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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茱蒂.德佛奧]淘氣俏佳人(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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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9 13:26:08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淘氣俏佳人 作者:茱蒂•德佛奧
 
孟傑明是受伊莉莎白女王冊封的爵士,外貌英俊且具有貴族身份,可是家境-貧如洗。
他接受了一個工作,要護送梅家的女繼承人到未婚夫的住處。
如果梅家的女繼承人愛上傑明--這是傑明摯愛的妹妹裴玲的計劃--那麼孟家的經濟困境就得以解決。
然而,從小就受到父親嚴密保護的梅艾雅,卻不是傑明預期的那種嬌生慣養的羞怯富家女,她是個淘氣丫頭,一心一意想追求客觀環境不允許她的自由。
更棘手的是,當傑明潛入梅家,想看看他護送的女繼承人長得如何時,竟然將艾雅的表姊芙嵐誤以為是梅家的繼承人。
艾雅將錯就錯,和芙嵐互換身份。這下傑明該如何處理?去追求他誤以為是繼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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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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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9 13:26:46 |只看該作者
第1章

     一五七二年

  "梅家的女繼承人!也會像姐姐裴玲一樣漂亮。"但他騙了她。不單是那件事,還有許多事後來證明都是謊言。例如他曾說他們永遠會有足夠的食物可吃;會有溫暖舒服的地方可住,還有母親很快就不會再對"看不見的人"說話--但這些也是謊言。

  而且他最最不該的是,說他自己會長命百歲。

  小裘仰起頭,眼冒金星地看著哥哥。她那頭黑髮曾因為一群在擊劍時被她打敗的男生將熱蜂蜜和松脂倒在她的頭上以為報復,而被迫剪短。現在她的頭髮已回復原先亮麗的髻發,她發現自己確實還有一處漂亮的地方。

  "梅家的女繼承人!"小裘又再說一次。"喔,傑明,想想那些可愛的錢!你想她是在金子打造的浴缸裡洗澡嗎?她戴著翡翠睡覺嗎?"

  "她床上什麼都沒有",傑明的隨從萊斯悄聲地說道。"她父親把她像黃金般鎖了起來。"

  湯姆--傑明的另一個隨從在桌底下踢了萊斯一腳。

  小裘很清楚湯姆踢萊斯的目的是要他閉嘴,因為他們認為十二歲的她什麼都不懂,而且希望能永遠保持那樣。小裘不打算告訴他們,她知道什麼或不知道什麼,因為她的自由已遭到太多限制。如果這些大人發現她知道的事情有多少,一定會逼問她是從哪裡得知這些不該知道的事。

  傑明眨眨眼。"也許不是翡翠,而是穿絲質的睡衣。"

  "絲的睡衣!"小裘托著腮,作夢似地說道。"是意大利絲還是法國絲?"

  坐在桌前的每個人都笑了,小裘知道眾人都聽到了她的話。她也許無法用外表引起注意,但是她知道自己常能逗得人們哈哈大笑。

  也許孟家的子孫請不起小丑在晚餐助興--或甚至連晚餐都不太像樣,但小裘盡其所能地使晚餐的氣氛熱絡一些。

  她一躍跳到桌上,再跳上城堡冰冷的硬石板地上。

  傑明蹙眉看著安靜地坐在另一側的母親,她吃的食物是那麼少,令人不懂她是怎樣存活的。小裘的沒規沒矩並沒有打母親永恆的夢幻世界。雖然她望著她的么女,但傑明不知道到底有沒有看到小裘。假如她看到了又是否還記得小裘是誰,母親可能會叫她艾德或是裴玲,或是叫她真正的名字--莉。

  傑明回頭看向他的小妹,她總是穿緊身長褲和短背心,打得一如騎士的隨從。他告訴自己上千次,一定要強迫小裘變回女孩的樣子,但即使他有那樣的念頭,終究不忍心那樣做。等她長大就必須面對生活的艱辛,現在就讓她當個孩子吧!"

  "你認為她每天穿什麼衣服?"小裘站在眾人的面前問道屋裡只有五個人圍坐在桌前,和幾個剛從廚房走出的僕人,是小裘喜歡想像屋裡有數百個人,而她是站在女工的面前表演。

  小裘模仿女人清晨醒來時伸懶腰、打呵欠的樣子。"把金子打造的便壺拿過來。"她擺著架子下命令,逗笑了她的姐姐。如果她的舉動使裴玲笑了出來,傑明就會讓她繼續。小裘做出女人撩高裙擺,跨在便壺上的不雅動作。"喔,天這些翡翠給了我最甜蜜的痛。"她扭動著身體說道。正在對裴玲耳語的傑明揚起眉毛,示意小裘不能太過分。小裘直起身體。"把我的衣服拿過來。不,不是這一件,也不是那一件或那一件。不對,你這笨蛋,告訴你多少次那件衣服我穿過了?我要穿新衣,永遠都要穿新衣!什麼?這是新衣?你怎麼能叫梅家的女繼承人穿那種衣服?為什麼這絲綢這麼薄……為什麼我一穿它,它就塌下去了呢?"

  一聽到那句話,萊斯笑出聲,甚至連很少笑的湯姆也揚起嘴角。他們見過宮裡女人穿的禮服硬邦邦的,令人以為她們是木頭雕像。

  "這件比較合我的口味,"小裘退後一步,假裝在看一件衣服。"你們這幾個男的過來把我舉起來,裝進衣服裡。"

  一聽到那句話,連湯姆都笑得露出牙齒,傑明也忍俊不禁。

  小裘縱身一跳,彷彿被放進硬邦邦的衣服裡,然後等扣子扣上。

  "再來是我的,"小裘假裝在看好幾件珠寶。"這裡有翡翠、紅寶石、鑽石和珍珠,我應該選哪一樣呢?"小襲自問自答。"選?哎,既然是珠寶還用選嗎?我當然全都戴上!"

  小裘分腿而立,彷彿在對抗海上的暴風雨,接著又伸開雙臂。"好了,伸手撐著我的肩。你,過來幫我把珠寶戴上。"

  每個人都笑著看小裘先伸出一隻腳,然後換另一隻腳,然後伸出一隻手,然後又伸長了脖子,彷彿她的脖子被絞刑的繩索拉高。她使個眼色,讓眾人瞭解她戴了又大又重的耳環,當鑲滿珠寶的帽子戴在她的頭上時,她一副承受不住重量而東搖西晃的樣子。

  此時,屋裡的每個人早已笑得人仰馬翻--除了小裘的母親。

  "好,可以放開我了!"小裘對假想扶著她的男人說道。好半晌,她晃得很厲害,眼看就要像個爛醉的水手、站在狂風巨浪的甲板上那般的不支倒地。就在她快要倒下時,她勉力使自己站直,然後故作很有尊嚴地牢牢站穩。

  眾人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笑,等著看接下來的表演。

  "現在,"小裘語帶威嚴。"我要看看是誰來護送我這全英國最富有的女人,看看他是否配送我到未婚夫那裡。等一下,先告訴我他是怎樣的人!"

  每個人都偷瞄了傑明一眼,他靦腆地低下頭,握著裴玲的手放在胸前。他才剛回到家沒幾天,發現自己隨時都想看著或接觸他的家人。

  "孟傑明?"小裘說道,"嗯,我聽過那個家族。有些錢,但不多。不過,誰會比我富有呢?什麼?大聲點!我聽不到。對那樣好多了。我很清楚我多麼有錢,但我是個女人,我喜歡聽別人大聲說出來。"

  好一晌,她只顧著欣賞自己的左臂。"剛才說什麼?喔,對啦,這個有此榮幸護送我的男人姓孟。你說什麼?他是個窮光蛋?"

  小裘淘氣的臉困惑地皺了起來。"窮?我不認識這個字,解釋給我聽吧!"

  當笑聲再度停歇後,她繼續說:"啊,我懂了,只有一百件衣和幾件珠寶的人就叫做窮光蛋。什麼?沒有珠寶?沒有絲衣?你說什麼?這男人住在破屋子裡,有時餐桌上居然沒有肉?"

  那句話令傑明雙眉緊蹙,明知這就是他會接下這貶損身份的工作、護送一位嬌生慣養的女繼承人到幾乎和她同樣富有的未婚夫家的原因。但即使如此,他仍然不喜歡聽到別人大聲說出來。

  小裘不理會哥哥緊皺著的眉頭。"如果他沒有東西可吃,那麼他一定很……矮小。"小裘一臉納悶的表情令傑明失笑,使他忘了自己的問題。不,他可不矮小!

  "我該用盒子把他裝起來帶在身上嗎?"小裘舉起手問,沒忘記要假裝手臂承受數百件珠寶的重量。她把手指張得很開,因為假想的戒指很大,手指無法併攏。"當然嘍,要用珠寶鑲嵌的盒子。"小裘說道。"啊,這樣也好,可以讓我多帶一些珠寶。什麼?沒有訂做盒子?你被解雇了!還有你和--喔,原來如此,他並不矮小。他雖然沒有東西可吃,但是並不矮小。我不懂,也許你最好把他叫進來,讓我瞧瞧這個……這個……你剛說的那個詞叫什麼?啊,對啦,窮光蛋。"

  語畢,小裘就假裝梅家的女繼承人因一身珠寶重得無法動彈地站著,等候孟傑明抵達。

  小裘運用口技,發出生銹的門打開時的嘎吱聲。"根據可靠的消息來源,"她對眾人做旁白。"金鉸鏈都會發出討厭的嘎吱聲,所以我們不裝金鉸鏈。" 

  接著,小裘露出震驚的表情:她張大了嘴,兩眼大睜,然後舉起一隻手遮住眼睛,彷彿想擋住強光以免眼睛被弄瞎。"你太俊美了!"

  那句話使傑明漲紅了臉,他的兩個手下笑得前俯後仰,他們早就對女人被傑明的俊美迷得神魂顛倒的模樣感到厭煩。

  "世上的任何珠寶都比不上你的俊美,"小裘用高過眾人笑聲的音量喊道。"喔,我必須得到你,非得到你不可!拿去!"她做出取下珠寶的動作,把手臂、脖子、耳朵上的每件珠寶都丟給傑明。

  "你必須跟我結婚,"小裘喊道。"沒有你我活不下去!你正是我這一生所追求的。放在你的旁邊,翡翠就顯得黯然失色,它們遠不及你的眼睛明亮動人。珍珠的光澤比不上你的皮膚,鑽石無法--"

  她的話被傑明朝她丟去的坐墊打斷,它並且打中她平坦的胸部。

  小裘緊緊擁著坐墊。"這是我最親愛的男人給我的,他……喔,天呀!"他在這上面坐過,他最柔軟的那個部位碰過它。若是我的眼睛和嘴唇能與這低賤的坐墊分享那--"

  這次她停下來是因為傑明躍過桌子,一手摀住她的嘴。她咬了他的小指一下,使他嚇了一跳而放開她。

  "他的手臂圈住了我,"小裘大聲說道。"我就算死--也了無遺憾!"

  "你若不閉嘴就會死得很難看,"傑明說道。"你從哪裡學來這些不三不四的話?不,別告訴我,就算你不在乎我的感受,好歹也要想想你把裴玲嚇壞了。"

  小裘偏個頭,看到姐姐那美麗的臉因開心而顯得紅潤。大家都以為裴玲正如她的外表那樣單純無邪,事實上,小裘對姐姐非常坦白,常常把自己的胡作非為告訴她。

  "出去--"傑明揮手示意屋內的每個人。"不准再調侃我了。告訴我,小妹,當我沒在這裡讓你消遣時,你都做什麼樣的娛樂?" 

  小裘不假思索就說:"家裡悶死了,只有父親和艾德--"她的手飛快地摀住了自己的嘴。

  好一晌,破舊的屋子裡一片靜默,好像每個人曾經忘了兩天前才辦過兩個葬禮。嚴格說來,這戶人家正在哀悼孟家的大家長及長子的驟逝。但長子艾德形同外人,而父親長期把自己關在頂樓的房間,要他們哀悼很少見到面或是並不懷念的人著實不易。

  "是的,"傑明冷靜地說道。"我們該記起正事。"他繞過桌子,送裴玲回房間。

  幾分鐘後,傑明和裴玲單獨在房間裡。

  "為什麼沒有人告訴我?"傑明站在窄小的窗戶前問道,伸手撥落了一塊石頭。幾年前--當他離家時--石壁裡的鉛管被抽出賣掉,因此水直接滲入石壁,使得石壁呈現斑駁的現象。

  他轉過身,看到妹妹平靜地坐在椅子上,那張椅子比較適合放在佃農的茅舍裡,而非家道中落的望族。"為什麼沒有人告訴我?"傑明再次問道。

  裴玲並沒有說出她預先擬妥的解釋,而是實話實說。"因為自尊心。"她遲疑了一下,然後微笑說:"就是現在使你的胃翻攪、令你額頭冒汗的自尊心,告訴我,你正在把玩父親給你的匕首嗎?"

  起初傑明不知道裴玲在講什麼,但隨即就發覺自己確實握著父親很久以前送給他的匕首。刀柄鑲嵌的寶石早在數年前就用玻璃取代,但是如果把匕首放在陽光下,就會發現把手上仍覆著一層黃金。

  傑明笑笑。"我居然忘了你是多麼瞭解我。"他在裴玲腳邊的座墊坐下來,把頭靠在她的膝上,愉悅地閉上眼睛,讓她撫摸他的頭髮,

  "我從未見過比你美麗的女人。"傑明柔聲說道。

  "我們是雙胞胎,你那樣說豈不是在讚美自己?"

  他親吻她的手。"我又老又醜,而你的美卻從未被歲月碰過。"

  "沒被碰過倒是真的。"她拿自己的處女之身開玩笑。

  但傑明並沒有笑,只把手舉到她的面前。

  "沒有用的,"她笑著說道,抓住他的手。"我什麼都看不到,沒有人會娶一個瞎子當老婆。我對這個世界一點貢獻也沒有,倒不如當年出生時就夭折。"

  傑明猛然站起的激烈反應令裴玲大吃一驚。"喔,傑明,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我說話太欠考慮了。求求你,再坐下來,讓我碰到你,求求你。"

  傑明坐了下來,但是他的心因罪惡感而劇烈地跳著。他和裴玲是雙胞胎,但是他比她巨大,因此花了好幾個小時才生出來。當裴玲好不容易得以產下時,臍帶纏住她的頸部,並且很快就被發現失明。接生婆說這都是傑明的錯,因為他花那麼久的時間才生下來,因此傑明始終感到內疚不已。

  傑明和他這位漂亮的妹妹一直很親近,從未對她失去耐性或厭倦與她為伴。他在各方面協助她,鼓勵她爬樹、爬山,甚至還讓她單獨騎馬。

  只有大哥艾德對傑明這樣愛護裴玲的行為不以為然。每當有人稱讚傑明多麼體貼,願意放棄和朋友玩耍的時間來帶他失明的妹妹去採莓果時,艾德總是說:"他偷走她的視力,不是嗎?他為什麼不竭盡所能,把視力還給她?"

  傑明深吸口氣,為什麼沒有人告訴我,因為自尊艾德做了什麼?"他把思緒帶回現今,但罪惡感仍壓在他的心頭上。

  "你必須停止自責。"裴玲說道,雙手拉著傑明濃密的黑髮,使他抬起頭看著她,傑明很難相信那雙美麗的藍眸居然什麼都看不見。

  "如果你用憐憫的表情看著我,我會使你變成禿頭。"裴玲說道,更用力拉扯他的頭髮。

  "哎喲!"裴玲放開他的頭髮時,他笑了起來,然後執起她的手親吻著。"我忍不住會有罪惡感,因為我太瞭解父親和艾德的為人。"

  "是的,"裴玲黯然地說道。"父親的頭從來不會從書堆裡抬起,而艾德是隻豬玀,村裡沒有一位少女能免受其害。他之所以早死是因為惡魔太喜歡他,想把他永遠留在身邊。"

  傑明忍不住笑了起來。"這幾個月來,我好想念你。"

  "是好幾年,親愛的哥哥。"

  "為什麼女人總是記得最不重要的細節呢?"

  裴玲擰他的耳朵,使他痛得大叫。"現在,不准再說你們女人怎樣,而是把你所接下的工作告訴我。"

  "你的心腸多好呀!使護送富有繼承人的工作變成騎士的神聖任務。"

  "因為那是你的工作。奇怪,你和艾德怎會是兄弟呢?"

  "他是在爸媽結婚五個月後出生的,令我有時不禁猜想他的生父是誰。"傑明譏諷地說道。

  若換作是別人這樣說,裴玲一定會為早已精神恍惚的母親辯護。"我曾問過母親那個問題。" 

  傑明大吃一驚。"她怎麼回答?"

  "她揮揮手,說:'那年夏天有那麼多英俊的男士追我,我根本記不得是哪一個。'"傑明的第一個反應是憤怒,但他太瞭解母親了,以至於無法對她發怒,他放鬆了自己,微微一笑。"如果母親的娘家發現她懷孕了,還有誰會比父親更適合娶她?我可以想像祖母對他說:'兒子,把書放下,你該去結婚了。'"

  "你想,他在新婚之夜仍然讀個不停嗎?喔,傑明,你想我們會不會是……"裴玲的眼睛大睜。

  "就算是學者有時候也會放下書本。更何況,我們和堂兄妹們都非常相像,而小裘根本就是父親的翻版。"

  "說的也是,"裴玲說道。"原來,你也想過這一點?"

  "一、兩次。"

  "我看每次艾德把你推到馬糞堆裡,或是把你綁在樹上然後棄之不顧,或是破壞你的私有物品時,你都會這樣想吧?"

  "或是每當他罵你的時候,"傑明柔聲說道,然後眨眨眼。"或是當他想把你嫁給歐亨利時。"

  裴玲不由得發起牢騷。"亨利仍在跟母親提親。"

  "他這個人有沒有頭腦啊?"

  "大概是沒有。"裴玲冷冷地說道,不想讓任何人看出她的失望。從來沒有門當戶對的人來向她求婚過。"求求你,別再提艾德以及他如何敗光我們少得可憐的家產,而且絕對不要再提歐亨利!說說你的那位女繼承人。"

  傑明原想抗議,最後還是閉上嘴。"他的"女繼承人和他那位吃喝嫖賭樣樣都來的"哥哥"有很大的關係。當傑明遠離家園,奮不顧身地為女王效忠作戰時,艾德變賣所有的家產,以便有好馬可騎(結果他弄斷馬的腿或脖子)、有華服可穿(結果他弄丟或是弄壞),以及永無止盡的賭博(當然,每賭必輸)。

  當艾德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使孟家破產時,父親居然把自己關在頂樓的房間裡撰寫世界史。他幾乎不吃不睡,不見任何人,也不和任何人說話,僅夜以繼日地寫作。當裴玲和小裘把艾德揮霍無度的行為--包括變賣土地以償還債務的惡行--告訴父親時,他居然回答:"我能怎麼辦?反正那將來都會是艾德的財產,所以他要怎麼做都可以。我必須在有生之年完成這本書。"

  但是一場熱病奪走艾德和父親的性命。他們只撐了一天,第二天就死了。

  傑明返回奔喪時,發現原本收入尚可的家現在竟然無法維持生計。除了現在所住的房子以外,所有的土地早就被賣掉了。莊園、農地和所有佃農所住的茅舍都在前一年被賣掉了。

  數天來,傑明怒不可遏。"他要你們怎麼過活?沒有租金,沒有穀物,他要你們吃什麼?"

  "當自然是用他贏來的錢,他總是說他'下次'一定會贏。"小裘答道,她看起來既早熟又令人心碎地年輕。她對傑明揚起眉毛。"也許你應該少對那些無法改變的事大吼大叫,而就你僅剩的想想辦法吧!"她朝裴玲的方向投以意味深長的一瞥。

  小裘的意思是,沒有人會想娶失明的女人,不論她有多麼漂亮或甚至有多麼豐厚的嫁妝。供養裴玲永遠是傑明的責任。

  "自尊心,"傑明說道。"沒錯,你和小裘的自尊心太強了,以至於不肯叫我回家。"

  "不,是我自尊心太強了,小裘說……呃,也許最好別告訴你小裘說了什麼。"

  "她說我懦弱無能,把你們倆丟給像艾德那樣的野獸?"

  "和她比較起來,你這話還算口下留情。"裴玲微笑道,仍清楚地記得小裘所說的每字每句。"她從哪裡學來那些可怕的話?"

  傑明縮一下身子。"不必懷疑小裘不是孟家的人。父親說得對,小裘少不更事。"

  "父親討厭任何使他的注意力從書本移開的事物。"她的聲盾帶有一絲的怨恨。"但小裘能夠大聲朗讀給他聽,而我卻不能。"

  傑明輕捏一下她的手,兩人都陷入不愉快的回憶裡。

  "夠了!"裴玲嚴肅地說道。"說說你那位女繼承人的事。"

  "她不是我的,她即將嫁到包家。"

  "想想她的財富,"裴玲夢幻地說道。"他們每天都燒木頭,以便整座屋子都保持溫暖嗎?"

  傑明笑笑。"小裘夢想珠寶和絲綢,而你卻夢想溫暖。"

  "我夢想的不止那些,"她柔聲說道。"我夢想你娶她。"

  傑明惱怒地推開她的手,起身走到窗邊,不自覺地又拔出身側的匕首把玩著。"為什麼女人老是把每件事都扯上愛情呢?"

  "愛情?哈!"裴玲激動地說道。"我要的是桌上有食物!"你知道連續一個月只吃發霉的扁豆是什麼滋味嗎?你知道那吃多會對腸胃有什麼影響嗎?你知道--"

  傑明按住她的肩,迫使她坐回椅子上。"對不起,我--"他能說什麼?當他的家人在挨餓時,他卻在陪女王用晚餐。

  "這不是你的錯,"裴玲冷靜地說道。"但是麵包長蟲確實會無法讓人扯到愛情。我們必須看清事實,看看我們擁有什麼。首先,我們可以去投靠孟家有錢的親戚,求他們可憐我們。我們可以搬到他們家裡,一天吃三頓像樣的伙食。"

  傑明揚起眉毛,看著裴玲。"如果那是個選擇,你和那滿口髒話的小裘為什麼不在幾年前就去投靠他們?艾德不會在乎,父親不會注意,你們為何選擇留在這裡吃腐敗的食物?"

  裴玲緩緩露出笑容,然後兩人異口同聲地說:"自尊心。"

  "可惜的是,我們無法拿自尊心賣錢,"傑明說道。"如果能賣掉,我們會比梅家的女繼承人更有錢,"

  那句話使兩人笑出聲來,因為"比梅家的女繼承人更有錢"是英國人常說的一句話,傑明甚至在法國都聽過。

  "我們無法出賣自尊心,"裴玲慢慢說道。"不過我們還有一樣非常珍貴的東西。"

  "請告訴我是什麼?石屑有市場嗎?也許我們可以說這裡的井水有療效,以吸引有錢人上門,或是--"

  "你的俊美。"

  "賣馬廄裡的馬糞,"他繼續說道。"或是--我的什麼?"

  "你的俊美,小裘曾經說過。傑明,想想看!金錢買不到什麼?"

  "如果有,也不多。"

  "它買不到俊美。"

  "喔,我懂了,你要我賣掉……套用你的話,我的俊美。如果我是商品,那麼金錢可以買到俊美--如果我真的俊美。"他開玩笑地說道。"你怎麼知道我不是醜八怪呢?"

  "傑明,我雖眼盲但是'心不盲'。"裴玲的語氣彷彿在對呆子說話。

  傑明強忍住笑。

  "你以為我沒有聽見或感覺到女人對你所發出的歎息嗎?你以為我沒有聽過那些女人說她們想對你做什麼下流的事情嗎?"

  "這倒引起我的興趣,"他說道。"你得多告訴我一些。"

  "傑明!我是說真的!"

  他按住裴玲的肩膀,鼻子貼近她。"親愛的妹妹,你沒有聽清楚我方才說的話。我是要護送這有錢的女繼承人去她未婚夫的家。她不需要找個丈夫,她已經有現成的了。"

  "這個姓包的男人是誰?"

  "跟她一樣有錢。"

  "她幹麼還要更多的錢?"

  傑明溺愛地對漂亮的妹妹微笑。她一直住在鄉間,對她而言,財富是指溫暖的衣物和充足的食物。但傑明去過很多地方,知道這世上沒有"足夠"的金錢,也沒有"足夠"的權力。對許多人而言,"足夠"這個詞是不存在的。

  "別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裴玲斥責道。

  "我一個字也沒說。"他舉起雙手表示抗議。

  "沒錯,但是我聽得到你在想什麼。你知道女王已經暗示梅柏肯如果付出足夠的金錢就可以受封爵位。"

  "而他拒絕了,那男人的吝嗇舉國皆知。那一點我很慶幸,否則他不會僱用像我這麼窮的人去護送他的寶貝女兒。"

  "投錯,你是很窮,但現在你已經繼承父親所有的爵位。"

  傑明大吃一驚。"我繼承他的爵位?"他若有所思地說道。"這麼說,我是伯爵嘍?"

  "也是子爵,你至少擁有三個准男爵的身份。"

  "嗯,你想我可以使小裘跪在我的面前,吻我的戒指嗎?"

  "傑明,想想你在婚姻市場的身價:你是一個貴族,而且你俊美無比!"

  那句話使傑明差點嗆到。"你使我像一隻參賽得獎的鳥。快點來呀,女士們,看看他美麗的羽毛,他是不是很耀眼啊?把這隻鳥買回家,你的丈夫和孩子就會永遠愛你。"

  裴玲抿著嘴。除了你,我們還有什麼?我嗎?會有富家子弟娶'我'嗎?娶個既是瞎子且沒有嫁妝的女人嗎?小裘呢?她沒有嫁妝,也不漂亮,而且她的脾氣教人敬而遠之。"

  "你是口下留情。"他椰榆道。

  "而你蠢得可以!'

  "容我說句話,"他的聲音帶有憤怒。"當我照鏡子時,我只看到自己,並非我兩個妹妹所見到的阿波羅。"他吸口氣,使自己冷靜下來。"親愛的妹妹,你以為我沒有想過這些?當然不是像你講的那樣,但是我也知道如果我能娶個有錢人家的女兒,許多問題就會得以解決。你以為我沒有想過這個女繼承人也許是解決所有問題的好方法嗎?"

  裴玲綻出笑容,傑明立刻曉得那笑容的涵義。

  他並沒有回以笑容。"你和小裘到底在打什麼鬼主意?你們在計劃什麼?"雖然裴玲和小裘的個性截然不同,但兩人卻非常親密。

  "裴玲!"他嚴肅地說道。"我絕不參與你們的計劃!"這是一份正正當當的差事,如果我把這女孩平安地送到她的未婚夫手中,我就能夠得到一筆豐厚的酬勞。事情就是這麼單純,我不會讓你或是那調皮的小裘--"

  他停了下來,發出一聲呻吟。他能夠率兵作戰、與他國協商簽約,可是卻拿他兩個妹妹沒辦法!"

  "我絕'不'參與!"他喊道。"絕不!"聽懂了嗎?裴玲,不准再那樣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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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9 13:28:49 |只看該作者
第2章

  "如果她愛上你,傑明,她父親當然會允許她嫁給你。她是他的獨生女,會繼承他的一切,她想要的任何東西他當然都會給她。"

  甚至連傑明也覺得小裘言之有理。他有意見,可是卻說不出來,因為他咬了滿嘴的大頭針。從早上到下午,他身上只穿汗衫站著讓村裡的裁縫師和六個縫紉女工量身做新衣,以贏得梅家繼承人的芳心。

  昨晚他一邊猛喝酒,一邊聽小裘和裴玲駭人聽聞的計劃,雖然那計劃令人生厭,但是她們在短短數天內就能做這麼多事情,卻令他印象深刻。

  在聆聽計劃的同時,傑明也得知大哥(或者,他喜歡把艾德想成是同母異父的哥哥)更多不義的行為。艾德不僅賣掉孟家的土地,而且還賣給跟他同樣無恥的小人。

  "卑鄙、撒謊、殺人--"

  "他們究竟做了什麼?"傑明打斷小裘的話。

  管理莊園似乎不是新領主的著眼點,彷彿恫嚇佃農才是他們的興趣所在。他們燒掉農作物和房子、強暴良家婦女、騎馬踐踏剛播種的田地。

  當傑明聽到小裘告訴佃農"傑明回來後會解決所有的問題"以作為安撫時,傑明差點嗆到。

  "那不再是我的土地了!"

  裴玲聳聳肩。"數百年來,那塊土地一直為孟家所擁有,因此你的責任怎能在短短的兩年內就停止呢?"

  "因為它已經被賣掉了!"傑明幾乎是用吼的,但是大家都曉得他感受到壓在他肩膀上的人情包袱。

  事後,傑明曾想,如果當時沒有喝醉,他一定會跳出窗外,然後拚命地跑。他接下護送梅家繼承人的工作不過是兩星期之前的事,而他的妹妹居然在這段期間就把孟家土地上--即艾德賣掉的土地上的三個小村落組織了起來。

  一想到別人一定說了什麼,傑明就滿臉通紅。他的夥伴笑得太厲害了,只好離開房間。看來,他的兩個妹妹已經把他"賣掉"了。

  "只賣掉你的俊美。"裴玲設法使他安心--彷彿那樣說會有幫助。

  "就像種馬或是得獎的公牛。"小裘說道,然後笑著躲開傑明的手。

  昨晚村裡的每戶人家都派出代表,將他們省下或是(傑明懷疑)偷來的東西帶到孟家。東西多得琳琅滿目,有斷裂的銀湯匙、金製水壺的把手、舊硬幣、可出售的鵝毛袋子、幾隻小豬(其中有一隻想跟傑明一起喝醉)、毛皮、皮帶扣子、富家女衣服上的鈕扣。

  "這些是幹麼用的?"傑明問道,望著桌上和地上成堆的"贓物"。那只好奇心強的小豬打翻桌上的每個木製高腳杯,舔光所有的酒。人類覺得難以下嚥的東西,它卻吃得津津有味。

  "我們要給你做一套像樣的衣服,"裴玲說道。"把你打扮成風度翩翩的王子,讓梅家的繼承人對你一見鍾情。"

  聽到那句話,傑明笑得前俯後仰。那隻小豬--此刻就在傑明的手腕旁邊--抬起頭看著他,也跟著笑了起來。

  當傑明環顧室內時,他很驚訝地發現屋裡--此刻大約有一百個人(其中有些人顯然從未洗過澡)--居然沒有人笑。

  "傑明,你是我們唯一的希望,"裴玲說道。"你能夠使任何女人愛上你。"

  "不!"他猛然放下杯子,差點打中小豬的蹄。他將馬克杯的把手握得很用力,以致沒有察覺到小豬爬上他的手,把臉埋進杯裡的酒。

  "我絕不要這樣做!那女的是要嫁給別人,她父親絕不會答應的!"傑明原本想說他要為愛情結婚,但是對於一個沒有土地的窮貴族而言,這是多麼奢侈的夢想。他希望自己能俯仰無愧地結婚,他雖然沒有錢,可是他有爵位,也許某個富商的女兒--那不就是指梅家的繼承人嗎?由於沒有幾個人見過她,因此她就像童話裡的仙女難以描述。有人說她美若天仙;有人說她畸形醜陋。不論她長得怎麼樣,她都會繼承一大筆財產。

  "我做不到!不行,絕對不行!"

  那正是他昨晚所說的話,可是今天他卻站在這裡讓人量身做衣服。他不會開口問他妹妹和村民從哪裡或是如何取得這麼昂貴的布料。他猜想艾德早就把錢花光了,而且他也認出這幾個縫紉女工是家裡以前的傭人,因此他判斷新的領主可能遺失了幾疋布料。

  但是他不會開口問,因為他不想知道。

  "小裘!"他咬著大頭針喊道,他的雙臂伸開。

  小裘拿走大頭針。"什麼事,親愛的哥哥?"

  "把我腳下的這隻豬抓走!

  "可是它喜歡你呀!"小裘說道,屋裡的每個人都強忍住笑。他們覺得很愉快,因為他們知道傑明會解決所有的問題。有哪個女人不會愛上地?他身高六尺、體重兩百磅、寬肩細腰、臀部肌肉結實、俊美的臉龐、墨綠色的跟眸、黑髮、蜂蜜顏色的皮膚、大理石雕像般的嘴唇。女人一看到他就瞠目結舌並不足為奇。

  "那隻小豬是母的。"裴玲說道,所有的人哄堂大笑。

  "夠了!"傑明吼道,一把扯下身上的黑色天鵝絨。一陣劇痛使他叫出聲來,連忙抽回手,發現手掌戳了兩根大頭針。他不耐煩地等著小裘幫他取下大頭針。

  他一把抓起自己的舊衣服,還沒穿上就走到門口,那隻小豬衝到他的腳邊,害他差點絆倒。傑明憤怒地抓起小豬,準備將它自三樓的窗戶丟出。但是當他正要這樣做時,他望入它的眼底。

"該死!"他嘟嚷著,把小豬夾在腋下。當他砰的一聲關上身後的門時,他聽到眾人的爆笑聲。"這些女人!"他嘟嚷著,迅速行下石梯。

  艾雅既沒有看見也沒有聽到身後的男人。對方一手圈住她的腰,另一雙手摀住她的嘴,所她拖到樹籬後面一處隱蔽的地方。她的心跳加速,她告訴自己:無論如何,我必須保持冷靜。在那一刻,她原諒了父親所做的一切,他要她生活在乎近囚禁的狀態。但是,這男人是如何進入花園的?每一面高牆的上方都釘有銳利的鐵釘,狼犬在花園裡自由地走動,而且到處都有工人。

  一分鐘前,她正在畫她漂亮的表姐芙嵐,一分鐘後她就遭到綁架。他怎麼會知道,艾雅自忖著,他怎麼會知道我是誰呢?

  那男人停了下來,將艾雅緊緊貼住他的身體,她從未如此靠近一個男人,她的住所到處都有父親的眼線,如果有哪個男人、家丁或管家敢對她笑,不出幾天就會消失。

  "如果我放開你,你保證不會大叫?"

  他的氣息拂過她的耳邊。

  "也許你不會相信,但我無意傷害你,我只是想打聽一些消息。"

  一聽到那句話,艾雅幾乎鬆了一口氣。那當然,所有的人都想跟她打聽消息。她父親有多少黃金?有幾筆土地?她的嫁妝有多少?人們想探聽她父親財富的慾望是無窮無盡的。

  艾雅點個頭,她當然會把所知道的事全告訴他、或任何人--因為她什麼都不知道。

  但是那男人並沒有立刻放開摀住她嘴巴的手,艾雅只覺得對方低頭看著她。她的脖子往後仰,她的頭抵住對方的肩膀,他的臉頰貼在她的額頭上。

  "你真是個可愛的小東西。"這話使艾雅害怕得掙扎起來。"別動!我沒時間跟你調情,我還有重要的事。"

  "聽到那句話,艾雅瞪了對方一眼。難道她得為妨害他綁架她而道歉嗎?

  但是對方把臉轉過去,從灌木叢的縫隙窺視芙嵐。"她很漂亮,對不對?"

  艾雅乘機咬他的手,使他鬆開她的嘴,但是圈住她身體的那隻手並沒有鬆開。

  "哎唷!你為什麼咬我?"

  "我還會更不客氣,如果你--"

  他再度撫住她的嘴。"我說過,我不會傷害你。我即將護送她,梅家的繼承人,走過英格蘭。"

  一聽到那句話,艾雅冷靜下來,立刻瞭解是怎麼回事,原來他想來看看他將護送的女人長什麼樣子。也難怪他會把一文不名的芙嵐誤以為是梅家的繼承人,因為芙嵐身穿的禮服比女王更為華麗,而且一副養尊處優的模樣。換句話說,如果她掉了一根針,她會叫傭人替她撿起。

  好吧,艾雅點個頭。

  "如果我放開手,你會保持安靜嗎?"

  艾雅再次猛點頭。

  他同時放開摀住她的嘴和圈住她的腰的兩隻手。

  一向很理智穩健的艾雅立刻從他的身旁跳開。

  但是他撲向前,用身體把她重重地壓倒在地上。

  當艾雅回過神,便抬起頭看他。"天呀!"他的外貌極為出色!就像從童話書頁走出來的人物。

  至於傑明,他看到一位很漂亮的年輕女人。她不像梅家的繼承人那麼漂亮,但是她臉上的朝氣足以彌補一切。深棕色的頭髮圍著一張心型的臉,褐色的大眼,濃密的睫毛,鼻子小巧,最迷人的地方是那櫻桃小嘴。她的眼睛直視著他,彷彿正在等他表明身份。從來沒有女人這樣看著他,這激起了他的好奇心。至於她其餘的部分,她的胸部豐滿、腰身纖細、臀部圓翹,令男人手癢--至少他有點癢。

  當艾雅從震驚中恢復過來後,不禁猜測父親為何僱用這樣的美男子送她到未婚夫的家。她父親一向只僱用那些無法引誘年輕富家女的醜男人,而且最重要的是,她父親向來要求錢要花得很值得。漂亮的人通常沒什麼用處--芙嵐就是個實證。因此父親為什麼會派這個漂亮、無用的男人來護送她呢?父親究竟在打什麼主義?

  "請聽我說,好嗎?"他說道。

  說這話時,他看著身下曲線玲瓏的身體,艾雅感覺到他放在她腰上的手逐漸上移。她從未見過那樣的眼神,但她本能地知道他在想什麼。

  "你若敢碰我,我就尖叫。"

  "我不是強暴犯。"他說話的語氣彷彿她傷了他的自尊。

  "那就趕快移開你的手和身體。"

  "說的也是。"他笑著說道,艾雅相信那樣的笑容一定迷死過許多女人。不過年輕英俊的男人必定會對梅家繼承人--或是與她有關的女人--綻出迷人的笑容。

  可是他並沒有移開身體。"你會保持安靜嗎?"

  "除非你移開!我快不能呼吸了!"

  他不情不願地側身離開她,但是這次當艾雅試圖逃走時,他已早有準備,一把抓住她的裙子,把她拉了回來。"你很不守信,對不對?"他一本正經地問道。

  "只有和君子打交道時,我才守信!"她的眼底閃著怒火。"先生,你闖入私人的土地。"

  "我認為我是提早一天來報到而已。"

  他的手又開始往上爬。

  艾雅瞇起眼看著他。"如果你放開我,我什麼都告訴你。"她的語氣彷彿他的觸摸罪大惡極。

  從他的表情,艾雅看得出她的話使他大吃一驚。無疑地,他只聽過女人說"好的"。和美麗的芙嵐相處了大半輩子,艾雅很清楚美麗的力量。艾雅會花上一個小時跟園丁爭論該怎樣修剪蘋果樹,但芙嵐僅步履輕盈地走到園丁的旁邊,眨著她的眼睫毛,說"她"認為應該怎樣修剪樹木,兩分鐘後就會有三個男人爭先恐後地照她的話做。在藥草園裡,有個害相思病的男孩將迷迭香修剪成"br"的字樣,而且到處都有天鵝--因為那是芙嵐最喜歡的鳥。

  說艾雅討厭漂亮的人或許有點誇張,但事實的確如此,她喜歡畫他們,可是卻比較喜歡和陶德那種長相的人做伴。

  "那當然,"他再次離開她的身體。"請不要逃走或是尖叫,否則我又得--"

  艾雅坐了起來。"抓住我?以使我把你想知道的事告訴你?"她輕蔑的語氣使得他一臉困惑,令她不禁莞爾。

  他站了起來,伸出手想協助艾雅起身,但是艾雅不予理會,逕自站了起來。"你想知道什麼?梅家有多少鎊黃金?或者,你想用多少馬車來估計?"

  "你很喜歡挖苦別人,對不對?不,我只是想瞭解她。"

  "是呀,美麗的芙嵐。"艾雅拍掉身上的塵土。對方穿黑色的天鵝絨,而她卻穿粗糙的亞麻布。但是住在泥濘的鄉間,穿天鵝絨很不實際。

  "她叫做芙嵐嗎?"

  "你打算用她的名字寫情詩嗎?已經有人那樣做了,我警告你,她的名字很難押韻。"

  那句話使傑明笑了起來,他窺視坐在陽光底下的芙嵐,她的面前攤著一本書。"她為什麼這樣靜止不動地坐著?她是個書獃子嗎?"

  "芙嵐不識字,她說讀書會使她眼角出現魚尾紋,寫字會使她白皙的手部肌膚變皺。"

  傑明又笑笑。"那麼她為什麼這樣靜止不動地坐著?"

  "因為我正在畫她。"艾雅的語氣彷彿他是白癡,這麼明顯的事實還用問!"

  "但現在你人在這裡,她不會注意到你不見了嗎?"

  "對她而言,想到有人看著她就夠了。"艾雅看著他的緊身背心。"你流血了嗎?"

  "糟了!"我忘了口袋裡的櫻桃。"他拿出櫻桃,其中有一些已經壓扁了。

  "原來你不僅擅自闖人,而且還是個小偷。"

  他背靠著灌木叢。"她在乎什麼?她那麼有錢,不會在乎丟了幾個櫻桃。想吃嗎?"

  "不,謝了,請告訴我你想知道什麼,好讓我回去作畫,行嗎?"

  "你很瞭解她嗎?"

  "瞭解誰?"艾雅裝傻。

  "當然是梅家的繼承人。"

  "瞭解得很,使你感興趣的是她的人,還是那些金銀珠寶?"

  "那些金銀珠寶,"他嚴肅地看了她一眼,把一粒櫻桃籽吐到地上。"但是我想瞭解她。我可以為她做什麼或送她什麼來討她歡心?"

  艾雅看了他半晌。"你為什麼要討她歡心?,

  他的臉變得柔和,彷彿也變得更俊美。倘若他也這樣望著別的女人,艾雅確信那女人一定會像廉價的蠟燭迅速融化。他俯身向前,用誘人的嗓音說:"快告訴我,我可以送她什麼禮物來討她歡心?"

  艾雅對他投以甜甜的笑容。"雙面鏡?"意指他和芙嵐可以同時攬鏡自照。

  他笑了起來,但隨即就察覺到他的笑聲可能會引起注意。他把剩餘的櫻桃丟到地上,說:"我需要朋友。事實上,我需要一個幫手。"

  "我嗎?"艾雅故作天真地問道,當他點頭時,她說:"如果我幫你,我會得到什麼好處?"

  "我開始喜歡你了。"

  "我可沒有同樣的感覺,我希望你趕快問完,讓我回去作畫。"

  "你可以走了,"他揮揮手。"明天我會來這裡,到時候也許會見到你,也許不會。"

  艾雅咒罵自己--她的好奇心被激了起來。"如果我幫你,我會得到什麼好處?"富家女從不需要別人給她們錢,因為是她們給別人錢。

  "你想像不到的財富。"

  啊,艾雅自忖著,梅家的黃金,還有銀器、土地、船隻、倉庫以及--

  "不,別那樣看著我,我沒有惡意,我只是想……"他遲疑了一下,彷彿在打量她。

  "你只是想得到她,對不對?"看到他的眼底閃過一抹震驚,艾雅知道自己猜對了。不過,他並非是第一個有這種念頭的男人,早就有成千個男人想要娶梅家的黃金,讓他以為他是第一個有這種念頭的男人吧!父親為什麼會僱用這種人?

  艾雅笑笑。"你確實很有野心,但她不是已經訂婚了嗎?"

  "沒錯……"他說道,心不在焉地拔出身側的匕首。好一晌,艾雅嚇得心臟都快跳出喉嚨,但她隨即發現那只是個不自覺的動作。她不禁猜測對方知不知道自己拿了一把武器。

  "我懂了,你打算在護送她的路上使她改變心意,轉而愛上你。"

  "你想我做得到嗎?"這是他首次對她坦白。

  艾雅差點就同情地拍拍他的手臂。"芙嵐會愛上你的,"她說道,在內心竊笑自己說謊。芙嵐憎惡和她同樣耀眼的人或物,她喜歡身邊圍繞著醜陋的人物,好讓她顯得更耀眼。"原來你想娶梅家繼承人?你的家境有困境,對不對?"

  他的眼睛閃著光芒。"我就知道我可以信任你!從我看到你站在那裡作畫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足以信賴,你和我可以成為好朋友。你會跟她一起去嗎?"

  "會啊!事實上,她是我堂姐。"

  "真巧,"他微笑道。"我堂姐也是很有錢。"

  "告訴我,呃……我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叫孟傑明,道奇斯伯爵。但可惜的是,我空有頭銜,卻沒有土地或黃金。請問芳名?"

  "我當然姓梅,但可惜的是,我只是梅艾雅,"

  "很獨特的名字,正好適合這麼獨特的你!告訴我,我該怎樣做才能使她印象深刻?送她禮物,或是寫詩讚揚她的美貌?罕見的水果?黃玫瑰?快告訴我,不會太難取得的--"

  "雛菊。"艾雅不假思索地說道。

  "雛菊?最卑微的花?"

  "沒錯,芙嵐不喜歡足以和她的美貌匹敵的事物。玫瑰太美了,雛菊才平凡得足以顯出她的耀眼。"

  "你很聰明,對不對?"

  "像我這種身份的人必須聰明才能生存。"

  傑明對她綻出笑容。"沒錯,我們彼此瞭解。"

  "當她站著閉上眼睛時,將綴滿雛菊的披風套在她的肩上,那不是很羅曼蒂克嗎?"

  "說的也是,"傑明若有所思地看著她。"你說的可是實話?"

  "我發誓,梅家的繼承人非常喜歡雛菊。"

  "你為什麼願意幫我?"

  她故作害羞地低下頭。"你願意讓我畫你的家人嗎?"

  "當然可以,"傑明微笑道。"而且我會付你很高的酬勞,我有個雙胞胎妹妹。"

  艾雅垂下眼,以免被看穿她的心思。他以為她會為了畫某個平凡的美女而背叛她的表姐嗎?"那是我的榮幸,先生。"

  "你可以叫我傑明。"他俯身向前,彷彿要親她的嘴。但是她轉過頭,因此他僅親到她的臉頰。

  "那不在我們的協議之中。"她希望自己的語氣就像芙嵐那天回絕第無數個追求者。她匆忙地回到畫架前,並由眼角餘光瞥見傑明迅速跑離果園。

  拿起畫筆後,艾雅因為笑得太厲害而無法作畫。明天就有好戲瞧了,她自忖著,他會發現她才是繼承人,而芙嵐只是貧窮、受雇的女伴。

  但是艾雅笑到一半,突然開始發抖,恐懼取代了她的笑聲。如果這個叫孟傑明的人能夠如此輕易地闖進庭院,別人同樣也能辦到,那麼那些恨她父親的人(他們是軍隊),以及那些想捉她勒索贖金的人,以及……

    一分鐘前她還站在畫架前,一分鐘後她已經昏倒在地上了。

    傑明遵守承諾,在那一夜寫信給他的妹妹。要告訴她們什麼呢?他邊想邊拿起筆,然後笑了起來。她們想要童話故事,那就寫個故事給她們吧!

我最親愛的妹妹:

  我已經見到她了。躲避艾德折磨的那一招今天終於派上用場,我利用伸出牆外的樹枝進入高牆,然後借用園丁庫房裡的破布輕易擺脫狗群,這趟冒險很適合小裘!

  梅家的繼承人坐在花園裡讓人作畫,她就像雕像般靜止不動,而且像維納斯一樣完美。她父親會把她關起來並不令我驚訝,因為她非凡的美貌比珠寶更值錢。

    我並沒有和她說話,僅望著她沐浴在陽光下,欣賞她迷人的風采。

    傑明停了一下,寫那樣應該可以了,冒險加上浪漫。還有什麼能夠使她們停止憂慮啊,對了,告訴她們他已經找到幫手,好讓她們安心。

    我詢問為繼承人作畫的女孩,她就像被關在籠子裡的漂亮小麻雀,但是她口齒伶俐,而且願意協助我娶到繼承人。等一切大功告成時,我會帶這只麻雀來為你們作畫。

                                                傑明

  "那個白癡!"小裘一讀完信,氣得破口大罵。"以為可以利用平凡的女人,幫他娶到美女?若換作是我,我就不會幫他!有好幾次,年輕男人從遠處見到裴玲後,就要求小裘介紹。毫無例外地,那總是令小裘憤怒不已。

  "我們的哥哥戀愛了?"裴玲柔聲說道。

  "是嗎?嗯,沒錯,他一直稱讚她很漂亮,我樂見其成。傑明老是會感到良心不安,若換作是我--"

  "不,他愛上了那只平凡的麻雀。"

  "你瘋了!"小裘的語氣並沒有帶著敵意。

  "等著瞧吧!"裴玲微笑道。"等著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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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9 13:29:15 |只看該作者
第3章

  "你見到她了,"萊斯說道,看著傑明喝下一杯酒。"她長得怎樣?"

  他們三人--湯姆、萊斯和傑明--已是多年的好友。他們曾一起作戰、同甘共苦。傑明給外人的感覺是他溫和有禮、容易操控,但萊斯和湯姆很清楚倘若有人逾矩,傑明的脾氣會讓對方吃不完兜著走。

  相處這麼多年下來,萊斯和湯姆知道傑明有個弱點:他認為女人是下凡的天使。那當然,憑傑明的外表,女人通常都會變得像天使般溫柔。無論走到哪裡,無論當地的女人是美是醜,只要傑明一走近,就算是潑婦也會變成小綿羊。

  萊斯記得有一次在法國被一名農婦用耙子喝令不准靠近。傑明走上前,對那農婦微微一笑,幾分鐘後她就從地板下挖出數瓶好酒,並提供羽毛床墊讓他們過夜--不,是提供一個羽毛床墊給傑明睡。至於萊斯和湯姆,她指向地板。

  倘若傑明是個壞胚子,他會利用他的外表佔盡各種便宜,可是他沒有。他親切有禮,並且對飛來的艷福大半予以拒絕。"這樣做會對不起人家的丈夫。"這句話他不只說過一次,聽過的男人無不笑彎了腰。

  在宮裡時,很少有女人--無論結了婚與否--不想引誘傑明上床,但是傑明多半都拒絕了,這並非因為他過分正經或是抱獨身主義,他只是很小心。

  "我既不想在沙場上戰死,因此為何要冒險和有夫之婦上床,而惹來殺身之禍?"傑明問道。"或是讓處女的父親追殺我?而且我又養不起情婦!"

  雖然他們很親密,而且在一起多年,但是他們對傑明和女人的關係所知甚少。有時一連許多晚上他的床都是空蕩蕩的,到了第二天他又猛打呵欠,可是他絕不會說他去哪裡或是和誰在一起。

  而今傑明會考慮結婚,這顯示他很擔心家裡的經濟狀況。

  "她長得怎樣?"萊斯再次問道。梅家繼承人是傳奇裡的人物,就像邁達斯(澤註:希臘神話中弗利治亞的國王,曾向天神祈求點物成金的法術。)或克裡薩斯(譯註:呂底亞王,著名的百萬富翁。)。從她出生的那一天起,她就成為人們白日夢的對象,因她父親的財富多到難以想像。"如果我像梅家繼承人一樣有錢"是每個英國人在一生中至少會說一、兩次的話,據說甚至連女王也問過外國大使,是否認為她像梅家繼承人一樣富有。

  可是,從來沒有人會說"如果我像梅柏肯一樣有錢",因為這其中毫無浪漫可言,尤其梅柏肯的吝嗇遠近馳名。他用錢之小氣就像傳奇故事到處流傳。據說他總是穿同一套衣服,直到衣服破爛;而且他非常瘦弱,因為他不肯花錢餵飽自己。他完全沒有娛樂、只結過一次婚(因為新娘的父親不肯把他已有的兩塊地之間的一塊地賣給他,他只好娶他的女兒)、和新娘只上過一次床,他的獨生女兒就是那一次的結果。他的妻子在生下小孩幾天後便去世,他捨不得再花錢結婚。

  的確,幾乎沒有人會羨慕梅柏肯,大家只羨慕他的女兒,一個沒娘的孩子,從未在公眾場合露面,只生活在英格蘭南部的一間宅邸內,甚至連她住所附近的村民也從未見過她。如果她住所裡的傭人對外人討論她,那人很快就會"消失",因為梅家到處都有眼線。

  "是呀,"湯姆說道。"快說吧!"通常湯姆都讓萊斯詢問他想知道的事,但這次傑明的沉默使他按撩不住。

  "她是只漂亮的小麻雀,"傑明說道,他的目光飄逸好遠。"棕色的大眼可以看穿男人的心思,胸部豐滿,動作像麻雀般敏捷。"笑容在他臉上緩緩地漾開。"而且口齒伶俐,單憑口才就能使男人淌血。"

  萊斯和湯姆震驚地張大了嘴,萊斯首先恢復言語的能力。"你愛上了梅家的繼承人?"

  傑明看著他們,彷彿他們瘋了。"艾雅?"話才剛出口,傑明就發覺自己說太多了,有些事最好密而不宣。"愛?愛情和此事無關,我是要護送--"

  "胸部豐滿的麻雀?"萊斯笑著說道,戮著湯姆的肋骨。"如果他看上梅家的繼承人,今年冬天我們就會吃胖了。"

  湯姆並沒有笑。"艾雅是誰?"

  "她要幫我贏得繼承人的芳心。"傑明悶悶不樂地說道。

  "但我以為那胸部豐滿的麻雀是繼承人。"萊斯一頭霧水地說道。

  "不是,"傑明望入他的馬克杯,"繼承人名叫芙嵐,她的美就像陽光一樣耀眼,我恐怕沒有見過比她更完美的女人:金髮、濃密的眼睫毛、玫瑰色的臉頰、櫻桃小嘴,堪稱世間的絕色。"

  萊斯設法理解,"你的話和語調並不一致。你把她描述得美若天仙,可是你的語氣彷彿她是個潑婦。那麼美的女人怎會使男人覺得沮喪呢?"

  "她不識字,"傑明說道。"而且喜歡別人畫她--"

  萊斯笑笑。"道地的女人,如果你嫌她配不上你,也許我可以試試。"

  傑明的眼神使萊斯噤聲。"我必須做我該做的事,我得考慮到我妹妹。如果這女人能贏到手,我就必須做到。"

  "那應該不難。"

  "你們沒看到她有多麼美麗,"傑明說道。"我恐怕得費很大的功夫才追得到她,因為,肯定有很多人追她。"

  "和那只豐滿的麻雀比較起來呢?"湯姆一邊觀察傑明,一邊問道。傑明和萊斯都未滿三十歲,年齡比湯姆小。年近四十的湯姆閱歷豐富,知道傑明很照顧他的手下,是個值得跟隨的主人。

  傑明並沒有回答,只是笑笑。"啊,希望能自由自在,並娶到想要的女人。"他舉起馬克杯。"敬自由!"他說道,然後一飲而盡。

  萊斯和湯姆交換一下眼神。無論和傑明在一起有多久,他們從不瞭解他。他是見過梅家繼承人的少數人之一,而他抱怨的原因卻是因為她長得漂亮。

"敬自由!"他們說道,然後也一飲而盡。

  "你看到他了嗎?"艾雅說道,她的臉因憤怒而脹紅。

  "沒看到。"陶德答道,用袖珍摺刀清理指甲,語氣中掩藏不住他的不悅。陶德一看到艾雅昏迷不醒地被抬進屋內時,他的心跳差點停止。好一晌,他以為艾雅死了。他命令園丁將小姐抱進房間,並且到村裡請個醫生過來。但是當陶德發覺艾雅只是昏倒時,他拒絕讓醫生入內,而且給艾雅一杯烈酒,要她將發生的每件事都告訴他。當艾雅描述事情的經過時,陶德竭力掩飾他的恐懼,因為她有可能受到這侵入者的傷害。

  "他大搖大擺地走,"艾雅說,她現在已完全恢復神智,憤怒地在房裡來回踱步。"好像他是這裡的主人。為什麼?因為他是個伯爵?哼,我父親才不把伯爵放在眼底。"

  "那是因為你父親財大氣粗。"

  艾雅並沒有理會他的嘲諷。"如果你看到他望著芙嵐的那副色迷迷的模樣,你-定會想吐。"

  陶德很懷疑,但是他沒有說出來。"你很聰明,告訴他芙嵐是繼承人,否則他可能會把你抓走。

  "不,那個孟傑明不是綁匪,他只是想娶我--不,是想娶我的黃金。"艾雅沉重地坐人椅子。"為什麼沒有人見過我?父親把我關起來,好像我做錯了什麼事,甚至犯人都比我有更多的自由。"

  "沒有一位女繼承人或是像你這種地位的年輕女人自己選丈夫。"陶德說道,設法使她消氣。

  "沒錯,但是也沒有人像我這樣,居然會有男人翻牆過來,只是為了'看一眼'!他們……"艾雅揮揮手,意指牆外那些她從未見過的人。"以為我整天都在做什麼?"

  陶德知道自己有時得扮演他被塑造的小丑角色,"吃淋了珍珠醬的蜂雀的舌頭,整個下午都在數珠寶,每天都在選絲綢做新衣。"

  艾雅並沒有笑,而是瞪著他。"你說的是實話?"

  "我受雇來逗你笑,還有什麼比實話更好笑呢?"他費了很的力氣才站直,他受傷的腳使他很難受。

  "過來,坐下吧!"艾雅粗魯地說道,知道陶德不喜歡人家對他好。"你那個樣子使我很煩。"

  "那麼請你原諒我。"他跌坐在椅子上,這是個小而破舊的房間。梅柏肯會買下這塊產業,只因這裡是他想要的一大塊土地的一部分。艾雅出生後,他就把她送到這裡。十九年來,艾雅只有兩個伴:陶德和芙嵐。陶德初抵達這裡時,只有十二歲。在此之前,他一直生活在痛苦和恐懼中,他以為梅家的高牆內只會更差。但是當時只有八歲的艾雅卻像個早熟的大人,對陶德的不幸深感同情。在她的悉心照顧下,陶德學會笑,並瞭解什麼是友誼與善良。沒有任何言語足以形容他對艾雅的愛。

  "這位孟先生明天是要護送你,還是護送芙嵐?'陶德的眼睛(那是他唯一真正好看的地方)閃著光芒,他想用玩笑來轉移艾雅對現實生活的不滿。

  "芙嵐、我或是你有什麼差別!"艾雅憤怒地說。"他只想要梅家的財產!如果我讓你戴上假髮,他也會跪在你的面前向你求愛!"

  "我倒想看看那是什麼場面。"陶德的大拇指撫過頸部的疤痕。

  突然間,艾雅像洩氣的皮球跌坐在椅子上,頭往後仰,所有的不快樂都寫在臉上。"難道這一路上都會這樣嗎?從這裡到林肯郡都會有男人對我虛情假意?會有年輕英俊的男人把我拉到樹叢裡對我甜言蜜語,以期得到我父親的財產?"她哼了一聲。"父親才不會付錢給別人,都是別人付錢給他!只有大富翁的兒子,像包奎格,才付得起足夠的錢娶我父親的黃金!"

  陶德並沒有插嘴,因為他完全和她站在同一邊,但他從未告訴她,因為那只會使她更難過。艾雅從來不曾離開這裡,她的周圍都是她父親(用盡量少的錢)僱用的人。梅柏肯派人監視艾雅,要他們把艾雅的一舉一動告訴他。對他而言,艾雅是一件值錢的資產,他當然不會把女兒價值不菲的貞操拱手讓給某個卑微的下人。

  因此,只要艾雅喜歡某個男僕,他就會被開除。此外,由於她和女性的友誼也可能使她受到對方的影響,因此只要有誰跟艾雅比較親近,她也會被開除。除了芙嵐以外,只有陶德能夠留在艾雅的身邊,也許這是因為沒人覺得他的長相會使人心生愛意。但事實上,陶德是艾雅唯一鍾愛的人。

  "喔,陶德,"她的聲音帶有絕望。"你知道等著我的是怎樣的婚姻啊?"

  他很慶幸艾雅正看著需要修補的天花板,否則她一定會看出他眼底的絕望。他比艾雅更清楚等著她的會是什麼。

  "不會有愛情的,我並不笨,前半輩子像個囚犯的生活已經使我的心都變老了。這個叫包奎格的一定是有問題,以至於他父親必須付錢來娶我,不知道他有沒有生育能力?"

  當她突然垂下頭,看了陶德一眼時,他趕緊把臉轉過去,以免她看見他的眼睛。"別告訴我!"她大叫。"我不想知道!"

  她自椅子離開,張開雙臂。"我好想真實的過日子,好想望進男人的眼睛,看他是不是因為我本人、不是因父親的黃金,而喜歡或是討厭我。我才不像芙嵐,迫不及待地想告訴別人她是國內最富有的繼承人的表姐。我寧可和廚師說話,也不願和父親派來看我的那些老頭子說話。"

  陶德眨著眼,"親愛的艾雅,你會和牆外的任何人說話。"

  "喔,我好想看看這個世界,"她轉著日子,使裙子像鍾形張開。"喔,天呀,我好想畫這個世界。"她停止轉轉圈子。"但我先得是個普通人,像……像芙嵐!對,像芙嵐一樣普通,多希望能那樣!"

  陶德咬住唇,以免自己又要說出對芙嵐的看法。艾雅十二歲時收到她父親的來信,說要讓大她一歲的表姐過來當她的女伴。艾雅的興奮令陶德都吃醋了,她花了數個月的時間佈置房子,等待芙嵐的抵達。她搬出自己的房間--那是屋裡最好的房間--並將它重新裝潢。當陶德抗議這樣做太浪費時,艾雅回答:"我必須讓她喜歡這裡,她才會留下。"

  雖然艾雅一直害怕會惹她父親不悅,並規定自己別有任何要求,但她從不吝於要求父親買東西給受她照顧的人。因此在芙嵐抵達之前,艾雅要求買了新的窗簾、新的掛幔和新的坐墊。而且日子愈逼近,艾雅就愈期待得發狂。

  但芙嵐抵達的當天,艾雅卻不見了!陶德找了很久才發現她躲在蘋果樹上。"萬一她不喜歡我怎麼辦?"艾雅低聲說。"萬一她不喜歡我,她會告訴父親,然後他就會把她帶走。"陶德費了一番唇舌才使艾雅相信沒有人會不喜歡她,她才下來迎接她的表姐。

  但芙嵐不喜歡艾雅。遠比艾雅世故的陶德一眼就看出芙嵐是那種能撈就盡量撈的人。難怪這個叫孟傑明的會把芙嵐誤以為是繼承人,因為芙嵐覺得身為梅家繼承人的親戚應該打扮得高貴體面。艾雅給得愈多,"芙嵐女王"似乎就愈相信那是她的權利。芙嵐來這裡已經七年,陶德經常勸艾雅不要任芙嵐予取予求,但艾雅只是揮揮手,說:"如果那能夠使她高興,為什麼不給她?我父親負擔得起。"陶德知道艾雅會這樣做是因為害怕芙嵐萬一走了,她又得單獨和陌生人一起生活。這些年來,即使芙嵐從未向艾雅道謝,艾雅仍一直照顧她。艾雅對芙嵐不知感恩的唯一報復是冷嘲熱諷,以及假裝她毫不在乎。還有,陶德微笑地想,偶爾會惡作劇,譬如在芙嵐的鏡子上畫一個醜女人,或是把雛菊放在枕頭下,因為雛菊會使芙嵐打噴嚏。

  艾雅的一句話將陶德的思緒帶回現今。"我要當芙嵐。"

  "是呀,當然可以,只要把你的房間弄得像她的房間一樣,每面牆都有鏡子,並且把你喜愛的那些書全搬走。當然,你的畫也得搬走--"他突然停了下來。"請問,芙嵐要當誰?"話才剛出口,他馬上就曉得答案。"不行!你父親--"

  "不會知道,也不會在意。我會告訴他這樣做是為了保護他貴重的商品。萬一有人想綁架梅家的繼承人,那將會是不值錢的芙嵐--而不是我--被抓,而且我相信她很快就會告訴綁匪實情。但我們根本不必擔心會有這種事情發生,因為一路上我們會受到保護,根本不會有危險。"

  "都是那個姓孟的傢伙,對不對?他讓你想到這個餿主意。"

  "他就算下地獄,我也不在乎。他這人沒有榮譽感,或道德感。"

  陶德很清楚艾雅痛恨那些貪圖她父親的錢財而接近她的人。有一次她評論芙嵐:"至少她的友誼無法用金錢買到,因為我的確試過了。"

  艾雅走到他的椅子旁邊,雙手放在扶手上,靠近他的臉。她是唯一看到他而不會厭惡地把臉轉過去的人,每當艾雅這麼靠近他時,他的心頭都會湧上愛意。

  "你看不出來嗎?這是我唯一的機會,"每當有需要時,艾雅就會利用陶德對她的愛來達到目的,因為陶德根本是她父親派來的首要眼線。她對陶德投以甜甜的笑容。"當然,這得由你決定。"

  "你少靠近我!"他舉起手說道,因為他看出了她的計謀。

  "你以為你能夠說服我做任何事。這太危險了,你父親會大發雷霆--"

  "如果我被綁架而勒索贖金,他會不會更生氣呢?"艾雅看著他,降低自己的音量並希望他不要抓出她的語病--因為她才剛保證這一路上不會有危險。"萬一他們因父親拒絕付贖金而把我撕票,你會有何感受?"

  看到陶德閃爍的眼神,她就知道自己贏了,她手舞足蹈地大笑說:"沒有人會知道我是誰!沒有人會瞠目結舌地看著我!沒有人會盯著我的衣服和食物,問我是不是穿絲綢睡覺!沒有人會評議我說的每句話,只因為那是英國最富有的繼承人所說的話,也不會一天內就有三個人向我求婚!"

  那句話使陶德笑了起來。當然,艾雅誇大其詞,不過牆外的確經常有年輕男人唱情歌求愛。他們寫情詩讚揚艾雅的美貌,說他們在夢中或是"從遠方"或是爬樹看到了她後,就不可救藥地愛上她。芙嵐每次聽到那樣的話,總是說:"他們一定是看到了'我'。"

  "芙嵐會同意嗎?"陶德輕聲問道,盡量替自己爭取時間思考。"你知道她有多麼喜歡潑你冷水。"

  "同意?"艾雅吃驚地問道。"同意!你在問我芙嵐是否同意擁有黃金來搭配她的美貌?你這不是白問嗎?"

  艾雅開心地笑著。"把芙嵐交給我吧!"

  "上帝保佑她的靈魂。"陶德低聲說道,以免被艾雅聽到。

  芙嵐靜靜地聆聽艾雅說話,她的房間是艾雅房間的一倍半,而且每面牆都掛了以昂貴的畫框框起的她的畫像。

  "你要我扮成你?"芙嵐問道。"國內每個壞人都想奪取你父親的黃金,你要我冒生命的危險假扮你?"

  艾雅歎了口氣。"你知道這趟路如果不安全,父親是不會送我去的。"

  芙嵐對她微微一笑。"對你也許很安全,但如果我是繼承人,那我的安全怎麼辦?"

  "安全?你好像認為盜匪會在路上打劫我們。你知道明天我父親就會派人來護送我--護送我們。沒有人認識我們,就算這裡認識我們的傭人也不會說出來,畢竟誰會在乎!"艾雅怨側地說道。更何況,她會給陶德足夠的錢去塞住所有人的嘴。英格蘭都知道他很吝嗇。無疑地,我們的隊伍會很寒酸,沒有人會想到那是梅家的車隊。別人會以為我--你--只不過是普通商人的女兒。這是你的機會--"

  "別再說下去!"芙嵐舉起她的手說道。她離開艾雅,望向窗外好半晌,才轉過身,她的表情嚴厲。"你總是為所欲為,對不對,艾雅?"

  "你怎麼可以這樣說我?我像個囚犯在過日子!"

  "囚犯?哈!除非你窮過,否則你根本不曉得什麼叫做'囚犯'!我家以前很窮,現在還是很窮,而你卻一輩子都不愁吃不愁穿。不論你想要什麼,只消向你父親開口,他馬上就會給你。而且在這裡,你的話就是法律。"

  艾雅握緊拳頭,但是沒有出聲。芙嵐說的每句話都很正確,艾雅對貧窮一無所知。許多人都在挨餓受苦,而她過著好日子卻不知感恩地想要自由。芙嵐總是知道哪些話能使艾雅愧疚。

  "好吧,我會讓你知道沒有權力是什麼滋味。"芙嵐恨恨地說道。

  那句話使艾雅差點嗆到。"權力?你認為我在這裡很有權力?"

  芙嵐笑了出來。"你是這裡的女王,可是卻不曉得。"

  "否定你對園丁調情,戲弄馬伕--"

  "那是我僅有的!難道你看不出來嗎?你甚至不必說'開門',就會有人替你開門。每個人一曉得你是誰,就會跳起來想討你歡心。"

  "我過得很節省,我聽說--

  "聽說!艾雅,你居然蠢到相信童話故事是真的!好吧,咱們?來看看你當個普通人會是什麼樣子,不過我警告你,一旦開始,我們就得玩到底。在抵達目的地之前,我將是梅家的繼承人。如果你中途反悔,我會裝作聽不懂你在說些什麼,只有在這個前提之下我才會同意。"

  艾雅對她揚起眉毛。"你以為當個傳奇人物、永遠不知道誰是朋友誰是敵人很好受嗎?三年前我差點被綁架,你以為每天生活在恐懼裡的感覺很好嗎?"

  "就像我怕你?只要你寫信告訴你父親把我送走,我又會變成窮人。即使是現在,你父親付我來陪你的錢都寄給我父親和妹妹。和你住在一起,我放棄了所有嫁個好對象的機會,不過,也許我的犧牲能夠使我妹妹找到美滿的歸宿。"

  "我不會把你送走的。"艾雅輕聲說道,這話她已說過無數次,但芙嵐不相信。每次兩人意見不合,芙嵐總是會說:"現在你要把我送走了,我的家人和我都要餓死了。"

  過了一會兒,芙嵐緩緩地露出笑容。"也許我們可以做一筆買賣,你不會認為我會笨到免費為你冒生命的危險吧?"

  艾雅笑笑。"我可以坦白告訴你,我從不認為你會基於友誼而為我做任何事。我擅自列了一張清單。"她展開一張羊皮紙。

  芙嵐接過單子看了一下,然後微微一笑。"不夠,我不會為了這一點點錢拿我的性命冒險。"

  一如往常,艾雅早有心理準備。"坐下來談,好嗎?"她疲倦地問道,和芙嵐做買賣總是很花時間。

  幾個小時後,黃金、珠寶、布疋,甚至連艾雅母親名下的土地收益也都轉手給芙嵐。但坦白講,這些仍比艾雅原先的預期更少。

  艾雅站起來,捲起羊皮紙。"你不會喜歡當我的。"艾雅最後說道。

  "你也不會喜歡當我的。"芙嵐答道。

  然後兩人遲疑地很快的握了一下手,買賣成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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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9 13:29:53 |只看該作者
第4章

  傑明的心情壞透了。

  什麼餿主意?居然要他想辦法娶到梅家的繼承人!基本上,他是該結婚了,這一點他並不反對,他早就受夠了睡在地上或滿是跳蚤的客棧。他很想取回父親和大哥賣掉的土地,但他必須有錢才做得到,因此備受保護的年輕女孩愛上他、愛到去求她父親讓他們結婚,似乎是唯一的辦法。

  當然,傑明虛榮地想著,他的前途比那女孩的未婚夫看好。孟家是個古老的家族,就算他沒錢,他的爵位和血統也足以彌補了。

  但是昨晚,當他付半個便士給一群孩童採集雛菊時,他的良知開始刺痛。梅柏肯相信他,才給他這份差事,他的責任是保護繼承人免受敵人的傷害,而不是變成她的敵人!

  他怎麼能對他們做出這種事?傑明自問著。不過,他並不擔心自己是否能夠成功,他知道女人都喜歡他。但是每當想到要追求美麗的芙嵐時,傑明總是會記起壓著艾雅的感覺。他記得她的胸部貼著他身體的感覺,也記得那棕色眸子倨傲地看著他。也許那正是他喜歡艾雅的原因:她並未一看到他就舉雙手投降,她站立的姿勢彷彿在說:我是必須費心爭取的!

  光是想到艾雅就會使他微笑,但是那笑容並不持久。他要如何在與她共處的同時,還要設法使梅家的繼承人愛上他?更何況這是很卑鄙的行為,因為他並不愛繼承人,恐怕以後也不會愛上她,而且她已經訂婚,而且--

  "天呀!"傑明說道。"那是什麼?"

  傑明坐在馬上,看到眼前的景象後不禁揉揉眼。那絕對不是真的,一定是清晨的陽光使他眼花了。畢竟,他昨晚熬夜將雛菊縫到他勉強買下的披風上,現在那件縫了數百朵雛菊的披風正放在他的馬車裡。

  而今,站在山的上,傑明不敢相信自己所看見的。

  "有多少輛?"湯姆在他的旁邊問道。

  "總共有八輛,"萊斯在傑明的另一邊答道,過了好一晌,他說:"看起來好像馬戲團。"

  傑明唯一能說的是:"我要如何保護她?"

  在梅家石牆的前面停了八輛馬車,但不是那種普通的馬車其中有六輛是由厚重的橡木製成,車身用粗鐵鏈綁著,並漆上大字的"梅"--它們是裝了輪子的珠寶箱。這簡直就是僱用喇叭手到處宣佈他要護送價值連城的貨物!

  至於另外兩輛馬車,它們則漆上紅、黃兩種顏色,兩側均有天使的圖案。在聖地,蘇丹的妻子坐的馬車都遠不及這輛車炫麗。沒有什麼能夠比這些馬車更明顯地宣佈他要護送梅家繼承人和她的嫁妝。

  "我們會引來國內的每個竊賊。"湯姆說道。

  "以及每個想要娶她的登徒子,"萊斯說道,然後看到傑明瞪著他,他清清喉嚨。"當然,除了你以外,我不是指--"

  "萊斯,終有一日你會嘗到禍從口出的滋味。"傑明踢一下馬兒往前走。

  湯姆攔住萊斯。"他今天心情不好,別亂講話。"湯姆說完即跟著傑明下山。

  "可能是受到良心的苛責!'萊斯嘟囔著。"良心是他最大的弱點。"

  傑明確實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氣。他知道梅柏肯只是一個商人,完全不懂作戰和策略,也不懂護送他的獨生女以及那些似乎載滿黃金的馬車橫過全英是多麼危險的任務。

  天逐漸亮了,在微亮的晨曦下,他看到車伕剛醒過來。警衛在哪裡?梅柏肯該不會只讓他們三個人護送這麼多馬車吧!"

  沒多久,傑明就看到警衛了:三個彪形大漢打呵欠伸著懶腰,從馬車的暗處走出,傑明立刻感到厭惡。看來梅柏肯犯了一個常見的錯誤,以為體型等於力氣,但是傑明知道僱用人手不能像買牛肉一樣,按斤兩計算。那三個人跟傑明一樣高,但體重約莫是傑明的一倍半。從動作來看,傑明判斷他們沒受過任何訓練。

  我不幹了,傑明自忖著,但這樣想的同時,他也知道自己說謊。梅柏肯在信上(傑明還沒有見過他)說他之所以會僱用傑明,是因為他是個值得信任的人。他不想背叛梅柏肯的信任。企圖娶他的女兒已足夠使他良心不安了。可是,把她和那些馬車交給別人,更是他的良心所無法忍受的。

  "我是孟傑明,"他下馬時說道。他以為對方也會自我介紹,但是他們僅投以傲慢的眼神。"只有你們三個人?"

  "從來沒有人會抱怨,"其中一人說道。"事實上,通常一個人就夠了。"他看著其他兩個人,他們回以自命不凡的笑。

  肥,傑明暗忖著,腦滿腸肥。

  "你忘了還有一個,"其中一人強忍住笑說道。"我們有四個人。"那句話使他忍不住放聲大笑,其中一人設法止住笑,指著說:"他,他是第四個。"

  站在一旁的是個高瘦、面貌平凡的男孩,他的佩劍看起來像是羅馬人帶到英國的骨董。他不大有把握地笑笑。

  傑明無奈地舉起雙手,走到萊斯和湯姆站著的樹下。

  湯姆揚起眉毛,表示詢問。

  "我們要盡可能地把馬車偽裝起來,"傑明說道。"否則我將需要一百名士兵,而不是那幾個肥豬。我會盡快打發他們,現在只好暫時忍受。"

  "那男孩呢?"湯姆問道。

  "把他送回他媽媽的身邊。現在,你們去跟車伕談談。還有,萊斯,別跟那些臭屁精打起來,我今天可不想看到任何人發脾氣。"

  萊斯看了傑明一眼。老實說,他不喜歡那三個人,而且很想教訓他們一下。

  "商人就是商人!"傑明邊走邊嘟嚷著。

  大門仍深鎖著,傑明拉一下鈴,但是沒有人來開門。他又拉一下,還是沒有回應。他厭惡地發覺那三個人站在他的後面。他知道他們的姿勢及其涵義:他們想從一開始就確立他們的權威。

  "我們必須警告你,"其中一人自以為是地說道。"'它'會來開門。"

  傑明沒有時間玩遊戲。"開門"他大喊。如果要帶那麼多車的黃金上路,他要如何保護她呢?萬一艾雅--不,他更正自己--萬一那個女繼承人芙嵐出了事怎麼辦?

  "你見過'它'嗎?"其中一人貼在傑明的耳邊說道,彷彿他們是密友。"我無法稱'它'是人,它是個怪胎。"

  傑明並沒有轉身,他不敢,看不見的裴玲有時也被稱為怪胎。

  "如果它出來了,我恐怕會把早餐吐出來。"另一個人嘲笑道。

  "不能帶它上路,我每天一看到它就會反胃。"

  其中一人大笑說:"我們應該把它和乞丐、瞎子丟去餵狗。"

  一分鐘前傑明正用力地敲門,一分鐘後他揍倒其中一個,一腳踩在對方的喉嚨上,他的劍指著另一個人的喉嚨。萊斯和湯姆不曉得從哪裡冒了出來,湯姆持匕首抵住另二個人的脖子,萊斯則壓著傑明腳下的那個人。

  "滾!"傑明咬著牙說。"在我抽乾你們的血之前,統統給我滾!"他看得出對方很想報復,也知道自己得小心一陣子,不過那三人很快就走了。

  "現在,我們要如何護送這些馬車?"湯姆厭煩地問道,一邊還劍入鞘。他聽到那些人剛才的話,一聽到他們說"瞎子",他就知道要出事了。

  "還有,那男孩怎麼辦?"萊斯問道,他跟傑明以及湯姆一樣惱怒。"我們得保護女人,不能帶小孩上路。"

  突然問,萊斯倒在地上。那男孩踩在萊斯的身上,那把生銹的古劍指著萊斯的喉嚨,"我該殺了他嗎,爵爺?"男孩問道。

  所有的車伕在一旁等著看好戲。萊斯使個眼色,讓傑明知道他要教訓一下這男孩,但傑明揮手阻止了他。"你叫什麼名字?"

  "叫我小史就行了。"

  "打過仗嗎?"傑明當然知道沒有,他只是想測試這男孩誠不誠實。

  好半晌,男孩看起來像是在設計一個天花亂墜的故事,但最後他咧嘴而笑,他的臉就像傑明馬車裡的雛菊一樣普通和健康。"沒有,只幫過父親下田。"

  那回答令湯姆和傑明笑了出來,萊斯差點也笑了,他向來不會記恨,這男孩有膽量,"你被僱用了。"傑明說道。指示男孩去馬車拿披風後,他轉身準備再拉鈴。

  但是他的手還沒碰到拉繩,大門便向後盪開,站在傑明面前的是剛才聽到的"它"。對方是個年輕人,上半身高大結實,下半身卻是一雙跛腿,臉部的左下方--從頸部一直到襯衫裡的身體--滿是疤痕,那些疤痕癒合得歪七扭八,將他的臉拉成怪異的面貌,傑明猜想他並非一生下來就是這畸形的模樣。

  傑明並沒有像他身後的人畏縮了一下。"請問貴姓大名?"

  "陶德。"他答道,與傑明的目光相持。他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麼事。

  "你真正的名字是什麼?"傑明蹙著額問道,想起自己曾許多次揮拳告訴別人裴玲的名字不是瞎女人。

  從來沒有人問過陶德這個問題。他父親一直叫他蟾蜍(Toad),他自己把拼字改成陶德(TODE),算是對虛榮心的讓步。"不知道,"他坦白地說道。"不過,叫我陶德就行了。"他退後一步,讓傑明和他的手下進入。傑明經過他的身邊時,把一隻手放在他的肩上,輕捏了一下。就在那一刻,傑明贏得陶德永遠的效忠,因為從來沒有男人出於友誼碰他,只有艾雅碰過他,但是次數很少。

  陶德趕緊跟上傑明的腳步,他看得出傑明的心情惡劣。這也難怪,換作是他,他也不願意護送那些漆有"梅"字的馬車,那會給艾雅帶來危險--不,他糾正自己,那會給芙嵐帶來危險,因為現在她才是梅家的繼承人。陶德強行壓下滿腹的牢騷。艾雅得付錢給屋裡的每個人說謊,幸好他們明天就離開了,否則遲早會穿幫。

  芙嵐在接待室等候他們。

  她站在一面繪有希臘神話景象的牆壁前面,她是如此嬌美,令傑明微微而笑。但他的笑有點像嘲笑,因為芙嵐的打扮正如小裘的胡談,她身上那一襲暗綠色的絲綢一定有一匹小馬那麼重,她的緊身上衣滿是金線繡花的圖案,垂掛在胸前的雪白肌膚是耀眼的綠寶石。如果掛在她耳朵上那些大得俗氣的珍珠是真晶,它們的價錢可能足以用來打場戰爭,甚至連她的頭髮都用鑲有寶石的髮網固定住。

  "孟先生,"她伸出手說道,傑明親吻她的手背時,注意到她的十指都戴了戒指。"你就是要護送我到未婚夫家的人嗎?"

  "是的。"傑明微笑道,從披風裡拿出一份文件給她。

  但是當芙嵐的手碰到文件時,傑明卻紅了臉,趕緊縮回手。

  "請允許我把你父親寫的信念給你聽。'孟先生,我想僱用你---'"

  芙嵐伸出手。"讓我自己看吧!"

  傑明的眼睛大睜。"你識字?"

  每個人都被傑明的那句話震驚得停了下來。

  "我是指……"傑明的臉比剛才更紅了,他清清喉嚨。"這非侮辱,我聽說--"

  "他不敢相信像你這麼漂亮的人居然識字,這就像鑽石覆蓋在珍珠的表面,是不是這樣,孟先生?"艾雅在芙嵐的身後說道,她的個子比較小,裝扮也不如芙嵐耀眼,恍如一隻麻雀站在珍禽的旁邊,但是她一襲淺棕色的連衣裙配上雪白繡花的衣袖似乎使她的大眼比芙嵐的珠寶更為明亮。

  儘管如此,傑明仍對艾雅投以嚴厲的眼色,讓她知道他很氣她說了謊,他立刻想到披風。無疑地,芙嵐一定討厭雛菊,任何像芙嵐這樣盛裝打扮的女人絕不會想要像雛菊那麼卑微的東西。不過,有哪個女人會討厭花呢?更何況他沒有別的禮物可送,有送總比沒送好吧!"

  "梅小姐,"傑明說道,對芙嵐投以甜蜜的笑容,盡量不去理會艾雅臉上的竊笑。"我有禮物要送你。"

  "真的?"芙嵐說道,顯得非常開心,這令傑明感到納悶。梅家的繼承人不是每天都收到禮物嗎?

  突然間,傑明很想抹掉艾雅臉上的竊笑。"那沒什麼,"他用極迷人的語調說道。"把最不美麗的東西獻給最美麗的人,把最低賤的物品獻給最高貴的你。"

  "我很好奇,"芙嵐高興地說道,很清楚艾雅就站在她的後面。"我可以看那個禮物嗎?"

  "還不行,"傑明說道。"你必須閉上眼睛。"

  "喔,好啊!"芙嵐開心地閉上眼睛。

  傑明示意捧著紅色天鵝絨披風的小史進入房間,傑明故作溫柔地把披風套在芙嵐的身上,然後將兜帽拉到她的頭上,讓她從頭到腳被數百朵的雛菊圍住。傑明扣上她喉嚨處精巧的鉤環。

  當芙嵐深呼吸時,她覺得喉嚨有點癢。

  "你可以張開眼睛了。"傑明後退一步讓眾人看到她,因為她看起來就像傳奇裡的神秘女子。

  由於感覺很怪,因此美嵐剛開始還無法理解是怎麼回事,接著她看到花。"雛菊!"芙嵐驚喘出聲,她強烈的反應使傑明對自己的努力感到欣慰。

  芙嵐的手飛快地撲到喉嚨,十指笨拙地想解開鉤環,可是她打不開,於是那披風仍套在她的身上,她閉上眼,臉色轉為蒼白,接著就昏厥過去。

  雖然傑明一頭霧水,但他仍在芙嵐倒地之前接住她,然後迅速將她抬到窗邊的座位。"拿酒來!"他命令道。這女人有病嗎?所以她才被藏起來?她患有不治之症嗎?傑明扯下兜帽,解開鉤環。她的頭靠在他的腿上,苗條的身體瘁在雛菊花床上,她的臉色似乎愈來愈白,她快死掉了嗎?"拿酒來!快去請醫生!"

  這時,陶德拿著斟滿酒的白鋼高腳杯跛著腳走出來,但是當他看到芙嵐,他立刻把酒杯放到一旁。"把那件披風拿開!"

  "什麼?"傑明不確定陶德在講什麼。

  "那些花會使她打噴嚏和頭昏!快把披風拿開!"

  傑明愣了一下,然後趕緊扯下披風丟給小史,小史捧著披風跑出房間。傑明察覺她需要空氣,於是一腳踢開窗戶,然後半拉著芙嵐到窗台上,讓她的頭和上半身接觸到新鮮空氣。

  不一會兒,芙嵐開始呼吸了。雖然她看起來仍像是在死亡邊緣,但是她確實在呼吸了。

  當傑明恢復心跳,再度能夠思考時,他馬上就知道這是誰造成的:艾雅。這不難理解,她嫉妒芙嵐比她有錢、比她漂亮,因此設計想害死芙嵐。

  傑明對萊斯點個頭要他接手,然後站起來在人群中尋找艾雅。她像石頭般靜止不動,臉上的表情難以解讀,但傑明看得出她並沒有後悔地流淚。害死她表姐對她有什麼好處?她是第二繼承人嗎?

  如果是男人做出這種事,傑明會拔劍抵住對方的喉嚨,但艾雅不是男人。不過在那一刻,在傑明的眼底,她也不是女人。

  "你以為你在--"艾雅喊道,她的手腕被傑明一把抓住。

  眾人的注意力很快地就從芙嵐轉到艾雅的身上,因為他們雖然拿了錢要保密,但每個人都曉得艾雅才是梅家的繼承人,才是他們無時無刻必須遵從的人。

  "你這說謊的小人!"傑明在腳凳上坐下來,將艾雅壓在腿上,使她的屁股朝上。

  "住手!'艾雅尖叫著。"你居然敢這樣對我?我是--"

  在她屁股上的一記掌摑打斷了她的話。

  "你的惡作劇有可能害死她!"傑明說道,又打了一下。

  "我會要你付出代價!"艾雅尖叫著,"我父親會--"

  "謝謝我!"傑明吼道。"你父親早該在幾年前就好好教訓你,你這愛說謊又自私的壞孩子!"傑明把她推到地上,然後從她身上跨過去。

  艾雅坐起來,看著房裡每個人臉上的表情,她的臉因羞辱而漲紅。他們都知道她是誰,可是沒有人出手幫她。陶德哪裡去了?

  在房間的另一側,靠在窗台上的芙嵐雖然仍臉色蒼白,但是看到艾雅受辱令她感到高興,使得她的臉頰回復了一些血色,她很清楚艾雅並非想害死她。自從艾雅發現雛菊會使芙嵐打噴嚏後,她就在每個地方--芙嵐的枕頭下、衣櫃裡、衣服裡--都放了雛菊。她們倆都沒有想到當芙嵐身陷在雛菊裡時,她的反應會如此強烈。芙嵐為什麼不告訴那討厭的男人這只是惡作劇而已呢?

  "他想得到你的錢!"艾雅吼道,使傑明停下腳步,他背對著她。"他打算追你,當你相信你愛上他時,你就會去求你父親讓你嫁給他!"他算老幾,居然敢羞辱她!而且讓芙嵐知道男人對她微笑不是因為她長得漂亮,而是因為她父親有錢,感覺還挺痛快的!

  傑明並沒有轉身,僅呆站在原地,昨天認識這女孩時,他喜歡上她,非常喜歡她。他怎麼會如此徹底地看錯人呢?

  "那麼我希望他成功。"芙嵐盡量大聲地說道。

  那句話使房裡的每個人爆笑出聲。傑明笑著離開房間,直到走進最近的酒館,他都還在微笑,然後他開始在酒館裡買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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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9 13:30:21 |只看該作者
第5章

  艾雅握起拳頭,一次又一次地捶著床。她不是有意要讓這種事發生的!她並非像每個人想的那樣,企圖害死芙嵐,她只是想讓芙嵐猛打噴嚏,怎會知道芙嵐會因此而差點停止呼吸呢?甚至連陶德也對她投以責難的眼神。

  還有那個姓孟的傢伙!艾雅倒回床上,兩手攤開。他原本很喜歡她,這一點她很確定。不是因為她父親的錢,而是因為她本人而喜歡她。

  但是現在,他的眼睛只看得見芙嵐和那些馬車。早上發生了那件事後,艾雅就一直待在房裡收拾顏料和畫筆。也許她應該對守著這美麗監牢裡的人道別,但是她父親經常換人,所以除了陶德和芙嵐,她跟其他人都不熟。

  有那麼一會兒,眼淚在她的眼眶裡打轉,但她用意志力將它們逼了回去。這世上沒有人瞭解她的感受,畢竟,誰會同情全英國最有錢的女人?甚至連小時候哭泣時,有個園丁對她說:"用黃金把眼淚擦乾。"每個人都是因為錢才留在這裡,她所認識的都是她父親僱用的人。

  她早就注意到人們聽到她的名字時眼神的轉變。有許多次年輕男人來到這裡,還不知道她是誰時,有些會若有所思地掃視她的身材,有些會對她視而不見。但是當他們一得知她就是梅家繼承人時,每個人的眼神都變了。感興趣的眼神變成諂媚逢迎;不感興趣的眼神變得充滿警戒--沒有人例外,有時,人們會對她很不禮貌,以表示他們不在乎。當她年紀還小時,有些她才剛認識的人就說他們不會忍受她的欺負,彷彿大家都認定她是個怪物。曾有一位老師總是喜歡對她說:"你父親的錢不會讓你--"

  "我父親的錢不會讓我自由,"艾雅大聲說道。"也不會讓我有正常的婚姻。"她硬吞下眼淚。如果做父親的會囚禁自己的獨生女,利用她的神秘性來提高她的價值,那他絕不會把她浪費在一個強壯健康的丈夫身上。她不確定包奎格在哪方面不正常,但她知道他一定有問題。每次當她詢問父親的手下,她的未婚夫是怎樣的人時,對方總是避開眼神。她猜測包奎格可能是個瘋子……或是很邪惡……或是有病--或是三者皆是! 不論他是怎樣的人,他父親願意付梅柏肯一大筆錢娶梅家的繼承人--當然是寄望梅柏肯一死,他的女兒會繼承他的一切。

  當然,艾雅比任何人都瞭解她的父親。當她聽說父親已經把所有的東西賣掉,並且將所有的收益埋在別人找不到的地方時,她並不感到驚訝。也許他無法在死掉時將它們帶走,但是他能夠阻止別人拿走。艾雅比任何人清楚他多麼喜歡把財產鎖藏起來。

  明天,她就要展開她這一生中最大的冒險。她不敢妄想嫁給包奎格後,她的生活會比以前自由。她父親至少還讓她學畫,萬一她的丈夫(或是她的公公)認為女人只能做女紅和祈禱怎麼辦?

  "啊……"艾雅大叫著,再度用力捶床。到目前為止,她做的還不錯,暫時不必當梅家的繼承人。唉,待在這裡的最後一天,眾人都很高興不必為她開門;廚師把她趕出廚房,有個傭人吆喝她別擋住路。是呀,他們都很高興能假裝艾雅是個"普通"人。

  但,艾雅本來就覺得自己很普通。"就像花園裡的雜草一樣普通,"芙嵐在她們小時候時曾如此說過。"而且一樣堅強!"艾雅當下一口反駁,並將芙嵐推倒在剛施肥的花床。

  "普通,"艾雅現在大聲說道。"但是不自由!"

  那麼,艾雅自忖著,普通人現在會怎麼做?向孟傑明道歉?艾雅對那想法的立即反應是:我寧可吃屎!

  一想到他望著美麗的芙嵐的神情,艾雅的指甲就掐進自己的手。昨天他還興致勃勃地打量她,今天他就拜倒在多金的芙嵐裙底。

  至於他接下來所做的事,艾雅拒絕去回想。也許,屋裡上上下下的竊笑聲和她一整天都躲在……呃,留在房裡的原因有關。

  "他該死!"艾雅大聲說道。他甚至沒有問,就斷定她是嫉妒、心腸惡毒,而且……而且意圖殺人!

  淚水又回到眼眶裡打轉,但是她強迫自己坐起來並把眼淚吞回去。她的眼前有一塊匾額,上面寫著:"把握這一天"。那是她的座右銘:把握每天所能得到的一切。曬曬陽光,拿走窗台上的餡餅,偷一個吻(如果你能);整晚不睡,不要煩惱第二天該怎麼辦。陶德說這樣的座右銘遲早會使她惹上麻煩,但是艾雅卻笑著說:"但願如此,那我就不會無聊了。"

  麻煩正是我想要的東西,艾雅自忖著,然後對那想法吃吃而笑。"我應該大著肚子出現在包家的門口,那樣就會解除婚約,"艾雅不再微笑,做個鬼臉。"或至少能讓我不必生瘋子的小孩。"

  她突然發覺外面的天色暗了,可是卻沒有人進來為她點亮蠟燭。她皺著眉跳下床,整理一下身上的衣服,梳梳頭髮,正要離開房間時突然衝動地轉身,拿走放在桌前木架上的帽子。那是她母親唯一的遺物:深藍色的絲綢繡滿了各種奇形怪狀的怪花。

  外面沁涼如水,正在發芽的果樹使得空氣瀰漫著一股芳香。就算她不懷念這裡的任何人,她也會懷念她的花園,艾雅邊跑邊想,把母親的帽子戴牢。由於大多數的人正在屋裡用晚餐,花園裡空無一人。

  沿著北邊的牆行走時,艾雅注意到牆的上方少了幾根長釘。當她在心裡默記要叫人修理時,她看到橡樹伸出牆外的樹枝有幾遭刻痕:艾雅困惑了好一晌,心想園丁是做了什麼,怎會在那裡留下刻痕。

  "原來他是那樣進來的!"艾雅恍然大悟地說道,然後看看四周是否有人看到她。四下無人,他一定是用繩索套住那根樹枝,然後翻牆而入。一旦知道方法,事情就簡單了。

  艾雅毫不遲疑地拎起裙子,跑到離花園最近的庫房拿繩索。十五分鐘後,她已經到了牆外。

  艾雅先背靠著磚牆環顧四周,雖然天色已逐漸變暗,她仍看得到綿延的田野和房屋。她看到陌生人--不是她父親僱用的人--走過小徑。她的心跳劇烈,幾乎想抓住繩索爬回安全的牆內。

  但是當她聽到左側的牆角傳來講話聲時,她的恐懼很快地轉為好奇。她踮著腳尖慢慢地朝那聲音走去,結果看到那裡有三座帳篷。

  "如果把一些糖倒入他的喉嚨,也許會使他的脾氣溫和一些,"艾雅聽到一個男人如此說道。她探頭一看,原來是孟傑明的兩名手下,她立刻趴倒在地上。

  他們在講誰?艾雅想著,誰的脾氣需要溫和一些?不會是她吧?不,那男人說"他"。

  "不曉得是什麼事惹他不高興。"第二個男人說道,他的聲音悅耳,而且聽起來年紀比較大。

  "不可能是繼承人,她長得那麼漂亮,脾氣又好,難怪她父親把她藏起來。"

  艾雅的手指掐著粗糙的磚塊。

  "我想是另一個女的使他心煩意亂。"第二個男人說道。

  第一個男人哼著鼻子。"那個漂亮的小姑娘,她的胸部確實令男人垂涎,但是有哪個男人受得了她的臭脾氣?啊,他回來了,快閃!"

  艾雅的眼睛大睜。令男人垂涎的胸部?那是指她嗎?她就是"另一個女的"嗎?她低頭看著自己,彷彿那是她第一次看自己的胸部。她趴著睡確實會很不舒服,但是她從未和別的女人比過大小。

  天色已經完全變暗,但是艾雅的眼睛已適應了。她看到父親僱用的那個瘦小男生自其中一個帳篷溜出,匆匆地朝通往村落的小路跑去。不一會兒,她看見孟傑明離開帳篷,沒入黑暗裡。

  因為好奇心的驅使,艾雅迅速而悄聲地跑進帳篷裡,這男人睡的地方是什麼樣子?帳篷裡只點了一根蠟燭,空曠得令人失望:一張摺疊式的桌子、一張露營椅和一張簡陋的床。他的衣服放在一隻大皮箱上面,艾雅忍不住想撫摸那細緻的天鵝絨和緞質的衣服。她知道父親付給別人的酬勞從不會豐厚到足以買這麼好的衣服,她猛然想到:這衣服是用來追求梅家的繼承人!"

  艾雅厭惡地丟下天鵝絨衣袖,接著她聽到聲音--他回來了!"艾雅立即把蠟燭吹熄。

  "誰在那裡?"他語帶威脅地問道,艾雅看得出他拿著一把劍。

  他會因為我擅自闖入而殺了我嗎?艾雅嚥著口水。"是我。"她說道,聲音充滿恐懼。

  "哦,"他無精打采地說道,"脫掉衣服躺下來,我馬上過來。"

  艾雅的下巴差點掉到地上,他以為她是誰?

  他在黑暗裡蹙著額,說:"你是小史找來的女孩,對不對?"他喝了酒,注意力不太集中。

  "對……對……"艾雅支支吾吾地回答,當那女孩總比當今天早上惹他發火的女孩來得好。

  "很好!把衣服脫掉,點燃蠟燭,我要看看我付錢買到什麼。"

  這下艾雅懂了。天呀!付錢,他以為她是--

  "把蠟燭點燃!"他吼道。

  "不!"艾雅大叫,但隨即就控制住自己。"不能點蠟燭。"

  "為什麼不能點蠟燭?"

  艾雅絞盡腦汁。"因為……我很醜,我得過天花,真的很難看。"

  艾雅感覺得到他的反感。"但是,"她挑逗地說道(至少她希望有挑逗的意味)。"別人都說我的胸部令男人垂涎。"

  那句話使傑明笑了出來。"我得親自看到才曉得,對不對?"他說著向她走去。

  現在怎麼辦?艾雅自忖著,表明自己的身份嗎?他當著眾人都敢打她,那他在私底下會對她做什麼呢?天呀!"如果不表明身份,他又會做什麼呢?

  把握這一天,她突然想到,把握這一天。

  他站在她的面前,可是帳蓬裡太暗了,她只感覺到他的存在,卻看不到他的人。她聞到他的氣息,溫柔且充滿陽剛味,而且--她略感震驚地發現--他醉得很厲害。

  "怎麼了?"他的語氣彷彿在期待她做些什麼。

  可是要做什麼呢?艾雅自忖著,脫掉所有的衣服,然後……"我是處女,先生。"

  "你是什麼?"

  "我是處女,反正,那是我擅長扮演的角色。"

  艾雅感覺到他皺眉,於是她伸出指尖撫摸他結實的胸膛。"你一定喜歡摸處女,而且是胸部令男人垂涎的處女。"

  他遲疑了一下,然後輕聲說:"沒錯。"他說這句話的方式使艾雅怦然心動,現在她可以回房間去體會男人真心渴望她的感覺了。

  但是當她往前走時,傑明做了一件很不尋常的事:他伸手撫摸她的左胸。艾雅震驚得說不出話來,他低頭吻她半開的嘴。

  他的吻很溫柔,當他準備離開她的唇時,她的身體靠上去。

  "你是一個傑出的演員,"他喃喃道,一手仍放在她的胸前,另一隻手則從她的頸部慢慢移到臉頰。"我想你會說你從未接過吻。"

  "我從未接過吻,你願意教我嗎?"

  傑明並沒有回答,僅繼續吻她。

  被撫摸的感覺多麼奇妙啊!艾雅自忖著,父親從不允許任何人(無論男女)碰她,因為繼承人必須保持健康,只有陶德私底下曾輕拍她的手,或是用指尖摸她的臉頰。

  艾雅情不自禁地親吻他的手掌,將身體貼向他時,他彎身吻她的粉頸、她的下顎、她的耳垂。

  "我叫傑明,你呢?"

  "黛安娜。"她喃喃道,她的氣息梗在喉間,單是感覺他的臉貼著她的皮膚就是一大喜悅了。

  "羅馬神話中處女的守護神。"他說道,艾雅感覺得到他在微笑。

  他的拇指撫畫她的臉頰。"你的臉上沒有麻子,皮膚就像大理石一樣光滑。"

  "但是比較溫暖?"

  "是的,比較溫暖。"

  他熟練地解開她的衣帶,艾雅知道現在必須阻止他,但是他開始輕咬她的身體。

  "喜歡嗎?"他問道。"告訴我你喜歡什麼。"

  "不知道,"她的頭往後仰,讓傑明自由地吻她的喉嚨。"對我而言,每件事都很新鮮,但是我都很喜歡。"

  艾雅感覺得到他輕柔的笑,像變魔法似的,她的衣服褪盡了,他的手在她平滑溫暖的肌膚上到處遊走,當他其中一隻手滑到她兩腿之間時,她被挑起的慾望使她變得軟弱。剛開始,艾雅對他那滑入她體內的手指很是震驚,但是當他把手移開時,她卻覺得失望。"不……"她喃喃道。

  他退後一步,把手放在她的肩上,"你的確是處女。"

  "那樣不好嗎?"她低聲問道。帳篷裡很暗,她甚至看不到他臉部的輪廓。

  "占處女之身是要負責的,"傑明嚴肅地說道,突然間希望自己沒有醉得那麼厲害,"我不能這樣做。"

  請你不要離開我,艾雅很想說出來。"我--我需要錢,我家很窮。"那是她在書上看到?或是從很多年輕男人口中聽來的。

  "那麼錢你拿去,拿了就走。"

  當他準備轉身離開時,艾雅攀住他的脖子,將赤裸的身體貼住他,"別離開我,傑明,求求你,"她的聲音嘶啞。"我這一生過得好寂寞,你不知道我將要面對什麼,但我很確定那一定很可怕。"

  傑明遲疑了,雖然他誤解她的意思,但他感覺得到她的真切。如果她長了滿臉的麻子而且家境貧窮,那麼賣淫可能是她唯一能走的路。如果是別的男人,對方可能不會像他這麼溫和,況且他很想、很想要她,那和他喝了多少酒無關。

  傑明拉她入懷,他的手從她的背部慢慢地滑到她圓翹的臀部,他從未和處女做愛過。

  "我要一輩子都記得這個晚上,"艾雅喃喃道。"永遠記住,也許你可以假裝……你愛我?"她試探性地問道。"從來沒有男人愛過我,以後大概也不會有人愛我。"她悲傷地說道。

  傑明以為那是因為她長了滿臉的麻子,但即使如此,傑明覺得他懷裡的女人既乾淨又單純,比月神黛安娜更美。"我想,也許我真的愛你,"他聽到自己喃喃自語,頓時回復了一些理智。"至少今晚如此。"

  "那就夠了。"

  傑明抱著她,愛撫她的全身。"你不脫衣服嗎?"她問道。

  她感覺得到他在微笑。"不,由你來脫。"

  "真的?"她興奮的語氣把傑明逗笑了。"那我可以摸你嗎?"

  "可以,親愛的黛安娜,你可以摸我。"他笑著說道,把她抱起來兜圈子。"今天難過透了,但你是我辛苦了一天的獎賞。"

  而你和今晚,是我這一生的獎賞,艾雅想著。"哦,吻我一千遍、一萬遍,直到我的嘴唇麻了,無法再說話。"

  "好的,"他笑著說道,"我會吻遍你的全身。"

  "我也會,可是你的衣服要怎麼脫掉?"

  傑明幫助她,但是幫的不多,她像小孩一樣,對他的身體充滿了好奇,這使得他非常興奮。

  "我可以摸你這裡嗎?"她問道,她的手放在他的兩腿之間, 但傑明說不出話來,僅能以呻吟表示他的同意。

  他把她抱到床上,開始吻她美麗的身體,享受她的歡愉。

  艾雅靜靜地躺著,恣情享受他的愛撫所帶來的快感。當他壓在她的身體上時,她體驗到前所未有的愉悅。

  "我愛你,傑明,"她喃喃道。"我愛你。"

  傑明並沒有回答,當他開始進入時,她痛得倒抽一口氣,他抽了回來。

  艾雅以為他不喜歡而想要離開,因而笨拙地拱起臀部,以便讓他完全進入--結果痛得差點哭出來。

  "甜心,"他控制自己保持不動,吸吮她眼角的淚水。"不必著急,我們有一整個晚上的時間,"

  當疼痛比較緩和時,艾雅發現自己喜歡被他充滿的感覺。"很舒服,"她伸開雙臂。"拿去吧,傑明,我是你的。"

  傑明再次失笑,這女孩很不一樣,彷彿完全不曉得性愛是怎麼回事。"好的。"他喃喃道,開始在她的體內移動。

  艾雅驚訝得睜大了眼,她原以為他僅是進入她的身體,但是現在……喔,現在的感覺更棒了。她閉上眼,出於本能地抬起臀部,感覺他如絲般柔軟的抽動。當他加快速度,並進得更深入時,她緊緊抓著他,使自己盡可能地貼近他。

  然後他似乎停住,打個顫,接著就癱在她身上了。幾分鐘前他是如此強壯,如今他卻輕得像個孩子。

  艾雅溫柔地撫摸他的頭髮,很高興自己能帶給他快樂。

  "我弄痛你了嗎?"他輕聲問道。

  "沒有,"她坦白回答,然後她想到陶德。"我得走了。"陶德一定會找她,如果找不到她,警報就會響起。

  "不!"傑明箍住她的腰喊道,但是隨即就放開她,他把臉轉過去。"那當然,你得走了。"

  讓他們去找吧,艾雅想著,就算被發現又怎樣?他們能如何處罰她?關她一輩子嗎?

  她扭動著回到傑明身下,撫摸他的臉,使他轉向她。"告訴我,什麼事使你心煩?"

  經過無比煩惱的這幾天,傑明覺得能如此放鬆自己真好。

  "我不知道要如何保護她。"傑明說道,知道懷裡的女人不會曉得他在講什麼。

  "啊,你是指繼承人,"艾雅說道,她的手讓傑明靠著當枕頭,而他的腿跨在她的腿上。多麼親密的感覺,艾雅想著。"她對你這麼重要嗎?"

  "我不能失敗,那麼多人依賴著我,但是馬車……"傑明覺得昏昏欲睡。

  "是呀,那些馬車。"艾雅愁眉苦臉地說道,她一直希望這趟行程能夠自由自在的,但是她父親派人送來的那些馬車必定裝滿了金銀財寶,那鐵定會引來好奇的眼光。她重重地歎口氣。

  "如果我是梅家繼承人,我一定會想當別人。"

  傑明微微一笑。"誰會比她偉大?英國女王嗎?"

  "當然不是,我會當個……普通人,譬如商人的妻子。我寧願住在客棧或是像這樣的帳篷裡,沒有人知道我是誰。"

  "但是人們見過她。"

  "誰見過她?"艾雅說道。"聽說她像個囚犯似的,從來不許走出大門一步。我猜她根本沒有見過世面,既沒看過木偶劇或教堂,也沒有--"

  傑明笑笑。"你的想像力很豐富。芙嵐太漂亮了,無論她走到哪裡,都會引起注意,我要如何保護她呢?"

  "我是不是該把天花傳染給她?"

  傑明又笑笑。"我如果能帶你走該有多好,你使我覺得很舒心、很自在。"

  "好啊,我也希望能跟你走。"她的語氣像個孩子。

  "可惜的是,"傑明悲傷地說道。"我不能。"

  "為什麼?因為我很醜,會使你丟臉嗎?"

  他不知道如果在白天看到她的長相會有何感受,但那不是他所煩惱的。"她可能會殺掉你。"

  "誰?為什麼會有人想殺我?"

  "繼承人的堂妹。芙嵐脾氣很好、很可愛,但是她堂妹嫉妒心很強。"

  "喔?"艾雅的聲音突然變啞。"說不定她的……她的惡行別有原因。有時候,女人在男人的面前是一種模樣,在女人的面前又是另一種模樣。"

  "譬如你嗎?我覺得你很迷人,但是別人卻覺得很可怕?"

  "有時候是吧!那個堂妹呢?她沒有討人喜歡的地方嗎?"

  "我原本覺得她很討人喜歡,但是她並非我想的那樣。我不喜歡說謊的人。"

  "也許她說謊有她的理由。"她的音量略微提高。

  傑明用手肘把自己撐起來。"你認識她?"

  "我自然不認識,像我這種人怎麼會認識她呢?但是我知道有個漂亮堂姐的感受。"

  "你怎麼曉得那堂妹不漂亮呢?"

  "從你的語氣判斷的,你提到漂亮的芙嵐和那個堂妹時,你的語調很不一樣。每當別人提到我的堂姐,我也會聽到那種語調,但是從來沒有人用那種語調對我說話。"

  "有時女人需要的不只是美麗,"傑明想起了裴玲,艾雅感覺到他內心的轉變。"你應該去見見我妹妹。"他柔聲說道,彷彿那是一項很大的榮譽。

  "去見你妹妹?為什麼?"

  "我不能丟下你不管,我覺得自己對你有責任。"傑明說道,艾雅感覺到他對這個想法高興得微笑起來。"我會留一些錢和一封信給梅家的管家,明天你就該啟程。我會寫信給我妹妹,告訴她們你即將抵達。"

  艾雅被他的慷慨感動得不知所措。從沒有人送禮物給像她這麼有錢的人;聖誕節時,每個人都只期待她送禮物,只有陶德會回送她東西,芙嵐從未送過她禮物。而這個男人,一個完完全全的陌生人,居然想承擔照顧她一輩子的責任。窮人都是如此善良和慷慨嗎?她總是幻想窮人的生活充滿了愛與關懷。每年芙嵐都會回去和家人團聚一個月,艾雅總是夢想有一群家人會是多麼美好。

  "你妹妹很漂亮嗎?"艾雅問道。"就像你一樣?"

  "你怎麼知道我的長相?"他的手在她身上游移。

  艾雅絞盡腦汁。"我見過你,你--"

  傑明用吻封住她的嘴。"別說,我不希望你用外表來評斷我。"

  艾雅笑笑,抱著他。"請再跟我做愛。"

  "好的。"他的唇覆在她的嘴上。

  這次他放慢速度,艾雅很喜歡與他結合在一起,但她最喜歡的是那份親密、不再孤獨的感覺。

  當最後他癱在她的身上時,艾雅知道他即將陷入酣睡,也知道自己一定得走了。在他熟睡的臉龐印下無數個吻後,她掙脫開他的擁抱,悄聲地找到衣服穿上,可是卻找不到她的帽子。那是她母親的帽子,艾雅慌亂地想著,她寧可失去一切--包括她的貞操,也不能把它弄丟,想到這裡,她忍不住笑了起來。

  "什麼聲音?"

  聽到帳篷外有男人的聲音時,艾雅嚇得呆住了。

  "這些黃金搞得我神經兮兮的,如果有個影子晃過去,我可能還沒有看清楚就一劍刺過去了,"

  那句話使艾雅瞭解到她必須趕緊離開。如果傑明會留一些錢給黛安娜,他可能也會把帽子還給她。

  "再見了,我的愛。"艾雅說道,然後悄聲地離開帳蓬。

  她的眼睛早已適應黑暗,趁警衛回去提燈籠時,她趕緊溜到牆邊。當她找不到掛在牆上的繩索時,她慌張了一下。找到繩索後,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回牆內,不過她所發出的聲響引來了牆外警衛的查看。她背靠著牆,一顆心狂跳不已。

  "大概是松鼠。"一名警衛說道。

  "像人那麼大的松鼠!"另一名警衛在離開前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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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發表於 2014-12-29 13:35:08 |只看該作者
第6章

  等四周又恢復寧靜,艾雅在黑暗中奔回她的寢室。

  她並沒有看到陶德從最暗的牆角站起來,他蹙著眉,慢慢地回到他的床上,偏著頭陷入沉思。

  "他來了!"芙嵐衝入艾雅的房間拉開床簾就大喊。由於昨晚拉上窗簾,陽光不偏不倚地打中艾雅的臉。"喔,他長得好帥,既體貼又善良,像個王子那樣彬彬有禮,而且是世上最英俊的男人。"

  不需要問,艾雅就知道"他"是誰。"我的情人……"艾雅喃喃道,勉強醒過來。

  "什麼?我可憐的表妹說了什麼?"

  "沒什麼,芙嵐,你為何這麼早起?你穿的是什麼?"

  "黃絲綢,漂不漂亮啊?這是我為特別場合準備的。"

  艾雅扮個鬼臉。她父親常把此地當做貨物運送的中途站,每當有法國運來的絲綢或是意大利的皮革,芙嵐都會自行取走一、兩件。當然,芙嵐會叫管家報告衣料是繼承人用的。至於艾雅,她發覺硬邦邦的絲綢不方便她爬梯子采蘋果,緞質的衣服若沾上油彩又不易洗掉。老實說,艾雅對衣服一向不感興趣。

  "特別的場合?"艾雅打著呵欠問道。"你為這趟行程'準備'了多少衣服?有沒有女王的衣服那麼多?"她們倆都知道艾雅很清楚芙嵐花掉或拿走多少錢。

  芙嵐看著鏡中的自己。"你應該聽聽他的計劃,"芙嵐說道,從鏡中看著艾雅。"我會是他的妻子。"令芙嵐非常滿意的是,艾雅從床上筆直地坐起來。

  "他的什麼?"

  芙嵐轉過來,對艾雅投以狡猾的笑容。"喔,天呀!時間不早了,我得走了。表妹,我很高興你今天早上晚起,讓我和傑明有時間成為好朋友。"說完便輕快地走出門口。

  艾雅環顧四周,看看有沒有東西可以摔,結果只找到她的鞋子,而且打在門上的聲音微弱得令人不滿。但是芙嵐一定聽到她摔東西,因為她的笑聲響徹了走廊。

  他的妻子?艾雅倒回被子裡想著。芙嵐在打什麼算盤?一個人怎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製造出這麼多的麻煩?

  她迅速穿好衣服,懊悔地看了空蕩蕩的帽架一眼,才跑出房間。她的生活產生了多麼大的變化呀!先是昨夜,然後是今天!今天她即將展開生命裡最奇妙的旅程,她邊下樓梯邊想著,我會在路上看到什麼呢?會遇到什麼樣的人?有什麼食物是我沒吃過的?什麼味道是我沒聞過的?

  打開接待室的門,艾雅停了下來。他就站在桌子旁邊,專注地看著手上的地圖,陽光射在他的黑髮上,順著她昨夜吻過許多次的頸部及肩膀傾瀉而下。

  一看到(而且一想到)他的手,艾雅得靠在門柱上才能支撐自己。他會認出是她嗎?他的靈魂會知道她是誰嗎?

  當她移開目光,她發現陶德和芙嵐一直盯著她,芙嵐的臉上帶著竊笑。艾雅強迫自己別露出奇怪的表情,她不要任何人知道她的感覺。

  "早安。"她輕聲說道,陶德沉默地對她點個頭,仍用奇怪的眼神看著她,芙嵐仍在笑,傑明皺著眉抬起頭。

  "你起晚了。"傑明冷冷地說道,彷彿現在有更多的證據證明她毫無價值。

  從他的眼神,艾雅知道他並沒有認出她就是黛安娜。"我很少這樣,"艾雅為自己辯解,因為他的口氣好像她很懶惰。"我通常--"

  "無所謂,"他打斷她的話,又低下頭看地圖,彷彿她不重要。"我們會在這裡和馬車會合--"

  "你在做什麼?"艾雅走近傑明,看著地圖問道,這時陶德已經走到艾雅的另一邊。

  "傑明想出一個很棒的計劃,"芙嵐嗲聲說道。"喔,請你告訴她嘛!"

  艾雅不自覺地笑了起來。芙嵐會用各種方法來吸引男人的注意,譬如裝作很無知或是很無助。艾雅見過她請求比她矮的男人替她拿東西,她也會說很無聊的笑話,但男人似乎都吃她那一套。

  芙嵐對傑明眨著眼睫毛。"說嘛!"

  傑明很勉強地轉向艾雅。"我寫信給我的親戚,要他們派人護送馬車,任何見到他們的人,會以為他們正在護送梅家繼承人和她的嫁妝,但事實上我僱用了一個人假扮繼承人。"

  "你絕對猜不到是誰假扮我!"芙嵐把手放在傑明的手臂上。

  "我嗎?"艾雅試探性地問道。難道要她扮演她原來的角色嗎?

  "當然不是!"傑明的語氣彷彿艾雅冒犯了他。"我不會拿女人的性命冒險,任何和那些馬車同行的女人都會有生命危險。"

  艾雅很高興傑明不希望她受到傷害,但是傑明看她的眼神使她覺得他很討厭她。

  "是小史!"芙嵐大叫。"是父親僱用的那個男孩子假扮我!"

  艾雅花了好半天才想起芙嵐口中的"父親"其實是她的父親。她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她實在不喜歡傑明瞪著她的樣子。

  "把其餘的部分也告訴她,"芙嵐催促著。"這真是個絕妙的計劃!"

  傑明捲起地圖,一副很不情願告訴艾雅的樣子。"我和我的兩名手下駕另外兩輛馬車,我們將喬裝成布商,芙嵐扮成我的妻子,讓我能就近保護她。"

  傑明把地圖夾在腋下,看著艾雅--他的眼神幾乎可說是鄙視。"還有別的問題嗎?"

  艾雅嚥著口水,他為何要用這麼憤怒的眼神看著她?"那我要怎麼去?"

  傑明打量一下她的全身。"你不能去,你留在這裡。"

  好一晌,艾雅無法言語,彷彿她的世界崩塌了。不能去?留在這裡?

  "你是不必要的,"傑明說道。"我受雇來保護梅家的繼承人,而你是危險之一,你的嫉妒心差點害死芙嵐。"

  艾雅極度震驚,彷彿她的靈魂脫離了軀體,飄浮到房間的上方,而她能看見每件事和每個人。不能去?她出生後才三個星期就被送到這裡關起來,直到昨晚才偷溜出去看一下這個世界。她知道到了包家之後她又會被關起來,而現在這個男人居然說她連這之間的短暫自由都不能擁有。

  她看到芙嵐幸災樂禍的臉,一聽到艾雅不能去,她比任何人都高興。

  也許孟傑明不記得昨夜:但是她知道自己給了他最珍貴的禮物,並且告訴他她愛他,而今天他卻說她沒有理由得到這幾星期的自由,他否決了這世上她最渴望的東西!

  艾雅的內心燃起從未有過的怒火,她撲向傑明,抓破他臉頰上的皮膚。她的攻擊出人意料,震驚了房裡的每個人。傑明差點被自己的腳絆倒,往後倒的同時還得用手擋住艾雅的攻擊。

  艾雅一邊對傑明拳打腳踢,一邊尖叫著:"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陶德首先恢復,他是房裡唯一瞭解艾雅感受的人。他從艾雅的身後抱住她,壓住她的手臂,把她拉開。此時,傑明的手下也恢復過來,趕緊擋在他和艾雅的中間。

  "噓,安靜,"陶德安撫著,盡可能地抓緊艾雅。"你當然可以去,你絕對不會被丟下的。"

  傑明抬起頭,他的手背和臉部都被抓傷,其中一個眼睛可能會瘀青。他看著自己皮破血流的手,說:"她瘋了!"

  聽到那句話,艾雅又開始掙扎,陶德大喊:"芙嵐!告訴他!"

  芙嵐重重地歎口氣,因為她知道陶德要她說什麼。"如果艾雅不跟我去,我也不去。"她無奈地說道,顯然不希望艾雅去,卻又不得不這樣說。

  傑明看著芙嵐和被陶德抓住的艾雅。這算什麼?那個要人命的女孩居然能控制繼承人?

  "你不必這樣做,"傑明對芙嵐說道,他臉上的傷開始隱隱刺痛。"她是個瘋婆子,曾經想謀殺你,也想謀殺我,你要我把她關在籠子裡帶去嗎?"

  艾雅仍因剛才的動怒而一直發抖,她不知道自己居然會如此地憤怒,但是不能去?不能去?

  陶德感覺到艾雅逐漸平靜下來,於是放開她。"芙嵐,"他的語氣帶有警告。"如果你不把該說的話說出來,我會把所有的事告訴他。"

  芙嵐扮個鬼臉,她很清楚掏德--那個醜陋的怪狀--會告訴傑明她不是繼承人,那麼結果會是她被留在這裡。她深吸口氣。"艾雅昨天並非想謀殺我,她只是想讓我打噴嚏,沒有人知道雛菊會……"她揮揮手。

  "還有呢?'陶德說道,讓芙嵐知道他不允許有任何保留。

  "艾雅生氣是因為她想去。"

  那句話使萊斯笑了出來,甚至連湯姆也忍俊不禁。生氣?剛才的那個場面叫做生氣?男人作戰時沸騰的熱血,還遠不及這小姑娘的怒火!

  萊斯看著艾雅,她散落及腰的頭髮濃密閃亮,像鮮艷的紅褐色披風裹住她的身體,她比他原先的想像更有吸引力。

  當傑明還在猶豫要不要同意時,芙嵐看到陶德即將說出誰才是真正的繼承人。"求求你,"芙嵐懇求著。"她可以……假裝是我的女傭。"

  "我寧可--"艾雅大喊,但陶德打斷她的話。

  "不行。"他對芙嵐說道。

  芙嵐露出嫌惡的表情。"好吧,她可以假裝是我的表妹或是妹妹都行!"

  "我本來就是你的表妹!"艾雅吼道。

  "是呀,是呀!"芙嵐說道,打量著艾雅的全身。芙嵐身穿了襲繡了數千隻藍色蝴蝶的黃絲綢,而艾雅卻穿著淺棕色耐用的毛織品。芙嵐的眼神彷彿在說她不能理解她們怎麼會是親戚。

  一看到芙嵐的眼神,萊斯又笑出聲來;湯姆用手摀住嘴以掩飾笑意。

  "你確定梅柏肯付給你的錢夠嗎?"萊斯對傑明低聲說道。

  傑明舉起手,表示休戰。"如果你們兩人都非去不可,我希望能分兩次送你們去,但是我不能。"他看著艾雅。"你可以假裝是我妹妹同行。"他靠近艾雅,幾乎快貼到她的鼻子。"如果你敢再給我惹麻煩,我會派人把你送回這裡,聽懂了嗎?"

  艾雅不怕他,她才不會讓孟傑明威脅她。她踮起腳尖,望入他的眼底。"我發誓我會竭盡所能,使你的生活盡可能地悲慘,面且如果你敢報復,我會讓你後悔一輩子!"

  從未有女人對他有如此敵意,傑明僅能呆望著艾雅,芙嵐將他從出神的狀態拉回現實。

  "他呢?"芙嵐指著陶德問道,她的聲音讓傑明知道她不希望陶德同行。

  傑明揉揉眼睛。他曾被困在海上的暴風雨,眼睜睜地看著其他四艘船沉沒;他和萊斯、湯姆曾面對幾百土耳其人;他曾被關在滿是野鼠、污穢得難以言喻的監牢達七個月之久。但是,天呀!他寧可再回去面對那些事情,也不願意面對這兩個女人。

  傑明深吸口氣。"陶德跟我們去,梅先生在信中特別提及陶德必須和他女兒同行。"他瞇起眼看著艾雅。至於你--"他不知該說什麼,因為他怕自己會口不擇言。"去將馬車畫成布商的車,也許你可以使自己變成有用的人。"語畢,傑明大步走出房間,他的手下跟隨在後。

  窄小空蕩的房裡只點著一根蠟燭,傑明心想小裘不會喜歡得知梅家雖然舒服,但是並沒有他原先想像的奢華。老實說,只有芙嵐如他原先想像的華麗炫目,但是他必須寫信給她們,使她們安心。

  "那個叫艾雅的女人瘋了,"傑明寫著。"但是繼承人芙嵐--"他放下筆。要寫芙嵐什麼?愛她發瘋的堂妹嗎?傑明摸著臉上的傷,當他的大拇指碰到瘀青腫起的眼睛時,他縮了一下身體。不,那個叫艾雅的女孩能夠左右芙嵐,為什麼?一個十九歲的繼承人會有什麼秘密,以至於得聽令他人,以免秘密曝光?還有,陶德和艾雅之間又是怎麼回事?他們是戀人嗎?

  一想到這裡,傑明摺斷了羽毛筆,他只好用匕首再削一枝。

  梅家繼承人的堂妹和陶德是什麼關係不干他的事。

  他回到他的信。

  但是繼承人芙嵐不肯丟下她的堂妹,我相信芙嵐並沒有把她視為危險人物。

  一路上我們會偽裝身份,芙嵐將扮成我的妻子,我會喬裝成布商。穿上我的新衣,我像不像個布商啊?至於艾雅,因為她很嫉妒芙嵐,所以我必須看緊她,她會假扮成我的妹妹。

  我吩咐一個女孩去找你們,她叫黛安娜,務必親切待她,就像她對我一樣。

  我愛你們,願上帝會照顧你們。

                                        傑明

  "怎樣?"小裘說道。"你還認為他愛上了這個叫艾雅的女孩嗎?"

  "他一定是愛上了某人,否則他的心情不會這麼亂,"裴玲答道。"這個叫黛安娜的女孩又是誰?她為什麼對哥哥這麼好?"

  "所有的女人對我們英俊的哥哥都很好。"小裘故作老成地說道。

  裴玲伸出手,等小裘把信放到她的手上,傑明總是說裴玲感覺得到信裡未透露的訊息。"沒錯,"裴玲拿著信說道。"這些事情使他非常煩惱,他……"裴玲的臉亮了起來。"他在尋找某樣東西!"

  "他大概弄丟了把匕首。"小裘副無所謂的樣子,但事實上她很想叫裴玲再多說一些。

  她的姐姐可不會上當。"他在尋找某一個人,但是她躲起來了。"

  當裴玲不再多說時,小裘說:"他應該去地窖找找看,你想這個叫黛安娜的會是怎麼樣的人?"

"我們得等她來了才知道,對不對?"裴玲答道,知道小裘會是她的眼睛。她拿著那封信皺起眉頭,一定有些什麼事情使得她哥哥非常煩惱!"

  天漸漸亮了,梅家的上上下下才剛睡醒,艾雅打著呵欠走進屋內時,管家正走進側門。

  "他有沒有給你東西,托你轉交給一個名叫黛安娜的女孩?"艾雅看著管家問道。

  管家想否認,既然艾雅已經不是繼承人,那就無須聽令於她。可是當他望入艾雅的眼底時,看得出她仍是主人不折不扣的女兒。他的手伸到背心裡,拿出一封信給她。

  "沒有附帶一頂藍色的帽子嗎?"當他搖頭時,艾雅說:"那麼把他留給黛安娜的錢給我。"

  他把錢幣丟人艾雅張開的手中。

  艾雅看看錢幣,然後看著管家。"你最好趁我讀信時,把其餘的錢放到我手中。"

  親愛的裴玲和小裘:

  這位是黛安娜,好好照顧她,別讓任何人傷害她。她是我送給你們的禮物,因為她是個可人兒,希望她帶給你們的歡樂就像她帶給我的一樣多。

                                     傑明

  艾雅讀信時,她感覺到錢幣落在她的手上。管家離去後,她把錢幣握在掌心,微笑地走上樓梯回寢室,直接倒在床上,毫不在意身上那件被顏料弄髒的衣服。她估計在她所做的事被發現之前,她至少可以睡一個小時。她面帶微笑,很快就睡著了。

  大約十分鐘,吼叫聲吵醒了艾雅。

  "她在哪裡?"艾雅知道那肯定是孟傑明的怒吼。

  艾雅微笑地把信和錢幣塞進口袋,完全不理會傑明的憤怒,繼續睡她的大頭覺。

  房門猛然打開的聲音吵醒了她。"艾雅!"陶德嚴厲的聲音帶有一絲的惱怒。

  "好啦!好啦!"她喃喃道。"我準備好了。"她打著呵欠下床,走過陶德的身邊。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陶德跟著她下樓時問道。"為什麼要惹他生氣?他已經認為你很危險,企圖傷害芙嵐,你為什麼不能--"

  她已經走到一樓,看到傑明站在那裡,他的臉因憤怒而漲紅--至少瘀青和抓傷以外的地方是紅的。

  "刮鬍子受了傷嗎?"她鎮定地問道,經過他的身邊走出前門。

  艾雅當然知道他在生什麼氣,不過她只是依照吩咐行事,不是嗎?昨晚她和廚師的助手、兩個園丁以及管家的妻子提著燈籠,徹夜地油漆其中一輛馬車。她畫人物,管家的妻子遵照她的指示塗寫字母,其他人則負責塗色。

  現在,和其他人--包括家裡所有的傭人、父親派來的馬伕,以及剛抵達的新警衛--站在馬車的前面,艾雅覺得自己畫得太棒了!而且從每個人震驚的表情來看,她知道他們也愛死了她的作品!

  在馬車的側面,艾雅描繪身穿盔甲的傑明奮力屠龍的英姿,而雙腳被銬在柱子上,嚇得睜大眼睛的姑娘就是芙嵐。如果傑明不趕緊救她,她會被巨龍咬死。巨龍覆滿鱗片的綠色尾巴繞著車身……

  到了馬車的另一側就變成猛獅的尾巴,這一面也是畫傑明,不過這次他身上的雪白襯衫被撕裂,露出結實的肌肉,下身也只有一條短短的像皮裙的東西。而在他身後、被綁在柱子上的芙嵐正拚命地想掙脫捆綁。

  "我要殺了你,艾雅!"芙嵐尖叫著,舉起手作勢要打艾雅。

  但傑明抓住她的手臂。於是,從不放棄任何機會的芙嵐轉身"哭"倒在他的懷裡。當然,芙嵐從未真正掉過眼淚,但是她完全明白假哭的效果。

  艾雅微笑地前後搖晃著,很顯然芙嵐並不反對被畫在馬車上,她反對的是馬車上的那些字。

  "來看芙嵐,世上最美的女人!""買布就能看她!""沒買不能看!""快來看她!就在車裡!真正的美女!""來看傑明,世上唯一配得上她的美男子!""看他們吃飯,看他們呼吸。"

  識字的人把馬車上的字念給不識字的人聽,漸漸地,每個人都轉過頭來,一臉訝異地看著傑明和芙嵐。

  "你把我變成了怪物!"芙嵐瞪著艾雅說道。"難道我要被放在籠子裡,每當有人買一小塊布,就可以掀起布簾看一下嗎?"

  艾雅一臉正經。"芙嵐,憑你那張臉至少得買一尺的上等亞麻布才能看到。"

  傑明再次阻止芙嵐攻擊艾雅。

  "重畫!"傑明命令道。"全部塗掉重畫!"

  "不!"艾雅憤然說道。"這樣能夠賣很多布!"

  傑明咬牙切齒地說:"這趟路的目的是要把芙嵐平安地送到她未婚夫家,不是要像……像……"傑明想不出難聽的字眼。"像個商人賣布!"

  "商人?"艾雅的語氣彷彿傑明認為那個詞很髒。"容我提醒你,孟先生,我父親--"她馬上發覺自己說溜了嘴。"梅柏肯就是一個商人。"

  這時,湯姆走上前。"對不起,能借一步說話嗎?"

  傑明很高興有借口可以鑒,他把芙嵐丟給陶德。"保護她",傑明說道,然後跟著湯姆走出圍觀的人群。

  "也許我可以提供一點建議。"

  "在這節骨眼上,連惡魔提供的建議我都會欣然接受,那個……女的,那個天殺的女人搞得我無法思考了!"

  湯姆清清喉嚨。他一向很欣賞傑明處變不驚的能力,但是這個叫艾雅的女孩似乎能做到戰爭無法做到的事。"馬車畫得很漂亮。"

  "漂亮?"傑明大吃一驚。"你有沒有看到她畫了什麼?那是我!"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湯姆,如果是你的臉被畫在上面你就不會說這種話了。"

  "我的臉連一袋灰塵都賣不掉。"

  "我不會讓我的臉或是芙嵐的臉被利用來賣東西!如果美女的臉被利用來販賣商品,那世界末日就要來臨了!"

  "我把世界末日會不會來臨交給上帝,"湯姆說道。"我只知道這趟路會花上好幾個星期,所以我求你,別再加深你和她的敵對關係。既然已經畫了,就保持那樣吧!她畫了一整晚,更何況是你叫她畫的,你並沒有規定要怎樣畫。"

  "你非得提醒我說過的每一句話嗎?"傑明想揉臉,但是他的臉太痛了。"我瞭解你的意思,去告訴他們該做什麼事,"他揮著手說道。"如果我一靠近她,我仍有可能殺了她。把貨物裝上馬車,我們明天離開。一轉身後,他看到由家鄉前來協助他的人指著畫笑彎了腰,傑明知道這件事很快就會傳回家。"湯姆……要她替……那個男人畫上一些衣服。"

  "那個和獅子對抗的男人?"

  傑明高舉雙手,嫌惡地走開去。

  "懂了嗎?"

  艾雅裝出很正經的模樣坐在椅子上。"懂了。"她語帶譏諷地答道。

  傑明直瞪著艾雅。他費了三十分鐘的唇舌想使她瞭解這趟行程有多麼重要。他開始害怕艾雅會告訴全世界芙嵐就是梅家繼承人。

  早上把貨物裝上馬車時,他跟傭人們談話,他發現這個年紀輕輕的艾雅握有大權,不論他問什麼,從帳單到異花授粉,答案永遠是:"艾雅負責的。"幾乎每件事都由艾雅經手,彷彿她集所有的職務於一身。難怪芙嵐怕她,她的權力大到沒有人膽敢不先徵求她的同意行事。"要先問艾雅才可以。"那句話他不只聽到一次。

  傑明不禁納悶自己怎麼會完全錯看她。第一次見到她時,他喜歡她注視他的模樣,彷彿她在說:"我值得你費心爭取!"

  但現在傑明心想,難怪她自視甚高,因為她握有梅家繼承人的經濟大權!

  她休想控制他,傑明在心裡發誓。"你懂了什麼?"

  "這一路上我不可以惹麻煩,否則你會--你剛剛用什麼威脅我?把我綁在馬車的輪子上?"

  "不,是把你綁在馬車前面。"

  "啊,是呀,那就是你打算對一個體型只有你一半的女人所採用的暴行。"

  傑明皺起眉,她為何這麼不懂事?"我擔心的不是我自己,而是芙嵐,"他強迫自己要有耐性。"你不瞭解世人怎樣看她。"

  他內疚地想起小裘的模仿。"她父親的財富使人們不把她當人看待。萬一有人知道她的身份,我擔心她有生命危險。"

  "你打算娶她的錢,她的性命當然重要。"

  "當初我為何以為可以信任你?如果我沒有告訴你--"

  "那麼芙嵐就會以為你是真的喜歡她!"艾雅予以反駁。"至少她現在已經得到了警告,"艾雅站起來,斜眼看著傑明。"你說你討厭說謊的人,可是你卻很會說謊,認識的第一天就攻擊我,用色迷迷的眼神看著我的同時還垂涎芙嵐的黃金,接著又奪走一名純潔少女的貞操--"她震驚地收住口。她不是有意要說出來,可是太遲了,她將握緊的拳頭埋在裙子裡。

  "你怎麼會知道她的事?"

  "她知道你在梅家,於是來找我。可憐的醜東西,她的臉上都是--"艾雅深吸口氣。"傻女孩一個,以為你愛她,其實你只愛梅家的黃金,對不對?"

  傑明轉過身,不想讓艾雅看見他的臉。那夜與黛安娜纏綿的景象仍在他心中縈繞不去,他似乎還記得她頭髮的味道、她的肌膚摸起來的感覺。"她怎麼樣了?我留了錢給她。"傑明輕聲說道。

  "你以為我會把她送去你家嗎?我送她到--"哪裡?艾雅想記起自己現在應該是芙嵐的角色。"我送她到我家,托我父親和妹妹照顧她。"艾雅仔細地觀察傑明的臉。他為何看不出她就是黛安娜?他對她的感覺如何?為什麼他對黛安娜如此溫柔,對艾雅卻如此無情?

  艾雅深吸一口氣,對傑明投以最冷峻的眼神。"至於你教訓我的話,好的,我會遠遠的避開你,但至於芙嵐,多年來她一直受我照顧,你應該看得出來,她並沒有受到任何傷害。至於你,坦白講,沒有什麼比忘記你還活著更能令我高興。"語畢,艾雅就離開房間。

  傑明跌坐在窗邊的座位,他這輩子和女人相處從沒有出過問題,真的,一點問題也沒有。他的么妹小裘折磨每個她認識的男人,然而卻是他的開心果,如果她鬧得太過火,他只需揚起眉毛就能使她收斂。裴玲是個天使,而曾經給許多男人製造許多麻煩的女王也對傑明微笑,並邀他共舞。

  似乎全世界的女人都會對他微笑,只有這個女孩例外。

  而現在她又介入他和黛安娜之間的私事。"該死的女人!"傑明大叫。他只是要她承諾這一路上會守規矩,為什麼她非得把每件事都搞得很複雜?

  當房門開啟,看到萊斯時,傑明知道自己不能再胡思亂想了。他必須只想到芙嵐,以及他的家人需要什麼。除此之外,想什麼都是多餘的。

  "貨裝好了,等你來檢查。"

  "好的,"傑明起身時說道。他們明天一早出發,還有很多事要忙。走到門口時,他停了下來。"萊斯,你瞭解女人嗎?"

  "一點也不瞭解,"萊斯愉快地說道。"如果有哪個男人說他瞭解女人,他一定是在說謊。"

  "嗯。"那是傑明走出房間時,唯一能回答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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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9 13:35:39 |只看該作者
第7章

  連續三天了,艾雅想到,她都能伸開四肢躺在溫暖的陽光下。此刻她坐在山脊,馬車停在後方的山腳下,她的眼前是一片花海,遠處有座美麗的小村落。如果她是個風景畫家,這正是她想畫的,但現在她只想獨坐在這裡眺望世界--或至少眺望世界的這一小部分。

  她已經品嚐了三天的自由,看到高牆以外的世界。從住家到販賣宗教紀念品和玩具的商店,無一不令她眼界大開。

  還有食物:奶油蛋糕、蜂蜜蛋糕、葡萄麵包。雖然梅家的廚師手藝不錯,但是他們都缺乏創意。當艾雅在麵包店看到一個麵包被做成站立咆哮的野熊形狀時,她興奮得差點昏倒。

  而萊斯買了那個麵包給她。親愛的萊斯,艾雅想著,他和湯姆都對她非常好。

  自從出發的前一天,那個叛徒孟傑明把她訓了一頓後,她就發誓再也不要跟他說話。到目前為止,她也沒有對他說過一句話。坐第一輛馬車的是芙嵐、她的女傭蘿蘭,以及車伕喬治,第二輛馬車則是艾雅、陶德和他們的車伕洛傑,傑明和他的兩名手下則是騎馬。

  從出發的第一天起,艾雅對沿途所見的人或物莫不感到嘖嘖稱奇。第一天下午當他們停下來讓馬喝水時,艾雅看到四個男孩在玩接線球的遊戲,她好奇地走上前,由於她個子小而且年紀比他們沒大多少,很快就和他們玩了起來。當萊斯來找她回去時,他告訴所有人他是玩接線球的高手並且很快就證實他的話。當湯姆來找萊斯回去時,湯姆說他能夠贏世上任何人,並且當場就露了一手。當傑明來找他們回去時,他發現四個孩子和兩個爵爺玩得不亦樂乎。傑明微笑地走上前,但艾雅卻板著臉停止遊戲,掉頭就走。

  過了第一天之後,艾雅、萊斯和湯姆就成了好朋友,他們騎馬走在她的兩側,回答她所有的問題。當路上沒有人時,陶德喜歡駕車,讓洛傑到馬車裡睡覺,然後他們四人就會嘻嘻哈哈地說謎語、玩各種遊戲。

  傍晚時,艾雅開始畫畫。每天晚上,他們會把馬車停在田野,然後車伕會按照艾雅的指示生火煮晚餐。

  白天時,萊斯和湯姆會買東西給艾雅吃。每當經過村落時,他們其中一人就會到當地的麵包店或是零食鋪--或甚至賣烈酒的商店--去看看是否有艾雅從未吃過或喝過的東西。剛開始,他們每樣東西都會買兩份:一份給艾雅,另一份給芙嵐;畢竟,她是繼承人。但芙嵐瞪著他們,彷彿他們是白癡。"我要怎麼吃那東西?"芙嵐惱怒地問道。"那會使我的手黏答答的!"

  過了第二天早上後,他們就不再買芙嵐的份,但是他們很喜歡買給艾雅吃。到了傍晚,艾雅將一天內所發生的事情畫下來以答謝他們。有一張圖是萊斯伸手拿麵包,而麵包師妻子的湯匙快要掉到他的手上;有一張是湯姆困惑地看著一個木製玩具,絞盡腦汁地研究著要怎麼玩,他的旁邊有個小女孩不耐煩地抬頭看著他;有一張是陶德面露微笑地駕著馬車--當然,只畫他臉部沒有疤痕的那一面;還有一張是洛傑睡覺打呼,一隻蒼蠅在他的嘴唇上方盤旋。

  "那傑明呢?"湯姆輕聲問道,對她的畫感到驚歎。

  艾雅瞄了站在數尺外的傑明一眼,拿起筆迅速作畫,幾分鐘後她把圖拿給眾人看,她畫了芙嵐美麗的臉,但她的身體是一袋袋的黃金。傑明用垂涎的表情望著芙嵐,親吻她露出袋子外面的手指,他放在背後的手握有一張結婚證書。

  沒有人想笑,他們都知道那是一張諷刺畫,但是洛傑覺得它很滑稽,當他笑得人仰馬翻時,其他人也跟著笑起來。

  傑明走過來,看看大家在笑什麼。

  艾雅笑著將圖遞給他。"原來那就是你對我的看法。"傑明說道,把圖還給艾雅,然後走開。

  現在,艾雅獨坐在山脊,享受著她的自由。她伸開雙臂,頭往後仰,用力地吸一口沁涼的空氣。這裡的空氣和父親房子裡的空氣是多麼的不同啊!

  把握這一天,艾雅思索著,自由的日子已經過了三天,除了吃遍半個英格蘭,她似乎沒做什麼事。她伸開雙臂,希望自己能飛。"對,"她大聲說道。"我想飛,我想……"是呀,她最想要什麼?

  "我想證明我比金錢更有價值!"艾雅對著風大喊。從小她就一直被提醒是梅家的繼承人,尤其芙嵐從不錯失任何機會。"如果他喜歡你,我保證那是因為你的錢。"芙嵐說了上百遍。"他是因為你的錢才會對你那麼好!"一次又一次,永遠是她父親的錢!

  "難道我比不上父親的黃金嗎?"艾雅問道。"為什麼大家都只想要我的黃金?為什麼--"

  陶德的口哨聲使艾雅停了下來,她慢慢地下山,朝馬車走去。

  "她到山上去做什麼?"傑明問陶德,他的聲音顯示了他的惱怒,"她是我見過最奇怪的人,一分鐘前我恨死她,一分鐘後我--"

  "卻對她感到好奇。"陶德替他把話說完,傑明勉強地點個頭表示同意。"艾雅的生活與外界隔絕,她不知道這世界是什麼樣子。對她而言,每件事都很新鮮。"

  "是呀,她表現得很明顯,而且把我的手下耍得團團轉。"

  陶德搖頭。"你會發現艾雅……呃,其實是一個滿有用的人。"

  "是呀,她幫忙紮營。"

  陶德笑笑。"你會發現艾雅能做的不只那些,她對管錢很有一套。"

  傑明嗤之以鼻。"只有笨蛋才會讓那個沒腦袋的潑婦碰他的錢。"

  "那是遺傳。"

  "你說什麼?"

  陶德清清喉嚨。"我說只有時間能證明一切。"

  傑明蹙著眉走開,但陶德的話仍影響了他。很不幸地,他的確對艾雅感到好奇;她和一般人很不一樣。首先,她似乎對階級毫無概念。她和梅家的關係會很自然地給她一些權利,但艾雅好像不懂這一點。芙嵐就像一齣戲的女主角,完全瞭解她的地位,但是艾雅卻只忙著做需要做的事,不論是去溪流裡洗碗盤或是幫芙嵐找戒指。

  艾雅的樂意幫忙,使得每個人的生活都輕鬆很多。第一天紮營時,他發現三個僕人沉默而且很有效率地做他們分內的事。在他的經驗裡,新來的僕人通常會不知所措,除非有人告訴他們該做什麼事。一經詢問,傑明才發現艾雅早在紮營之前就給了他們清楚的指示。

  剛開始,傑明怨恨她的"好管閒事",他發誓絕不會讓艾雅控制他,就像她控制可憐的芙嵐。但是當他發現燉兔肉的湯因為添加野生的麝香草(那是艾雅在中途休息時採集的)而變得更加美味,而且晚餐總是有新鮮的麵包可吃時,他忘了"控制"一事。

  最奇怪的是她把芙嵐照顧得無微不至。傑明原本擔心艾雅會在半夜爬進芙嵐的馬車傷害她,結果正好相反,艾雅指導芙嵐的女傭如何服侍芙嵐。若非她總是對芙嵐語帶諷刺,傑明會認為她是絕佳的侍女。

  總之,三天下來,傑明很難斷定艾雅究竟是什麼樣的人,而"去問艾雅"已經成為營地裡最常聽到的話。她似乎知道馬車裡的每件東西擺在哪裡,知道萊斯喜歡吃紅肉而湯姆喜歡白肉。買麵包時,她堅持買葛縷於麵包給芙嵐。還有陶德!恐怕連王子都沒有得到如此多的照顧。

  艾雅唯一忽略的人就是傑明。她會指示車伕替萊斯和湯姆搭好帳篷,而傑明卻--每天晚上--都得親自搭帳篷。每天早上艾雅會刷每個人的衣服,唯獨傑明的衣服還留有前一天的灰塵。艾雅為每個人畫像,甚至包括芙嵐,但她就是不理傑明。

  可是,偏偏愈是這樣,傑明愈無法不去注意艾雅。雖然很不理性,但他還是很注意艾雅為別人所做的每件事,並且怨恨艾雅不為他做。

  有生以來第一次,傑明發現自己很想得到女人的注意。傑明的嘴角泛起一絲笑意,對芙嵐獻慇勤肯定能得到艾雅的注意。

  一個小時後,眾人圍坐在營火前,傑明微笑地轉向芙嵐,開玩笑地對她說:"不知梅家的繼承人是否跟梅柏肯長得很像?"

  芙嵐只顧著想事情,沒注意到自己說了什麼,她的聲音充滿諷刺。"她怎會知道他長什麼樣子?她從未見過她父親。"

  所有的人立刻安靜下來,芙嵐慌亂地試圖掩飾她的錯誤。"我是指,我從未見過我父親。"

  "從未見過你父親?"萊斯問道。"一次也沒有?"

  芙嵐低頭看她的盤子,以免被看見閃爍不定的眼神。這個叫萊斯的只注意艾雅已經使她很生氣了。前兩天早上他給她一些噁心的餅乾,彷彿她是小孩子,從那時候起他就再也沒有正眼看她。

  芙嵐抬起頭時,眼底有一抹悲傷。"是的,他只寫信給我,從未親自來看過我。"

  傑明蹙著眉,同情地看著芙嵐--其他人也一樣。

  "我一直很嫉妒別人有許多家人,因為我沒有母親也沒有父親,"芙嵐望著營火說道。"我唯一有的親人是艾雅。當然,還有陶德。"

  艾雅張嘴想反駁,但陶德伸手按住她,示意艾雅是她要玩這個遊戲的。

  艾雅不喜歡有人詆毀她的父親。不論他做了什麼,她相信一定有他的理由。如果她不知道,那是她的問題,不是父親的錯。"梅家繼承人得到了別的東西作為補償。"艾雅說道。

  "譬如愛嗎?"芙嵐予以反駁,然後轉向傑明,眼底泛著淚光。"我不要求同情,但是繼承人的表親甚至沒有送過聖誕禮物給她,而繼承人總是送禮物給她的表親,對不對,艾雅?陶德,你可以發誓我說的都是實話,對不對?"她直視陶德。

  "你說的真對,芙嵐,"陶德冷冷地答道。"繼承人的表親從沒有送過任何東西給繼承人,也沒有對繼承人表達感謝之意。"

  艾雅感覺到所有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她發覺她必須為自己辯護--或是為芙嵐辯護?"也許是因為繼承人的表親買不起禮物,她能夠買什麼東西給全英國最有錢的人呢?"那是芙嵐對艾雅說了上千遍的話。

  令艾雅不敢置信的是,芙嵐笑了起來。"沒有錢!艾雅,你是家裡最有錢的人!"

  艾雅困惑得說不出話來,難道芙嵐要現在說出實情嗎?

  芙嵐轉向傑明,臉上仍掛著笑。"你絕對沒有見過像她這樣的人,你知道她如何處理果園裡的蘋果和莓子嗎?她把它們運到村裡賣掉!"芙嵐故意停頓一下以製造效果。"艾雅把花園裡的每一朵花剪下來做香水,我告訴你,她是個貪心的小奸商,完全不是淑女!"

艾雅鎮定地把盤子放到地上,然後站起來。"芙嵐,我寧可吃下滿嘴的針,也不願意繼續坐在這裡陪你。"艾雅轉身離開。

  當芙嵐勝利地回頭看著眾人時,她發現沒有人對她微笑。怎麼回事?孟傑明是個伯爵,他不是曾厭惡地說出商人這個詞嗎?他很討厭地位低下的商人,不是嗎?

  湯姆首先站起來,說他想去睡了,畢竟明天一早就得出發。幾分鐘後,萊斯也說了相同的話。

  當最後只剩下芙嵐和傑明時,她用手摀住臉,輕聲地說:"他們不喜歡我,我知道他們不喜歡我。"

  傑明跪在她的面前;他討厭看到女人哭。"他們當然喜歡你,我相信他們很喜歡你。"

  "不,他們喜歡艾雅。從我十三歲起,每個人都比較喜歡艾雅,而不喜歡我!你無法想像我過的是什麼生活,父親把我和外界隔離,而人們只在乎我的錢!"

  "像我嗎?"傑明低聲說道。"你知道我一心一意想娶你父親的黃金。"

  芙嵐輕輕地把手放在他的頸背,靠近他的臉。"你真的只在乎我父親的黃金嗎?難道你不覺得我很迷人?"

  "你當然很迷人。"傑明靠近她的唇,準備吻她。

  但是他並沒有吻到她,因為艾雅把燃燒的樹枝踢到傑明腿邊的地上,立刻使他的緊身背心著火。

  那驚動了眾人,陶德和其中一名車伕趕緊把火撲滅,而萊斯和湯姆則持劍從帳篷裡跳出來。

  傑明沒有受傷,但是他氣得全身發抖。

  "很抱歉,"艾雅對他微笑地說道。"我可能踢得太用力了,希望沒有打擾到你追求我有錢的堂姐。"

  "艾雅,"芙嵐氣憤地說道。"我會報仇的!"

  傑明開始恢復言語的能力。"今晚你睡在我的帳篷,我要看著你,以免危害別人。"

  艾雅對他微笑。"我寧可把臉埋在馬糞裡,也不願意和你睡同一個帳蓬。"

  傑明向她走去,但陶德站到他的面前。"我會看著她,保護她。"

  "保護她?"傑明驚喘出聲。"那誰來保護我們免於她的傷害?"

  "我沒有受傷,"萊斯說道。"你受傷了嗎,湯姆?"

  湯姆微微一笑,他父親正是芙嵐鄙視的商人,所以他站在艾雅這一邊。"我也沒有受傷,看來這裡只有一個人被這商人的女兒傷害。"

  艾雅感動地看著湯姆和萊斯。

  傑明舉起雙手。"全部去睡覺,你們要睡哪裡我都不管!"

  於是,這一夜他們分睡在兩個帳篷和兩輛馬車。

  "醒醒。"艾雅對陶德耳語。他和洛傑睡在繪了圖案的馬車底下,而馬車的內部則留給艾雅。

  陶德半睡半醒。"艾雅,天還沒亮,回去睡吧!"

  "那些馬車要去哪裡?"

  陶德用半閉的眼睛看到數碼外的路上有許多馬車經過,"不知道,我以前沒來過這裡,回去睡吧!"

  "如果你不告訴我,我就去問他們。"意指她將吵醒所有的人,讓每個人都不得好眠。

  "大概今天是市集日,他們要去村裡賣東西。"他答道,然後倒頭繼續睡。

  艾雅站起來看著那些馬車。市集日!她一直想去市場看看,芙嵐昨晚說的話是真的:艾雅的確要人把農產品運到村裡去賣,然後她會詢問小販幾百個問題。

  她彎下身,再次搖醒陶德。"起來,我們要去市場。"

  "我……"陶德蹙著眉說道。 

  艾雅知道他擔心什麼,他不喜歡被別人看到。"別擔心,你待在馬車裡面,沒有人會看到你。"

  陶德從馬車底下慢慢地爬出來。"不行,他會生氣的。"

  "他已經很討厭我了,所以有什麼關係呢?"

  "艾雅……"陶德警告她。

  "求求你,"她低聲說道。"你知道我以後會過著什麼樣的生活。你想我的丈夫會讓我去市集嗎?他會不會把我當成怪胎到處展示?"

  "怪胎"和"展示"這兩個詞使得陶德同意。"但是他會聽到--"

  "跟在那些馬車的後面就不會被聽到了。噢,陶德,求求你,我不能讓這個男人把我和外界隔絕。也許他會聽到,但至少我們可以試試。"

  陶德咧嘴而笑。"我們可以試試把握這一天,對不對?"

  艾雅衝動地圈住他的脖子,熱烈地抱了他一下。"謝謝你!"

    艾雅沒空看她的擁抱對陶德造成什麼影響,她爬到馬車底下搖醒洛傑,然後悄悄地從孟傑明的視線範圍溜走。

  "她不見了!"傑明氣得快說不出話來,否則他一定會吼得使天上的星星全掉下來。

  萊斯從帳篷裡爬出來,看著馬車昨夜停放的地方。這幾天來,他愈來愈喜歡看著艾雅的巨龍和猛獅。在正常的情況下,他會擔心艾雅是不是被綁架,但現在他知道如果有什麼問題,艾雅都會解決。他打著呵欠,心想艾雅會帶什麼好吃的回來當晚餐。

  "不知她把馬車弄去哪裡了?"湯姆四處張望,彷彿馬車可能會藏在石頭的後面。

  只有傑明非常生氣。"看來你們倆都不覺得有什麼不妥。"

  "她和陶德在一起,"湯姆說道。"他會注意她的安全,我相信她很快就會回來了。"

  傑明看著他的手下,彷彿他們瘋了,他們似乎毫不關心他受雇要護送繼承人到她的未婚夫家,而這個--這個艾雅一逮到機會就整他。"我非找到她不可!"傑明轉向正在準備早餐的女傭。"你必須叫醒小姐--"

  他突然停止說話,因為芙嵐正慢吞吞地從馬車出來,他發覺剛睡醒的芙嵐並沒有那麼美麗。"她偷了一輛馬車跑掉了,"傑明說道,並沒有解釋"她"是誰。"我必須把她找回來"

  芙嵐不喜歡一大早醒來就得面對艾雅的惡行。"她去村子裡了。"芙嵐說道,從女傭的手中接過一杯蘋果酒。她的衣服縐了,她很生氣艾雅在打包行李時沒有把它摺好。

  傑明忙著上馬鞍和發脾氣,因此沒聽到芙嵐的話,但萊斯和湯姆--拿了滿手的起司和麵包--轉向芙嵐。"她為什麼要去村子裡?"湯姆問道。

  "當然是為了賺錢!"芙嵐答道。

  當三個男人驚愕地看著芙嵐時,她緊閉雙唇。她何時變成了艾雅的監護人?"這附近有個市場,對不對?"她的聲音充滿諷刺。"哪裡有錢可賺,艾雅就會在哪裡。"她瞇起眼看著傑明。"我告訴過你她是個小奸--'

  她並沒有把話說完,因為傑明已經躍上馬,消失在揚起的砂裡。

  騎著馬時,傑明心想他並不相信芙嵐的話。為什麼和梅家繼承人住在一起的女孩會想要去市場?即使他想起陶德曾說艾雅對金錢很有一套,他還是不相信那個潑婦除了畫畫以外還會什麼。她的生活與外界隔絕,她怎麼可能會有什麼本事?

  不,傑明糾正自己,是芙嵐的生活與外界隔絕。艾雅有家人,以前和他們住在一起,現在則是定期回去探望他們。

  "請問有沒有看到一輛--"快到村落時,傑明開始詢問路人,但是他的話並沒有說完,因為有個人指著他說:"是他!那個屠龍俠!是他!"

  傑明咬著牙,騎馬離開那男人。艾雅果然在這裡,而且村民已經看到他在那可憎馬車上的畫像。

  艾雅似乎總是有辦法羞辱他,自從認識她後,他的生活就變成鬧劇。"或是希臘悲劇。"他嘟囔著,騎馬穿過人群。

  "屠龍俠!"那句話他不只聽到-次。諷刺的是,他們怎會認出他?他臉頰上的抓痕仍明顯易見,一隻眼睛仍然瘀青。

  快接近村落的盡頭聚集了一大群人,傑明從他們的頭上看到馬車的顏色,而且--信不信由你--他還聽到艾雅的聲音。這麼嬌小的女人怎會有如此宏亮的聲音?

  為了接近馬車,傑明必須繞過人群從後面過去。由於他騎在馬上,所以眼前的景像他看得一清二楚。

  當初買馬車只是為了偽裝,他並沒有想到要做什麼用途。陶德告訴他地窖裡有一些布,於是他決定用它們來做偽裝,但是現在他發現這輛馬車已經被弄成賣布的攤位。馬車的一側被掀起,用兩根柱子頂住,形成一個門,門的底部有個板架,恰好可當成櫃檯。艾雅在馬車的內部垂掛一大疋布做為簾幕,陶德一定躲在那後面,以免被人看到。洛傑正按照艾雅的指示急著量布裁布,兩人忙得不可開交。

  然而,令傑明困惑的是,為什麼會有這麼多人圍著馬車,難道他們從未見過布商?或是被馬車的圖案所吸引?這些村民瘋狂地搶購布疋,傑明知道幾個小時前馬車裡的布堆得很高,但現在看起來卻所剩不多,取而代之的是一大塊起司、好幾袋麵粉、一隻牛後腿以及(除非他猜錯)兩隻雞。那些只是他所能看到的;他相信還有更多東西是放在地板上,他沒有看到的。

  他策馬前進了幾步,但是艾雅的吼聲使他停了下來,

  "我的祖先是世上最偉大的商人!'艾雅喊道,即使她好像只是對她面前的一個男人說話。"有沒有看到這些布閃閃發亮?那是龍的鱗片使它們發亮!知不知道屠龍的故事啊?偉大的騎士殺死它們,沒錯,但是我的祖先把它們的皮剝了下來,用鹽醃藏起來,留給後代子孫。後來我的祖母得到神的庇佑,發現了一種方法,能夠把鱗片紡成紗線。接著我偉大的祖父打造了一個特大的織布機,將鱗片織成布。瞧!它們在陽光下閃閃發亮的樣子?龍布!"艾雅喊著。"龍布大拍賣,永遠磨不破!"

  傑明花了好一晌的時間才搞清楚他剛才聽到的謊言。龍布?永遠磨不破?她怎麼能那樣說謊?她怎麼能--

  傑明投再浪費時間多想,直接騎馬穿過人群,來到馬車的前面。

  "怎麼--"艾雅看到來者何人。"打烊了,夥計,惡魔已經把太陽吃掉了。"艾雅對洛傑和她身後的陶德喊道。

  "下來!"傑明繃著臉對艾雅說道。

  一個站在傑明腳邊的男人(他的腋下夾著一隻肥鵝)抬起頭看到傑明,忍不住大喊:"屠龍--"但傑明嚴厲的眼神立刻使他噤聲。

  "立刻下來!"傑明命令艾雅。"馬車交給男士們處理,"他轉向洛傑和一定也正聽著的陶德。"立刻駕馬車回營地。"洛傑僅點個頭,艾雅打開門走出來。

  "有誰可以問問這位先生他在生什麼氣?"艾雅問道,陽光使她瞇起了眼,她看著群眾,但是拒絕看傑明一眼。"或是因為我活著能夠呼吸就冒犯了他?"

  傑明不想再使自己成為笑柄。"嘿!"他對一個魁梧的男人喊道,"把她抱過來這裡。"他並不想靠近這些把他和馬車的圖案做比較的村民。

  那男人的臉亮了起來,彷彿他得到進入王國的鑰匙,他立刻把艾雅抱下來,放在傑明的馬鞍上,讓她坐在傑明的身前。當他準備放開手時,他發現傑明的匕首抵住他的下巴。

  "如果你想保住你的手指,"傑明說道。"不要亂碰。"

  那男人一臉敬畏,而早就被馬車和艾雅對龍布的品質保證弄得很興奮的群眾,發現這場面很投合他們的想像。一個站在傑明後方的男人大喊:"屠龍俠!"不一會兒,所有人都高喊"屠龍俠!"屠龍俠!"屠龍俠!"

  傑明莫可奈何地向天空看了一眼,騎馬離開村落,但是他沒有騎得很快,因為他想再和艾雅溝通一次。

  "你使我們引人注目,"傑明原本想找個可以下馬的地方再說,但是他等不及。"如果你到處炫耀,使我們成為眾人的焦點和笑柄,那我們何必偽裝?"

  艾雅沒有吭聲。

  "你沒有答案嗎?"傑明質問道。"你從不對你的行為稍做解釋嗎?你做事之前從不先思考嗎?"

  艾雅側坐在他的前面,身體被他的手臂圈住,她的左側貼在傑明的身上。雖然她決定要因為他所做的事(尤其他居然沒認出她就是黛安娜!)而恨他,但是靠在他身上的感覺滿舒服的。

  "艾雅,"傑明嚴厲地說道。"你不想為自己辯護嗎?"

  艾雅偏個頭。"馬兒,你聽到有人在說話嗎?沒聽到?我也沒聽到,那一定是風吹過樹葉的聲音。"

  傑明重重地歎口氣。"當我收到梅柏肯的信,問我願不願意護送他女兒離開英格蘭時,我心想這是賺錢的好方法,"傑明說道,彷彿在自言自語。"但現在我寧可和蘇格蘭高地的暴民作戰,也不願意處理……"一如往常,艾雅似乎仍無動於衷。

  傑明深吸口氣,要自己鎮定下來。"艾雅,"他柔聲說道,此時像這樣抱著她,他會想起她是個女人,大部分的時候他只記得艾雅是個整人的小魔女。"你不能這樣隨心所欲地駕著馬車消失,你和你的堂姐受我保護,我必須隨時知道你在哪裡以及你在做什麼,懂嗎?"

  傑明再次等她回答,即使那是對馬兒所說的話,但是當他低頭看艾雅時,卻發現她靠在他的身上睡著了。

  這也難怪,傑明想著,她的工作量是其他人的兩倍。雖然艾雅不曾為他做過什麼,但是他看到了艾雅替其他人所做的一切。現在,從馬車裡的東西來看,接下來的一星期他都不必買糧食了。也許,傑明勉強地想著,陶德說艾雅對金錢很有一套是對的。

  可是,他必須訓誡艾雅對於"龍布"所說的漫天大謊。

  他看到營地就在眼前幾百碼的地方,也知道其他人都在等他啟程,但是他沒有過去,反而衝動地把馬兒掉頭,騎上一座小山坡,在一株巨大的橡樹下停了下來。他小心翼翼地抱著艾雅下馬(彷彿她是個孩子),這並不容易,但是他沒有吵醒艾雅。他坐在橡樹下,艾雅坐在他的腿上熟睡著。

  她睡了將近一個小時,傑明握著她的手,發覺她好小,也許只有她的脾氣是大的,此刻當他看著她的小手,並發現她的頭甚至碰不到他的下巴時,覺得自己很有保護能力,彷彿他真的是艾雅在馬車上畫的那個屠龍俠。

  他將艾雅緊緊抱在懷裡,頭靠在樹上,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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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9 13:36:01 |只看該作者
第8章

  數分鐘後,他驚醒過來。

  "拿開你的髒手!"艾雅對他吼道,用手肘撞他的肋骨。"你以為我是那種隨便的女人嗎?"

  傑明眨著眼,半天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或是發生了什麼事。近日來,混亂似乎成為正常的狀態。自從他翻過那面牆,遇到這奇特的女孩後,混亂就成為他的生活方式。

  她仍坐在他的腿上,可是卻對他大發脾氣--她似乎總是如此。"你以為我是另一個黛安娜嗎?"

  如果她是別的女人,坐在他的腿上和他一起醒來,他會親吻她,但艾雅不像其他女人。

  他不發一言,毫不客氣地把她推到地上,逕自朝馬兒走去。

  艾雅一頭霧水,他對碰上的每個女人都加以調戲嗎?"色狼!"她說道,但是她的語氣並沒有應有的指責。她站起來,拍拍身上的灰塵。

  傑明走近她。"我不會--"她的話被打斷,因為傑明箍緊她的腰,把她抱到馬鞍上。可是他把艾雅抱得有點太高了,以至於她重重地跌坐馬鞍上。當她慘叫一聲時,傑明微微一笑,跨上馬坐在她的身後。

  馬兒一啟步,艾雅就很自然地往後靠在傑明的身上,那使他揚起嘴角,而且(雖然他沒有看見)艾雅也微笑了。

  過了一會兒,艾雅柔聲地說:"我選了你最喜歡吃的那種白色起司。"

  "真的嗎?"傑明問道,設法使語氣保持平穩,但是內心卻狂喜不已。這是艾雅第一次為他服務,尤其貼心的是,她注意到他喜歡什麼了。

  他努力找話說,"梅柏肯給了我一些盤纏,但你今天所換來的東西會替我省不少錢。"

  艾雅在他的懷裡扭動了一下,然後抬頭看他。"哦,傑明,我樂意幫忙省錢。我喜歡今天所做的買賣,很好玩的,而且……"她低下頭。"也許這是我的專長。"

  傑明微微一笑。"你的表現很出色。"

  "真的?你真的這樣認為嗎?"

  "是的,你做生意的手腕就跟你畫畫一樣有天分。"

  艾雅睜大了眼看著傑明。"可是我畫的並不好,我相信你見過比我更好的畫家。"

  "不,我從未見過比你更好的畫家。"

  艾雅欲言又止,好像忘了怎麼說話,那模樣令傑明覺得好笑。"我注意到你喜歡杏仁,所以我打算把杏仁作為鴨子的填引作料,而且……"她從上衣裡拿出一些野生的鼠尾草。"我發現這個,它也可以用來填料。"

  傑明對她笑笑。"我一定會細細品嚐。"他低聲說。

  艾雅一時弄不懂他的意思,接著她紅了臉,因為她瞭解到傑明是指鼠尾草藏放的地方。她紅著臉轉過身去。

  看到營地時,艾雅說:"我能幫忙節省開銷嗎?我喜歡當一個有用的人。"

  "當然可以,"傑明說道。"但是不准說謊,別再說你賣的布永遠不會磨損,也別再突然消失。你無法想像我今天早上醒來,發現你不見蹤影時,是多麼擔心?"

  "我以為你會很高興,"艾雅嘟著嘴說道。"如果我摔到洞裡爬不出來,你的日子會輕鬆許多。"

  傑明笑笑,把她摟得更緊。"艾雅,如果你不見了,我會懷念你的。我知道你只會帶給我麻煩,但我還是會懷念你的。"

  知道傑明看不到她的臉,所以她盡情地咧著嘴笑。"今天有白蘿蔔和紅蘿蔔,還有一塊奶油。喔,對了,還有洋蔥,而且我可以把鵝毛拔下來做個枕頭給你。"

  "那太好了,"當他們進入營地時,傑明輕聲說道,萊斯協助艾雅下馬。"的確好極了。"

  一看到艾雅坐在傑明的身前時,芙嵐立刻知道他們的關係改變了。當然會有改變,因為艾雅對男人似乎很有一套;也許是她常弄好東西給他們吃。

  芙嵐重重地歎口氣,這趟路並沒有如她的預期。當她同意假扮梅家繼承人時,她想像一路上每個人都會知道她是誰,那樣她會吸引許多男人的興趣,然後她會從中選一個作為丈夫。雖然這樣做可能算是欺騙,但芙嵐希望她的美貌能夠使對方愛她。她知道這是自己想嫁個好對象的唯一方法。

  艾雅知道這趟行程結束時要面對什麼,芙嵐並不知道,她不知道梅柏肯是否替她做了安排。他會不會寄一封信給她,告訴她不必再當艾雅的"女伴"了?她會不會被送回"家"?她總是對艾雅描述她的家人像一群天使,但事實上他們只會要求她從梅家拿更多的食物、更多的錢、更多的任何東西。

  芙嵐知道艾雅認為她生活在"美麗的監牢"是世上最可拍的事,但艾雅沒見過世面,不知道女人沒錢時會怎樣。芙嵐的母親曾是個大美女,但是她為愛結婚:她不願嫁給一位富有但年老乏味的銀行家,而是嫁給一位英俊但從無法定下心來工作的男人。五年後,芙嵐的母親不再美麗,懷孕生子以及掙錢養家使她變得蒼老憔悴。

  母親在世時,穿著破爛衣服的芙嵐經常走到銀行家的豪宅前,心想母親怎麼會嫁給父親那種人。她看著銀行家的孩子穿著乾淨上漿的衣服,看著他們的玩具,然後發誓絕不重蹈母親的覆轍。如果她--芙嵐--能夠幸運地繼承母親的美貌,她絕對會善加利用。

  寫信給梅柏肯,說明她家是他的遠親,並要求一份工作是她想出來的主意,有時芙嵐會想起當時她費了多大的心血,從印刷工人的桌上偷走高級信紙,然後一遍又一遍地修改信的內容。她在信上告訴梅柏肯,他的女兒一定很寂寞,因為從未有人見過她,因此她--芙嵐--能不能去當她的朋友?

  當回信和一袋錢寄來時,芙嵐和她的家人欣喜若狂。他們慶祝了一個星期,差不多把錢花光了。當梅家的馬車來接芙嵐時,她頭也不回地走了。

  現在,芙嵐看出能讓她離開艾雅、離開吝嗇的梅柏肯、離開可怕的陶德,並且不必依賴梅家財產的方法。如果她能夠使男人愛上她,她會和對方結婚。她不要求對方富可敵國或是令少女臉紅的美男子,她只要對方像被她母親拒絕的銀行家就行了。

  但是,她能嫁給誰?如何找到對像?芙嵐很想尖叫。如果這一路上都得喬裝是孟傑明的妻子,她要如何找到合適的對象? 艾雅敢溜出傑明的視線,她可不敢。

  於是芙嵐看看眼前的機會。傑明有兩個手下,但芙嵐一眼就能看出他們是窮光蛋,比她好不到哪裡。現在只剩下傑明可以選擇。

  而他卻看上艾雅了!"

  該死的女人!芙嵐想著,艾雅根本不曉得男人如何看待她,她無知到以為男人盯著她瞧是因為她是傳奇的梅家繼承人,但事實是艾雅的活潑朝氣大大彌補了她所缺乏的古典美。和外界完全隔離的艾雅根本不曉得什麼行為是適當的、什麼是不被接受的,她很有可能招待她父親派來見她的人在穀倉裡用晚餐!

  艾雅沒有階級的觀念,對所有的人一視同仁。兩年前,一名年老的公爵表示他聽膩了關於繼承人的種種傳聞,想要親眼見艾雅一面。結果艾雅叫他拔鵝毛,並且把那情景畫下來,然後把畫送給他。老人離開時,發誓他這輩子從未有過如此愉快的下午。第二年當他們得知老人去世時,艾雅傷心地流下了淚。

  因此,孟傑明會著迷地看著艾雅並不令芙嵐驚訝,真正令她驚訝的是艾雅也用同樣的眼神看他,以及陶德觀察他們時的眼神。這其中一定有什麼正在滋長!

  愛情,芙嵐厭惡地想著,那就是愛情的開端,那愚蠢無用的東西,每個人都在提,但沒有人真正需要。就是愛情害她母親不幸福,就是愛情--

  就是愛情即將使艾雅身敗名裂,芙嵐想著。萬一艾雅忤逆她的父親,執意嫁給一個窮伯爵,那麼梅柏肯一定會取消她的繼承權。然後,當然嘍,她的伯爵就會因此而離開她,那麼艾雅將會流落何方呢?

  也許我應該救她,芙嵐想著,如果我搶走孟傑明,那麼艾雅就不可能惹她父親生氣,也不會有喪失繼承權的危險。

  而且如果我嫁給伯爵,那我就是芙嵐夫人,她微笑地想著,那豈不是會讓我妹妹嫉妒得抓狂?

  當然,孟傑明說過他很窮,所以他才會接下這份差事。但是,一個有爵位的人能窮到哪裡去?況且他有很多願意幫助他的有錢親戚。芙嵐看到那些親戚一收到他的信,就立刻派人來保護梅家的馬車。

  和她比較起來,孟傑明有錢多了,而且恐怕是她唯一會遇到的男人。可惜的是他長得太英俊,芙嵐早已發現愈醜的男人愈容易色誘。

  芙嵐瞇起眼看著艾雅,在心裡設定一個目標。這趟行程結束時,她就會是孟傑明的妻子了。不論得採取什麼手段,她都會放手一搏。有朝一日,艾雅會感激她的。

  艾雅正在重新整理那可怕而且不舒服的馬車。如果英國女王能夠自由地在國內到處走動,梅家的繼承人為什麼不行?答案當然是梅柏肯太小氣了,不願意多花一些錢僱用警衛,以至於他的獨生女被迫像個無名商人的女兒旅行。不過,艾雅似乎很喜歡跟那些下流階級以物易物。跟她父親一樣,喜歡賺錢。

  芙嵐站起來,拍拍身上。她討厭坐這麼爛的馬車,等她成為孟夫人的時候,她要有專用的豪華馬車、天鵝絨座椅、十二個男僕,以及--

  "你在計劃什麼?"

  芙嵐嚇了一跳,她不必轉身就知道對她耳語的人是陶德,那可憎的矮男人。

  "我在想,也許我可以拯救艾雅。"她答道,然後擺著架子走開。讓他去猜吧,讓他去陪伴他心愛的艾雅,揣測我究竟在想什麼吧!

  她微笑地朝傑明走去。

  "願意陪我走一段路嗎?"傑明問芙嵐。"今晚的夜色很美。"

  芙嵐挽著傑明伸出的手臂,兩人沿著小路漫步。

  "再過幾天就不必露宿野外了,"傑明說道。"我們將借住在我的朋友的家,有床可睡。"

  芙嵐微微一笑。"太好了,終於可以不必圍著營火煮飯吃了。"她扮個鬼臉說道。

  "艾雅做得很好,不是嗎?我從不知道杏仁的味道這麼棒!"傑明微笑地回想著。

  芙嵐抬頭望著他,逐漸變暗的天色使她顯得格外美麗。"你打算和我一邊散步,一邊聊著另一個女人嗎?"

  "呃,不……"傑明說道,接著就不知道要說什麼了。

  他們沉默地走了好一會兒後,芙嵐突然笑了起來。

  傑明雖然覺得莫名其妙,但是仍轉向她,準備微笑。

  "我們是同類型的人,對不對?"芙嵐友好地說道。

  "怎麼說?"

  "告訴我,傑明,你必須費工夫去追求女人嗎?我是指,你得送花或是寫情詩才能得到女人的注意嗎?"

  傑明低下頭。"事實上……"他吞吞吐吐。

  "我也不必,"芙嵐說道。"只需安靜地坐著,讓他們來追求我。曾經有男人為了爭奪坐在我的旁邊而打架,或是爭先恐後地端蘋果酒給我。"她抬頭看著傑明。"你一定常遇到這種情況。"

  傑明笑笑,低頭看著芙嵐。"我承認的確如此,直到最近才--"

  芙嵐蹙起額。"我想,你和我應該談談正事了。"

  但傑明的心思還停留在"最近"。第一天認識艾雅時就把她壓在身體下,後來他把她壓在腿上打屁股,接著她攻擊他,把他的眼睛揍得瘀青;騎馬時艾雅坐在他的前面睡著,後來她坐在他的腿上--

  "……為結婚做打算,也許應該秘密進行,然後再告訴我父親--"

  "結婚?"傑明沒有聽到前半段的話,茫然地說道。

  芙嵐對他眨著濃密的睫毛。"我以為你想要梅家的黃金,我繼承的財產。"

  "我……"傑明不喜歡聽到這件事如此直率地說出。

  "沒關係的。"芙嵐說道,將身體盡量貼近傑明。當她發現他的心思飄到別處時,她突然放開他,用手捂著臉哭了起來。

  "噢,傑明,你不知道我將來要面對什麼,父親要把我嫁給一個可怕的男人,我永遠不會有愛情和孩子,我知道的!我出生後才三個星期就像個囚犯被關起來,結婚後我仍舊會是個囚犯。噢,這叫我如何忍受?"

  傑明把芙嵐拉到懷裡,輕撫她的背安慰她。

  "我知道艾雅是出於惡意才會說你想娶我,但那正好應驗了我的祈求。我一直夢想父親會派一個美男子來護送我,然後我們也許會--不,我不敢說出來。"

  "告訴我。"傑明喃喃道,害怕自己已經知道答案了。

  "也許他會把我從這可怕的婚姻搭救出來。"

  "你父親很信任我,他--"

  "你的家境如何?"芙嵐說道。"像艾雅一樣貧窮嗎?吃得飽、睡得暖嗎?"

  傑明嚥著口水,想起裴玲描述的發霉扁豆,以及她夢想得到溫暖。最近和艾雅的相處使他開始忘記他的責任,芙嵐的一席話將他帶回現實。

  芙嵐抓著傑明的手臂,用懇求的眼神望著他。"我們可以秘密結婚,一旦結了婚,父親就無法反對,他無法解除我們的婚姻。"

  "但是……"傑明不想說話,萬一梅柏肯大發雷霆,他會不會取消她的繼承權?

  芙嵐微微一笑,彷彿能夠看穿傑明的心思,"每個人都只注意到我父親的財富,以至於忘了我母親是有錢人的獨生女。如果父親什麼都不給我,我還有爺爺留下的土地、房子、一、兩座城堡以及可觀的收入。"她對傑明微笑。"更何況,我不相信父親會因為我嫁給伯爵而感到失望。"

  "也許吧……"傑明心不在焉地說道。

  芙嵐抬頭看著他,淚水在眼眶裡打轉。"你會救我的,對不對?為了我?為了你的家人?"

  傑明堅定地抓著她的肩膀。"我會盡全力去--救你,但是我的榮譽感使我必須徵求你父親的同意。我不能和你秘密結婚,我必須得到他的同意。"

  芙嵐移開目光,以免被傑明看見她的臉。她不能讓梅柏肯知道此事。

  "我才不在乎他同不同意,他把我關了半輩子,又把我賣給有錢人家的兒子,難道我不應該得到幸福嗎?"

  "別這樣說你父親,別--"傑明知道問題出在自己似乎無法思考。婚姻不是兒戲,不能等閒視之。如果他惹火像梅柏肯這麼有錢的人,他的家人會發生什麼事?他必須考慮他們。"我會---"

  "你不喜歡我,"芙嵐嘟著嘴說道。"你一點也不喜歡我。"

  "我當然喜歡你。"傑明說道,但是連他自己也知道他的聲音沒有說服力。坦白講,他很少想到芙嵐。

  "我能理解,"芙嵐冷冷地說道。"一向都是如此。畢竟,我是梅家的繼承人,那通常會把男人嚇跑。沒有男人會因為我本人而愛我,他們都只想要錢,只有艾雅能夠使男人愛她。你看陶德,醜八怪一個,但是他愛艾雅;萊斯的目光也離不開她,甚至湯姆也想追她。艾雅說得對,我不是人,我只是父親的黃金。"

  芙嵐轉身朝營地走去,但是傑明抓住她的手臂。小裘總是說女人只要告訴傑明一個悲傷的故事,他就會變得柔情似水。

  "芙嵐,"他柔聲說道。"不是這樣的,你是個非常甜美的女人,每個男人都會很想娶你為妻。"

  "哦,傑明,"芙嵐攀著他的脖子。"我就知道你愛我!"我會成為世上最好的妻子,而且你的家人會得到最好的享受,你會成為世上最快樂的男人。"

  芙嵐拉著他的手。"走吧,我們去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其他人。"當她的腦海閃過一個念頭時,她的眼墮亮了起來,"對,你應該寫信給我父親,我也會寫信給他,我們把信放在一起寄給他。我相信他會同意的,因為他會很高興聽到他女兒被稱為伯爵夫人。走吧,別耽擱。"她停了下來,看著傑明。"哪裡不對嗎?這不是你想要的嗎?你即將和梅家的繼承人結婚,請告訴我這是不是你想要的。"

  "這是我必須做到的,"傑明喃喃道。"這是我的家人需要的。"

  芙嵐伸開雙臂,轉著圈子。

  "我是世上最快樂的女人,你呢?你不快樂嗎?"

  "哦,我很快樂,真的很快樂。"但是他的聲音充滿了聽天由命的感傷。"走吧,我們得回去了。"

  "對,我們得告訴他們,"芙嵐高興地說道,然後停了下來。"可是,親愛的,我們先別說要寫信給我父親的事,艾雅會--呃,你知道她是什麼樣的人。只要說我們即將秘密結婚就行了,好嗎?"

  "當然可以。"傑明說道,然後重重地歎口氣,跟著芙嵐走回營地。

我最親愛的妹妹:

    你們的願望可能會成真了,看來我可能會和梅家繼承人結婚。不,別以為這是愛的結合,這並不是。芙嵐需要救助而我們需要新的屋頂,所有的好姻緣不都是那樣安排的嗎?

  不過,我堅持要得到她父親的同意才肯結婚。由於梅柏肯已經把她許配給別人,我想他不會同意我們的婚事,可是芙嵐認為他會同意,因此催促著我們馬上結婚。

  我會讓你們知道後績如何發展。

  還記得我告訴你們的艾雅嗎?她證明了她自己相當有用,不論走到哪裡,她都能夠做買賣,雖然為了做生意她編了漫天大謊(但是那些謊言極有趣),不過她把整車的布都賣光了,換得許多錢幣和牲畜。接著她用牲畜和一名商人換了一百雙鞋子,並且跟一位喇送葬回來的寡婦買了一千個扣子。然後,她叫所有人--當然,繼承人除外--把五顏六色的扣子縫在鞋子上,到了第二天她用原價的兩倍把鞋子賣掉。

  萊斯說她在一星期內就使布疋的價值增為三倍,他笑說一個月後艾雅就能買房子了。我擔心萊斯可能愛上她了,恐怕湯姆也是。

  不過,由於艾雅做生意的高明手腕,我已經有好幾天不必動用梅柏肯給我的盤纏。

  我們會在戴克倫家暫住幾天,等待梅家的馬車抵達和芙嵐父親的回信,所以你們可以寫信到那裡給我,

  致上我對你們的愛和祈禱

                                      傑明

  附筆:對不起,那件紫色的絲綢背心在艾雅放火燒我時被燒破了,不過別擔心,我沒有受傷。

  "怎樣?"小裘問道。"你覺得如何?我確信他即將和梅家繼承人結婚,我相信梅柏肯會很高興他的女兒嫁給傑明。畢竟,他是個伯爵。"

  "我可不那麼確定,"裴玲說道,嗅著屋後小花園傳來的花香。"你想,如果梅柏肯把女兒嫁給哥哥,他會拒絕嗎?有哪個男人會拒絕?因此他會要把女兒嫁給富有商人的兒子,其中必有隱情,正如許多窮貴族想要娶她一樣。"

  "說的也是,"小裘說道,可是不願意去想那件事。"你覺得這個叫艾雅的是怎樣的人?"

  裴玲遲疑了一下才回答。"我覺得她是我聽過最有趣的人。"

  "有趣?我猜那個剛送葬回來的寡婦不會覺得她'有趣'。奇怪,怎麼沒有人把她丟到堆肥裡?"

  "可是,話說回來,那寡婦要拿一千個鈕扣做什麼?也許她很感激有人把它們買走。"

  小襲不再踱步,看著裴玲。不曉得什麼緣故,她和裴玲的角色似乎交換了。以前通常是小裘憤世嫉俗,對事情抱著懷疑的態度,現在卻是裴玲對金錢持悲觀的看法,基於某個理由,小裘不喜歡這個叫艾雅的女孩。

  "噢,小裘,"裴玲歎口氣說道。"你從不浪漫嗎?你擔心生性浪漫的哥哥會愛上這個窮艾雅,然後我們便將永遠吃不飽。"

  "根據你的說詞,他已經愛上她了!"小裘嘟囔道。"你怎會說哥哥很浪漫呢?難道是浪漫使他成為如此優秀的軍人嗎?"

  "那當然。"

  "你瘋了!殺個你死我活的,軍人有什麼浪漫可言?"

  "你很清楚傑明討厭殺戮,他愛的是戰勝邪惡的榮譽感和正義感。"

  "那倒是真的,"小裘慢慢地說道,"可是那跟艾雅又有什麼關係?她簡直快把哥哥搞瘋了,而且還放火燒他。"小裘瞇起眼睛。"我倒是很想放火燒她。"

  "摘一些櫻花給我,好嗎?憑它們的味道來判斷,今年應該會豐收。"

  小裘拿出身側的匕首,從最近的櫻桃樹砍一截樹枝下來。"我們要寫什麼給哥哥?"

  "你的意思是,我們能寫什麼使他真正愛上這有錢的女人,因為傑明已經承認他只是為了要有新的屋頂而娶她。"

  "沒錯,傑明的榮譽感不會擴展成婚姻裡的愛情,對不對?我們太窮了,無法兼顧到愛。"

  "而且他的負擔大多了,"裴玲感傷地說道。"母親和我。"

  "還有我,"小裘說道。"我想要像女王一樣,終身不嫁!"

  "我想要像女王蜂一樣有一千個小孩,每個都拉著我的裙子並且摟著我。"

  小裘微微一笑。"歐亨利永遠等著你,他會給你--"

  "小心我修理你!"裴玲說道,伸手去抓她的小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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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9 13:38:46 |只看該作者
第9章

  大雨下了好幾天,溪流暴漲,狀況原本就很不好的路面更是變成泥沼,使得馬車動彈不得。

  當傑明指揮著馬車從泥地拉出來時,他不禁為自己感到難過。他一直是個傑出的軍人,怎麼會落到這步田地,要為商人的馬車和排解紛爭負起責任?明明是個伯爵,卻沒有家產可以繼承。雨勢大得幾乎看不到任何東西;除了湍急的溪流打在地面的聲音之外,他什麼都聽不到。

  他下了馬,設法走到又被卡住的馬車旁邊。當然,即使當他踩在泥濘裡時(那感覺就像他的全身被濕冷的爛泥巴淹沒),他也知道自己真正的問題不是大雨,而是艾雅。有時他會覺得在認識艾雅之前,他彷彿沒有遇上任何問題。和認識艾雅後所經歷的挫折比較起來,生死的掙扎又算什麼?

  就在他以為他們會成為好朋友時,每件事都在一瞬間改變了。他還來不及阻止芙嵐,她就已經跑回營地,大聲宣佈他們即將結婚。傑明心想他永遠都不會忘記艾雅當時臉上的表情:背叛、受傷、不敢置信。

  從那時候起,艾雅就拒絕與他交談。傑明曾兩度試圖跟艾雅解釋他並不自由,他想告訴艾雅婚姻對他而言是一筆買賣,他無法順應自己的心意去做,因為如果他順著自己的心意,他的家人……

  但是艾雅不想聽他解釋,每次她都甩開他的手,拒絕交談。事後,當他想到肩上所扛的責任時,他心想也許艾雅不跟他說話也好。但是兩天後當她告訴其他人那塊白起司不小心滾下馬車時,他覺得很想哭。

  但是今天早上,傑明的心情又有了大改變,因為艾雅把一個塞滿鵝毛(那是她為傑明保留)的小枕頭交給萊斯。

  現在,再過幾個小時,他們就會抵達他軍中好友戴克倫的家,那裡會有乾爽的床鋪和熱食,也許所有的人都會覺得舒服一些。

  大雨中傑明看到"龍車"--因為每個人都堅持如此稱呼--在他們的前方往前走。因為那輛車比較輕,比較容易走過泥地,所以他命艾雅和芙嵐坐那輛馬車。這一輛由於載滿了帳篷和所需的傢俱,所以經常陷在泥濘裡。

  傑明很快就看出他必須幫忙推車,因為萊斯和湯姆(那兩個該死的傢伙!)騎馬走在龍車的兩側,只留下車伕、他和陶德設法使馬車移動。

  剛開始,傑明只顧著研究車輪,因此沒聽見陶德在他的旁邊喊著:"石頭!把石頭放在輪子底下,或是用樹枝,什麼都行!"

  傑明點個頭。他私人的問題把他弄得心煩意亂,使他連最簡單的方法都沒有想到。喬治坐在前頭,設法控制被閃電嚇得不安的馬兒,傑明和陶德到處尋找可以放在右後輪底下的東西。

  "你能夠推嗎?"傑明對陶德大喊,並看到他點頭,雨水像瀑布般從他的臉上流下來,在扭曲的疤痕上形成小水溝。

  傑明用肩膀抵著馬車,陶德也跟著做,他粗短的腿深陷在泥濘裡。

  "準備好了嗎?"傑明對喬治喊道,當聽到喬治抽了一聲馬鞭後,他們就用力地推。在泥濘中想要找到附著點並不容易,而且他們一直滑倒,但傑明看得出馬車快要推上來了。"再一次!"他大喊。"再用力一點!"

  正當馬車快被推上來時,傑明被一陣拳頭打倒在泥地上。

  "他不行!他不行!"艾雅對傑明尖叫著,猛打他的臉和胸膛。

  傑明舉起手臂以擋住艾雅的拳頭,但是他身體底下的爛泥像巨大的海怪想要把他吞噬掉。萊斯一把抓住艾雅的腰,將她抱開。

  傑明深陷在泥濘裡,得抓住車輪才能夠把自己拉出來。"她又是哪根筋不對了?"傑明大喊,用手抹掉臉上的爛泥。

  萊斯聳聳肩,盡可能地抓住艾雅掙扎的身體。

  "放開我!"放開我!"艾雅使勁地尖叫著,拚命想掙開萊斯的掌握。

  傑明對萊斯點個頭,示意放開艾雅,準備接受她的攻擊。

  但艾雅並沒有跑向傑明,而是盡快地跑到陶德的身邊。他跌靠在馬車的後面,緊閉著雙眼,似乎沒有了生命跡象。

  "看看你做的好事!"艾雅對傑明尖叫著。"你去下地獄吧!"她轉向萊斯。"幫我把他扶到馬車裡面。"

  萊斯和傑明都走上前,但艾雅阻擋傑明,她憤恨的眼神使得他退後了一步。

  他們是戀人,傑明突然想到,所以她才會如此保護陶德,不讓別的男人靠近她,因為他們是戀人!

  這時,憤怒給了他力量。當萊斯回到馬車旁時,傑明對車伕大喊,然後兩個人就用力地推。突然間,傑明彷彿獲得海克利的神力(譯註:希臘神話中的大力士),當馬車已經被推上來時,傑明還在推。

  萊斯把手放在傑明的肩上,但傑明不予理會並且繼續推,於是萊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傑明拉開。但是當傑明轉向萊斯時,他的眼神使萊斯後退了一步。兩人並沒有交談,萊斯躍上馬,騎向另一輛馬車。

  傑明憤怒得說不出話來,也無法思考自己為何憤怒。他躍上馬,騎在馬車的旁邊,直到他們抵達戴家門口。

  "傑明!"戴克倫熱情地擁抱比他年輕的傑明。克倫是個高大的男人,濃眉大眼,外加一頭凌亂的紅髮,單憑外形就能在戰場上嚇退許多人。

  雖然如此,他卻從不曾使女人感到害怕。正如有個女人對傑明說過:"誰會害怕嘴形那樣好看的男人?"

  "這是你嗎?"克倫問道,用他的大手擦去傑明臉上的泥。

  但是傑明沒有心情開玩笑,他氣沖沖地甩掉克倫的手,回到馬車旁。"把馬車鎖好!"他對車伕大喊。"還有你,男孩,照顧那些馬,如果讓我發現它們被苛待,我會叫你後悔一輩子!"

  克倫站在雨中,看起來像北歐的古神,不解地看著傑明。他從小就認識傑明,從未見過比傑明更有魅力的人,也從未見過傑明如此粗魯。

  湯姆下了馬,拭去臉上的雨水,然後朝正在下車的芙嵐點點頭。雖然芙嵐用一大塊上過燭的布遮雨,但克倫仍看到她美麗的臉。他看著湯姆,揚起眉毛,彷彿在問:"傑明是因為她而生氣嗎?"

  湯姆俯身向前,說:"兩個女人。"

  那句話使克倫狂笑起來,因為他曉得除了女人,沒有什麼能使傑明心神大亂。克倫從來沒有想到像傑明這麼英俊的人也會有女人的麻煩。

  "該死!"傑明喊道,因為他一望進馬車,居然發現艾雅和她的……她的情郎不見了!"

  "他們在哪裡?"他對一名正要把馬匹帶進馬廄的男童吼道,那男孩當然不知道傑明講的是誰,他趕緊躲避這滿身泥巴怒氣沖沖的怪獸。

  傑明轉向克倫。"有沒有看見他們?一個女孩和一個很矮又--"他要如何描述陶德?

  傑明看得出克倫根本不曉得他在說什麼。

  陶德不希望被人看見,傑明突然想到。他知道陶德會在哪裡,因為他對克倫的家太熟悉了,

  "看好馬車!"他對萊斯大喊,然後搶走馬僮手中的燈籠朝馬廄跑去。如果一個人想躲起來,那是他會去的地方。

  傑明提著燈籠,在馬廄裡四處尋找。他不確定自己一旦找到他們時會做什麼,但是他知道艾雅是他的責任,而且他有權利--

  在馬廄的盡頭有一間老舊的倉房,傑明正要離開時,看到門底下透出微弱的光。

  在盛怒之下,他猛然打開門。令他不敢置信的是,他看到艾雅正在替陶德脫衣服!"

  他第一個反應是把她拉開,然後(可能會)持劍抵著陶德。但是當艾雅把臉轉過來時,傑明看到一張驚慌失措的臉。

  "幫我,幫我……"她的聲音在顫抖。

  傑明的憤怒頓時消失。他放下燈籠,走上前,"我能夠做什麼?任你吩咐。"

  "他的腿……"

  陶德躺在稻草堆和骯髒的馬用毛毯上,臉色蒼白得幾近死亡。"我去找人來幫忙--"

  "不!"艾雅抓住傑明的手臂。"求求你,"她說道,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她全身濕答答的,傑明知道她很冷、很累而且很餓,可是她似乎渾然不覺。"他的自尊心很強,不喜歡被別人看到,你能理解嗎?"

  傑明相信沒有人比他更能瞭解自尊心是什麼。"你要我做什麼?"

  "他很痛苦,非常痛苦,幫我把他的濕衣服脫掉,讓他保持乾爽溫暖。"

  "好的。"傑明說道,然後開始幫陶德脫掉馬褲,但他濕透的褲子粘在皮膚上,傑明只得用匕首把長褲割開。在戰場上目睹過許多傷兵的慘狀,傑明以為自己早就麻木了,但現在看到陶德的腿仍令他心驚肉跳。他的腿好像皮肉綻開,疤痕有大有小,腿骨似乎曾被打斷,故意扭曲。他這個樣子如何走路?如果他真的走路,他如何忍受每走一步路的痛苦?

  傑明抬起頭看向艾雅時,他看到她拿著一瓶暗色的液體。

  "倒一些在手上,按摩他的腿,快!"

  艾雅把液體倒在他手上時,傑明覺得它熱熱的。當他碰到陶德的腿時,他發現陶德的腿像死人一樣冰冷。"再給我一些。"傑明說道,從艾雅的手中接過瓶子。他知道冷的滋味,他在蘇格蘭高地待過,那裡的夏天比英格蘭的冬天更冷。

  "去馬廄找我的馬,鞍囊裡有乾的衣服,去把它們拿過來。快去!如果有人看見你,就說是拿給我穿的。還有,把袋子裡的小酒瓶也拿過來!"

  艾雅微點個頭,趕緊跑到馬廄裡。她很快找到傑明的馬,從袋子裡拿出衣服和銀酒瓶。她捧著它們(以免碰到她的衣服弄濕),準備跑回倉房,但是牆外馬伕的說話聲使她停了下來。

  "聽說她就是梅家繼承人,"一個男人悄聲地說道。"雖然說是個秘密,但是每個人都曉得。"

  "很想把那女的抓過來,想想那些黃金!"

  "你要跟她求婚嗎?"

  "哈!我只想跟她父親勒索贖金!"

  聽到那句話,艾雅拔腿就跑。回到倉房時,她看到傑明已經把陶德的衣服脫下來,用她的藥搓揉陶德的胸膛和手臂。

  "有沒有人看到你?"傑明問道,當艾雅搖頭時,他說:"很好,我不想使他們好奇,我們之前就應該想到這點。"傑明想到以前和裴玲一起騎馬時,總是有孩童圍著他們高喊:"盲女!盲女!"他無法想像如果陶德走在街上會發生什麼事。

  "我替他穿衣服時,"傑明說道。"我要你把酒倒入他的口中。"艾雅用懷疑的眼神看著他。"那是上等的麥芽威士忌,世上最好的酒。照我的話做!"

  艾雅微點個頭,捲起毛毯來放在陶德的頭下當枕頭,慢慢將威士忌倒入他的嘴裡。根據經驗,她知道陶德神智清醒,但是腿部的疼痛使他恨不得自己失去知覺。

  替陶德穿衣服比傑明原先想的更為困難,雖然他的腿很脆弱,但是他的上半身高大結實。過了好一會兒,陶德才開始因為艾雅強迫他喝下的威士忌而咳嗽起來。

  "不,"陶德把臉轉過去。"讓我睡。"

  "會的,"艾雅撫摸著他的頭髮說道,他的臉頰似乎恢復了點血色。"睡吧,我會在這裡陪你,我不會離開你,"她把陶德的大手放在掌心,然後握在身側。她不曉得自己在那裡坐了多久,當傑明想把她拉走時,她開始反抗。傑明抓住她的下巴,迫使她看著他。"我已經受夠了被你視為敵人,你又濕又冷,而且--

  "我不會離開他。"艾雅甩開傑明的手。"都是因為你,他才會變成這樣!"傑明退後一步揉著眼睛,他的每個動作都使得半乾的泥塊紛紛掉落。他不是早就學會別跟她爭辯?他可以強迫她進入屋內,換件乾淨的衣服,但是他很清楚除非把她綁起來,否則她一定會想辦法溜走。

  他一言不發地拿下掛在牆上的馬用毛毯,用它裹住她的身體,把她抱了起來。艾雅開始掙扎。"安靜,不然你會吵醒他。"

  "放開我!"

  傑明在稻草堆上坐下來,背靠著冰冷的石牆,把艾雅放在腿上,讓她的背貼在他的胸前。當她仍繼續掙扎時,傑明在她耳邊低聲地說:"請別再傷害我了,認識你之後,我全身都是瘀青和傷痕。現在只要一看到你,我就開始流血了。"

  如果他說了別的話,艾雅很可能繼續憤怒地掙扎,但是簡單的幽默驅走了她的怒氣。艾雅很尷尬地靠在他的胸前哭了起來。

  傑明抱著她,彷彿她是個嬰兒,她的頭靠在他的脖子上,她的身體裡在厚厚的毛毯裡,她的眼淚使他的衣服更濕了。

  她並沒有哭很久。"對不起,"她低聲說道。"我從不哭的,沒有人能夠使我哭。"

  "除了我以外。是呀,我總是有那種能力。"

  "大騙子,"艾雅吸吸鼻子。"說不定你從來沒有使女人哭。"

  他不想回答那個問題,但是他很確定自己非常喜歡抱著艾雅,"說說陶德的事,"他輕聲說道。"他怎會變成這樣?"

  下了好幾天的雨以來,艾雅首次覺得溫暖,因為大雨令他們一直無法生火。芙嵐曾要求投宿客棧,但是傑明說那樣做太"危險"了。不過,別人又不知道他們是誰,怎麼會有危險呢?

  艾雅窩在他的懷裡,覺得既溫暖又安全。突然她覺得有東西搔她癢,她揮手一撥,結果把他臉上一大塊半乾的泥塊扯下來,外帶他的頭髮。

  "哎唷!"他喊道,用譴責的眼神看著她,彷彿在說:"你又弄痛我了",艾雅微笑地把頭靠回他的身上。

  "你知道泥巴對皮膚很有益嗎?"艾雅說道。"我曾經拿池塘裡的爛泥巴做實驗--"

  "爛泥巴?"

  "嗯,用爛泥巴敷在皮膚上可以美容。"

  "難怪芙嵐的皮膚幾近完美。"

  "哈!芙嵐是個膽小鬼,從不敢讓我在她身上做實驗,但是陶德--"她憂慮地看了睡著的陶德一眼。

  "說說陶德的事。"但是傑明感覺得到艾雅並不想說。

  她開始想離開傑明。"你一定很冷,我去馬廄替你拿條毛毯,或者你可以回去屋裡。你一定餓了,而且你的朋友會找你。"因為她的手臂被裹在毛毯裡,所以她很難移動身體。當她稍微移開時,傑明把她拉回來,緊緊抱住她。

  "這次你休想為所欲為!我知道你打算留在這裡陪他,但是我要留在這裡陪你,懂嗎?這次我要贏!"

  "你不是一向都贏嗎?每件事都稱心如意。"

  "喔?我原本不希望你和我們同行,我要你重畫那可怕的馬車,我--"

  "你想要娶梅家繼承人。"

  "想要不是一個正確的字眼。我的家人靠我生活,我無法順著自己的心意結婚,也許你不瞭解像我這種階級的男人並沒有自由。如果可以自由選擇,我也許會娶清潔婦--"

  "或是長了滿臉麻子的女孩?"

  "是的。"傑明不想討論這個話題。"現在,把陶德的事告訴我,我們有一整晚的時間,你非得告訴我不可!"

  艾雅深吸口氣。"那是他父親幹的好事!"

  傑明早就懷疑陶德的畸形不是意外造成的。"把他變成乞丐嗎?"他曾聽說有人用這種刀法行乞。

  "把他變成展示品,"艾雅輕聲說道。"放在馬車裡到處展示,然後跟想看他的人索費。"

  "但是他被送給繼承人。"

  是送給我,艾雅想說出來,但是她並沒有。如果孟傑明知道她--梅艾雅--才是繼承人,他會不會向她求婚?"是的,梅柏肯看到他,把他買下來送給--送給繼承人。"

  "連你一起送給繼承人?"

  "噢,是呀,"艾雅說道,彷彿開了個玩笑。"梅柏肯好像喜歡怪人。"

  "你不是怪人,你是--"

  "我是什麼?"艾雅覺得自己屏著氣,等他回答。

  "你很獨特,與眾不同。"

  "啊,是呀,我很獨特,而芙嵐很普通。"

  "芙嵐,"他沉重地說:"很美麗。"

  艾雅突然移開身體,以便能直視傑明。"芙嵐並不美麗。"

  "喔?"傑明揚起眉毛。"那麼她是什麼?"

  "你儘管嘲笑我吧!但是我告訴你,你不知道什麼是美。"

  "美就是你畫的東西,既然你經常畫芙嵐,一定是覺得她很美。"

  "不,美能夠使人激發愛意,它是……"她靠回傑明的身上。"當一個女人又老又肥時,她的丈夫仍然覺得她明亮動人,那才是美。若想要真正的美麗,你必須多替別人想,而不是只想到自己。"

  "那麼,你很美嗎?"

  "你又在嘲笑我了!哦,我並不美,因為我只會想到我自己,但是陶德就很美。你可能不知道,陶德管理梅家的莊園。他認識莊園裡的每個人,知道他們所有的問題。如果有人生病,陶德會照顧他--或是她,陶德沒有區分。他特別關心小孩,因為他們不會用異樣的眼光看他,"艾雅微微一笑。"他們看出陶德內心的仁慈,陶德是個大好人。"

  "但是他不喜歡芙嵐。"

  "沒有人會喜歡芙嵐,"艾雅厭惡地說道。"除了你,因為你只看到她的錢。"

  "芙嵐不照顧莊園裡的人嗎?"傑明想起裴玲說過他要為那些村民負責。"數百年來,那塊土地一直為孟家所擁有,因此你的責任怎能在短短的兩年內就停止呢?"是他妹妹的人生觀。

  "芙嵐不知道他們的名字,她只想要--"

  "她想要什麼?"

  "你又在問我要如何追求嗎?我是不是該告訴你多送她一些雛菊?也許你應該把她關在滿是雛菊的房間裡。"

  "不,我不是在問你要如何追求,我是……"是呀,他想問什麼?"你最想要什麼?"

  "自由,"艾雅迅速說道。"不必被關起來秘密生活,想去哪裡就能夠去哪裡。"她抬頭看著傑明。"你去過法國嗎?"

  "去過好幾次,"他微笑地看著艾雅。他的身體又濕又冷,臉上有許多幹掉的泥塊,還抱著一個用臭毛毯裹住的女孩。沒有一件事是浪漫的,但是他覺得想要--

  艾雅厭惡地掙脫開他的懷抱。"你想要引誘我嗎?"她害怕地問道。"首先是可憐的黛安娜,接著是沒有頭腦的芙嵐,現在輪到我了?"

  "不,當然不是,"傑明疲倦地說。"我還能夠想什麼?當我和你在一起時,我應該穿上盔甲!"他把艾雅拉回腿上。

  "我可以獨自留在這裡,"艾雅倔強地說道。"你沒有必要陪我,我相信陶德沒事了。他的腿傷發作過幾次,每次都是我陪他度過。陶德和我不需要別人幫忙。"

  傑明突然緊緊箍住艾雅。"你們是戀人嗎?"

  艾雅掙扎了好一會兒,但是他抓得如此用力,她只好重重地歎口氣作罷。"不,我們只是朋友。為什麼你要每件事都扯上愛情呢?難道是因為你太愛芙嵐,無法想到別的事嗎?"

  "我不愛芙嵐,你明明知道我不愛芙嵐。"

  "但是你打算娶她。"

  "就像你之前說的,我打算娶她的財富,我們會是很相配的一對。"

  "對她而言,也許吧!但是你會很不快樂,芙嵐很愚昧的,你知道。"

  "我的馬也是,但我仍然愛它。"

  艾雅歎口氣。"你要娶誰不干我的事。"

  傑明心想梅柏肯絕對不會答應--或者是他希望梅柏肯會拒絕?他深吸口氣。"我聽說包奎格的父親花很多錢買到她的繼承權。"

  "你從哪裡聽來的?"艾雅馬上問道。

  "梅家繼承人的一舉一動是全英國人的興趣所在。不過,話說回來,她父親也許不會接受我當他的女婿。"

  "我相信他會很喜歡看到女兒進入宮廷。"艾雅說道。

  "如果梅柏肯要別人付錢才能娶他女兒,他怎麼會讓他的獨生女嫁給我這種身無分文的伯爵?"

  "也許他很愛女兒,願意給她任何東西。"艾雅輕聲說道。

  "他從未特地去看他女兒,不可能很愛她。"

  "那不是真的!也許他很愛她,是你不知道!"

  "也許吧!"傑明說道,對艾雅的激動感到一頭霧水。

  "也許他把她關起來是為了保護她。"艾雅堅稱。

  "女王在童年時期都沒有受到如此的保護,連囚犯都比她有更多的自由--你怎麼了?"傑明問道,因為艾雅想站起來。

  "我沒有怎麼了,只是覺得批評父母不愛子女的話題並不有趣。"

  "哦,"傑明諒解地說道。"因為陶德的父親對他所做的事?"

  "是的。"艾雅低聲說道,拒絕去思考傑明剛才的話。當她和陶德或芙嵐在一起時,她經常提到父親。雖然他們有固定的書信往來,但是艾雅從未見過他,也沒有握過他的手……不,她不喜歡想那些事。

  艾雅靠回傑明身上,深吸口氣使自己冷靜下來。

  "如果我和芙嵐秘密結婚,你想梅柏肯會怎麼說?"

  艾雅喜歡這類的問題,因為那說明她很瞭解她父親,陶德就經常問她這類的問題。"如果梅柏肯不必花錢就能夠把女兒嫁給貴族,我想他會樂觀其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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