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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弈瀾]棋路[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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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7 23:54:00 |倒序瀏覽
棋路 作者:弈瀾

楚懷拙說:「什麼是天才,天才就是一不小心便到達了別人達不到的境界。」
洛塵說:「什麼是棋道,什麼是棋,什麼是對手,我將用一生去追尋,哪怕最終發現這些不過是很虛幻的詞,我追尋過,永遠也不會後悔。」
于澈說:「一直不知道為什麼學棋,甚至覺得棋很枯燥,沒有意思,懷疑過自己,也懷疑過棋,但最終遇上了洛塵,他讓我明白其實圍棋很有意思,兩個人下棋棋就妙趣橫生。」
顧翰瀾說:「我一直覺得有驕傲的資本,後來才發現,資本這東西是不能見光的,只有執著與熱情才能永不消褪。洛塵在追尋對手,追尋棋道與圍棋本身的樂趣,而我已經把棋當成生命,這就是我和他不同的地方,於是我們也走了各自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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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7 23:54:55
第一章 初識圍棋

  洛塵最近迷上了一種全新的遊戲,黑白兩色棋子,縱橫十九道的棋盤,對面而坐,在咫尺棋盤上廝殺,沒有銷煙,沒有金戈鐵馬之聲,正好合適現在太平天下。每天下課後,洛塵都會放棄他迷戀的足球和同齡的夥伴,坐到電腦前,打開上棋院的網絡,等待下棋的對手。

  這一個多月來,洛塵連續輸了兩百多局,一直沒贏過,他似乎開始覺得圍棋也不像看起來那麼簡單。大概他也同時創下了連續輸棋的最高紀錄,很多段位較高的棋手見到洛塵就立刻離開了。

  在這時一個叫無爭的人進到了對局室內,洛塵以為他也會像前幾位那樣離開,沒想到他先點擊了開始。對局到中盤時,他突然問洛塵:「你是不是沒學過圍棋?」

  「是,沒有學過!」

  「剛剛這一手棋下得很好,但是你沒能好好利用,如果沒學過,你的棋感很令人驚訝。」

  對局結束了,以十六子告敗,洛塵這才點擊開他的資料,贏17局,輸0局,好驚人的戰績,這17局裡有10局是上棋院幾位9段中盤勝出,四段,應該是位業餘高手吧。在網站上,五段以上才要證書,所以大部分業餘棋手是從四段開始。

  「謝謝你!」

  「想不想學圍棋?」

  「是個不錯的遊戲!」

  「想不想學棋?」

  「想學!」

  「你叫什麼,多大了,家住哪裡?」

  雖然覺得他問得有些冒昧,但洛塵仍然回答了他:「洛塵,14歲,江西人。」

  「14歲學棋是晚了些,不過……」洛塵還沒反應過來,系統已經提示他離開了對局室。

  洛塵抬頭看一眼牆上的時鐘,已經六點半了,奪門而出,翻坐在沙發上,抄起遙控,現在是動畫時間,電視裡是天下所有的孩子都離不開的動畫片《貓和老鼠》。

  齊嫻亭對著兒子的背影無奈地搖了搖頭,洛塵除了對網絡遊戲和動畫片感興趣之外,學業平平。姐姐的兒子相比起洛塵來有深度多了,看得都是中國古代史書,經史子集,小小年紀已略有涉獵。算起來她的兒子才能算是出身書香門第,怎麼對國學提不起一點兒興趣:「洛塵,動畫片看完了就換到1台,等下爸爸要看新聞,上樓去叫爸爸下來吧,馬上就要吃晚飯了。」

  洛塵拿起身旁的電話,叫樓上的洛陽吃飯,看完動畫片的片尾歌才不樂意地換了台。

  「兒子,下半年你就讀高二了,你放一點兒心在學習上行不行?」本來指著兒子將來當個作家或者詩人的齊嫻婷沒想到,兒子卻全沒承襲半點來自父母的遺傳基因,父親是中文學教授,自己也是一家報社的文學版編輯,兒子卻連一篇像樣兒點的作文都寫不出來,想起來都能叫人噎著。

  「媽媽,我知道了!」雖然對學習沒多大興趣,但洛塵相信只要我用功,應該能拿到滿意的考分,但那不是為自己,只是為了不讓父母失望罷了。

  「嫻亭,不要給孩子壓力,現在的孩子壓力已經夠大了,考試壓力、學業壓力、同齡人之間的競爭壓力。應制式教育已經讓孩子很累了,我們不應該在精神上繼續給孩子施壓。」洛陽雖然是教文史的,但一點也不八股,不像那些老夫子。

  「爸爸,我想學圍棋。」

  「什麼,兒子,你再說一遍。」

  洛塵心想他只是想學棋,又不是想要學詩畫之類,值得麼意外嘛:「我是說我想學圍棋。」

  「太好了,嫻亭,你明天上青少年棋院打聽一下,給兒子報個名吧,讓他從這個暑假開始學習。」聽到整天沉溺在網絡遊戲與動漫中的洛塵要學習圍棋,那簡直比天上掉黃金更讓人欣喜。

  「嗯,我明天上午去那兒一趟,給咱兒子報名。」突然齊嫻婷臉色一變,由萬里晴空變成多雲了:「我說兒子,你不是為了不想去野戰軍訓營才想著學圍棋的吧?」

  除了長長的歎息,洛塵實在不知道他還能怎麼樣:「不是,我是真的想要學圍棋,野戰軍訓營也是我自己要去的。「嫻亭,學圍棋比起野戰軍訓營要難上很多。」洛塵知道父親是想讓自己知難而進,以前他大多不肯掉進陷阱裡去,但現在他是真心想要學習圍棋,不得不跳下去了。

  「爸爸,你放心吧,你一定把圍棋學好,這是我自己想要學的,我一定會認真的學習。」

  想想也是,雖然洛塵平時看起來喳喳呼呼的,但很多時候非常有主見,一旦決定的事情必會盡自己的全部努力去完成。自己的兒子難道自己還不清楚麼,所以洛陽選擇了相信並支持自己的兒子,遂向洛塵道:「兒子,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我相信你!」

  終於到了暑假,明天洛塵就可以正式開始學習圍棋了,摸著母親送給自己學圍棋的禮物和父親送的圍棋書籍,洛塵興奮得難以靜下心來。自然木質紋理的棋盤,一顆顆棋子,驕傲的黑白,像星子一樣在夜色中閃閃發光,落在棋盤的交錯點兒上。

  洛塵正沉醉在這種前所未有的感覺中時,門鈴響起來了,他站在院子裡的鐵門前,門外的人洛塵並不認識:「你是誰,有什麼事嗎?」

  「你是洛塵嗎?我是無爭,楚懷拙!」

  他看起來不像網站上那個嘻笑怒罵的人,人站在跟前兒時有些不沾煙火的味道,年過半百,跟想像中三十來歲的中年人差了一段距離,洛塵作如是想,打開門把他迎進客廳,並且倒了一杯冰鎮酸梅湯給他:「請坐吧!你留言給我說要來江西,還當你是開玩笑呢。」

  他一口喝下酸梅湯,看起來齊嫻婷煮的酸梅湯誰也沒有抵抗力:「你家有棋盤和棋子嗎。」

  「有,上個月媽媽從四川給我帶回來的,給我當學圍棋的禮物。」

  「你去把他們拿過來吧。」

  雖然洛塵不知道他想做什麼,但仍舊上樓拿了棋盤和棋子下來,看著他意猶未盡的臉,洛塵又倒了一杯酸梅湯給他:「請喝吧!」

  「上好的楸木棋坪,純手工製作,棋墩背後還刻有『陳』字,看來是蜀中名師陳游曾親手製作。棋子是上好的烤瓷棋子,釉色均勻流暢,圓潤和諧,光可鑒人,定是出自景德鎮。你母親很疼愛你,給你學棋的禮物選得如此用心,雖稱不上精品,卻也是棋具中的上選。」他首先在棋盤上以小目開局,見洛塵站在一旁沒反應,用手指了指他對座示意洛塵坐下。

  洛塵老老實實地將子落在星位,楚懷拙又在落在了小目,後又以四之六打入,洛塵只好守住另一角。之後,從開拆到官子,洛塵一直被他牽制住,他的白子,有泥沙入海的無力感,楚懷一直沒有提子,洛塵卻被他打得只好東躲西藏,沒有任何退路。

  他扔下手裡的黑子,盯著洛塵看了半晌:「沒有再落子的必要了,你輸了。這半個月以來,我一直在關注你下棋,看著你一局一局的積累經驗,在沒有任何人給予指導的情況下,你一局比一局進步,棋力在不知覺中已經有所提高了。我來,是想收你做弟子,這之前我還是得親眼看看你的棋感,現在看來,是多此一舉了!你願意做我的弟子跟我學棋嗎?」

  「可是,媽媽已經幫我在青少棋院報名了!」

  「我現在只是問你願不願意,我會很嚴厲的教導你下棋,你考慮清楚再答覆我也不遲!」

  「我願意,可是青少棋院那裡怎麼辦!」再嚴厲也不可能比得過學校裡的惡魔老師,見識過他的嚴厲後,洛塵對嚴厲已經是百毒不侵了,道行可深著呢。但是已經跟父母說過了要去棋院學,一時間又說不去了,他們會懷疑我的用心耶。

  「你這樣的天賦,讓青少年棋院裡的人教只會埋沒了,你只要願意跟我學,你父母那裡,我去商量!」

  「跟你學棋不會很貴吧,學圍棋的錢可得我從自己的零花錢裡扣除呢!」洛塵懂得並不多,但是教圍棋的費用會很高,對於一個孩子來說,這樣一筆錢簡直是天文數字了。

  這孩子不僅是棋才,還是錢才,小小年齡算路夠深的:「我說免費你信嗎?」

  「信!」洛塵最願意相信世上有免費的午餐了。

  「你真是涉世不深,太輕易相信人了,對於學棋來說,心境澄明是好事,但為人處事兒實在不行。」看來,以後楚懷拙不僅要教他學棋,也要教他怎麼做人,看來這師父也沒那麼好當。

  外面的腳步聲低沉穩健,看來是洛陽回來了:「爸爸,媽媽怎麼沒有一起回來!」

  洛陽剛好進來聽到洛塵的話:「媽媽去棋校了,最後確定一下,明天你就要去上課了,你媽媽不放心。」

  「爸爸,這位是楚懷拙。」

  楚懷拙站起來,一個四十五度的微彎身,下棋的人是不是都這麼有禮,洛塵年了心想以後不會要跟他一樣見人就鞠躬吧:「你好!」

  洛陽看著眼前氣度不凡的男子,心裡莫名的有種敬重感:「請問你來有什麼事嗎?」

  「我想收你的兒子為弟子,教他棋藝。這次來江西就是專程前來見你們。」

  洛陽以訓問的眼神看著洛塵,洛塵搖頭,他什麼都不知道,從頭到尾就知道他的名字而已,其它的我什麼都不知道:「我怎麼能確定你的能力,足夠做洛塵的老師呢?」

  楚懷拙沒有段位證書,也從來沒想過對方會懷疑他的實力,他頭腦一熱就跑過來了,全名勝古跡沒想到過這些:「你們這裡有家青少年棋院是吧,哪裡應該有職業初段,我贏他多少你才能肯定我的能力?」

  「我對圍棋懂得並不多,這樣吧,我們學校裡有們同事,對圍棋頗有研究,請他來觀你們的對局。只要他和棋院的老師都肯定你的棋力,我就放心的把洛塵交給你!」洛陽實在對眼前的人起不了什麼疑心,但對於自己的兒子,他必需負責的把一切事情的原委弄清。

  楚懷拙沉思一會兒,他已經很多年沒有親手執棋子與人對座而弈,那種感覺……也許再也找不到了吧:「好吧,你立刻去打電話給你的同事,我們現在就趕到棋院去。」

  「已經到中午了,用過午餐再去吧,不必那麼著急!」洛陽的眼神洛在沙發前的棋盤上,難道剛剛他們已經和洛塵下過一局了:「我上樓去收封郵件,洛塵好好招待楚先生。」

  「知道了爸爸,我會的!」

  楚懷拙被牆上一幅畫吸引了去。是洛陽以前畫的《松蔭聽琴圖》:「這幅畫年代似乎不久,畫風頗似沈周,以粗筆的水墨和淺絳畫法為主,恬靜平和中具蒼潤雄渾氣概,花卉木石以水墨寫意,意境很是不俗!只是不知道,落款處的松蔭齋是哪裡?」

  洛陽正欲上樓,聽到楚懷拙對自己幾年前畫的舊作的點評,雙重新坐了下來:「楚先生對畫也有研究?」

  「平日裡閒時也喜歡賞畫,尤喜沈周及唐寅的畫!」楚懷拙是個有些心眼的人,牆上的畫意境悠遠,用筆用墨大膽隨意,但卻稍嫌匠氣,整幅畫用筆雖粗,意味卻不減,深得沈周畫的風骨。進門時,院外的石壁上有一方小格子上有「松蔭齋」雖年久為籐蔓所覆蓋,但細心依舊可見,此畫定然是洛塵的父親所畫。

  「楚兄也喜歡唐寅的畫,哈哈……走,咱們到樓上書房去細談。」洛陽一聽這話,連稱呼也變了,熱情的拉著楚懷拙上樓。

  看著父親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洛塵一時間還真有些反應不過來,父親的「短板」輕易地被楚懷拙攻破。洛陽只要遇上跟他一樣喜好「吳門畫派」的人,就打從心裡跟人家親近起來,他們去侃他們的畫兒,洛塵收拾好棋盤,到電腦前落坐。今天無爭在自己家,肯定不會有時間在網上盯著他下棋,洛塵可以放開手腳下,他在時洛塵總小心翼翼地落子,生怕一招走錯,招來他的臭罵。他罵人的功底也不知道哪修來的,這半個月來,洛塵還沒見過他罵同樣的話。

  洛塵土飛揚執黑和無行,對手是一位初段,現在洛塵更喜歡走小目,下到二十一子時,洛塵稍微停下來思索了一會兒,將子落在了十六之十九,如果平時,他大概會隨手下在十四之十八尖一手,但細想卻發現這步棋味道不好。

  白棋長,洛塵順勢貼下,白不能夠脫先,洛塵就將棋子順利落到了七之十七逼。雖然他自覺這局部下得不錯,但結果還是以很大的差距輸掉了棋局。

  「你是不是故意輸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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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7 23:55:09
第二章 初聞居幽齋

  洛塵看到這行字,真是哭笑不得,他巴不得贏棋,對方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沒有,你想錯了,我怎麼可能故意輸棋。」

  「剛開始,你以三子正中,而不是尖的俗手,後續的幾步棋都考慮得很成熟,完全像是職業棋手的下法,從中盤以後到收官,卻下得一塌糊塗,我不得不往這方面想。!」

  洛塵靈機一動,把剛才那幾步棋推到楚懷拙身上,他就不會有事了:「剛開始那幾步棋是一位棋友教的,他在網站的名字叫無爭。」對方不再言語退出了對局室。

  「你大有進步啊!我看著你下棋,你為什麼走不出這樣的妙招?」楚懷拙從頭到尾看得真切。

  「因為你看著我下棋,我會緊張,老是盯著你的名字看。你老是訓我,我哪敢這麼大膽的行棋,萬一下錯了,你能饒了我。」

  看來以後楚懷只能教他棋,而不能親眼鑒證他每一次勝利與失敗了,楚懷拙搖搖頭:「你起來吧,看我下一局給你看。」

  楚懷拙坐好後,給網上一位成名已久的九段發了尋局邀請,一下子呼拉一群人就跟著進來看棋。有的想看我這個輸了三百多局棋的人怎麼死的,有的則是抱著看戲的心態,希望是哪位業餘高手隱姓埋名來殺他個下馬威。

  楚懷拙的佈局很流暢,幾乎是不假思索,對方還有思考時,他已經選定了落子的位置。中盤一向是楚懷拙最擅長的,步步緊逼對手,卻在不經意間讓自己的大龍陷入了困境。

  黑右邊有龐大的模樣,空也不比白棋差,左上延伸到下的黑大龍還有問題,但只要能夠處理好轉為大龍就可以在形勢上領先。很多看棋的人原本都在一旁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現在都靜下來看著棋局了!

  楚懷拙沒有思考太久,在十六之七頂,眾人一陣喧嘩,白棋下面的攻擊將面臨困難。白曲,黑壓後連續沖,白棋現在露出了不小的破綻。黑壓時白退,黑沖,白不得不斷和黑棋正式宣戰。

  洛塵重新將注意力放加到對話框裡,卻看到了剛剛跟我對局的那位初段說了句:「我就知道塵不是什麼凡夫俗子,剛才還跟我裝不會下棋,這局棋才算是你真實的水平吧!」

  下糟了,他這一說引來了很多人,以前贏過洛塵棋的人都出來聲討,雖然只有三、二個,但塵這個名字以後洛塵是不敢再用了,這些人還不得群起而攻之啊。

  把視線移回棋局上,那些話句句讓人心驚肉跳,黑扳白只也也扳,黑壓後白在十四之十二強行扳頭,黑斷到最後拐,黑全面反擊成功,對話框裡滿是叫好聲,偶爾還夾雜著幾句叫罵聲。

  第三百一十六手白投子認負,黑勝。

  「無爭,是你躲在後面下吧,連贏我三局,我對你的棋風記憶猶新。」

  洛塵開懷大笑,這下露餡了吧,還好對方是用私聊,否則以後無爭這名字肯定會遭到封殺。

  「塵是我的弟子,不要誤會了。」

  「讓塵本人跟我下一局怎麼樣?」

  「塵沒學過棋,才入我門下不久,手下留情。」

  洛塵長長地吸了口氣,怎麼結果會變成這樣:「我不能跟他下。」

  「我是師父,我說了算。」

  得,誰讓洛塵有求於人:「也行,但是你不在這兒看著我對局。」

  楚懷拙依言出了門,向書房走去:「洛陽,電腦借我用一下。」

  「楚兄儘管用」洛陽把郵箱關掉,讓給楚懷拙。

  楚懷拙以遊客的身份進了對局室:「你兒子在跟網站裡一位久負盛名的九段對弈。」

  洛塵在確認楚懷拙已經離開了房間後,把門給鎖上才開始,他沒有學過定式,開局總是很混亂,很多專業名詞也都是在實戰中棋友們教給他的。

  「你什麼時候入無爭門下學棋?」

  「今天。」

  「開始下棋吧,注意了。」

  對方的棋下得很精緻,不像楚懷拙給行棋的感覺。楚懷拙下的棋隨性而發地自然,他下棋的地方好像就是為那顆棋子而生,這位九段似乎是經過系統的學習,下得很漂亮。楚懷拙的棋看似平淡,暗湧波瀾,九段的棋匠氣十足,處處有玄機。

  書房裡楚懷拙一邊看棋一邊跟洛陽解釋棋為什麼要下在這,棋子下在哪好,下在哪不對:「你兒子輸。」

  洛塵這一輸不要緊,對話框裡一片叫罵聲,連下黑棋都說出來了,很多人說我故意放水,為了讓九段的面子上好過點,有人說塵是圍棋敗類,不配下棋,總之多難聽的都有。

  不要看這些人平時安安靜靜地下棋,大氣不吭,罵起人來真叫絕,簡直天地也要變色了:「你很有潛力,跟無爭好好學棋吧,無爭雖然沒說過他是幾段,但從他的實力來看,有九段的水平了。」

  「謝謝你,我會好好學棋的!」

  「學好了棋,來北京玩!」

  「嗯,我會的。」

  九段在吵鬧聲中渾然不動,果真有大將風範,他從容的離開了對局室,洛塵也受不了那一片的罵聲,立刻離開了網站。

  書房裡,楚懷拙轉過身子對著洛陽道:「你兒子現在的棋,就像是一個不知道走路的孩子,現在請讓我來把他領到起跑線上吧,我不但要讓他學會走、學會跑,我還要教他怎樣飛,讓他在圍棋的世界裡自由飛翔。」

  洛陽是個原則性很強的人,他說好了要這樣去做,就不會輕易改變主意:「等到下午,楚兄能夠證明自己,我才能放心把洛塵交給你,天下父母心啊,楚兄要見諒才是。」楚懷拙信心滿滿,倒也就不急在這一兒:「洛陽對國學涉獵頗廣啊,從《山海經》到《二十四史》,廟堂內外,詩詞聯曲,書架上一樣兒也不少。」

  「楚兄看來同樣也是底氣十足,現在尋個知音真是難了,既然我與楚兄同樣對國學癡迷,不如烹茶而談。」洛陽隨手抽出書架上的《周易》:「楚兄認為《周易》主要想闡明些什麼想的思想。」

  楚懷拙接過書,翻了幾頁才郎聲道:「一是說明事物永遠處在變化之中,陽在變化中處於主導,陰則處於順從地位;二是強調陰陽平衡、和諧共處是事物最佳的發展狀態,當發現平衡走向消失時,不應挽救固有的平衡,而應促進新平衡的出現;三是論述事物內部矛盾雙方,既有統一性,又有鬥爭性,矛盾雙方可以互相轉化;四是認為人生活在社會中,應順應事物變化發展規律,自強不息,處理好修身與建功立業的關係。」

  「楚兄回答得很標準吶,像也是經過系統的學習,但我想聽聽楚兄自己對亭一書的理解。」

  「四字而已:萬法自然,人應當順勢而發展,人是自然社會中的一部分,並不是超脫於自然之外,不應試圖違背自然的規律。」

  洛陽微微笑了笑,他的話說來也算頗有見地,萬法自然,天下大道,莫如自然之道:「《周易》之中楚兄最喜歡哪段話?」

  「乾卦,九五的卦辭。夫大人者,與天地合其德,與日月合其明,與四時合其序,與鬼神合其吉凶,先天而天弗為,後天而奉天時。天且弗違,而況人乎?況於鬼神乎?」還好以前迷戀周易卜卦之學,否則依楚懷拙的本性,肯定也就隨便翻翻,過後就忘了。

  「易經六十四卦中,乾卦排第一,但很多人對於易經,都只識得那句,『上善若水,厚德載物』,楚兄的見解很是獨到。」洛陽將書放回去,能靜下心來,研習《周易》,這番定力可鑒一斑。

  洛陽敲門進來,看著電腦裡還沒來得及關掉的網站:「你怎麼不守信用,說了不看我對局,怎麼可以食言。身為一個棋士,怎麼能言而無信,我以後才不要像你一樣,食言而肥。媽媽叫我們下去吃飯了。」

  楚懷拙照著洛塵的頭,狠狠的敲下去:「以後不許再衝我你啊你的,要叫師父。我這樣用心地給你當反面教材,連自己身為棋士的身份也全然不顧,你不知感激便罷了,怎麼能說以後不要我一樣,圍棋要不要像我一樣?」

  「你…噢…!」洛塵話還在嘴裡,楚懷拙的手又落了下去:「知道了,師父。」

  洛陽哈哈大笑,自己的兒子平時待人多不屑一顧,今天算是栽在楚懷拙手裡了。看來,讓他學棋是對的,把他交給楚懷拙更是對得不能再對了:「好了,下去吃飯吧!」

  「師父,媽媽把棋院兩位老師請到家裡來了,接下來看你的嘍!」

  「放心,你既叫我聲師父,我就不會給你丟臉。」楚懷拙穩步下樓,朝齊嫻亭豚兩位棋士點了點頭,伸出手去:「你們好,楚懷拙。」

  「你好,凌兢,這位是張毅二段。」

  「大家入坐先吃飯吧。」齊嫻熱情地邀請大家入座。

  楚懷拙對美食沒有任何抵抗力,兩眼放光,洛塵搖頭,哪有這種師父,雖然生在北方,但北方又不是沒有美食,沒有廚師。他怎麼跟剛從地震災區回來似的,吃飯都用「風捲殘雲」式。大家也都不是省油的燈,就一起吧,師父有他的風捲殘雲,他們也有秋風捲落葉。

  齊嫻亭收拾碗筷,吩咐洛塵跟兩位棋士交流:「稍候我再沖茶,大家先用水果吧。」

  「二位好,我是洛塵的父親,洛陽。」

  「您好。」

  「事情是這樣的,內人並不知道小兒已經私下拜師,這位楚先生就是洛塵的師父。他這次特地來向二位解釋,本來要下午去棋院,沒想到二位已然登門拜訪。」洛陽斟酌著字眼兒來說,怕傷了人與人之間的和氣。

  張毅看著楚懷著,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臉色有些遲疑:「請問楚先生可曾師承居幽閣。」只有出自居幽閣的人才知道居幽閣三字,居幽閣雖無名,但他的弟子卻個個聲名赫赫。

  「你是陸師兄門下,還是程師兄門下?」師父一生只收過三名弟子,兩位師兄現在應該都已是成名的棋士了吧。

  「真的是師叔,弟子只看過您的照片,並不是很熟悉,剛才怕認錯,一直沒出聲。弟子是程錦潮的門下,家師居海外之前,常常跟門下師父兄弟們說起您和李師伯。「張毅確認楚懷拙的身份後,立刻變得恭敬起來。

  「師兄還跟你們談起我嗎?」楚懷拙苦笑,曾經一度放棄對圍棋的追求,連師父到家裡,都被自己趕了出去,累師父因此憂心忡忡,結果在二年後鬱鬱而終。師父去世時,自己不在身邊,更不曾上靈堂送師父最後一程,這樣的不孝弟子,師兄們還記掛著嗎。

  「嗯,師父與師伯都有說過,門下弟子誰見到師步,必定請師叔與他們聯絡。師父眼下已居國外,怕是來不及,請師叔與師伯聯絡。」張毅掏出懷裡的手機,撥完號才給楚懷拙遞過去。

  楚懷拙接過電話,耳邊響起了《山野幽居》,這是他的師父生前最衷情的曲子:「喂,哪裡找?」

  「師兄,是我懷拙……」楚懷拙沉默了,分隔幾十年,不知道該與昔日裡如兄如父的師兄說些什麼。師兄的聲音依舊還是那麼乾脆俐落,像他落子的聲響,沉穩有力。

  「師弟啊,這麼多年為什麼不聯繫我跟二師弟?」

  「對不起,師兄,我……」

  「算了,以前的事兒就不要再提及了,如果你有時間回一趟居幽閣吧,拜祭一下師父,師父走前還留下一封信給你。以前的事兒你忘了吧,師父死前沒能見到你,跟你把心裡的歉疚說出來,很遺憾的走了。」

  「是,我一定會的,當年的事,我不會再耿耿於懷了,我若回師門,一定再與師兄聯繫。師兄一切安好,現在身在何處?」

  「中國棋院,師弟一定要記得到我這兒來啊,一定。」

  「是,師兄,我記住了。我現在還有一些事情要處理,先掛電話了,過段日子等事情告一段落,定回師門,師兄放心。」

  洛塵眼睛溜溜地轉,哈哈,看來這個師父還有一段很能夠舊的憂慮往事。那眼前這位差點當了他師父的二段,不就成了自己的師兄,差點不明不白地就成了楚懷拙的徒孫了:「師父,回魂了,你保持這個姿勢超過三分鐘了,再不動一下,肯定會僵掉。」

  「給你師兄見理吧!」楚懷拙不若平時般訓洛塵,看來現在心情實在是不平靜。

  洛塵看楚懷拙神色失常,倒也不再調皮,乖乖地給張毅行禮:「洛塵見過師兄。」

  張毅輕笑,微躬身算是回禮,師門什麼都好,就是規矩太重,希望新入門的小師弟不要如同以前的他們一樣,被這些規矩折騰得直想哭才好:「我身邊沒帶什麼東西,下回見著你,送你本吳清源的棋譜吧!」

  「謝謝師兄。」洛塵聽這話,心裡格外高興,不管楚懷拙神情淒楚,反正他才剛入門,見了師兄就給了棋譜,那以後見著兩位師伯,那還不得給份厚禮。

  齊嫻亭端茶出來給眾人,正好緩和了客廳裡凝重的氣氛:「我們洛塵心性不定,沒個安穩,以後還要兩位老師多費心了。」

  「哪裡,洛塵已經是師叔的弟子了,做為師兄,一定會好好照顧師弟。」

  「喔……這是什麼意思?」

  「嫻亭,這位楚兄是張棋士的師叔,洛塵已經私下拜他為師了。」

  「你這個臭小子,怎麼不早些兒說,還說要去棋院,我這才去棋院給你報了名吧,你竟然告訴我你已經拜師了。」齊嫻亭眼神死死地盯著早就坐立不安的洛塵。

  洛塵往沙發後挪了挪身子,好與媽媽拉開距離,這樣子的媽媽實在是很可怕:「我也是,今…今天才認師父的,我也不知道會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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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7 23:55:27
第三章 居幽齋

  跟棋院老師下棋的事兒就不了了之,加之洛陽已經對楚懷拙心生親近之意,拜師師之事兒就更加順理成章。師門的禮數真夠複雜,連見禮、大禮都講了整整三小時。

  從楚懷拙的口中得知,他的那位祖師爺是位棋癡,因為對圍棋癡迷圍棋,一生都在與圍棋打交道,卻始終無緣與職業棋界,後來定居在蜀地。

  洛塵現在心裡唯一想的是拜師禮怎麼這樣稀奇古怪呢,竟然弄得像個祭祖儀式似的,下棋的人真不是一般的麻煩啊。

  「手要與視線平行,你怎麼記不住,你這樣行禮像什麼樣兒?」打從他變成洛塵師父後,就沒給過洛塵好臉色,洛塵心裡嘀咕不是有句話叫: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他在自己家怎麼就那麼趾高氣揚。

  「我知道了,師父。」這是我拜師後使用頻率最高的一句話了。

  「教你行個大禮,你竟然學了幾個小時,也夠本事的。」真不知道洛塵倒底是聰明還是笨。

  洛塵受不了,氣哄哄地站起來,長這麼大沒還受過這種折騰,禮數是死的,人是活的,活生生的人不成還要給禮數折騰死:「師父,你是來教我行禮的,還是來教我下圍棋的。」

  楚懷拙皺眉,攪得洛塵心裡直泛寒氣兒:「無視禮數,對師父大聲喝斥,罰抄《道德經》,明天早上交給我。」

  「師父,《道德經》是佛經還是道經?」現在我如果不乖乖認罰,等下他說不定會讓我抄《四庫全書》。

  「我還神經呢,去問你老子。」

  洛塵怏怏不樂地退出剛整修好不久的弈室,推開書房門,一臉委屈走向父親:「爸爸,師父讓我抄《道德經》,是佛經嗎?」

  洛陽簡直不敢軒信,十四歲的兒子,竟然不知道《道德經》:「書架上第三層,第二格,黑色書皮燙藍字的那本就是。」

  「道可道,非常道……應該是道經吧。」

  「唉!我自詡書香門第,自個兒的兒子卻連《道德經》都不知道。洛塵,你還有很多學問要跟楚兄學呢。」希望洛塵將來不僅棋藝出從,學識、品性、風度也要跟棋藝一樣才好。天下的父母都是這樣望子成龍的,雖然說不主張給孩子施加壓力,但誰家的父母不盼有個卓爾不凡的孩子。

  洛塵低下頭去,不就是一本經書嗎,他們哪來這麼多感慨:「爸爸,我先出去了。」

  他怎麼就這麼倒霉,有個整日裡說話讓人一頭霧水的父親,現在呢,還自己去拜一個跟老爸一樣莫名其妙的師父。唉,他的苦日子才剛開始呢,天作孽,猶可為,自作孽,不可活,慢慢挨著吧,總有一天會撥開雲霧見青天的。

  首先,他得認真學棋,早日擺脫師父,然後,努力修習國學,早日擺脫他們的陰影。呵呵……自己會像巨人一樣,讓他們站在我投下的陰影裡。

  「你在耍什麼歪心思,快去練習怎麼行大禮吧,沒練習好大禮你要怎麼拜師。」楚懷拙見洛塵笑得一臉小人得志樣,立刻潑他冷水。

  洛塵抱著《道德經》,認命得回房間,不抄完明天肯定有得我受的:「知道了,我馬上去師父。」

  幸好這本書不厚,要不然抄到哪年哪月去啊,明天,洛塵決定要去棋院發池一下。反正經過楚懷拙一個來月的調教,他現在的棋力也不弱,在楚懷拙這受的欺負,拿去打擊別人正好。

  晴空萬里收雲,正合了洛塵現在的心情,沒有課業負擔,沒有升學壓力,更不用背書應付考試,還可以學他喜歡的圍棋。他簡直就覺得生活處處春光明媚,四面八方充滿燦爛陽光,天下萬物今天都特別順眼。

  事實證明,只要他做好了該做的事,楚懷拙也不能把我怎麼樣。青少年棋院,看著這塊匾洛塵心裡莫名地興奮起來。終於可以跟同齡人一起玩了,天天跟楚懷拙下棋,洛塵的信心,全讓他給消磨沒了。

  「洛塵哥哥,你今天怎麼又來了。」棋院裡一個六、七歲的女孩子不屑地看著洛塵,這個人就只會欺負人,每回贏了棋都是一副討厭的嘴臉。

  什麼叫做他又來了,他已經一個星期沒來了,他這麼厲害的人,應該受到熱情的歡迎:「小勻,今天有沒有棋下得很厲害的人在棋院裡?」

  小勻想了想,今天去參加比賽的席梓哲和易樸回來了,他們隨便哪個都有本事讓洛塵吃個大敗仗:「席師兄和易師兄回來了,我去幫你找他們來。」

  洛塵已經開始想像勝利到來了,在棋院現在已經沒有人是自己的對手了:「這局棋,剛才那手不頂,用尖就很完美了!」旁邊有一桌不孩在復盤,洛塵淡淡的插話。要不是楚懷拙厲聲厲色地跟洛塵耳提面命了十幾回,洛塵肯定早開口了。

  「洛塵哥哥,席師兄請你上裡面的弈室去。」

  架子挺大的,他倒要看看這位席師兄的圍棋是不是一樣也端著個臭架子:「走吧,張師兄今天不用上課嗎。」

  「張二段今天沒課,今天只有師父和凌老師在。」

  席梓哲站在門邊規規矩矩的等候:「小師叔。」

  糟了,洛塵心想不好,他叫自己師叔,他不會是張師兄的弟子吧:「嗯,你好,坐下吧。」

  席梓哲恭敬的給洛塵見禮,居幽齋的禮法看起來已經荼毒了不少人:「師父說您是他的師弟,我們雖然不是居幽齋的謫系弟子,但禮數不能少。」

  那個該死的韓國老夫子,把祖國未來的花朵都網羅在禮數之下,怪不得會讓你帶著遺憾離開人間:「你比我還大上幾歲呢,給我見禮怪怪的,你起來坐下吧。我是來下棋的,禮數什麼的放一邊兒吧,我們以平輩論交。」

  「是,師叔請執黑先行吧。」

  他一上來,就擺開了陣勢,不守只攻,洛塵也就懶得守了,兩人瘋狂對殺。似乎感覺……有些不妙。局面到現在,下得很細,洛塵的黑棋左下角並不完善,他會怎麼下呢?四之二飛,不對,對這手搜括自己可以在三之三尖,白長,黑擋後就可簡單得到安定。

  白子點了三之三,糟糕,左下角的黑棋形狀較薄,對方這手三之三點是在心臟動刀子,自己擋的話,下面他應該扳吧,這才是第一感啊。他卻出乎洛塵意料的下了三之二立,洛塵只能再擋,局勢到現在難解得很了。白立三之三讓洛塵沒有在角上落子的權利,所以形成了白尖二之四,這種變化讓洛塵有無力感。

  他只好在二之二落子,白二之一,黑立下,白尖,黑此時必需得擋,白團擴大眼位,黑立,白下了一手長氣的枯,黑再立,白擋後,黑尖,對殺,洛塵感覺好像有自己沒算到的地方。

  白角上形成了「刀把五」共有十氣,現在外圍棋的黑棋必需要有十氣才能殺白。白飛,洛塵只能接防止白撲,白挖緊氣,算算,這時對殺洛塵比席梓哲差著一氣。他這裡邊瞅準了洛塵的薄弱環節,在心臟進行了強烈的攻擊,並順利獲得了勝利。

  唉,這回自己可能要輸了,這局棋如果進入到官子階段,自己不可能贏他,洛塵的官子那叫一個臭啊,還有哪裡可以讓洛塵絕地大反攻呢?

  有了,試一試吧,黑碰後白不得不長,在這裡脫先,如果讓洛塵板白就難受了。對扭斷前的準備,做仔細點總是沒錯,洛塵可不會讓對手贏得這麼輕鬆。

  白不得已打吃後再貼,進行了一下轉換,洛塵也打,打完後再補,白又打,黑拐白扳,成功了!白採取了強行對殺的下法,黑長至而後靠,白差一氣被吃。

  席梓哲棋高一招,洛塵的計算能力也絲毫不差。最後點目,洛塵還是以半目之差輸給了他:「謝謝指教,謝謝師叔承讓。」

  「哪裡,你棋的確比我下得好,看來是我太狂妄了。跟著師父學了一個來月棋,就自以為很厲害了,謝謝你席梓哲,我會記住你的!」原來輸棋,也會讓我這麼難過,他以為自己已經免疫了。

  「師叔的棋下得很好,如果能把那顆狂躁的心穩定下來,不會輸給我。」席梓哲真誠的說出了心底的話,如果說剛開始對這個小師叔還有什麼不服氣的話,現在他已經讓自己完全信服了。

  洛塵微微一笑,他真有氣度,這是我所不及的,看來他真的還有很多東西要跟楚懷拙好好學啊。

  「師叔,你今年該有十四、五歲了吧。」

  「說過了不用叫我師叔,我比你晚學棋,年齡也比你小,就不用管那些規矩了,我們就以名字互稱吧。」要是哪天在大街上遇著了,他中規中矩的給自己行禮,再叫聲師叔,那可真夠震憾力了,估計滿大街的人都得拿他們當怪物一樣瞧。

  「是,師叔…洛塵,師門的禮節大,我們也都身不由己,我們這一輩雖說已經不是謫傳弟子,但師父對這些看得很重,我剛因來,師父就叮囑過我。」席梓哲倒也是個放得開的人,神態舉止也不如先前那樣拘束。

  他那位師兄看起來也不像個老古板啊,自己和他受這些禮法的罪還不夠啊,難道還要把這陋習一代一代傳下去:「張師兄其實也不是看得重大概是習慣使然吧,他跟師父在一起時,常為了一點小事,吵得不可開交。」

  「席師兄,聽說你那位小師叔來了。」易樸人還未到,聲音卻已經到了:「不會是這小毛孩子吧?」

  席梓哲瞪了易樸一眼,示意他坐下:「洛塵,這位是易樸,凌初段的弟子。」

  如果洛塵記得沒錯,眼前的易樸應該是爸爸同事易伯伯的兒子,小時候他還欺負過他,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洛塵清清嗓子,板起臉,端著架子:「你就是這樣對長輩的嗎,看來我得去問問凌初段,是不是他沒教好,還是他教好了,你不肯學。」

  「喂,我說小子,不要抬我師父出來壓我,我是被嚇大的呢。」看來對師父二字他還是會畏懼,席梓哲在一旁朝他猛使眼色,凌初段人正在門外。

  「不是抬你師父來壓你,而是身為你的長輩,我有責任讓你知道什麼叫做尊重長輩,什麼叫做禮數。凌初段,你應該不會介意吧。」洛塵眼睛越過易樸,看向他身後臉色已經很臭的凌兢。

  「師…師父!」易樸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沒察到,這下慘了。

  凌兢神情非常不悅,雖說自己平時對他們有些放縱了,可沒想到他們會這樣不懂進退:「易樸向洛塵道歉,回去面壁省過。」訓斥完易樸,凌兢轉向洛塵:「劣徒無禮,洛塵不要記掛在心心上。」

  現在應該做做好人了:「凌初段不要放在心上,易樸也只是比較豪放一些。還有,易樸是易伯伯的兒子,算來也是我的大哥,哥哥這樣對弟弟倒也沒什麼過分。」

  「你說什麼?你不會是那個整天像女孩般忸忸怩怩的洛塵吧,小時候常讓我跟我妹欺負哭的那個。」易樸彷彿讓雷給打了一般,震驚得不知道該如何自處了。

  洛塵萬分高興地點頭,易樸你等著吧,人說舉頭三尺有神明,不是不報,只是時間未到:「是啊,就是我,沒想到易大哥還能記得我啊。」

  「易樸,你跟我來。」

  「是師父。」易樸有氣無力的跟在凌兢後面,天啊,這是什麼世道,一個小鼻涕蟲,竟然現在比我長著一輩。

  凌初段和易樸一起退出了弈室,洛塵有報一箭之仇的快感:「席師兄,你下棋比較厲害還是易樸比較厲害?」

  這要怎麼說,他們應該是不相上下吧:「這樣說吧,我們下十局棋,結果一定是我贏四局他贏四局,我們和兩局。我們的水平,非常的接近。」

  「看來我得努力了,要不然連他都贏不了。」憑他現在的棋力還遠不足以打敗易樸,他得非常努力的學習圍棋才行。

  「洛塵,如果你想考職業棋士,你只有四年的時間了,十八歲以前沒有考上,就會失去成為職業棋士的資格。」

  「還有這回來,我不知道。不過沒關係,我也不是為了把圍棋當成職業才學棋的,我是因為喜歡圍棋啊!」幹嘛想著考職業棋士,給業餘棋壇帶留點新鮮空氣也不錯啊。

  我是因為喜歡圍棋啊,席梓哲在心裡默念著這句話,難道自己是為了成為職業棋士才學棋的嗎,自己也跟他一樣有過對圍棋的熱情:「你一定會成為很了不起的棋士,不管你在業餘棋壇還是職業圍棋,你會很出色的。」

  「我會努力的,管他什麼職業圍棋業餘圍棋,只要好好下棋就成了,金子在哪都會閃光的。」

  「洛塵,你能把雜念拋開,安安靜靜的跟我對弈一局嗎。」

  「不行,我餓了,回家吃飯去了,以後有的是機會一起下棋。我要是吃飯之前沒能回到家,就趕不及下午的圍棋課程了。」要是楚懷拙知道洛塵不經過他同意,跟人下棋,他一定會狠狠訓自己一頓。

  「那好吧,你回家去吧,我也該回去了。」

  「再見,對了,你應該是職業棋士了吧。」洛塵走到門口了,又和重新折回來問。

  席梓哲點點頭:「我棋藝不精,三年來沒有絲毫進展。」

  洛塵樂顛顛地回家,哈哈,他竟然差點兒贏了職業棋士,那不是說,他的圍棋已經達到職業的水平了。洛塵做著把天下職業棋士都踩倒在棋盤上的夢,雖然理智告訴他那簡直比做夢還要不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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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五湖煙景有誰爭

  「我想帶洛塵去四川,在那裡進行圍棋的學習。」聽到這話,本來敲門的手立刻縮了回來,洛塵想先聽聽他們說些什麼吧。

  「不行,我不能同意,為什麼在這裡不可以,他還是個孩子,他還有學業,不能光顧圍棋,不顧學業。」

  「洛塵在四川也可以進行學習,嫻亭,依洛塵的成績,他連一所像樣的大學也考不上,還不如讓他專心學習圍棋。」洛陽果真是開明之至,做為一個大學教授,可以對這張文憑這樣放得開,真不容易。

  齊嫻婷肯定急了,一向只要洛陽決定了的事,最後她都唯有妥協一條路:「我不管這些,反正我的兒子也要像別的孩子一樣,順順利利地考入大學,完成學業。」

  「嫻亭,條條大咱通羅馬,洛塵的心不在學習上,我們這樣會適得其反。既然現在他喜歡圍棋,我們就順他的心意,讓他好好學吧。只要他用心,在四川一樣可以好好讀書,一樣可以考上大學。楚兄會比我們更嚴厲的督導他的學業,一定不會因棋而廢學。」

  「兒子從來沒離開過家,我擔心他。」

  「嫻亭,這個你更可以放心,兒子已經十五歲了,再過一年也就要上大學離開我們了,讓他學會獨立吧。我們的洛塵已經不是那個只會粘著父母,需要父母時時看護的孩子了,讓他自己去飛吧,他該有自己的空間。」

  現在,洛塵只要進去說兩句豪言壯語,這事兒就可以順理成章了:「媽媽,讓我自己去飛吧,你們的天空是屬於你們的,我要在自己的天空裡飛。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我已經十五歲了,知道飢渴冷暖,不會讓自己受委屈的。」

  「可是……」

  「嫻亭,兒子都這麼說了,你就應該安下心來。我們的兒子長成這樣一個獨立自主的人,我們應該高興,我們不就是希望有一個經得起風雨的孩子嗎?他現在可以自己去歷經風雨,何況還有楚兄替我們照料他。」

  齊嫻亭看著比自己矮不了多少的兒子,心裡還是有些不放心:「洛塵,你可以嗎?」

  洛塵忙不迭的點頭,好早以前他就上盼望著有這麼一天了,離開家找一片自由自在的天空,雖然美中不足,在楚懷拙的陪同:「媽媽,我可以!」

  「楚兄,你要替我們好好管教洛塵。」

  楚懷拙用力點頭,語氣肯定:「你們放心吧,現在把洛塵交給我,將來一定還你們一個出色的棋士,一個出色的兒子。」

  哇,這種大話也講得出來,真不愧是自己師父:「爸爸,媽媽,我一定會好好學習,不會把學業落下。」

  哈哈……雖然以後會有很長一段日子吃不到家裡的菜,雖然他也會有些不捨,但能去一個全新的地方,真教人既興奮又嚮往。

  「咱們農民翻身把歌唱,從今起,千里江山我獨行,萬般苦難我獨擋,天高海闊都是咱的天地。」洛塵大聲高呼,可以無拘無束的生活,過自己的日子,是所有與洛塵同齡的人都嚮往的美事兒。他興奮得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覺,乾脆爬起來。自從認了楚懷拙當師父,他就不讓洛塵隨便對弈,現在已經很晚了,洛塵覺得現在上網下棋,他應該不會看到。

  天是他的,地是他的,夜色千里都是他的。洛塵重新註冊一個ID,他不敢再用塵這個名字,網站交流區的貼子,化作水都能淹死人了。隨手翻起桌上一本古詩集,看了幾頁,自從《道德經》那件事以後,洛塵一直老老實實地,深入地看中國古典經集。崔塗的《春夕》寫得很從合洛塵的胃口,他喜歡這在在詩史上籍籍無名的詩人,五湖煙景有誰爭的大氣。洛法換上這個馬甲,五湖煙景,沒誰想得到洛塵會取這麼一個名字。

  把網站裡的名單細細看了一溜夠,今天晚上網站裡的高手來得夠齊啊,不會在這聚眾鬧事兒吧,唉,洛塵暗自歎氣,可惜他時間不多,要不看個夠。

  不管了,隨便蒙一個人吧,寒窗,這名字不錯,八成是個書讀得挺多的人,風度比較好,棋品也好,十年寒窗苦,金榜拔頭籌。他的資料真的很傲,戰績也驚人。十年寒窗苦,讀書及第,半生圍棋艱,行棋修身。勝741局,輸127局,竟然是位七段。

  寒窗是個很有有趣的人,一上來,先不急著行棋,反倒跟洛塵閒聊,可以看得出是個耐不住寂寞的人。

  「五湖煙景,你這名字倒真有味兒,典自何處。」

  「別急著下棋,邊聊邊下多好,光下棋多沒意思。」

  「你的名字是不是跟范蠡『五湖泛舟』的典故有關,有辭官歸隱的意思。」

  他還真的是不達目的不罷休,洛塵把書攤開,一字兒一字兒把詩敲上去:「水流花謝兩無情,送盡東風過楚城,蝴蝶夢中家萬里,子規枝上月三更。故園書動經年絕,華發春唯滿鏡生,自是不歸歸便得,五湖煙景有誰爭。唐崔塗的《春夕》。」

  「原來跟范蠡無關,你對詩還有研究呢。」

  「你們倆急不急人,下棋就快下棋吧,聊什麼天兒。」

  「是啊,你們就好好下棋吧。」

  寒窗也是個惹人的人,一人回他們一句,弄得對弈室裡雞飛狗跳,後來那些人全都退了出去,只剩下洛塵跟他了。

  「現在,可以開始下棋了。」後面進來的人,竟然來一個他就踢一個,看起來寒窗也應該是位網絡棋癡。

  他似乎才真正進入狀態,棋風一下子變得俐落乾淨,前面下的那些毫無章法的棋子,都被他巧妙的連接起來,形成一堵無形的牆。

  現在的局勢非常危險,對白棋非常不利,我不得不陷入了長長的思考。在九之十八扳一子是很容易想到的棋,黑如擋後白虎,黑再點十二之十八極為嚴厲的手段。白沖的話,黑將會渡回。白做眼,黑破眼白就被吃。如改在十七之十三沖,黑擋後白只好打,然後再貼,黑打後只能在十八之十七落子,以期與黑在角上對攻。黑十八之十六可以輕鬆解決問題,白在角上沒有棋子可以利用。

  白扳不行,改在八之十八夾,白這手夾在很多場合都是好手,黑在十二之十八拐下,白接著再夾,黑挖後白打,後於二之十九扳在上面打劫,似乎可以一戰。但是如果黑不打劫,而改在十之十八立,白十之十九擋,黑再立是一手絕妙的棋,白棋就只能於八之十九落子,黑提後可活棋,再拐回白大友還是會被吃。現在該考慮細緻些,下哪裡好呢?

  在六之十八夾一手棋吧,味道還不錯,黑虎下,白打後再立下,白打吃黑擋住,白可在二之二九打,成為真正意義上的打劫。

  呵呵,危機得以安然解除,在未失一城一池的情況下,無憂渡劫,洛法這才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寒窗卻又在洛塵的邊路動起了心思。

  白棋如果選擇大飛掛,黑尖後折拆二,局面太簡單了。白棋四之十一分投,黑在左邊沒有行棋的地方,便在四之十四夾。現在洛塵手中的白棋已經具備了一定的殺棋環境,激烈交戰、下面對決也正是洛塵所喜歡的。白於五之六點方,這裡是一步強烈攻擊的好手,黑靠,因為這時不能扭斷,黑只能接著通,白長進後黑唯有接,白虎黑必接,這時白棋靠借勁行棋。

  對白靠,黑不能直接應對,在方之八拐,白反得很便宜。然後在三之十尖,得根的同時搜黑根。黑大飛出去,白點形,雖說攻擊的目的不在於吃棋,但讓對手輕易得安定,我也不甘心,既然攻擊了就得收點實利。

  黑接著一手跳出,白八之九強硬的棋,黑雙後白再順勢長,黑跳出,白先壓一手再點十二之八,而後跳出封住黑大龍的出路。

  對白封,黑靠,希望能在做活的同時把黑棋的形處理得更好,但卻犯了個極大的錯誤。白點八之四是急所,黑如擋,白棋將會立下,後成打劫。

  黑斷打是打劫,但是白提後,黑找不到劫材,白補後便不再是打劫了。黑斷打,白可緊氣殺黑,接不歸。至白子落到八之十二,黑的大龍岌岌可危。

  洛塵在電腦前暗自得意,呵呵,這回自己贏定了,靠著自己的實力贏的。令人抓狂的是,寒窗先前已經佔據了優勢,在中盤雖然讓他討了些便宜。收官洛塵的官子卻遠不如寒窗,最後點目,洛塵以一目之差輸給了寒窗。

  「我說五湖煙景,贏你一局棋,可真費神啊。」

  棋高一招,還說什麼費神的話,怕是沒讓他多動什麼心思:「哪裡,你的行棋手法好奇怪,明明開始像一盤散沙的棋,你卻輕鬆連回。」

  「這個招法並不奇怪,等你棋力有些長進了就能夠明白。倒是你剛才連出妙招,我可險些就招架不住了。」

  說了跟沒說一樣,還傳男不傳女,傳長不傳幼呢:「已經很晚了,我得先休息了,你慢慢下吧。」

  退出對局室後,洛塵將棋局保存了下來,總有一天他能夠看明白你用了什麼招法。圍棋的世界還大著呢,現在他的實力還有限,他一定會好好學棋。第一個目標當然就是打敗楚懷拙,瞧平日裡高傲的樣兒,在棋界應該也不是什麼默默無聞的人。

  楚懷拙下棋,有時讓人覺得俗不可奈,卻往往在不經意的地方出奇制勝;有時候卻雅得跟書生揮筆似的,如行雲流水,飄渺俊秀;有時輕靈得讓人摸不著路數,明明落子點選的不是什麼好位置,可落在棋盤上,卻格外的和藹完整。

  唉!不想了,洛塵想,跟他還有的是時間相處,不必急在一天兩天就搞明白他古怪的棋路。

  圍棋,明天,要開始站到起點上出發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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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入蜀拜師

  四川給人的感覺是慵懶地的,門口扎堆的人,搖著扇子在濃蔭下「擺龍門陣」。四川的茶館文化,四川的飲食文化,

  四川街頭巷尾的那種悠然若定的閒適,四川人那種心安理得的平淡日子。

  洛塵他們一路從成者而來,從成都的熙熙攘攘,到眼前這個座落於青山掩映間的小鎮。八月的鳴蟬熱鬧得像過年一般,一陣一陣的聲浪如春潮水翻,氣勢如擂鼓。在家裡也從來沒聽過這樣懾人的蟬音,大概也是受了四川人熱辣性格的影響吧,叫得這般響天徹地。

  「洛塵,你發什麼呆,居幽齋到了,大理由伯已經提前到,進去了記得行大禮。」這個三分聰明,倒有七分糊塗的弟子,委實無法讓人放心。

  這句話楚懷拙都說了不下二十遍,耳朵都聽出繭子來了,從下車到現在,洛塵就聽著楚懷拙一直念叨著這句話。

  「是我知道了,請師父大人放心吧!」

  居幽齋在一片山林中,一條溪流穿林而過,山雖不高,霧氣卻甚濃,林中多竹、草木扶香、輕風如縷。門前沒有設置圍欄,只見一塊天然的大石,上書有居幽齋三個大字,揮酒自如,從容淡定地立於蘭草之中。洛塵原本以為居幽齋會很大,沒想到卻只有一方小地,六七間小屋,由竹木拾建而成,看上去很有些年頭,卻保護得非常好,乾淨而整潔。進入裡面卻別有天地,有些像京城的四合院,但這裡只有三面,另一面是一壁溪流,從不高的石壁上傾落,如瀑布一般,傾珠落玉。

  楚懷拙把行李扔在迴廊上,拉著洛塵朝左側中間的弈室走去:「先站在外面,等下會有人出來叫你。」

  「是,我知道了。」洛塵顧不得師父,繼續在四周觀望。

  楚懷拙敲開門,在門外邊立著:「師兄,我到了。」

  兩旁的門應聲而開,從進而邊走出來兩個十八、九歲的少年,恭敬的行:「師叔,您好,師父正在裡面等你,請您入內室吧。」

  楚懷拙進去後,洛塵回過身子來,睢了瞧門口的兩個人,應該是師伯的弟子吧。說師伯在中國棋院,眼前的人也應該是棋院的人吧:「兩位師兄好。」

  「你是師叔的弟子吧,我是林文史,這位是袁君開,你先在這等會兒吧,師父叫了你自會出來通知。」

  「是,我叫洛塵。」兩根木頭,他們哪裡還像十幾歲的人啊,老氣橫揪地都像楚懷拙一樣了。唉,可千萬別入錯了門才好,以後自己也變得跟他們一樣,那就太糟糕了。

  洛塵從行李裡邊拿出折疊棋盤和棋子,先朝淹邊看了看,確定楚懷拙不會出來,才慢慢悠悠的拈起棋子,從容地落在棋盤上。一手黑棋,一手白棋交替落子,落子的手法要有多難看。林文史和李君開以為他要打棋譜,地沒想到他掏出棋子來,毫無顧及的下起了五子棋來。

  「十二之九。」

  洛塵抬起頭看了看他,看來他忍不住了,修行有限,要是楚懷拙看到,就算我下三天三夜他也會無動於衷。不理會,他玩他的,再說現在是為了打發時間,並不是爭輸贏,左手跟右手下,何必下幾局五子棋還要分出勝負來,自個兒贏自個兒出沒趣:「師兄介不介意和我下幾局五子棋。」

  「不行。」林文史剛才不過是實在看不慣他明明可以結束,卻總是托著。師父對下棋有太多的嚴格規定,沒有經過他們的允許,隨便與人對弈,後果不堪設想。

  「噢。」洛塵就知道會這樣,不行就別開口,打斷他的思路。

  內室裡走出來一名弟子,林文史和袁君開立刻從地上站起來行禮:「大師兄。」

  「請師叔的弟子進來吧。」

  「你可以進去了,棋子等下你出來再收吧!」

  洛塵按照師父的話,毫不含糊地給師伯行了大禮,師伯最後也低頭回了禮:「師伯您好,我是洛塵。」

  洛塵的師伯看起來有些兒胖,那張臉看起來比楚懷拙還年青,看來是他平時不注意養生:「聽師弟說起你,我

  有些好奇了,你很有悟性。師伯也沒什麼可送的,棋具你應該已經有一大堆了,我手上也只有一副雲子勉強能拿得出手,給你學棋用吧。」

  「謝謝師伯。」雲子,聽說有錢也買不到,不過我家裡的棋子夠多了,還送我棋具。

  「這位是你的大師兄,你給見禮吧。」師伯微微一笑,跟師伯比起來,師父的臉色有些沉,像是受到了不小的打擊。

  唉,原來他覺得自己輩份兒挺大,沒想到了四川,見誰都比他高著一截:「洛塵見過師兄。」

  韓赫微躬身回了禮,他的弟子都比洛塵了,此時卻出來一個這麼小的師弟,自己那些比他大的弟子都該叫他聲師叔:「嗯,起來坐下吧。這裡離城市比較遠,通訊不是很方便,我買了台電腦放在居室裡,已經內罷了網絡,這樣你跟家裡聯繫就方便些。」

  好大手筆的禮物,真捨得花錢,以後我見了他們的弟子,洛塵拿這些全還給他們:「謝謝師兄。」

  「懷拙,以前的事兒就讓他過去,現在好好教導你的弟子,居幽齋以後就交給你來打理,今天下午我就要起程回北京。門外那兩個孩子,最近有些浮躁,我想讓他們在這呆幾個朋,這期間,他們就勞師弟多費心了。」

  「師兄,我知道了。」楚懷拙微微點頭,洛塵看過去時,他的拴上竟然有兩行淚痕。師父……哭過了?

  「韓赫,你帶上洛塵,出去吧,我跟你師叔還有話要談。」他一揮手,韓赫就起身示意洛塵跟著一起走。

  這裡面真的是悶死人了,以後他都要呆在這裡,跟幾根木頭,洛塵瞧了瞧身邊,端坐著的二個師兄。掏出本書來看,翻來翻去我們帶過來的只有幾本曲集,但他寧可對著曲集昏頭,也不要跟他們大眼瞪小眼。

  洛塵踱著步子,離他們遠點比較安全,走到瀑布下面去吧,那離這裡最遠了,一邊是叮咚的水聲,一邊是千年以前一群文人的思想。古代人怎麼想的,把文字組合得這麼奇怪,竟然也流傳了百世。李白的狂傲、杜甫的豪放、柳宗元的從容,經過了近千年,竟然還可以從紙裡行間隱約感覺到他們的思想,這也正是詩詞的魅力所在吧。

  楚懷拙跟師兄走出弈室,沒見到洛塵,便四處張望尋找,卻見他一個人在溪水前,左手拿著厚厚的書,右手在水中享受那份清涼:「懷拙,他竟坐在師父當年常坐的位置上,差點我都生出錯覺來,以為是師坐在那裡。師父以前也常和他一樣,坐在水邊看書,常常也是在那裡指導我們圍棋的思想與理論。!」

  「洛塵,我去送師伯下山,你在這兒跟兩位師兄休息一會兒。」說到師父兩字,楚懷拙心裡就隱隱作痛。

  師伯微笑著向洛塵這邊走來,他看起來有些激動:「洛塵在看什麼書呢,唐詩選啊,懷拙他倒跟你有幾分相似,一個大雜家。你好好學棋,你還有不少師兄,他們都在棋院,你學好了棋,將來就可以到棋院找他們了。」

  「為什麼要去棋院,師父有句話我要說清楚,不要試圖把我培養成事業棋士,我要一輩子心無旁貸的下棋,為下棋而下棋,如果要讓我那些個不著邊際的虛銜下棋,我不幹。」要是哪天他對圍棋失去了興趣,厭倦了,也不能綁在圍棋上啊。

  楚懷拙突然哈哈大笑起業,這個弟子果真是沒有收錯,雖然有時候不免糊塗了些,卻十足的靈氣:「我從來沒有說過要把你教成一個職業棋士,我只是想把一個對圍棋有著熱情的人帶入棋的世界。你將來成為國手也好,成為業餘棋手也罷,都由著你,我只領你進門。」

  為下棋而下棋嗎,一個沒學多久棋的孩子卻懷著這樣的大境界,職業棋士在他的眼裡竟然只是一個虛銜:「你認為什麼是圍棋。」

  「師父伯又認為什麼是圍棋呢。」洛塵走到迴廊上,手裡拈著一顆棋子,聰明的反問。

  「黑白兩色,縱橫十九道,兩人對座,相忘塵俗,就是圍棋。」

  哈哈,其實真讓洛塵回答洛塵還不好怎麼去答呢,現在既然有人告訴答案了,他再改改就是了:「這就是圍棋。」洛塵把棋子扔在石頭上,白色的原石棋子在石頭上格外的耀眼。

  「你的話應該還沒有說完吧。」原來以為這孩子會有什麼出人意表的理解,原來,也不過如此。

  「萬理自然,順勢而生,順勢而長,順勢而滅就是圍棋。」這個道理,是從《周易》裡看出來的,濛濛人還是行的吧:「山是山,水是水,圍棋還是圍棋。」

  這回輪到師伯哈哈大笑了,輕輕地拍了拍洛塵的肩:「好小子,說不定將來真會成為一代大師,師弟你要好好教導他。這麼好的苗子,這麼獨特的思想,澄清無擾,若能加以精心指導,終有一天成就會在你我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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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師徒之爭
  
  「師兄,這孩子出自書香門第,父母皆是能言善辯之人,別讓他唬住了。」楚懷拙雖然嘴上這麼說,心裡很高興,能收下這樣一個出色的弟子,誰會不高興呢。

  韓赫走過來,小聲地在耳邊提醒自己的師父:「師父,時間已經不多了,再不起程會錯過點兒,您明天一早得飛回北京。」

  唉,時間能再多點就好了,從來沒有一個弟子,讓自己有想與他深入談話的衝動,但洛塵有:「師弟,你也不必送了,我帶韓赫下山就行了。」

  「那也好,師兄我就不遠送了,您慢走,一路順風。」

  「還是那句話,一定要記得有空來棋院,我可還準備了一份大禮等著你。」

  「是,我抽空一定去趟北京。」

  終於走了,洛塵還以為他們要演上一出十八相送呢。洛塵的肚子突然鬧起了空城計,走吧找點東西吃去,父母不在身邊,他要自力更生。轉了一圈卻失望地發現,這裡什麼都有,不過全都是生的。

  洛塵問了兩位師兄會不會做飯,他們卻跟洛塵不屑的搖頭,不屑,等你們餓了就自個兒喝西北風去吧:「師父,咱們這兒沒人做飯嗎。」

  「噢,我已經跟山下一戶村民說了,他們會讓他們家的媳婦上山來幫我們做飯,等會兒應該就會到了。」幸好,還有人做飯啊,民以食為天,沒有吃飽,還談什麼圍棋。

  「師父,我隨處看看,你自己休息吧。」讓他們三個相顧無語好了,這裡明山秀水,說不定有什麼地方可玩兒的。

  「嗯,去吧,注意不要太晚回來。你們兩要是悶的話,也出去玩玩吧,不必守在這端坐著。我跟你們師父不同,只要達成了我佈置的課題,你們到哪我都不會阻止。」師兄的弟子太規矩了,還是洛塵好,看著他們楚懷拙感覺渾身不自在。

  林文史和袁君開互相看了看,然後又看著楚懷拙:「我們下山去玩沒有關係嗎。」師父可規定沒有他的允許不能隨便下山。

  「嗯,可以,但要注意時間,天色太晚了,山路不好走,在山下不許鬧事,要安全回來。」

  師叔比師父寬鬆多了,怪不得洛塵看起來那麼自如,無拘無束:「謝謝師叔,我們這就出去了。」

  林文史見楚懷拙進去了,才和袁君開一起起來:「君開,我下山去打電話給家裡,你家好像就在山下不遠吧。」

  「是啊,我去家裡看看,已經三年多沒回家了,不知道家裡怎麼樣了。」兩人稍微整理了一下,將居幽齋的門關好。

  洛塵就在半山腰上逮麻雀,這裡的麻雀絲毫不比蟬少,洛塵學魯迅書裡寫的,用一舊籮筐逮它們,可是半天了卻連麻雀毛都沒逮著,大抵他也跟魯迅一樣笨吧。

  袁君開看見路邊趴在落葉上的洛塵,叫起來:「洛塵,你在做什麼呢?」

  「師兄喔,我在逮麻雀呢,可都半天了白費功夫了。」

  「洛塵家住在市區裡吧,我們這邊的孩子可沒有不會的,看我的。」袁君開的興致也來了,開心地趴在洛塵身邊。

  林文史無奈,只好和倔們一起趴在地上,跟兩半大小孩一起逮麻雀:「能不能逮著啊。」

  袁君開朝他一笑,燦爛極了:「一逮一個准,以前小時候我們最喜歡逮它們玩兒了,而且麻雀肉還特別好吃呢。」

  洛塵一聽好吃,眼睛都亮了起來,不過才離家幾天,想起鄉親的食物來都能流口水了:「師兄,真的好吃嗎,咱們多逮幾個,今天抄它們吃吧。」

  「嗯,這一帶麻雀很多,都是吃稻田里的谷子長大的,村民們拿他們又沒什麼辦法,所以特別多。以前因為窮,家家都會時不時的抓他們吃,現在沒人抓了,麻雀多得跟天上的星星似的。」看來袁君開也是個對吃沒有什麼免疫力的人。

  林文史皺著眉,這兩個人還真有共同語言,一說到吃就跟從小綁在一起長大的一樣,高興得什麼都忘了:「那就快點,別講話了,要不都飛走了。」

  等他們逮到麻雀後,已經是下午兩點了,林文史瞪著袁君開:「拎著它們下山吧,我們要快點了,六點之前必需回山上,師叔會擔心我們。」

  「師兄,你們下山做什麼去?」

  袁君開不好意思地對了林文史笑了笑,要是誤了回居幽齋的時間,肯定會挨罰吧:「師兄要下山打電話給家裡報平安,我下山回有一趟。」

  「幹嘛要下山打電話,給你,這是我離家時,老媽特地送我的,以後師兄要聯繫家人,儘管找我就好了。」他們不都是職業棋士了嗎,難道沒有對局費,打個電話還下山,怎麼那位大師兄看起來卻是錢多得沒地花。

  林文史看了看洛塵,才接了過來:「謝謝你,洛塵。」

  「走吧,我們去前面等師兄,袁師兄,我們下山去你家把這幾隻麻雀烤來吃掉吧,我等不及了。」袁君開看起來呆呆的,不知道棋下得怎麼樣。

  下了山走得不遠就到了袁君開的家,家裡只有袁君開的父母跟小妹,家裡看起來不是很富裕,院子裡堆著很多竹子和編好的竹筐。

  「爸爸、媽媽、梨梨,我回來了。」袁君開掩飾不住內心的高興,急急忙忙地破門而入,三年來不曾歸家,思鄉之情可想而知了。

  氣氛有些沉,洛塵走到院子裡,看著眼前入目的蒼翠,他突然想起了家,不知道父母在家中一切是否安好。雖然在家時,洛塵一直覺得他們對我有些不關心,但是現在離家了,回想起來,他們的一舉一動卻讓洛塵備受感動。

  掏出手機,撥通電話,卻失望的發現無人接聽。只好又撥通了母親的手機,打給母親時,卻被告知,父親跟母親兩人都在外地旅行。正享受著異地的陽光,在過著甜蜜的二人世界。洛塵收起手機嘲笑了下自己,自己的父母是什麼人,他們怎麼會因為自己不在家而心生惆悵,離開了家,他們會更加無牽無掛的玩兒。

  唉,不想這些個事兒了,他們玩得自由自在,自己不也過得怡然自得,他們家的人果真都是些怪人。等洛塵幾人再回山上時,天色已經很晚了,他們來不及吃晚餐就上山去了。回到居幽齋時,已經過了晚飯時間,他們都以為楚懷拙父會給他們留點飯或是等他們回來一起吃。沒想到等他們回去時,只勝下了一桌子的殘羹剩飯,兩位師兄倒不覺得什麼,也許他們的師父比楚懷拙更惡劣,但洛塵受不了。

  洛塵從房間裡拿出棋盤,打定了主意要去好好出出這口氣,楚懷拙吃完飯後一直在院子裡,躺著看書:「師父,我們下一局棋吧,你輸了的話,你答應我一件事兒,我輸了我答應師父一件事兒。」

  楚懷拙當然有些驚訝,他還從來沒聽過自己的弟子這麼自信的講話:「好,可以願賭服輸,到時候不許耍賴。」

  哈哈,就等你這麼說呢,師父是不會相信憑自己現在的實力能贏得了他,現在心裡一定在打主意該怎麼修理自己吧:「師父,開始吧。」

  跟楚懷拙下棋的規則就是,洛塵執黑不貼目,因為這樣洛塵一開局便布下了堅實的秀策流。看得出楚懷拙眼裡有些驚訝,洛塵知道他一定會這樣,他還沒有開始教洛塵佈局,這是張師兄送洛塵的書裡的佈局形式。

  黑棋下到中盤時,要開始進攻了,如果托到收官,輸的一定會是洛塵,根據這此日子與楚民懷拙的對局來看,楚懷拙不是很擅長非常激烈的戰鬥。洛塵早就憋著一股勁想贏楚民不拙,這局棋是他盼望已久,也是他謀劃已久的,今天楚懷拙就等著掉進洛塵的陷阱裡吧。

  黑七之十六碰,利用白下面的餘味攻擊上面的白子,白壓是權宜之計,黑頂後白出動不好,黑接著跳一步,白後扳出黑斷,白已經不好行棋了。

  白考慮後在七之十三打出,黑長接著三成另一邊打出,這時黑在十之十五斷絕好的點,白已經不能在九之十五拐了,只好提黑一子,黑得以在九之十五提白兩子,這裡現在是洛塵說了算。楚懷拙接下來看我怎麼把戰火燒到另外的地方吧,今天,讓楚不敢當拙看看他全力以赴的實力。

  現在看來黑實地似乎不夠,通觀全局,白棋似乎是很厚,怎麼樣找到白的毛病是換回實地的最關鍵了。十六之十五點,粗看是白白送子,就看白是要吃住這一子還是在十六之十四接受被利用。

  對黑點,白不甘在十六之二四接,在沒吃到黑一子的同時還留下了不少利用空間,於是選擇了十六之十五。黑此時在十八之十四點,是奇襲的好手段,出奇不意才能制勝,對下面的白棋,黑棋這手是急所,對這手棋,白如果不能在十八之十三擋,就會被黑搜根而愛到激烈的攻擊。

  對於黑點,白只能在十五之十三接,黑爬,白擋下後,黑輕鬆連回,黑沖後再剌一手痛快之至,白提後黑靠,利用白下面不活,佔領中間制高權。

  師父又手攏於胸前,直直地看著洛塵,似乎想說什麼,但卻什麼也沒說,就這樣看著洛塵。這種眼神洛塵太習慣了,所以也很自在,沒絲毫不適:「洛塵,你的棋很好,但是,你太過急於學定式,反而會影響你下棋。你天生的棋感是很多職業棋士也做不到的,有時候直覺比定式重要,現在就開始學定式,將會束縛你自身的靈悟。」

  「師父,我沒有學定式啊,這秀策流是在書上偶爾看來的,我覺得他很實用,佔大場,一直想試試。」

  「是嗎,可是左下角用的卻是小目定式,雖然有些微小的不同,但確是定式沒有錯。」楚懷拙有些惋惜,如果現在他就學會了定式,那麼他只可能變成一個會下棋的人,而不是一個下棋的人,會下棋與下棋區別那就太大了。

  洛塵搖頭,他只不過是看了張師兄送的書,上面跟本沒有講到定式,只是一些秀策的佈局:「師父,我只不過是看了這本書,是張師兄送給我的,上面是秀策的棋局。」

  楚懷拙接過書,細細地看了幾頁,並沒有發現任何定式的講解,雖然局中有定式,但並沒有標明數字,所以棋局裡雖然有定式,以洛塵現在的水平還悟不出來,他卻這樣先後有序地把小目定式下出來了,真讓人感覺到不可思議

  「這樣吧,這本書先放我這裡,等教完你定式後,再還給你。」

  見師父起身欲走,洛塵急急的喊住,他的條件還沒說呢:「師父,你答應過我如果我贏棋,要答應我一件事的。」

  「什麼事情,你說吧。」楚懷拙回過頭來,差點就把這事兒給忘了,一下子沉浸在棋局上了。

  「以後,在居幽齋的這段時間,都由師父來替我們做飯,這就是我要師父答應的事。師父,君子一言,快馬一鞭,不許反悔。」

  楚懷拙搖搖頭,為人弟子的洛塵怎麼盡想著算計師父,看來以後洛塵要真把圍棋下得無人能及了,他這做師父的恐怕都要遭天下人的圍攻了:「嗯,我知道了,以後就由我來做飯,去休息吧,明天你要正式拜師,要早些起床。」

  拜師,明天……洛塵覺得自己離圍棋的世界越來越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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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棋俠—郭青榆

  天色漸漸黑了下來,叢林裡的夜色,讓洛塵格外欣喜,畢竟是孩子,一轉眼什麼樣的事都能撂到腦後。哪還顧得上想家,對於洛塵來說,這裡的一切都是那麼新鮮,禪鳴如擂,蛙聲如鼓,月色冷幽幽地劃過樹蔭裡,天地間竟然全是泥土的氣息。洛塵把電腦搬到露台上,給自己以前的同學發信息,想起了以前跟同學一起讀書的時候,洛塵不禁有些唏噓。雖然從來不是什麼好學生,但同學之間的情誼,現在回想起來讓人那麼懷念。

  同學都已經睡去,洛塵突然覺得自己很孤獨,這麼空曠的夜色,能把人溶進去,孤獨……原來這就是孤獨。對於熱鬧慣了的人,這些清冷的山野,遙遠的輪廓,月光勾勒出的簡單線條,都讓人剎時間,覺得自己那麼孤獨。洛塵抱著頭,難過了起來,總以為自己是個不會想念家的人,原來家還能讓人這樣想,這樣孤獨的想,這樣溫暖的想。

  林文史站在洛塵身後好一會兒了,他也感染到了洛塵的孤獨,一言不發地站著。這時候楚懷拙走到院子裡,歎了口氣,決定走過去,好好地給這些孩子一些安慰,可他卻不怎麼會安慰人:「洛塵,想家嗎。」

  「師父?」洛塵抬起頭,眼裡泛著點兒濕潤的霧氣,看起來還真有點兒可憐。

  「把棋學好,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結識天下的圍棋高手,找到為你而生的對手。」

  為我而生的對手,洛塵忽然被這幾個字嚇住了,這天下還有為自己而生的對手嗎,那麼,我也是為別人而生的對手:「師父,圍棋到底有什麼魅力,能讓人這麼著迷,甘心情願為它付出那麼多心血和努力,有很多人甚至願意付出一生,放棄自己的一切來成就圍棋。」

  楚懷拙搖了搖頭,圍棋的魅力,誰知道呢,沉溺了就是沉溺了,沒有什麼理由,沒有任何原因:「自己去尋找,在圍棋的路上,你可能碰到任何阻礙,如果你能堅持下去,那麼你就可以找到答案。

  「師父,我能問問你當初為什麼學棋嗎?」

  「沒有為什麼,我接觸圍棋完全是偶然的,在那之前,我沒見過棋子,沒見過棋盤,不知道什麼是棋士,更不知道什麼是棋品、棋德。我遇見了師父,他從另一個城市來,把圍棋帶到了我們家鄉,那時候沒有特別的娛樂,大家都把圍棋當成茶餘飯後的遊戲。於是,我就像你們現在上網一樣,自然而然地就接觸到了圍棋,也順便成為了師父的弟子。到現在我還不知道為什麼,但很多事,是沒有為什麼,做了以後我認為這一切的付出都值得,這樣就對了。」

  這一切付出都值得,洛塵怔了怔,以後自己也不會為現在自己所做的一切後悔嗎,也會覺得一切都值得:「師父,我知道了,不是所有的付出都須要回報,有一些付出,是因為我想要付出。」

  楚懷拙點點頭,雖然也沒鬧明白洛塵的話什麼意思,但他覺得這句話是對的:「文史,你也聽到了吧。不要懷疑自己所選擇的道路,就算這是錯的,一條道走到黑,堅持自己所認可的路,在沒有走到終點前,不要放棄,沒有走到終點,誰都不知道最後會遇上光明還是黑暗。」楚懷拙對自己這幾句話滿意極了,沒想到自己還能講出那麼大氣凜然的話來。

  洛塵沒好氣地拉起林文史往內室走,師父又發瘋了……

  ……………………………………………………………………

  拜師的程序對於洛塵來說,無疑是件苦差事,慶幸楚懷拙不大在乎這些,可就算是這樣,洛塵還是累得趴在地上,不願意再起來了。洛塵一邊兒趴在地上,一邊心裡還算計著楚懷拙,哪天非要讓他也來受受這種苦不可。楚懷拙拿著一根竹鑒走過來,拴著一串漂亮的中國結,穿過一顆一面黑一面白的棋子墜下。

  「我把你的名字刻上去了,這是師徒鑒,哪天你能出師授徒,我就會把它還給你。這是居幽齋謫傳弟子才會有的師徒鑒,看好了,以後有人有同樣的師徒鑒,他就是師門的長輩。」楚懷拙用師徒鑒敲著洛塵的頭,到底是小孩子,性情天真,昨天晚上的事看來也不會在他心裡留下什麼痕跡。

  洛塵開始想像有一天,自己拿著師徒鑒敲人的樣子,不禁傻傻地笑起來,圍棋真是美好:「我知道了,師父。」

  「文史,君開你們的師父既然把你們交給我了,我也會把你們當成洛塵一樣對待。教給他的,我也會同樣的教給你們,你們是因為圍棋聚在一起,我希望,你們永遠記住現在,居幽齋是很多著名圍棋大師曾經學習的地方,以他們為目標,他們的現在,就是你們的將來,不許給我丟臉。」後面那句才最重要,楚懷拙作如是想。

  林文史和袁君開已經放鬆很多了,在洛塵和楚懷拙身上,他們看到了另一種師徒的相處方式,像朋友、像敵人、像親人,洛塵的無拘無束、落落大方,楚懷拙的隨性自如、不聞不問,讓他們覺得既新奇又有意思:「是,師叔。」

  洛塵閉上眼睛,跟自己說不好,這兩個人竟然開始因為師父的思維模式而影響到自己,還一臉慷慨激昂的樣子,完了,完了,這兩個人沒救了:「這種話聽聽就好,別當真,什麼圍棋大師啊,圍棋裡最重要的不過是讓人覺得快樂,如果圍棋不能讓人覺得快樂了,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別把師父的話當真,圍棋也可以用來使勁兒糟蹋,別把下棋當回事兒,真把下棋當回事了,就不是人在玩兒棋了,是棋在玩兒人好不好。」

  楚懷拙瞪了洛塵一眼,還真不給師父台階下:「洛塵,我是師父。」

  「知道你是師父,可你像嗎?」

  「洛塵,罰抄《菜根譚》一遍,明天早上給我。」

  洛塵扁扁嘴,不再吱聲,抄一遍就夠了,抄兩遍就沒意思了,是不是。

  林文史強忍著笑,推了推發呆的洛塵:「師叔已經走了,不要發呆了,應該抄得完吧。」那本書,似乎有幾千條。

  袁君開已經抄開了筆,打算幫洛塵抄書,洛塵揮了揮手:「不用抄了,我早就備好了,以前在家被罰抄慣了,天天沒事兒就抄書,菜根還有兩份在那備著呢,不用擔心,該去哪玩兒還去哪玩兒。」

  「今天,不要聽師叔講棋嗎?」

  「講棋,師父從來不把圍棋當成課講。」只是會在你棋沒下好的時候,狠狠地打擊你,讓你以後都不敢再犯同樣的錯誤,並以此為恥。

  「洛塵,你覺不覺得,師叔這個人很有趣。他竟然能用這種不可思議的方式,把你教得這樣不可思議。」

  洛塵皺起眉,這好像不是誇獎,而是在調侃:「如果你的師父也像我的師父一樣,我估計說這處話的就不是你,是我了。要知道,在師父這樣的全方位攻擊下,我竟然還能倖存下來,真是太不容易了,以後你們就會知道師父是個什麼樣的人了。你們不要抱太多夢想,希望越大,失望越痛。」

  「洛塵,我們要不要下一局,我可是一直很期待跟你對弈呢。」林文史想看看,這個能把玩兒圍棋並且糟蹋圍棋的人,到底是怎麼樣來下棋的,他會用怎樣的方式在圍棋的世界裡生存。

  「好吧,下吧,好幾天不下棋,很渴望摸一摸棋子,聽聽棋子的聲音。不過,你們得讓我吧,我才學幾個月耶。」不管怎麼樣,為了不輸得太難看,師父是留了一手,眼前這兩個人,肯定不會放水,不過也正好,試試棋力吧。

  林文史在同輩裡算不得棋力出色,但沉穩的棋風,有著深厚的功底,棋雖然長得不快,但棋風的成熟讓他在棋院裡,也坐穩了少年組前十的座位。林文史開局並沒有看出很漂亮的形來,對於洛塵這樣初學棋的人來說,一開始下出漂亮的佈局,只會束縛住自己的手腳,林文史盤算用小林流,一步一步整頓棋形,即所謂小林流的「定形下法」,也是以正確的分寸感為基礎的。這是一種能夠判斷「這樣走不壞,這樣走稍好」的感覺。不過,定形下法在消滅對方的可能性的同時,也犧牲了自己的各種手段。林文史還在舉棋不定的時候,洛塵已經開始了他的亂戰,對於洛塵來說,現在他最擅長的也就是到哪兒打哪兒,見什麼逮什麼。

  洛塵的無理之著,堵在了林文史欲著子的位置,洛塵是在想,自己反正也下不好了,不如堵堵算了,脫得一時是一時吧。林文史歎了口氣,落子在九之十七,洛塵突然眉開眼笑,早就盼著走這步棋了,十五之七,在堵截住角上几子後,也留下了右下角几子的餘味在,如果下邊兒,林文史要開劫,就憑著邊路的二個劫材和右上角的劫材,也能活得過,只是左上角,如果處理不好,怕要輕易就輸給他了。

  袁君開看得似懂非懂,這兩個人的棋完全是亂來的,看不出定式,看不出佈局,連角部都處理得亂七八糟,要是師父看到了,不知道會不會吐血。

  林文史扔下子皺眉看著洛塵,著著無理,招招堵著自己,全下在對他沒有用,對自己卻是至關重要的地兒,真是損人不利己,下得什麼棋:「洛塵,你就不能好好地下一局,認認真真地,像和師叔下棋一樣,規規矩矩地下。」

  「師父這麼老古板,難道你也和他一樣啊。」只是一局棋,犯得著較真兒?

  「洛塵,這該不會就是你的糟蹋圍棋吧?這可真是夠糟蹋圍棋的。」袁君開搖搖頭,還好洛塵不是在棋院裡學習,否則早把棋院裡的老師們氣死了。

  洛塵看著他們倆個的嚴肅勁兒,不由得樂了起來,這兩個人實在是太有趣了:「除了下棋,世界上還有很多事情可以做,世界上不止是圍棋,還有很多很多好玩兒的,外面的世界實在是太精彩了。」真是苦孩子,估計這輩子除了家和棋院,還沒真正到外面玩兒一回呢。洛塵決定帶他們到離這兒不遠的一座城市玩兒,世界上的東西,實在太精彩,不應該為了棋而放棄美好的生活。

  「洛塵,你笑什麼?」

  「想不想去城裡玩兒?」

  「師叔不會讓我們去的。」

  「師父才不會管我們呢,只要完成他的要求,你上月球上玩一趟回來他也沒有意見。走吧,別擔心,師父不是師伯,那麼嚴肅,那麼恐怖。」在洛塵看來那個慈眉善目的師伯竟然這麼兇惡,要不是聽袁君開和林文史講起,他還真是永遠都會認為,師伯是個很有意思的人,一個人的長相最能騙人。

  袁君開比較不在意,去就去吧。林文史沒辦法,也只好跟他們一起去,挨罵一起,玩也一起。

  其實在這個小城裡也不會有太多新鮮事物,不過城裡的熱鬧氣氛卻讓三個小孩如魚得水,下圍棋的人大都性子沉穩,話也更清冷些,見到了這樣熱鬧的人群,自然是高興得不行了。

  洛塵一眼就盯上了街邊賣的麻辣串,以前在家的時候吃的是不正宗的四川麻辣串,他都能饞涎欲滴,現在見到正宗的四川麻辣串,更是什麼都顧不得了,在攤邊兒聞聞那個,嘗嘗這個。老闆也熱情得很,一邊給他介紹,一邊招呼著洛塵坐下來吃。洛塵這會兒哪坐得住,一下子看見這麼多美味的小吃,心都跳起來了。

  相較洛塵,林文史和袁君開要斯文得多了,坐在凳子上,一口一口細細的嘗著,一個在回味著小時候的滋味,一個在嘗新鮮。

  洛塵終於安安份份的端著一大碗小吃坐了下來,一邊兒吃一邊兒四處張望。這個地方和家裡有點兒像,綠柳垂蔭,青石小路長滿了苔蘚,路上的行人卻不像家裡的人匆匆忙忙,個個悠然自得,清閒得很,穿著大背心,人手一把扇子,閒閒地在樹蔭裡侃著。小攤對面有一個高台,高台上生著幾顆古樟,青蔥濃密,正是夏日納涼的好去和,樹蔭下的人們,各自三五成群的圍著,不時與身邊的人交談。

  洛塵是個特別喜歡看熱鬧的人,也許該說所有中國人都喜歡看熱鬧,見熱鬧就扎堆,見扎堆的就想去看熱鬧。洛塵三兩口扒完碗中的小吃,把錢付給攤主,拉起袁君開和林文史向高台去。兩人還搞不清楚洛塵想幹什麼,就莫名其妙地被拉上了高台,上去了才發現,上面竟然挺大,稀稀落落地擺著幾張桌子,每張桌子邊兒上,都圍著幾個人,洛塵看見他們在下棋,興沖沖地走過去,他腦子裡現在想的全是民間高手,深藏不露之類的詞兒。

  他們在一張桌子前停下,在座的兩人已經把棋局帶入了收官階段,洛塵完全搞不明白,收官是他最大的弱點,當然也是大部分業餘棋手共同的弱點。林文史輕聲地在洛塵的邊上,給他解釋每一子的重要性以及哪裡是必要下,哪裡是不必要的。有句話說得對,當局者迷,往往看比賽時,聽講棋者的話,總得覺得下棋的倆兒都是大大地傻子,就算是當今的一流棋手下棋,二流的棋手講棋,也能從講棋的人口中聽出這倆人笨成什麼樣兒。(順便提一句,跟小說沒關係,我經常看馬曉春和唐莉講棋,聽他們講棋的話,就算是小林光一和小李,也都成了笨蛋。老聶講棋比較有意思,經常用歇後語,而且他講棋特別辣,夠味兒。)

  林文史雖然盡量輕聲細語地說,還是被旁邊的人聽了去,周圍走出一個三十來歲的中年人,指著林文史:「小朋友,我們下一局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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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與棋俠對局

  林文史不由得愕然,但手下卻一點兒不慢,把洛塵推了出去:「跟他下吧,我們不能隨便下棋,對不起。」

  洛塵無所謂地聳聳肩,正好,那就真正的用他自己的棋下一局,讓林文史和袁君開看看,他真正的實力:「好吧,他們是棋院的學生,不能隨便下棋,我替他下吧。」

  「棋院的學生……」中年人打開手中的扇子,扇子上用草書寫著聽弈兩個字,寫得雖然不怎麼樣,但力透紙背,氣勢傲然:「好吧,如果他輸給我,你再跟我下。」他不相信一個官子都需要解釋才能懂的人,棋力能高到哪兒去。

  洛塵摸著棋子,閉上眼睛,現在請你們告訴我,圍棋到底是什麼,也讓我告訴他們,我的圍棋:「我執黑,先行。」

  中年人有些輕蔑地笑,扇子越扇越自得,這麼驕傲的人,會有什麼樣的棋:「行,執黑先行,不貼目。」

  「你誤會我的意思了,執黑先行,貼七目半。」洛塵的話一講完,林文史就拉著他的衣袖,示意這樣不行,以洛塵目前的棋力,還遠不到這麼自信的時候。萬一對方真有幾分實力,洛塵就只有輸的份兒了。

  洛塵不再說話,眼睛直直地盯著棋盤,告訴我,這個世界有我的位置嗎?「啪」洛塵將子落在三之四,規矩地下棋,洛塵並不是不會,而是規矩地下棋,會讓他覺得自己跟居幽齋其它弟子沒有任何區別,他害怕與人相同,他不願意走和其它人同樣的道路,用一輩子學棋,結果還不知道為什麼學棋。

  袁君開和林文史瞧著洛塵,突然覺得他似乎有那麼一點點細微的地方,是他們從來沒有看到過的,眼前的洛塵專注的樣子,認真得讓他們感覺到,洛塵就是為這棋盤和棋子而生的。為棋而生,他們心底開始懷疑起自己曾經對圍棋的熱情來,他們真是有那麼熱愛圍棋嗎,這輩子是真是非圍棋不可嗎?

  中年人細細地打量著洛塵,似乎想從他身上看出一些影子,這麼倨傲的孩子,這麼沉靜的表情,前一刻還讓人覺得他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現在卻能從他身上感覺到一點點屬於棋者的氣度來,雖然只有一點點,但對於一個下棋的人來說,只是一點點的改變,也能改變他們圍棋的道路。

  洛塵看了看棋,又看了看落座在眼前的對手,突然笑了,這就是圍棋吧,讓人沒有任何界線地坐在同樣的位置上,為一局棋而努力,因為結局,也因為過程。

  林文史看著棋盤上依舊豪無章序的棋子,洛塵卻笑了,一頭霧水,這個時候,他怎麼笑得出來。

  「七之十五。」袁君開突然驚呼出來,這個時候,為什麼要下七之十五,這塊棋明明已經沒救了,為什麼還要浪費多餘的棋子呢?

  林文史回過神來看著棋局,粗看來,這七之十五的落子根本沒有任何必要,為什麼要下在這裡,他有什麼別的方法突出白子的重重圍攻,林文史搖了搖頭,他看不出來,他希望有,但是他看不出來。

  周圍圍的幾個看棋的人也在替洛塵歎氣,如果改便方向,保住角部的幾個棋子,然後再借邊路的幾個棋子多佔一些地,也許局面會更讓人接受一些。

  洛塵接著下在九之十三,對方沒有貼,而是連續在角部動落子,不管洛塵怎麼下,這裡的棋子已經落穩了,不會有太大變化,而角部卻能生出很多變化來。

  洛塵又笑了,大概都以為我在守著那塊死棋吧。讓你們明白我想幹什麼吧,捻子穩穩落在七之十九的位置上。林文史突然明白了過來,原來,他真正的目的是右上角以及右邊路的白子,在這種大家都以為他在守棋的情況下,他竟然在想著攻棋。而且,這樣一來,不便可以最大限度的保留左邊路幾顆棋子,而且對於右角的棋有潛在的攻擊威脅。

  局面雖然沒有好很多,但現在只要洛塵在左下角處理好,完全還有翻盤的可能。林文史和袁君開覺得眼前的洛塵不是跟他們下棋時的洛塵,似乎他在尋找對手,而他已經知道,他們倆不會成為他的對手。他們記起了楚懷拙的話,「找到那個為你而生的對手。」明白過來,原來在洛塵的心裡,他們倆個還不能稱為對手。

  對手,什麼才是對手呢?

  洛塵心裡盤算著,用他數學成績並不出色的腦子精確的計算著基本棋盤上每一顆棋子的作用,對手這種事情他才不關心,他只關心圍棋能否讓他獲得快樂。

  林文史一路沉思著,到現在他還是沒有明白,洛塵是怎麼在那種情況下完全翻盤的,竟然贏得那麼漂亮,在大家都沒有弄明白這局棋的情況下,他竟然出人意料地贏了。棄子,學過棋的人,大都會棄子,但誰還能把一顆棄子發揮出這樣不可思議的價值。

  袁君開像打量怪物似的看著洛塵,他怎麼做到的,明明跟林文史下棋時,完全像個無賴,剛才怎麼能像一個久經勝敗的棋士,絲毫不會因為眼下的勝負左右。

  洛塵志得意滿,這些日子沒有白費心,付出就會有收穫,雖然圍棋的路還很遠,但是已經開始了,還害怕什麼呢。

  中年人定定地立在洛塵身後,笑開來,楚兄,你的弟子果真不是一般的孩子,這麼悟性十足的孩子,你要怎麼教才不至埋沒了。特意打電話讓我來這裡看看,當年,就是在這兒,我們認識,並且成為了一生的對手。如果我們是為彼此、為圍棋而生,那麼,這個孩子是為誰生的,有誰會因他而生、因為圍棋而和他成為一生相伴的對手,真教人期待,什麼樣的人會成為這麼一個孩子的對手?圍棋的世界,越來越值得人關注了……

  「洛塵,你怎麼會想到要下在七之十五?」林文史決定直接問洛塵,猜來猜去,他猜不出當時洛塵在那樣的情況之下,怎麼能夠想到七之十五,這樣一顆粗看之下的敗手,卻餘味無窮。

  洛塵抬起頭,看著比他高了一個頭的林文史,嘿嘿地笑:「如果我說是直覺,你覺得怎麼樣?」

  「直覺?」這種感覺也能算數的嗎。林文史有些啼笑皆非,這種理由也只有洛塵才能說得出來。

  「其實……其實……嘿,我告訴你了,別告訴別人呵,那一子是不小心下錯地兒了,落子後我才發現,那顆子竟然有這麼多味兒在裡邊兒,而且竟然可以發揮這麼大的作用,別說你們沒想到,我自己也想不到。剛落子的時候,我心裡一驚,這下慘了,肯定輸了。中年大叔因為這顆子也呆掉了,就在你們發呆的時候,我就看著這顆子,仔細想有沒有什麼辦法挽救回來,然後,你們都看到了。嘿嘿……」洛塵不好意思的笑笑,這也叫錯有錯著。

  林文史瞪大眼睛,突然覺得洛塵實在是太好笑了,就這樣也能行:「你真是……」但回頭一想,當時他根本沒有想到這顆子還有利用的價值,而洛塵卻在很短的時間裡,想到了把一顆沒有用的棋子發揮最後的價值,洛塵……實在有些讓人意外的地方。

  袁君開覺得洛塵簡直無法形容,竟然只是下錯了子,讓所有的人一起為他捏一把汗的同時,也被他震住了:「這樣都能讓你撞到,洛塵,要是你下棋沒前途,可以改行去算命,擺個攤就瞎蒙也能蒙成個命理學大師。」

  「你的提議也不是沒有可行性,說不定將來下棋下到飯都沒得吃了,我還可以去給人算命,隨便一蒙就行了。」洛塵坐在上山的石階上,示意林文史和袁君開也一起坐一坐:「山裡樹真多,好像連太陽都離人更近些,昨天晚上我讓青蛙叫聲,吵到後半夜才睡著。而且我還發現,這裡竟然有螢火蟲,我只記得很小的時候在外婆家的稻田里見過。」

  「這裡還有很多好玩的地方,洛塵知不知道,居幽齋再上去一點那個斜坡後面有一個小瀑布,居幽齋裡的水就是從那裡引過來的,小時候我們經常背著大人去那裡游泳。」袁君開想起小時候的事,一臉光彩,誰想起童年能不高興呢,長大後,人都會有一些無所謂地煩惱,怪不得美麗的故事都叫童話。

  這麼近的瀑布,看來以後可以偷偷跑去玩:「林文史,你家住哪兒?」

  突然被點到名的林文史還沉溺在那局棋的震驚當中還沒恢復,聽到洛塵叫自己才回過神來:「噢,我家……我家住浙江。」

  「說起浙江我就能想起魯迅的小說裡寫的閏土、烏氈帽還有烏篷船。上次去浙江的時候,去了魯迅的故里,還摸了摸魯迅當年讀書用過的器具。」人的聲名真是個奇怪的東西,人死了名還在,不知道是好還是不好。

  林文史笑了笑,家鄉離自己實在太久遠了,已經幾年不曾回家,不知道家已經變成什麼樣了:「我已經許多年沒有回過家了。」

  洛塵想起來,袁君開好像也是很多年沒回家,這次回家特別高興:「你們是不是都很少回家啊?」

  「是啊,回家一趟車費、食宿回起來實在太貴了,我們很隔幾年才回家一次。」

  「你想家嗎?」洛塵想起了父母,雖然一直想著離開他們遠遠的才好,偶爾也會發現,自己會想家,自己竟然會想家,這實在讓人太難以接受了。

  「想……」林文史語氣沉沉地,家……好遙遠的字眼,好傷人的字眼。

  浙江離這裡太遠了,要不然還能想想辦法,洛塵決定如果回家就帶上林文史一起,浙江離自己家就不遠了:「不說這個,說說你們學圍棋時,發生的有意思的事情吧。給我說說你們的棋院,你們的老師還有同學,還有居幽齋裡的其它弟子,我的師兄們,我的師兄們的弟子。」

  「呵呵……洛塵,你的很多師侄可都比你出名。大師兄已經是非常有名的棋士了,前年和去年連著拿了兩次名人頭銜,去年的棋聖戰還是第二名呢。大師兄的弟子最大的弟子也已經是位五段了,相比起來,居幽齋裡,最不夠看的就是你了。」袁君開取笑洛塵,居幽齋名下弟子十有其九,是在棋壇聲名赫赫的棋士,縱便是入門的弟子,門檻也非常高,這個編外弟子,可真是有趣極了。

  洛塵長歎一聲:「是啊,我知道,自從那天見過大師伯和大師兄以後,我就有這種覺悟了。我特地去網上察過,我那位大師兄,還不是一般的名聲,五歲學棋,十四歲入段,二十五歲已經贏得了六個頭銜數不清地冠軍。還有大師伯,網上對他的評價提得多的是他的棋品和棋德,很多評論都說他是中國棋壇最具棋士風度的國手。」國手,這種稱號他怕是很難得到了,棋聖……棋神……這些都是些遙不可及的詞語。

  「歎什麼氣,你就照著今天的狀態一直下去,你也能得到。」

  「算了,也不見得一定要得到,如果下棋只是為了頭銜,那麼下棋的意義就太沒意思了。下棋,只為棋,棋以外的東西,不是很重要。」典型的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洛塵在心裡暗罵自己,什麼棋以外的東西不重要,明明在乎的要死,如果下棋只為棋,幹嘛這麼較真兒來學棋,在家裡自己玩自己的就是了。

  在林文史耳中聽來,洛塵的話就不是酸葡萄了,下棋,只為棋,棋之外的世界與棋無關,對於太多想得到圍棋以外的名或利的棋士,這種想法多麼純粹,洛塵是一個活得多麼純粹的人:「洛塵,我突然覺得,也許有一天,你真的會成為一名棋士,一個玩棋,而不是被棋玩兒的棋士。」

  棋士,洛塵輕念著這兩個字,棋士,為棋而生的人,為下棋而活著的人,有聲有名地存在當然好,如果沒有外在的聲名,就不下棋了嗎,對於為棋而活著的人,沒有圍棋的世界比沒有名利的世界更可悲:「如果我成為玩棋的棋士,那麼我就教天下所有的人一起玩棋,告訴他們棋原來還能讓人覺得自己是為它而生的。」

  「真遠大的理想,首先,你還是學好棋吧,就照你今天上午和林師兄的棋,估計你很難到那地兒。」袁君開適時的給洛塵潑冷水,把洛塵從美好的想像中拉回現實。

  「那不是玩兒嘛,玩懂嗎?袁君開,如果每局棋都認真的下,腦子會跟電腦一樣死掉,電腦還可以重新啟動,人的腦子可不行。」洛塵嘴硬得跟石頭一樣,死也不肯承認自己的棋下得不如人。

  袁君開整好以暇地看著洛塵,真不敢相信,眼前這個人剛才贏過棋……

  楚懷拙站在他們三個身後邊兒,雙手抱胸地看著洛塵:「你又偷跑出去下棋了?」

  洛塵差點兒從台階上掉下去,趕緊站起來看著眼前的楚懷拙:「你什麼時候說過不讓我出去跟人下棋的話嗎?而且你要我抄的書我都抄好了,應該可以出去玩兒。」

  「噢,原來我沒有跟你說過這話,那正好,我也從來沒想過要說這句話。」青榆會狠狠地打擊你,讓你知道,這天底下,會下棋的人多了,但能下好的人並不多。楚懷拙想起滕亞剛才打來的電話,誇自己找了個好弟子,對洛塵的棋力也充分地肯定,就得意不已。

  洛塵一臉懷疑地看著楚懷拙,師父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開明,開明到這種無法想像的地步了,怎麼會有被算計了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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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迷惘的棋道

  日子會過得很快,洛塵一直這麼想,也許不知不覺間,就能長成大人,同時也成為一名棋士。頭銜這些東西也許真的不是非常重要,段位對於洛塵也不是那麼重要,重要是在學了一段時間棋之後,他開始感覺到迷惘,甚至不知道,自己當初為什麼迷上這種遊戲。楚懷拙看得出洛法的迷惘,但是每個人心中的結,最好由自己來解,旁人解開的結甚至也不能稱其為結。

  林文史和袁君開也已經習慣了師徒二人的相處方式,漸漸地變得和洛塵一樣爽朗、樂觀,他們也習慣了洛塵經常語出驚人,經常說些他自己不懂,卻能讓別人若有所悟的話。習慣了楚懷拙沒個師父樣兒,整天在教完棋後跟他們胡鬧,他們覺得洛塵是個幸福的人。

  洛塵進步很快,可也就是因為進步快,才讓他覺得迷惘,很多人窮其一生追求圍棋的巔峰,同樣很多人學了一輩子也沒能到那種地步。洛塵認為棋者所尋求的境界太遠,太虛無,如果下棋只是為了達到某種境界,下棋的目標還會單純嗎。欲達者,難達,不欲者,自達。楚懷拙高深莫測的念著這句話的時候,洛塵認為自己至少有些明白了。功夫在棋外,棋不重要,能達到自己所求的境界才重要,但是很多時候他覺得,棋才重要,棋之外的境界也好,頭銜也好,其實也不是那麼重要。尋找到了棋道,境界和頭銜這些東西會在合適的時機出現,那麼什麼才是棋道?

  什麼才是棋道?楚懷拙怔了半天,沒有回答洛塵,這個問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答案,也有的人不為答案,只為棋,至於棋道,棋到了,道自然到。楚懷拙沒有跟洛塵說這些,他認為每個人都該自己去尋找他心目中的棋,至於是否是道,那倒不一定。

  「道道可到。」洛塵回憶起寒窗的話,沒曾想那個傲氣得驚人的寒窗竟然會成為了洛塵的朋友,當洛塵問寒窗什麼是棋道是,寒窗就回答了這句似是而非的話。如果道道可到,是不是說,每個人只要堅持走下去,就能夠到達最終的境界,那麼到底什麼才是最終的境界,棋者,窮其一生,在尋求一個什麼樣的境界?

  楚懷拙給了洛塵一張全國青少年棋賽的宣傳單,讓他自己決定去與不去。而林文史和袁君開早就收到了組委會的邀請函,當然很希望洛塵和他們一起去,他們也想更我的瞭解洛塵的棋和洛塵這個人。有時候明明很聰明,什麼事兒不點都透,有時候就是使勁兒敲也敲不明白,傻的時候能讓人恨不得咬他一口,聰明起來能讓人羨慕死、佩服死。

  「真的要去嗎?」洛塵很自信,有時候甚至很自在、很驕傲自滿,但他還懂得,天下之大,會圍棋並且能把棋下好的人,多如過江之鯽,中國泱泱十幾億人,下棋的不多不少也得有個百萬吧,百萬……這其間隱藏了多少高手,有多少棋力深不可測,卻隱居山野的人,比如說師父和寒窗,還有城裡邊兒,那個連贏自己三個月棋的中年男人,一直到現在,洛塵還感覺到,他並沒有用全部實力跟自己下棋,他又是什麼樣的高手,他又在追求什麼樣的棋道?

  「當然要去了,洛塵,如果去的話,接觸跟你年紀差不多的棋手,你就會知道,你的棋不算差了,只是還缺少一些東西。我不知道你最近在想什麼,我覺得你應該去。」林文史看得出洛塵的迷惘,但他不會明白洛塵為什麼迷惘。

  「是啊,我們一起去吧。在成都舉行,也不遠,就當去玩一回。」袁君開完全被洛塵給拐了,現在一提能出去,最先想到的是吃,然後就是玩兒,似乎棋跟他沒有什麼關係,可也就是在這段時間裡,袁君開的棋有著他自己都沒有想像到的進步。

  洛塵聞言拿著筆填表格,去就去吧,現在去看一下什麼是差距,他和其他學棋的人,到底差著多遠,他和其他學棋的人觀念有多大區別。有沒有人,像他一樣,在圍棋道路上自己迷失了自己,沉溺在一些可有可無的答案中無法自拔。

  青少年棋賽,不出意外,應該能遇到很多同齡人中的高手,相信對於洛塵來說是個很好的鍛煉,也許他也能從中得到他想要的答案,如果夠幸運,他會遇到他這一輩子為之追逐的對手。對手?!楚懷拙在懷念這個詞的同時,想到了郭青榆,這個他為之追逐了一輩子的對手,他問自己這個對手值不值得的同時,也在問自己,夠不夠資格成為郭青榆的對手。楚懷拙嘲笑自己,畢竟是個年長的棋者,很容易從這些想法裡走出來,那麼洛塵呢,他什麼時候才能從這些心思裡走出來?

  「洛塵,你們自己去行嗎?師父很想去見一個人,就不陪你們去了,這次青少年棋賽,有大師伯的弟子參加,我已經幫你們聯繫好了,你們可以吧。」楚懷拙想留在居幽齋,趁這段時間和郭青榆切磋這些年來自己在圍棋上的造詣,也想看看,郭青榆到了什麼樣的地步。

  洛塵這段時間都是這樣懵懵懂懂地過來的,聽得楚懷拙喚他,便順口應了一聲,見楚懷拙把車票塞過來,這才回過神來看著楚懷拙:「什麼?」

  楚懷拙開始為洛塵擔心,如果他不能自己把自己心裡的結打開,那麼他的棋就到此為止了:「洛塵,人追求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得到什麼,如果有一天下棋不能讓你感覺到快樂,那就沒有必要再繼續了,只要摸著棋子時,你的心會為棋而跳動,那麼你就應該再繼續下去,不為別的,只為你懂棋,而棋也同樣瞭解你的心思。」

  「師父,最近下棋,只要摸著棋子,坐在棋盤前,我就有種特別心虛的感覺,摸著棋子,心總是跳得特別快。我為知道是為什麼,只知道我不喜歡這種感覺。難道說我已經被輸贏左右,難道說我也變成了被棋玩兒的人?」

  「你只是沒有找到更遠的目標,到青少年棋賽上,盯個棋手,做為你的目標,做為你目前的對手,你要做的是,超越他,甚至超載自己。」楚懷拙覺得不應該說得過多,他不是個很好的老師,他不懂得孩子的心思怎麼會這麼複雜,似乎很多在洛塵身上出現過的迷惘,在棋者身上並不多見,而他竟然能迷惘這麼久,更是不多見。

  洛塵點了點頭,找個對手……有誰能和他一起並肩,走在圍棋的路上?林文史?袁君開?或者其他人?他搖頭,他們都不是他想要尋找的對手,他的對手,在哪條道上等著他去尋找呢?

  林文史常為他們師徒間的對話而心驚,從他們的談話中,他常常能聽到一些聽起來很普通,細想之下,卻能翻起驚濤駭浪的話語。大概真的是,有什麼樣的師父,就會有什麼樣的弟子,他們總能夠看見其它人看不到的細節:「師叔,我們會幫助洛塵,他會做到的。」

  楚懷拙對袁君開微微一笑,這個孩子有著驚人的觀察力,心思細密,氣度過人,縱算是這些日子對他們刻意疏忽,他似也不掛在心上,對洛塵和袁君開如兄長一般大度,是個可造之材:「文史,願意跟我學棋嗎,如果你願意,我去跟你們的師父說。」

  林文史聽到這話實在是很意外,在他的認知裡,楚懷拙雖然是個不師不長的人,但平日裡對他們還是執禮甚嚴,雖然他很喜歡楚懷拙的教育方式,但對於自己的老師,他還是有著無比的眷戀:「謝謝師叔,雖然我很羨慕洛塵有您這樣一位師父,但是一日為師,終身為師,老師永遠是我的老師。」

  楚懷拙點點頭,這樣堅定的孩子,如果疏忽了只怕圍棋界若干年後又少了一個可以頂天立地的棋手:「好,我會去和你的老師說,請他把你收入居幽齋,希望你不要負了這一番苦心。君開……」

  袁君開不認為自己有很值得注意的地方,聽到楚懷拙要收林文史做弟子,也只是一個勁兒地替他高興,突然聽到楚懷拙叫自己的名字也很是奇怪:「是,師叔。」

  「你呢,你也想和文史一樣嗎?」與林文史的堅定和觀察力不同,他心思澄澈,更容易接近圍棋那種無爭的境界,如果說林文史將來會成為一代圍棋大家,那麼他一定是一個圍棋中的隱者,性天自然,無憂無擾,更容易達到圍棋本來的境界,如果他一旦找到了圍棋的本道,他會淡出棋壇,尋找圍棋對於他的真正意義。

  「謝謝師叔,不用了,其實我更喜歡這幾個月來一直和洛塵下棋的中年大叔,他的棋能讓我找到共通感。」袁君開在這幾個月間,已深深地對郭青榆的棋著了迷。

  青榆,中年大叔?楚懷拙偷偷笑了笑,青榆,相信他也會喜歡這個心地乾淨的孩子:「他叫郭青榆,我一直沒告訴你們,他是我的朋友,一位非常值得尊重的對手。我會幫你去問問,如果青榆願意開館授徒,他的第一個弟子就是你。」

  什麼……洛塵突然抬起頭來,師父認得那個中年大叔?洛塵揪著楚懷拙的衣袖:「師父認得他。」

  楚懷拙不好意思的笑:「那個……他和你的第一局棋就是我安排的……」

  「師父……」

  「你那段時間如果一直贏下去,你會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所以我找他擋在你前面,讓你知道一山還有一山高,這也是為你好。」

  洛塵狠狠地瞪著楚懷拙,決定最少今天是不會理他了,師父這人可真是太陰險了!

  「洛塵,忘了跟你說,郭青榆對你的棋給予了充分的肯定,希望你好好下棋,在圍棋的道路上走得更遠。青榆以前有個特別遠大的夢想,他希望能站在圍棋的巔峰,讓中國的圍棋站在巔峰,讓圍棋站在世界的巔峰。他昨天還打電話來說,他覺得你能夠更靠深入圍棋,更了解圍棋。」楚懷拙覺得適時候誇獎一下洛塵,這幾個月來,洛塵的信心大概也快要輸光了吧,真希望沒有留下太深的印記。

  洛塵聳聳肩,他現在更在意他的棋道,如果每個人下棋必需尋找到屬於自己的棋道,那麼他的棋道在哪裡,如果每個人都有為之而生的對手,他的對手在哪裡:「師父,你當年怎麼碰到青榆叔叔的?」

  青榆,楚懷拙回憶起郭青榆小時候的樣子,突然覺得挺可笑,現在想起來,當年的日子真像電影片段似的,流水華年,一不留神就這麼走掉了:「認識青榆的時候,他只有八歲,那時我已經是跟師父學了十一年棋,在棋界也算小有聲名。那年我去上海比賽完回來,在路上碰到青榆和另幾個孩子在下棋,當時青榆輸得很大,孩子嘛,輸了就眼紅差點就哭出來了,在那使勁兒忍著,當時我覺得他挺有意思,就過去看了看,發現棋局雖然很零亂,但青榆當時是以一對四,輸也輸得很漂亮,我把青榆帶給師父,但師父已經沒有收徒的意願了,就把他推薦給了另一位棋士。如果不是因為青榆有比圍棋更重要的工作,我想現在他會是一位非常出色的棋士。」

  看來,師父的對手是他一手培養起來的,為了一個對手,師父也算用盡心思了吧,洛塵心裡這樣想著,長長地歎氣,去參加棋賽吧,就算找不到所謂的對手,也能認得更多下棋的人:「師父,我們自己去,你去見青榆叔叔吧。」

  楚懷拙笑了,他沒說過要去見青榆,但洛塵幾乎不假思索就想到了自己是去見青榆:「嗯,路上小心,趕快去收拾一下吧,明天早上八點的火車,你父母匯過來的錢全在這張卡裡,以後你自己收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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