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迷局
洛塵審視著棋盤,回憶自己倒底做了些什麼讓落座於他對面的棋手一臉的緊張與不可思議,從佈局開始用的都是很平常的手段,應該是一個很普通的棋手都能下出來的,只是從第七十二手跳以後,對手的臉色就有些不平靜。洛塵看了看第七十二手,這只是第一感覺得要去跳一手才對,隨後對手壓一手他也覺得非常尋常啊,連他自己都還沒覺出其中的味來,難道對手還能發現什麼?洛塵自嘲地笑了笑,不遠處張弈塵正在觀看一局棋,微微點了點頭,似乎很滿意。
當張弈塵走過來時也看到了洛塵這局棋的現狀,也不由得皺眉,看來韓赫說得對啊,洛塵的確有把人給弄瘋的潛質,而現在這種潛質已臻成熟。
洛塵看著張弈塵略有些笑的眼睛,忽然像是想明白了似的,隨手回護九路的三子,然後再看向對手,臉色似乎更白了,難道下錯了?不可能啊,他仔細地看了好幾回,愣是沒看出什麼來啊。
洛塵回護後,黑棋雙,白打,黑不能放任白在九路坐大,不得不接回十三路兩子,卻仍舊無法得到中腹話語權,白棋提一子後暫得安定,於是在十六路動起了手腳,黑立白扳,而後黑再刺一手,白棋不應,卻在十七之七挖了一手,把劍直指黑棋的角部。黑卻似乎是才醒一般的在十八路接連打兩手,白棋跳後接一手,基本在腹部確立了優勢,現在白盤面明顯好於黑棋,黑棋眼見無法取得陣地,只好求得角部的厚勢,於是就看見黑取厚勢,白四處開花。
對手看了看洛塵,忽然開口:「你真的下得很好!」
洛塵瞇著眼睛輕輕的笑,似乎篤定了會聽到這樣的話一般,毫不謙虛的笑納了對手的誇獎,手下依舊沒有絲毫的手軟,隨手在十三之四貼:「哪裡,您過獎了。」
韓赫在後面聽得差點背過氣去,洛塵現在越來越像楚懷拙了,淡笑之中殺人於無形。張弈塵拍拍韓赫示意應該去看看別的棋局了,張弈塵和韓赫已經站在這裡很久了,引起了一些人的側目。
等韓赫和張弈塵再回來看時,洛塵已經於中盤取勝,正在和對手笑嬉嬉地復盤,洛塵指了指七十二手的跳問:「這裡有什麼特別嗎,我見臉色從那以後就沒好過,倒讓我以為自己下錯了呢?」
「你沒看出來嗎?」
「我只覺得下在那裡棋很漂亮,根本沒有想其它的!」
黑棋的棋手鬱悶不已,原來洛塵竟然只是覺得漂亮而已,如果自己知道他只是這樣想,根本就不會去委屈求全,失算啊!長歎一聲,推枰而去,丟下一句話:「謝謝指教!」
「洛塵啊,幹得好!」韓赫豎起拇指誇獎洛塵,心底不由得暗暗得意,瞧向張弈塵眼裡滿是張狂的笑。
「少得意,有本事明年把棋聖戰拿下吧!」張弈塵滿意地看著韓赫一臉挫敗,不由得輕笑,這個韓赫有時候真像是個小孩子,永遠都有一顆童心,也許這就是他的棋風永遠那麼清澈的原因吧!
韓赫也不和張弈塵再多說,拉起洛塵到角落裡遞給他一瓶水,隨口問洛塵:「你手裡的扇子是張弈塵送的吧!」
「是啊,字也是張九段題的!」
「他倒真捨得,這把扇子據說是顧青山九段在張弈塵入段的時候送給他的,沒想到他竟然捨得送給你,他一直沒敢往上寫字,沒想到竟然替你寫下了居幽二字。你還真是得人青眼啊,等下棋局結束了我們一起去吃飯,讓張弈塵帶我們吃頓好的,那小子最近錢賺多了燒得荒,正好我們幫他燒掉一些!」韓赫雖然有些失望沒能從張弈塵手裡拿回棋聖頭銜,但依舊沒有放棄,雖然張弈塵總是一副雲淡風清的樣兒,其實也就他知道那小子整個一酒肉朋友!
「原來這扇子還有這樣一層含義在,那我應該好好謝謝張九段了。」洛塵原來以為不過是一把稍微貴重一些的扇子,倒沒往別處想,聽韓赫一說倒覺得收得有些心虛了。
韓赫倒好,一推手把洛塵拉到面前來:「謝什麼,張弈塵就是這樣一個人,你若讓他看對了眼,他可以把身家全倒騰出來,若是看不順了,便是連話都懶得和你說一句,別看他平時風度翩翩,其實私底下比誰脾氣都大,只是他藏得深,沒幾個人看得到而已!」
洛塵點點頭,雖然他覺得有大半是韓赫在挑張弈塵的刺,但他可不敢說出口:「對了,師兄,我下午沒有比賽,去看看顧翰瀾好了。」
「也好,這死孩子真不讓人放心,昨天師叔還打電話給我問起他,害得我心裡直髮冷就怕師叔說要來。」韓赫實在搞不明白明明自己是大師兄,為什麼卻像個保姆,還是超級保姆,管吃管住還得管開不開心,他還沒說什麼呢,那小子倒還敢自己跑掉。
「師兄知道顧雲嗎?」
「這個你就不該問我了,問張弈塵不正好嗎,他師父是顧雲的哥哥。當年顧雲倒也是一個人物,只是不知道最後為什麼無聲無息的退隱了!他的棋力比起顧青山來所是只高不低,正如日中天的時候卻忽然離開了棋界,從此不問事了!」韓赫倒有些嚮往顧雲這樣一個人,他只是偶爾聽人說起過,當年的顧雲是一個風采傲人的少年俊才,倒和現在的張弈塵有幾分相似,怪不得顧青山這麼看重張弈塵了。
洛塵轉頭看向正在走來的張弈塵,笑著迎上去:「張九段,不知道你和顧雲熟不熟?」
「顧先生?怎麼了,你怎麼會突然問起他來?」張弈塵有些驚奇,說洛塵無知吧,洛塵竟然知道顧雲,要說通曉吧,有時候連普通的知識都不瞭解,真是讓人費解。
洛塵忽然又不知道該怎麼說了,只好隨便距唬弄幾句:「那個那天我不是去了閒雲居嘛,正好碰上顧雲了,聽人談了一點兒他的事情,但是不太清楚,我只是覺得很好奇,像他這樣一個學養豐深的人怎麼會甘心在一家小小的閒雲居裡藏著呢?」
「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知道是為了一個女人吧,應該是顧先生的妻子,可是兩人後來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還是分別了。顧先生原本還是想回棋界的,只是後來還是離開了,就到了這裡置了一間閒雲居。倒也不能說是藏著,顧先生很喜歡現在的生活呢,他經常和師父說,一個人可以有很多種快樂,名利與技藝帶來的快樂和平淡安寧的生活帶來的快樂於他而言,後者更讓他心安理得。原先的時候師父是不大贊同他這樣做的,後來看他實在是喜歡這樣也只好贊同了。現在說起閒雲居,棋界鮮少有不知道的,那裡可是業餘棋界的聖地,就像中國棋院之於嚮往職業棋界的棋手一樣,是高潔的聖地。」張弈塵毫不遮掩對顧雲的欣賞,他嚮往顧雲閒雲野鶴般的生活,不必為了任何一場比賽奔波,有更多的時間去研究自己喜歡的一切,不論是圍棋還是茶道。他雖然一直很欣賞,但他卻也知道,自從踏進職業棋界那一刻起,他就注定和這樣的生活無緣了!
「他的夫人呢,他沒有孩子嗎?」
「他夫人像是去了國外,具體在哪誰都不知道,至於孩子似乎是沒有的,自從顧先生的夫人離開以後他一直是一個人獨居。」張弈塵不意外洛塵會問到顧雲,但他意外洛塵竟然會問及顧雲的私生活。
洛塵點了點頭,雖然還是不明白當年的事情,但至少已經知道得多了一些,也夠了,看來當年的事情還是得找老一輩問才是,年輕一輩大概都不知道什麼:「嗯,我知道,謝謝張九段!我正打算去看看顧雲先生呢,上次去閒雲居時就想要結識他了,只是一直沒有機會。趁著現在有空閒了,正好去看看,求取真經啊!」
「要去可以,你得在晚餐前回來,要不你師父又該找我麻煩了!」韓赫現在真是心有餘悸,他算是知道他的這些師弟們都不是讓人省心省事兒的主,他必須打起萬分精神才是。
洛塵應了韓赫,打了車去閒雲居,站在門口時他卻再想該不該來,萬一顧翰瀾還沒有想好,自己這樣冒然進去了,顧翰瀾該怎麼應對。他現在拿不準顧翰瀾會怎麼做,是就這樣看一看什麼也不說,還是全說了等待顧雲來決定?
洛塵沒考慮好時卻看到了在往廳內趕的顧雲神色間似乎有些無奈,連走過他身邊都沒有察覺到有人,洛塵只好追趕上去:「顧先生。」
顧雲回頭一看,看到是洛塵只是輕輕點點頭,完全沒有往日儒雅的微笑:「洛塵啊,進去坐吧!」
「我是想來看看顧六段的,他現在在不在閒雲居裡面!」
「顧六段,來是來了,到現在都一直在睡覺呢,難道他沒地方住,大半夜的跑到這來。」
洛塵輕歎,原來還是沒有說開啊,那顧雲神色不定的為什麼:「顧先生可是有什麼事麼!」
「有一些小事,不礙的,過些個日子就好了!」顧雲像是不願意多說,就讓人招呼洛塵,自己先進了內堂。
洛塵隨手點了些東西,便問站在一旁的侍者:「你們閒雲居最近兩天沒什麼事吧?」
「沒有啊!」待者也是一頭霧水。
「顧先生呢?他最近也一切如常吧!」
「也沒什麼特別的啊,只是最近比較忙一點罷了!」
「喔,好了,謝謝你了!」洛塵揮退了待者,一邊喝著茶,一邊想又出什麼事了,顧家父子二人好像都在坎上呢!或許應該好好的問一問,但是問了這兩個內斂的人又會說嗎?真是一群讓人頭疼的人,他們就不能安安生生的過日子,過得透徹些清明些麼,非得把自己藏起來,藏在很多秘密後面才覺得自己很安全麼,真是怪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