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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茱蒂.德佛奧]馴妻記(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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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9 12:48:18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馴妻記 作者:茱蒂.德佛奧
 
她從不輕易付出愛情,但她若是愛上了便全心全意、轟轟烈烈地愛……  
全英國的騎士、伯爵都有向富有的費愛妮求婚——個個都年輕俊美。在所有求婚者當中,只有惡名昭彰的歐洛威絲毫沒有隱藏他求婚的真正目的——財富。
他的一撫一觸都能融化愛妮的心,他的眼神可以燃燒她的情。無論他對她有多麼粗暴率性,她誓言:定要奪得這個英俊、狂野的男人的心!於是這位優雅、膽大的美女便嫁給了他,並帶給他全英格蘭最龐大的嫁妝。
然而,狂妄的洛威在贏得嬌妻之後,瘋狂地投入世代不絕的復仇計畫:為了年少時背叛他的愛人、為了死去的兄弟和竄奪多年的土地。他的心被復仇的烈火所吞噬,仇恨牢牢禁錮著他,不容許任何人的侵入。但是,愛妮不是一個弱女子。她在洛威飽受戰爭摧殘的城堡裡,布下秘密的情網,開始她長期的馴服計畫。雖然她不用武器、刀槍、不用暴力鞭笞,但為了征服這個狂妄的男人,她不惜任何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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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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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

  英國,一四四五年

  「不是你女兒走,就是我走!」費麗娜雙手插在腰上,向下望著她丈夫狠狠地說道。費吉伯正斜躺在窗邊的軟榻上,陽光透過古老的石窗照進藍色的窗欞。他一面撫著心愛獵犬的耳朵,一面津津有味地吃著肉乾。

  一如往常地,吉伯對妻子的要求沒有半點反應;麗娜氣得緊握起拳頭。他比她年長十二歲,是她前所未見的懶骨頭。雖然他大部分的時間都騎著馬,追著一隻飛鷹到處跑,但是他的肚子仍然很大,而且還在日漸膨脹當中。當然嘍,她是為了錢才嫁給他的。為了他的金銀餐盤、為了他成千上萬畝的廣大領土、為了他的八座城堡(其中兩座他自己連見都沒見過)、為了他的馬匹、他的軍隊、為了他能供給她和她兩個孩子的華麗衣服。她在看過費吉伯的財產清單之後,連他的面都沒見過,立刻就答應了求婚。

  如今,結婚一年之後,麗娜自問道:如果她當時見了吉伯,看見他的懶散相,她會不會懷疑是誰在管理他的產業?他是不是有個高級總管?她只知道他有一個孩子,一個蒼白害羞的女孩;但也許吉伯另外有個私生子在替他管理財務吧,她想。

  等他們結婚之後,麗娜發現她丈夫在床上床下都一樣懶得動彈;同時她也發現了是誰在掌管費家產業。

  是愛妮!麗娜滿肚子希望她從來沒聽過這名字。吉伯那個長相甜美、怯怯含羞的女兒,簡直是魔鬼的化身!愛妮就和她母親一樣,事事都管。佃農們繳付年租時,愛妮坐在總管的位置主持;她跑遍鄉村,親自探視農務,指示修理損害的農舍;她決定什麼時候清理城堡、什麼時候補充緹食、什麼時候移居另一座城堡。麗娜這一年來有三次都是在看見她的女僕在替她收拾行李時,才知道他們又要搬家了。

  若是想向吉伯或愛妮解釋:說現在麗娜是莊園的女主人,愛妮應該把權力移交給她,這些都是白費力氣的話。他們兩個只會莫名其妙地看著她,好像看著城堡牆上的石頭居然會開口說話似地,然後愛妮又回去管她的家,吉伯又繼續他的無所事事。

  麗娜曾經試著自己來接管,有好一陣子她甚至還覺得挺成功的--直到後來她才發現所有僕人都是先跑去徵詢愛妮的同意後,才敢執行她的命令。

  起先,麗娜向吉伯的抱怨還算溫和,而且通常是在床上取悅他之後。

  吉伯總是心不在焉。「愛妮喜歡做什麼就讓她去做嘛,妳阻止不了她的。想要阻攔愛妮或是她母親哪,就像要攔住往下滾的大石頭一樣困難.最好的辦法就是閃到一邊去。」他一翻身便睡著了,麗娜整夜醒著,全身氣得發抖。

  第二天早上她便決定也要作顆滾石了。她比愛妮年長得多,而且如果情勢為要,她也狡猾得多。自從第一任丈夫死後,她丈夫的弟弟便繼承了家產.麗娜和她的兩個小女兒也被她的妯娌推到一旁去,眼睜睜地看著百日的權責被一個年輕無能的女人霸佔。所以當吉伯提出求婚時,她很高興終於又能有一個自己的家。但是現在她的權力卻又被一個蒼白弱小、早該出閣的女孩子篡奪了。

  麗娜也曾經和愛妮談過。她試著告訴她有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孩子和自己的家是多麼美好的事。

  愛妮卻對她眨著一雙大大的藍眼睛,像教堂天花板上的天使一樣柔怯。「那誰來照管找父親的產業呢?」她簡潔地問。

  麗娜緊咬牙根。「我是妳父親的妻子,有什麼需要做的我就會去做。」

  愛妮眨眨眼,看著麗娜的天鵝絲絨衣服:前後都開低低的V字領,裙後還拖著長長的絲紗,頭上的繁複頭飾綴滿花邊。她笑了。「太陽會把妳曬壞的。」

  麗娜反駁道:「騎馬的時候我自然會穿著適當的衣服,我相信我的騎術和妳一樣好。愛妮,妳實在不應該繼續待在妳父親的家。妳已經二十歲了,妳應該有自己的家,自己的--」

  「是的,是的,」愛呢回答道。「我知道妳一點也沒有錯,但是我真的得走了,昨天晚上村子裡起了場火,我要趕去看看損害的程度。」

  麗娜只能站在那兒,臉紅筋脹。像她這樣嫁給全英國最富有的人有什麼好處?他們從一個富麗堂皇的城堡搬到另一個去住,裡面的富麗景像是她從來想像不到的。每面牆上都掛著錦麗繡幃,天花板上畫滿聖經圖畫;每張桌子、床、椅子,全都鋪著花邊錦布。愛妮請了一屋子的女紅專門負責針黹刺繡;食物簡直是天上美味;因為愛妮用高薪聘請廚師。浴廁、城河、馬廄隨時都乾乾淨淨的,因為愛妮愛乾淨。

  愛妮,愛妮,愛妮!麗娜想著,拳頭苦惱地放在額上。僕人們嘴裹總是愛妮小姐說什麼、愛妮小姐指示什麼,甚至有時還有吉伯前妻留下的規矩。在費家的產業中,麗娜彷彿不存在似的。

  當麗娜的兩個女孩開始引述愛妮的話時,她的憤怒真正到了沸點。小伊莎說她想要有一匹自己的小馬,麗娜微笑著答應她說沒問題。伊莎卻只是對她母親眨著眼購,然後說:「我去問愛妮。」然後便跑開了。

  就是這次事件使得麗娜終於給她丈夫下了最後通牒。「我在這個家裡連個僕人都不如!」她對吉伯吼道,一點也不在乎四周豎著耳朵在偷聽的僕役。他們都是愛妮的僕人,忠誠順從、訓練有素;他們知道他們女主人有多慷慨,同時也很清楚她的脾氣;如果一聲令下,他們甚至可以為她拋頭顱灑熱血。

  「不是她走,就是我走!」麗娜又重新說了一遍。

  吉伯看著盤子裹的肉乾,挑了一個作成聖徒人形的塞進嘴裡。「那我要拿她怎麼辦呢?」他懶洋洋地問道。這世界上沒有什麼事可以使費吉伯激動的,他對人生的要求不過是:舒適的生活、一隻好鷹、一隻上等獵犬、可口的食物,以及一點平靜。他從來下知道他的前妻帶來多大的一筆嫁妝,也不知道她是如何使他的產業急速增加的,他更不清楚他的女兒都在做些什麼。在他看來,這些產業都能自行運作,無須經營。農人耕作、貴族放鷹打獵、國王訂定法律口。女人呢?看起來像是專門吵架的。

  他第一次看到這個年輕貌美的寡婦白麗娜時,她正好椅馬經過她前夫的莊園。她的黑髮如瀑布般地瀉下背後,她的大胸脯幾乎耍蹦出衣服外,風一吹裙子便緊貼在她身上,露出一雙結實修長的大腿叫吉伯突然感到了罕有的欲望,於是他告訴她前方的弟弟說他想娶麗娜。自此之後吉伯便什麼也沒做,一直等到愛妮告訴他該行婚禮了。經過了熱情的新婚之夜後,吉伯對麗娜就已經滿足了,他希望她走開,也去做女人成天在做的事,但是她卻開始嘮嘮叨叨的--特別是有關愛妮的事情。愛妮這孩子這麼甜美可愛,她會叫樂師奏他喜歡的曲子、叫女僕送來美味的食物、在冬天的長夜裡還會說故事給他消遺。他實在不懂麗娜為何要愛妮離開,愛妮是那麼安靜,幾乎讓人感覺不到她的存在。

  「我想如果愛妮想要個丈失,她自然會有的。」吉伯說著打了個呵欠。他相信人所做的事都是出於自願的,他認為農人在田里日夜忙碌工作也是因為他們喜歡如此。

  麗娜盡量忍住火氣。「愛妮當然不會想要丈夫。她現在有這麼大的權力和自由,她怎麼會要一個人來處處告訴她該怎麼做呢?如果我在我前夫那兒也有這麼大的權勢,說什麼我也不會離開的。」她甩開兩手,顯出莫可奈何的憤怒。「集大權於一身,又不必伺候男人!愛妮簡直是在天堂咧!她永遠也不會想離開這兒的。」

  雖然吉伯並不太瞭解麗娜是在抱怨什麼,但是她的聒噪已經開始使他厭煩了。「我會和愛呢談談,看她心裡有沒有理想的丈夫入選。」

  「你要『命令』她選一個丈夫!」麗娜說。「你必須替她選一個男人,然後叫她嫁給他。」

  吉伯望著他的獵犬,在回億中微笑起來。「愛妮的母親生前我只惹過她一次,只有那麼一次,我現在不會再犯同樣的錯去惹我的女兒。」

  「如果你不把你的女兒弄出這塊土地,你可就要後悔惹上我了!」麗娜說完,一扭頭轉身離開了房間。

  吉伯揉著心愛獵犬的耳朵。比起他的前妻來,這位新婚妻子簡直是只小貓咪。他真的不懂麗娜為什麼會那麼生氣, 他從來沒想到有人會自動要去招攬「責任」上身。他又拿了一塊肉乾,放進嘴中細細地嚼。在朦朧之中,他似乎想到有人曾說:同一個屋簷下容不得兩個女人。也許他是該和愛妮談一談,看看她覺得嫁人這事如何。畢竟,如果麗娜真的如她所威脅地離開了,他在床上是會想念她的;而如果愛妮真的結婚的話,說不定她會嫁給一個發鷹世家呢!

  「也就是說,」愛妮柔聲說。「我親愛的繼母要把我趕出我自己的家,趕出這塊我親辛苦經營過、我又花了三年心血的土地。」

  吉伯想他的頭大概快要爆炸了。昨天晚上麗娜又對他吼了好幾個小時,為的是愛妮下令在城堡下的村鎮裡重新建造一些屋舍。麗娜無法忍受的是,愛妮居然準備動用費家的錢,而不是讓那些農夫自己出錢蓋房子。麗娜氣得大吼大叫,吉伯的六隻鷹被她的尖叫聲嚇得飛離了棲枝,在驚慌之中一隻鳥兒折斷了頸子。吉伯知道他必須有所行動了,他無法忍受再失去另一隻心愛的鷹。

  他的第一個想法是讓這兩個女人拿起武器決鬥,勝的留下,輸的就走。但是他不知道女人有比武器還要厲害的東西:舌頭。

  「我想麗娜是認為,如果妳有自己的家、自己的丈夫,再有幾個小鬼.那妳會幸福得多。」吉伯無法想像有什麼地方會比在費家產業上幸福,但是,誰知道女人是不是這麼想呢?

  愛妮走到窗戶邊,從內庭中望出厚厚的城牆,直到城堡下展開的村鎮。這兒只是她所管理的家族產業的一部分。她母親花了很長的時間訓練她如何對待下人、如何檢查總管的記錄、每年如何賺進利潤用來買更多的土地。

  當她父親宣佈他打算娶回一個年輕漂亮的寡婦時,她很生氣。她不喜歡別的女人來取代她母親的位子.而且她也有預感麻煩將隨之而來。但是費吉伯也有他自己的頑固性格,他總認為他想做什麼就可以隨心所欲。但是,愛妮仍然很高興他不是那種成天談論戰爭和武器的男人,他和他的鷹和獵犬待在家裡,把重要的事交給他的妻子,後來又交給他的女兒。

  但是現在,他娶了愛慕虛榮的麗娜,她一心只在乎莊園的利潤可以讓她多買些漂亮的衣裳。麗娜有五個女紅替她日夜不休地縫製新衣服,其中一個除了穿珍珠之外什麼也不做。光是上個月,麗娜就買了二十四件皮草,再前個月她買了滿滿一籃子的貂皮,好像她買的是一籃玉米似的輕易。愛妮知道如果她真把管理權交給麗娜,麗娜會為了一條金腰帶把農民搾乾的。

  「怎麼樣呢?」吉伯在愛妮身後問道。女人!他想,如果他女兒再不給他答覆,他就要趕不上狩獵了。

  愛妮轉身面對她父親。「告訴繼母,如果我找到合適的人我會結婚的。」

  吉伯鬆了口氣。「這樣聽來挺公平的,我會告訴她,她會很高興的。」他走向房門,但又停下來,轉身把手放在女兒的肩膀上.流露出罕有的慈愛。吉伯不是一個喜數回顧過往的人,但這一刻他卻希望自己從未見過麗娜,更別談娶她回家了。他從未體會到有他的小女兒照顧他的日子有多愜意。他聳聳肩,人不應該對無法改變的事實悔恨的。

  「我們要給妳找一個精力充沛的年輕人,讓如生一打小鬼。」說完他便離開了。

  愛妮重重地在她的羽毛床鋪上坐下來,她揮手讓女僕離開。她伸出手來,看著不停顫抖的兩隻手。她曾經面對一群帶著斧頭鋤具的農夫,身後躲著三個嚇壞的女僕,但是她挺直背脊,把手邊帶的食物分給他們,又說他們在莊園裹工作,和平地安撫了這群暴民,她曾經對付過醉酒的士兵,她還成功逃過一個熱過頭的追求者的強暴.災亂緊接而來,她都有辦法化險為夷。

  但是一提到結婚就嚇倒她了。這不是普通的驚嚇,而是由靈魂深處感受到的恐懼。兩年前她看著她的堂姊瑪格嫁給她父親替她挑的一名爵士。結婚前那個爵士為了許多情詩給瑪格,瑪格總是說他們兩個是天造地設的一對,還說她迫不及待地想和他展開新生活。

  結婚後,這名爵士露出了本性右他把瑪格龐大的嫁妝全都變賣去還債,還把瑪格留在一座破舊冰冷的古堡裡,自己則跑到宮廷裹,用她剩不的嫁妝來供養他許多出身高貴的情婦。

  愛妮知道她能掌管她父親的產業有多幸運,她知道女人若是沒有男人授權是沒有什麼權力的。從他四歲起就有男人來求婚,在八歲的時候她訂邋一次婚,但是那年輕人在她十歲時死了。從那次之後她父親就沒有再接受其他人的求婚,所以愛妮就悄悄地躲過了婚事的煩擾;如果有哪個求婚者一再來叨擾的話,愛妮只需提醒吉伯,她的婚事會搞得天下大亂,吉伯自然就會把求婚者回絕掉了。

  但是現在貪婪無饜的麗娜也來攪和了。愛妮也曾經考慮把所有產業的管轄權都交給她,自己則到他們在韋爾斯的地產去住。那兒應該夠遠了,她可以安靜地在那兒定居下來,很快的麗娜和她爸爸都會忘記她了。

  愛妮站起身來,雙手握拳垂著,她簡樸的長枹拖在瓷磚上。麗娜不會讓她平靜度日的,她會追著她到天涯海角,讓愛妮像天下的已婚婦人一樣悲慘,她才會肯干休。

  愛妮從小桌子上拿起一面手持鏡,看著鏡中人影。儘管向她求婚的年輕人寫給她無數情詩,或者她付錢請來的吟遊詩人對她唱著讚美歌謠,她仍然看不出自己像個美女。她太蒼白、髮色太淺、太,,,,太純真了,不像個美女。但是麗娜就不同了,她眩人的黑眼珠在看男人時,有一種野性的誘惑。愛妮有時認為她自己之所以能把僕人管理得這麼好,主要就是因為她沒有性別。當麗娜走過庭園時,男人便停下工作來看她;對愛妮,男人會舉手指碰碰額頭表求敬意。但是她走過的時候,他們從不會呆站著對她傻笑,或是彼此捶肩膀。

  她走到窗戶邊,向下望著庭院。一個漂亮的擠奶女孩和一個馬廄裡的男孩正在打情罵俏,男孩的手伸向女孩豐滿圓潤的身體。

  愛妮轉開身去,這幅景象太惹人傷心了。她不敢奢望有哪個年輕人會這樣追求她比她父親的人都敬重她的職位,稱呼她「小姐」;至於她的追求者為了她的妝奩,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即使她是個駝背的三眼妖怪,這些男士照樣會讚美她是仙女下凡、維娜斯再世。就曾經有個人寫詩讚美她的腳,彷彿他曾經見過似的!

  「小姐?」

  愛妮一抬頭,看見她的女僕喬絲站在門廊上。喬絲和愛妮十分親近,幾乎可以說是她的朋友了。喬絲只大愛妮十歲,因此感覺上更像她的姊姊。在愛妮還是個嬰孩的時候,愛妮的母親僱請了當時也還是孩子的喬絲來照顧她。愛妮的媽媽教愛妮如何經營產業,但是當愛妮作噩夢的時候,來安慰她的卻是喬絲。喬絲教她產業以外的事情,像是嬰兒是怎麼來的,還有那個想強暴她的男人是想做什麼事。

  「小姐,」她說,對她的主人她總是小心翼翼地顯露著敬意;儘管愛妮並不是愛擺架中的人,但是她總是記者自己的身份,不會多說一句主人不愛聽的話。「廚房裡發生了一點衝突--」

  「妳喜歡妳的丈夫嗎,喬絲?」

  這位女侍在回答之前遲疑了一下。整座城堡的入都知道麗娜想要的是什麼,大家也都相信如果愛妮離開了,費家祖產會在數年之內就化為塵土。「唉,小姐.我喜歡呀!」

  「是妳自己選中他的還是有人替妳選的?」

  「是小姐的母親替我選的,但是我相信她是為我好,所以我就嫁給了這個健康年輕的男人,而我也漸漸愛上他。」

  愛妮抬高了頭。「是嗎?」

  「哦,是的,小姐,那是常常有的事。」喬絲說到這裡覺得穩當多了。女人在婚前都會害怕的。「兩個人在冬天的長夜裡相處久了,愛是很容易產生的。」

  愛妮轉開頭去。如果兩個人有辦法待在一起才會,她想,如果妳貪心的丈夫沒有把妳一腳踢開才會。她又轉回頭去望著她的女僕。「我漂亮嗎,喬絲?我的意思是,我是不是漂亮得足以吸引男人對我真正產生興趣,而不是對這一切?」她手臂一揮,意指包含了絲絨床鋪、牆壁的錦潚、鍍金花瓶、橡雕傢俱等等的一切。

  「哦,是的,小姐。」喬絲流暢地接口。「您非常漂亮,事實上應該說是美麗。任何男人都沒辦法拒絕您的,您的頭髮--」

  愛妮舉起手要這女人住口。「我們去瞧瞧廚房裡發生什麼事吧!」她的聲音有掩不住的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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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9 12:49:16 |只看該作者
chapter 2

  「六個月!」麗娜對她的丈夫吼叫著。「六個月來你那個女兒只會挑男人的毛病!那麼多男人沒有半個合適。我告訴你,如果再過一個月她還不走,我就帶著你未出世的孩子離開這兒,而且絕不再回來!」

  吉伯望著窗外的雨,詛咒上帝給了兩星期的陰霾,以及創造了女人。他看著麗娜由女侍攙扶著在椅子坐下,她發牢騷的樣子好像別的女人都沒有生過孩子似的。但令他自己頗為驚訝的是,他居然十分喜悅地期待另一個孩子的誕生,因為終於又有了生兒子的希望。麗娜說的話惹他心煩,但是他打算讓她稱心--起碼等到孩子生下來。

  「我會對她說的。」吉伯沉重他說,心裡害怕又要面對他的女兒。但是現在他已經明白:其中一個女人必須離開。既然麗娜會生孩子,那麼該走的自然是愛妮了。

  一個僕人找到了愛妮,吉伯在一間側廳裡和她見面.他希望雨趕快停下來好讓他出去放鷹,也不必再管這檔子事了。

  「有事嗎,父親?」愛妮在門口問道。

  吉伯看著她,遲疑了一下。她和她母親是一個模子裡出來的,他絕不會輕易去觸怒她的。「近來有很多人來拜訪我們,那是自從妳母親--」

  「是我的繼母。」愛妮糾正道。「自從繼母對全世界宣佈說我廉價待售,說我是發情的母狗,急需配種服務。是啊,很多男人都來看我們的馬、我們的金子、我們的土地,有時也曾順便看看這個長相平凡的費家女兒。」

  吉伯坐了下來。他向上天禱告希望天堂沒有女人,唯一准許生存的雌性動物是母鷹,甚至連母馬和母狗都不准有。「愛妮,」他疲憊地說。「妳和妳的母親一樣漂亮,如果我得再和另一位男士吃晚餐,一面聽完他對妳的贊美,倉庫裡的食物都會被我吃光了。我想明天我最好讓他們把我的餐桌擺在馬廄裡,起碼馬匹不會對我說我女兒的皮膚有多白,她的眼睛有多燦爛,她的頭髮多麼光亮.她的唇多麼嫣紅。」

  愛妮的臉浮起微笑,彷彿回答又彷彿丕是。「那麼我就得從這些騙子中選出一個出來嘍?當我丈失在揮霍我的嫁妝時.我就和瑪格堂姊一樣地過日子嗎?」

  「瑪格嫁的是個笨蛋,我早就想告訴她的。他居然取消一天的放鷹狩獵,跑去和別人的妻子鬼混。」

  「所以我就得嫁一個最喜歡放鷹的人是不是?這就是解決的辦法嗎?也許我們該舉辦一場放鷹比賽,看誰的鷹抓到最多獵物,誰就可以贏到我作為獎品。這和其他方法一樣可行,不是嗎?」

  吉伯挺喜歡這個構想的,但是他聰明地沒有說出來。「妳聽聽看,愛妮,來的這些人當中有些還挺不錯的。唐威廉怎麼樣?這傢伙長得很體面。」

  「我的女僕也都這麼說。爸,這個人笨透了。我試著和他談馬匹的血統,但是他一點都不懂。」

  吉伯嚇了一大跳,男人應該要瞭解自己的馬的。「葛理查德爵士如何?他看來滿聰明的。」

  「他對每個人都說他很聰明,他還說他既勇敢、強壯,又無畏無懼。據地宣稱,他嬴得所有參加過的騎術比賽。」

  「但是我聽說他曾經有四次摔下馬來--哦,我懂妳的意思了。愛吹牛的人真惹人厭煩。」吉伯的眼睛一亮。「施提頓伯爵如何?這人可是配得上妳了。英俊、富有、健康;還很聰明呢!而是這男孩很懂得怎樣駕馭鷹和馬。」吉伯笑了。「我猜他也很懂得女人,找看過他唸書給妳聽。」唸書吉伯來說,是一項不必要的負擔。

  愛妮仍然記得提額伯爵的深色金髮,他帶笑的藍眼睛,他馴服發狂的馬的模樣,他還對她誦讀柏拉圖。他迷倒了全屋的人,每個人都崇拜他。他不僅告訴愛妮她有多可愛,有一天夜晚在幽暗的走廊裡,他還把她吻得喘不過氣來,然後對她耳語:「我想要和妳上床。」

  施柏爵什麼都好,簡直完美極了。但是仍然……也許是他瞪著壁爐上的金銀器皿的樣子,也許是他緊盯著麗娜的鑽石項鏈的神情,令她無法完全信任他,但是她也不能說什麼。畢竟要任何人不去注意費家的財產是不可能的事,但是她總希望在他眼裡能看到是對她而不是她的財產的渴望。

  「怎麼樣?」吉伯慫恿道。「年輕的施伯爵沒有什麼地方不對吧?」

  「沒有,」愛妮說。「他很--」

  「好極了,那就這麼決定了。我會告訴麗娜,她就可以開始準備婚禮了,這會讓她高興起來的。」

  吉伯離開了,留下愛妮獨自一人,她彷彿全身灌了鉛似地坐在床上。一切都決定了,她要嫁給施提頓伯爵,要把後半輩子的幸福交到一個她並不瞭解的人手上。他可以打她、囚禁她、虐待她,而且絲毫不會遭人譴責。

  「小姐,」喬絲在門口喊道。「總管想見見您。」

  愛妮抬起頭,視而不見地貶著眼。

  「小姐?」

  「把我的馬準備好。」愛妮說。去他的總管!她心想。她要騎馬好好地跑個痛快,也許運動夠了她便能忘記等著她的事情。

  歐洛威,歐氏家族與最年長的繼承人。他蹲著望向地平線邊的城堡,黑色的眼睛裡充滿了思緒--還有恐懼。他寧可打一場仗也不願意去做今天要做的事。

  「再拖延你也不會好過些。」他的弟弟希曼在他身後說道。這兩個人都像他們父親一樣,高大而闊肩。但是洛威從父親那兒遺傳到黑髮上的一抹紅,而希曼因為有不同的母親,所以臉部輪廓較為細緻,髮色金黃。希曼也比較容易失去耐心,例如現在,他對他哥哥的呆滯便開始不耐煩了。

  「她不會和桃莉一樣的。」希曼的話一出口,後面的二十個騎士全都停下來,屏住氣息希曼自己也僵了一下,擔心著他口不擇言的後果。

  洛威聽見他的話了,但是他並沒有洩漏出桃莉這名字在他心裡引起的情感。他不怕戰爭,不怕兇猛的野獸,也不伯死亡,也是結婚這兩個字卻讓他卻步不前。

  他們下方有一條湍急的溪流,洛威幾乎可以感受到溪水濺到他身上的感覺。他走回馬邊。「我馬上回來。」他對弟弟說。

  「等一下!」希曼說著抓住他的韁繩。「我們是不是要坐在這兒呆呆等你,直到你鼓足了勇氣去見一個小妞?」

  洛威沒有回答,但是一雙限睛狠狠地瞪著他弟弟。

  希曼放開了韁繩。有時候希曼總覺得洛威那雙眼睛足以震倒最堅固的石牆,雖然他一輩子都和哥哥一起生活,但是希曼覺得仍然不瞭解他。洛威不是一個輕易洩漏自我的人。自從他還是男孩時,那個桃莉公開地背叛他之後,他就把自己緊緊鎖了起來;而從那之後已有十年了,沒有人能看穿他冷酷堅硬的外表。

  洛威騎走之後,希曼身後的一名騎士喃喃道:「有時候女人會改變男人的。」

  「我哥哥不算在內。」希曼很快地回答。「沒有任何一個女人足夠強悍得可以改變我哥哥。」他聲音裡含有驕傲。四周的世界也許天天在改變,但是洛威知道他要的是什麼,他也知道如何去達成。「一個女人想改變我哥哥?」他不屑地說。

  其他人都因那明顯的答案而笑了起來。

  洛威騎下山坡,沿著河岸走了一會兒。他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麼,只是想拖延去拜訪費家女繼承人的時間。當他第一次聽說這個女繼承人正等著出售時,他就叫希曼去把她弄回來,好得到附贈的金銀或地產;最好是把東西拿回來,人丟下來算了。希曼卻說,像費吉伯這種富翁只會要歐家的長子,因為只要霍家一消滅,他就是現成的公爵了。

  一如往常,洛威一想到霍家這個姓氏,全身就充滿恨意。霍家三個世代以來就不停在給歐家人製造不幸,就是因為霍家人他才不得不來娶一個老處女,也是因為他們,他才無法待在自己的家--真正的歐家,一個被霍家人搶奪走的地方。他們偷走了他的繼承權、他的家,甚至他的妻子。

  他提醒自己:現在只有娶回這個老處女,他才有機會奪回原本屬於歐家的一切。

  樹林中有一片空地,溪流流過在岩石問形成一個水潭。在一陣衝動下,洛威下了馬,脫掉了上衣。他走下冰冷的池水中開始游泳。他游得又快又狠,彷彿要發洩出體內所有鬱積的精力。

  他游了近一個小時之後才上岸,胸部起伏著,不停地喘著氣。他在一片美好的綠草地上躺下,很快便睡熟了。

  在沉睡中,他沒有聽見身旁女人安靜的喘息聲,也沒有注意到這個年輕女人躲在樹林中偷偷地看著他。

  愛妮騎得又急又快,把跟在後面的騎士遠遠地拋在後面。她父親的這些人大多是飯桶,而且她對這塊土地的形勢比他們清楚得多,因此要擺脫他們是輕而易舉的事。她這時開始朝城堡北方的水潭騎去,在那兒她可以單獨想想即將到來的婚姻。

  離池子還有一段距離,她在樹林間看見一絲紅色的東西,有人在那兒。她詛咒自己的壞運氣,一面停下了馬,將馬繫在樹上,然後悄悄地模向池邊。

  那片紅色的東西原來是一個女人的衣服,她是鎮上一個農夫的妻子。她站在那兒看著什麼看得出神了,以至於愛妮走進時都沒有察覺。愛妮好奇地又向前走了幾步。

  「費小姐!」那個年輕女人喘息道。「我……我是來打……打水的。」

  她的緊張加深了愛妮的好奇心。「妳剛才在做什麼?」

  「沒什麼,我得走了。我的小孩在等我呢。」

  「妳空著水桶就要回去嗎?」愛妮推開她,由樹叢間望出去,立刻便看見是什麼東西吸引了這女人的注意。在一片陽光草地上躺著一個異常俊美的男人:高大、闊肩、窄臀,肌肉結實、臉部線條堅毅,黑色的腮須配著黑而長的頭髮,在陽光下閃著紅光。愛妮將他從頭看到腳,睜大了眼睛看著他幾近全裸的棕色皮膚。她從來不知道男人竟能這樣美。

  「他是誰?」她問農婦。

  「陌生人。」農婦輕聲回答道。

  在這人身邊有一堆粗毛布料的衣服。由於法令禁止者華,因此由一個人的穿著常常可以猜出他的身份和職業。這個人沒有穿任何毛皮,連最低階層都可穿的免毛也沒有。他身邊也沒有樂器,所以他也不是吟唱詩人。

  「他也許是獵人,」農婦悄悄地對愛妮說。「他們有時會替您的父親獵些獵物回去,現在妳要結婚了.婚宴上一定需要更多的獵物呢。」

  愛妮瞪了她一眼。是不是所有人對她的生活都瞭如指掌?她回頭看著這個年輕人。如果施提頓伯爵長得像這個男人,她也不會那麼不喜歡結婚了。但是,這個人連在睡覺時散發的力量都比施伯爵全副武裝時強得太多。在短短一瞬間,她幻想到她告訴麗娜說,她要嫁給一個卑微的獵人,她不禁笑了。但這個笑容消逝了,因為她開始猜測如果她沒有龐大的嫁妝,這個人會不會娶她。也許就這一天她可以當個農家女孩!看看她有沒有足夠的魅力去吸引一個英俊的男人。

  她轉向農婦。「把妳的衣服脫下來。」

  「費小姐!」

  「把妳的衣服脫下來給我,然後跑回城堡去,找到我的女僕喬絲,告訴她不准叫人出來找我。」

  農婦的臉嚇白了。「您的侍女不會和我這種人交談的。」

  愛妮從手指褪下一隻翡翠戒指,交給婦人。「這附近有一個騎士,也許正在找我。妳把這個交給他,要他帶妳去見喬絲。」

  年輕婦人的表情由恐懼做為狡黠。「他很俊呢,是不是?」

  愛妮對她瞇起眼睛。「如果我在村子裡聽見任何一點傳聞,妳就要吃不完兜著走了,現在趕快離開這兒。」那女人穿著麻布內衣走了,愛呢不肯讓她骯髒的身體去碰她的絲袍。

  農婦留下來的衣服和她那高腰、長裙的長枹大不相同。硬毛料由她的頸子到臀下都是貼身的,顯出她軀體的玲瓏曲線。裙子只到她的膝蓋,使她走起路來覺得十分輕便。

  穿好了衣服,愛妮滿懷信心地準備去面對前面躺著的男人。她又從樹叢中偷偷望著他,腦中浮起有一次她看見一個男孩送花給一個女孩的景象。這個英俊得驚人的男子會不會送花給她?也許他會編個花環給她,就像幾個月前一個騎士編的一樣--只不過這一次會是真的了,這個人送花是為了她的人,而不是她父親的財產。

  她拿掉頭飾藏在草叢中,長而發亮的頭髮披瀉在她的背後。愛妮往前走向空地上的男人,當她不小心絆倒在地上時,他居然也沒有醒過來。

  她離他更近了,但他還是沒有動。他真的是個英俊男子,是上帝創造男人時最佳的範本。她簡直等不及要他醒過來看看她。人家都說她的頭髮像是灑遍了黃金,他也會這麼認為嗎?

  他的衣服就在他身旁不遠。愛妮走過去,拿起了襯衫,看到了些奇怪的東西。她彎下頭去看個仔細。虱子!襯衫上竟有虱子!

  她厭惡地輕叫了一聲,把襯衫丟開。

  一秒鐘前那男子還在草地上熟睡著,現在半祼地站在她面前。他的確是不同凡響:結實的身上沒有一絲贅肉,他的黑髮在陽光下幾乎是紅的,黑色的眼睛滿是感情。

  「你好。」愛妮說著伸出手來,手背朝上。他會不會屈膝握柱她的手?

  「妳把我的襯衫丟到泥水裡去了。」他生氣他說,低頭望著這漂亮的金髮女郎。

  愛妮把手縮了回來。「那上面爬滿了虱子。」對一個獵人該說些什麼?天氣真好啊,是不是?你願意替我打桶水嗎?對了,這應該差不多了。

  他怪異地看著她。「妳去替我撿起來洗乾淨,等一下我還要去別的地方。」

  他的聲音很好聽,但是她不喜歡他說的話。「它沉下去了倒好,我已經告訴你那上面滿滿都是虱子。你想不想去採黑莓子?也許我們可以找到--」在她驚惶之中,那男子抓住她的肩膀,扭向水池,把她猛推子一下。

  「把我的衣服拿出來洗乾淨!」

  他竟然未經她允許就敢碰她!愛妮想。洗他的衣服?說得做真的一樣!她要回去她父親的城堡,回到安全的地方。她轉身,但他抓住她的手臂。

  「妳聽不懂嗎?小妞。」他說著把她扭過身來。「妳再不撿起它我就要把妳丟下去了。」

  「把我丟下去?」她問道,幾乎要說出她是誰來了,但這時她看著他的眼睛。漂亮的眼睛,的確是,但也很危險。如果她告訴他她是費愛妮小姐,英格蘭大富翁的女兒,他會不會綁架她?

  「我……我得回我丈夫那兒去,還有……孩子,一大堆孩子。」她吞吞吐吐地說。這個人睡著的時候有一股誘人的氣質,但是她可不太喜歡他抓她的手的樣子。

  「好極了,」他說。「有一大堆孩子的人,應該知道怎麼洗衣服吧。」

  愛妮望著污濁的黑泥塘,水面上只看得見襯衫袖子。她想到要去模沾滿虱子的東西時,不禁反胃起來。

  「我的……我的小姑替我洗衣服。」她說,心裡得意著自己想得出這個點子。「我回去把她找來,她會很樂意洗的。」

  那男子一個字也沒說,只是指著泥池。

  她知道他是不會讓她走的。愛妮滿臉不情願地走向池遇,彎向前去抓袖子。她構不到,所以她又伸過去--又過去一點。

  她趺下這灘濃濃的污泥裡,手臂全部侵在泥裡,臉也覆滿了泥。她掙扎著要起來,但四周沒有東西可抓。然後一隻手臂伸了過來,把她拉到乾地上去。她站在那兒吐泥水,但不一會兒那男子又把她推向池塘中。

  先是臉朝下地趺到泥塘裡,現在又倒著掉進冰水一樣的水池裹。

  她終於站了起來,走出池水。「我要回家了。」她喃喃他說,覺得快哭出來。「喬絲會弄熱牛奶酒給我喝,還會給我生火。我要--」

  男人又抓住她的手臂。「妳以為妳要去哪裡?我的衣服還在爛泥堆呢!」

  她望著他冷冽的黑眼精,突然間對他的恐懼都消失了。他以為他是誰?就算她是田里的拾穗女工,他也沒有資格這樣對待她呀。她以為他是她的主人嗎,是嗎?她全身冰冷濕透,但是憤怒開始使她暖和起來。她對他露出一個逢迎的笑容。「您的願望便是民女的願望。」她說道。當他發出滿意的咕噥聲時,愛呢費力忍住才沒有發作出來。

  她到樹底下撿起一截樹枝,然後回到泥塘去勾出襯衫。她手拿著樹技,尾端掛著沾滿泥水的髒襯衫,然後她用力把樹枝一甩,泥襯衫啪地一聲擊中了他的驗和胸膛。

  當他忙著從身上剝下濕襯衫時,愛妮開始跑開。她對這片林子比任何人都要熟悉,更別談一個陌生人了。她跑向一棵空心樹裡.消失了。

  她聽見他在附近的林叢中穿梭,她得意地笑了。他找不到她的,她要等他走了之後再去找她的馬,然後回家去。如果他真的是獵人,明天她要在她父親的城裡接見他,滿意地聽他為今天的行為道歉。也許她要向麗娜借一件上面綴滿珠寶羽飾的衣服,她要美得讓他不敢直視。

  「妳可以出來了吧。」他在空心樹外喊道。

  愛妮屏住呼吸。

  「妳要我進去抓妳嗎?還是要我砍倒這棵樹?」

  愛妮不相信他真的知道她藏在哪裡,他一定是在吹牛。她一動也不動。

  他的粗手臂伸進樹裡,抓住她的腰,把她拖了出來- 才撞到他的胸前。他的臉上滿是污泥,但是那雙眼睛卻像在燃燒。愛妮以為他會吻她。她靠著他,心跳加速。

  「餓了,是不是?」他說,眼睛嘲笑著她。「可惜我沒有時間,還有個女人在等我呢!」他把她推開,拉回池邊。

  只是穿件光芒四射的衣服接見他太便宜他了,愛妮想。「我要讓他在地上爬。」她喃喃說道。

  「妳真的要嗎?」他聽到她的話,問道。

  她轉過去面對他。「是的,」她緊咬著牙狠狠地說。「我要讓你在地上爬,我要讓你悔不當初!」

  他沒有笑,但是眼睛露出嘲弄。「那樣的一天有得妳等了,因為現在我要妳替我洗衣服。」

  「我寧願--」她回嘴道。

  「怎樣?條件開出來,我看看我辦不辦得到。」

  愛妮轉身走開。現在最好是把事情快快結束,趕緊洗完衣服離開他的好。也許今天他可以耀武揚威,但是明天拿鞭子的入就是她了,她微笑地想著。

  她走到池塘邊停了下來,不願意顯出一絲順從的樣子。她的態度似乎讓他更覺得有趣了。他拾起襯衫丟向她胸前,愛妮嚇了一跳接住了。

  「最好把這些也洗洗。」他說著便把一堆爬滿虱子的衣服堆到她手裡,然後蹲下來洗淨臉上的污泥人「動作快點,」他說。「這些衣服要用來向人求婚穿的呢!」

  愛妮知道如果想擺脫他,只有盡快把衣服洗好。她一把抓著襯衫浸到水裡去,然後在石頭上用力拍打。「她也許會喜歡你的長相,但是如果她還有一點點理智,她會寧可去嫁只青蛙也不會嫁給你的。」

  他仰躺在草地上,手肘撐著頭看她。「哦,她會要我的,這沒問題,問題是我要不要她。我可不娶潑婦的,我要的女人一定要絕對服從命令,講話輕聲細氣的。」

  「還要頭腦簡單!」愛妮說著,撿起一塊石頭在衣服上狠狠地敲,想把虱子打死。當她把襯衫翻過面來時,看見石頭在衣服上敲出了一個洞。她嚇得睜大了眼睛,但隨即又微笑了。好呀!她會替他洗好衣服,只不過洗完時他的襯衫就要變成漁網了。「只有頭腦簡單的女人才會嫁給你。」她大聲地說,試圖引開他的注意力。

  「笨女人是最好的妻子,」他回答。「我才不要聰明的女人呢!她們只會惹麻煩。嘿!妳弄完沒有?」

  「這些衣服髒透了,要好好洗一洗。」她說得盡其可能的甜蜜。「我猜女人大概給你惹了不少麻煩吧?」她說。

  「很少很少。」他看著她。

  愛妮不喜歡他看她的樣子。雖然她現在全身濕透,但是他使她暖和起來。

  「妳剛才說妳有幾個孩子?」

  「九個。」她大聲說。「九個小男孩,他們都和他們的父親一樣又高又壯。」她緊張地說。「我丈夫有六個不得了的兄弟,全都壯得像牛一樣。他們發起脾氣來……我從來沒見過這種脾氣,就在上星期--」

  「妳真會說謊,」他靜靜地說.平躺了下來。「妳根本就沒有碰過男人。」

  她停了下來。「我有上百個男人,」她說著,然後停住。「我是說,我和我丈夫有過上百次的經驗,而且--」她簡直是在讓自己出醜。「這是你的衣服,我希望它們癢死你,因為你活該!」

  她站在他旁邊,把濕衣服丟在他結實平坦的腹部上。他沒有動,只是用那雙溫暖懾人的眼睛看著她。她想走開,她也知道她可以走了,但是不知為什麼她只是站在那兒,眼睛和他的相對。

  「這樣辛苦的工作應該有點報酬。坐下來,女人。」

  愛妮感覺到自己在他面前跪了下去,而他起身來靠近她。他的大手放在她的頭後,手指在她的髮中捲繞,一面把她的唇拉近他。

  有不少人吻過愛妮,但是沒有一個人像他這樣專精熟練。他的唇和他蠻橫的態度截然不同,既溫暖又柔軟。她閉上了眼睛。

  這個吻正是她所企望的那種,她雙手按住他的頸項,身體貼著他溫暖而赤祼的肌膚。他微微地張開嘴,她跟隨著他的唇。

  當他突然停下來,並離開她時,她仍然緊閉著眼睛靠向他,向他索求更多。

  「好啦,這就夠了。」他帶著嘲弄的語氣說道。「處女之吻。現在趕快回去找妳的丈夫吧,不要再四處追男人了。」

  愛妮睜大了眼睛。「追男人?我沒有--」

  他很快地吻了她一下,眼睛裡閃著光。「躲在樹叢裡偷看我?妳最好趕快走,免得我真的給出妳想要的東西。等一下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沒時間去滿足一個飢渴的處女呢!」

  愛妮沒一會見就恢復過來,立刻站了起來。「如果我會想要你這種人,我會先下地獄去!」

  他停下穿衣服的動作。「這倒是讓我有點心動了。不,」他說著又開始了動作。「我有別的事要做。也許等我結婚以後,妳可以來找我,我再看看有沒有時間給妳。」

  愛妮嘴裡發出惡毒的詛咒,但這還不足以發洩她的憤怒。「你會再看到我的,」她咬著牙說。「哦,是的,你會再見到我的,但是我想到時候你就神氣不起來了。替你的老命禱告禱告吧,笨農夫。」她衝過他身邊。

  「我每天都禱告的,」他在她身後喊道。「我也不是--」

  她再沒有聽見了,一跑進樹林裡,她把藏著的衣服拿出來,跑向繫馬的地方。她把粗布衣裳脫下來,甩在泥地上。

  「可惡!」她說。「討厭的人!如果施提頓爵士在這裡,那個紅頭髮的混蛋就有得瞧了。我該拿他怎麼辦,巴力?」她問她的馬。「五馬分屍?開膛剖腹?還是用火刑?好,這個我喜歡。我要活活燒死他,我要準備一個晚宴,飯後的娛樂就是他的火刑!」

  她穿好衣服後蹬上馬匹,然後朝水池方向恨恨地瞪了一眼。她想要想像他淒慘的死狀,但是她又想起他的吻。他好看的身體綁在火棍上會是什麼樣子?

  「該死!」她猛搖了搖頭,踢下馬肚,向前跑走。

  她沒有跑多久就遇見她父親的五十名騎士,全副武裝著像要赴戰場一樣。現在他們可知道來水池邊找她了,她想,為什麼剛剛他把她推下水的時候他們不來?或是他逼她洗衣服的時候……是他吻她的時候?

  「費小姐!」領隊的騎士喊道。「我們到處在找妳。妳有沒有受傷?」

  「當然有。」她生氣地說。「在林子裡面的池子東邊有──」她停下來,但並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覺得五十個人對付一個赤手空拳的農夫似乎不太公平。

  「有什麼,費小姐?我們去殺了它。」

  「有一大群世界上最漂亮的蝴蝶。」她說著,拋給他一個炫目的微笑。「我忘記時間了,真抱歉讓大家為我擔心。我們回去了吧?」她將馬掉轉身,騎在眾人之前。她不明白為什麼那麼做,當然,等回去之後告訴她父親那個人有多壞,再讓她父親來處置會好得多。對,就是這樣。她這樣做理智多了.她父親會知道怎麼處置他的。也許他會把他裝進釘滿長釘的水桶裡去。嗯,這主意似乎不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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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9 12:49:55 |只看該作者
chapter 3

  洛威看著那女孩跑開,心裡頗為遺憾沒有多一點時間給她。他很樂意摸摸她雪白的肌膚--還有那頭頭髮!那顏色就和他小時候那匹馬的顏色一模一樣。

  那匹馬在打仗時被霍家人殺了,地僨恨地想起,一面狠狠拉起襪子。

  他的一隻腳趾從破洞裡跑了出來。他心不在焉地又穿上第二隻,這次大腳趾還沒穿到底就露了出來。現在他可注意到了,他舉起披風,對著陽光望,看見幾百個小洞。他又抓起襯衫,上面同樣滿是破洞。

  該死的鄉下丫頭,他氣憤地想。穿著這一身他怎麼去娶費家的女繼承人?如果再讓他看見那個女人,他要--

  洛威停下思緒,重新看了一下襯衫。她並不想替他洗衣服,她真正想要的是在草地上作樂一番;一旦無法得到,只好想辦法報復了。而報復的心情洛威是再清楚不過了。

  他儘管生氣,但是當他朝太陽看著襯衫上的洞時,他作了件稀罕的事:他微笑了。小潑婦,她竟然不怕他。她冒著被他痛揍的危險,在他的衣跟上打洞。如果她真的被他捉到了,他也許會..也許會如她所願,在草地上好好地作樂一番,他微笑地想著。

  他把襯衫丟上空中,接住之後便開始穿上。現在他比較不介意去娶費家的老小姐了,也許等他結婚以後他會與回來找這個金髮美人,滿足她的為要。也許他還會把她帶回去,讓她把她說的那九個孩子生下來。

  穿好衣服之後,他騎上馬,回到他弟弟和手下等著的地方。

  「我們也等得夠久了,」希曼說。「你現在有沒有勇氣了?有辦法面對那女孩了嗎?」

  洛威臉上沒有半點幽默。「如果你還想留著你的舌頭,最好是咬著不要動。上馬,我要去結婚了。」

  希曼走向馬匹,突然間草地上有件藍色的東西引起他的注意。他撿起一看是條絲帶,隨即又丟到地上,跟著他頑固的大哥後面騎走了。

  「小姐!」喬絲喊了一下,等著,但是愛妮沒有反應。「小姐!」她喊得更大聲了,但是仍然沒有回答。喬絲看愛妮雙眼凝視對街外,思緒有千百里遠。自從昨天騎馬回來之後,她就變成了這個樣子。也許是為了她的婚事--今天一早使者就被派去通知施提頓爵士了,但也許是因為其他的事。不管是什麼,看來愛妮並不打算告訴任何人。喬絲退出了房間,關上厚重的橡木門。

  愛妮昨天一夜沒陲,今天也無心工作。她只是坐在房間裡窗戶邊的位子上,看著下面的村落,看著人們嬉笑、追逐、怒罵。

  砰的一聲,門開了。「愛妮!」

  她繼母的憤恨音調使她無法漠視,愛妮冷冷地看著她。「做什麼?」她看到麗娜便彷彿看見施提頓正喜孜孜地看著壁爐上的純金飾品。

  「妳父親要妳去大廳,他有客人。」

  麗娜的音調裡有種奇特的尖刻,愛妮不禁好奇起來。「客人?」

  麗娜轉開頭去。「愛妮,我不認為妳應該去。妳父親不會怪妳,他向來都不會責備妳的。妳去告訴他妳已經把心給了施提頓爵士,其他的人妳都不要了。」

  現在愛妮開始感興趣了。「什麼人?」

  麗娜轉頭去看著她的繼女。「就是那些可怕的歐家人。妳對他們也許一無所知,但是我前夫的領土就在他們附近,我可清楚得很。那一家人的祖宗八代全都窮得像乞丐一樣--而且也差不多跟乞丐一樣髒。」

  「那這些歐家人和我又有什麼關係呢?」

  「昨天晚上有兩個人來了,大的還說他是來娶妳的。」她甩了一下手。「這就是他們的作風:從來不問別人肯不肯,就宣佈說他們要來娶妳。」

  愛妮想起了另一個髒鬼,一個吻她並嘲弄她的髒漢。「但是我已經和施提頓伯爵有婚約了,同意婚約的消息已經發出去了。」

  麗娜坐在床上,擔憂使她的肩膀下垂。「我難道沒告訴妳父親嗎?但他就是不聽。那兩個人帶來兩隻大鷹,就和他們一樣的歐氏巨鷹。吉伯整晚就和他們談論這些鷹的事,他認為他們是最好的男人。他才不管他們有多窮、多臭呢!甚至謠傅說他們有多凶暴野蠻,他也不理睬。光他們的父親就累倒了四個妻子呢!」

  愛妮堅定地看著她。「妳為什麼要擔心我嫁給誰?只要我離開這個房子,我嫁給誰對妳又有什麼不同呢?」

  麗娜把手放在她漸大的肚子上。「妳永遠不會瞭解的,」她疲憊地說。「我只是想在自己的屋子裹作個女主人罷了。」

  「而我卻得離開家,嫁給一個--」

  麗娜抬起手來。「我來和妳談這些真是愚蠢。去妳父親那兒吧!讓他把妳嫁給那個無賴,他也許會把妳打得半死,拿走妳所有的錢,讓妳連件衣服都不剩。衣服!哼,那些人簡直不知道什麼叫衣服。那個老大穿的連個僕人都不如;他走動的時候.衣服上面的幾千、幾百個洞都看得一清二楚。」她下了床。「隨便妳怎麼恨我都行,但是我希望妳不會因為故意要和我作對,而毀了自己的一生。」說完她便離開房間了。

  愛妮對這個宣稱要來娶她的人並沒有太大的興趣。在她看來,他們都是」個樣子。他們為的都是費家的家產,他們都只想要--

  「衣服上有洞?」愛妮大聲喊了出來,她的眼睛大睜。「衣服上有洞?」

  喬絲走進房間。「費小姐,妳父親他--」

  愛妮衝過女僕身旁,跑下陡斜的階梯。她得去看看這個人,她得在他看到她之前先看看他。她經過了庭園,沖過正在工作的人,跑進了廚房裹。旺盛的火爐使廚房裡悶熱不堪,但愛妮仍然繼續跑。在底端她推開一扇小門,三步並兩步地爬上了階梯,到了音樂廳。當那兒的樂師想向她打招呼時,她把食指放在唇上要他不要作聲。

  這間音樂廳正好位在正廳底端,是一個突出的陽台,旁邊有及腰的欄杆。愛妮躲在角落裡朝下望向大廳。

  是他!是她昨天碰見的人。他坐在她父親的右手邊,中間停著一隻巨大的老鷹。陽光照在廳上,他的頭好像著了火一般。

  愛妮靠著牆,心怦坪地跳。他不是農人!他說他要去求婚,原來他就是要來娶她。

  「費小姐,妳沒事吧?」樂師問道。

  愛妮揮手叫他走開,又回頭望向樓下。那個黑髮的人坐的姿勢和談話的模樣似乎控制了整個大廳的氣氛,她爸爸和金頭髮的男人都笑了,但是她的男人沒有笑。

  她的男人?想到這兒她不禁睜大了眼睛。

  「他叫什麼名字?」她輕聲地問樂師。

  「誰呀,費小姐?」

  「那個黑頭髮的,」她不耐地說。「那一個,下面。」

  「洛威爵士。」樂師回答。「他弟弟叫--」

  「洛威?」她低聲地自言自語道,其他的都聽不進去了。「好名字。」她突然猛地抬起頭來。「麗娜!」她低聲說著,便又衝下了階梯,經過廚房,跑過石道,來到了南塔樓。她幾乎撞倒兩個捧滿衣物的侍女,然後衝進了一間房裡。麗娜正坐在繡幃機前,瞧也不瞧愛妮一眼。

  「把他的事告訴我!」愛呢喘著氣質問道。

  麗娜還在氣愛妮一小時前說的話呢!「我不知道任何人的任何事,我只是我自己家裡一名可憐的僕人罷了。」

  愛妮從房間角落里拉來一把椅子,在她面前坐下。「把妳所知關於這個洛威的事情全都告訴我。是他要娶我的嗎?黑紅色頭髮?大塊頭?黑皮膚?黑眼睛?」

  全屋子裡的人都停下工作望著她,費小姐從來沒有對任何一個男人這麼有興趣過。

  麗娜關懷地看著愛妮。「是的,他是個美男子,但是妳能看透他美麗的外表嗎?」

  「我知道,我知道,他的衣服上爬滿了虱子,起碼在我洗--把妳知道的事快告訴我嘛。」

  麗娜一點也不瞭解面前的這個女孩,但是她從來沒見過她這樣活潑、愉快,而且美麗,恐懼的感覺襲上麗娜的心頭。理智成熟的愛妮不可能因一張漂亮的臉孔就著迷的,過去一個月來不知來過幾百個英俊男子了--

  「快告訴我!」

  麗娜歎了口氣。「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知道他們是一個古老的家族,幾世代前歐家最長的繼承人把他的爵位、領地和財產全給了他第二任妻子的家族,他的長子並且被解除合法地位。他死了之後,他的妻子嫁給一位堂兄,於是歐家的後代變成了霍姓。現在霍家擁有歐家以前的名號和土地,我就只知道這些了。國王曾經說所有歐家家族都是無賴漢,現在他們就只剩下兩座殘破的城堡和一個次等爵位,其他什麼也沒有。」

  麗娜往前靠向愛妮。「我見過他們住的地方,簡直是令人不忍卒睹。他們根本不管什麼虱子、灰塵,他們心裡只有一件事:報仇。這個叫洛威的人根本不是來娶妻的,他要的是費家的錢,好讓他向霍家發動戰爭。」

  麗娜深吸了一口氣。「歐家的人都是危險人物,他們滿腦子戰爭和死亡。我還小的時候他們有六個兒子,後來四個被殺了。也許現在只剩下這兩個,但也許那個人像免子一樣生很不少咧!」

  麗娜在衝動之下握住愛妮的手。「請妳不要考慮這個人,他會把你當作早餐吃下肚子。」

  愛妮挺直著背脊。「我比妳想像的耐嚼多了。」

  麗娜縮回手。「的確,」她低語。「但,不要考慮他,不要嫁給他。」

  愛妮移開目光。也許麗娜不要她嫁他有別的理由,也許她自己想要他,也許當她在她前夫那兒時他們是情人。

  當喬絲走進來時,愛妮幾乎要說出口來。

  「小姐,」她對愛妮說。「巴尼特爵爺到了,他是來向妳求婚的。」

  「接受,」麗娜立即說道。「接受。我認識他父親,很不錯的人。」

  愛妮看著喬絲和麗娜兩個人,她再也忍受不了了。她衝出門外,跑下階梯。喬絲和麗娜在後面喘吁吁地追著。

  庭院裡有十幾個人,個個都穿得輝煌耀眼。愛妮想衝過他們到馬廄去,騎馬跑跑也許會讓她清醒一些。但是麗娜抓住了她的手肘。

  「尼特爵士?」麗娜說。

  愛妮不得已轉頭看著這個人。他年經、英俊,有深褐色的頭髮和眼睛,他的穿著講究,他的微笑迷人。

  才第一眼她就恨透了他。

  「這是我的繼女,費愛妮。」麗娜說。「你父親好嗎?」

  愛妮僵直站著,聽兩個人聊著不相干的話題。她迫切地想離開這兒去好好思考;她該不該嫁給一個嘲笑她、逼她洗衣服的人?

  「我相信愛妮一定很樂意你能陪她一起去的,是不是,愛妮?」麗娜問道。

  「什麼?」

  「巴爵士同意陪妳一起騎馬,他會像妳父親一樣地保護妳不受任何的傷害,是不是,巴爵士?」

  愛妮痛恨麗娜對男人微笑的樣子。除了自己的丈夫之外,她是不是也和其他男人上床?「但是誰來保護我不受他的傷害?」愛妮甜甜地說。「但是我又沒有戴什麼珠寶鑽戒,也許我不會有事的。」

  麗娜制止地望了愛妮一眼。「我這繼女真是有趣,」她瞪著愛妮。「但是我希望不要太有趣了。」她推了愛妮一把。「和他一起去,」她壓低聲音說道。

  愛妮遲疑地走向外庭,她的馬就繫在那兒。

  「本來我是為了妳父親的財產才想來求婚的,但是現在見到妳以後,卻發現妳才是最大的獎賞。」

  「哦?」她停住腳轉過身來。「我的眼睛像翡翠還是藍寶石?」

  他驚訝地睜大了眼睛。「我會說是藍寶石。」

  「我的皮膚像象牙還是最白、最純的絲綢?」

  他微微地笑了一下。「我會說是最白的玫瑰花瓣。」

  「我的頭髮呢?」她摘下頭飾,甩了甩長髮。

  「金色的太陽。」

  她憤怒地轉身,沒見到巴爵爺的悶笑。

  「妳肯不肯讓我陪妳一起騎馬?」他有禮貌地問。「我以我母親的靈魂發誓,我絕不再讚美妳的任何一部分。如果妳喜歡,我還可以叫妳丑巫婆。」

  她看都不看他一眼。他當然肯了,他會作她希望的任何事。

  她騎上馬,騎出護橋,直接騎向樹林。她不知道自己想去哪兒,但是她正朝水塘騎去。她知道巴爵士在她後面拚了命想趕上她,但是她並沒有慢不來。

  當地來到池邊時,她坐在馬上回想著,就在昨天洛威還躺在那兒。

  「費小姐的騎術和妳的美貌一樣傑出。」巴爵士騎到她旁邊時說道。當愛妮準備自行下馬時,他堅持一定要協助她。

  她和他一起過了兩小時,發現他是一位徹頭徹尾的紳士。他很體貼,生性愉悅而且博學:他對待愛妮像對一朵隨時會凋零的脆弱花朵。

  而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愛妮不斷回想和洛威爵士在一起的景象。他無疑是個可怕的傢伙,骯髒而且傲慢,他像對僕人一樣地命令她。當然啦,當時她是穿著農家女的衣服,他又自以為是個爵爺--如果麗娜說的沒錯的話,他就是個公爵了。但是他吸引人的地方,卻是他全身散發出來的強烈力量,這使她滿腦子只能想到他。

  「男人通常希望他的妻子是一個怎麼樣的人?」她突然問道。

  她並不知道她的話給巴爵爺增添了多少希望。「妻子就是讓丈夫盡量舒適、提供他協助、為他生孩子的人,妻子應該要給丈夫愛和溫暖。」

  愛妮想起洛威的話,不禁皺起眉頭。他說:「我絕不娶潑婦,我要的女人要絕對服從命令,說話輕聲細氣的。」

  「我猜所有男人都喜歡乖巧、溫和的女人吧。」她說。

  巴爵士充滿希望地看著她。雖然他也頂喜歡她的蠻勁兒,但是他可沒有笨到會這樣去告訴女人,他要她服從、柔順。

  他們靜靜地走著,但愛妮的腦裡不斷翻攪。她為什麼竟會考慮嫁給像洛威爵士那樣的人?他簡直一無是處。他像是根本不懂禮貌似的任意使喚她,但是當時他以為她是個普通的農家女:如果他知道她的身份,他也許會親吻她的手,向她朗誦情詩。但是,虱子會不會爬上她的手臂?她猜測著。

  她看著巴爵士,對他微微一笑。他很乾淨、愉快,而且枯燥--哦,這麼枯燥無味。「你會吻我嗎?」她衝動地問道。

  巴爵士無須第二次請求。他溫柔地把她摟進懷裡,將唇貼上她的。

  愛妮幾乎要睡著了。她往後退一步,訝異地者著巴爵士。原來這就是她為什麼想嫁給歐洛威的原因了。她渴望他,當他吻她時,她連腳趾都有反應。當他近乎全裸地站在她面前時,她感到全身發燒。而現在就算巴爵士脫掉所有衣服,她也不會有什麼感覺。

  「愛妮?」他輕聲喊著,向前靠近她。

  愛妮很快地轉身,引起的微風飄動他的頭髮。「我得趕快回去了,我要回去告訴我父親我要嫁給誰。」

  巴爵士震驚地呆站在原地,動彈不得。接著他趕上愛妮,把她拉進懷中,開始吻她的頸項和喉嚨。「哦,親愛的,妳使我成為世界上最快樂的人。妳不知道這對我有什麼意義。去年一整年我們那兒火災頻繁,我幾乎對重建家園不抱任何希望了呢!」

  她推開他。「我還以為你喜歡的是我藍寶石的眼睛和黃金般頭髮呢!」她轉身,跑向馬匹。「你得另外找人為你重建家園了,因為我決定要嫁的是歐家長子。」

  巴爵士發出一聲由衷的驚愕聲,追上去抓住她的手臂。「妳不可能考慮他們的,他們簡直是--」

  她舉起手制止他說下去。「這不是由你決定的。現在我要回去了,他可以留在這兒也可以跟我一起走。等你回去的時候,我建議你趕快帶你的人離開,再去找個有錢的女繼承人幫你重建家園。希望你以後好好照顧自己的產業,不要等火災發生了才急著找有錢人的女兒。」她騎上了馬。

  巴爵士看著她的背影,失望已經無影無蹤了。娶這種女人作老婆一定不會好受,也許他寧願失去一些領土,也不願和這女人過一輩子。

  但是,那些混蛋歐家人!雖然他們既髒、又亂、又粗魯,女人似乎都喜歡他們。如果愛妮真的嫁給其中之一,不出三年她就會又老又衰,像是被過度使用的耕田老牛一樣,他得意地想。

  他騎上馬跟在她後面。他最好是趕快帶他的人離開,他不能忍受親眼看見她和歐家人訂婚。他聳聳肩,反正無論如何這都不干他的事了。

  愛妮站在她父親和繼母面前,宣佈她要嫁給歐洛威爵士。

  「明智的抉擇!孩子,」吉伯說。「全英格蘭最傑出的養鷹家族。」

  麗娜的臉色漸漸轉紫。「不要這樣,」她喘著氣說。「妳只是想氣我。」

  「我已經如妳所願的選好了丈夫,」愛妮冷冷地說。「我還以為妳會很高興!」

  麗娜想要鎮定下來,她重重地趺坐在椅子上,無奈地攤開雙手。「妳贏了,妳留下來好了,我讓妳掌管產業和一切。我可不希望在我去見上帝時,被指責說我逼迫我丈夫的女兒去人間地獄。妳贏了,愛妮。這樣子妳高興了吧?去吧,不要讓我再見到妳。」

  愛妮被麗娜這番話搞迷糊了,她轉身走出去。但是到了門口時,她才意會出麗娜的意思。她很快地走了回來。

  「不,」她略帶急促地說。「我要嫁給這個人。妳知道,昨天我和他見過面,我們單獨相處了一會兒,我們..」她低下頭看著手,臉開始發紅。

  「做,老天哪,他強暴她!」麗娜說。「吉伯,你一定要吊死他!」

  「不!」吉伯和愛妮不約而同地說。

  「他的獵鷹--」吉伯開口說。

  「他沒有--」愛妮說。,

  麗娜伸出雙手制止他們,然後抱住肚子。她懷孕期間這個繼女給她的刺激,已經足夠使她肚子裡的孩子成為最佳武士了。「愛妮,那頭野獸對妳做了什麼?」

  他吻了我,她想。「什麼也沒有,」她說。「他連碰都沒碰我一下。昨天我出去騎馬的時候遇見他,然後我..」她怎樣?喜歡上他?愛上他?恨他?也許全沒有,但無論是什麼,那都是最強烈的感覺。「我就想接受他的求婚了。」她把話說完。

  「選得好,」吉伯說。「那男孩是男人中的男人。」

  「妳是個傻瓜,愛妮。」麗娜蒼白著臉低聲道。「很少女孩的父親會讓她自己選擇丈夫的,我現在終於明瞭了。我從來不知道妳會笨到這種地步。」她歎口氣。「好吧,既然妳決定如此,他打妳的時候--妳如果還活著--就回來這兒療傷吧。走吧,我受不了再看見妳。」

  愛妮沒有離開原地。「在婚禮前我不想見他。」她說。

  「終於有點腦筋了,」麗娜諷刺地說。「有辦法的話盡量和他分開。」

  吉伯正在吃葡萄。「他也沒有要求見妳,我猜昨天那一面就夠了,嗯?」他笑著對他女兒眨眨眼睛。

  「我想是吧。」愛妮說。她害怕如果洛威在婚前見到她,發現她就是在河過對他丟衣服的人,他也許會拒絕娶她,他不喜歡凶悍的女人。如果他要的是溫柔的妻子,那她就要作一個溫柔的妻子。

  「哈!那就好安排了。我就說妳在出疹子,他可以派代理來交換戒指。婚禮呢,就訂在……」他看看麗娜,但是她僵得像座石像。「三個月後。妳覺得如何,女兒?」

  愛妮也看著麗娜,她突然想起麗娜原來曾打算讓她留在費家當老處女。也許麗娜根本就不討厭她。「我會需要一些衣服,還有家庭用品,」愛妮柔聲道。「妳願意為我挑選東西嗎?」

  麗娜的臉色十分蒼白。「妳不可能改變心意了嗎?」

  「不,」愛妮說。「不會了。」

  「那麼我會幫你,」麗娜說。「如果妳死了,我也會替妳安祥葬禮。」

  「謝謝妳。」愛妮笑著說,然後離開了房間。接下來的三個月她可有得忙了。

  歐家的旗幟在營區中飄揚著,上面畫的是只白色的猛鷹,三具馬頭骨,一條白色斜紋橫過白鷹。有些人睡在帳篷或馬車裡,洛威和希曼則躺在草地的毛毯上,四周滿是武器。

  「我真不明白她為什麼會選上你。」希曼再一次地說。自從費吉伯宣佈他女兒同意婚事之後,他就不停的猜測著。洛威卻只是聳聳肩,然後開始協議嫁妝的內容。洛威和吉伯兩人似乎都不覺得愛妮拒絕了幾乎全英國的爵士之後,不見洛威的面便同意婚單是一件奇怪的事。

  「她拒絕了所有的人,」希曼說。「我並非贊成讓女孩自己來選丈夫,我只是不懂,她怎麼可能拒絕像施提頓伯爵那樣的人?」

  洛威翻了個身。「這女孩有頭腦,她作了明智的選擇。」他不耐地說。

  這回換希曼發牢騷了。「一定有些事情你沒有告訴我。你沒有私下勾引她吧,有沒有?」

  「我看都沒看過她,我忙著勾引費老頭的金子都來不及了呢!也許是他揍了那女孩一頓,然後叫她嫁給我。」

  「也許,」希曼說。「但是我仍然認為你--」

  洛威在黑暗中氣憤地望向他弟弟。「我從來沒見過那女孩,我從早到晚都和費老頭在一起。」

  「除了在我們抵達費家城堡前你溜掉的那一段時間。」

  「我沒有--」洛威開口說,但隨即住了口,想起那個給他的衣服打洞的女孩。等他三個月後結完婚之後,他要記得回來找他。「我沒有見過她,」洛威輕柔地說。「一定是她父親替她作主的。她老爸是個糊塗蟲,我看只要用幾十隻鷹,我就可以買下他的靈魂了。」

  「我看還不用那麼多。」希曼嘲笑道。他停了一會兒之後又說:「你對那女人不感到好奇嗎?她也許又胖又醜呢。」

  「我管她做什麼?我要的是她的土地。趕快睡吧,小兄弟,明天又是星期三了,星期三是個大忙天呢。」

  希曼在黑暗中笑了。明天他又能見到蘭蒂,一切又會恢復原樣了。三個月後費愛妮小姐就要加入他們的生活,但一切仍然不會有所改變的。因為若是她有一點點像她的父親,她就不過是個怯懦的小丫頭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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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發表於 2014-12-29 13:02:04 |只看該作者
chapter 4

  「不行,不行,我的小姐,一個好妻子是不會嘮叨的,好妻子總是服從她丈夫。」喬絲說,她已經又累又疲憊了。愛妮小姐不停地問她要怎樣做個好妻子,但是愛妮已經掌權太久了,要讓她明白這種事幾乎是不可能的。

  「就算他是個笨蛋也要服從嗎?」愛妮問。

  「當他是個笨蛋的時候更特別要服從。」喬絲回答。「男人總是認為自己知道所有的事,認為自己永遠沒有錯,他們希望女人對他們有絕對的忠誠。不管他做得有多糟,他還是希望妳能支持他。」

  愛妮仔細地聽著。這和她母親的婚姻觀大不相同,和麗娜的也不一樣。而她們兩個都不是最受寵愛的妻子,她輕蔑地想。一個月來,她逐漸明瞭她要她的婚姻和她們的完全不同。她母親似乎並不在乎自己有多輕視丈夫,麗娜也一樣,但是他要有所不同。

  「那麼他寧願要服從,也不要誠實的諫言嘍?」愛妮問。「如果他錯了,我可不可以告訴他?」

  「絕對不可以,男人喜歡女人把他們當神一樣崇拜。」

  愛妮唯一真正瞭解的男人是她父親,她不敢想像如果她母親拒絕管理費家的產業,後果會是如何。「但是我父親--」

  「妳父親並不是普通男人。」喬絲盡可能婉轉地說。當愛妮小姐問她關於男人的事時,她真嚇了一跳。但是她認為這正是時機,如果愛妮即將嫁去歐家,她最好先認識認識男人。「洛威爵士不會像妳父親一樣給妳那麼多的自由。」

  「嗯,我想是不會的,」愛妮輕聲道。「他說過他不娶潑婦的。」

  「沒有男人會喜歡凶巴巴的女人,他要的女人是能讚美他、照顧他的起居,而且在床上要十分熱情。」

  愛妮想其他兩點她是有絕對把握的。「我不知道洛威爵士喜不喜歡舒適,他的衣服很髒,我想他是不常洗澡的。」

  「哈,這就是女人可以發揮影響力的地方了。所有男人都喜歡被照顧得妥妥貼貼,他們喜歡美食佳餚、整潔有條理的家。他的妻子要負責在桌上擺出好菜,解決僕人的糾紛。妳可以把他的髒衣服換下來,給他幹淨整潔的新衣,這才是對男人攻心的辦法。」

  「如果有什麼土地上的糾紛,那我--」

  「那就是他的事了,女人不必操心這些的。」喬絲斷然說道。

  愛妮認為治理一百份產業也不會比取悅一個男人更困難,她不確定能否記得了這麼多規則。「妳確定嗎?待在房間裡管管家務事就能贏得我丈夫的心?」

  「我百分之百確定,費小姐。現在,妳可以試穿這件新禮服了吧?」

  三個月來愛妮不停地試穿各種新裝。她訂作了各式皮革、意大利錦緞和珠寶。她把每個會拿針的女紅都派來縫織刺繡。她不僅訂做了自己的禮服,還替洛威爵士準備了一整櫥子的漂亮衣服。

  當她沒有和麗娜一起準備新裝時,她便忙裝監督嫁妝的打包。金盤、金碟、金罐都用乾草裹紮著裝滿了馬車,她還帶了壁氈、繡幃,雕刻的橡木傢俱、蠟燭、羽毛枕和床墊。另外還有好幾車的豪華布料、羽飾,一大箱子為珠寶,一整箱的銀幣。

  「所有的東西妳都會需要的,」麗娜說。「那些人家裡沒有半點設備。」

  愛妮笑了,因為她想到也許她帶過去的東西會使她丈夫加倍愛她。

  麗娜看見愛妮病相思的微笑,不禁發出一聲呻吟。但是她沒有再和愛妮談什麼了,因為她已看出要和愛妮理論是多麼不可能的事。她成天就幫著愛妮把城堡裡的東西,一樣一樣地裝箱、打包,一句話也不多說。

  婚禮的規模並不算大,因為費家在當地的貴族士紳間並非很受歡迎,同時也因為費家的爵位是吉伯的父親在過世前不久用錢買到的。愛妮很高興能因此省下一筆婚宴的費用,這樣她就可以多帶點東西到歐家城堡去了。

  婚禮的前一天晚上愛妮遲遲無法入睡。她在心裡複習喬絲教她的取悅男人的辦法,同時也想像著她的新生活。她想像自己和英俊的洛威一起躺在床上,想像他撫摸她、對她甜言蜜語。她還想像和他在花園裡散步,兩人牽著手笑著。在冬天的夜晚,兩人坐在火爐前,她會唸書給他聽;也許他們可以玩點遊戲,輸的人要親吻贏的人。

  當她想到他發現他娶回家的竟是池邊的那個女人時,她在黑暗之中笑了。池邊那個女人自然是個潑婦,但是洛威的妻子卻是個柔順可愛的女人。

  在黎明前愛妮打了一會見盹,嘴上掛著笑,但不一會兒庭院裡傳來一陳可怕的轟隆聲。人們的喊叫、金屬的碰撞,看來他們是受到攻擊了。是誰把吊橋放下來的?

  「哦,老天爺,不要讓我在嫁給他之前死掉。」愛妮一面禱告著,一面跳下床,開始往外衝。

  在大廳裡,麗娜也衝了過來。還有其他大約半個屋子的人都在到處亂竄。

  愛妮在混亂之中來到她繼母面前。「是什麼東西?怎麼回事?」她在嘈雜中喊著。

  「妳的新郎終於來了,」麗娜生氣地說。「而且他們全都醉醺醺地來了。現在得要有個不怕死的人把妳的丈夫弄下馬來,讓他清醒得足夠對妳說:『是的,我願意娶妳。』」麗娜同情地望著愛妮。「妳的生命今天就要結束了,願上帝保佑妳的靈魂。」麗娜轉身走下了樓梯。

  「小姐,」喬絲在愛妮身後喊道。「妳必須回房間去,婚禮這天妳不能露臉的。」

  愛妮回到了房間,她甚至還讓喬絲扶她上床,但是她仍然睡不著。洛威又和她在同一室屋簷下了!很快的……很快地他就會和她同睡一張床了。他們該談些什麼呢?他的城堡有沒有地方讓她掛壁氈?

  在愉快的幻想裡她又睡了一會兒,直到喬絲帶著囡個笑個不停的侍女進來喊醒她,為她換穿禮服。紅色的綢緞內襯著金色絲紗,紅色的雙角頭飾上鑲滿了百顆的珍珠;透明的長紗拖在她身後。

  「美極了,小姐。」喬絲含著淚水說道。「我敢說沒有哪個男人能不被妳吸引住的。」

  愛妮也希望如此。她希望她能像他吸引她一樣,請他移不開眼睛。

  她側騎著一匹白馬往教堂走去,一路上兩旁的人都對她歡呼,祝福她早生貴子、白頭偕老之類的,她卻只是直視著教堂門前的那個男人。當她愈靠近時手掌心幾乎都濕透了。他會不會突然發現她就是向他丟泥襯衫的女人,然後就拒絕娶她了?

  當做走到近得足以看清他之時,她滿心地驕傲起來。他穿起她為他準備的衣服簡直和她想像的一樣出色!她因興奮與驕傲坐得更挺了。當他從教堂階梯走下來時,她緊張得透不過氣來。他會不會親自來扶她下馬?

  她的馬走得出奇的慢。也許他會很高興地發現她就是池邊的女人,也許過去這三個月來他也魂牽夢縈地想對她呢!

  但是洛威並沒有向她走來,事實上就她所見的,他甚至沒有朝她望上一眼。他走向她父親的馬,抓住韁繩。 當他對吉伯急切地嚷著時,整個隊伍都停了下來。愛妮疑惑地望著前方,麗娜這時也騎著馬來到她繼女身邊。

  「那個紅髮魔鬼又想要做什麼了?」麗娜大聲地叫道。「如果那兩個瘋子以為我們會呆呆等他們聊完老鷹或馬,他們就大錯特錯了!」

  「既然他就快要是我丈夫了,我想我們應該等一等。」愛妮冷靜地說,她已經聽煩了麗娜對洛威的批評語。

  麗娜踢了馬一下,向前走到她丈夫身邊。在吵鬧聲中愛妮聽不見他們在講什麼,她只看見她父親仍然無所謂地靠在馬鞍上。但是麗娜卻面紅耳赤地和洛威在爭論著,洛威只是視而不見地望著她。

  愛妮希望他永遠不會用那種眼神看她。一會兒之後洛威突然轉過頭來看她。他的目光把她從頭到尾瞄了一遍,愛妮幾乎喘不過氣來。當他抬起眼睛和她相對時,她垂下了睫毛,希望顯得既柔順又謙卑。

  當她再度抬起眼睛時,洛威已經走上了教堂階梯。麗娜朝她騎來。

  「妳要嫁的那個男人,」麗娜哼著鼻子說。「想再多要十二名武士的費用。他說如果我們不給,他會一走了之,把妳留在這兒。」

  愛妮驚惶地睜大了眼睛。「我父親同意了嗎?」

  麗娜的眼睛閉了一會兒。「他同意了。現在我們快去把這場鬧劇演完吧!」她踢踢馬,騎到愛妮後面去了。

  吉伯扶他女兒下了馬,她走上階梯去會她的丈夫。儀式十分簡短,甚至連結婚誓詞都和傳統的不同。愛妮一直垂著眼睛,當他念到「無論在床上或任何地方都絕對柔順服從」時,觀禮的人都歡呼起來。她偷偷看了洛威兩次,但是他似乎顯得心不在焉──和她一樣,她笑著想。

  當牧師宣佈他們成為夫妻時,群眾又喝起釆來,接著他們的家人和客人便都進入教堂參加彌撒。婚禮因為是屬於一般典禮,因此在教堂外舉行。牧師為他們的婚姻祝福了之後便開始主持彌撤。

  愛妮坐在她丈夫身邊,聽著拉丁文的講道。洛威沒有看她,也沒有碰她。他打了幾次呵欠,伸了幾個懶腰,一只腳還伸到走道上去。有一陣子她似乎是聽見他發出鼾聲,但是他弟弟揍了他一拳,於是他又在硬椅凳上坐直了起來。

  彌撤結束之後,人群又一齊騎回城堡去,沿途有農人對他們撤榖粒,高聲歡呼著。他們騎過吊橋,走進內庭時,愛妮坐在馬上,等著她丈夫來扶她。但是她只看見洛威和他弟弟下了馬,走到馬車邊吩咐裝上嫁妝,然後便在石牆邊等著。

  「他似乎比較關心妳的東西呢!」當馬伕扶愛妮下馬之後,麗娜說道。

  「妳說夠了吧!」愛妮回嘴道。「妳根本就不明瞭,也許他有理由的。」

  「是啊!比方說他根本不算是人,」麗娜說。「現在說什麼都太遲了。我們該進去吃飯了吧?據我的經驗,男人餓的時候就會回家啦!」

  但是麗娜說錯了,因為這頓豐盛的喜宴,洛威和他的人連進來碰一下都沒有,他們在外面忙著把嫁妝裝上馬車。她獨自坐在父親的右邊,旁邊的新郎席位卻空著。她可以感覺到四周人投來的同情目光,但是她卻抬高了下巴,不願讓人看出她受到傷害了。她告訴自己:一個關心財產的丈夫是不會輕易賭博揮霍的。

  幾小時之後,客人大多吃飽了,這時洛威和他的人走了進來。愛妮笑了,他一定是來向她道歉的。但是他走到吉伯和麗娜之間,拿起一塊兩磅重的烤肉,開始大嚼起來。

  「有三輛馬車裝的全是羽毛床墊和亂七八糟的衣服,我要它們裝的是金子。」洛威滿嘴都是肉地說道。

  吉伯對嫁妝的打包一無所知,因此也無法回答。他張開嘴,但是什麼也說不出來。

  麗娜可沒有這種麻煩。「床墊是要讓我女兒過得舒服一點的。我想你那個鬼地方大概連這個也沒有吧!」

  洛威突然變得冷若冰霜,他猛然瞪著麗娜,把她幾乎嚇退了幾步。「我需要女人提供意見的時候,我自然會問的。」他轉向吉伯。「我現在正在清點,如果你欺騙了我你會後悔的。」他離開了桌子,油膩膩的手在愛妮精心設計的衣服上抹了兩下。「你們的羽毛玩意兒就留著吧!」

  麗娜立刻從座位上站起來,她正好面對著洛威。他比她高大了許多,但是她仍然站得直挺挺的。「這些嫁妝全都是你的妻子親自監督裝箱的,她沒有欺騙你。至於那些家居用品,如果你不讓她帶,我就把她留下來。作個選擇吧,姓歐的,否則我就取消這次婚事。我是不會讓我的女兒光著身子走出家門的。」

  整間屋子都安靜下來了,除了牆角的狗偶爾嘶叫兩聲外,所有人都盯著這個高大英俊的男子和一個貴婦相互鬥法。

  洛威有一會兒說不出話來。「婚禮已經舉行過了。」

  「但是你們還沒有圓房,」麗娜反駁道。「要取消是再簡單不過的。」

  洛威眼裡的怒火上升了。「妳別想威脅我,臭娘們!這個女孩的東西都是我的,我愛帶什麼就帶什麼。」他向後退了一步,抓住愛妮的手臂,向後退了一步,把她拉離座位。「如果關鍵是這女孩的貞操,我現在就可以把它拿走。」

  這些話使得整個廳裡半醉的客人大笑了起來,當洛威把愛妮拉上樓梯之後,他們笑得更厲害了。

  「我房間……」愛妮緊張地道。她並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她只知道她終於可以和她心目中的美男子單獨相處了。

  洛威擊開一扇客房的門,這是給何瑞德公爵和他的夫人使用的,這時公爵夫人的女侍正在折衣服。「出去!」洛威對那女孩吼道,她連忙跑了出去。

  「但是我的房間在──」愛妮嚷道,事情不應該是這樣子的,她應該要由女僕服侍脫下禮服,然後──

  「這房間已經夠好了。」他說著把她推倒在床上,一把將她的裙襬掀起,蓋住了她的頭。

  當洛威其重無比的身體壓住愛妮時,她不停地喘息。接下來他進入她體內時,她痛苦地喊了出來。她對這種痛苦一點準備也沒有,於是伸手想推開他。但是他似乎一點也沒注意到,反而更猛烈快速地抽動著。愛妮咬著牙,忍住痛苦的叫聲。

  幾分鐘之後他結束了,全身鬆垮地覆在她身上。愛妮花了好長一段時間才從痛苦之中恢復過來,當她再度睜開眼睛時,洛威的黑髮正好落在她的頰上。

  她舉起手來撫摸他的髮,然後是他的鼻樑,一面呼吸他身上特有的味道。

  他緩緩地轉頭面向她,雙眼疲憊地睜不開來了。「我睡一會兒。」他輕柔地說。

  她對他疲倦的臉龐微笑,一手輕輕撥開他額上的頭髮。她的手指撫過他的額頭、太陽穴、臉頰,直到他的唇。當她觸著他的下唇時,他突然睜開了眼睛,黑色的光芒驚人地耀眼。現在他要吻她了,她想。當他看著她時,她不敢換一口氣。

  「金髮的。」他喃喃說。

  愛妮對他笑了,他似乎喜歡她的髮色。她伸手扯去頭飾,三呎長的金髮一瀉而下。「我是為你留的,」她輕聲道。「希望你會喜歡。」

  他拾起一撮柔軟的金色長髮繞在手指頭上。「這是──」

  突然間,他臉上的柔和表情消失了。他跳起來,瞪著她。「穿戴整齊去告訴妳那見麼的繼母,說婚禮已經徹底執行,她沒辦法取消了。然後妳自己準備準備,因為我們今天晚上就要走了。」

  愛妮拉下裙子,蓋住雙腳。「今天晚上?但是慶祝活動還有兩天呢!明天我安排了舞會和──」

  洛威急躁地整理自己的衣服。「我沒有時間跳舞,我也沒時間應付愛回嘴的老婆。我的手下和我再過三個小時就要走了,妳來不來,我都無所謂。」他轉身離開房間,大聲地關上門。

  愛妮坐在原位一動也不動。他居然這樣對待她!

  門上一聲輕叩,喬絲走進來。「小姐?」她膽怯地說道。

  愛妮突然感到憤怒沸騰到了極點。「從來沒有人這樣對待過我!他連結婚晚宴都沒有參加,讓我一個人忍受人們的目光和恥笑。還有這個!」她低頭看著裙下。「我等於是被強暴嘛!我要讓他知道我是什麼人!」她伸手握住門把,但是喬絲的話使她停了下來。

  「那時他就會像恨麗娜夫人一樣地恨妳。」

  愛妮轉過身來。

  「妳也看見他有多麼鄙視她了。」喬絲繼續道。她突然覺得得意起來,她的年輕女主人也許是美觀富有,他是她卻不敢不聽喬絲的話。「相信我吧!我知道像洛威爵士這樣的男人喜歡什麼。」

  愛妮遲疑地摩搓著雙手。她還記得他的頭靠在她臉上的感覺,她還記得他的眼裡曾經出現過的溫柔。她不要它就這樣消失了。「我該怎做辦?」她輕聲問。

  「順從他,」喬絲堅定地說。「三個小時內準備好出發。我已經告訴過妳,男人喜歡妻子對他絕對的忠實。」

  「盲目的忠實吧?」愛呢問。「就像現在。但他是錯的呀!」

  「特別是當他錯了的時候!」

  愛妮聽進去了,但是她仍然不瞭解。

  喬絲看出她的女主人仍然有點困惑,她又繼續道:「嚥下妳的怒氣,所有已婚婦女都是吃這種東西度日的,妳以後就會知道了。妳很快就會適應這種生活,同時也只有這樣才能抓牢男人的心炯!」

  愛妮想說什麼,但是喬絲插嘴了。

  「趕快去準備好,否則他會丟下妳不管的。」

  愛妮雖然滿腦子疑團,仍然急忙跑回自己的房間去。她已經準備要作一個好妻子,如果這就是第一步,那麼她是不會輕易認輸的。

  洛威爵士走下樓梯時,他俊美的臉上皺著眉。他第一個遇見的便是麗娜夫人。「事情已經辦完了,」他對她說。「妳沒辦法取消婚事了。如果還有什麼東西沒裝上馬車的那就盡快,因為我們三個小時後就要走了。」他說完走過她,但是麗娜擋在他身前。

  「你要在婚宴上把我的女兒帶走?」

  洛威實在不明白這女人在發什麼牢騷。「我不會讓她挨餓的。」他說道,試圖安撫麗娜眼中的恨意。他很不習慣女人恨他,因為女人通常都對他百依百順──就像他剛娶的這個女孩。

  「你會餓死她的,」麗娜說。「就像你父親餓死他的幾個妻子。」她的聲音突然低了下來。「就像你餓死霍桃莉。」當麗娜看見洛威臉上的表情時,她顫抖地退了幾步。

  「不要再靠近我,女人!」他冷冷地說著便走出了廳堂,不理會賓客的招呼。

  霍桃莉,他想。這女人竟然敢在他面前提起這個名字,但是這也提醒了他要小心他的新婚妻子,不要被她的藍眼金髮動搖了。

  「你準備好了沒有?」在庭院裡,洛威對希曼怒吼道。「或者你還在忙著和那些婊子們尋歡作樂?」

  希曼對他哥哥的脾氣已經太習慣了,而且他又喝了太多酒。「我早就在等你了,老哥。我們要不要帶走那些羽毛枕頭?」

  「統統不要!」洛威回道,但又遲疑了。他彷彿聽見費麗娜在說:「就像你餓死霍桃莉一樣。」心裡感到一陣刺痛。他娶的那個女孩子──她叫什麼名字來著──似乎是很單純的一個人。「把那些沒用的枕頭帶著好了。」他對希曼吼著,又去查看其他的馬車。希曼看著他哥哥走開,心裡卻在想著:他親愛的嫂嫂長得什麼樣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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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9 13:06:48 |只看該作者
chapter 5

  愛妮急急忙忙衝進房間去換衣服,並指揮侍女收拾她的衣物。三個小時之內就要準備好去面對新的人生,這真是太短促了些。

  她在忙東忙西的時候,喬絲就在她身後講道理。

  「千萬不要抱怨,小姐。」喬絲說。「男人最痛恨愛抱怨的女人,他們喜歡經常面對笑容的妻子。」

  「他根本就沒有注意到我,除了在他『執行』婚姻的時候。」她酸酸地說。

  「那要花好幾年的時間,」喬絲說。「男人不會輕易表露他的真心。他是如果妳堅持下去,總有一天愛會來到。」

  那也是她所企求的,愛妮想,她要她好看的丈夫愛她、需要她。如果她得因此偶爾受點氣,那也是值得的。

  她在三小時內便收拾好了,於是下樓去向她父親和繼母道別。吉伯醉醺醺地和一堆人談著老鷹,幾乎什麼道別的話也沒說。倒是麗娜緊緊地擁著她,祝福她幸福和快樂。

  外面的歐家人馬都已經整裝待發了,白鷹旗幟在隊伍前飄揚。愛妮突然感到一陣恐懼,她即將拋棄熟悉的一切,將命運寄托在一個陌生人身上了。她呆呆站著,眼睛搜尋著她的丈夫。

  洛威坐在一匹菊青色大馬上,騎到她面前來。「上馬了,女人。」他說完便走到隊伍的前面。

  愛妮把握緊的拳頭藏在裙褶裡。忍、忍、忍,她告訴自己,努力不去理睬她丈夫的粗魯。

  一片灰塵中,洛威的弟弟出現了,他對他微微一笑。「我來扶妳上馬好嗎,親愛的夫人?」

  愛妮對這位漂亮的年輕人笑了。他和洛威穿得一樣糟,一頭金髮也太長了,但是起碼他的臉上還有笑容。她對他的手臂伸出了手。「我十分榮幸。」她說著和他一起走向馬匹。

  愛妮剛上了馬,洛威卻騎回頭來了。他沒有看她,只是開口對他弟弟吼起來。

  「如果你這位侍女沒事可幹,跟我來。」洛威說。

  「也許你的妻子想到前面和我們一起走。」希曼故意在愛妮面前說。

  「我不需要女人。」洛威回道,他仍然沒有看愛妮。

  「我可不認為──」希曼想說,但是愛妮把他打斷了。

  她可不希望變成他們兄弟爭吵的原因。「我還是留在這裡好了。」他說。「和這群人在一起我覺得比較安全。而你呢,先生,」她對希曼說。「我丈夫會需要你的。」

  希曼皺著眉看了她一會兒。「隨妳的意思。」他說著微微地行了個禮,便策馬前去他哥哥的身邊。

  「哦,太好了,小姐。」喬絲一面騎到她身邊,一個說道。「妳已經懂得討好洛威爵爺了,他會喜歡妳的。」

  他們騎過庭院,走過吊橋,大批人馬走過所揚起的灰塵久久不散,愛妮打了個噴嚏。「我一直都很努力在討好他,但是現在我卻得跟在一堆人的後面走。」

  「妳終會成功的,」喬絲說。「等他發現妳的忠誠和順從時,他就會愛妳了。」

  愛妮咳了一口的塵土。當妳滿嘴是泥土的時候,要來談愛和順從實在是一件很困難的事。

  他們走了幾個小時。除了希曼偶爾回頭來問她感覺如何,其他就只有喬絲在嘮叨不停了。

  「那個人對妳太慇勤了。」希曼走遠之後,喬絲說道。「妳最好說他知道你們的關係。」

  「但是他只是在表示友好啊!」

  「如果妳繼續接受他的友好,妳丈夫會懷疑妳到底是對誰忠實了。」

  「我可不知道我的丈夫有沒有真正看過我。」愛妮喃喃地說。

  喬絲在漫天灰塵之中得意地微笑起來。從小開始,愛妮小姐就從不聽她的話,好幾次她還因此代她受罰。但是現在她的小姐終於也有聽命於她的一天了。

  他們一直騎到了晚上。愛妮知道喬絲和其他的六名侍女都累得在馬上打起盹來了,但是她不敢要洛威停下來。而她則是因為興奮而不覺得累。今天是她的新婚之夜,今天晚上她的丈夫會和她度過一整夜。

  當他們停下紮營時,她心中充滿了期盼。一個騎士草率地扶她下了馬,愛妮要喬絲照顧其他侍女,一面四處尋找她的丈夫。她看見他走進樹林中。

  愛妮模模糊糊地聽見侍女們的呻吟抱怨,但是她管不了那許多。她盡可能顯得自在隨意,跟著她丈夫走進了林子。

  洛威在林中呼叫了一聲之後,走向幽暗的溪流。他花了好一會兒才找到他作的石頭標記:為了紀念他死於霍家劍下的哥哥路德,他特別堆建的一座六呎高的石堆。他站了一會兒,讓眼睛適應昏暗的月光。戰爭時兵器相擊的聲音又在他腦裡響起:路德和他弟弟們一起出來打獵,他們離開霍家領土──其實是歐家領土,已經有兩天的路程,路德覺得應該夠安全了,於是獨自跑到這河邊來喝酒。

  洛威知道他的哥哥為什麼那麼喜歡獨處、那麼經常沉醉於酒鄉,三個兄弟和父親的死──全都是霍家下的手。

  洛威當時只是看著他哥哥獨自走進黑暗裡,但他並沒有阻止路德,只是揮手叫了幾個武士跟在他後面,準備在他醉得不堪時保護他。

  洛威望著石堆,回想起了一切。他恨那夜自己為什麼入睡了。在他睡夢中有一個細小的聲音弄醒了他,他跳起來,抓起劍跑向林裡。但是太遲了,路德躺在溪邊,喉上插著一把霍家的劍,保護路德的兩個武士也都被殺了。

  洛威一仰頭,發出一聲長而尖厲的痛楚叫聲。

  霎時間他的人和希曼全都趕了過來。他們在林子裡做地毯式的搜索,終於抓到霍家的兩個遠親。洛威讓他們死得又慢又久,其中一個人提到桃莉時,洛威結束了他的生命。從此洛威便是歐家的長子了,現在保護希曼和撒爾的責任都在他的肩上。他必須保護他們、照顧他們,更重要的是,他要從霍家人手中奪回他們自己的土地。

  他在回憶市漸漸沉落,但身後一聲輕聲的樹枝折斷聲,使他立刻回轉身來,拔劍橫在來者的喉上。這個女孩子。哦,對了,是他早上剛娶過門的妻子。「妳要做什麼?」

  愛妮看著他架在她喉間的劍,嚥了嚥口水。「那是墳墓嗎?」她吞吞吐吐地問道,心裡想起麗娜說過這些人有多凶暴。他既然已經把嫁妝拿到手了,那麼他大可以趁現在殺死她,告訴別人她和另一個男人在一起。

  「不是。」洛威草草說道,他不想告訴她所有歐家的歷史。「回去營區,不要亂跑。」

  她正想說她愛去哪裡都隨她高興,但是喬絲的話在她的腦海裡浮起。「好的,我會回去的。」她膽怯地說道。「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去?」

  洛威想留下來,卻又不希望她獨自在樹林中行走。她既然已經是歐家的人,那麼便也是霍家的敵人,無疑的霍家會設法再抓歐家女人作人質的。「好吧,」他不情願地說。「我和妳一起走。」

  愛妮感到一陣興奮的喜悅之情。喬絲說對了,她的服從終於感動了他。她等著洛威伸手扶她,但是他卻直走在前頭,愛妮則在後面小跑步,突然她的長裙勾到了樹枝。「等一下!」她喊道。「我絆住了。」

  洛威走回頭,看著她的衣裙。在月光下他的眼睛閃閃發光,愛妮幾乎忘了一切──直到他舉起劍來,一劍砍去她一大片的裙子。她呆望著破裙子,張開口但說不出話來。這些裙邊的刺繡花了她六個農地的季租呢!

  「好了,快走!」他命令道,隨即轉過身去向前走。

  忍耐!她警告自己,女人不可以挑丈夫的錯。她一面跟在他後面,心裡猜測著他是否和自己一樣期待著他們的新婚之夜。

  洛威每走一步,他哥哥的死就更加鮮明。兩年的時間並沒有使記憶減弱。他在這兒和路德談買馬、談八年前提姆和山亞的死、談怎樣保護撒爾──在這兒──

  「你可以告訴我你的城堡的情形嗎?我想知道哪裡可以掛壁氈。」

  洛威已經忘了後面跟著的女孩。威廉比洛威大三歲,他在十八歲的時候死了,遺言是要收回霍家的土地。他說唯有如此,他才死得瞑目。

  「那地方大不大?」女孩問。

  「不大,」他板者臉回答。「小得很,那地方是狗娘養的霍家留下來的。」他走出了林子,來到營區邊停下來。在他面前是一大片的羽毛床墊。他們為什麼不乾脆點火炬、吹號角,告訴姓霍的他們在哪兒呢?

  他氣沖沖地走過營區,找到正在和費家侍女調笑的希曼。他搥了一下希曼的肩膀。

  「這是什麼東西?」他質問。「你幹麼不請霍家人來取我們的頭?」

  希曼推了洛威一下。「我們守衛很嚴,更何況也不過是幾床床墊。」

  洛威拍拍希曼的胸膛。「我要這些全都收起來,女人也可以睡在地上,否則就請她們回費家去。」

  希曼又揍了洛威一拳,但是他哥哥文風不動。「有些男人要和女人一起睡。」

  「那就更不可以睡得太安穩了。如果霍家的人來了,我們要立刻準備好──不可以再像路德被殺那夜一樣。」

  希曼終於點點頭,轉身去叫人收起床墊。

  愛妮站在樹林邊緣,看著她丈夫和他弟弟兩個人像個敵人似地拳來腳去的,她擔心會有流血衝突,但是其他的武士似乎都不在意。一會兒之後他們分開了,愛妮好不容易鬆了口氣。

  就在這時喬絲跑了過來,滿臉扭曲著。「愛妮小姐,他們沒有帳篷.我們要睡在地上。」她說最後一句話時簡直是驚恐到了極點。

  當愛妮和她父親、後母出外旅遊的時候,他們通常都住在豪華的帳篷裡,裡面的設備一應俱全。

  「他們連熱的食物都沒有,」喬絲說。「只有從喜宴上帶來的一些冷肉塊,兩個侍女在哭了。」

  「那就叫她們把眼淚收起來,」愛妮回道。「妳自己告訴我說妻子不准抱怨的,我想這對侍女也很適用。」愛妮對新婚夜的期待遠勝過對冷肉塊的關心。

  一陣混亂之後,女人們都在毛皮上安睡妥當了,幾個歐家的武士抱著她們安撫著。

  愛妮自己則把毛皮鋪在營區外的一棵橡樹底下。喬絲幫忙她換下破衣裳,穿上乾淨的麻罩衫,然後愛妮便躺下來等。她等啊、等啊、等的,但是洛威並沒有來找她。旅途的疲憊使她逐漸入睡了,她的嘴角帶著笑容,因為她深信她的丈夫會溫柔地叫醒她。

  洛威躺在希曼身邊的毛氈上,通常他們在旅行時都這樣睡。

  希曼滿懷得意地轉向他。「我還以為你已經娶妻子了呢。」

  「霍家人來了,而我卻忙著應付一個女人嗎?」洛威無比諷刺地說。

  「她是個漂亮的小東西。」希曼說。

  「你不如去找隻兔子吧!我分辨她們的唯一辦法就是看衣服的顏色。今天是星期四嗎?」

  「是啊!」希曼回答。「我們星期六就到家了。」

  「哈,那麼,」洛威柔和地說。「星期六晚餐我就不吃免肉了。」

  希曼翻身入睡了,但是洛威又醒著躺了一個小時。他滿腦子忙著計劃要如何運用費家的財產:他們要先鑄煉各種武器、要僱用更多的武士,還要貯藏更多的糧食。因為他知道要收復歐家土地是一場長久的戰爭。

  至於那個嬌小可憐的妻子,他連想都沒有想到。

  第二天早晨愛妮並沒什麼好脾氣,喬絲又跑來尖聲地傳達侍女們的埋怨。歐家的武士在做愛時太粗魯了,有兩個侍女被弄得又青又腫的。

  「又青又腫比起安然無恙要好多了。」愛妮說道,話中帶著憤怒和諷刺。「把藍袍子拿來給我,還有叫她們閉上嘴,否則我就讓她們有得受了。」

  她穿上藍色的絲綢長枹,佩上金色腰帶,上面綴滿了碎鑽石,而她的頭飾上也有許許多多的鑽石。也許今天他會樂意看她了吧。也許昨夜他只是不好意思當著部下的面來找她。是啊!也許他是有理由的。

  他早上並沒有和她打招呼,事實上,他曾經由她身邊走過,卻瞧也沒瞧她一眼。他看起來好像已經不認得她似的。

  愛妮在一位騎士的扶助下上了馬,於是又再一次騎在車隊後吃著灰土。

  到了中午時她開始感到不耐了。她看見洛威和希曼在前面熱心地談著什麼,她想知道是什麼事情讓他們這麼感興趣。她策馬騎到一邊去。

  「愛妮小姐!」喬絲驚愕喊著。「妳要去哪兒?」

  「既然我丈夫不找我,我只好自己去尋他了。」

  「不行的,」喬絲說。「男人不喜歡太主動的女人,妳必須等他來找妳。」

  愛妮遲疑了一下,但是她的煩悶獲勝了。「我會看情形辦事。」她說著踢了馬,騎到希曼旁邊去,洛威就在他旁邊。希曼瞥見了她,洛威則仍然保持直視。    「我們要把所有的谷子貯藏起來,」洛威說。「我們得準備好。」

  「那麼北邊的五十畝地呢?農夫說那些田種不出東西來,而且羊只都死光了。」

  「死光了,哈!」洛威啍了一下鼻子。「這些混球八成是把羊只賣給來往的商販,自己把谷子留著。派幾個人去燒幾間民房、揍幾個老農夫,我們再看看他們的羊還會不會死!」

  這正對了愛妮的胃口,田地、農夫和農產正是她最專長的領域。他早已忘了「服從」還有「不多說話」了。「恐嚇佃農是不會有用的,」她大聲地說,並不朝兩個男人看。「首先我們要先查出他們說得是不是實話,這會有很多種可能:可能是田地耗損過度,是水質不佳,也可能羊群被人下了咒。如果這些可都不對,那這些農人就是在騙我們,我們可以逐他們。我發現放逐的效果不比虐待和恐嚇差,而且比較……愉快些。等我一到家,我就去處理。」她轉頭對兩個人笑著。

  兩個人都張大了嘴瞪著她。

  愛妮一點也不懂他們為什麼會有這種表情。「也有可能是種子的問題,」她說。「有一年我們的種子全部發霉──」

  「回後面去!」洛威壓低聲音說。「如果我需要女人的意見,我自然會去問的。」他說。

  「我只不過──」愛妮開口說。

  「如果你再多說一句,我就把妳綁在馬車裡面。」洛威瞪著怒氣沖沖的眼睛說。

  愛妮又忍下了氣憤,騎回行列後面。

  她走了之後,希曼首先開口。「水質?水質會有什麼毛病?還有咀咒,你想霍家人會不會對我們的羊下了詛咒?我們要怎麼解決呢?」

  洛威直挺挺地望著前面。該死的女人!他想。她想做什麼?干涉男人的生活?每次他一讓女人牽扯進來,她們就反目對待他。「沒什麼詛咒,只有貪心的農人。」洛威堅定地說。「我要讓他們知道他們是替誰在耕作。」

  希曼沉吟了一會兒。他並不像他哥哥一樣痛恨女人,事實上有很多事情他都和蘭蒂討論,而她的回答也頗有幫助。也許這個費家的嬌小姐並不是他想像的傻女子。

  他在馬鞍上回頭望著她。她直挺挺地坐在馬上,雙眼閃著憤怒的光。希曼回頭對他哥哥笑道:「他把她惹火了,」他戲弄地說。「我看她晚上的脾氣可不會太好。根據我的經驗,你最好告訴她,你對她金色的秀髮有多麼著迷,她的心情也許也好一些。」

  「我唯一著迷的東西是馬車裡的金子,不是她的頭髮。還有,我想你今天晚上最好找個女僕過夜,省得你亂想些什麼女人的頭髮。」

  希曼仍然笑著。「而你卻和我漂亮的嫂子躺著,讓她生幾個兒子,是不是?」

  兒子,洛威想。兒子可以幫他對付霍家人。「會的,我會讓她生幾個兒子的。」洛威終於說。

  那天晚上他們又紮起營來,愛妮仍然把睡鋪鋪在樹下,但是洛威仍然沒有來。

  愛妮不願意哭,她不願意想起麗娜的警告,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回想在水池邊他吻她的那一幕。她間歇地睡了一陣子,天亮前又醒了過來,大家都仍在睡夢中。她起身之後,走進了樹林裡。

  她彎身在泉水裡掬了囗水喝,這時突然感到一雙眼睛的注視。她轉過身來,發現陰影中有一個男人。她喘著氣,手摀著喉嚨。

  「沒有人跟著不要離開營區。」是洛威低沉的聲音。

  她很清楚自己只穿著一件薄睡衣,長髮鬆散地披在背後;他的長襪從腰到腳,胸膛赤裸著。她向前走了一步。「我睡不著,」她輕柔他說。「你睡得好嗎?」

  他對她皺眉。不知為什麼,她給他一種十分熟悉的感覺,彷彿他曾經見過她似的。在朦朧的晨光中她是十分誘人的,但是他對她卻沒有迫切的渴望。「回營區去。」他說,轉身又離開了她。

  「見鬼的──」愛妮說到一半住了口。這個男人到底為什麼對她這樣冷漠?也許喬絲說得對,回到了家,她便可以給他舒適、讓他滿意,那時候他就會開始熱情起來了。

  她急忙跑向前去趕上他。「我們今天可以到達歐家城堡嗎?」

  「是莫瑞城堡,」他說。「霍家佔據了歐家的領土。」

  她要跑步才能趕上他。「我聽說過他們,他們奪走了你們的土地和爵位,是不是?如果不是他們,你就是位公爵了。」

  他突然停下來,轉身憤怒地瞪著他。「這就為你希望的,是不是?妳希望嫁給一個公爵,是不是?是不是因為這樣妳才拒絕其他人,嫁給我?」

  「呃,不是,我不是。」她在驚訝之餘吞吞吐吐著。「我嫁給你是因為……」

  「什麼?」他質問道。

  愛妮不知道怎麼告訴他。說她渴望他?說他每次接近她,她的心跳就不能控制?或者說她有多麼想碰碰他赤裸的皮膚?

  「原來你們在這裡。」希曼從他們背後走來說道。「大家都準備好上路了,夫人。」他說著愛妮點點頭。

  他審視的雙眼使她紅透了臉。她抬起頭看看洛威是否在注意,但是他沒有。他望著營區,離開了愛妮。愛妮隨著兩個兄弟,也走回了管區。

  「她比我想像的還要漂亮。」希曼一面騎馬,一面對他哥哥說。

  「她一點也引不起我的興趣。」洛威說。「一個有『妻子』頭銜的女人是吸引不了我的。」

  「我以為如果有人想搶走她,你會不顧一切為她拚命咧!」希曼想和他哥哥開開玩笑,但是話才出口,他立刻就後悔了。十年前洛威的確為了奪回一個女人,使他的兩個兄弟喪生了。

  「不,我不會為她拚命的。」洛威異常平靜地說。「如果你喜歡那個女人,拿去好了。她對我沒有什麼意義,只有他的金子才是我想要的。」

  希曼對他哥哥蹙了蹙眉,但是並沒有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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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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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發表於 2014-12-29 13:07:14 |只看該作者
chapter 6

  正午時分莫瑞城堡出現在眼前,愛妮大概從未見過比這更淒慘的景象了。那是一幢做舊式的城堡,專為防禦而建造的。窗戶上佈滿箭痕,城垛上有多處損毀,而且似乎從來未經過整修。

  他們走近時,她也聞出這地方特有的氣味。除了歐家武士和馬混和成的雜氣之外,城堡還散發出一陣臭味。

  「小姐?」喬絲低聲說。愛妮沒有看她,只是向前直視。麗娜曾經告訴她這地方的骯髒情形,但她還是嚇了一大跳。

  首先他們來到護城河。顯然城堡所有的排泄物都引到這兒來了,河水裡滿是濃濃的廢物、殘渣和動物腐臭的屍體。愛妮把頭抬得高高的,她的女僕們則個個被這味道嗆得咳了起來。

  他們騎過一條長而窄的隧道,底端是一處庭院,大小只有愛妮家的一半,但卻擠滿了三倍的人。隨著氣味之後,噪音又成了新的麻煩。鐵匠在敲打、狗在吠、男人在嘈雜之中互相喊叫。

  在愛妮的右手邊有兩道石階,其中一條往上通到獨立的高塔,另一條則通往較低的二樓建築。在這個小地方領主和僕從是沒有分別的,他們全都擠在同一個小空間裡。

  在石階底端愛妮看見兩個女人。她們在新來的人當中尋找著,直到看見愛妮,於是指指點點地笑了起來。愛妮看出她們只是侍女,但是從這地方的污穢看來,她們是從未幹過活的。

  這兩個女孩從樓上走了下來。她們走到矮石牆邊時,愛妮清楚地看見了她們。兩個都生得矮短、細腰、肥臀,粗而髒亂的粽發編成辮子垂在背後。她們的衣服又緊及暴露,走起路來臀部誇張地搖擺著,大胸脯也上下搖動著,男人都停下來看著她們。

  當一名武士扶愛妮下馬時,她看見這兩個風騷女子正挺胸擺臀地走向洛威。他正在對卸貨的人吼叫著,但是愛妮看見他瞥了那女子一眼。其中一個立刻轉身,對愛妮露出勝利的姿態。愛妮恨不得一巴掌打過去。

  「我們是不是該進去了,小姐?」喬絲怯生生地說。「也許裡頭會……」她沒有說完。

  事情已經很明顯了,她丈夫是不會來領她參觀新家了。愛妮提起裙子,走上了剛才那兩個女僕所在的樓梯。她一面往上爬,一面踢開骨頭和一堆堆像是死鳥的東西。

  樓梯頂端是一個大房間,門道前用一面木屏風隔著。屏風原本雕刻得十分精緻,但現在釘滿了釘子,掛滿了矛箭和釘錘。在屏風後面便是一個大約十五呎長、二十五呎寬的房間。

  愛妮和她的侍女靜靜地踏入房間裡,因為她們見到的景像已非言語所能形容。骯髒已經是過謙之辭。地板上蓋滿了像是幾百年來三餐所吃剩的殘骨,蒼蠅在生滿蛆的骨頭上成群地飛著,她還看見在厚厚的殘渣下有東西在蠕動──她不願去猜想是什麼東西。

  天花板上結滿厚厚的蜘蛛網,廳內東邊的壁爐裡灰塵至少有三呎深。房內唯一的傢俱是一張厚重的黑橡木桌子,以及八張油漬、破損的爛椅子。

  房裡有幾扇窗戶,有的離地達十五呎高,但是玻璃和木框全都不見了,因此庭院裡的味道和護城河的穢氣全都飄浮在房裡。

  當其中一名侍女開始站不穩,正及暈倒時,愛妮一點也不驚訝。「站好!」她命令道。「否則我們就任由妳躺在地板上。」那女孩使迅速站直了。

  愛妮鼓足了所有勇氣,提起裙子走向西北角。「喬絲,跟著我。」她說。「其他人留在這裡。」

  上去幾階後左邊是房間,右邊是廁所。愛妮探頭看了一下,但沒有進去。裡面滿滿都是武器。

  愛妮繼續走上第二層樓,喬絲在後面跟著。這兒有一段圓頂的走道,庭端右手邊有個房間,房間地板上有一塊稻草床墊,稻草都腐爛得只剩下兩片薄薄的黃布了。

  她接著來到了日光室,這是一間寬敞明亮的房間,陽光由許多的窗戶外照射進來。南面的牆上有一道木頭楷梯通到第三樓。頭頂上有一陣喧嘩使愛妮抬頭往上望,在天花板的梁往上掛有許多棲木,上面停著各種鷹隼。牆上塗滿了鳥糞的痕跡,地板上成堆成堆地積起。

  「小姐,我們該怎麼辦?」喬絲在後面問道。

  「我們要讓我的丈夫感到舒適,」愛妮肯定說道。「首先,我們要先清出兩個房間來,一個給我和我的丈夫,」她說,臉上掩不住地現出紅暈。「另一個給妳和其他人住,明天我們再開始清理其他地方。現在妳可以不必呆站著啦!去把樓下那兩個女人叫來,讓她們做點事看她們還得不得意得起來。」

  喬絲很怕在這城堡裡獨自行動,但是女主人的態度給她增添了許多勇氣。她急急忙忙地跑了下去。

  愛妮在日光室裡找到另一間側室。這裡的鳥糞明顯地少了很多,牆上隱隱約約仍留著昔日的油彩。只要牆壁一弄乾淨,她就可以重新油漆;在西面的牆上她可以掛壁氈,愛妮想著。在這一瞬間,房裡的惡臭、鷹隼的聒噪喧騰似乎都消失了。

  「她們不肯來,小姐。」門道上傳來喬絲的喘息聲。

  愛妮又回到了現實。「誰不肯來?我丈夫?」

  喬絲顯得憤怒。「是女僕!洛威爵士的女僕不肯過來。我去叫她們過來幫忙清掃的時候,她們全都在笑我。」

  「是嗎?」愛妮說。「我倒想看看她們要怎樣對我。」她已經準備要好好吵一架了。過去幾天她壓抑了所有的怒氣,現在恨不得能有地方發洩發洩,這兩個驕縱傲慢的女僕剛好作她的靶子。

  愛妮衝下了陡梯,走過大廳,又走下樓梯,來到嘈雜的庭院中。剛才那兩個女人正在水井邊,三個武士在替她們打水,她們的大胸脯則在男人的手臂上摩來摩去。

  「妳!」愛妮指著其中一個。「跟我來!」

  愛妮轉身朝城堡走開,但立刻發現後面沒有人跟來。她向後看見兩個女僕對她笑著,彷彿她們擁有一些她所沒有的特權似的。愛妮有好一陣子不知道該怎麼辦,從來沒有僕人敢違抗他的命令,她父親永遠會替她撐腰。

  但是現在,她站在那兒,四面的人全都盯著她瞧。她知道必須讓他們知道她是這個城堡的女主人,但是她首先必須取得她丈夫的支持。

  洛威在中庭的另一頭,指揮著卸貨的工作。愛妮憤怒地走過庭院,她要向他抗議,她要求要有一個城堡女主人的尊嚴!但是當洛威轉向她,臉上帶著受到干擾的不悅神色時,她的信心消失了。

  「女僕不肯聽我的話。」她靜靜地說。

  他驚異地望著她,彷彿這問題與他毫不相干似的。

  「我要女僕去清理房間,但是她們不肯。」她解釋道。

  這話似乎解答了他的困惑,他轉回身面對馬車。「需要清的她們就會清。妳不是也帶了女僕來嗎?」

  她走到他和馬車之間。「我的女僕有三個是侍女,其他的……呃,反正她們自己是做不了的。」

  「誰把那個頭盔弄凹一個洞,我就在他頭上砸一個洞!」他對著馬車上的人吼著,然後又向下看著愛妮。「我沒有時間管女僕,更何況這地方已經夠乾淨了。妳快走開,我要趕快把這些東西卸下來。」

  他無視於她的存在,繼繽又吼了起來。愛妮望著他的背影,感受到背後眾人尖銳的目光,特別是那兩個女僕的。原來麗娜警告她的就是這麼回事,原來結婚就是這樣。

  她知道在這一刻她無論如何得保持尊嚴。於是她哪兒也不瞧,直接走回樓梯,爬上城堡。在她身後她聽見加倍的嘈雜聲,其中還夾雜了尖銳刺耳的女人笑聲。

  愛妮的心因受到屈辱而加速地跳。麗娜說過她在費家被權力寵壞了,那時她還不太瞭解麗娜的意思,但現在她卻切身感到失去力量的痛苦。

  麗娜對於費家一定也是這種感覺,她想。當僕人都不肯聽麗娜的指揮時,她一定就是這種感覺。「她是這種感覺,但是她還是對我那麼好。」愛妮低語。

  「愛妮小姐?」喬絲柔聲喚著。

  愛妮看見她的侍女一臉的恐懼,但現在她已經疲憊得什麼都不能想了,她目前最迫切的為要就是食物和睡眠。

  「派蓓絲去找廚房,順便拿點食物上來──今天我不要和大家一起吃。然後把我的被褥送到日光室來。」她舉起手阻止喬絲說話。「再找幾把鏟子,我們要清出一塊地方來睡覺,明天我們──」她停了下來,因為她不願意想到明天。如果她連指揮一個女僕的權力都沒有,那她等於被囚在監牢裡一樣。

  「盡妳可能去調查調查這個鬼地方,」愛妮想了一會兒後說。「希曼爵士在哪兒?也許他可以……幫幫我們。」愛妮的聲音已經有氣無力了。

  「是的,小姐。」喬絲膽怯地回答後,離開了房間。

  愛妮緩緩地走上日光室。她走到窗戶邊俯瞰著護城河,黑濃的水裡有一個牛頭沉沉浮浮、若隱若現。這就是她不半輩子要住的地方,她的家。但是對一個還不太認得的丈夫,她能企求什麼呢?

  她要怎樣使他愛她呢?也許等他和她的女僕清好了屋子,他就會注意到家裡有個妻子了,還有食物。對了,就是食物。如果她雇幾個好廚子,每餐搬出豐盛的菜餚來,他也許會開始感謝這位靈巧的妻子。最後就是床了。愛妮早就聽她的侍女說過,女人在床上若能抓住男人的心,那就等於控制了他這個人。她等一下就要清出臥室來,他便會來找她,因為現在他們已經可以私密地在一起了。自從愛妮見到莫瑞城堡之後,她第一次露出了笑臉。

  一會兒之後,愛妮的八個侍女全都來到了日光室,她們手上抱滿了食物、枕頭、床褥,嘴裡不停地吱吱喳喳。

  愛妮花了好一陣子才聽懂她們在講什麼。她們說希曼爵士正和某位什麼夫人在一起,恐怕三、四天內不會露臉。除了這位夫人和她的侍女,整座城堡裡只有八個女人。

  「她們都不做事,」蓓絲說。「沒有半個人肯告訴我她們做些什麼。」

  「而且她們還都是用星期命名的。星期天、星期一、星期二,一直下去,除了有一個叫作『候補』。她們好像只有這些名字。」莉莎說。

  「還有咧,他們的食物糟透了,麵粉裡都是象鼻蟲和沙子,但是廚師統統把它們烤進麵包裡去啦。」

  蓓絲往前靠了一點。「他們以前是向鎮上麵包店買麵包的,後來有一次那老闆指控歐家沒有付款,結果──」

  「結果怎樣?」愛妮追問著,一面想咬下一塊老得足以作皮鞋的牛肉。

  「歐家的人把那人的店拆了,還把他的麵粉糟作……作尿桶用。」

  愛妮放下了手上的肉。她們清出了一塊地方,現在全都坐在椅子上。窗外有清晰的金屬摩擦聲、張嘴大嚼的聲音,看來她丈夫和其他的人他在下面的房間裡吃起來了。但是沒有人想到要請他們新來的女主人一起吃飯。

  「妳們總該打聽出洛威爵士的臥房在哪裡了吧?」愛妮問,她盡量保持尊嚴。

  侍女們互相看了幾眼,眼中流露著同情。

  「沒有,」喬絲喃喃說道。「但是看來那間大房間是他的不會錯。」

  愛妮點點頭。她還沒有勇氣爬上木梯子上的房間。如果日光室裡都可以養鳥,那上面的臥室裡有什麼不能養的呢?

  吃力地鏟了數小時之後,她們終於清出兩間臥室。愛妮想幫忙,但是喬絲不讓她做,她不願她的女主人對自己的侍女也喪失權力。於是愛妮坐在窗台上,拿了一條手帕摀住鼻子,好擋住護城河的惡臭。

  最後她的房間終於準備好了──可不是乾淨了,只是可以平安行走不被絆倒了──一個侍女說服了一個男人把兩個床墊搬了上來,於是愛妮在喬絲的幫忙下換了衣服,上床睡覺了。她醒著躺了一會兒,等著洛威來,但是他並沒有來。

  第二天早上,她自巨大的嘈雜聲和撲鼻的惡臭味中醒來,昨天的噩夢果然是真的。

  三天來愛妮和她的侍女們忙著清掃日光室,三天來她一步也沒有下樓去。她無法面對莫瑞城堡的人,因為他們全都知道她丈夫不但拒絕和她同房,甚至不給她指揮侍女的權力。

  於是愛妮獨自留在樓上,從未見過她丈夫,從未和城堡的人有任何接觸。她一直悶到了第四天下午,才不顧一切地爬上了木頭梯子,上樓去探險。樓上和城堡其他地方一樣髒,灰塵積得很厚,彷彿有好幾年沒有人上來似的。

  她沿著走道,一路查看兩旁的房間,身後揚起一道小沙暴。當她正準備離開的時候,她彷彿聽見了紡織機咿咿的聲音。愛妮提高了裙子,一步一步走向最角落的房間,推開門來。

  一位黑髮的老女人坐在陽光下紡著紗。這房間很乾淨,窗戶也有玻璃,窗下還有沙發和靠枕。這一定就是和希曼爵士在一起的夫人了,也許是他們的姑媽或什麼親戚。

  「進來吧,親愛的。關上門,免得我們被灰塵嗆死。」

  愛妮微笑著照作了。「我不知道有人在這兒,尤其是外面那樣子。」她覺得和這位老夫人在一起十分自在。老夫人朝一把椅子點點頭,她便坐下了。

  「真的很糟糕,對不對?」老女人說。「就算灰塵堆到胸部,洛威也會游過去,絲毫不會注意到。」

  愛妮的笑容消失了。「就算我淹死在灰塵裡,他也不會注意到的。」她低聲地喃喃說道,不想讓老婦人聽到。

  但是她聽到了。「他當然不會注意到妳,男人從來不會注意那些只會管他們衣服、食物,或替他們安安靜靜生孩子的女人。」

  愛妮立刻警覺起來。「那他們他注意什麼樣的女人?」

  「像蘭蒂一樣的女人。」她對愛妮笑著說。「妳還沒有見過她,他是希曼的老相好。事實上,蘭蒂是一個很老、很蠢但是很富有的老頭子的妻子,蘭蒂花他的錢,但和希曼住在一起。」

  「她住在這裡?她願意住到這種……這種……」

  「她在廚房上面有自己的地方,那可能是整棟城堡最好的房間了。蘭蒂總是要求最好的。」

  「我要求僕人來幫忙,」愛妮酸溜溜地說。「但卻什麼也沒得到。」

  「那就看妳怎麼要求了。」老夫人說,一面將一撮撮細紗紡成纖細的絲線。「妳是不是很愛洛威?」

  愛妮移開眼睛。她一點也不奇怪她和這女人之間的親暱,她早已厭倦了成天只和侍女們交談。「我想我是曾經愛過他。我嫁給他是因為他是唯一對我誠實的人,他沒有為了我父親的財產來讚美我、討好我。」

  「洛威一向就很誠實,他從不會作假,也不會故意去關心他並不關心的事。」

  「沒錯,而他也不關心我。」愛妮傷心地說。

  「但妳原來不是這樣的,是不是?親愛的。整天躲著不敢見人的愛妮並不是以前掌管她父親產業的愛妮,那個曾經面對一隊暴民的愛妮。」

  愛妮沒有問她為什麼會知道這些事,她只感覺眼裡湧滿了淚水。「男人不會喜歡以前的愛妮的,喬絲說──」

  「喬絲又是誰?」

  「我的侍女。事實上,她有點像是我母親。她──」

  「她對男人的事瞭如指掌,是不是?被一個男人養大、嫁給另一個,又生了幾個男人,是不是?」

  「呃,也不盡然,事實上,她是和我一起長大的。她是個孤兒,後來才結婚的。但是沒有小孩,現在她一年和丈夫見三次面……哦,我懂妳的意思了。其實喬絲對男人也沒有什麼經驗。」

  「依我看是沒有的。記住,親愛的,沒有男人會為了替他消掃房子的女人拚命的,他們只會注意偶爾施展虎威的女人。」

  愛妮笑起來了。「我想像不出對洛威爵士該怎樣施展虎威。」

  「只要一件泥襯衫就夠了。」老夫人說,她的眼裡閃著笑意。突然她抬起頭。「有人上樓來了,請你離開吧,我不希望受到打擾。」

  「是的,當然。」愛妮說著離開了房間,關上門。她本來想回去問她怎麼會知道泥襯衫的事,但是喬絲突然走上樓梯來找愛妮。

  這一天剩下的時間裡,愛妮都獨自一人留在日光室裡。老夫人的話一直在她耳邊響起,她簡直不如道該怎麼辦才好。也許她應該直接去找他,向他要求使喚僕人的權力,但是這似乎太荒唐了,他只會轉開頭去罷了。當然嘍,她也隨時可以對他拔劍的,這想法幾乎使她笑了起來。那麼她現在就只能等待了。也許有一天他會來到日光室,也許是來抓他的老鷹吧,那時他就會看到這兒有多乾淨,也許他就會想留下來,他就會真正地憐愛她──

  「小姐?」喬絲說。「時候不早了。」

  「哦。」愛妮沉重地應了一聲,更衣之後又回到她的空床上。

  幾個小時之後,一陣奇異的響聲和光線把愛妮驚醒。「洛威!」她喘息著道,轉身看去,但看到的不是她丈夫,而是一個高而漂亮的男孩。他穿著紫色長衫、鬆垮垮的破褲子,髒頭髮垂到了肩膀。他站在牆邊,一隻腳放在椅子上,手肘撐著膝蓋,一面啃著蘋果,一面藉著燭光端詳愛妮。

  愛妮坐直起來。「你是誰?在我房裡做什麼?」

  「我是來看妳的。」

  他的聲音仍稚氣未脫,她想。「你已經看過了,現在給我出去。」難道在她自己房間也及忍受這種傲慢嗎?

  他又大聲啃了一口蘋果,絲毫沒有要離開的意思。「我猜妳大概在等我哥哥吧。」

  「你哥哥?」愛妮突然想起麗娜說過歐家可能還有不少兒子。

  「我是撒爾。」男孩說,一面順手把果核丟出窗外。「我現在看過妳了,妳就像他們說的一樣。對了,洛威今天晚上不會過來。」他開始走出門外。

  「你給我等一等!」愛妮的聲調使得男孩子停步轉過身來。「你說我像他們說的是什麼意思?還有我丈夫在哪裡?他今天為什麼不過來?」愛妮多麼希望他說洛威,替國王出秘密任務或什麼的。她等待著。

  「今天是星期三。」撒爾說。

  「今天是星期幾跟我丈夫有什麼關係?」

  「我聽說妳和她們交過手。她們一共有八個,從星期天到星期六,另外一個就等著這七天誰有女人麻煩事兒的時候做候補。有時候會有兩個入同時有這種麻煩事兒,那時候洛威就很慘啦!也許到時候他就會來找妳了。」

  愛妮不十分肯定他的意思,但是她漸漸懂了。「那些侍女,」她無力他說。「你的意思是,我丈夫每天晚上和不同的女人睡覺?她們是……輪班的?」

  「他本來想要在一個月裡每天安排一個女人,但後來他說這樣一來屋子裡就會有太多女人,所以他還是決定用八個就好。希曼就不一樣了,他說蘭蒂就夠了。當然了,蘭蒂是--」

  「他在哪裡?」憤怒逐漸貫穿了愛妮。從她第一次見到洛威起到現在,怒氣全都衝了出來。「他在哪裡?」

  「洛威?他每天晚上都睡在不同的地方。他說如果讓她們到他的房間去,她們會爭風吃醋。今天星期三,他應該在廚房樓上的頂樓,左邊第一扇門。」

  愛妮站起來,她全身都在冒火,每一吋肌肉都緊繃著。

  「妳不是要去找他吧?洛威不喜歡被打擾的。我可以告訴妳,他的脾氣可不好惹。有一次他──」

  「他還沒有見識過我的脾氣!」愛妮緊咬著牙說。「沒有人能活著這樣對待我!」她推開撒爾,走出門廊,順手抓起牆上的一把火炬。她只穿著睡袍、光著腳,但是她並沒有注意滿地的骨頭。一隻大狗惡狠狠地擋住她面前咆哮,她把火把一揮,狗兒馬上夾著尾巴哀號著逃掉了。

  「我怎麼會聽說妳是一隻小綿羊呢?」撒爾驚訝地跟在後面,喃喃說道。這個怒氣沖沖的嫂子可一點兒也不像小綿羊。她到底想做什麼?無論是什麼,撒爾知道他得趕快去找希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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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發表於 2014-12-29 13:07:44 |只看該作者
chapter 7

  愛妮並不知道廚房在哪裡,但是她似乎憑本能就能找到。現在本能是她唯一所剩的東西了。

  她走下了中庭,然後直覺地走上一道窄梯。她腳底下有東西在蠕動,但是她沒有注意到。她也沒有注意到人們一個一個地下了床跟著她走來,好奇地想看看他們的主人帶回來的小綿羊究竟想幹什麼。

  愛妮爬地爬地爬上樓梯,沿路還踢走幾隻想拿她腳趾頭作晚餐的大老鼠,最後終於到達了頂樓。她靜靜地打開了左邊第一扇門,走進了房間。床上側躺的俊美裸體,正是她的丈夫,她的右手放在一個曾經公然違抗愛妮的一個侍女的裸體上。

  愛妮想都沒想,一踏前便把火炬伸向床墊一角──這還是她從費家帶來的羽毛床墊──然後又去燒另一角。

  洛威幾乎立刻就醒了過來。他一把抓起沉睡的侍女,跳下床來。那女孩子醒來之後開始尖叫,洛威便把她甩在遠遠的角落裡,自己則抓起被褥在地上用力拍打,這時門被衝開了,希曼跑進來幫他哥哥滅火。火終於熄滅了,兩兄弟合力把燒燬的床墊往外一丟,又進了護城河裡。

  侍女的尖叫停止了,但是變成一陣一陣的抽噎。

  「夠了沒有!」洛威大喊。「只是一場小火而已。」然後他的眼睛順著女孩子的目光移到愛妮站的地方,她手裡仍然持著火炬。洛威花了好一會兒才明瞭發生了什麼事,但是他似乎仍然不太敢相信。「妳在我床上放火!妳想害死我!」他說,然後轉向希曼。「她是霍家的走狗!把她抓走,明天早上把她燒死!」

  在希曼和其他任何人來得及回答之時,愛妮爆發了。

  「沒錯,我是想害你!」她說著,持著火炬向前逼近。「我真希望我已經弄死你了。你使我蒙羞、污辱了我──」

  「我?」洛威說,帶著無比的驚訝。他本來可以很輕易就奪走她手上的火把的,但是在火光下,她的長髮和那透明的睡袍看來相當美麗。還有她的臉!這就是他娶回來的那個老處女嗎?「我對妳已經夠尊重了,我甚至沒碰妳呢!」

  「沒錯!」她咬著牙對他嘶聲說。「你留我獨自一人在婚宴上!甚至在新婚之夜你也沒來找我!」

  洛威臉上有被誣賴的無辜表情。「妳現在可不是處女了,女人。我可是親自處理過的。」

  「你強暴我!」她半吼著說道。

  現在洛威可真的生氣了。在他看來,他一生中從未強暴過任何女人,這也不是因為他在道德上有所反對,而是因為,憑他的驗孔和身體,強暴幾乎是不必要的。「我才沒有!」他低聲說,眼睛注視著她因為氣憤上下起伏的胸部。

  「我看我們在這兒是多餘的了。」希曼大聲說道。但是洛威和愛妮對彼此太專注了,根本沒有聽到。希曼把其他人推出房外,關上房門。

  「但是我們一定要把她抓起來,」撒爾說。「她幾乎害死了洛威。」

  「有意思,那個女人。」希曼若有所思地說。

  「她佔了我的房間!」星期三身上圍了一條毛毯哭喊著。

  希曼笑了。「她佔的可能還不只是妳的房間呢!去和星期天睡,還有你,」他對撒爾說。「快去睡覺!」

  在房間裡,愛妮和洛威面對面站著。他知道他應該懲罰她的──畢竟,她幾乎把他燒死了──但是現在他知道這只是女人的醋勁罷了。「我該讓妳吃一頓鞭子。」

  「只要你敢動我一根寒毛,我就讓你的頭髮著火!」

  「妳給我聽著──」他狠聲說。她愈來愈得寸進尺了。他可以容忍女生使一點小性子──畢竟女人就是女人嘛──但是,這可太過分了。

  愛妮突然把火把伸向他,他幾乎完全忘記自己全身一絲不掛了。「不,你才給我聽著!我一直都不吭聲地看著你漠視我、羞辱我,你竟然任由那些……那些星期天嘲笑我!我!這個城堡的女主人!我是你的妻子,我要你合理的對待我。願上帝與我同在,你必將以禮貌和尊敬來對待我──我不敢要求愛──否則只要我還活著,你就最好別睡覺,因為你很可能就一覺不起了。」

  洛威無言以對了。這個威脅他的人不是敵人,竟是他的妻子!「從來沒有女人敢威脅我。」他靜靜地說。

  愛妮又對他伸出火把,洛威一伸手便奪了過來,同時抓住她的腰。他本來想把她拖離房間,關到樓下的囚室去。但是她的臉靠得很近,他的憤怒轉為慾望。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渴望過任何女人,如果他沒有得到他,他可能會死掉。

  他的手伸向她的肩膀,開始去扯她身上的枹子。

  「不!」她說著,向後退開。慾望已經使他盲目了。他的手抓住她的頭,把她強拉向他。

  「不!」她唇靠著他的唇說道。「你不可以再強暴我了。你可以和我做愛一整夜,但是你不可以強暴我!」

  洛威被她嚇了一跳。女人對他向來是投懷送抱的,從來沒有女人命令過他。突然間他想要取悅這個女人。他從來沒有想過他是否曾讓一個女人很快樂,但是這個女人不同,她想要讓她快樂。

  他緊抓住她肩膀的手鬆了開來,溫柔地把她拉向自己。以前他是不會麻煩自己去親吻女人的;一來那些女人總是十分熱切,二來親吻也太浪費時間了。但是現在他卻想親吻這個女人。

  愛妮把頭往後仰,接受他的親吻,感受他柔軟的唇。他的唇移向她的,舌頭碰觸到她的舌尖。愛妮低吟了一聲,把身體貼向他。

  洛威無法再等下去了。他的手臂緊緊抱著她,一隻手按住她的大腿,提起她的腳來繞上他的腰,另一隻手則抬起她的左腿。

  愛妮並沒有多少性經驗,她不知這是怎麼回事。但是她喜歡他的親吻和肌膚接觸的感覺。當他把她靠在石牆上,用盡一切力量向體內衝入時,她痛苦地叫了出來。但是她的臉埋在他胸前,聲音根本聽不見。

  這樣的衝刺彷彿一直進行了好幾個小時。剛開始時愛妮痛恨這一切、這男人,但是一會兒之後,她感到體內有一陣深深的喜悅散佈開來,她的眼睛睜大了。

  她驚喜地叫出聲音來,雙手抓往洛威的頭髮,用力地把他的嘴拉進自己的嘴裡。

  她突然爆發的熱情粉碎洛威。他最後猛力一衝,將她用力抵在牆上,自己則靠在她身上,心臟狂烈地猛跳。

  但是愛妮想要更多。她不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麼,但是她知道這樣還不夠。她的指甲掐入他的肩膀。

  洛威從她的肩膀上抬起頭來,驚愕地望著她。他看得出來他並沒有滿足她。他立刻放下她的腳,走開去尋找衣物。「妳可以走了。」他喃喃說道,感覺怒氣升了起來。

  而愛妮精神正旺呢!「我的臥室在日光室裡。」

  「那就去睡!」他生氣地說。但是當他轉身看到她時,怒氣消失了。她的眼睛晶晶亮亮,頭髮又野又長。他幾乎想再一次要她了,但是他強迫自己把手縮了回去。

  愛妮卻不想再隱藏她的怒火,看見他和別的女人躺在一起太令她痛心了。「好讓你再去找其他女人,是不是?」她對他嚷道。

  「不是,」他訝異地說。「好讓我能睡個好覺,只是這兒沒有床了。」

  這句話使愛妮笑了起來。「跟我來,」她柔聲說道,一面對他伸出手。「我為我們準備了一張乾淨芳香的床。」

  洛威不想牽她的手,因為他知道一旦和一個女人一起過夜,她們就會以為已經擁有了你。他曾經被一個女人「擁有」過,而──他儘管想著,仍然拉住了她的手,她的微笑更深了。

  「來。」她輕聲說,他就像一隻乖巧的小狗一樣跟著她。他們來到中庭,夜色很深,四週一片寧靜。愛妮抬起頭看星星。「真美,是不?」

  洛威起初不明瞭她指的是什麼,星星是用來指示方向的。「大概吧。」他輕聲說。

  愛妮輕輕向後靠去。在她的想像中,婚姻就應該是這個樣子。但洛威沒什麼舉動,於是愛妮引導他的手環抱住她。洛威真的是嚇了一跳。在這種時候抱著一個女人站在庭院裡看星星,簡直是浪費時間!明天他還有一大堆事情呢。但是他把鼻子湊下來,聞著她發上的清香,突然忘記了明天還有什麼非做不可的。「妳叫什麼名字?」他在她發間問著。記女人的名字他是不怎麼在行的。

  愛妮並沒有讓內心的不悅顯露出來。「我是愛妮夫人,你的妻子,」她轉過身來,抬起頭來準備讓他吻她。他沒有動靜的時候,她便踮起腳尖來吻他。

  洛威突然發現自己緊緊地抱著她。他從來沒有做過這樣的事,女人應該是用來睡覺、端東西、服侍男人的,她們怎麼會是在半夜的庭院裡用來擁抱的東西?這種行為簡直毫無理智,但是他卻動彈不了。

  愛妮聽見後面有腳步聲,可能有人睡不著覺想出來走走。她還不習慣當眾和一個男人這麼親近。「來吧,趁他們發現之前快走。」

  於是洛威又隨著她上了樓梯,來到了日光室。這裡原是他父親和幾位妻子的房間,他已經好幾年沒有來過這裡了。這個女孩,愛呢,在牆上掛起一塊壁氈,桌上有粗大的蠟燭在燒,一面牆邊擺著一張床,上面有個十字架。

  洛威退了一步,但是女孩拉住他的手。

  「來!」她對他柔聲撫慰地說。

  洛威不知道她是怎麼做的,但是一會兒她又全身赤棵地躺在床上,她靠者他的身體。彷彿是他的一部分。

  愛妮靠在他身上,心裡有無數的問題想問。樓上紡紗的女人是誰?希曼的蘭蒂又是什麼樣的女人?撒爾又為什麼沒有被騎士收養去接受訓練?

  但是今天晚上她已經經歷太多情緒的起伏,累得說不出話來,於是她一手放在洛威胸前,滿足地入睡了。

  洛威聽著她細淺的鼾聲,心想該離開了。剛才如果他起得晚一些,可能就被她燒死了,她應該被關起來受火刑。但他並沒有採取行動,他將她的手提起來,好奇地看著她的臉。這真是一隻細小而無用的手啊,他想,隨即便沉入了夢鄉,懷裡仍然擁著她。

  當他再度醒來,天色已經很亮了,樓下中庭的喧鬧聲也傳了上來。他和那女孩像是樹根似地交纏著。他把她推開來,走向廁所。

  愛妮醒來了,她在床上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她一生從來沒有這麼幸福過。

  結婚就應該是這樣,午夜時和丈夫一起看星星、相擁入眠,醒來時聽見在廁所裡有聲音。這時洛威走出了廁所,搔了搔胸部,伸了個腰。

  「早安。」她說。

  洛威已將全心都放到這天的工作上。現在他得快去雇些騎士、武士好幫他攻打霍家。當然他得先好好訓練他們,這兒大部分人都是不使力氣的懶骨頭。說到懶骨頭,他要趕緊去把他弟來從那女人身邊挖起來,否則他就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了。他於是急忙走出房間,連看他的妻子一眼也沒有。

  當他漠然出去時,愛妮受驚地坐了起來。她有點想跟上去,然後──怎樣呢?她不知道。她靠在枕頭上微笑起來。洛威爵士會不會為了一個想放火燒死他的女人拚命?

  「小姐?」喬絲興奮地衝進房裡,開始喋喋不休地說起來。

  愛妮的腦筋全被她丈夫佔滿了,連喬絲的興奮喊聲都沒有聽清楚。「什麼?火焰夫人?妳在說什麼呀?」當她逐漸明瞭情形時,她笑了。看來昨夜的放火事件已經傳遍整個村子和城堡了,他們封她為火焰夫人。

  「有兩個星期女郎已經回村子裡去了,」喬絲說。「其他的也都好怕妳。」

  喬絲的聲音裡有驕傲,愛妮想,這真諷刺,她居然是當初力諫她對丈夫要順從的人。如果她繼續聽喬絲的話,那麼昨天晚上的事根本不可能發生。

  「好極了!」愛妮堅定地說。她踢開被單走下床來。「趁我們有勢力的時候要好好利用一番。妳和其他人可以放出風聲說,如果她們再不工作,我就要把蛇放進她們的床裡去。」

  「小姐,我不認為──」

  愛妮轉身望著她。「妳不認為怎樣,喬絲?妳覺得我應該繼續採用妳的方法嗎?」

  喬絲知道她已經無法控制她的女主人了。「不,小姐,」她的聲音幾乎聽不見。「我是說……」她說不下去了。

  「拿那件綠絲絨來,然後給我弄頭髮。」她說。「今天我要開始清理我的屋子。」

  莫瑞城堡的僕人發現這只溫順的小綿羊真的變成了火辣辣的火焰夫人。以前歐家兄弟一次分派給他們五件事,現在這個小女人派下的份量有以前的十倍。愛妮穿著閃亮的綠絲綢,金色的髮辮垂在背後,把所有的騎士全抓來拖運垃圾,火爐裡的灰都鏟了出來,一桶一桶的殘骨穢物裝滿了馬車,隨即被拉走。愛妮要撒爾找來三個男該,四個人便負責捕捉老鼠。她又到村裡去雇了一些女人,專門刮拭牆壁和傢俱。她還雇了幾個男人用網子撈起護城河裹的垃圾,但是網子卻只是浮在水面上,於是她便要他們下去挖出來。但是他們不敢動手,洛威爵士的劍比火焰夫人的火炬可要嚇人得多。

  「我丈夫會答應的。」她對她面前兩個手腳發抖的騎士說。

  「但是,夫人,」其中一個說。「護城河是要防禦用的──」

  「防禦!」愛妮說。「現在這個樣子敵人根本可以走過來了。」但是無論她說什麼,他們就是不肯挖。

  她咬著牙問:「我丈夫在哪裡?我去找他把這件事弄清楚。」

  「他正在鞭打農人,夫人。」

  愛妮愣了一下才意會過來。「什麼?」她說。

  愛妮提起裙子跑進堡內,馬匹備妥之後。如便騎往洛威和他弟弟所在的村子,後面跟著六個武裝騎士。

  她所見到的是一幅人間地獄的景象。一棵樹上綁著一個人,他的背因鞭笞而血跡斑斑。旁邊有三個男人滿臉驚駭地站在一起,四肢發抖,四個女人和六個小孩在一旁跪著哭號,哀求洛威手下留情。洛威身邊有六個騎士,希曼則專注的和人談著話,彷彿什麼也沒有見到似的。

  「住手!」愛妮叫道,從奔跑的馬上跳了下來。她轉身來到顫抖的農人面前。「不要殺他們!」她說,雙眼注視著洛威黑色的眼睛。

  洛威和他的人都嚇了一跳,拿鞭子的騎士垂下了手。「希曼,把她帶走。」洛威命令道。

  「我會替你找到小偷,」她喊著,在希曼來得及抓住她之前便閃躲開來。「我會把小偷交給你,讓你懲罰他們。但是你不可以隨便抓人來打。」

  她的話使在場的每個人都呆住了。

  「妳?」洛威提高了聲音問,他似乎從未如此驚訝過。

  「給我兩個星期的時間,」愛妮喘息道。「我會替你找到小偷的。恐嚇農人不會有什麼好結果的。」

  「恐嚇……」洛威說,但他的迷惑隨即消失。「把她帶走!」他命令他弟弟。

  希曼抓住了愛妮的腰,正要把她拖走,但是她腦筋動得很快。「我和你打賭我可以在兩個星期內找到小偷。」她喊道。「我有一整箱的珠寶,你從來沒有看過的。金子、鑽石、珠寶,如果兩個星期內我抓不到小偷,這箱珠寶就是你的。」

  希曼的手鬆了下來,愛妮跑向她的丈夫,手放在他胸前。「我對付過小偷,這次讓我試試看吧。如果我沒有辦法,兩個星期後你就可以殺死他們,拿走珠寶。」

  洛威只能望著她。昨天晚上她幾乎把他燒死,現在她又像男人一樣來干涉他的事。然而他卻不怎麼想把她關起來。

  「我隨時可以拿到那些珠寶。」他聽到自己的聲音說,一面卻專注地望著她,想起她昨夜的樣子。一陣慾望突然升起,他連忙轉身,避免在他手下面前碰她。

  「我藏得非常隱密。」她柔聲說著,一手攀住他的手臂。同樣的慾望正在溫熱她的脈搏。

  洛威甩開她的手。「把那些混蛋小偷抓出來。」他粗聲粗氣地說,一心只想擺脫她。「兩個星期以後妳就得把珠寶給我了,順便給妳一點教訓。」他說,盡量想保持主人的尊嚴。但是他瞥了他弟弟和騎士們一眼,發現他們幾乎都要笑出來了。他們全都很有趣地注視著愛呢。

  洛威詛咒了一聲。「我們走!」他吼道,走向馬匹。

  「等一等!」愛妮在他後面喊道。她的心怦怦跳,因為她知道接下來要說的話簡直是向天借膽。「如果我贏了有什麼報酬?」

  「什麼?」洛威說,低頭狠狠地看著她。「妳贏了就得到小偷。妳還要什麼?」

  「你,」她插著腰說。「如果我贏了,我要你作我一整天的奴隸。」

  洛威瞪著她。看來他得把這個女人剝點皮下來,她才會知道妻子該怎麼作。他一言不發便把腳踏上馬蹬。

  「等等,大哥。」希曼笑著說。他這輩子沒有見過多少人敢向他的哥哥挑戰,更別提女人了。「我認為你應該接受夫人的賭注,反正你又不可能會輸。我們已經找了好幾個月了,她不可能找得到的。你有什麼好擔心的呢?」

  洛威鐵青著瞼龐,冰冷著眼神,他看看騎士又看看農夫。他會贏的,到時候他要把她送走,看她還能耍什麼花樣。「一言為定!」他說著,並沒有多看愛妮一眼便飛快的騎走了。該死的臭女人!她居然讓他在手下面前出醜!

  當他回到城堡時,憤怒未曾稍減。他才一走進大門,便看見所有的人都在挖垃圾、鏟泥灰,每個人都在清掃。

  「我一定在作夢。」希曼在一旁喃喃說道。一名老騎士正把一鏟子的糞便堆到垃圾馬車上。

  洛威覺得他們好像背叛了他似的,他發出一聲長而銳利的叫聲,全部的男男女女都停了下來。「去工作!」他吼著。「你們又不是女人,去工作!」

  他並沒有留下來看大家是否服從。他衝上主廳去,來到旁邊的一個私人房間,這正是他住的地方。他猛地關上門,先在歐家三代相傳的橡木座椅上坐了下來。

  但他突然又站起來,望著椅子。座位上有一灘水,看來是有人刷洗過了。他四處張,看見整個房間都是乾淨的。地皮上厚達數吋的穢物不見了,牆上所掛的那些武器之間的蜘蛛絲都消失了,甚至連桌子、椅子上的油垢都不見了。

  「我要殺了她!」他咬者牙說道。「我要把她碎屍萬段,我要讓她知道歐家的主人是誰!」

  他狠狠在一張桌上捶了一拳。這時他突然注意到這張桌子上面整整齊齊地放了一迭精緻漂亮的紙張、一瓶銀墨水罐,還有六枝鵝毛筆。他不知道這很桌子是哪兒來的,或者是他以前沒注意到罷了。看到了紙筆,洛威像是飛蛾見到燈火一般。好幾個月來他一直想要建造一種可以投擲石塊的木製武器,好幾次他都試著在泥地上畫出草圖,但總是無法精密地畫出來。

  「讓那臭娘們多活一會兒沒有關係。」他喃喃說著,拿起筆來開始緩慢而笨拙地畫出他的構想,雖然他拿筆並不像拿劍那麼揮灑自如。太陽下山了,他點起蠟燭,繼續用心地畫他的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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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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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發表於 2014-12-29 13:08:12 |只看該作者
chapter 8

  洛威疾馳而去之後,愛妮花了好久才平靜下來。她可真不會取悅自己的丈夫呢,是不是?她很想追上去向他道歉,也許被他漠視總比惹他生氣好,也許──

  「夫人,謝謝妳。」

  愛妮低頭看見一個瘦弱疲憊的農婦跪在她面前,抓著她的裙襬親吻著。其他的農人也都還跪著。愛妮痛恨看見人們這麼卑賤地被凌辱。她父親領地上的農人個個都是肥胖健壯,而這些人卻又累又懼。

  「你們全都站起來。」她命令道。他們服從了,眼裡的恐懼卻有增無滅。「我要你們聽著,你們也聽見我丈夫說的了:他要小偷,而你們便要負責把小偷交出來。」她看見他們的眼神變得堅強頑固起來。他們願意保護一個小偷兒免受苛主的虐待。

  她的聲音軟化了。「但是首先你們要先吃點東西,你──」她指著其中一個男人。「去殺一隻最肥的牛和兩隻羊,然後帶到這兒來烤。你們要先吃飽,因為從這星期起你們會有一大堆事情要做。」

  沒有半個人動。

  「時候不早了,快行動!」愛妮催促道。

  一個人跪了下來,臉上儘是痛苦。「夫人,洛威爵士不准任何人動他產業上的任何東西。我們不能吃他的牲畜或穀物,他全部都留起來賣掉。」

  「那些都是我沒有來之前的規矩,」愛妮耐心他說。「現在他已經不像以前那麼缺錢了。快去殺牛羊,洛威爵士怪罪下來,自然有我擔著。」她嚥了一下口水,但又不敢讓他們看見她的恐懼。「好了,麵包店在哪兒?那家曾經和我丈夫有過糾葛的?」

  愛妮費了好幾個小時才把一切分配好。她命令收割一片麥田,谷子交給麵包店,麥桿則用來修補農舍。她派一名騎士監督街道的清理,另一名則監督農人們自己的清洗工作。愛妮感到很驚訝的是,麵包店不肯相信她會付錢,後來她想起那個故事,只好掏出銀幣來付現。

  常她準備回莫瑞城堡時已經是黃昏了,她對兩個在馬上打瞌睡的騎士微笑著。她的計劃是要使農人能很快獲得舒適及溫飽,這樣他們就會把對小偷的忠誠轉而對主人。因為在以前的情形下,小偷可能會分給他們一點好處。要在兩星期內把一切做好並不簡單,但是她決心一試。

  當她走近城堡時,護城河的臭氣依然老遠就可以聞得到。但是到了城堡裡,她卻可以感覺出明顯的不同。地上的穢物減少了,馬廄四周和各處都空矌起來。當她騎進來時,四周的工人和騎士都停下來,手觸前額向她表示敬意。現在他們可注意到她了。

  她上樓來到大廳。女人們都在忙著刷洗,工作得十分賣力。雖然依她的標準,這房間還不算乾淨,但是起碼走路不會踩到骨頭了。

  希曼和撒爾坐在廳裡,他們身邊的桌上堆了滿滿一大堆的老鼠。愛妮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麼肥、這麼多的老鼠,牠們幾乎就像狩獵時獵到的兔子。

  「這是什麼?」她問道。

  撒爾對她笑了,愛妮再次發現他是一個俊美的男孩子。

  「我們統統殺光了,」撒爾得意地宣佈說。「妳不知道怎麼算吧?洛威就知道,但是我看他一定也沒見過這麼多的老鼠。」

  愛妮不敢靠近這堆老鼠,但是撒爾的話使她不得不過去。她開始點著數,她每數一隻,撒爾就抓起來丟下護城河。愛妮本想抗議,但後來又想:多幾隻老鼠也不會比現在糟到哪裡去。其中有一隻還活著,愛妮嚇得往後跳,撒爾一拳打在老鼠頭上。希曼驕傲地笑了。

  愛妮數到五十八,桌上便沒有剩下半隻了。她疲累地坐到希曼身邊的位子。

  「五十八!」撒爾說。「等我去告訴洛威!」

  「有人忘記把那骨頭丟掉了。」愛妮望著壁爐疲倦地說。那上面掛等六具馬頭骨。她立刻意識到希曼和撒爾奇特的目光,彷彿她長了角似的。「哪兒不對嗎?」她問。

  「那些是歐家的馬。」撒爾以一種抑制的聲音說道。

  愛妮不明白這男孩子的意思,她轉頭看向希曼,他的表情正逐漸變成冷酷、深遂、憤怒。她向來只有在洛威身上才看過這種神情。

  希曼的聲音十分沉靜。「霍家人包圍了巴曼城堡,我父親、撒爾的母親,還有我們的哥哥威廉,全都死在裡面。我父親曾經要他們放走女人,但是他們不肯。」希曼的聲音更低了。「他們在死前就是吃那些馬的。」他轉頭看著牆上的六副馬頭骨。「那些馬,」他又回頭望著愛妮。「我們不會輕易忘記,也不許任何人去動它們。」

  愛妮駭然望著馬骨。人居然會餓到吃馬的地步,她想。但是,歐家的佃農如果有馬肉吃可能就很高興了.她幾乎這麼說出來。

  「我丈夫在哪裡?」一會兒之後她問道。

  「在他的沉思室裡。」撒爾愉快地說,希曼快而警示地看了他一眼。

  愛妮並沒有追問下去。也許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她想,只不過她還不知道而已。她站起身。「容我告退,我要去洗澡了。請告訴我丈夫──」

  「洗澡?」撒爾說,他的樣子好像愛妮說她要從懸崖上面跳下去似的。

  「這是很愉快的活動,你有空時應該試一試。」愛妮說。

  撒爾向後靠坐在椅子上。「別算我的份。妳真的叫那些星期女郎今天晚上全滾回老家嘛?」

  愛妮笑了。「是真的。晚安,希曼、撒爾。」她走上樓梯,爬到一半時,她停下來豎起耳朵聽。

  「那女人真夠膽。」她做到撒爾說。

  「要不然就是個沒藥救的笨蛋。」希曼回答說。

  愛妮笑著繼續上了樓。一小時之後她便在房間裹、浸在熱氣騰騰的浴桶中,看著水中七彩的光線變化。

  右手邊的門突然被人踢開,洛威像是一陣龍捲風席捲而入。「妳太過分了!」他對她吼道。「妳沒權力解雇我的女人!」

  愛妮轉眼看著他。他的白色長襯衫一直垂到大腿,腿上是長褲襪,腰際系者腰帶。他的袖子捲得很高,露出結實的肌肉。

  愛妮可以感覺到額上冒出一顆顆的汗珠。他仍在對她吼著,但是她不知道他在喊些什麼。她站在浴桶中,纖細、結實、豐滿的身體被熱水浸得通紅。「請你替我拿那條乾毛巾好嗎?」她柔和問道,這時洛威已經住口了。

  洛威只能呆望著她。他雖然有過許多女人,但從來沒有好好看過她們。他眼前這個粉紅色的美女可能是他所曾見過最美的東西了。

  我不會讓她用身體來誘惑我的,我不會忘記她今天對我做了什麼,他想。但是他卻向前踏了一步,伸手觸摸她胸部的曲線。

  愛妮告訴自己不要衝昏了頭。她想要這個男人,哦,是的,她渴望這個男人,但是她不只要這幾分鐘。她伸手解開他的腰帶,手指輕輕撫過他的肌膚。「也許你允許我為你沐浴。」

  對洛威來說,洗澡根本是浪費時間,但是由一個赤裸的女人侍浴……

  他很快便褪下了所有的衣服,當他站在她面前時,全身都聳立了起來。他想抓住她,但是愛妮笑著躲開了。

  「先洗澡吧,大人。」她說,於是洛威不由自主地走進浴桶中。

  熱水蓋住骯髒身的感覺很好,水上的香氣也很好,但最好的是這個女人,他的妻子,這個漂亮的……「愛莉?」他問,看著她蹲在浴桶前,圓潤飽滿的胸部靠在旁邊。

  「愛妮。」她笑著糾正道。

  她開始替他擦洗,手臂、胸部、背部和臉。「愛妮!」他向後靠著閉上眼睛。朦朧之中他彷彿記得這女人做了什麼不好的事,但是現在他卻記不起來了。

  他抬起腿來讓她清洗,然後服從地站起來好讓她清洗腿間。她的動作美妙得使他無法克制,於是撒了她滿手。為了掩飾尷尬,他粗魯地推開她,把她推撞到牆上。

  「你弄疼我了。」她喊道。

  洛威殺過的人不計其數,他從來不曾眨一下眼睛。但這個小女人的哭喊卻震動了他。他萬分驚訝地發現自己跨出浴桶,跪在她身邊。「我看看。」他說著向前注視,她的皮膚有點青紫,但沒有傷。

  「沒關係的,」他說。「妳的皮膚太脆弱了。」他的手沿著她的背脊撫摸。

  愛妮抬出眼睛看著他。「你喜歡洗這次澡吧,是不是?」

  洛威想起來又再度紅了臉。這個女人在調戲我,他想道。「我非常喜歡。」他聽見自己說道。

  愛妮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你還能再喜歡一次嗎?」她狡猾地問。「或者你已經喜歡夠了?」

  他的手滑向她的臀部。「我相信我還可以再喜歡久一點。」然後他便做了件他從未做過的事:他抱起她走到床邊,溫柔地把她放在床上。

  他在她身邊躺下,伸出手來感覺她腹部的肌膚。

  愛妮不知道這整件事對洛威是多麼新穎的經驗,但是這卻是她向來幻想的樣子。他像是從未見過女人似地用手探索她的軀體。他撫摸她的腿,手指梭巡在豐美的肌膚之間,撫著向上滑向腹部、沿著肚臍,然後十分緩慢地觸到她的胸部。他捧住一個,接著另一個,大拇指摩搓著中央的深色敏感地帶。

  她睜開眼來看著他,突然間她知道了自己當初為什麼會決定嫁給他。她發現在堅硬冷酷的外表下,他隱藏著超乎一切的溫柔。為了這副偽裝,他不知已忍受過多少痛苦。愛妮不禁一陣顫抖。

  我愛他,她想,我用全部的靈魂及精神在愛他。願上帝幫助我,我也要讓他愛我。

  她的手伸向他的下顎,撫摸他的頭部。我要讓你像我一樣地愛我,我要在穿上衣服的時候也看得到你眼裡的溫柔。

  她將身體扭近他。他用力撫著她的背,然後吻上她的嘴。他的唇順著她的喉嚨,最後停在她胸前。愛妮向後彎曲起來,發出愉快的輕叫。

  洛威很清楚她的每個反應。他喜歡她在他撫摸下扭動的感覺,他喜歡她像小動物一樣的叫聲,她的快感使他也愉快起來。

  當他的唇迎上她的唇時,他訝異自己竟然如此想要她。她的手抓住他的肩膀,當他進入她時,她用一股強而有力的衝力迎向他。

  洛威從來沒有和任何一個女人這樣纏綿過!她簡直是不可思議地充滿精力,一會兒拱向他,一會兒翻在他身上,她長及腿的頭髮纏繞著兩人赤裸的身體。

  洛威以前並不知道女人可以帶來什麼愉快,但是這個女人的呻吟、動作,在在都讓他感受到欲仙欲死的快感。當他最後終於爆發時,如地震般的力量使他由頭到腳徹徹底底地更新、甦醒了。

  他癱在愛妮的身上,一反平常翻身就睡的習慣把她緊緊抱在懷中,像溺水的人抱住浮木一般。

  愛妮扭動著想更接近他,她一生中從未有過如此美好的感覺。「太美了!」她輕語。「這是我所遭遇過最好的事,我就知道嫁給你會是這樣子。」

  她並不知道洛威心中興起的澎湃情緒,他想離開她,卻無法動彈。

  「你哥哥威廉長什麼樣子?他和你一樣也是紅頭髮嗎?」她問。

  「我的頭髮不是紅色的。」洛威翻到床的另一頭去,但愛妮緊跟著他。

  「在太陽底下你的頭髮像著了火似的,」愛妮回道。「威廉長得像你嗎?」

  「我們父親是紅頭髮,但是我遺傳到母親的黑頭髮。」

  「那麼你們兩個都是紅頭髮嘍。」

  「我不是──」洛威說著,但又停下來,他幾乎微笑起來。「著火,嗯?」每個女人都順從他的意思說他的髮是黑色的,除了這個女人。

  「你其他的兄弟呢?他們也是紅頭髮嗎?」

  他想到那些去世的兄弟,不禁黯然。「路德、山亞和提姆的母親都是黑頭髮,所以他們也都是黑頭髮。」

  「那希曼和撒爾呢?」

  「希曼的母親是金髮的,就像──」他停住了。她正和他的手交握著,細細端詳著他的手指。

  「就像我。」愛妮笑著說。「她也是撒爾的母親嗎?但撒爾是個黑頭小子呢。」

  愛妮沒有見到洛威在黑暗中微笑。「是啊!沒錯。撒爾的黑頭髮就是來自他母親,希曼的母親在生他的時候死了。」

  「那麼你父親就有四個妻子、七個兒子嘍?」

  洛威遲疑了一下才回答:「是的。」

  「有兄弟真好啊!我一直都希望我母親能再生個弟弟。你們會不會在一起玩?或者你們被寄養到別的地方?」她話一說完便感覺出他的身體逐漸僵便。

  「我們不知道什麼叫作『玩』,我們的孩子也不寄養在別人家。」他的聲音冷硬。「我們從走路起就開始受訓作戰了。威廉十八歲時被霍家殺死了,提姆和山亞則在二十歲和二十一歲。兩年前他們又殺死了路德。現在我要保護希曼和撒爾。」他抓著她的肩膀,深深望著她。「我害死了提姆和山亞,就為了一個女人。我不會讓這種事情再發生的,所以我勸你離我遠一點,少來纏我!」

  他一說完便把她推倒在床上,跳下床去穿衣服。

  「洛威,我不是──」愛妮想說,但是他已經走了。「該死!」她說著一拳打著枕頭,然後突然翻身過來,睜中眼看著天花板。他說他害死他的兄弟是什麼意思?為了一個女人?「什麼女人?」她大聲說。「我要把她抓來當早餐吃!」

  這個想法使她感到好過了一點。她想到還有明天晚上,這使她安慰許多,在思緒中便漸漸睡著。

  第二天早晨愛妮很早就醒來了,她想去找她丈夫。但是樓下的景象使她暫時忘記了洛威:樓下空無一人。她走向城堡另一端的侍從廳,她一直都還沒來過這兒。在比主廳大兩倍的廳房裡坐了大約兩百名侍從,他們咬著麵包、喝著酸酒,房間裡髒得無以復加。愛妮幾天來的成就感消失得無影無蹤,她靜靜地離開了房間來到中庭。

  希曼正在南城牆附近撫弄著一隻大鷹。

  「我丈夫呢?」她問。

  「一早就騎馬去巴曼城堡了。」希曼頭也不抬地說。

  「巴曼城堡?就是你們家人餓死的地方?」

  希曼很快地瞪了她一眼。「就是那兒。」

  「他會不會回來?」

  希曼聳聳肩走開了。

  愛妮提起裙子來半跑步地追上他。「他沒有告訴半個人就自己騎馬出去?什麼時候回來也沒說?那麼我要你下令挖護城河。」

  希曼停下來,轉身看著她。

  「挖護城河?妳瘋了不成?霍家會──」

  「現在這樣子他們照樣攻得過來。」愛妮瞪著他。「我丈夫什麼時候會回來?」

  他又聳肩。「他我是不知道,但我是不會下令的,讓洛威回來看到一條幹幹的護城河?我可不是傻瓜!」希曼說著便轉身走了。

  愛妮呆望著他的背影。洛威走了她固然不高興,但是她想:他不在辦起事來也許更容易些。希曼要比他溫和多了,也許她能想個辦法說服他。就像以前她要說服她父親時使用的法寶:食物。

  愛妮要喬絲去拿她珍藏的食譜。她整了整頭飾,踏步邁向廚房。

  那夜愛妮獨自爬上床。她很疲倦,但也很高興,因為現在她已經獲準可以挖護城河了。這花了她一整天的功夫。她將廚房大約清理了一下,然後開始準備。她讓希曼和他的騎士們吃了一頓國王才享用得到的美昧:包括了烤牛肉、橘汁醃雞、洋蔥葡萄野免肉、奶酪餡餅、芥末蛋塔、加味梨肉、碎肉餅和蘋果泡沫冰淇淋。

  當這群餓麼停下嘴之後,愛妮知道她可以有求必應了。希曼拍拍突起的肚子,他不但准許了挖護城河,甚至還主動要幫忙。愛妮笑著說不必了,一面在他面前盛滿一盤的鮮奶油紅草莓。

  如果我丈夫也這麼好應付就好了,愛妮躺在床上疲憊地想。她避免去想洛威在巴曼城堡做什麼,他會不會正擁著別的女人?

  洛威坐在巴曼城堡裡的壁爐前,看做面前美麗的農村少女。

  那天早上他離開的時候,並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走。他只知道他一醒來第一個想到的便是他娶回來的金髮女魔。他立刻跳下床,現在非得和這女孩保持距離不可了。他派了幾個人跟他到村子裡去找星期四,要帶她一起走。但是星期四顫抖地求他不要逼她,因為火焰夫人會殺了她。洛威嫌惡地甩開她。後來在星期天和星期二那兒的結果也一樣,於是他只好沒帶半個女人便到日曼城堡。

  日曼城堡位於一座陡峭的山坡上。上山前他在山腳下的村子裡找到這個健康漂亮的女孩子,現在她正蜷曲在他面前發抖。

  「別抖了!」他對她吼著,她比他想像的要年輕很多。「到這兒來,親親我。」

  淚水滑下女孩子的臉頰,但是她向前很快地吻了他一下。洛威抓住她油膩膩的頭髮氣憤地用力吻她。他感到她正在啜泣。他放開她,把她推倒在地。

  「請不要傷害我,大人。」女孩哀求道。「我會照您說的做,但請不要傷害我。」

  洛威的慾望消退了。「滾開!」他低吼道。「趁我還沒有改變主意。」女孩子飛快地離開了房間。

  洛威想起一個熱切盼望他、身上沒有臭味的女人。他用腳踢醒在附近打瞌睡的隨從。「起來,」他命令道。「去給我找骰子來,我需要東西來幫助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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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發表於 2014-12-29 13:08:35 |只看該作者
chapter 9

  愛妮伸手按著疼痛的背部。洛威已經離開兩個星期,這兩個星期裡她在城堡和村莊裡造就了許多奇跡。村裡的農人起初因為害怕洛威爵士的處罰而不敢聽她的命令,後來有一些人聽從了也沒發生什麼事,於是其他人開始相信她了。

  農舍開始整修,新衣服縫製起來,牛羊也宰殺來餵飽那些瘦巴巴的農人。兩個星期後,農人開始把愛妮當作上天派下來的天使。

  愛妮對一切都很滿意,除了一點:村裡到處都是紅頭髮的小鬼跑來跑去,起初她以為只是有些村民碰巧和洛威一樣生著一頭奇特的紅色黑頭髮,但後來有一個十八歲左右的女孩走上前來,愛妮認出她就是洛威以前那八個星期女郎之一。

  「洛威爵士是他們的父親。」她挑釁地說。

  愛妮感到農人他畏縮起來,彷彿等著暴風雨爆發。「我丈夫一共有幾個小孩?」

  「十二個左右,」女孩子的下巴抬高起來。「我就懷著其中的一個。」

  愛妮站了一會兒,說不出話來也走不動。她不知道她氣的是洛威居然留了這麼多孽種,還是他居然不管自己孩子的死活。她深吸了口氮。「把孩子集合起來送到城堡去,我會照顧他們。」

  「還有他們的母親是不是?」那個不知是星期幾的女孩帶著勝利的口吻和神情說。

  愛妮瞪著她。「妳可以把孩子交給我,也可以自己慢慢的帶,但我是不會接孩子的母親過去的。」

  「是的,夫人。」女孩子鞠躬,不甘願地說。

  愛妮聽見附近的女人傳來同意的竊笑聲。

  她離開村莊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她身後跟著永遠沉靜無聲的歐家騎士。回到城堡時迎接她的是一條空空如也的護城河,城堡裡的地面也幾乎算得上乾淨了。愛妮爬上階梯,沿路的景象都尚令人滿意。

  上樓後她躲著喬絲,因為喬絲總是有一堆問題和抱怨。她爬上木樓梯。兩個星期來她一直想去見那位神秘女士,那位點破她迷團的老夫人。但是每次她的門總是鎖著。

  樓上也清理乾淨了,幾個房間裡有女僕住,但大部分仍然空著。走廊底端的門經常是鎖著的,但是這次卻打開了。愛妮停下來看著她,她正彎身在繡制一幅繡幃。

  「晚安,親愛的。」老夫人說。「進來,順便把門帶上,有風。」

  愛妮照作了。「我來找過妳,但是妳不在。洛威去巴曼城堡了。」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又浮了上來。

  老夫人用手分著絲線。「嗯,妳還和他打了賭,說要做妳一天的奴隸是不是?」

  愛妮笑著走向她,由肩膀上看她正在做的繡幃。那上面繡著一個纖細的金髮女郎。

  「這可能是妳,」老夫人笑道。「告訴我,妳打算怎麼和洛威過這一天?」

  愛妮夢一般地笑了。「也許在森林中散步。我要和他單獨在一起,我要他給我……完全的注意。」老夫人好久都沒有作聲,愛妮於是抬頭,看見她臉上已經沒有笑容。「妳不同意?」

  「這不是我能決定的,」她溫柔他說。「但是我敢說他以前和桃莉是經常在一起散步的。」

  「桃莉?」

  「霍桃莉。在她變成霍家人之前,洛威和她結過婚。」

  愛妮在窗戶旁的椅子坐下來。「告訴我。」她輕聲說。

  「洛威十六歲的時候就娶了十五歲的桃莉。那時候他的父母和哥哥威廉已經因被圍因而死了,歐家其他三個大兒子都忙著對付霍家,沒功夫結婚。他們決定讓洛威結婚,一方面可以拿到女孩子的嫁妝,一方面還可以生幾個兒子幫他們打仗。洛威極力反對這樁婚事,但是他的哥哥們把他說服了。」

  老夫人轉頭看著愛妮。「但是他看過她之後就不是那麼不情願了。她是個漂亮的小東西,又文靜又溫順。」

  她看著愛妮,但愛妮沒什麼反應。這天早晨她才剛發現她丈夫有一打的私生子,現在她又發現他另外有個妻子。

  老夫人繼續說下去:「我想洛威是逐漸愛上她了。他一生中從沒有任何柔和,我想桃莉的溫柔十分吸引他。我記得有一次他們散步回來,頭上還戴了花。」

  愛妮撇開頭,不想被她看見臉上難過的表情。

  「他們結婚四個月之後霍家人抓走了桃莉,那時她正和洛威在森林裡。路德常常告訴洛威不要獨自出去,但是洛威那時以為自己是不會死的。特別是和桃莉在一起的時候,他覺得自己是刀槍不入的。我猜他們是在游泳和……」老夫人看著愛妮滿是嫉妒的臉。「小睡。就那時霍德瑞的人向他們突襲,抓她。洛威沒辦法拿到劍,但是他把兩個人拉下馬,還打倒其中一個。德瑞有一個弟弟不久前被歐家人殺了,所以他脾氣也不怎麼好。他要他的人抓著洛威,他射了洛威三箭,故意不讓他死,然後就帶著桃莉騎馬走了。」

  愛妮睜大眼睛,腦海裡浮現那恐怖的景象。「洛威後來怎麼辦?」她輕聲說。

  「他走回城堡來,」老夫人說。「四哩遠的路,身上還有三個流血的傷口,他走回來之後的第二天還和他哥哥們去攻打霍家。他和他們一起騎馬、打仗,」直到第三天他全身滾燙地摔下馬來。他再清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兩個星期之後了,他的哥哥提姆和出亞都戰死了。」

  「難怪他說他害死了他的哥哥。」愛妮輕聲說。

  「洛威對他的責任向來都很認真。他、路德和希曼一起和霍家戰了一年。那真是血腥的一年,後來……」老夫人沒有說完。

  「後來怎樣了?」愛妮追問。

  「後來桃莉回來找洛威。她已經懷了霍德瑞的孩子,而且還深深愛著他。她回來找洛威,求他取消婚約,好讓她和德瑞結婚。」

  「可憐的孩子,」愛妮說。「她怎麼能這樣對待他?是不是霍德瑞逼她來的?」

  「沒有人逼桃莉,她愛德瑞,他也愛她。我認為她這一趟救了洛威。洛威進行取消婚約的時候,霍家主動停下了戰事。」

  愛妮站起來走到房間的另一頭,許久才轉身去看著老夫人。「原來洛威和桃莉以前常在森林中散步,是不是?那麼我就準備一樣慶祝會好了,我們可以跳舞──」

  「像是你的婚宴嗎?」

  愛妮停住嘴,想起婚宴上洛威粗暴的樣子。「我希望他和我在一起。」她說。床上以外他幾乎都沒有注意到我。我不要只作他的床伴,我希望他……」

  「妳希望他怎麼樣?」

  「我要那個爛女人桃莉不要的東西!」愛妮猛烈地說。「我希望他愛我!」

  「而妳想用森林裡的散步來達成這個目的?」老夫人似乎覺得有點好笑。

  愛妮突然覺得很累。難怪,難怪洛威永遠不笑,難怪他不想和女人為有任何牽連。

  「我該怎麼辦呢?」她說。「我要怎麼做才能讓他明白我不是霍桃莉?我要怎樣做才能使他愛我呢?」她看著老夫人,等著回答。

  但是老夫人搖搖頭。「我沒有妳要的答案,也許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大多數女人只要丈夫不揍她們就很滿意了。洛威會給妳孩子,孩子對女人是很大的安慰。」

  愛呢的嘴抿起來。「孩子?長大好替歐家打仗的孩子?我難道要眼睜睜看著我丈夫把我的孩子教成打仗的機器?教他去恨、去殺?仇恨大概是洛威唯一認得的東西了。他為什麼不肯忘記霍家?忘記歐家長子?就算是只有一天也好。如果他能看看他的怨恨給他的人民帶來什麼苦難,也許他──」她停住嘴,張大了眼睛。

  「也許他怎樣?」

  愛妮的聲音很低。「幾星期前農人問我可不可以慶祝聖奧古斯丁節,我當然是准許了。如果洛威可以看看這些人,和他們談談……也許他看見自己的孩子……」

  老夫人又笑了。「我很少離開家人,我懷疑他肯不肯和妳單獨相處一天。不,我想他不會心甘情願就答應的。」

  老夫人看看門,豎起耳朵聽。「我彷彿聽見妳的侍女在叫妳,妳該走了。」

  「好的。」愛妮心不在焉地回答,滿心在想著剛才的對話。她走到門口又突然回過頭。

  「我還能再見到妳嗎?妳的門經常都鎖著。」

  老夫人笑著說:「妳需要我的時候我就會在的。」

  愛妮也對她笑著離開了房間,門關上時她聽見喀的上鎖聲,一切又恢復了寂靜。

  她走下階梯。喬絲果然在找她。洛威已經回來了,後面跟著幾乎全村子的農人,中央擁推著一輛手推車,上面躺著兩個死人──一個父親和兒子。

  「他們就是妳要的小偷。」喬絲張大了眼睛說。「就如妳所料,村民把他們吊死了,他們說這樣洛威爵士才不會凌虐那兩個小偷。他們說這些小偷是羅賓漢,他們偷什麼都分給農人,農人全都愛他們。但是為了妳,他們卻把他們吊死了,小姐。」

  愛妮對這種榮譽苦笑了一下,提起裙子走向她的丈失。她的心幾乎要跳出胸口。

  洛威仍然坐在馬上。他環顧著城堡四周,對著乾淨的地面皺起眉頭。

  愛妮感覺到暴風雨即將來臨,她從洛威俊美的臉上清楚地看見了烏雲的徵兆。「我贏了。」她大聲地說,整個中庭裡的農夫、騎士、隨從全都聽見了。

  她看著洛城騎馬走到她面前瞪著她。

  當她注視著那雙眼睛時,她的呼吸停止了。他似乎在對她生氣──不,不只是生氣,簡直是憎恨。無疑的,他必然也是用這種眼光來看霍家人。我不是你的第一任妻子,她在心裡呼喊,極力穩住顫抖的身體。

  「我贏了,」她逼自己說出來。「你要當我的奴隸。」她轉身跑上樓去,因為她再也承受不了他的目光。也許獨處一會兒可以使她平靜些。

  洛威看著她上樓,然後下馬來,把韁繩交給一個紅頭髮的小男孩。他看著那男孩把馬牽走,心裡覺得似乎有點熟悉。

  「做女人一整天的奴隸,嗯?」希曼在他哥哥身邊說道,聲音裹帶著嘲弄。

  洛威轉頭瞪了希曼一眼。「是不是你准許他們把護城河弄乾的?還有這個?」他一揮手包括整座城堡。「這是你的主意是不是?趁我──」

  「哦,功勞全是尊夫人的,與我無關。」希曼說道。「這幾個星期來她做的比你我──」他沒說完洛威就推開他走上樓梯。

  「現在不再殺人了吧?」其中有一個農人放大膽子問道。

  希曼也有他的脾氣。他兩步並作一步地也上了樓梯。主廳裡只有撒爾在。「他在哪裡?」希曼問。

  「裡面。」撒爾指指那間他們稱作沉思室的房間。依照傅統,這間房屬於歐家的主人,它的隱密性是神聖不可侵犯的。除了有立即的入侵危險,否則任何人都不能隨便進去打擾。

  希曼大步走向房間,亳不遲疑地推開了房門。

  「滾開!」洛威低吼著,聲音裡隱含他的驚愕。

  「去聽我的手下笑我哥哥是個懦夫嗎?笑他輸都輸不起嗎?」

  「那只是和女人打的賭!」洛威嗤之以鼻。

  「但也是公開打的賭,在我、農人和其他隨從面前打的賭。」希曼平靜了一些。你為什麼不去看看她要什麼呢?也許她只要你對她唱首歌就好了。做女人一天的奴隸有什麼不好呢?尤其是這個女人,她似乎只在乎這個城堡和……和你。天知道是為什麼,她每天都在問關於你的事情。」

  「而你無疑地也全都告訴她了。你好像很喜歡和女人說話,是不是?你和你那個公爵夫人──」

  「不要說出會讓你後悔的話。」希曼警告道。「沒錯,我會和蘭蒂談事情,那是因為她有頭腦。至於你這個妻子,她無疑的也很有智慧。」他停了一下。「承認吧,洛威,她贏了。」

  「如果我今天讓她得逞了,她就會和那些農人一樣貪求無饜。誰知道她明天又會要些什麼?她是不是要掌管全部的產業?做法庭裁判?也許我還得讓她來訓練軍隊呢!」

  希曼久久地看著他哥哥。「你為什麼這麼怕她?」

  「怕她!」洛威嘶吼起來。「我可以一手把她拆成兩段,我可以馬上把她送走,我可以……」他停下來,重重地跌坐在椅子上。

  希曼無比訝異地看著他哥哥,他這個向來堅強頑固的哥哥。洛威向來都是絕對自信的,他決定做什麼便從不猶豫,但是現在他卻像個受驚的小男孩。

  希曼走向門口。「我去對他們編些理由。歐家男人怎麼可以做女人的奴隸?這真是荒唐。」

  「不,等等。」洛威說。他沒有抬起頭。「我是笨透了才會和女人打賭,誰料得到她真的能抓到小偷。你去找她,問他要什麼。如果要一、兩件絲綢衣裝,雖然我很不願意浪費金錢,但是我會答應的。」

  希曼卻沒有動靜,洛威抬起頭。「嗯?你還等什麼?去找她。」

  希曼覺得臉漸漸熱起來。「呃,她也許會要求一些……私人的事情,誰知道呢?」他聳聳肩,攤開雙手。「去看看那個女人吧!她看起來還算很單純。」他說完便走出房間,關上了門。

  一會兒之後洛威也走出了沉思室,上到日光室。他有好幾年沒有來過,現在房間完全不一樣了,牆上新刷的白漆幾乎發著光,牆上掛著巨幅的織繡幃。他第一個念頭就是把它賣了換成黃金,房裡有傢俱、桌椅,以及許多女人刺繡的框架。

  房裡的侍女們見到他全都停下工作瞪著他。在房間的另一頭,他的妻子正坐在窗戶旁的沙發上。他還記得她毫不畏懼的眼神,但是他更記得她美妙的身體。

  「出去!」他說,於是滿屋子的女人便靜悄悄地急忙走出了房間。

  當他們兩人單獨相處時,他並未向前走近。依他看來,他得和她保持安全距離。「妳要我做什麼?」他問道,濃密的雙眉皺在一起。「我可是不會在我的人面前出醜的,妳要知道這一點。」

  愛妮驚訝地看著他,接著笑了。「讓別人出醜,我又得不到任何樂趣。」她很緩慢地伸手除掉頭飾,一頭金色長髮如瀑布般瀉下。「你出去這麼久一定很累了,來,到這兒坐下。這裡有酒和甜肉。」

  他站在原地瞪著她。「妳想要引誘我嗎?」

  愛妮露出不悅的表情。「那又怎麼樣呢?你是我丈夫,我好幾個星期沒有見到你了。來,你告訴我這陣子你做些什麼,我就告訴你我在護城河裡找到什麼。」她從桌上拿起一隻銀杯,倒滿了酒遞給洛威。「試試看,是西班牙的。」

  洛威接過來一飲而盡,他突然訝異地看著空杯子。酒味真美呀!

  愛妮笑了。「哦,洛威,你的手下真是頑固啊!和他們講道理簡直是對牛彈琴。我本來很需要你的幫忙的。」她溫柔地將他拉向沙發椅上。「來,試試這個,醃桃子。還有你大慨也會喜歡這種麵包,裡面沒有沙子。」

  洛威還搞不清楚自己在做什麼時,他已經半躺在柔軟的椅子上,囗裡不斷送入美味食物,耳朵聽著他妻子談些瑣碎的家常事。他實在應該離開了,但是他並沒有動。「妳剛才說找到多少金幣?」她發現自己問道。

  「我們找到六個金幣,十二個銀幣,還有幾百個銅幣。另外還有八具屍體,那些已經埋起來了。」她在胸前畫了個十字。「來,不要這樣彆扭。放鬆下來,頭放在我的腿上。」

  洛威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伸開腿來放在沙發上,頭放在她柔軟的腿上。剛才的酒已經漸漸在他的身體裡產生效用了。愛妮看著在她膝上沉沉入睡的漂亮男人,一手輕柔地撫撥他的頭髮。她希望這一刻永遠持續下去。

  他平靜地睡了將近一個小時,直到希曼穿著五十磅的盔甲來到門口。

  警覺的洛威猛地一下坐了起來。「發生什麼事了?」他問道。

  希曼看著他哥哥,又看著他嫂嫂。他從來沒有看過洛威在天黑之前正眼瞧過女人,更別說是倒在女人腿上了。他皺起眉頭。希曼向來是站在他嫂嫂這一邊的,但是他卻不喜歡眼前的景象。他不喜歡這個女人使得洛威忘記他的處境。才幾小時前洛威還不敢來見這個女人,那時希曼還覺得有些好笑。但現在他相信這女人確實有值得擔心的地方。她會讓他忘記他的責任嗎?她會讓洛威忘記對霍家的仇恨嗎?

  希曼不希望他哥哥有所改變,他不要見到洛威的稜角軟化。

  「我竟不知道今天是休假日,」希曼尖刻地說。「十分抱歉,打擾你們了。我會叫大家各自操練,我則得去審判農夫的紛爭了,你這麼……忙,不打擾你了。」

  「你去訓練武士。」洛威很快說道。「我去審判。還有你如果還想要保有舌頭,就咬著不要動。」

  希曼轉過身去藏住笑意。這才是他哥哥。這個女人愛怎麼改裝這座城堡都可以隨她,但是他可不喜歡她來改變洛威。量她也沒辦法!他笑著想,沒有人改變得了洛威。他離開了房間。

  愛妮很想對希曼丟瓶子。她感覺到他的疑懼、他的不信任,這個城堡的人好像都恨不得洛威永遠像塊石頭一樣。她把手放在洛威肩上。「我也許可以幫忙你到法庭作判決,以前我常常幫我父親做的。」她說。事實上,她根本就負起了全都的判決責任,因為他父親除了老鷹和馬匹之外就無暇他顧了。

  洛威立刻跳了起來。「你不要得寸進尺,女人。我會替我自己的農人裁決事情。」

  她也站了起來。「看來到目前為止你也做得很不錯,不是嗎?」她生氣他說。「讓他們挨餓就是你所謂的正義嗎?如果兩個人有紛爭,你怎麼辦?把兩個人都吊死嗎?正義!你根本不知道這兩個字的涵意。你只知道處罰、處罰、處罰!」

  愛妮看著他的眼睛,她想現在她一定名列在他的必殺名單之內了。她幾乎要畏縮下去,但是強大的意志力使她站在原地。

  突然他的眼神變了。「如果有人偷了另一個人的牛,妳會怎麼辦?叫他們一起洗個澡嗎?還是罰他們一天清兩次指甲?」

  「不,才不,我會──」愛妮說,但突然她知道他是故意在捉弄她。她的眼睛閃閃發光。「我會罰他們和你待一整天,你的牛脾氣和身上的臭味就夠他們受了。」

  「哦?」他柔聲說,向前走近了她。「妳卻好像不太在乎我的臭味呢!」

  他一手將她拉近,愛妮在他身上融化了。不,她一點也不在乎他的味道、他的牛脾氣。他起先溫柔地吻著她,後來愈來愈深,愈來愈猛。

  他把嘴移開,但仍然擁著她。「妳要我做奴隸,做些什麼?我們是不是要在床上待一整天?」

  愛妮睜大了眼睛。多麼誘人的建議,她想,但是她克制住了慾望。「我要你改裝成農人,和我一起去參加市集農會。」

  洛威眨了幾下眼睛,突然放開手,愛妮跌坐在椅子上。「作夢都別想!」他說,憤怒又浮上面孔。「妳想置我於死地,如是間諜!霍家人──」

  「去他的霍家人!」愛妮吼道。「我才不管什麼霍家人,我只想要你和我單獨相處一天,我要穿著衣服跟你在一起。不要有任何人來打擾,和我到農人的慶祝會裡過一天。」她慢了下來。「你難道就不能撥一天給我嗎?」

  洛威的臉上毫無隱藏地顯出他對這構想的興趣。一天的輕鬆享樂……「我不能沒有武裝就到村子裡去,」他說。「他們──」

  「不會認出你的。村子裡一半以上的人都是你父親──和你的──後代。」她厭惡地說。

  洛威對他的態度很驚異,他早該把這女人關到地牢去的。「妳以為他們會認不出妳來嗎?」

  「那我就帶只眼罩好了。我會改裝的,農人才不會相信他們的領主和夫人會混在他們裡面呢!就只要一天,洛威,求求你?」她靠近地,洛滅聞到她身上熏衣草的香味。

  他聽見自己說了:「好吧。」但卻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說了。

  愛妮的雙手飛快地纏上他的脖子,吻遍了她可觸及的肌膚。就在這短短的一瞬間,他很輕很快地擁了她一下。不是肉慾的,卻是愉悅的表示。

  他很快地放開她。「我要走了,」他喃喃說道。「妳給我待在這裡,不要插手法庭的事。」

  她想要露出難過的神情,但事實上她太高興了。「我當然不會嘍。我是個盡職的好妻子,我唯一的工作就是要讓我的丈夫心情愉快。」

  洛威搞不清楚她究竟是不是在挖苦他。「我要走了。」他又說。她伸出手給他,他發現自己竟然遲疑了一下,才輕吻她的手。他幾乎是逃離了那房間。好的,他會跟她去市集,他一面跑下樓梯一面想著,然後他就要把送到巴曼城堡,再把八個星期女郎接回來。是的,這是這樣。這個妻子已經太過分,再不給她顏色瞧瞧,她會以為自己是什麼女王了。

  但是就在他想著如何如何之際,他也在想著那天晚上也要如何取悅這個床上女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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