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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紅棗]插翅難逃[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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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9 00:12:28
第九章

  這之後我竟然便沒有再看到尹厲,第二天我本想早起看下他的恢復情況,卻只見到已經空了的床鋪,心裡不知道怎麼的,便有些失落,但憋了口氣一般,我並沒有主動聯繫尹厲。
  
  倒是魏嚴給我打了幾次電話,他正在翻譯一個法國進口食品的配方,向我詢問了幾個生僻用法。然而即便是這麼幾個電話,竟然還給我惹了麻煩。
  
  魏嚴的女朋友蘇琳琳不知道聽信了什麼謠言,在週一的時候便找上了我,帶著她的姐妹團,但倒是笑著的:「顏笑,今天我生日,想全班一起聚一聚,今晚我請客大家一起慶祝慶祝,也特別謝謝你昨天幫我們家魏嚴,他就這樣,法語有些用法學得寥寥草草,要不是你,今天我生日他估計都要忙的忘記生日禮物。」她一邊說著,一邊狀若不經意地看了一眼手裡的愛馬仕手提包,然後眼裡露出些嬌羞,再抬頭對我不好意思地一笑。
  
  「生日快樂!可惜我不知道,今天什麼禮物都沒給你準備。」
  
  蘇琳琳大方地笑了笑:「沒事,你只要人來了就好,何況你幫魏嚴就等於幫我,那就是最好的生日禮物。」
  
  而等蘇琳琳走了,身邊的吳梅便拉了拉我的衣袖:「小心點,今晚她肯定要給你使絆子。蘇琳琳這人妒忌心特別強,上學期劉藍藍和魏嚴一起要出一個法語小品,兩人一起排練,有幾次藍藍就幫魏嚴打了飯,結果蘇琳琳就動用家裡的關係,把藍藍去法國交流一年的名額給弄掉了。」
  
  雖然蘇琳琳剛才那番作為裡,便很明顯的宣告魏嚴的所有權,聰明人都能體會到點挑釁,但我也並沒有在意,畢竟我有什麼好給她使絆子的。
  
  結果當晚有些意外的倒是,蘇琳琳並沒有叫上魏嚴,她甚至沒叫任何一個男同學,只說這是girls』 party,宴請了全班的女生,由家裡專門的司機開了好幾輛車載著大家來到了一個高級會所。而一看到這會所的名字,女生群裡變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竟然是宮闕!這裡面不都是金融商業界才能進去的麼?是會員制的呢,要年收入達標才發給入會邀請的。」
  
  「蘇琳琳家裡到底是幹什麼的啊,我們真的進得去麼?」
  
  蘇琳琳似乎早已預料到了這些疑惑,只是自信地笑,她今晚穿了一件鑲鑽的小禮服,顯得高挑和艷麗,然後她和宮闕門口的侍應生說了幾句,便帶著眾人一同走了進去,沿路一些女生便已經開始為走廊裡氣派的設計發出感歎。而在大廳裡走動的人,也都儼然一副上流社會模樣。
  
  而穿過兩條走廊,轉個彎,光線便曖昧起來,這裡是個酒吧般的設計,蘇琳琳在陰影裡轉過身,露出一個笑容:「今晚不玩真心話,我們直接大冒險,大家不醉不歸!」
  
  她這個笑容在光影裡顯出點陰森的感覺。讓我寒毛一豎,只祈禱自己別落到她手裡。
  
  「哎呀,顏笑,你輸了,這次輪到我懲罰你了!」可惜天不遂人願,當蘇琳琳像是逮著了兔子的狐狸般看我的時候,我就知道不妙了。打牌定輸贏,我根本不是她的對手。
  
  「讓你做什麼好呢。」蘇琳琳攪著酒杯裡的櫻桃,咬了咬嘴唇,裝出一副為難的樣子,「那這樣吧,你看到對面吧檯上那個穿銀灰色衣服的男人了麼?你上去和他告白說喜歡他,然後強、吻他一下。」
  
  我心驚肉跳地按照她的描述看過去,心倒是奇妙地安定下來了。因為穿過吵鬧曖昧的人群,我看到了尹厲。
  
  他並不是蘇琳琳所指的那個穿銀灰色衣服的男人,銀灰色衣服的男人穿著打扮上顯得輕、浮,眼神飄忽,彷彿正在滿場尋找獵物,而尹厲卻不一樣,他的西裝解開了兩顆扣子,顯得隨意不羈,此刻正一個人斜靠在吧檯的角落裡喝酒,像是剛完成一場商務談判後的放鬆,而又散發出生人勿近的氣場,兩個企圖搭訕的女人因為他的不理睬,也覺得無趣走開了。
  
  我轉頭看蘇琳琳,她此刻臉上才終於露出了些得意的看好戲一般的神情。她熟悉這個會所裡的人,而故意指給我看的那個銀灰色衣服男人,想必也是圈子裡出名的花花公子,要是我真去告白強、吻,人家倒是以為我是個倒貼貨色,那才要麻煩不斷。
  
  我也朝著蘇琳琳笑了笑:「那個銀灰色的多沒挑戰性,他身後那個一個人喝酒的才有難度。」
  
  蘇琳琳看了一眼尹厲,鼻子裡哼了一聲:「那是,尹家的大公子,當然有難度,人家可是連話都不和我們這些階層講的,金字塔的尖,知道麼?你要有本事去找他告白強、吻他,我也不反對,也算你完成大冒險。」
  
  「蘇琳琳,別這樣,這裡的人咱們都得罪招惹不起啊,讓顏笑喝幾杯我們亂調的超級難喝的酒或者讓她空口吃芥末就當大冒險算了。」吳梅立刻規勸道,她有點擔憂地看著我,希望蘇琳琳能改變主義,同時也對我使眼色,希望我服個軟。兩方都有個台階下。
  
  蘇琳琳似乎料定我要服軟,此刻正居高臨下地等著我。
  
  我感激地對吳梅笑了笑,然後喝乾了手中的雞尾酒:「那有什麼,我就去強、吻尹家的大公子給你看看。」
  
  於是我便在吳梅「顏笑回來,你喝多了」的擔憂聲中雄赳赳氣昂昂往尹厲那衝鋒而去。
  
  在離開尹厲大約1米遠的時候,他終於抬頭看到了我,眼裡顯出點驚訝,我便毫不猶豫一大步地衝上去,視死如歸地對尹厲來了句「尹厲,我會對你負責的!」接著便抱住尹厲便往他的嘴唇上衝去。
  
  尹厲對這種發展顯然沒有任何預計,僵硬了幾秒鐘,才反應過來,然後他也抱住了我,他沒有推開我 。
  
  等到我們嘴唇分開的時候,我彷彿都能聽到四周接連的抽氣聲,尹厲冷酷的名號大約是傳遍整個圈子的,此刻這番作為大約很是讓別人瞎眼,而我繼續保持著抱著尹厲脖子的姿勢,回頭對蘇琳琳笑了笑。她現在張著嘴,嘴唇微微開合顫動,彷彿一條快要渴死的魚,臉上是一種類似於看到別人主動去踩狗屎的震驚表情。
  
  尹厲順著我的目光似乎也猜測到了我跑來強、吻他的初衷:「顏笑,我不是你們女孩子用來賭氣的籌碼。」他的語氣帶了點無可奈何,「我真希望你能成熟一點。」
  
  我摸了摸他的臉:「你的過敏好了?你那天為什麼不和我說你過敏?只那麼一個勁的要我把貓扔出去?」
  
  尹厲把我的手扒下來:「你會相信麼?你總是不信我。而且我看到貓就渾身難受,怎麼還能慢悠悠地給你解釋。」
  
  「那你還給貓洗澡。你就不能讓我來洗?你這不也是不成熟麼。」
  
  尹厲看了我一眼:「對,我也不成熟,攤上你,我自找的。」
  
  我望了望尹厲線條優美的側臉,突然便想起他那晚揉搓著貓咪耳朵時候溫柔的神情,他其實並不是任何時候都那樣溫柔的人,而我似乎忘不掉他那個剎那的柔和,彷彿是一個無法消弭的錯覺。
  
  我拉了拉尹厲的袖子:「今早我把貓送走給別人養了,你不用擔心過敏了,可以回家了。」
  
  我主動做出讓步這件事似乎讓尹厲很驚訝,他垂了眼睛,看了眼酒杯,嗯了一聲,難得地解釋道:「我這幾天一直在公司忙,並不是為了貓。」
  
  「那你今晚回家麼?」那麼大的一個屋子,晚上一個人待著實在有點發悚。
  
  直到尹厲點了點頭,我才滿意地舒了口氣:「那我先回去我那邊了,你少喝點酒。」說完我便心情大好地走了回去,一路上欣賞蘇琳琳此刻微妙的表情。
  
  「尹厲竟然和你說話了!還沒推開你!他今晚到底是喝得有多高!已經神志不清了吧!」她這樣扶著額頭感慨,那種語氣彷彿是在說「便宜你個懶蛤蟆吃了天鵝肉」。
  
  然後她輕聲嘀咕了一句:「你真是走了狗屎運。」她臉上表情糾結,似乎正在矛盾是否該趁著尹厲喝高的時候過去攀個交情結識一下,可惜還沒等她做出決定,那邊尹厲便走了。
  
  「真是奇怪,今天竟然走得這麼早!」她又好像發現了什麼一樣驚訝道。而似乎被這個插曲所影響,蘇琳琳也再沒了什麼興致,胡亂喝了點酒也便散了。
  
  我回到家裡的時候,尹厲並不像平常那樣坐在沙發上看報紙,家裡還有另外一個男人。
  
  尹厲表情不善,指著對面手裡抱著貓咪的莫行之問我:「你就是把貓送給他養了?」
  
  莫行之卻彷彿嫌不夠般叫道:「尹厲,聽說你貓毛過敏?!是不是真的呀!我還沒遇到過活的過敏案例呀!你來摸一下『尹厲厲』看,我想看看過敏患者會變成什麼樣,是不是會臉腫起來和個豬頭一樣呀?我可是抱著貓在你家外面等了一晚上了,你就滿足一下我吧,我連攝像機都準備好了,一定要拍下過敏的全過程。」
  
  這邊莫行之還在不怕死的嚷嚷,那邊尹厲的表情可是越來越臭了,我頓時後悔死了把貓咪給莫行之養的決定,正準備悄悄溜出「戰場」,尹厲卻發話了。
  
  「『尹厲厲』?誰取的名字?」
  
  莫行之指著我:「哦,顏笑取的,說這貓的眼睛像你。」
  
  尹厲轉過頭看我,我諂笑著狡辯道:「誤會,這是一個誤會!是美麗的麗!是麗麗!不是厲厲!」然後我對莫行之使了個臉色:「還不快走!尹厲過敏了要是生氣了,說不定就把尹厲厲閹了!那你就別指望它稱霸整個區的母貓生一窩貓崽子了!」
  
  莫行之一聽覺得有理,便抱緊了手裡的貓急速地逃竄了,光留下我對著尹厲繼續諂笑。
  
  尹厲倒似乎並不生氣,反而眼裡有些許笑意: 「去睡覺吧,今晚有雷陣雨,晚上不要忘記關窗。」
  
  我摸了摸鼻子,見好就收地鑽進了房間溫暖的被窩,卻沒想到當晚竟然是個幾乎不眠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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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9 00:12:49
第十章

  開始只是微弱的頭疼,我翻了幾個身,以為是喝酒的緣故,可漸漸的,卻也覺察出不對勁來。頭疼彷彿巨浪般洶湧而來,伴隨著片段的影像。
  
  是一間逼仄的屋子,帶了潮、濕和悶熱,我的身體似乎還能記起那種皮膚黏、膩的不舒適感,以及內心隱隱的壓抑和快要噴、湧而出的某種欲、望。有人指著我在訓斥什麼,我似乎受了傷而坐在地上。而當我想在這個影像裡繼續前行,想要看清楚那個訓斥我的人的臉,那些洶湧的回憶卻彷彿是颶風過後的海面,又平靜得彷彿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然後鏡頭跳轉,是雷鳴的掌聲以及璀璨的燈光,可這個影像一閃而過,取而代之的卻是個髒亂的院子,院子裡有一個外形怪異的鐘樓,斑駁的牆面上都塗成了橘黃色,可這陽光的顏色卻並沒有帶來光明,我能感知到壓抑的哭聲,吃不飽的胃疼,穿不暖而對冬天來臨的恐慌,這些情緒彷彿來自我本身,我能體味到那種想要離開那個地方的強烈欲、望。
  
  隨著這些影像的一閃而過,我的頭痛卻是越來越劇烈。我抱著頭嗚咽起來。我知道,這些怕是我過去的回憶,可是因為太過雜亂,這些痛苦的,壓抑的,支離破碎的情緒同時湧向我,甚至沒有按照時間的順序來編排,只是一剎那一起衝過來,要吞噬我一般。
  
  我記起針管插、入的剎那,不停摔倒的疼痛,有人用期待驕傲的眼神看我,有人恨我,有人愛慕我,然後這些情緒和片段都消失了。只有內心裡深重的孤獨,以及怨恨,濃重的怨恨和茫然。
  
  可我的回憶只到此為止,我沒法把這些情緒串聯成我完整的過去,我甚至不能理解自己曾經那麼用力的在怨恨什麼。似乎有一些臉從我的眼前閃過,他們用著不同的表情張著不同的口型在向我訴說和傳遞什麼,每個人似乎都在說「你知道自己是誰麼?」
  
  是啊,我是誰?我到底是誰?你們又到底是誰?我的腦海裡彷彿真空,拚命想找到答案,卻是徒勞。
  
  我不記得了,我真的不記得了,而這伴隨著回憶而來的頭疼讓我難受地想要吊死我自己,只要當我一試圖回想,這種深入骨髓的疼痛變用一種要謀殺我的架勢佔領我的思維。
  
  我蜷縮在床上,終於忍受不了,大聲地叫起來:「停下來!停下來!」窗外雷雨交加,我大口喘氣,睡衣衣襟已經被汗水打濕,彷彿一條剛從油鍋裡撈起來的魚,狼狽難堪而瀕死。可頭疼和回憶並沒有因此寬恕我,仍然有五光十色的場景在我腦中變換,用我沒法承受的速度和力度,世界都彷彿在我眼前扭曲起來。
  
  我開始用頭撞牆,期圖能驅趕和叫停這種折磨。
  
  頭撞在牆上的感覺讓我終於有種尚在人間的錯覺,我的主體意識似乎已經不清晰,只是麻木地抱頭重複著撞牆的動作。然後我撞進了一個比牆柔軟的地方。我聽到我的上方似乎有人在喊我的名字。
  
  他喊:「顏笑!顏笑!」聲音乾淨而充滿力量。
  
  我抬起頭,看到尹厲漂亮的臉,他的眼睛退去了一貫的冷漠,充滿了焦慮和不忍。我卻還彷彿雙眼沒有完全聚焦,只是茫然地看著他,然後繼續用手捶打自己的頭,這種深入骨髓的鑽心疼痛佔據了我的身體,而更讓我絕望的是那些記憶片段,讓我覺得自己並不是一個真實的存在。
  
  「殺了我吧,殺了我吧。」我抱住頭,在尹厲的懷裡掙扎。然後我感覺到他的動作,一開始是遲疑的,然後終於像下了決心般,溫暖而堅定地捧起我的臉。
  
  他緊緊地抱住了我,用一種保護者的姿態。然後他輕柔地用手撫摸我的腦袋,來回檢查,似乎要確認有沒有哪裡受到了傷害。他抱住了我,阻止我繼續撞牆的自虐行為。
  
  「顏笑,不要害怕。有我在。」他保持著擁抱我的姿勢,然後安撫似的吻了吻我的髮梢。他嘴唇上的溫度彷彿是浸潤到我的靈魂裡,帶了一種果決而奇異的力量,我開始試著阻絕那些記憶,停止了那些自我傷害一般的行為。
  
  因為這個懷抱比撞牆更讓我有種腳踏實地的感覺,尹厲這個人就讓我覺得自己的存在其實是真實的。
  
  我急需一個浮木,而整片汪洋絕望的大海裡,我有的只是尹厲。是的,我是顏笑,我是尹厲的未婚妻。我知道自己是誰。我也終究會記起其他人的。
  
  尹厲看我平靜下來,才終於放鬆了一點懷抱,他用額頭貼著我的額頭,似乎在查看我的溫度,然後他的黑眼睛直直地看向我:「告訴我你怎麼了,顏笑。是不是記起了什麼?」
  
  我趴在他懷裡,費力地開口:「是的,但是只是一些片段,我記不起是些什麼事情。」
  
  「那些片段裡有我麼?」
  
  「我不記得了。我很難受,如果要找回記憶要這樣痛苦,我寧願不要了。」我把腦袋縮在尹厲的臂彎裡氣若游絲地說,而實際我不敢告訴尹厲的是,其實那些片段裡,沒有他,沒有關於他的任何一點一滴。
  
  好在尹厲並沒有追問,他只是安撫地幫我順了順背:「那就不要去想了。」此刻他的神情又冷靜下來,又變回那個無懈可擊的尹厲,這樣的他讓我看不清楚,我太笨,而尹厲又太聰明,我甚至分辨不出他哪個笑容是真心哪段情緒是真情流露。像他這樣地位的人,總能嫻熟地拿捏表情和態度。
  
  然而現在的我也想不了那麼多,我的心還沒有從那些回憶裡掙脫出來,尹厲扶著我躺下,給我蓋上被子,接著他站了起來,似乎打算轉身,我拉住了他的手,帶了祈求的意味。我不想一個人待著。
  
  尹厲也愣了一下,然後他神情自然地蹲在了我的床邊,手還維持著被我握住的姿勢:「我在。」
  
  我躺在床上,望著他的眼睛,猜想著裡面的情緒,尹厲的手溫熱乾燥,我這次沒有再頭痛,雖然還帶了點隱隱的虛浮感,可總算沉入了夢鄉。
  
  再醒來的時候窗外正劃過一個閃電,然後是轟鳴的雷聲,房間裡是一片黑暗,而我的手中已經沒有了尹厲的手,摸索四周,房間裡也只有我一個人。
  
  這種被拋棄一般的感覺陡然讓我害怕,我的腦海裡又不由自主地閃現出那些我不認識的人臉,在黑夜裡,這些情緒也被放大到極致,我很恐慌。
  
  我一刻也不想多待在這個房間裡,自己從床上爬起來,一路往外面摸錯著走去。
  
  「尹厲!尹厲!尹厲,你在哪裡?」我甚至沒穿拖鞋,就急於從那個讓我恐懼的房間裡逃離,此刻慌亂中也忘記了開燈,只在黑暗的走廊裡叫著尹厲的名字,那帶了哭腔的聲音在黑暗中彷彿也有了回聲,帶了陰森的顫音。
  
  我不顧一切地叫著尹厲的名字,就如在熱帶雨林裡迷路的絕望旅人。
  
  「我在這裡。」然後我終於聽到了我想聽的聲音。
  
  尹厲從轉角的樓梯處走過來,我制止了他開燈的動作:「不要開燈。」此刻我臉上糊滿了眼淚,並不想讓他看到這樣的臉。
  
  「我只是走開去倒了杯水,不要擔心,我在這裡。」尹厲倒是沒對我的做法大驚小怪,而是溫和地摸了摸我的頭。
  
  我抱住他,倚靠在他身上,說不出一句話。
  
  窗外是一簾風雨電閃雷鳴,我在尹厲懷裡,聞著他身上淡淡的煙草味,心裡卻也是驚濤駭浪。我清楚地意識到,我對尹厲已經太過依賴了。
  
  我也分辨不出我的這份依賴和親近從何而始,或許是從病床上醒來的第一眼,或許是他溫柔地給貓咪揉耳朵時候,或許只是此刻。但我很清楚,這是不理智的。
  
  我的過去已經足夠撲朔迷離,更何況是尹厲的,我們之間到底幾分真假,他到底只是完美的演員,還是本色流露,我一概不知。
  
  我在一個錯誤的時間對一個不應該的人產生了感情,然而此刻在他懷裡,我竟然覺得這樣似乎也並不是最差的發展。
  
  在黑暗中,尹厲牽起了我的手,帶著我穿過走廊,穿過庭院,然後他把我重新又安置在床上。
  
  「睡吧,顏笑。」尹厲為我掖了被子,便安靜地坐在一邊。
  
  折騰了大半夜,此刻即便閉上眼睛,我卻怎麼都睡不著了,而睜開眼,才發現,尹厲也正默默地注視著我,目光複雜深沉,眼底彷彿流淌著凌厲的殺意 。看到我睜眼,他的眸光閃了閃,變得溫和無害,彷彿剛才的一切只是我的噩夢初醒。
  
  「怎麼醒了?」大約是一夜沒睡,他的聲音裡是曖昧的低沉。
  
  我在黑暗中看著這個男人的輪廓,突然有種時光倒錯的感覺,彷彿過去,我從來不曾擁有過他。這個認知讓我有點心慌,我的心裡很亂,那些記憶像是一個被打散的拼圖,每一片都正在努力回歸他們的位置,而他們似乎並不會拼湊出一個我想要的過去。
  
  我甩了甩頭,然後抬起頭看著尹厲,有些語無倫次:「你給我讀讀書吧,我睡不著,以前,我記起來的以前,彷彿每次在雷雨夜,我睡不著的時候,總有人給我讀書,然後我就不害怕了。」
  
  尹厲似乎對這個要求很吃驚,他愣了片刻才開口:「什麼書都可以麼?」
  
  看得出,他對這樣的建議似乎並不熱衷,而我也有些羞愧,對於一個成人,這樣的行為顯得幼稚可笑又帶了撒嬌感。在尹厲的注視下,只得胡亂地點頭:「什麼都可以,只要你給我讀讀書。太安靜了,我心裡覺得不安。」
  
  片刻後,尹厲便帶來了三四書。
  
  「《博弈論》,《羅馬建築史》,《古希臘歷史介紹》」他的聲音似乎有些無奈,「家裡只有這樣的書,沒有童話,也沒有輕鬆點的歷險或者愛情故事,你還要聽麼?」
  
  我義無反顧地點了點頭,想著和尹厲拉近點距離,增加點共同語言:「如果你能把你書櫃裡這樣的書都給我讀完,說不定我也能變成一個有涵養的知識分子。」然後我毫不羞愧地繼續道:「我有感覺,我過去就是愛看這樣的書的!你的口味和我很合拍!」
  
  尹厲看了我一眼,我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只是梗著脖子把目光投向天花板,然後他如水的聲音便浸潤了這個房間。我努力瞪大了眼睛集中精神,顯出自己聽得津津有味並且頗有興趣的樣子。可惜當他剛講到蘇格拉底,準備向柏拉圖過渡的時候,我就頭一歪,終於睡得人事不省了。我到底不是個高雅的人。
  
  第二天醒來,尹厲是趴在我床邊睡的,此刻他的臉在晨光中毫無防備的天真俊美,沒有任何讓我不安和心驚的表情,眼睛下有青黑色的陰影,讓人沒來由地心軟。
  
  那一個剎那,我決定喜歡尹厲,追求他,纏著他,他要是也喜歡我,那最好,要是不喜歡,那就逼著他直到喜歡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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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9 00:13:06
第十一章

  可是還沒當我琢磨出個「搞定冰山的五十招」,尹厲作為一個冰山,就先被「泰坦尼克」撞了。
  
  那天尹厲正順路載我去學校,我坐在副駕上,正打算找點話題和尹厲搭話,卻突然迎面逆行過來一輛麵包車,歪歪斜斜速度飛快,我甚至都沒反應過來,就見那銀灰色的車子已經緊逼著駛到了我的面前。
  
  興許是被撞得有了經驗的緣故,那一刻我倒是平靜的出奇,我只是飛快地扭頭看了一眼尹厲,我喜歡的人坐在我的旁邊,我的腦海裡卻並沒有「直到死亡將我們分開」這樣的句子,滿腦子的只有一句「天妒英才!看來我倆要完蛋了!」
  
  然而尹厲的表情卻是嚴肅凝重的,他並不驚慌,但也並沒有分出眼神給我,只是手握著方向盤,拚命試圖扭轉即將到來的撞擊的角度。
  
  直到那麵包車終於失控地離我們半米之遙,尹厲盡了一切努力,仍然回天乏術,在那個撞擊的電光火石之間,他才終於對我轉過了頭,身體也突然轉過來抱住我,要用胸膛護住我的頭和全身。
  
  「顏笑,閉上眼睛!」他看著我。
  
  我卻怎麼都閉不上眼睛,尹厲此刻的眼神,我想我這輩子都是沒法忘記的了,果決的彷彿做出了某種重大決定般,但卻意外的乾淨。在強烈的撞擊和眩暈之前,我只是呆呆地看著這樣的他。
  
  人生裡第一次,希望自己能繼續活著,和另外一個人一起繼續活著。
  
  當我醒來的時候,我正躺在擔架上,有消毒水的味道,醫護人員正準備把我抬進手術室,而我舉頭四望,卻不見尹厲的影子。我頭很痛,只記得撞擊發生時,車子的安全氣囊只彈出了一個,我只來得及聽到尹厲一聲悶哼,然後空氣裡便全是汽油金屬摩擦味和血的氣息。
  
  「真是慘,你看到那個駕駛位上的司機沒啊,還沒送到醫院,當場就死了,臉都撞的看不出來了,這個星期裡這都是送來的第十起交通事故了,哎,這麼年輕,害人害己啊。」
  
  而醫護人員的交談終於把我拉回現實,卻是入墜冰窖的現實,我突然渾身脫力,只能目光空洞地看著天花板,而回憶卻不合時宜地在我腦海裡跳躍。
  
  一個送我百朵百合的男人,手忙腳亂幫我剝龍蝦的男人,在我樓下大喊「我愛你,請你嫁給我」的男人,一切一切非常微小的片段裡,我看不清記憶中那個男人的臉,但是這份回憶,我卻能感受到他對我的愛意和他掌心的溫度。
  
  我終於忍不住哭起來,在這場撞擊裡,我終於第一次回憶起了尹厲,卻是在這樣的情形下。而在之前的幾個月裡,我都還帶著猜疑和不信任接觸著尹厲。一切似乎總是慢一拍。
  
  醫護人員終於發現了我的異樣,手忙腳亂地安慰我要我注意情緒。
  
  「啊呀,病人你不要亂動呢,頭上的傷口還在流血呢!不過還好,傷口小,不會留疤的。」
  
  是的,我是不會留疤的,可是尹厲呢?他那樣漂亮的臉,都在撞擊裡變得血肉模糊和扭曲了。
  
  「小姐,希望您的情緒能好起來,您要去看看您同行的那位先生麼?」其中一個年輕的護士問了我一句,卻發現我哭得更淒慘了,倒是那位年長些的護士發現了問題,她拍了拍自己的腦門,懊惱地解釋道:「姑娘,你怕是聽岔了!我們剛才說的那個當場死亡的,是肇事方的年輕男司機!和你同行的那位先生,雖然傷勢比你重上很多,但是也沒有大礙彈出的那個安全氣囊護住了他的要、害。」
  
  然後她笑著看著我滿佈淚痕的臉:「看我們給弄的,你可別情緒不好,你那朋友現在已經手術處理好傷口了,現在已經醒過來了,你要不信,可以當面去看,他住在304的VIP病房呢,真的沒問題,看我倆把你弄的。」
  
  我愣了一愣,然後便動作矯健地翻身下了擔架,顧不上自己也流血的額頭,便瘋了一樣往304衝去,身後醫護人員慌亂的叫聲也被我拋開了。
  
  看到躺在床上皺著眉頭打電話的尹厲時候我終於像被剛才那場奔跑用盡了力氣一般癱軟下來,然後我坐在地上,低低地喊了一聲尹厲,像在確定一樣。
  
  尹厲放下手機,摟住我因為坐在地上而低垂到他床前的腦袋,一遍遍地撫摸:「沒事了,乖,沒事了。」
  
  我終於憋不住痛哭起來。
  
  錢權勢才貌,尹厲擁有一切,而我只有他。他是我唯一的財產。
  
  我一邊哭,一邊抬頭胡亂摸著他的臉,口齒不清地嗚咽道:「我只有你。」
  
  那聲音嘶啞得我自己也無法形容,聲音裡的悲慟連我自己都難以想像,而這一刻,我卻不想再隱藏我內心的情緒,只是想痛快地哭一場。
  
  尹厲彷彿也動容,他抽出被我淚打濕的手,捧住我的臉,彎下腰,吻了我。
  
  是一個很深並且熱烈的吻。
  
  然後他用鼻尖抵住我的鼻尖,一邊輕啄我的嘴唇,一邊一字一句地說:「顏笑,我也只有你。」
  
  「我會是你永遠的保護者,永不離開你。」
  
  我有些赧然:「你為什麼要在我哭的這麼沒有形象的時候表白呢?」
  
  尹厲愣了一下,便笑道:「那樣說明我不是光看外表而喜歡你的。」然後他看著我頭上的傷皺了眉:「為什麼還沒有包紮好呢?這次事故沒有讓你更有心理陰影吧?連續兩次車禍,晚些可能要去做個心理疏導了。」
  
  我忙不迭地搖手:「不不!我好得很!而且尹厲!告訴你個好消息!我想起你來了!我真的想起來過去的事情了!你高興麼?這是不是算我們因禍得福?」
  
  然而尹厲臉上卻沒有露出興奮的一丁點表情,他卻是陡然皺了眉頭,臉色甚至並不好看,眼神犀利地看著我:「你想起了什麼?」
  
  我對他這種反應有些失落,但還是繼續道:「因為我喜歡百合,你以前送給我我幾百朵百合希望我開心;還給我剝龍蝦,弄得西裝都髒掉了,下面有個會,你來不及換衣服,只好穿著就去,結果左胸上還有一大塊辣油;還有你在我家樓下大喊表白求婚。可是我記得也不是很清楚,只是這樣一些片段,甚至連當時你的臉和神情我都記不清了。」這時我才意識到尹厲似乎有些過於平靜了,他那樣的眼神,似乎是在聽旁人的故事,而非這裡面的主角。
  
  他卻問道:「你還記得其他什麼事麼?比如我們之前怎麼認識的?你之前有過哪些朋友?一起做過什麼事情?」
  
  他難得問我這麼多問題,可惜我其餘一概想不起來,只好誠實地搖了搖頭:「沒有,其他都想不起來,頭疼。」
  
  對於尹厲的態度,我有些忐忑:「你不高興麼?」
  
  他聽了我這話,才終於柔和而淡淡地笑了下:「高興的,我很高興。不過都不急,有些想不起來的東西,暫時也別太激進,我不想你頭疼。過去忘記了不可怕,我們可以用現在來製造更多的回憶。」
  
  我有些失落,總覺得尹厲對讓我恢復記憶這件事並不熱衷。也或者因為對於我們龐大的過去相愛的點滴,我竟然只能記起這麼一點,讓他多少有些情緒低落了。我只好有些委屈地點了點頭,然後試探地問:「那我回憶了這麼一點點,你會獎勵我,再送我百合麼?」
  
  尹厲低頭吻了一下我的額頭,然後狀若漫不經心說道:「不,我不會送你百合的,你喜歡的是玫瑰,我會送你玫瑰。」
  
  「可你以前不都送的百合?」
  
  尹厲卻並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他只是柔聲道:「你記錯了,我只送你玫瑰。你的記憶裡可能還有些偏差,我們也不用太拘泥於過去,當初那些回憶,你也就當隨風逝去就好了,不要有心理負擔,我們畢竟活在當下。」
  
  我想反駁,過去的回憶,對於我來說,也是人生的一個過程,即便是不堪的,痛苦的回憶,也有它的價值和意義,並不是可以隨手丟掉的東西,更何況有我和他共同的過去。
  
  可當我抬頭看到尹厲的臉,這些話卻都說不出去了。他此刻嘴唇還是帶了點蒼白,面色也虛弱,顯然是失血過多的後果,左臉頰也被什麼劃開了一道,被紅藥水一襯,倒是顯得分明。可是這樣的他,此刻的眼神也是溫柔的。
  
  我沒有和他說,那些過去的點滴回憶,都讓我終於覺得,尹厲這個人,是真實存在於我人生裡的,並且不是一個冷靜到過分,遊走人間,對我疏離的人。
  
  我突然有點覺得,我會成為尹厲的未婚妻,其實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剛失憶醒來的我,或許真是有點如那個心理醫師所說,對外界排斥,懷疑一切了。
                          

第十二章(I)

  我的傷並不嚴重,但不想再因此驚動同學,我只謊稱是摔了。可惜雖然實際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尹厲卻不允許我去參加稍微激烈點的運動。
  
  因此班級裡排球比賽的時候,我就只能在場外加油。這樣不多久,在陽光暴曬裡,我就覺得索然無味而出去轉悠了。
  
  然而我在學院的紫籐長廊裡走了半圈就覺得有些不對勁。有人在跟蹤我。這個發現讓我有點後怕,大學因為對外開放,有時候人其實挺雜,而我此刻內心害怕,表面卻沒法表現出來,只是假裝鎮定地按照原先的步子走路,往人多的圖書館走去。身後那人倒是不緊不慢,保持勻速地跟著我,卻也並沒有進一步的動作。而此刻我也看到了人群,便不再偽裝,撒開了腿往人群跑過去。
  
  這身後那個人倒是也忍不住了,一邊追一邊在後面叫道:「小姐!等等!小姐!等一等請你!Wait!我是好人!我是好人!不要跑!」竟然操著一口帶了洋味的中文。好奇之下我轉頭一看,竟然是個大鬍子的外國男人,此刻正氣喘吁吁地追著我跑。
  
  然後他在看到我臉的時候驚呼了一句「上帝!一模一樣!」接著便更大聲地請求我停下來:「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和你商談!女孩!停下!別跑!」
  
  我已經到了校園裡人多的區域,便不再怕他,這下倒是停了下來,抱著胸警惕地看著他。
  
  這個外國人一路笑著跟了上來,伸出了手自我介紹:「我是Frank。小姐,請原諒我的冒昧,因為你實在是和我的偶像長得太像了!」
  
  我冷哼了一句:「現在這種搭訕方式已經過時了哥們。」
  
  這個自稱叫Frank的外國人笑道:「不!小姐!請你聽我說!我並沒有一絲一毫搭訕的心!是真的!你和我的偶像真的長得太像了!簡直是一模一樣!」
  
  「你們外國人在我眼裡也都長得一模一樣,人種辨識問題,你對亞洲人種也會覺得都長成一個樣子罷了。」
  
  他卻辯解道:「不,小姐,是真的!我現在沒帶著她的照片!但是!能不能請您給我看一下腳踝!如果能給我摸一下就更好了!」
  
  我此刻穿著牛仔褲,這個外國王八羔子要看我的腳踝,還想摸?!這不明擺著調戲我!這麼一想,我的心中瞬間湧動起各種義勇軍進行曲想要打倒帝國主義。而這外國人還眼神狂人地往我這邊衝過來,似乎要身體力行地來看我的腳踝,我情急之下對著外國人的襠、部便是一腳。
  
  「死變、態,看我踢到你下半、身不遂!」
  
  他應聲到底,在乎的卻似乎不是疼痛,倒是像遇到什麼不可置信的事情一般盯著我的臉,喃喃道:「看來真的不是,她永遠做不出這樣失禮荒唐的事情來。為人處事也不會這樣粗俗。哎,她看來真是死了。我的希望之星,世界上就沒有人能替代她。她已經隕落了。」然後他竟然就這樣坐在地上毫無傾向地哭起來。
  
  我看這外國人實在有些莫名其妙,覺得還是離遠點好,條件反射用法語罵了一句「神經病」便跑了,等晚上,這事便早被我拋到了腦後。
  
  今晚是尹厲的一個私人聚會,因為他的這出事故,懷著各種目的和心情來探望他的人實在是有點多,而這也是第一次,尹厲主動把我帶進他的圈子。
  
  然而讓我心情不大好的,向他獻慇勤的女人,實在是有點太多了。而令人意外的,我竟然看到了我剛車禍醒來時在保時捷裡對尹厲飛吻的那個女人。她一如既往地穿著紅裙,這次是深V款,露出好看的胸線。眼睛明亮,顧盼生姿,顯然對自己的身材長相都是極自信的。
  
  這次近距離看清了她的臉,不得不承認,是非常有魅力的女人。
  
  「陳清煙今天又穿了紅的,我要早知道就不和她穿一樣顏色了。這種女人也真是女性公敵,一來,什麼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去了。」果然稍做留心,便發現身邊很多女賓都在討論她。
  
  「人家明顯衝著尹厲來的,我聽說尹厲好幾個月沒聯繫她了,估計她心裡也急的,就算她是地產大亨的女兒又怎麼樣,和尹家比實在只能算這個,還不是要看尹厲的臉色倒貼。」說話的女孩子比了個小拇指的動作,然後對對方很有默契的一笑。
  
  然而這些話多半也是出於小女孩子心理般的嫉恨,被討論的主人公姿態高雅,神情自然,毫無任何傳言中應該有的焦慮樣子。相反,她顯得如魚得水左右逢源,並且不像其餘女人般急於湊到尹厲身邊,她此時正恰到好處地輕微笑著,顯得貴氣又大方得體,面對她的幾個男賓望著她的臉,都露出心馳神往的沉醉表情。
  
  我還膈應著她當初在車裡對尹厲拋出的那個飛吻,心裡像是被放了一缸醃漬的酸泡菜,可惜即便用挑剔的眼光看,她舉手投足都完美無瑕,偏生這種女人又識時務,分得清場合,在該放得開的地方放得開,該營造個凜然不可侵的貴族小姐時候,也能極其出色。實在是讓我很有危機感。
  
  不知不覺間,我便蹲在一邊默默得觀察了陳清煙不少時間,等侍者端著托盤走過的時候,倒也覺得有些口乾舌燥。那托盤裡是調成彩虹顏色的某種飲料,我隨手拿了一杯。
  
  可正要喝,卻聽見旁邊響起了一個聲音。
  「這種雞尾酒,是今年新調的『Rainbow』吧。」我循著聲音轉過頭,意外地見到了近在咫尺的陳清煙,她十根手指纖細,指間也是和裙擺一樣的鮮紅色,熱烈而具有侵略性。然後她優雅地用兩根手指捏起酒杯柄,將一杯像彩虹一般有著分層色彩的雞尾酒舉在空中端詳了片刻,才慢悠悠地開了口:「Rainbow這種酒,就是因為冷藏才能保持彩虹色彩分層的鮮明,本身就是不能用手掌握住酒杯的,手心甚至是手指指肚的溫度,都會破壞這種酒的色澤和口感。」
  
  我看著因為被我胡亂捧著而已經顏色混亂了的雞尾酒,酒杯裡已經沒有了彩虹般的美麗,倒像是一大團糊在一起的顏料。陳清煙姿態端莊高貴地抿了一口酒,露出一個極清淺的笑容,她甚至眼神都懶得分給我一點。
  
  她是唯一一個看到尹厲引我入場的,卻顯然並不認為我是個什麼能威脅到她的玩意兒,她的自信與她的門第一般與生俱來。此刻她這番說辭,也頗有點談笑間看我灰飛煙滅的調調。
  
  我賭氣一般地把那杯酒一口喝乾,然後仇恨地瞪了眼她。此刻陳清煙然已經放下了手中只喝了幾口的雞尾酒,撇了我一眼,對著侍者道:「有可樂麼?女孩子還是少喝酒的好,禮節性的喝點才適宜。」
  
  侍者點了點頭便折回去給她拿可樂。
  
  我氣的渾身發抖。這女人真是每句話都讓我不舒服。
  
  不一會兒,那侍者就端著托盤裡的兩聽可樂再度朝著這邊走了過來,中途有個女孩子似乎在詢問些什麼,侍者轉身把托盤放在邊上的餐桌上才開始用手勢向她解釋著什麼。
  
  我突然覺得這是個時機。此刻人聲嘈雜,聲光陸離,我趁亂假裝拿蛋糕吃,慢慢地移動到了餐桌邊上,大家都各自忙著交際,並沒有人把目光逗留到這邊。我手忙腳亂地拿起托盤上的一聽可樂,瘋狂地搖晃起來。可惜那侍者很快結束了對話,準備轉身拿托盤,我只得放棄了搖晃另外一個罐子的計劃。
  
  陳清煙在這個聚會裡一直很受歡迎,剛才便一直忙著和一位男士攀談,並沒有注意到我的動向,她此刻也不疑有他地謝過了侍者,拿起了一罐可樂。然而她準備拉開易拉罐,那男士卻忙不迭地搶了過去。
  
  「清煙還是讓我來吧,不然萬一傷了你的指甲,我可不敢再去見你爸爸了。」
  
  「嘎巴」一聲,易拉罐便被打開了,可樂突突地往外冒了點氣泡,弄髒了那個男人的手和袖口,多餘的泡沫便流到地毯上。我「啊」了一聲,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即便半路殺出個獻慇勤的男人,按照我那搖晃的手勁,這可樂總該是飛濺狀的,別說要這男人滿頭滿臉,就是陳清煙也該給殃及潑個一身啊!
  
  這是我唯一想到的能給陳清煙難看的招數,可心裡幸災樂禍想見的,陳清煙狼狽地被可樂潑滿臉的情景卻沒有出現,她還是那個女神一般的姿態。臉上貴氣的表情和尹厲真是天造地設的相配。
  
  我恨得牙癢癢的,似乎太陽穴都被氣得發疼。我告訴自己,我得喝點東西調節調節心情。而憤恨之下,我整個腦子都是糊的,隨手便拿起了侍者托盤裡的另一罐可樂,下意識地便拉開了易拉罐。
  
  可樂準確地飛濺了我一臉,那一瞬間我的記憶幾乎是空白的,因為發生實在太快,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而直到我的頭髮上往下滴著可樂,我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剛才陳清煙拿的,怕並不是我搖的那罐,我那一罐子的威力,此刻正都掛在我臉上呢。出來混,果然都是要還的!
  
  可樂的飛濺果然讓我身邊幾個人禮服上也沾染上了星星點點,飛濺發生的一剎那便有各種驚呼聲此起彼伏地響起,此刻大家便都為這個變故安靜下來,而我周圍也形成了一個無人圈,我腳下的地毯上,也是一大灘的可樂。各色各樣的眼光落在我身上,憐憫的,鄙夷的,獵奇的,我已經沒空分辨陳清煙此刻是什麼樣的眼神了。
  
  「顏笑!」
  
  我抬起濕漉漉的腦袋,看到尹厲撥開人群走過來。
  
  這回他並沒有皺眉,只是無可奈何地看了我一眼,然後便打橫抱起我,那些可樂的污漬瞬間便沾染滿了尹厲衣服的前胸,他卻毫不在意,只是保持著抱著我的姿勢,對與會的眾人交代道:「其餘身上也弄髒的客人,衣服都可以送去乾洗,每人都送一張尹氏的金卡。我先帶我未婚妻去換一下衣服。抱歉失陪了。」
  
  這句話彷彿一個炸彈,在場所有人臉上都露出震驚錯愕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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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9 00:13:22
第十二章(II)

  尹厲卻沒打算再逗留,他只是抱著我快步走了出去。
  
  我卻是恨不得把自己縮成團消失不見。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又弄成這樣狼狽,沒臉見尹厲。
  
  尹厲卻似乎不為所動,他把我抱進了一件客房,進了浴室,開好了花灑,幫我試了水溫,便丟了件浴袍給我:「去洗一洗,別著涼。」
  
  浴室的水蒸汽熏得我滿臉通紅,頭也暈乎乎的,我深一腳淺一腳地踏上地毯,感覺眼前的空間都是扭曲的。
  
  尹厲此刻正在沙發上等我,我踱步過去,有些扭捏地玩弄著浴袍的腰帶。
  
  「尹厲,你會不會嫌棄我?」
  
  尹厲有些意外地看了我一眼,我補了一句:「因為好像只有我才會被可樂噴滿身,陳清煙那樣的人就不會你有沒有覺得我很丟臉?」
  
  尹厲笑了笑:「不會。不然我就不會說你是我未婚妻了。」
  
  說到這裡我便有些生氣:「可是為什麼要挑一個我這麼狼狽的時候說呢!我想像裡我應該穿著及膝的長裙,一身珠光寶氣閃亮迷人地站在記者招待會回答狗仔們的問題,比如『你是怎麼和尹厲相識相戀並成為他未婚妻的』『尹厲和你經歷了怎麼的愛情長跑』,然後我的照片出現在娛樂版的頭條。」
  
  尹厲忍不住笑了一聲:「那我以後再召集點人滿足一下你好了。」
  
  說完那麼一大串話,我的腳步已經有些虛浮了,眼前的尹厲也變成了三個,每一個都情態撩人地看著我,我有些頭大,似乎手腳和臉部表情都已經不是自己的了。
  
  然後我一屁股坐在尹厲身邊,強硬地掰過尹厲的腦袋,非常認真地學著陳清煙的樣子對尹厲做了個飛吻,一邊大著舌頭無賴道:「我飛的好看還是陳清煙好看?!我的比較好看是不是!」雖然口齒不清,但這語氣卻幾乎是強盜般的,我目光灼灼地盯著尹厲,彷彿是在威脅暗示他該給出什麼答案一般。
  
  尹厲笑得肩膀顫動,他伸手摸了一下我的頭,捏了一下我發燙的左臉頰:「你剛才喝了什麼?」
  
  我掰著手指頭數:「一杯那個什麼彩虹,一杯特基拉的日出,哦,不,是兩杯日出,還有一杯紫色的,不知道是什麼的玩意兒,反正顏色我喜歡!」
  
  尹厲的聲音有些哭笑不得:「傻瓜,越是顏色艷麗的酒越是後勁大。」
  
  我順桿爬地說:「是的,我醉了,所以我現在說的話都是醉話。那麼尹厲,你快說!我是不是比陳清煙更好看更優雅更有涵養和你更有共鳴!是不是我的飛吻比較有感覺?」
  
  尹厲並不回答我,只是摸著我的腦袋:「你醉了,快去睡覺,不然明天有你頭疼的。」
  
  我卻不依不饒了:「你一定是覺得我蠢是不是!氣死我了!那個陳清煙!死狐狸精!死小三!都不知道先來後到的順序麼!你的未婚妻昏迷在醫院的時候竟然還不要臉勾引你。氣死我了!今天搖的那罐可樂明明應該她拿到的,為什麼最後是我自己拿到的!」
  
  尹厲聽了更是不知道做什麼表情,他只是萬分溫柔地把我攬進了懷裡,然後親了親我的鼻尖:「這還真是像你會做的事。」
  
  我反抗道:「怎麼啦?!很蠢麼!」
  
  尹厲笑道:「是很蠢。」然後他低聲加了一句,「但是我喜歡。」
  
  我飄飄然道:「這還差不多。」然後我歪著頭皺眉抱怨:「今天穿高跟鞋痛死我了,明明鞋子尺碼是對的,為什麼我的腳就是穿進去感覺不對呢?」
  
  「現在還疼麼?」
  
  我翻了個白眼:「當然啦,我可是穿了一晚上,現在腳趾都還疼。」
  
  尹厲放開了我,把我按進了沙發裡,然後他去打了一盆熱水:「來,把腳伸過來。」
  
  我把腳放進了熱水盆,溫熱的水流彷彿撫慰了我渾身的經脈,尹厲幫我揉了揉有些紅腫的腳背,我舒服的哼哼唧唧。
  
  可以尹厲並沒有鬆手,他開始有節奏地幫我按摩舒緩腳部和小腿的肌肉。我雖然因為酒精的緣故還迷迷糊糊,但卻還是覺察到了不好意思,我推了推尹厲,但他只是笑笑便繼續手上的動作。
  
  我看著水裡我自己的雙腳。那實在稱不上一雙漂亮的腳,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車禍,腳趾和腳背處有很明顯的變形,使得我的腳並不纖細美麗,也因此平常的高跟鞋並不適合我。
  
  忍不住便嫌棄地說了一句「真醜」,尹厲卻鄭重地糾正了我:「顏笑,這樣的腳並不醜,我比你更感謝它,感謝讓你重新站起來,讓我遇到現在的你。」
  
  這之後尹厲把我抱進了柔軟的床裡,我在睡過去前唯一記得的片段,便是他站在床邊,為了拉上落地燈,然後在黑暗裡,我模模糊糊地聽到他歎息著說,「有時候我可真該感謝那場車禍。」
  
  而我來不及詢問是哪場車禍,便抵不住睡意沉入了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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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9 00:13:38
第十三章

  第二天醒來,宿醉的後遺症,我的頭還是隱隱的有些發疼,但模糊地能回憶起昨晚的一些事,想起自己那耍賴的德行,實在覺得臉上有點掛不住,好在尹厲也並沒有拿來調笑,因此我便用一句「我真是喝太醉了!昨晚什麼都記不得了!」來掩飾而過。
  
  報紙上倒也沒有昨晚尹厲的那句「未婚妻」而平添什麼八卦新聞,倒是有不少莫行之的花邊新聞。
  
  而下午的時候,這位娛樂版的男主角倒是在百忙之中給我打了個電話。
  
  「顏笑!有好消息告訴你!」他的聲音振奮,但我總有種他此刻神志不清的錯覺,「是這樣的!我找到一些關於你過去的線索了!待會我過來接你,帶你去看,你一定不敢相信!這竟然這麼巧合。」
  
  坐上莫行之車之後,我才有種無所適從感,我極有可能快要和我的過去見面了,這讓我多少有點惶恐不安,而莫行之在駕駛位上感歎:「哦,你不知道,顏笑,真是巧合,我的現任女友莉蓮是經營畫廊的,這次她從歐洲弄了幾幅畫的臨摹品過來,掛著展覽,結果真讓人不可置信,其中一副畫中的人,完全就是你的樣子!」
  
  我有些失笑:「這應該不可能,我怎麼會變成畫家筆下的人物,還是歐洲的,太誇張了,興許只是長得像。怎麼可能是我。」
  
  然而真正到了那副展品前,我才真的被驚得說不出一句話來。
  
  作為人物肖像來說,那是一幅尺寸過於大的畫作,整整地佔據了半面牆,而那裡面,卻赫然是我的臉。那些臉部特徵,幾乎是沒法否認的。在這幅畫前,我完全調侃不出「撞臉」這種說辭。
  
  我看著這幅畫有些結結巴巴:「可是,我,我不可能有這種表情。」然後我茫然地轉頭看莫行之,彷彿希望他給我一個確定的答案,而他也正拖著下巴,目光在畫作和我之間逡巡,一邊看,一邊也露出疑惑的神色。
  
  「整個臉和身材確定是你沒錯,可是這臉上的神態」他搖了搖頭,「你不可能有這種表情,實在太有違和感了。」
  
  畫作者用了一個很好的光影角度,畫作裡的女孩穿著雪白的禮服,裙擺一路蜿蜒著從樓梯上綺麗地鋪陳下來,她的手上戴著雪白的手套,正漫不經心地提起一邊的裙裾,四肢纖細,脖頸美麗,像是歐洲中世紀的貴族小姐初登社交圈般正要走下鋪著紅色地毯的樓梯。而她的臉上,與其說表情,倒不如說沒有表情,那是一張高雅貴氣帶了微微冷漠的臉,卻讓人移不開眼,是很禁慾的美貌。
  
  我在這幅畫作前覺得毛骨悚然,這分明是一樣的臉,卻因為表情和氣質,有了萬千的差距。
  
  「或許,我想,你有個孿生的姐妹?或者是失散多年的姐妹?」莫行之試探地問道,然後他拍了拍腦袋:「等我打電話給莉蓮問問。」
  
  而在莫行之打電話的過程裡,我一直盯著眼前的這幅畫,真不敢相信,我或許真的有一個孿生姐妹,因為即便這真是和我一模一樣的臉,我也並不可能出現這樣的表情和裝束。
  
  莫行之掛了電話,表情是難得的嚴肅,「莉蓮說這幅畫的作者其實並不只畫了這麼一副人物,他有一整個畫室,到處是這個女孩子為主角的畫作,莉蓮當時都看傻了,這幅放在這裡展覽的,只是一個經過畫作者授權後的臨摹,真品他還收藏著。哦,畫作者是個法籍華裔,莉蓮只知道他叫Louis,似乎中文的姓是黎。」
  
  我有些無措:「我回去告訴尹厲,說不定我身世曲折,這麼一折騰,還能找到我的親姐妹。」
  
  莫行之看了我一眼:「顏笑,我覺得這件事很蹊蹺,你最好還是先別什麼都告訴尹厲。莉蓮說,畫作者告訴她,畫裡的是他深愛的人,並且已經失蹤14個月了。就像是從法國人間蒸發了一樣。」然後他深吸了一口氣,「如果我沒記錯,你從車禍昏迷到現在,差不多也有一年多了吧?而且你的法語,完全沒有口音。」
  
  莫行之的目光有些滲人,我突然覺得後背發涼,總覺得離開一些什麼東西,很近了,但對於這些過去我一直渴求的東西,此刻卻生出了害怕的情緒,只希望面對的時刻永遠不要到來。
  
  「我可以讓莉蓮幫你聯繫畫作者,我覺得你們見個面談一談或許很有價值。」
  
  我僵硬地笑了笑:「不用了,不用了,這不可能是我。」然後我胡亂地看了下時間,「今天就這樣吧,謝謝你帶我過來,我待會還有課,先走了。」
  
  我在莫行之探究的目光裡落荒而逃。
  
  其實下午我並沒有課,倒是答應了魏嚴晚上去幫忙做現場談判的翻譯。他的翻譯公司最近開始拓展業務,不僅僅接筆譯了,也開始試水口譯。我們T大法語系一向有口碑,加上系裡老師的一些人脈,魏嚴第一個生意就接到了大頭。
  
  「是法國古董行會的一個董事,來收購我們這裡一批被倒賣過來的法國中世紀古董,這次的翻譯費,除了基額之外,還有提成,百分之五,按照成交價和他心裡底線價位的價差來抽。這意味著我們有可能大賺一筆!」
  
  我一邊聽著魏嚴介紹這個客戶,一邊心神不寧地刪掉了莫行之剛給我發來的一條短信,他寫,「莉蓮已經拿到了那位畫作者的聯繫方式,選擇權在你。」然後他又給我發了一條,這條短信裡附上了畫作者的電話手機法國地址以及郵件地址。我顫抖了一下手,但到底還是沒有刪掉這條。
  
  然後我假裝很在意地抬頭問魏嚴:「那我要做什麼事情呢?」
  
  魏嚴有些不好意思:「是這樣的,平常的協商談判我翻譯是沒問題,但是因為這次涉及到很多古董行的專有名詞,你好像對這些亂七八糟的偏門生詞很有研究,所以想叫上你當個後援,萬一有需要,也好幫忙掩護下。」
  
  我此刻心中帶了纏繞不清的混亂和不安,胸口彷彿有一個另外一個自己要拚命突圍著分裂出去,我按捺住心中的這種煩躁和衝動,對魏嚴點了點頭:「好的,古董我也不是很有研究,但是昨晚也在網上查了點相關資料,希望今天能幫上你才好。」
  
  魏嚴笑了笑,然後他親暱地摸了摸我的頭:「弄得好回去請你連續吃一個學期!」我心裡太亂,也並沒有計較他此刻過於逾越的動作,我的心裡只有那幅畫,畫中和我有著同樣一張臉的女孩,那傲然的目光彷彿此刻仍然盯著我,讓我覺得呼吸不暢。
  
  因此即便是坐到了談判桌上,我還是有些心不在焉,倒是魏嚴和我們的那位法國客戶相談甚歡。我卻只是側頭看著窗外馬路上的車水馬龍,心中彷彿空了一塊。
  
  「您好,尹先生,這裡是法國奎恩古董行的杜邦先生。」發呆了一會兒,談判對像似乎來了,魏嚴站起來打招呼,我後知後覺地跟著站起來,卻已經慢了一拍,魏嚴拉了拉我的衣服袖子,我才恍惚地坐下,而也是這時才抬頭看。
  
  坐在圓桌對面的,赫然是尹厲。他此刻穿了一身西裝,非常顯身材,挺拔而輪廓完美。我目不轉睛地盯著他。他看到我也有一剎那的驚訝,不過馬上平復下來,然後便不再看我,只禮節性地對著我們這邊笑了笑,並不熱情,而我也早從魏嚴處得知,對方是並不怎麼同意杜邦先生開出的標價的。
  
  我看著尹厲,剛才那顆四處突圍的心突然安分起來,此刻平穩地跳動在我的胸腔裡。
  
  可惜談判進行的非常不順利,尹厲本人幾乎沒怎麼開口,他似乎只是為表尊重和禮節而前來的。談價和協商條款的,都是他帶來的三位助理在進行。
  
  而合同也在所有權的問題面前便止步不前,尹厲的助理堅持咬定不論我們開出什麼價位,那批法國古董的所有權都不會轉讓,只能租讓給法國方去法國展覽,展覽完了,必須物歸原主。而杜邦先生,卻因為這批古董中的一件,是他先人的藏品,很想要買回法國妥貼安置,並非想搞什麼展覽。
  
  魏嚴一個人兼顧翻譯還要抵抗尹厲三個助理的連番轟炸,不一會兒就有些乏力,我也終於從自己的神遊中恢復過來開始觀察場中的情勢。
  
  魏嚴一直在小心地試探尹厲願意鬆口的價位,而又必須謹慎不暴露我方可接受的底價。他是試圖以最小的代價在底線內拿下這個談判,其實本質就和菜市場為了一把蔥討價還價一樣,誰更心狠皮厚腹黑就贏了。可惜作為男人,他沒法拉下身段去和尹厲唾沫橫飛撒潑打滾砍價。兩方便只能一本正經的談,可這樣我們和尹厲比起來就什麼籌碼和優勢都沒有。
  
  而現下的談判已經到了死路。對方不同意所有權轉讓,而魏嚴卻不能拉下面子死纏爛打,他還在妄圖提高報價讓尹厲改主意。
  
  我決定丟開那些糾結,插、入談判,用工作安定自己的內心。
  「尹先生,你既然不願意一整套出售,那這樣考慮一下如何?」這話我是直接衝著尹厲發問的,在整個談判裡,對方能做主的只有尹厲,這場談判首先要拉尹厲下水才是王道,和他的助理談根本無益。
  
  尹厲果然饒有興趣地看了我一眼,他的眼神挺玩味。看著眼前這張臉,我便甩了甩腦海裡剛才那些糾結的想法,只開口道:「那我們現在放棄整批古董的所有權,只想要其中一件,但我們按照偏高於市場價的價位購買,並且為你增加一些附加保價措施和服務。」
  
  尹厲聽了卻不表態,只是含蓄地看了我和魏嚴一眼,笑了笑:「你們還是大學生創業吧,夫妻檔倒是搭配得挺好。」
  
  魏嚴沒做解釋,只打了個太極:「還希望尹先生能理解下我們剛創業的境地,給我們行一些微小的方便。」
  
  尹厲露齒笑了笑,我心中警鈴大作:「尹先生你理解錯了,雖然我們確實是大學生創業,但只是同學,我是有男朋友的。」尹厲說到這個份上,遲鈍如我也終於感覺出來。
  
  魏嚴大概不理解為什麼我要和個外人費心解釋這些,他疑惑地看了我一眼,而尹厲只對我的回答「哦」了一聲,沒有顯得不耐也沒有表現出對這個話題的關心。
  
  我卻不敢怠慢,我在魏嚴的公司兼職這件事尹厲一直不知道,而尹厲剛才那樣的問句顯然已經是他能做出的最大發作了。
  
  我只好諂媚地笑了笑:「我現在只想好好默契地和魏嚴一起把這個談判拿下來,然後拿到我的第一桶金,好給我男朋友買禮物,本想給他一個驚喜。」
  
  尹厲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我只好忽略邊上魏嚴的表情,趁火打劫說道:「尹先生能考慮下我們的提議麼?我們可以承諾未來5年裡補償你因為單獨出售這一件而對整套古董造成的跌價損失,並且一旦杜邦先生或者他的後人,出售那件買得的古董,你將擁有優先購買權。」
  
  「聽著似乎可以,或許我可以考慮考慮。」然後他朝著我們笑了笑:「還有十五分鐘。」
  
  魏嚴聽到此處臉上也露出些喜色,畢竟這已經難得是尹厲的鬆口,我望著尹厲眼睛笑道:「這樣吧,尹先生,不如我們今晚就一鼓作氣把這個合同談好,也少了夜長夢多。」
  
  魏嚴默契道:「我馬上去訂帝星的包廂,還希望尹先生能給我們這個面子。」
  
  尹厲拿起眼前的茶杯把玩起來:「我晚上有一個飯局,是西郊房地產開發商蘇青東的。」然後他抬起眼睛看了看我:「顏小姐如果可以給我一個捨棄他的飯局來和你們談判的理由,讓我信服,那便可以。」
  
  我盯著尹厲的眼睛:「尹先生,我愛我的男朋友,我想要和他一樣有對事業上的成就感,不想只用他的錢,哪怕只有一點錢,我也想靠著自己的能力給他買點什麼。相信如果你也有女朋友而且愛你的女朋友,就會理解我這種迫切想要談判塵埃落定的心情。」
  
  我臉上有些燒,但是還是虛張聲勢地瞪大眼睛盯著對面的尹厲。他皺著的眉頭舒展開來,瞇了瞇眼睛,露出一個好看的笑容:「我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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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9 00:13:54
第十四章

  尹厲雖然最後同意了推掉蘇青東的飯局來就我們的,但也並不意味著他已經同意了我們的方案。因此我和魏嚴也仍然情緒緊繃,而魏嚴一邊開車往帝星趕,一邊還要安慰杜邦先生,顯得有些疲乏。倒是我,倒車鏡裡顯示出的臉反而比來時氣色更好,而為了這一次的談判,我化了淡妝塗了口紅,此刻看上去也頗有點幹練的味道,不得不說,莫行之帶我看完畫之後的沮喪和慌亂,在見到尹厲之後反而消失不見了。
  
  「果然還是異性互相談判容易達成合作,」魏嚴一邊開車一邊從後視鏡裡看我,「倒是第一次聽你搬出你男朋友來,不過尹厲他竟然有固定的女友麼?看上去感情應該不錯,他才會被你的說辭打動。」
  
  魏嚴笑了笑繼續道:「這是你真的男朋友還是被你拿來打幌子的?」
  
  我不覺得這是個和他坦白我和尹厲關係的時刻,但還是坦白了一半:「是的,我有一個男朋友,從我出車禍以後一直守著我,他應該算愛我吧。」
  
  之後魏嚴便不再說話,我們很快到了帝星。
  
  魏嚴在點菜,我便陪著杜邦先生聊天。老先生是戲迷,幾乎巴黎的每個戲院都去過,而令我吃驚的是,他說的那些劇院戲院或者上映的各類表演,我竟然都能和他交談甚歡,很有共同話題。
  
  「小姐,你是在巴黎生活過吧?我真是難得遇到像你這樣對巴黎的各類新老劇院都那麼熟稔的年輕人,就是現在正宗的巴黎人,也大多不瞭解劇院,多可笑,巴黎雖然是文化藝術的花都,它的璀璨卻被太多當地人忽略了。」
  
  我對老先生笑了笑:「只是讀得書多了,其實也並沒有高深的研究。」然而我心裡卻又被迫想起那幅巨大的油畫來,而手中的手機裡,還躺著那個電話號碼。
  我對巴黎和法國有些熟悉的過頭了,彷彿我真在那裡生活過,似乎這部分生活就在我記憶的某一個角落裡安躺,而相比我對現在這個城市卻相當陌生。
  
  「來,菜基本點好了,看看你有什麼想吃的補充下。」好在魏嚴打斷了我的胡思亂想,他把菜單丟給我,挑了挑眉。
  
  我接過來一看,為了拿下尹厲,魏嚴這次真是大手筆了,這點菜的原則簡直是「只點貴的,不點對的。」我拿筆劃掉了所有昂貴的海鮮類,換成了素雅的菜色,然後才把菜單遞回給魏嚴:「尹厲海鮮過敏。」繼而神色自若地加了句:「我昨晚調查了一下尹厲的背景,嗯,你懂的,知己知彼百戰百勝麼 。」
  
  魏嚴笑了一下:「是的,你是看到了他的八卦新聞說他女友,才想到最後一招的麼?」
  
  我喝了口茶,不置可否。
  
  尹厲這次來便沒有再帶著助理,對待我和魏嚴的態度便也隨意了很多,杜邦先生也和他聊了兩句,一派賓主相談甚歡的場景。
  
  從股票料到房地產,到古玩,魏嚴和尹厲似乎頗有共同話題,而飯桌上的潛規則,吃飯時拉近感情,公事一般飯後才好談。
  
  「尹先生的女朋友一定很優秀吧。」不知聊起了什麼,魏嚴把話題扯到了尹厲身上,之前和尹厲的一番閒談下來,他知道這次的談判八成是成了,便和尹厲對飲了幾杯,此刻已然有些微醺了。
  
  尹厲似乎對這樣的問題也不是很建議,他隔著玻璃酒杯看了我一眼:「是很優秀,和我討價還價尤其精明。」
  
  我臉皮厚,只當沒聽懂尹厲話中的意思,只一個勁賣傻地誇獎道:「想必尹先生的女朋友除了優秀一定十分美麗大方有魅力吧?」
  
  尹厲挑了挑眉:「謝謝顏小姐,想必顏小姐的男朋友也一定十分英俊出色。」
  
  「那是,我的男朋友確實英俊出色,唯獨有點善妒,控制欲也有點強,可能還有點間隙性面癱,不過除此以外我們還是十分天造地設的一對。」和我比不要臉,你還差得遠。
  
  尹厲的面皮果然動了動,可他馬上便又維持回了原先那樣鎮定淡然的表情:「我和我女朋友倒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微微有些醉意的魏嚴這時舉起了酒杯:「為天造地設乾杯!」
  
  我和尹厲愣了愣,然後我倆同時心懷不軌地笑了笑,他笑地陰險,我笑地猥瑣,我們同時舉起了酒杯:「為天造地設乾杯!」
  
  好在魏嚴雖然有些微醺,但還記得正事,飯後端上茶水和咖啡,他便開始和尹厲協商起合同來。這一次便比較順利了,尹厲只在幾個地方提出了一些修改,並沒有再做為難。
  
  可杜邦先生又對優先購買權的行使方式提出了異議,尹厲也不想退讓,我們便只能就這一條款又陷入了兩難境地。
  
  而雙方正在就最後這個條款做協商,卻突然眼前一黑,接著便是各處的嘈雜聲。不知何種原因的,似乎停電了,包廂裡也陡然一片黑暗。
  
  包廂裡有片刻的安靜,黑暗裡誰也看不清誰。
  
  我知道我的左邊就坐著尹厲,而且就在我轉頭不遠可以夠到的地方,鬼使神差的,我在黑暗裡伸出了手,拽住了尹厲的,然後小心翼翼不發出聲音地轉頭湊過去貼著他的臉頰親了他一下。
  
  黑暗裡大概真的有什麼邪惡的力量,我有點瘋魔一般,在這片黑暗裡突然很想親近尹厲。心中的那點不安和慌亂彷彿把我的行為模式也大亂重組了。
  
  他愣了愣,被我拽住的手動了動,卻是把我的手收緊不讓走,然後他在黑暗中沿著我的臉頰尋找到我的嘴唇,給了我一個深吻。
  
  魏嚴對眼前這片黑暗的寂靜顯然覺得頗為尷尬,便打破沉默道:「不知尹先生今晚下面還有什麼打算?如果有時間我們可以去舒雨閣坐坐。」舒雨閣是個建築設計都有有特色的茶樓,魏嚴顯然很欣然尹厲這個人。
  
  尹厲卻還在加深和我的吻,他似乎一點不懼怕魏嚴發現什麼疑點,直到自己饜足,才終於放開了我:「不了,晚上打算直接回去了,女朋友不大喜歡我晚歸。」
  魏嚴哈哈笑了兩聲:「尹先生你的女朋友真的太幸福了。」
  
  而尹厲在回答完魏嚴剛才一句後,便繼續捧過我的臉吻起來,我已經有些鼻息急促,黑暗中也已經有些明顯,而尹厲也毫不在乎,只是繼續加深了這個濕漉漉的吻,我能嘗到他舌尖紅酒的味道,讓我彷彿也微醺般頭昏起來。
  
  而魏嚴在說那句的時候,我的內心只能悲鳴,是的,尹厲的女朋友可幸福了,真的非常幸福!幸福的我快哭了!
  
  魏嚴便和尹厲這樣又稀稀拉拉對話了幾句,而尹厲在整個過程中都沒有放開我,直到外面大堂經理的聲音響起來,他才行雲流水般地把我放開。
  
  然後燈突然閃了閃,繼而便整個亮了。我滿臉潮紅地坐在座位上,撩了撩頭髮,努力擺出個儀態端莊的形象,包廂也終於恢復到最初明亮的樣子。
  
  我抬頭看了一眼尹厲,然後我就移不開眼睛了,我只能和見了鬼一樣地盯著他的右臉。
  
  我的媽!!誰來告訴我他的右臉上為什麼有一個鮮艷的唇印!
  
  我只以為黑暗是一切的掩蓋,卻沒想到還能留下這麼大一個罪證一般的後續!
  
  好在我總算還臨危不懼,放在亂世絕對是個英雄,片刻後我便開始拚命對尹厲擠眉弄眼,不停摸自己的右臉,可他卻只當我是搔首弄姿,然後他喝了口酒,帶著右臉頰的一個唇印,鎮定地對魏嚴道:「最後一個協議那就按杜邦先生的來擬吧。你們第一次做談判也不容易,我也想早點回去了。」他的儀態一如既往的高雅,只可惜了那個唇印,讓他一下子從禁慾系變身偷情系,十足掉檔次。而他本人卻猶不自知,此刻還頗虛偽地妄圖營造高貴清雅的形象。
  
  魏嚴自然也早就注意到了尹厲臉上的唇印,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眼神在我和尹厲之間逡巡。然而他終究還是什麼都沒說,他的眸色暗了暗,在抬頭時,便已經收斂好了情緒。
  
  他選擇了無視尹厲臉上那個唇印。這種場景裡,如若指點尹厲擦乾淨臉上的唇印,才是於我們都尷尬。魏嚴只能假裝一無所知,我自然也順水推舟地不做聲。
  
  魏嚴轉頭對著尹厲笑起來:「那好的,我會將這次協商的一些修改條款加進購買合同,擬好合同寄給你。」
  
  我維持著臉部肌肉痙攣的趨勢,看著姿態端莊舉止得體,面容冷靜的尹厲,帶著烈焰紅唇印,頗為公式化地點了點頭;「好的,這件事我會交給我的助理林琴負責,接下來如果有接洽工作你和她聯繫就可以。」然後他看了看手錶:「謝謝今晚的招待,那我就先告辭了。」
  
  尹厲說完便起身拿了衣服,對我們點點頭,便離開了,而我和魏嚴自然要留著結賬。
  
  直到他走出去了十分多鐘,魏嚴才終於看我,眼神頗為複雜,一派欲言又止,最後千言萬語才凝成一句:「你就這樣讓他出去?」
  
  而等魏嚴此刻一提醒,我才終於醒悟過來追了出去,可惜大廳裡哪裡還有尹厲的身影,我跑到門口也找了一圈,未果。只能帶著一張腎虛一般的臉走回了包廂。
  
  魏嚴正在抽煙,臉色有些難辨,我開門時他便轉頭看我,眼神隱在煙霧裡看不真切。
  
  然後他彈了彈煙灰:「顏笑,我知道你想幫我,但你不能這樣。」他一邊說一邊似乎在費力斟酌詞彙,「其實這個談判拿不下來也不會怎麼樣,誰都要摔幾次。下午時候我便有些奇怪,覺得尹厲對你的態度有些微妙,本來我還一個勁地欣賞他,覺得他身居高位,還能一心一意對他女友,卻不料他是這樣的人,還有你,我知道你背景複雜,可……」
  
  我追尹厲追的口乾舌燥,拿起茶水大口一乾,才喘著氣解釋道:「哎,你大可以放心地繼續欣賞尹厲,你也別自責,其實是我不坦白,我一直沒告訴你,尹厲說的那女朋友就是我,沒關係,親一下臉而已,他不大在乎。」
  
  魏嚴的表情果然相當精彩,這已經不是拿震驚可以形容的,簡直是驚悚。可惜此刻我都無力欣賞,我喝了水,便繼續出去找尹厲,反正我打算好了,要是能在人少的地方截住他,那我就告訴他讓他擦掉臉上的印子,要是他不幸已經帶著唇印走到人群中去了,那我就裝作不認識他讓他被人慘烈圍觀去好了。
  
  哎,我們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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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9 00:14:16
第十五章

  後來我果然沒有攔截到尹厲,當晚他回來的時候倒是表情淡然,臉上的唇印已經擦掉了,他逕自進了浴室,洗完澡才帶著一頭濕漉漉的水珠過來開酒。
  
  我討好地對他說:「今晚謝謝配合啊!」
  
  可他卻沒搭理我,只看了我一眼就起身去拿酒杯,然後倒了小半個底,坐在對面的沙發上查郵件。
  
  眼看酒很快就要見底,我看他意欲起身,便終於忍不住拉住了他:「哎,我也不是有意的嘛,這也是我第一次這麼幹啊,技術不成熟情有可原,我怎麼會想到會有副作用,何況你自己也不好啊,你以前就沒有類似的經歷麼?你該自己有意識檢查臉上有沒有唇印啊!」
  
  尹厲這下終於笑了,眼睛都瞇了起來:「顏笑,敢不經過我同意這樣親我臉的,以前還沒有。」
  
  我哼哼哈哈笑了兩聲,看得出尹厲的心情不錯,便信口開河道:「這叫幫你破廉恥,成大事者要不拘小節,這種過剩的廉恥心第一個就要丟掉,人不要臉天下無敵,你以後就懂了。」
  
  尹厲沒有答話,他近來對我越發縱容了,我對他原先有著的那一份不敢靠近感似乎也在崩塌,我望著他喝盡了杯裡最後一口紅酒,聽他自語一般地說:「你和以前真是判若兩人。」然後他俯身下來,又吻住了我的嘴唇:「讓我們來加深一下今晚的記憶。」
  
  他的眼睛深情而帶有欲、望,我突然不敢直視。好在他總是禮貌而克制的,最後尹厲吻了吻我的額頭,便去了書房。
  
  而等尹厲回書房了,我才終於掏出了手機,那上面還有莫行之發給我的短信,有著那個法國華裔的聯繫方式。這兩天不管無意還是刻意,魏嚴的事情讓我很好地給自己找了個借口轉移了視線。可我終究知道,對於這件事我恐怕還是要面對,這樣驚人的一致的面貌,不是一句巧合可以解釋的。
  
  換做幾個月前的我,恐怕此刻都不會有甚至一秒鐘的遲疑,因為我什麼都沒有,即使過去對我而言將是最差的部分,也不過那樣,我沒什麼好失去。可現在不一樣,我對現在的生活滿意,我不想迎接任何變數。我望著手機裡的聯繫人名字,仍然下不定決心。
  
  這件事一拖就被拖了一個星期,我選擇性的忽略了它,我用從魏嚴那收入的錢給尹厲買了一條領帶,剩下的零錢給家裡添了一套碗,給尹厲買了一個圍裙,鼓勵他好好幹家務,而這一個星期裡尹厲竟然都非常配合地每天刷碗 。
  
  今天正週日,尹厲下廚做了菜後便穿上圍裙去廚房洗碗了,我摸著肚皮坐在飯桌前打遊戲,午後的陽光正盛,讓人禁不住便有些懶洋洋,我抬頭看了一眼尹厲,透過廚房的窗戶,陽光打在他的側臉,顯得溫暖而隨意。和他平時做事一樣,他洗碗的時候都讓你覺得嚴謹可靠,彷彿是在做另外一件隆重的事。
  
  我打了個哈欠,瞇著淚水迷濛的眼,對著尹厲好看的側面喃喃道:「哎,真好看。」
  
  水聲太大,尹厲沒有聽見,他關上水龍頭,「嗯?」了一聲,臉朝著我的方向看過來,表情是柔和和迷糊的。
  
  這個男人最溫和的一面,全是我的。我滿足而惡意地想著。而尹厲總有一種魔力,在不經意間不斷擊中你,讓你再一次地領略他的吸引力。他冷酷的時候我覺得他漂亮禁慾而且高不可攀,處處帶了高傲貴氣;他溫和的時候我又覺得他隱忍強大柔和。
  
  他可以是別人眼裡執掌生死地翻雲覆雨的尹厲,但只有我可以看到他看著八卦雜誌自己新聞時候微微皺起的眉角,只有我知道他起床之後半個小時內迷糊的表情,只有我可以半夜睡不著去敲他的門。
  
  他和我的過去撲朔迷離,我曾經防備他敵視他,可是那又怎麼樣呢?此刻的每一秒都是鮮活的,此刻我越來越喜歡這個人,只希望他也一樣喜歡我。
  
  「你剛才說什麼?」這時候的尹厲已經洗完了碗,身上還帶著青檸的洗潔精味。
  
  「尹厲,你吃過火鍋麼?」
  
  尹厲果不其然地搖了搖頭。
  
  「是這樣的,今晚我們系裡幾個打算一起去吃火鍋,可以帶家屬的,你要是不介意可以和我一起去?」
  
  我知道有錢人吃火鍋掉價,像尹厲這樣富N代的,八成是連火鍋長什麼樣都不知道,可如今我挺喜歡他,就想拉著他也體驗一下他沒有機會經歷的人生,他教給我很多東西,陪伴我引我進入他所在的世界,我也想讓他知道我的世界,他在影響我,我也想影響他。
  尹厲想了想:「我晚上有個飯局。」
  
  他的拒絕很委婉,可我還是有些失落,只「哦」了一聲。可我也知道尹厲是真忙,黃昏開始,他的電話便多了起來,不多會兒便匆匆出門了,走前倒是問了我火鍋店的地址。
  
  然而到火鍋店門口和吳梅他們集合的時候我還是有些心不在焉,火鍋店週日的生意尤其好,我們排了十多分鐘的隊才輪到有包廂,然而這十多分鐘卻讓我覺得頗為煎熬,周圍不是結伴而來的學生就是情侶,有些嘈雜,但甜蜜的氣氛卻擋不住,系裡的女孩子們大多挽著男朋友的臂膀,打扮的美麗得體,更映襯得我形單影隻。
  
  「顏笑,魏嚴今晚有個翻譯稿截止才沒來,你怎麼也一個人呢?」蘇琳琳踩了雙小高跟,抬起下巴像只驕傲的小母雞。其餘女生其實也在不經意地注意我,女孩子潛意識裡拼的除了臉孔學業家境便是男友了,雖然只有蘇琳琳直白挑釁地問了出來,但她們顯然也是好奇關心的。
  
  「我男朋友也忙著工作呢。事業心重。」
  
  蘇琳琳聽了我的回答笑了笑,顯然沒把我這句話放心上,臉上顯露出「你要麼沒男朋友,要麼拿不出手」的了然神色。
  
  好在火鍋一上,大家都熱火朝天的吃起來,沒人再糾結我男朋友的話題。這次點了個麻辣鍋,吃起來尤其有氣氛,一桌子上都是系裡上屆哪些學長學姐的工作找得好,哪些門路我們可以靠一靠,再就是整個外語學院的八卦新聞,英語系的誰甩了德語系的誰,日語系的幾個教授為了系主任之位正鬥得厲害。
  
  可惜這些話題說完了,便是姑娘們互相介紹男朋友們認識了。
  
  「嗯,對,我是做律師的,中美雙執業,哦,是的,在那家外所,這是我的名片。」
  
  「哎呀,張晴,你男朋友做律師好厲害啊!」
  
  「算了,就是累啊,案子多的時候開會開個不停,上次做上市IPO,半個月都沒時間說個話,還是你男朋友做公務員好。」
  
  「哪裡比得上丹丹男朋友好啊,她男朋友和她一屆的,我們學校建築系的高材生,還是一起上學最好,可以天天在一起的,我男朋友就是公務員也要每天上班不能陪我哎。」
  
  這下飯桌上只有我和蘇琳琳大眼瞪小眼插不進話,其餘男女都忙著互相結識拓展社交圈多一份人脈,蘇琳琳矜持地擺弄著手機,我便很實在地燙著牛肉。
  
  「哎,早知道這樣無聊就不來了。」蘇琳琳低聲地抱怨了句。
  
  我一邊吭哧吭哧往嘴裡塞牛肉一邊瞥了她一眼:「知足吧,要是這裡有結婚生過孩子的,這時候就不是交流男朋友了,怕是要交流自己小孩的一把屎一把尿了。」人對於自己擁有東西的隱性炫耀,幾乎是本性。
  
  席間倒是有女同學好心和我搭話:「顏笑,我男朋友公司有個同事人很好的,覺得和你蠻合適的,要不要介紹你們認識一下?對方條件也不錯的。」
  
  我正想再次澄清我是真的有「家室」的人,手機卻響起來,我只能抱歉笑笑:「我出去接個電話。」
  
  號碼是尹厲的,他這時候打過來,我倒是心裡頗有些怨氣,接起來口氣也不大好。他倒不在意,只是問:「顏笑,你在哪裡?火鍋吃完了麼?」
  
  我緩了口氣:「沒。」
  
  「我提早結束了飯局,現在在火鍋店門口,不知道你們包廂號,你來領我下。」我已經能聽到尹厲周圍嘈雜的聲響,這讓他的聲音聽起來斷斷續續,他的語氣仍然淡然,然而我心裡卻慌亂地跳動起來。
  
  他竟然過來了。
  
  有時候我害怕尹厲的聰明,可這樣的聰明,卻又讓我喜歡。我知道尹厲應該是讀懂了我邀請他來吃火鍋裡的想法,他知道我也想努力地給他有些不一樣的經歷,而他現在過來了,他本來可以裝傻充愣假裝不知道,可他沒有,他一直在努力遷就我,只是他什麼都不說,他是個沉默並且不會邀功撒嬌的男人。
  
  我握著手機,等我的心終於重新找回原來跳動的韻律,才跑回包廂:「我再帶一個人來,沒有關係吧?我男朋友剛到,我出去接一下。」
  
  剛才和我搭話的女生便吐了吐舌頭:「不介意不介意,顏笑你真是深藏不露,原本見你都獨來獨往的,果然還是早就有男朋友了,我給你亂介紹的事待會不要和你男朋友說哦。」她說完這句身後便是此起彼伏一片起哄聲。這一刻我卻一句沒聽清他們在說什麼,我的心已經被別的東西佔滿了。
  
  往門口走去,我一眼便看到了尹厲。他穿得已經很含蓄低調,可大約這個男人和低調就是掛不上勾的,凌厲的貴氣已經深入他的骨髓,他的氣質就是這樣。不論怎麼穿,他都太顯眼,此刻他站在門口,身邊是排隊等桌子的顧客,幾個小女生已經開始不停偷瞄他,還有幾個舉起手機偷拍。
  
  我扭扭捏捏跑過去拉他的衣服:「包廂裡人還挺多的。」
  
  尹厲拍了拍我的頭笑了笑。
  
  可惜我還是低估了尹厲這張臉的殺傷力,畢竟包廂裡其餘人不像我,每天都能看到這張臉,才能在美色面前也把持住表現得冷靜自持。
  
  我帶著尹厲走進包廂的時候眾人又流露出一臉玄幻的表情。而尹厲倒是很自若,他在我的指示下坐下來,非常自然地朝在座眾位點了點頭,然後就強勢地摟過我的腰:「尹厲,顏笑的未婚夫。」
  
  我對「未婚夫」這個稱謂抽了抽嘴角,補充介紹道:「其實就是男朋友。」說完我偷偷看了蘇琳琳一眼,她在尹厲進門時候就瞪大了眼睛,這些人裡也大約只有她認識尹厲。尹厲很低調,媒體雜誌上鮮少出現他的八卦。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張晴的律師男友,他禮貌地笑了笑:「劉邵陽,很高興見到尹先生。」劉邵陽說完話很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他大概也是認出了尹厲。其餘人就隨意很多,只喊尹厲全名。尹厲也很配合,一一微笑,表現得相當合群,並且不出挑,他不去主導話題也不跟風,只在適當的時候表達一兩句,顯得謙和卻不遲鈍。
  
  趁著他們說話的當口,我往火鍋裡又下了點肉,蘸了點芝麻醬給尹厲:「有點辣。」
  
  尹厲顯然對眼前的吃法不習慣,但他甚至可以稱為乖巧般地拿起我的筷子把肉送進了嘴裡。我又給他弄了點金針菇和蔬菜,尹厲都乖乖配合吃了。他的吃相文雅,簡直不合火鍋的氣氛,可是看著他因為吃辣微微變紅的鼻尖和臉頰,我倒覺得新鮮好玩。
  
  而整個過程蘇琳琳的臉上彷彿貼著一個巨型橫幅,就差上書「這不是真的,我的眼睛一定瞎了,這一定是幻覺。」的字樣了。而直到我起身去廁所,她才終於按捺不住跟上來,在廁所外面一把拽住了我:「顏笑,不要和我裝傻,你就沒什麼要和我說的?」然後她面帶冷笑:「現在你心裡想什麼就說什麼。」
  
  於是我只好誠懇地建議道:「你先把手放了行不?我尿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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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9 00:14:32
第十六章

  再回去的時候蘇琳琳已經坐在包廂裡了,正在和尹厲答話,然而尹厲的表情很疏淡,我大搖大擺走到尹厲旁邊,主動把頭靠到他肩上,歪著頭看蘇琳琳,尹厲便結束了和蘇琳琳的交談,摸了摸我的頭。他低了頭,頭髮掃在我額頭上,低聲說:「待會等人散了我帶你去個地方。」
  
  我答應,看著尹厲一雙好看的眼睛,便再沒心情去看蘇琳琳的表情。直到走出火鍋店,我還沉浸在迷迷糊糊的幸福感中。
  
  尹厲取了車,逕自開了將近半小時的車程,甚至跑了一段山路,才終於停了下來,山上的空氣很清新,但夜間卻有些冷,尹厲脫下他的外套給我:「上面開不上去了,可能要走一段山路。」然後他便過來牽了我的手,手心溫暖,「這裡是新建的觀星台,今晚沒有雲,很適合看星星。」
  
  這個觀星用的天文台我是知道的,新聞裡一直放著,斥資建了幾年,規模頗為宏大,下個月才對外向遊客開放,卻不知道尹厲還有這個閒情逸致半夜看星星。
  
  「過來。」尹厲喊了我一聲,然後便在我眼前蹲下去,看著我愣在一邊他微微地瞪了我一眼:「你穿的高跟,我沒考慮到,下次在我車裡幫你都放雙拖鞋和運動鞋,現在快過來,我背你上去。」
  
  我有些不好意思:「這雙是坡跟,也沒幾厘米,我自己走吧。」
  
  尹厲卻不大高興地看了我一眼:「你要我白蹲麼?而且你的腿車禍就是恢復了也不能做太激烈的運動,穿著坡跟上山,你想再去醫院一次麼?」
  
  我這才不大情願地趴到他背上,這一靠上去就不想下來了,尹厲的背寬厚溫暖,他路走得很穩,我趴在他背上,一路走過星光照耀下的小徑,週遭靜謐神秘,只有隱隱微弱的蟲鳴,空氣裡有夜露和青草的味道,還有尹厲頸間煙草的味道。
  
  恍惚的一瞬間,我心裡有些隱秘地想,就這樣一路走下去,不要停,走到我們都老了。
  
  可尹厲顯然沒有我這樣風花雪月的念頭,他只是沉穩地站定腳步,然後告訴我:「到了。」我便只好揉了揉眼睛,從他身上下來。
  
  眼前的建築整體呈白色,玻璃門上是群星的圖案,尹厲拿磁卡刷開了門,進入大廳我抬頭才發現,天頂上竟然是星座和星團圖,大概是採用了螢光設計,在黑暗中就如懸掛在天頂上的一個巨大星空,讓我移不開眼。而整個大廳也設計成展館一般的樣子,使用了全玻璃牆壁。在這個沒有其餘摩天高樓遮蓋的山頂,月光便肆無忌憚無阻礙地照耀進大廳,照在大廳乳白色的瓷磚上,伴隨著光線的扭轉,彷彿是倒影在地上的月亮湖泊。
  
  我和尹厲此刻便彷彿置身宇宙,擁有這一整片的月光和星群。
  
  而在我愣神抬頭的時候,尹厲開好了觀測台的門,過來牽了我:「讓你看真的星星,比這裡還漂亮。」
  
  尹厲領我走進觀測台,彎腰開始擺弄調節天文望遠鏡:「如果能到更晚一點,星團能看得更清楚。」
  
  我湊到望遠鏡上看,尹厲在一邊講解,銀河的星群,此刻看起來彷彿是一片被光照亮的雲。我從來沒有這樣近距離看銀河,只覺得在那些真實的,但離開我幾千幾萬年光年距離的星群下,宇宙壯美而浩渺。我不懂天文學,我只能單純地感慨美麗和神秘。
  
  而尹厲也不像個有閒情逸致的天文愛好者,我把眼光從宇宙轉到他身上,我仍然疑惑,這個男人半夜帶我來觀星台,絕對不是為了讓我仰望星空或者治療頸椎病的。
  
  我看著他。
  
  尹厲也看著我,他仍然優雅仍然不緊不慢:「人類能觀測到的太陽系外最近的恆星,距離地球4.2光年,能看到的最遠恆星,距離地球137億光年,宇宙間充斥滿了不同的星團,有些年輕得尚在成型,有些卻已經死亡,可它們的光卻仍然在浩瀚的宇宙裡尋找對方。」尹厲說到這一句,終於有所動作,我看到他從褲子口袋裡拿出了一個黑色鴨絨小盒子,然後他看著我的眼睛,朝著我單膝跪地。
  
  「這些星體甚至不在一個星系不在一個區域不在一個時間軸上,它們的光卻仍然有機會藉以在我們的眼睛裡相逢。」
  
  我看著尹厲比星群還好看的眼睛,這一刻胸中卻彷彿是浩瀚的宇宙,新生的星群正在我的胸中擊撞,光芒閃耀地生長,我看著他打開盒子,露出裡面漂亮的鑽戒。
  
  「你失去過記憶,失去過我們之間的過往,在你眼裡的時間,或許永遠不能與我同一步調,你的世界也或許與我的迥然不同,可是不論過去的你還是現在的你,都與我相遇以及重逢了。我愛你。跨越過時間和不同的世界,與宇宙同在。」
  
  尹厲說完這句,朝我沉著而堅定地笑了笑,然後他拿出那枚鑽戒,拉起我的手,為我套進手指,然後他虔誠地親吻我戴著戒指的手指:「你將是被我從運行軌道裡中途攔截下的璀璨之星。」
  
  「顏笑,嫁給我。」
  
  我心中的宇宙終於轟的一聲,新生的星群互相碰撞爆炸,產生巨大的遮蔽整個宇宙般的塵埃和電子風暴,破壞性毀滅一般帶了巨大的力量。而我覺得,那樣狂暴一般的新生,也是極美的。
  
  我昏昏沉沉地想,在這種求婚面前不去關心這鑽石有多少克拉,而去聯想宇宙大爆炸,我的腦子大概是壞掉了。
  
  好在我被沖昏的頭腦在下山時候的冷風中終於被吹醒了。尹厲仍然背著我下山,我靠在他背上還沉浸在剛才那一場求婚裡。在被巨大的喜悅衝擊過後便是巨大的不知所措,尹厲說完之後我便絲毫不知道應該在這種情況下如何表現,倒是尹厲很鎮定,他站起來吻了吻我的臉頰,安撫道:「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的感覺,我對你的誓言不會變,但你不需要急著回答,我知道你需要時間。」
  
  此時已近午夜,我抬頭望窗外,即使不借助天文望遠鏡,此刻也能清晰地看到明亮的星星。尹厲安靜地並肩與我站著,同時仰望這一片靜謐的星空,我們大約心情迥異,一個剛完成求婚的人和一個剛被求婚的人。
  
  尹厲總是體貼的,我確實還需要些時間消化,而他的態度仍然自然默契,讓我安心。
  
  下山的路上我便在一遍遍回想剛才的求婚場景,越發覺得自己品格確實挺高尚,
  這麼閃瞎眼的一顆大鑽,這麼英俊一張臉,我都能堅守陣地,彰顯了現代女性的高雅和矜持,實在值得表揚。
  
  這樣一路自我感覺良好地想著,回了家便是倒頭就睡,然而大概所謂新一代女性矜持觀實在太過膨脹,當晚詭異的夢裡,我姿態冷艷地拒絕了跪在地上男人的求婚,夢裡的情節自然不真實,那男人拿著紅色的盒子,鑽戒的款式也換了,還說著漂亮的法語,只有臉看不真切,但卻顯然不是尹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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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9 00:14:52
第十七章

    尹厲給了我了一周時間考慮。這一周裡他正好要出差開會,但為了彰顯自己的存在感,倒是每天送我大把大把的鮮紅色玫瑰,這樣幾天簽收下來,家裡便整個都瀰漫著玫瑰的清香,習慣之後我倒是覺得玫瑰確實比百合好,百合的香味對比起來未免濃郁了點。

    而今天已經是他離開的第六天了。昨晚尹厲的短信裡便說今夜會回來。我心裡有些隱隱的緊張和期待,其實我自己也很清楚,在我被尹厲求婚第二天,主動狠心刪掉了莫行之給我的那個畫家聯繫方式後,我便知道自己會給尹厲什麼樣的答案了。

    這樣六天來我對尹厲倒是頗為思念,但又有些扭捏,總覺得當面和他講:「我同意嫁給你。」有些不符合我的性格。潛意識裡我總覺得該是我拽著尹厲的衣襟,把他打得痛哭流涕,然後逼迫他:「說,你娶不娶我?!」現在這種發展倒讓我很些落差。

    而此時我正坐在閣樓裡,曬著黃昏的暖陽,隨手翻出張紙塗塗畫畫,心中突然有個想法,或許我把自己的答案寫在紙上,讓尹厲自己發現,然後我們的目光交匯在溫情和默契中,迸發出愛情的火花,這樣的場景於將來更有紀念意義。於是我便在便簽紙上歪歪扭捏用螢光筆塗鴉了「我嫁!」兩個大字,寫得潦草,張牙舞爪。

    寫完後我又開始想該放在哪裡,思來想去沒有好的選擇,便索性站起身來到窗前看風景。

    這一看果然就讓我很迸發靈感。院子前面那棵銀杏下,分明站的就是尹厲,他此時正背對著我站著,穿了件以前穿過的灰色針織衫,似乎正在和什麼人通話。

    他大約想提前趕回來給我個驚喜,我盯著寫了「我嫁!」的紙看了眼,想,那我也給他個驚喜。

    我把那紙捏成團,又找來幾張白紙,一張一張裹住這個小紙團,片刻後便是一個小型的紙球,我又拿螢光筆在紙球外面寫上「打開看看,驚喜!」這才屁顛顛地又跑回窗口。

    還好尹厲還在打電話,他正低了頭,看著地上自己的影子,這是個挺好的動作,為我擺出了個很容易襲擊的狀態。

    我甩了甩胳膊,拿著紙球就往他丟去。因為有風,紙球偏離了一些方向,最後只輕輕擦到他的肩,便錯開滾落到地上,不過也終於引起了他的注意。我得意洋洋趴在窗前打算看他的反應。

    尹厲被砸到後果然有些疑惑,他先撿起了紙球,才抬頭往我這裡看過來。我朝他招招手,然而等他把臉全抬起來,我才發現,糟!砸錯人了!

    那張臉分明不是尹厲。模模糊糊我只看清是個五官深刻挺拔的男人,和尹厲骨架相似,加之穿了尹厲曾有過的同款衣物,站在家門前,我便先入為主靠著一個背影認定是尹厲。

    而想到紙團裡的內容,就是我臉皮再厚,這樣的烏龍也實在有點害臊,而對面的男人大概是被我砸傻了,此刻竟然捧著紙球,一臉震驚地盯著我看,滿臉蒼白。我立刻把頭縮了,蹲到窗戶下面躲起來。

    過了一會兒我偷偷用窗簾遮住臉往下望,那男人果然已經走了,我鬆了口氣。大概只以為是我惡作劇吧。可還沒等我開心幾秒鐘,樓下的大門卻傳來了門鈴聲音。聲聲不絕。

    我跑到監控室看,門外這次是清晰無水印的一張臉,果然剛才那個男人的臉。不得不說,也是一張出色的臉,和尹厲的精緻不一樣,這個男人長得是粗獷的英俊,可惜此刻再好看的臉在我眼裡都面目可憎。

    他不停按著門鈴,臉上的表情焦躁偏執,嘴裡說著什麼,而他大概因為篤定地知道我在家,便擺出一副老子要一路按下去直到地老天荒的架勢。

    我當然不可能給他開門,家裡只有我一個人,何況這男的長再好有什麼用,看上去有點神經不正常,不就砸你一紙球,一看這麼身強力壯,這麼輕輕擦過肩膀還能砸出什麼問題。這麼想完我便不再理會,只把立體音響開起來,好蓋過這門鈴聲和他的聲音。

    直到我放完了一張貝多芬,新換了一張農村民樂,「大妹子大妹子大~」循環了三四遍,那門鈴聲才終於靜止。而不多會兒尹厲真身倒也回來了,大概是連續6天的會議,他的臉色十分難看,甚至可以稱得上有些陰沉,眼神裡都帶了點肅殺,他鮮少露出這種表情。

    我衝上去給他說了今天的烏龍,他的表情才緩和下來:「那後來那個人呢?」

    我撇了撇嘴:「我也不知道,大概走了吧,可惜被他拿走了那個紙球。」

    尹厲難得對這件事很感興趣,並且很會抓重點:「紙球裡你寫了什麼?」

    「給你的答覆唄!」我有些扭捏,然後顧左右而言他地打岔道:「你說那男的會不會還來啊?」

    尹厲的眼睛亮了亮,驅散了之前的那些陰翳,可片刻卻又恢復到了複雜深沉:「那他是看到了內容,也看到了你的臉。」語氣像是在思考什麼。

    然後他收斂了沉思的神色,笑了笑,過來摸了摸我的頭:「這次真是太不小心了。我不會讓他再有機會接近你的。那個紙球我也要拿回來。不過在這之前有樣東西要先給你。」

    尹厲說完便轉身去了書房,拿出了一個盒子,他打開來,裡面是一隻翡翠鐲子:「這是屬於尹家新任女主人的。我父母備下的,要是他們還在,一定都會非常喜歡你。」

    我最近收尹厲的禮物收到手軟,頗有些顫抖地任由他給我戴上了鐲子,大小正合適,綠瑩瑩的,襯得手腕纖細,很貴氣,倒是襯得我這張臉上的神情越發俗氣,生生把鐲子所蘊含的氣質扭曲成了暴發戶氣息。

    而對於這樣的不相稱,尹厲還能真心實意地誇讚道:「配你正合適。」然後他親了親我的眼睛,「這套房子我也過戶到你名下了。你父母的信息我一直沒法查到,這套房子就當做是他們給你的嫁妝吧。」

    尹厲笑了笑:「你不是喜歡人帥錢多腦子傻的麼?我現在比起莫行之三方面都各勝一籌吧?」

    我忍不住笑了出來,抓了只墨水筆:「把手伸出來。」

    尹厲乖乖地伸出手,我抓過他的手腕,在背面利索地畫了一個手錶,畫完了表面的刻盤,再仔細畫了表帶,最後很大手筆地在表盤和表帶上都寫上了三個大字。

    尹厲促狹地看了我一眼:「勞力士?」

    我鄭重地點了點頭:「訂婚禮物。」

    尹厲瞇了瞇眼睛,看了眼手腕上的「勞力士」:「把你的手也伸出來。」他一邊這麼說著一邊就直接過來拉了我的手出來。

    「別把爪子蜷著,攤開。」

    我順從地依言照辦,尹厲伸出手指,按著我手心的生命線輕輕描摹,然後他拿起墨水筆,在我生命線五分之一的地方寫字,他低著頭,寫得緩慢而認真,細碎的頭髮便落在我的視線裡,我只能感覺到手心裡沿著生命線那種癢癢的觸覺。

    「好了,這也是我送你的東西。」

    我低頭一看,原來尹厲在我手掌上大約五分之一的地方開始簽字,寫上了自己的名字,他的字很好看,而他刻意把他的名字寫得飄逸到佔據了我後面生命線全部的部分。

    「如果我們能活百歲,那麼我遇到你,算是在你生命五分之一的地方,從這個時刻開始,我就會一路佔據著出現在你往後的人生裡。我把我自己的人生一併送給你了。」

    尹厲一邊說一邊用幽深的黑眼珠子看著我,我縮回了手,他的名字便給我握在掌心,眼睛長得好看的男人真是佔便宜,他們專心致志望著你,眼瞳裡只倒影出你時說著情話,那簡直是原子彈一樣的毀滅力。太動人心魄。

    可我嘴上還要掙扎一番:「怎麼沒發現你能說出這麼深情又煽情的話。八卦上可是都說你冷情的。」

    尹厲聽完笑得很開心,然後他低頭湊到我耳邊:「這要看遇到的是什麼人。」他定了定:「我承認你剛失憶我很牴觸忘記了過去的你,對你也有過冷淡態度,但此刻我卻遠比過去更喜歡現在的你。我想和你生活在一起,有更多更好的未來時光,去填補忘記的過去。」說完他吻落在了我的耳朵上。

    這本是濃情蜜意的好時刻,因此我倆都沒在意樓下有人用鑰匙開了門,一路沿著樓梯走了上來。

    但我比尹厲先意識到有人,我推了推他,他顯然不大高興被打擾,皺著眉去看樓梯口站著的人。

    是個身材高挑,五官出色但相當面熟的女孩,此刻她正臉色煞白地看著我們,更準確地說是盯著我,宛若見了鬼一般。和尹厲如出一轍的漂亮眼睛裡全是驚恐。

    她顫抖著聲音質問尹厲:「哥,這是怎麼回事?」語氣裡是隱隱帶了憤怒和上位者習慣性的積威,我這才想起來在哪裡看過她的臉。

    她是尹厲那個跳芭蕾的妹妹。

    而她現在看我的表情卻像有著血海深仇一般,雖然努力壓抑,但這種對我的厭惡實在太過濃烈,還是擴散了出來。空氣裡的火藥味一觸即發。

    尹厲沉下臉:「尹萱,你正要問你,你回來為什麼不先通知我。」然後他把我往身後攏了攏,摸了摸我的頭:「這是顏笑,我的未婚妻,你還沒見過,她失憶了。」他把未婚妻這三個字咬得很重,保護的意味很濃。

    而尹萱聽到這句,語氣裡寫滿了不可置信的震驚:「哥,你到底,到底在想什麼?」

    她似乎花盡了力氣才說完了這一句,繼而便滿臉憎惡而又蒼白地看著我,非常咬牙切齒,然後便突然神經質地笑了:「哥,你知道他也回來了是不是?現在這件事我也不知道要怎麼收場了。」說完她便摔門而出,巨大的聲音震得我一哆嗦。

    尹厲頭痛般的揉了揉眉心,他拉過我,安撫了幾句,親了親我的臉:「尹萱一直太任性,性格也有些太偏激,她一直希望我能和她的一個閨蜜在一起,所以看到你情緒有些激烈。她這樣子情緒不穩定的一個人出去我不大放心,我待會出去找她,順帶和她談談,馬上回來,明天讓她給你道歉,今晚她的表現可真是太沒有家教了。」

    我點了點頭,尹厲復又過來親了下我的眼睛:「不要胡思亂想,尹萱也就是小孩子脾氣,你早點睡,不用等我。」說完他便拿過車鑰匙出了門。

    大廳裡便還只剩下我空站著。

    這整個過程不過十幾分鐘,而這對兄妹倆的對話卻彷彿是邪教暗語一般,我完全雲裡霧裡搞不清狀況,但從互動來看便是高潮迭起險象環生的一個豪門秘辛。尹厲越是要我不要胡思亂想,我就越是難以管住自己的思維。總覺得我好像觸碰到了一個什麼不得了的大秘密。像是一個漩渦,沒有給我帶來窺視奧秘的快感,卻隱隱讓我有點不安,因為我有了個了不得的猜想。

    失憶臥床期間我看了不少言情小說,豪門多孽緣,三十幾本豪門虐戀裡,十幾本是亂、倫之愛。

    按照眼前種種跡象,我怕尹萱是對尹厲有嚴重的戀兄情節。尹萱的閨蜜之流大約是個托詞,真相怕是尹萱對尹厲強烈的獨佔欲不能容忍我的存在。

    這樣的猜想不禁讓我當晚輾轉反側,我不怕其餘亂七八糟女人來當對手,可這未來小姑子要是變做情敵實在讓我壓力巨大。斗小三容易,斗小姑子做的小三難啊!

    這麼一想,我便越發睡不著,而明明已經將近凌晨,尹厲卻還沒有回來,我給他的短信也沒有回,我只好爬起來開了一瓶紅酒,左邊的眼皮卻跳個不停。

    哎,真是長夜漫漫,無心睡眠。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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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9 00:15:09
第十八章

    再有意識的時候我整個大腦都在瘋狂地罷工,太陽穴一抽一抽的疼,眼睛也睜不大開,我用手揉了揉腦袋,想要伸個懶腰,才發現自己四肢酸軟,腳也都麻痺了,壓根沒法動彈。

    愣了半天,我才意識到現在我正以一個扭曲怪異的姿勢坐在一個封閉的衣櫃裡,我的頭上正掛著兩三件大衣,這衣櫥不大,正好容納下我的人,但沒法伸展四肢。

    昨晚煩心之下我一連喝了一瓶紅酒,喝得是酩酊大醉不辨東西,最後明明記得想上床,但顯然當時我已經喪失了理智,所以大概此刻才會蹲在這個衣櫃裡。

    可是我的頭仍然很疼,我喘了口氣,打算緩一緩再出去,卻聽到突然「彭」的一聲,像是門突然被打開的聲音,接著便是高跟鞋走進來吧嗒吧嗒的動靜。

    「哥!你把她留在身邊,是想毀了我麼?!你明明知道她對於我們意味著什麼!哥,你一直知道我多恨那個人!哥,你告訴我,你說她是未婚妻的話就是為了騙她!」

    我的心急速地跳了跳,鬼迷心竅般,我屏住了聲音,大氣也不敢出,繼續躲在了櫃子裡。

    接著發話的便果然是尹厲,對於親妹妹,他的聲音顯然過於冷冽了:「尹萱,她是我的未婚妻,是你將來的嫂嫂,我希望你說話能注意言辭,這也不符合尹家的家教。」

    「從小到大你什麼都依我,以前一直也叫我早些從法國回來,難怪這一年開始便不這樣提了,哈哈哈哈,可笑我還以為自己有個世上最好的哥哥。」尹萱的聲音聽上去恨意十足,「哥,你知道我恨了她多少年麼?你明明知道的!我那些年那麼痛苦,那麼壓抑,都是因為誰?!她簡直就是個惡魔,她以前奪走了我想要的東西,現在連我的哥哥都不放過。哥,你帶走她的時候我多麼信任你,我知道你是要帶走我的噩夢了,你是要永遠把這個惡魔封印掉了,哈哈哈,沒想到你竟然說真的要娶她!」

    尹萱的語調急促,她甚至不容許尹厲發話便繼續接著說道:「哥,你冷靜想一想,就算你良心發現,想要補償她,也盡可以給她一筆錢,送她到個我們眼不見為淨的地方,找個人盯著她,只要她不恢復記憶就讓她好好活著。何必把定時炸彈放在身邊?何況現在黎競已經看到了她的臉,馬上法國那邊可能就有消息,那邊一介入,我們很難善終。她對我們兩個人都是個麻煩。」

    「萱萱,你昨晚就這樣任性地甚至以死相逼要我把她弄消失,我留下來陪你折騰了一夜,今天再回來顏笑就已經不在了,我不知道她為什麼突然不見了,或許是想起了什麼,或許是黎競和她說了什麼或者來找了她,但如果你昨晚不這樣亂來,她根本就好好地在我身邊生活著,哪裡也不會去。她的手機留在屋子裡,她什麼都沒帶走,甚至錢包衣物,我不知道現在她一個人在外面會遇到什麼。」尹厲的聲音明顯也已經動了氣。

    「哥,這本來就是個錯誤,你不該隱瞞我她已經醒了過來,更不該隱瞞我她的腳已經好了。現在黎競的生活才走上正軌,他說要想回國內找找靈感,我以為一切都會好起來,都會朝著應該去的方向發展。可現在黎競看到她了!我毫無防備,因為我的哥哥什麼都沒有和我說!她是個應該消失的人!」

    「尹萱。你已經欠了她太多!現在離開她遠點。」

    「像她那樣的賤命,本該就死了才省心!我巴不得她死!」

    「啪」異常清脆的一個耳光聲,繼而便是尹萱歇斯底里的尖叫:「哥,你竟然為了這麼一個女人打我!當時那種情況你都沒打過我,第一次卻是為了這麼一件事!」

    尹萱的這發作實在是我始料未及的發展,這番偷聽下來腿又漸漸有些麻了,我曲起腿打算換一個姿勢,卻不料沒掌握好重心,一個不慎就從衣櫥裡咕嚕嚕地滾了出來。

    外面的爭吵便一瞬間停了,尹萱正捂著紅腫的半邊臉,一雙美目帶淚地瞪著我,實話說他們這一番爭吵信息量略大,我心裡也很混亂,但良好的心裡素質還是指引我從地上爬了起來。然後我抬頭解釋道:「我昨晚喝多了,估計喝太高了,就睡進衣櫥了,剛才醒。」

    知道太多要被滅口,我還是裝傻充愣的好。

    然而話還沒解釋完,就被尹厲一個嚴實的擁抱給擋住了。他把頭埋在我的頸間:「還好你沒亂跑。」

    這個擁抱很用力,尹厲背對著尹萱,而我卻可以把她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她此刻正用一種怨毒的眼光看著我,而我彷彿有一種錯覺,我曾經承受她這樣的目光無數次。

    尹厲並沒有提起剛才的對話一分一毫,他只是放開我,然後摸了摸我臉上的睡痕:「你下次還是不要喝酒了,我可沒辦法帶著這樣焦躁的情緒在整個房子裡找你。」

    尹厲幫我揉了揉臉上的睡痕,才轉過頭對尹萱說話:「你一夜沒睡,也該累了。」

    這話潛台詞分明是「你該滾了」,尹萱哪裡可能聽不懂,她臉上騰的一陣怒意,拎著包,轉身便走。

    直到那高跟鞋的聲音終於消失,尹厲才皺著眉頭揉了揉太陽穴,臉上也顯出疲憊的神色來。

    我突然不忍也不想這個時候去質問他些什麼。

    我知道我和尹厲的戀情一直是不理智的,從一開始就知道。心裡一直有聲音在告誡自己,他和你是不合適的。對對於過去一無所知,對於現在一無所有的我來說,尹厲有的實在太多,我在他無數次的深情裡不停堅固他也愛著我的信念,卻仍然不斷發現那些過去疑點重重,以致殘餘在歷史裡的那些疑雲損害到我們現在頭頂的一片晴空。

    然而愛情的滋生本來就是極其沒有邏輯和理智的,我現在仍然不可救藥地,不想離開他。

    他和尹萱的這番話,可以讓我確定他們確實參與過我的過去,並且那些回憶看上去倒不像是美妙的,而該是不堪的。尹萱對我的憎恨也讓我不安,曾經的我是個什麼樣的人,才能被她恨入骨髓般的詛咒?尹厲又扮演著怎麼的角色?為什麼我車禍失憶這麼長時間,也登過無數次公告妄圖找到親人朋友,卻沒有一個人聯繫我?為什麼那副油畫裡的人和我有著一樣的臉?

    這些怕都不是偶然。我清楚地記得他曾經篤定地說過尹萱和我從未見面過,尹厲在騙我。而或許從最開始我睜開眼從病床醒來時候,等待我的便是一個騙局。

    這樣的認知讓我渾身發冷,前一刻我還沉浸在被求婚和戀愛的幸福中,這一刻彷彿卻被告知這一切都是鏡花水月,只要誰往前一步,伸出手戳一戳,這個幸福的幻影氣泡便會消失的一乾二淨。

    我站起來,不去看尹厲的眼睛,放鬆自己的聲音:「你也不用因為尹萱不給我道歉就打她啊,多傷人自尊,何況打人不打臉。我本來在衣櫥裡睡得好好的,就被你們一個耳光聲嚇醒了。她不喜歡我就不喜歡,我又不是和她結婚。」

    我無視尹厲的表情,只裝作自己對於他們的對話一無所知般的打了個哈欠:「衣櫥裡弄得我腰酸背痛,我去床上再睡會兒,待會下午還有課。」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尹厲聽完我這些話似乎眉頭也舒展了開來,表情也放鬆了許多:「這次是我不對,對尹萱的態度是急躁了點,以前太寵她了。我待會送你去學校。」

    我搖了搖頭拒絕:「沒事,今天和吳梅一起去,正好討論下一個論文的事。」我的腦袋還有宿醉的後遺症,而我也沒想要現在要怎麼面對尹厲,心裡亂的很,實在只想一個人冷靜冷靜,好在尹厲也沒再堅持。

    我知道我這樣甚至對自己的過去都怯懦的人是可恥的,尹厲很可能只是個騙子,那些深情的眼神和充滿愛意的話語可能只是道具,可我的心情大約只能用賣火柴的小女孩來形容,明知道那些溫暖的家人豐盛的食物都只是臨死前擦亮火柴帶來的幻想,卻還是眷戀著那麼一丁點的溫暖而不斷地擦亮火柴,直到最終死在自己的幻想裡。

    我從車禍到現在,從無法行走的苦悶絕望到對陌生現實的恐慌擔憂,唯有和尹厲在一起相知相戀的這段時光讓我覺得快樂,對於真相,我無法可想。

    而我的鎮定大概真的讓尹厲以為我什麼都沒聽到,也什麼都不知道,只是對我什麼時候回家下午的行程更關心了些,他第一次顯得有些靦腆的緊張:「晚上能早點回來多陪陪我麼?」

    我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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