感恩……不

  知道自己有多幸運。」黛娜站起身來。「很抱歉,爵爺,我有些事需要處理一下。」

  他點點頭,故意不去注意她的沮喪。黛娜走出早餐室,砰一聲地關上了門。

  蓓莎讀著菲碧的信,潦草凌亂的字跡讓她想起粗枝大葉的菲碧。莉薇正經地坐在椅子上,黑色的大眼

  睛盯著她的父親。

  「莉薇,你記得布萊吧?」凱托說道。「他好像又要來拜訪我們了……至少他信上是這麼寫的。等到

  他發現葛氏城堡已經換盟了之後,或許他會改變主意。我不知道……」他停頓下來,驚訝地看著他的女兒

  。  「怎麼了,莉薇?」

  「沒有,爵爺。」莉薇臉上的表情空洞。她推開她的椅子。「失陪了,爵爺。」

  凱托看起來不太高興,但他只是點點頭,繼續讀著布萊的信。

  莉薇望了蓓莎一眼,然後匆匆走了出去。

  蓓莎也匆忙地站起身。凱托無奈地對她說道:「你最好去找她。她看起來不太對勁。我不知道她是怎

  麼回事。」

  蓓莎離開了。凱托不悅地看著懷盤狼藉的餐桌。

  莉薇不在她的隊房。蓓莎站在門口,心想,不知她跑到哪裡去了。她的斗篷依然掛在門後的鉤子上,

  她的手套也扔在窗邊的一張椅子上,因此她應該沒有出去。蓓莎轉身準備離開時,聽到壁爐後方傳來一個

  聲音,彷彿像是小老鼠的哀泣聲。

  「莉薇?」她走向壁爐。莉薇蜷縮在一個角落中,她別過頭,將雙手放在牆壁上。

  蓓莎走到她身邊。「莉薇,這個叫布萊的傢伙,為什麼讓你這麼不高興呢?」蓓莎愉悅地問道,將一

  只手搭在莉薇肩上。

  「你是怎麼知道的?」莉薇抬起頭來望著蓓莎,但她依然蜷縮在角落中。

  「這很容易。」蓓莎說道。「前一分鐘你還高高興興地吃著早餐,然後,當你父親一提到這個莫先生

  ,你就像聽到魔鬼的名字般地逃開了。」

  「他——他的確是個魔鬼。」莉薇嫌惡地說道。她的身體微微地顫抖了起來。

  「他做了什麼?」

  莉薇靜默了一下,然後才說道:「我——我不能告訴你,我——我不曉得。」

  蓓莎噘起了唇,試圖聽懂她的話。「你是說你不記得嗎?」

  莉薇點點頭。「每次我想到他,我就覺得好——好糟糕。」

  「哦。」蓓莎說道。「我也認識幾個男人,讓我有同樣的感覺。既討厭又邪惡。」

  「對!」莉薇坐直身子。「就是那種感覺。他像一隻既討厭又邪惡的毒蛇。」然後她又蜷縮回角落,

  細聲說道:「如——如果他來這裡,我——我一定無法忍受的。」

  「可是你有我在你身邊啊!」蓓莎安慰地說道。「我有幾個秘密招數,能夠讓毒蛇也投降的。」

  莉薇勉強一笑。「我——我真不知道沒有你該怎麼辦,蓓莎。我以——以前從來沒有任何朋友。」

  「嗯,現在你有啦!」蓓莎微笑說道。她站起身來。「來吧。」她建議道。「我們去溜冰。外面太陽

  很大。鴨子們一定都餓了。這樣的好天氣,窩在室內太可惜了。」

  莉薇站起身來。或許布萊根本不會來。她父親認為這是有可能的。也許他不會來。不會來。她不斷在

  心中這樣告訴自己,直到她的恐懼全部消失。

  「我們最好偷偷溜出去,免得被黛娜逮到。她的心情不好。如果她看到我,一定免不了要我做些討厭

  的事。」

  「如果你借給我一件斗篷,這樣我就不用回到我自己的房間去,那麼也就不會碰到珍妮了。」蓓莎走

  到門口,誇張地探頭出去張望,讓莉薇忍不住笑出聲來。

  「穿這一件吧。」莉薇將掛在門上的斗篷拿給她。「我可以穿另一件。」她從衣棖中拿出另一件斗篷

  ,並且戴上手套。

  「好了嗎?」蓓莎穿上斗篷。

  莉薇點點頭。

  她們悄悄地從城堡旁邊的石階溜了出去。外面的庭院中很忙碌,軍人們忙著卸下篷車上的貨物,包括

  許多桶的麥酒和紅酒。

  「為什麼我父——父親要採購這麼多的存貨呢?」莉薇問道。

  「或許是在為圍城做準備吧。」她們走進馬廄裡,去拿她們的溜冰鞋,以及喂鴨子的飼料。「現在是

  冬天,所以不會有太多戰事。但等到春天一來可就熱鬧了。葛氏城堡是個大堡壘,你父親又養了一批軍隊

  。這裡將會成為敵方圍城的好對像……讓你父親和他的軍隊動彈不得。」

  「哦。」莉薇說道。她從來沒有想過戰爭的事。住在保護周詳的城堡中,她只知道自己不能隨意出門

  ,甚至無法去拜訪附近的村落。不過,現在是嚴寒的冬天,她也不太想出門。

  她們爬下吊橋的梯子,來到橋下結冰的水面上,蓓莎溜到吊橋下方,盯著那個密道的入口。如果今晚

  沒有人送貨的話。或許她可以溜出來一探究竟——

  「她們在那裡,就和昨天一樣。」喬治指著吊橋下方說道。他和他的兩個同伴躲在葛氏城堡外的樹叢

  中。

  「可是我們要如何在光天化日之下,把那個丫頭綁走呢?」一個滿臉鬍鬚的男人說道。

  喬治微笑地說道:「如果她們和昨天一樣的話,等一下就會溜到小島旁去餵鴨子。在小島的另一頭,

  守衛台的警衛看不見她們。到時我們就可以輕而易舉地把人綁走了。」

  「目標是哪一個?」

  「那個穿藍斗篷的丫頭。主人上次到葛氏城堡來時看過她……啊,她們溜過去了。快行動吧!」

  三個狄家村的男人在樹叢中移動身子,跟隨著兩個溜冰的女孩。

  喬治和他的手下來到小島旁的樹叢。蓓莎和莉薇也溜了過來。她們高興地餵著鴨子,絲毫沒有注意到

  身旁的動靜。突然間蓓莎警覺了起來。當她回過頭時,一條厚重的毯子罩住了她,緊緊裹住她的身子。她

  聽到莉薇尖叫的聲音,然後感覺自己被抬走。她奮力掙扎著,但卻無法掙脫。她試圖尖叫出聲,但她的嘴

  中似乎塞滿了毯子上的棉絮。她幾乎無法呼吸,聽到樹枝被踩斷的聲音。然後一個人將她像包裹一般地抱

  上馬。

  她驚恐地掙扎著,想不出為何自己會被綁架。在葛氏城堡之外,她沒有朋友也沒有敵人。她實在不明

  白這其中的道理。

  而且她快昏倒了。終於,她勉強轉動了頭,大口地隔著毯子呼吸著空氣。馬匹飛奔著爬上山丘,她還

  聽見其他幾匹馬的蹄聲。

  「放輕鬆,小姐。」一個粗啞的聲音說道。「我們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如果你答應我會乖乖地安靜

  坐著,或許我會讓你坐起身來。」

  蓓莎做了一個點頭的動作。那個男人將她的身子扶正,並且讓她露出頭來。雖然她的身體和手臂依然

  纏在毯子中,但至少她現在的坐姿比較舒服,而且可以看得見東西。綁架她的那個男人有一張紅潤的臉,

  而且似乎十分和善。另外還有兩個男人騎在他們身旁。

  「你是誰?」她問道。

  「不關你的事,小姐。」那個男人柔聲回答道。

  「當然關我的事,當然關我的事!」她憤怒地抗議道。「我有權知道自己被誰綁架了。」

  「坐好。」他用同樣友善的聲音說道。「等一下自然有人會向你解釋。所以我建議你,乖乖坐好不要

  說話,順便欣賞一下風景。」

  蓓莎閉上了嘴。片刻之後她又問道:「至少你可以鬆開我的手臂,這樣我可以把嘴巴裡的東西拿出來

  。」

  「什麼東西?」他好奇地問道。

  「就是毯子上骯髒的棉絮嘛!」蓓莎不悅地說道。

  「等一下。」他從腰間拿出一把小刀。「把你的舌頭伸出來。」

  「讓我自己來。」

  他聳聳肩,準備將小刀收起來。蓓莎思索了一會兒,還是將舌頭伸出,讓他替她把棉絮取出來。然後

  他又拿了一個水壺湊到她唇邊。

  蓓莎坐在馬背上,眼睛不停地左右張望,尋找逃走的機會。然而,可能性似乎不大。就算她沒有被毯

  子纏住,要從飛奔的馬匹跳下去,簡直是自殺的行為。不過,她還是沒有放棄希望。

  果然,機會來了。馬匹為了閃躲荊棘叢,不小心跌入一個壕溝中。她身後的那個男人拉住馬韁,試圖

  控制馬匹,也因此放開了蓓莎。她立刻掙脫開來,跳下馬背,綁起的雙腿像美入魚般跳了開來。

  「嘿,抓住她!」那個男人對他的同伴喊道。

  蓓莎勉強將身上的毯子掙脫開,然後使勁地向前跑去。當她衝進樹叢中時,才發現這是一個錯誤。荊

  棘的樹枝刺破了她的斗篷,割破了她的臉。她的手套和衣服都已被割成碎片,她的臉流著血。最糟的是,

  她知道自己無法逃出這個荊棘叢。

  她聽見那些男人從她身後趕來,用他們的劍砍著樹枝。她自己的小刀太小,無法切斷荊

  棘。但她依然將刀子拿在手中,以備不時之需。

  「天啊!」喬治喊道。「你們看!那個丫頭竟然有刀。把刀子給我,小姐。」他伸出手。

  「你抵不過我們三個人的。」

  蓓莎知道自己輸了。她彎下身子,將小刀放回靴子中,然後聳聳肩,做出投降的手勢。

  「天啊,你看看你把自己弄成什麼樣子。」喬治說道。「全身都流血割傷了。來吧。」

  他走向她,將她一把抱起扛在肩上。

  「你那麼做真是太傻了,小姐。」他說道,扛著她走向馬匹。「我很抱歉,不過現在我必須把你綁起

  來。」

  蓓莎想要開口抗議,甚至請求,但自尊卻讓她閉上了嘴,讓那個男人緊緊地將她裹在毯子中,側坐在

  馬鞍上。

  他們繼續向前出發。那三個男人偶爾會開口交談,但從他們的談話中,蓓莎實在猜不出他們的去向及

  身份。他們走過一片荒蕪的原野。她看到幾頭羊和幾匹小馬,但卻沒有任何人煙。

  終於她實在忍不住了。她急著想上廁所,於是不得不開口說道:「我需要到樹叢後方去一下。」

  「對不起,小姐,不過我們就快到了。」喬治友善地說道。「你看到前方的火堆了嗎?」

  蓓莎抬起頭。現在已經接近傍晚,依然有太陽,但她可以看到山頂上冒出的一縷輕煙。

  「我們要去那裡嗎?」

  「是的。」

  「我覺得我等不及了 。」

  他望著她蒼白的面孔。「你可以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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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發表於 2014-12-29 09:46:02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蓓莎咬著下唇,強迫自己想別的東西。煙火的味道越來越濃郁,終於他們來到了山頂的一個嘹望台。那裡站著一個哨兵,手上拿著槍和劍。

  他愉悅地說道:「還好嗎,喬治?」

  「是的,提姆。」喬治微笑道。「主人在家嗎?」

  「是的。他今天好像沒有出門。」

  「待會兒見。」

  他們騎到山頂的另一頭,蓓莎注意到路上的男人穿著都像軍人,所有的建築物也蓋得像軍營一般。喬治將馬騎到一間小屋前方停了下來。他跳下馬背,然後將蓓莎扛在肩上。他推開小屋的門,將蓓莎輕輕地放在地上。

  「天啊,喬治。有必要把她裹得像個木乃伊一樣嗎?」

  蓓莎認得那個聲音。過去的幾個星期,這個聲音已經在她腦中迴盪過上百次。

  「很抱歉,爵爺,但這個丫頭實在太不聽話了。」喬治說道,然後彎下身子解開繩索。

  「這倒令我十分驚訝。」瑞夫打趣地說道。「我本來以為,一個嬌生慣養的千金大小姐,應該很容易應付的。」

  繩索被解開了。蓓莎掙扎地鑽出毯子。她站起身身,鬆開纏在頸子上的繩索。「你為什個又綁架我一次?」她怒吼道。

  「天啊,喬治!」瑞夫說道。「你帶了什麼人給我?」他不敢置信地盯著眼前這個面色蒼白,紅髮綠眸的女孩。

  喬治疑惑地說道:「爵爺,這不是葛凱托的女兒嗎?」

  「哦,天啊!」蓓莎喃喃說道。「原本你的對象是莉薇。」然後她突然夾緊雙腿說道:「我需要上廁所。」

  瑞夫指指他身後的一扇門,臉上依然帶著詫異的表情。蓓莎立刻衝進門內。

  「抓錯人了嗎?」喬治猶豫地問道。

  「是的,抓錯人了。」瑞夫試圖控制自己的憤怒。「你怎麼會弄錯呢?」

  「你說對象是那個穿著藍色斗篷的女孩,爵爺。另一個女孩穿的是棕色的。」喬治一臉無辜地說道。

  「哦,天啊!」瑞夫盯著喬治,慢慢明白一切是怎麼回事。

  他轉身看著那個抓錯的人質從廁所中走出來。「藍色的斗篷?」

  蓓莎皺起眉頭,不明白他的意思。然後她懂了。「這是莉薇的。」她回答道。「是她借給我的。」

  「我明白了。」瑞夫說道。「好吧,喬治,你可以走了。」

  「我真的很抱歉,爵爺。」

  瑞夫點點頭。「這不是你的錯。」

  喬治猶豫著。狄家人是從來不犯錯的。一旦犯了錯,他們總是感到罪惡和自責。

  「去吧。」瑞夫柔聲說道。「這不能怪你,喬治。」

  「不過這樣事情就棘手了,是不是,爵爺?」

  「你說得沒錯。」瑞夫無奈地輕笑一聲。他轉身望著蓓莎。「她是怎麼受傷的?」

  「這丫頭在馬匹跌倒時逃跑了。」喬治站在門邊說道。「她跑進一個荊棘叢中。」

  「逃跑似乎是你的習慣。」瑞夫嘲諷地說道。

  「是的,誰叫有人習慣綁架我呢?」蓓莎回嘴道。她頓時覺得想哭起來。

  「如果你能聽話一點,對我們大家都會比較容易。」瑞嚴肅地說道。他轉身面向站在門口,一臉不安的喬治。「你可以走了,喬治。去吃點東西,喝杯酒吧。如果你看到威爾,叫他來見我。」

  喬治點點頭走了出去。瑞夫轉身望著站在桌旁的蓓莎。

  「現在我該拿你怎麼辦呢?」他無奈地說道。「我不認為一個私生的侄女對葛凱托有太大的價值。」

  蓓莎眼眶中的淚水滑落面頰。她用手揉著眼睛,但淚水依然不聽話地流出。

  頓時瑞夫感到不知所措。他猜想過溫蓓莎可能有的任何反應,但卻沒有想到她會哭泣。他以為她會憤怒地反抗、冷淡,實際地面對現實,而她的崩潰確實令他嚇了一跳。他走向她。「怎麼回事?」

  「你認為是怎麼回事尼?」她憤怒地抽泣道。「我又累又餓,我的臉上都是傷,衣服也都鉤破了,而這一切毫無價值。你要的根本不是我。」她知道這樣說很荒謬,但在她內心深處,是那種從小就沒有人要的感覺令她感到傷心,即使是在這種情況下。

  「你的確不是我們行動的目標。」瑞夫平靜地說道。「我很抱歉讓你受了這麼多委屈。不過如果當初你乖乖聽喬治的話,就不會發生這些小問題了。」

  「你怎麼可以這麼說?」蓓莎的淚水乾了。「倘若換成是莉薇,她會乖乖聽話的,因為她會嚇壞了。她不像我……她是個嬌生慣養的富家女,從小生活在層層的保護之中。她會被嚇死的。而你竟然說這種恐懼只是小問題!」

  瑞夫看到蓓莎恢復了她的本性,微微地鬆了一口氣。「喬治不是個粗魯的人。」他說道。「所以我才會派他去執行這項任務。他有一種像父親一般慈愛的氣質。」

  蓓莎死盯著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像父親一般慈愛!」她喊道。「像父親一般慈愛?」

  「他是我們村中最受尊敬的長者之一。」瑞夫辯駁道。「我個人十分敬重他。他知道該如何溫柔地對待那個女孩,而他也會那麼做的。」

  「哦,你以為我會相信,你們會對葛爵士的女兒有多好嗎?」蓓莎輕蔑地問道。「你恨那個男人,而我相信,你會把那份恨意發洩在他女兒身上。」

  瑞夫的臉色蒼白起來,他的眼中冒出怒火。「說話小心一點。」他柔聲說道。

  「你不能怪我會這麼想。」她辯駁,口氣稍微緩和了下來。

  「我當然可以怪你。」他反駁道。「你認為我會無故處罰,虐待一個無辜的小女孩嗎?你怎麼可以這麼想?」

  「那麼你又是怎麼對待我的呢?難道我就不無辜嗎?我就活該承受你的折磨嗎?」

  瑞夫靜靜地望著著,然後他突然笑出聲來。「你說得有道理,坐下吧。」他將手放在她的肩上,強迫她坐在一張凳子上。

  蓓莎微微地反抗著,抬起頭用挑戰的眼神瞪著他。

  「坐下。」他重複道。「你害怕嗎,蓓莎?」

  「不。」她坐在桌旁的凳子上。「我應該要害怕嗎?」

  「不。」他搖搖頭。「不過我的脾氣並不好。我相信我上次已經告訴過你了。」

  他將爐火上的熱水倒入一個臉盆中,然後拿到桌子上。他用毛巾沾了熱水,一隻手捧著蓓莎的下巴,開始替她擦拭傷口,將乾涸的血跡和塵土拭去。

  「我不太懂療傷方面的事。」他搖著頭喃喃說道。「不過,你是怎樣把自己搞成這樣子的?」

  「我不知道我會跑進荊棘叢中。等我發現時,已經來不及了。」蓓莎說道。他的大手輕柔地撫試著她的臉頰,帶給她一種奇妙的感受。

  「讓我再好奇地問你一個問題。如果你真的逃跑成功,你打算怎麼辦呢?」瑞夫替她清理了大部分的傷口。他坐在椅子上,手上拿著沾著血跡的毛巾。「你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我沒有想那麼多。」

  「你通常做事都這麼衝動嗎?」

  「我通常不需要面對被綁架的情況。」她瞇起眼睛,挑戰地瞪著他。

  她看起來像個稻草人,又瘦又虛弱。臉上的雀斑在蒼白的面色下,變得更加明顯。瑞夫突然對她的勇氣感到十分欽佩。「我想我有一些藥膏。」他說道,站起身來走到一個櫃子旁。「在這裡。聞起來味道不太好,不過很有效。」他拿著一個小罐子走了過來。「別動。會有一點剌痛。」他用手指沾了一些藥味濃郁的藥膏,然後塗抹在蓓莎的傷口上。

  她畏縮了一下。關於刺痛的事實被他說對了。她覺得整張臉彷彿燃燒了起來。

  「等一下就會好一些的。」他告訴她,繼續在她臉上尋找傷口。「我想這樣就沒有問題了。」他將藥

  罐的蓋子蓋起。「還有什問題需要處理呢?啊,對了,你的肚子餓。從葛氏城堡到這裡的路途很遙遠。你一定餓壞了。」

  他開始在小廚房中忙碌起來,切著麵包、乳酪和冷肉片。他的一舉一動依然像個軍人,但他在廚房中卻絲毫沒有格格不入的感覺。他的效率和多變的面貌,令蓓莎感到驚歎不已。

  「你喝這個。」他將一杯濃稠的牛奶倒在杯子裡遞給她。

  「自從我長大以後,就沒有喝過牛奶了。」蓓莎說道。

  「你幾歲?」

  「十七歲。」她喝了一口牛奶。

  「你只有那麼大嗎?」並不是她看起來很老。只是她說話的口氣,似乎讓人覺得她的人生經驗很豐富。

  「一個流落街頭的私生女,似乎老得比一般人快。」蓓莎嘲諷地說道。

  瑞夫揚起一道眉毛,然後聳聳肩。他從壁爐上方的平台拿起一瓶威士忌。

  「所以,你現在打算怎麼辦?」蓓莎咬了一口牛肉三明治問道。

  瑞夫似乎也在思考這個問題。「我可以像個瘋子般狂笑,或是大聲尖叫。」

  蓓莎正想開口,問他原本打算拿莉薇討什麼樣的贖款,這時威爾衝進屋來。

  「瑞夫!喬治剛告訴我說,他抓錯人了!」他盯著蓓莎。「真的嗎?」

  「該死,瑞夫!」

  「好像是如此,威爾。」瑞夫同意道,將一片乳酪放進口中。

  威爾依然盯著蓓莎。「她的臉怎麼了?」

  「受傷了,上了一些藥膏。」瑞夫喝了一口酒。「坐下吧,小子。喝一點麥酒。」

  蓓莎用雙手摸摸她溫熟的臉頰。她感覺又腫又痛:心想自己的樣子一定很難看。威爾臉上的表情似乎是這麼告訴她的。也許那些藥膏會讓她毀容也說不定。

  「沒關係的。刺痛很快就會消失了。」瑞夫似乎洞察了她的心思。「一個小時之後,你就會恢復原狀。」他又切了一些肉片放在她盤中。「要再喝點牛奶嗎?或者你想喝麥酒?」

  「給我麥酒吧。」反正也沒有理由拒絕他熱情的款待。一切實在太詭異了,蓓莎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是在作夢,等一下就會醒來。

  威爾依然訝異地看著她。他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可是她是誰呢?」

  「溫蓓莎。」蓓莎插口說道,不想再像個白癡般被人談論。「如果你有問題,為什麼不直接問我?」

  威爾的臉紅了起來。他那雙和他堂哥一樣湛藍的眼睛中帶著不悅。「我向你道歉,小姐。我不是有意冒犯的。」

  「冒犯?」蓓莎說道。「在我被綁架,裹得像條香腸般,一路顛簸地被送到這裡來……你還敢跟我說冒犯?」

  威爾無助地望著瑞夫。瑞夫則氣定神閒地倚靠在壁爐旁,手中拿著酒瓶。

  「可是……可是葛家的人會把她贖回去——」

  「我很懷疑。」瑞夫插口說道。「不過我倒想看看他會如何反應。勒贖的字條已經送出去了。他會需要一點時間考慮的。」

  「如果他沒有回應呢?」

  瑞夫眼中的幽默消失了,他的表情嚴肅起來。「那麼我們只得想其他的辦法,威爾。」

  「可是……可是我還是不明白她是……我是說,你到底是誰。」威爾不自在地改口對蓓莎說道。

  「溫傑克是凱托的半個兄弟。這個女孩是他的女兒。」

  「哦。」威爾繼續盯著蓓莎。

  「私生女。」她故意說道。「對任何人都沒有什麼價值……尤其傑克已經死了。」

  一片靜默之後,威爾說道:「哦,我想起來了,瑞夫。兩個男孩本來跟在我身後的,可是一下子他們又不見了。」他走到門口對外面喊道。「路克……托比……你們兩個小鬼在哪裡啊?」

  冷風從門外灌進來,令蓓莎顫抖一下。突然間兩個小男孩衝進屋內。兩隻藍眼睛掃視著廚房。

  「我們回來了。」托比說道。

  「我看到了。」瑞夫嚴肅地說道。

  「那是誰?」路克指著蓓莎問道。

  「我的客人。」他父親依然嚴肅地回答道。

  「像美琪一樣的客人嗎?」托比一副聰穎的模樣。

  威爾差點噎住,而瑞夫則說道:「不盡然。溫小姐會在這裡待幾天。」

  「哦,是嗎?」蓓莎反駁道。「這兩個孩子到底是誰?還有,那個叫美琪的又是什麼人?」

  「要我帶他們上床睡覺嗎?」威爾指著兩個疲倦的孩子說道。

  「你帶托比吧。我來帶路克。」瑞夫抱起其中一個孩子走進角落的布簾後方,威爾則抱起另一個,跟在他的身後。蓓莎驚訝地望著他們。這個男人到底還有什麼秘密?布簾後方傳來一陣抗議聲,幾分鐘之後,威爾和瑞夫又走了出來。

  「你讓他們穿著衣服睡覺嗎?」蓓莎忍不住問道。

  「他們太累了。」瑞夫輕鬆地說道。「明天早上我再介紹你們認識。」

  「他們是你的嗎?」

  「他們是我的私生子。」他說道。「他們是無價之寶。」

  蓓莎感到她的臉頰紅了起來。她拿起麥酒喝了一口。

  「還有什麼事是你要我做的嗎?」威爾問道。

  「沒有了。別讓喬治因自責而喝得太醉。這件事不是他的錯。你要好好勸他。」

  威爾點點頭走向門口。他停下腳步。回頭望了蓓莎一眼,然後就離開了。

  蓓莎抬起頭來。「所以你原本打算把可憐的小莉薇關在哪裡?我想你們應該有個關小偷強盜的地牢吧。」

  「我們的確有個監獄。」瑞夫微笑道。「不過我想你在樓上會比較舒服。我為你準備了一個小房間。」

  「我相信莉薇會很感激你的體貼的,爵爺。」

  「但願如此。」他說道。「而我希望你也會同樣地感激,溫小姐。」

  蓓莎站起身來,突然感到十分疲倦。「我想失陪獨處一下。」

  「當然。」他嚴肅地說道。「來吧,我帶你去你的房間。」

  蓓莎跟著他爬上樓梯,來到一間寬大的臥室。她看著那張大床,橡木的傢俱,烈火熊熊的壁爐,以及乾淨的地板。雖然裡面的擺設並不豪華,但卻帶給人一種舒適的感覺。「誰睡在這裡?」

  「我。」他打開一扇門,進入一個小房間。「這是為你準備的。」蓓莎遲疑著。

  「你在這裡很安全。我不會侵犯你的。」瑞夫說道。

  「根據我的經驗,男人總是這麼說。但這只表示事實與說辭相反。」_蓓莎回嘴道。

  瑞夫搖搖頭。「如果我想要一個女人上我的床,小姐,有許多女人會很樂意這麼做。而我可以告訴你。我從來沒有強迫過任何一個。」他站到一旁,指示她走進房間。

  蓓莎心想,沒有理由不相信他。此外,她可以把門鎖上。於是她走進房間。

  「你所需要的東西都在裡面。睡衣、毛巾、肥皂,還有乾淨的水。」瑞夫環視著房內。

  「如果你還需要什麼東西,儘管告訴我。」

  「這個小監獄的設備還真周全。」蓓莎嘲諷地說道,眼睛瞥向一個被釘死的窗戶。

  瑞夫沒有理會她的諷刺,他說道:「晚安,蓓莎。」然後他關上門離開了房間。

  蓓莎走到門邊。上面沒有門閂也沒有鎖。她無法將自己鎖在門內,但同時這也表示,他不能將她鎖起來。

  她坐在床上,思索著整個情況。她是個被抓錯的人質,而且絲毫沒有勒贖的價值。就算狄瑞夫把她殺了埋起來,她也不認為凱托會大費周章把她救回。他有太多重要的事要處理,加上現在戰爭又快開始了,他才沒有空理會自己同父異母哥哥的私生女。

  而莉薇呢?這件事一定把她給嚇壞了。事情發生得如此突然,沒有意義,而且暴力。任何人都會嚇壞的,而蓓莎知道莉薇一定在想,有什麼辦法可以救她……但城堡中沒有人可以安慰她。她父親忙於公事,而她的繼母……

  蓓莎用手指玩弄著自己的頭髮。此刻她連自己都顧不了,更沒有辦法想到莉薇。狄瑞夫封葛家的恨意實在太深。依照目前的情況看來,她是被困在這裡動彈不得了。

  「沒有任何線索……甚至沒有足跡!」凱托走進他妻子的起居室說道。「我不明白,她為什麼會這樣消失了……一點線索也沒有。」他在壁爐前的一張椅子上坐了下。

  黛娜優雅地站起身來,走到酒櫃前方。她倒了一杯紅酒遞給他。「自從那個女孩來了之後,帶給我們的只有麻煩。」她說道。「我本來就一直反對她們在那裡溜冰。」

  凱托喝了一口他的酒,雙眉緊蹙了起來。「莉薇怎麼樣了?她有沒有說出事情發生的經過?」

  「斷斷續續的。」黛娜將她的剌繡放在一旁。「不過這也難怪。她平常說話就是這樣子,那可憐的孩子。」

  凱托走到窗邊,雙手擺在背後。三個小時之前,莉薇尖叫著跑進城堡內,結巴地說什麼有三個男人還有蓓莎。但她的情緒過於激動,沒有人聽得懂她的故事,只知道一個事實——蓓莎失蹤了。

  「醫生已經給了她一些安眠藥。」黛娜說道。「我想等到她休息過後,應該就可以說得比較清楚。」

  「嗯。」凱托不耐煩地從窗邊走了開來。「我再去和她談一談。」

  黛娜立刻起身。「我和你一起去。」

  莉薇躺在床上睜大了眼睛。當她的父親和繼母走進房間,她立刻緊緊閉上眼睛,希望他們會走開。

  凱托站在床邊看著她,眼中露出疑惑的神色。「莉薇,你醒著嗎?」

  莉薇在心中掙扎著。她遲早需要開口說話的,但如果黛娜不在場會比較容易。她緩緩睜開眼睛。「你們找到她了嗎?」

  「你必須告訴我們發生了什麼事,親愛的。除非我知道事情經過,否則我無能為力。」

  她父親的口氣十分溫柔。莉薇強迫自己控制著口吃,緩緩地說道:「我們一邊溜——溜冰,一邊喂——喂鴨子。然後有三個男人來——來了,把蓓莎帶走。」她勉強坐起身子,望著她父親,忽視在一旁的黛娜。

  「蓓莎認識他們嗎?」凱托依然柔聲問道。

  莉薇搖搖頭。「他們用一條毯——毯子罩住她的頭,然後把她扛——扛走。」

  「他們有沒有說什麼?」

  莉薇搖搖頭。她很清楚地記得整個情況。她沒有注意到任何動靜。前一分鐘蓓莎還站在她身旁,和她一起餵食鴨子,下一分鐘她就被帶走了。整件事發生得如此之快,令她感到恐懼不已。而莉薇什麼也沒有做。她記得自己曾經尖叫,但只有一聲。而且一點用處也沒有。沒有人過來幫忙。

  「他們有沒有試圖抓你?」

  她又搖搖頭。「當時我什——什麼也沒有做。」

  「你說他們三個人。你一個小女孩,要怎麼對抗三個大男人呢?」他皺著眉頭望著她,在腦中思索著。這件事實在太不合情理了。誰要綁架蓓莎呢?然後他想起,這是幾個星期之中,第二次發生這種事了。的確很詭異。上次她毫髮無傷地逃了出來,但這次情況就不同了。綁匪知道他們要抓的是哪個女孩,而且手法十分熟練。他們打算傷害傑克的女兒嗎?還好被抓走的不是莉薇。

  凱托伸出手,摸摸莉薇的頭髮。她的大眼睛驚訝地望著他,而他才發覺,自己已經好久沒有對女兒表達感情了。

  「好好睡一覺吧。」他說道,正準備低頭吻她時。才注意到一旁黛娜嚴厲的眼神。他立刻從床邊走了開來,恢復原來的聲音說道:「休息一下,你會感覺好一些的。」

  「你會找到她嗎,爵爺?」

  「我會派人捎出訊息。」他回答道。「如果有人看到她,會通知我們的。」

  「可——可是,他們會不會傷害蓓莎呢?」莉薇焦急地問道。

  「希望不會。」他只能如此說道。

  「走吧,爵爺。這孩子需要休息。」黛娜挽著他的手臂,催促他走向門邊。他再次回頭望了一眼,莉薇已經躺回床上,閉上了眼睛。

  「我會盡力的,莉薇。」他說道,然後和他妻子離開了房間。

  「爵爺……爵爺!」康吉爾焦急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

  凱扎停下腳步。「什麼事?」

  「這個。」吉爾交給他一封頭皮紙。「這是剛送來的。爵爺。」

  凱托接過那封信。「是誰送來的?」

  「一個牧羊的孩子,爵爺。他說是一個穿著盔甲的男人交給他的。」

  「還是沒有那個女孩的蹤影嗎?」他轉身走向他的書房。

  「沒有。」吉爾說道。「一點線索也沒有。」

  凱托盯著那封信。上面印著羅斯堡的徽章。他立刻將信打開。裡面寫得很簡單扼要。葛凱托的女兒莉薇,被抓去當人質了。勒贖的代價:葛爵士名下所有的羅斯堡土地及其稅收。凱托開始大笑起來。他一邊笑著、一邊在心中嘲笑敵人的愚昧。他們抓錯了人。不但如此,抓走的還是一個身無分文的私生女——一個對任何人都毫無價值的女孩。

  這時他注意到站在門口,疑惑地盯著他的吉爾。凱托把情況告訴他,然後吉爾微笑了起來。

  「我懷疑那個姓狄的會怎個做。」然後他的表情改變了,瞇起眼睛說道:「不過也真巧。這已經是她第二次被綁架了。不是嗎,爵爺?」

  凱托皺起眉頭。「第一次是意外,而這一次他的目標並不是她,而是莉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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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9 09:47:48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她悄悄地走開了。出現在這間屋子中的女人,似乎都沒有得到應有的尊重。而她又算什麼,一個被抓錯的人質?在這個孤立,充滿盜匪的軍營中唯一的女性?她身上雖然有一把小刀,但不足以對抗一群大男人。她突然感到恐懼起來。她告訴狄瑞夫說她不害怕,但蓓莎這才發現,其實自己相當驚恐。

  她跑到門口。打開了一條線,偷窺著寂靜的屋外。天上沒有一片雲,滿天的星斗和月光照亮了整個村落。她聽到笑聲、說話聲和音樂聲從一楝建築物中傳出來。她猜想,如果大家都在喝酒談笑,她或許有機會逃跑。

  她溜出屋外,將身體緊靠在牆壁上。她需要一匹馬。沒有馬匹,她絕對走不遠的。

  她繼續往前走,試圖聆聽是否有馬匹的嘶鳴聲,或是馬廄的味道。但很快她就發現,整排的房子中全都是住家。就算有馬匹,一定會有人看到她的。

  她轉身往河岸邊走去。她不知道自己為何往那邊走,只是還不想承認被打敗。回到她的小牢房中。

  當她站在河岸邊,倚靠在一棵橡樹時,突然間她感到興奮起來。如果有河流,那表示一--她注定應該逃跑。

  但雪橇該如何使用呢?是用狗還是用馬匹駕駛?或者是人自己拉嗎?然後她看到了船槳。或許這和划船一樣吧?用船槳抵著結冰的水面向前推。這太容易了!蓓莎緊張的左右張望著,心想這一切實在幸運得不像是真的。也許這是個陷阱,是狄家人故意設下的陷阱,好逮住逃跑的她。她沒有理由相信他的話,說他不會傷害她。通常俘虜都會受到良好的對待,但如果他們試圖逃跑,情況就不一樣了。 如果她被逮到了,他們會怎麼處置她呢?她可能會被他們凌辱……就算不是狄瑞夫本人,也會是那些燒殺戮掠的強盜。她的額頭上開始冒出冷汗。她必須逃跑,就這麼簡單。她絕不能被逮住。 

  雪橇比她想像中要重得多。當蓓莎終於把雪橇推上冰面時,她已經氣喘如牛。她依然不時回頭張望,擔心被人看見。但河岸四周依然空無一人,只有遠處傅來的笑聲和樂聲。蓓莎將雪橇推到冰面中央,然後爬上去,用船槳推著結冰的水面。這簡直像奇跡一樣。

  一旦它動了起來,她幾乎不需要使任何力氣。她輕鬆地開始向下滑去,村落中的燈火離她越來越遠。她一定會成功的。

  河岸邊瞭望台的守衛隱約看到河面上有動靜。當雪橇滑過他面前時,他立刻認出那是柏特的雪橇。柏特是一個販賣皮毛的獵人。如果他發現雪橇和他的貨物被偷了,一定會很不高興的。

  守衛立刻用火炬發出信息。十分鐘後,瑞夫就知道河邊有動靜。他不用想也知道是誰。

  他正在享用晚餐,美食美酒,痛快地和同伴暢談著。因此,這個消息令他十分不高興。「天啊,她以為她可以跑多遠,」他說道。「她難道真的那麼笨,以為自己可以坐著雪橇逃走嗎?」

  「看情形好像是如此。」威爾說道。「要我去把她帶回來嗎?」

  「不,該死。我去吧。」瑞夫將餐巾扔在桌上站起身來。「我吃得正高興呢。」他不悅地說道。「那個該死的女孩!我才不要讓她毀了我的晚餐。」他又坐了下來。

  「傑迪,去把我的馬騎過來。我就讓她滑到第三個瞭望台,然後再逮住她。讓她以為她可以逃脫,」他說道。「這樣刺激會更大。」

  傑迪離開餐桌,到馬廄去取主人的馬『亞傑!』。

  瑞夫用完了他的晚餐,但威爾可以看出,他堂哥的脾氣已經變得很不好,他開始有點同情溫蓓莎小姐。 「好了。」瑞夫站起身來。「該去辦正事了。」他走向門口,披上他的斗篷,臉上表情蔭翳,他不打算讓那女孩走,沒錯,她對他一點用處也沒有,但他就是不想輕易讓她得逞。等到他準備放人時,他會讓她走的。但時候還沒到。此外,她偷了一個雪橇,還有上面的貨物。偷竊在狄家村中是死罪的。

  傑迪拉著「亞傑」站在門口。瑞夫跨上馬背。「我已經派人去瞭望台通報了。他們暫時不會逮住她。」

  「很好。」瑞夫動身騎往第三個瞭望台。他有很多時間可以趕上她。他一邊騎著,心中不禁對那個女孩的勇氣感到欽佩。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要多久才能逃出狄家的領域。

  他騎到第三個瞭望台,然後拉住馬韁。他抬頭問守衛道:「她在哪裡?」

  「大概距離這裡兩百碼,爵爺。」

  瑞夫把馬騎到河岸上等待著。起初蓓莎並沒有看到他,她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船槳上。她的手臂越來越酸痛,原本輕而易舉的動作變得困難起來。她虛弱地抬起頭,心想,自己不知是否已經遠離狄家村。然後那匹駿馬以及上面的人影出現在她的視線之中。

  她感到全身無力。她的掌心突然開始出汗。她的心中不斷地呼喊著不公平。她一直以為自己會成功,而今他居然坐在那裡,等待著她,一臉勝利的模樣。她想要開口尖叫。但同時也感到恐懼不已。

  她能夠繼續往前滑嗎?但她知道自己比不過馬匹的速度。根本不用嘗試。那不僅是徒勞無功,而且只會增加自己的羞辱。她努力告訴自己,絕不能讓他看出她的害怕。

  蓓莎將船槳舉起。雪橇停在冰面上。她將身子倚靠在皮毛上方等待著。

  瑞夫下了馬向她走去,然後停在雪橇旁。「你以為你在做什麼,溫小姐?」

  「逃跑啊。」蓓莎回答道。「不然你以為是怎麼樣?」

  「我也是這麼認為的。」他說道。「不過,你再一次證明,你對逃跑似乎不怎麼在行。」

  蓓莎抱著膝蓋望著他。他很憤怒。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他曾經警告過她,他是個脾氣不好的男人,而她已經見識過他那暴躁的脾氣好幾次。而現在,他故意折磨著她,用那雙銳利的藍眸緊盯著她。

  「你打算怎麼辦?」她問道。「怎麼辦?」瑞夫揚起一道眉毛。「你認為我應該怎麼辦呢,溫小姐?」 

  蓓莎抿起嘴唇。「隨便你吧。」她喃喃說道。

  「這個雪橇和貨物是屬於柏特的。」瑞夫冷靜地說道。「他會希望看到一切物歸原主,所以你動作最好快一點。」

  「動作快一點?」蓓莎漸漸明白他的意思,內心不禁感到一陣惶恐。

  他點點頭。「把東西放回遠處,溫小姐。在狄家村,盜竊的行為是不被容許的。」

  「但那是逆流而上耶!」

  「沒錯。」他從雪橇旁走了開來。「我會沿著河岸和你一起走,以免你又開始動歪腦筋。」他露齒一笑,但顯然不是個友善的笑容。

  蓓莎低頭看著她的手。手套上的皮革已經磨破了。她無奈地站起身,開始逆流推著雪橇。雪橇似乎沒有移動。她又咬緊牙根,用力往上推。

  瑞夫站在河岸上看了一會兒,然後跳上馬背,跟著她的速度開始向前騎。片刻之後,他的怒氣消了。這個女孩已經經歷了一整天的風波,而現在要她這麼做簡直是一種折磨。

  他再次被她的堅強毅力所感動。他記得在葛氏城堡中,他曾告訴過她,他們兩個人有許多相似之處。這一點讓他的憤怒消失了。換成是他身在蓓莎的處境,或許也會做出同樣的事。「蓓莎,把雪橇留在那裡。你過來吧!」蓓莎沒有理會他,咬著牙繼續將雪橇往前推。瑞夫又開始感到憤怒起來。「天啊,你可不可以聽話一次?」他吼道。

  「為什麼?」她問道,繼續推著雪橇。

  「這個不可理喻的女人!因為我說的。」瑞夫吼道。「立刻給我過來!」

  蓓莎緩慢地從雪橇旁走開。來到瑞夫身邊。「然後呢?」

  瑞夫彎下身子。「把你的手給我,然後踩在我的腳上。」

  蓓莎猶豫著,依然不太敢相信。難道他打算載她回村中嗎?

  「如果你再猶豫不決,到時後果你自行負責。」他不耐煩地說道。

  蓓莎緊抓住他的大手,將腳抬高踩在他的靴子上,讓他拉她上馬背,坐在他前方的馬鞍上。

  「你要把雪橇留在這裡嗎?」她問道。「你不是說那個叫柏特的人會生氣嗎?」

  瑞夫感到驚訝不已。這個女孩難道真的天不怕地不怕嗎?然後他感覺到她僵硬的身軀。她抬起頭挑釁地望著他,月光照著她雪白的臉,她的綠眸閃閃發亮,但其中帶著一抹畏懼。

  他不假思索地捧起她的臉,她頓時睜大了眼睛。眼中的畏懼消失了。取代的是迷惑和一--當然,那根本不代表什麼。

  他將捧著她臉龐的手放了下來,然後用斗篷包住她瘦弱的身軀,催促「亞傑」向前跑去。

  瑞夫將馬停在他的小屋前,然後把蓓莎抱下馬背。「進去準備上床睡覺吧。我把」亞傑「帶回馬廄,立刻就回來。」

  這個男人顯然很習慣對他人發號施令,蓓莎在心中想道。她走進溫暖的小屋。坐在壁爐前取暖。

  五分鐘之後,瑞夫走了進來。他皺眉望著她。「我不是告訴你,叫你上床睡覺嗎?」

  「我太冷了。」

  「不冷。來吧。」他指示她上樓梯。「我希望你今天晚上學到了教訓。」他把一隻手放在她肩上,催促她走上樓梯。

  當他們來到那間大臥房,瑞夫說道:「今天我已經累了一整天,而且耐性全失。我知道你一定也累壞了。所以不要再和我爭論,趕快上床睡覺吧。」

  他脫下他的手套和斗篷,褂在床頭上方。然後他褪下身上其他的衣物。蓓莎驚恐地望著他。

  「拜託,小姐。不要呆呆地站在那裡,」他身穿內衣褲對她說道。「你要穿著那身衣服睡覺嗎?如果不要,我建議你換上隔壁臥室裡的睡衣。」他轉過身,走到洗手台前梳洗自己。

  蓓莎走進隔壁的小臥房。將門關上。她急忙地脫下身上的衣服,換上睡衣。這時門上傳來一陣敲門聲。

  「出來,蓓莎。我已經好了。」

  「什麼?」她盯著緊閉的門,手指開始發抖。

  門被打開,狄瑞夫站在門口,一雙藍眸掃視著她的全身。「我真的很累了。」他重複說道。「出來!」他的口氣嚴厲,蓓莎默默地走出小房間。.

  「你想做什麼?」先前的恐懼又傳遍了她全身。她和這個半裸的男人獨處在一個房間中。沒有人會聽見她。就算有,也不會有人敢阻止狄瑞夫縱慾。

  「睡覺。」他說道。「你也是。不過,因為你過去的記錄,我必須確保你不會再逃跑。」他抓住她的手腕,將她往隔壁房拉去。

  蓓莎驚恐地跟著他走去。然後站在原地,看著他用皮帶鬆鬆地綁住她的腰。將皮帶的一端拿在手上。他到底想做什麼?「請你躺到毯子下好嗎?」

  蓓莎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快一黠!」他催促她躺到床上。「躺下來。」然後他將毯子蓋在她身上。接著,他把皮帶的一端綁在自己的手腕上。

  「好了。這樣一來,如果你又打算逃跑的話,我會馬上驚醒的。祝你好夢,溫小姐。」

  蓓莎還來不及反應,狄瑞夫已經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了。

  她僵硬地躺著。根本不敢呼吸。起初她以為他會強暴她,而現在她卻平安、舒適地躺在毛毯下,枕邊人傳來輕微的鼾聲,而蓓莎也開始感到自己的眼皮越來越越沉重!

  幾個小時之後,在第一聲雞鳴之前,瑞夫醒了過來。不管前一晚怎麼晚睡,他一向很早起床。他身旁的同伴蜷縮著身子,她的呼吸沉穩而均勻。

  他用一隻手肘撐起身子,望著她沈睡的身影。她蒼白的臉龐,橘槓色的頭髮,但他認為她最吸引人的地方,是那雙綠色的眼睛。他猜想她過去成長的經驗應該十分坎坷,但這並沒有打倒她。溫小姐不是一個自怨自艾的人。

  他解開綁在自己手腕上的皮帶,然後將手伸到毯子下,準備將皮帶從她腰上解開。他的手觸碰到他所摸過最柔軟、最平滑的肌膚。她的皮膚是如此纖細,令他忍不住流連。他知道她的睡衣一定在睡夢中被腰部纏住了,而顯然他現在觸摸的,正是她赤裸的臀部。理智告訴他。他應該立刻下床,不要再管皮帶的事,但他的手指依然不願離去。

  他的手開始大膽地探索著,她細緻的肌膚讓他的鼠蹊部硬挺起來。那是一股愉悅的刺激,而他實在不想停下來。但蓓莎突然蠕動了一下,發出一聲呢喃,輕輕推開他的手。他只好強迫自己將手抽開。

  瑞夫下了床,準備不再理會她腰間的皮帶。但又情不自禁地回到床上,小心地掀開毯子。她那雙雪白的長腿蜷縮著,她的手臂擺在胸前,瑞夫著迷地盯著她的背部曲線。

  他到底在做什麼,他猛然跳下床,感覺自己像個強暴犯。他連忙解開她腰間的皮帶,將皮帶從她身體下方抽出。

  蓓莎依然奇跡地沈睡著。瑞夫再次替她蓋上毯子,然後很快更衣走下樓去。他的兒子們仍在睡覺。他悄悄地走出屋外,穿越村落往守衛亭走去。冷風吹襲在他的身上,同時也澄清了他的思緒。

  當他走到守衛亭時,他幾乎相信,剛才在臥房所發生的那一幕,只不過是出於他的幻想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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