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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連亞麗]純欣賞[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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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15 00:59:27 |倒序瀏覽
純欣賞 作者:連亞麗

天啊!朋友口中的荒唐先生竟想安定下來?
對象不是他任何一個紅粉知己,而是小人物她!  
搞錯了吧!她和他的唯一接觸就一場車禍——
被撞的人還是她,肇事者卻反而腦筋秀逗了!
不理會他反而更激起他的求愛行動,  
但她打定主意拒他於千里之外,以免受傷害。
教誰他花名遠播的形象深植她心!  

哈!他竟然以為她是天生跛腳、受虐婦女!
原來她的「殘障」與「毀容」全是拜他所賜。
特殊的相識方式加上她又如此「特殊」,
讓他興起了追求念頭,望與她牽手一生。
偏偏他過往的不良紀錄嚇壞了人家,
左躲右閃的,執意不接受他送給她的真心。
對他的關懷視若無睹,不給他機會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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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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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15 01:00:05
第一章

  “小箴,我們等一下到……”

  “不要叫我小箴。”她不喜歡自己的名字,她討厭名字裡有個“小”字,這讓她覺得自己好像還沒長大。“叫我Vicky。”

  她離小孩子的年紀已經好遠了,一想到等她五十歲的時候還得被喚為“小”箴,她就覺得頭皮發麻。

  “小箴有什麼不好聽的?這是個很可愛的名字耶!”身為她的好友兼髮型屋同事的圈圈瞄了她一眼,老是被她糾正得很不耐煩。

  “我已經長大了。”曾小箴煩躁的望著窗外,她就是不喜歡別人叫她的中文名字。

  她好歹也是個二十六歲的成熟女子,小箴這名字聽起來就像是個還在讀小學的小女孩一樣。

  “是啊!你是成熟的大人,那我們現在還待在這兒幹嘛?”

  說什麼小箴也不會承認到這兒來的真正目的,不過看在圈圈是她的好友,又是知情者的份上,她再不願回答,也得掰出一個理由。

  “在吉野屋還能夠幹嘛,吃飯啊!”吉野屋是個二十四小時的速食店。

  “小姐。我們已經吃完飯三個小時又二十分鐘了。”圈圈指著手錶說。

  “那又怎樣?”淡然的聲音反應出主人的不以為然。

  但即使努力維持一臉的冷漠,一雙大眼還是不小心的微微洩漏出小箴的慌亂情緒。

  “看來荒唐先生今天晚上很忙哦!”

  身為小箴的好友,圈圈已經很習慣被拖下水了,坐在這三個多小時就只為了陪小箴望一眼那位“荒唐先生”,而小箴卻死不承認。

  說出來實在不光彩,一個早已年滿二十六歲的成熟女性,竟然暗戀一個男子,三天兩頭的等在這裡,只因為他會來這兒買宵夜。

  “不要叫他荒唐啦!真難聽。”小箴馬上反對。

  “名字只是一個稱謂而已,只要你知道我指的是誰就好了,用什麼稱呼又有什麼關係?”圈圈真搞不懂她,小箴這個人最大的缺點,就是她有一大堆奇怪的原則。“再說,他本來就挺荒唐的嘛!”

  “他叫湯湟,不叫荒唐。”小箴再次糾正道。

  “你不覺得叫荒唐比較平易近人嗎?那傢伙平常就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我們只是在私底下叫,又不是同一個生活圈的人,他也不會知道。”圈圈翻著白眼說。“直是不懂你,死板得讓人受不了,女人有時候可愛一點又不犯法,你偏對可愛兩字感冒。男人跟女人最大的差別就在於理性與感性之間,理性多了點就不像女人,感性多了些就不夠男人。你嘛!說感性……會躲在一邊偷望著喜歡的人還不夠感性嗎?說理性,明明喜歡又要把距離地位的差異捧出來說教,又理性過了頭。”

  “理性跟感性與你叫他荒唐又有什麼關係?”

  圈圈老是喜歡把不相干的事扯在一塊發表長篇大論。

  “連叫一叫你都會心疼,你真的沒藥醫了。”

  “我才沒有心疼!你不要亂說。”

  “不要再辯了啦!”圈圈早已經對這個死黨沒辦法了。“真想不通那種人有什麼喜歡的?除了人高了一點,帥了一點,年輕有為,才華洋溢……”

  這不都是優點嗎?

  “瞧!你自己還不是把他的優點說了出來。還問我?”小箴瞪了圈圈一眼。

  “可是他的私生活荒唐出了名的!”

  “那又怎樣?我只是喜歡他而已,又不是要嫁給他,更不可能跟他戀愛。”

  喜歡就是喜歡,為什麼要有理由呢?她喜歡湯湟本來就是一件沒有理由的事,只是因為喜歡,很純粹的喜歡而已。

  “哪個人不喜歡美的事物?”如果這能當作理由的話,湯湟長得挺賞心悅目的。

  “可是那個荒唐可是出了名的花心耶!”圈圈皺著眉一臉不贊同的說。

  “那又怎麼樣?我說過我只是喜歡他而已,喜歡又不一定要在一起。”

  “能跟喜歡的人在一起才會幸褔啊!”既然喜歡了,為什麼不能表示一點自己的心情呢?

  “因為我怕幻滅!”小箴簡單的回答。

  為什麼會喜歡上湯湟,說來也沒什麼,不過是一次在公事上的偶遇。

  曾小箴是個專業的美髮造形師,在一家頗具盛名的髮型屋上班,有一回在一場服裝發表會裡看到了俊逸不凡的湯湟,他不過是擦肩而過,她就喜歡上他了。

  湯湟是個很容易讓人喜歡的男人,一身的尊貴氣息,擁有著像是童話故事裡王子一般的氣度,再加上長相與身材都是上上等,所以喜歡他的女人自然不少,也許……就是因為條件優異,讓他臉上老是掛著一抹壞壞的笑容。

  而她,就喜歡他那個壞壞的笑容。

  “喜歡是件很簡單的事,就像看到一件喜歡的衣服,會喜歡,但卻不見得一定會去買,人總是得配合自己的身材去選擇穿起來好看的衣服吧?”小箴比喻道。

  湯湟就像是一件不適合她穿的衣服,她會看看他,卻不會買下他。

  “誰教你買衣服不試穿?”圈圈說。

  小箴已經快被圈圈煩死了,每次只要提到湯湟,圈圈就開始鼓吹她去倒追他。“試穿了不買是會被專櫃小姐白眼的。”

  “可是……”圈圈低頭想了一下。“湯湟家應該不會有人給你白眼啊!”

  朽木不可雕也,小箴已經沒力氣再辯解了。

  她不過是喜歡他而已啊!而有些人就是喜歡把事情想得那麼複雜,每個人都有適合自己的屬性,屬性不一樣,就像黑夜與白天是不可能混淆成永恆。

  “算了,不跟你說了,他來了。”

  兩個人馬上停止交談,靜靜的觀察前來買東西的男子。

  對於湯湟的習性,應該是屬她這個喜歡他五年的欣賞者最為清楚了,她知道湯湟工作忙碌,沒時間打理三餐,偶爾會來這兒外帶回工作室吃,所以一打聽到他今天又要留在工作室裡,她一下了班就到這家餐廳,只為了要看他一眼。

  至於湯湟,他是個標準的黃金單身漢,年紀輕輕就在服裝界闖出了一番名號,在經營自己的事業上,湯湟一點都不荒唐,甚至是有點工作狂的傾向。

  他喜歡穿黑色的衣服,擦古奇的古龍水,開BMW的跑車,這五年來他身邊換過的女友不下數十位,如果仔細觀察的話,不難發現他的女友差不多都是一個樣,幾乎都是那蓄著長髮、一臉精明幹練的時髦新女性。

  “荒唐今天只買一份餐,看來他跟那個女星紀蘭分手八成是真的,百分之百是他甩了人家。”圈圈瞥了一眼正在結帳的湯湟,不屑的說。

  “但這幾天他回家的時間都滿晚的,應該是沒有分手吧!”小箴輕聲道。

  她就住在湯湟他家附近,她的窗口正對著湯湟的大樓停車場出入口,她習慣每晚等著那輛黑色的BMW駛進停車場,然後才回房安睡。

  “你真的有病耶!每天等他們,他又不知道。”圈圈真不懂這樣有什麼意義。

  “我也沒想過要讓他知道。”

  湯湟之於她……只能說是項寄託吧!

  打從畢業以後就在臺北獨自謀生,與家人減少了聯絡,平常下了班,她就窩在自己的公寓裡,日子過得可說是平凡,可是卻平淡無奇。

  自從湯湟出現在她生命裡,她開始有了一個目標,也算是有了一個可以分散她注意力的對象,每天只要能見到他,她就覺得滿足。她從來沒將湯湟想像成是自己未來的對象,她甚至不承認這是暗戀,她只是純粹的欣賞他才會去注意他,但她從來沒幻想過自己會跟他有更進一步的發展,她也不想跟湯湟有任何的牽扯。

  她只是喜歡他而已,喜歡並不一定得有結果,小箴很清楚,這種純粹的喜歡可以讓她的感情有個寄託,也許某一天她發現了另一個可以轉移她注意力的事物以後,這喜歡就會消失了。

  “最近同慶服飾的經理對荒唐好像挺有意思的。”圈圈消息一向靈通,尤其青絲正是仕女們最愛光臨的高級美容院,上流社會的訊息傳遞得更是快速。

  “她是湯湟喜歡那一型的女人沒錯。”

  男人多得是喜歡那種嬌弱像是會窩在自己身邊的小鳥兒一樣的清純女性,但湯湟卻從不將他的情感放在那些女人身上,也許他是個怕負擔的人吧?

  他所交往過的女友,每個都是獨立自主型的,也從沒聽過他在跟女友分手後有過什麼糾紛,像他們那一類的人,把感情看得比什麼都淡,也許不能說是淡吧,應該說是理智,就像談公事一樣,這個生意沒有賺頭,那麼就一拍兩散,大家以後見了面還會是朋友,像同慶的經理張小姐,就是個足以與湯湟匹配的女人。

  “那你覺得你是他會喜歡的那一型的嗎?”

  “別再把我跟他扯在一塊了!”眼看著湯湟帶著打包後的食物離開了,小箴也跟著站了起來打算離開。“我對他只是“純欣賞”,就算他喜歡我,我也不見得會跟他戀愛。”

  “為什麼?”圈圈看著穿著一身黑色套裝,留著一頭直直的長髮,白淨的臉上化著得宜的淡妝,舉手投足之間滿是柔媚女人味的小箴。

  “因為我知道幻想跟現實之間的差距有多大。”

  “那是因為你從來沒有對你的幻想做過努力。”

  “我的幻想不需要我去實現它啊!實現……太花力氣了。”

  ※※※

  “聽說你跟紀蘭真的吹了?”湯渝嬌小的身子倚在門口,面帶笑意的問。

  “是啊!”湯湟雖然不曾主動跟湯渝訴說自己的情事,但只要湯渝問起,他通常不會隱瞞。

  “怎麼了?”湯渝似乎發現多情的老哥臉上的神色有點怪異。

  湯湟聳聳肩,隨手收拾剛吃完的東西,整個人往椅子上一躺,像在考慮著該怎麼說出口。

  “你這次似乎很認真。”湯渝隨手關上門,走進工作室裡。

  湯湟突然坐正身子,認真的問:“湯渝,你幾歲了?”

  “咦?你怎麼會突然問我這個問題?”只小他兩歲的湯渝訝異的回問。

  “我發現我老了。”湯湟顯得有點無力。

  “放心吧!你魅力還在。”湯渝微笑安慰著。“女人老得比男人快,我都不擔心了,你擔心什麼呢?再說男人越老越吃香。”

  “我明白,我只是突然醒悟到不應該再這麼蹉跎下去。”

  “然後……?”雖然湯渝不怎麼明白老哥的意思,不過她倒是想聽聽一向花心的老哥接下來有何打算。

  “人一到了某些年紀,好像勢必得為自己做些打算。”湯湟雖笑著,但眼睛卻是陰暗的。

  “紀蘭對你下了最後通牒?”湯渝很容易的聯想到。

  湯湟聳聳肩。“只是我當時覺得還不是時候。”

  “那現在呢?是時候了嗎?”

  “時機已經過了。”湯湟坦白的說。

  湯渝像是想到了什麼,訝異的說:“她找了別人?”

  “她在電話裡是這麼說的。”紀蘭找了一個願意娶她為妻的男子,並請他幫她設計婚紗。

  “哦……”湯渝一副了然的表情。“人一到某些年紀,是會有不同的看法,你呢?你受到她的影響了嗎?”

  “可能有一點。”湯湟不打算否認,但也承認得不怎麼乾脆。

  “你愛她嗎?”若不是情感作祟,很難解釋老哥臉上的抑鬱。

  “有點吧,但不完全是愛,只是被她的作法嚇了一跳,沒有想到她是那麼的認真。”

  他瞭解紀蘭的個性,但他沒料到紀蘭會如此渴望結婚。

  “而你只是單純的被她的作法嚇著了?”

  “在我的觀念裡,結婚是一輩子的事,不是嗎?”湯湟反問她。

  “你覺得她太草率?”

  “有些吧,但是不得不承認她是個很有勇氣的女人。”湯湟笑了。

  “我想你大概還不太瞭解感情的事。”湯渝搖了搖頭。

  “怎麼說?”

  “有些感情是需要一點衝動的。”

  “婚姻是衝動下的產物?”

  “不見得。”湯渝神秘的說“愛情才是。”

  ※※※

  要不是為了看湯湟一眼,她才不會連衣服都沒換就在餐廳裡等著看他,一回到自己的窩,小箴將皮包往小客廳的沙發上一扔,拿了換洗的衣物就到浴室衝涼去了。

  她洗澡一向講究速度,她不是那種一進浴室就會窩上半天的女人,她有許多的事情要做,今天為了要看湯湟,她已浪費了將近四個小時的時間,積了一星期沒洗的衣服今天得清洗完畢,家裡也有一陣子沒打掃了,她打算今晚將所有的事完成後,沏一壺香濃的茉香奶茶,坐在陽臺吹著涼涼的風,持續睡前的習慣,靜靜的等著那輛黑色的BMW回來。

  洗完澡後,只覺得一身輕鬆與適然,換上了她最喜歡的牛仔褲,套上了輕便的休閒上衣,褪去了白天那張防禦性十足的臉,看著鏡子裡不施脂粉的自己,她心頭不由得想起了圈圈的話。

  “你覺得你會是他喜歡的那一型的嗎?”

  湯湟喜歡的女人個個都與他年紀相仿,非三十歲上下的他不要。而二十六歲的她,似乎比湯湟喜歡的女人小了一點,但……那不是重點。

  而是她不該有這個念頭的!

  她只是喜歡湯湟而已,她跟湯湟之間所依附的只是一份喜歡的感覺,不能有再多的情緒,她更不許自己跟那些與湯湟在一起的女人做比較,屬性不同,她們是湯湟的愛人,而她……她只是喜歡著湯湟這個人的人,這中間的差別就在於屬性,她是屬於只活在自己世界的人,她可以喜歡湯湟所存在的世界,但是,那是她無法介入,也是她不願進入的世界,她不適合湯湟的屬性。

  “你看起來根本不像是會這麼瘋狂的人。”圈圈老是這麼說她。

  也許吧?她本來就不是個隨心所欲的人,過著平凡的日子,每天對著人們頭上的髮絲奮戰,這並沒有什麼不好?愛情可以讓女人得到滋潤,但是失去愛情卻也會使女人枯萎憔悴,她不需要愛情,她只想把自己的喜歡擺在一個值得她去喜歡的人身上,這樣對她來說就夠了。她可以從她孤獨的喜歡裡得到喜悅和滿足,而她的喜歡也不會幻化成利刃反過來傷害自己。

  她的喜歡是無害的,所以她並不認為喜歡湯湟這是件瘋狂的事,因為瘋狂這兩個字在某程度上被解析出來的意義必是帶著些許的過度。

  “喜歡不是一種錯誤,但是這麼默默付出不求回報,就有點像白癡了!”圈圈是這麼對她說著。

  也許是平日精明過度,小箴倒是覺得偶爾笨一下並無傷大雅,她一向就沒有收集東西的習慣,總不能將所有看上眼的東西全都帶回家吧?

  她喜歡湯湟,純粹就是喜歡他的人,他的外貌,他的品味,還有他看人時那壞壞的眼神,“純欣賞”罷了!如果真把他帶回家,那就太占位置了,她喜歡自由自在的生活,就一個人過日子。

  喜歡湯湟讓她覺得安全,至少她不過只是遠遠的看著他,偶爾注意他,讓自己的生活有一點點的重心罷了!如果真的靠近他了!讓他進駐心房,從喜歡變成了愛。

  才不要……小箴皺了一下眉。

  愛對她來說是個很大的負擔,還是這樣比較無牽無掛。

  可是……為什麼心裡老是有種像是在無波的水面下蠢動著的前兆呢?

  不行!她得完全把這不該有的感覺斬去!

  小箴換完裝後便快速的整理起家務。對她而言,整理的意思就是將不要的東西扔掉,她並沒有保存物品的習慣,所以八坪大的空間裡,並沒有堆放什麼物品,除了一張床、一張雙人沙發、一張小桌、一台電視,和一個衣櫃以外,這屋子裡就再也沒別的東西了。屋裡沒有任何的裝飾,簡單,她就是喜歡這空間裡沒有複雜。

  屋子裡會亂,是因為有不少東西被她隨意的扔在地上,所以只要她拿著大大的垃圾袋將地上所有的東西都丟掉,那屋子就會馬上再恢復清潔整齊了。而今天正是她預定整理屋子的日子,很快的大垃圾袋裡就被她裝滿了廢棄物,時間也剛好是垃圾車來的時候,隨手抬起小錢包和鑰匙,小箴提著垃圾袋就下了樓。

  她從不曾期望自己會在倒垃圾時遇到湯湟,想必以他的經濟情況,他一定會請傭人,當然不用他親自出來倒垃圾。

  有錢的確能有某些方面享受便利。

  丟去那一袋垃圾,她慢慢的走到街角那間便利超商,翻開掌心,看著上頭剛剛自己用原子筆寫在手掌上頭的購物單。

  她看著入神時,一輛疾駛而來的車子朝她衝了過來。

  當刺眼的車光照得她兩眼發花,黑亮的車頭也已經駛到她面前了!

  車子煞車不及,撞上她了!

  她被撞得離開原地,趴在路旁,只聽見車子的門開了又關,急促的腳步聲朝她走來。

  “對不起,我開得太快了,你還好嗎?”

  等小箴忍著疼睜開眼皮時,竟發現……

  來人是他!湯湟!

  小箴搖搖頭,在他的扶持下勉強的站了起來,溫暖的液體流下她的膝蓋,大概是摔倒時,跌在路旁的磚頭上,牛仔褲不但破了,還沾著血跡。

  “我的腳受傷了。”她的聲音因驚嚇而發著抖,不過她很明白自己不是因為被撞倒而恐慌,而是為了湯湟的靠近。

  “我送你去醫院。”湯湟的從容神情中,帶著肇禍的忐忑。

  “不需要,小傷而已。”擦傷罷了,只會讓她疼上個幾天,如果這樣就送到醫院去就有點小題大作了。

  “真的不需要嗎?”湯湟憂心的問。

  “我很好,還能走就是了。”只是走路會有些疼,但她還不至於脆弱到被這麼一撞就動彈不得了。

  “你確定沒有傷到其他的部位嗎?”

  她跌得一點都不輕,甚至飛出了三步遠,如果連這都不要緊,就是這女孩的忍痛力驚人了。

  “只是擦傷吧,沒事。”

  不知道那是什麼社會慣性造成的誤解,湯湟八成以為跌倒受傷女人就得哇哇大叫哭天喊地,也許是她比較奇怪吧?雖然湯湟已經是她視線裡常有的人物了,但在本質上他之於她依然是個陌生人。她就是不習慣在陌生人面前表露情緒或疼痛。

  “臉呢?女人的臉可不能受傷。”他試圖解開尷尬,半開玩笑的說。

  不愧是女性殺手,湯湟在面對所有雌性動物總是這麼的輕鬆,反倒是她緊張得手心出汗。也許他是害怕著會有發潑的雌性動物會對他尖酸的使辣,所以才故意說些話讓僵凝的氣氛解開,但她可沒那麼大的興致跟他來段興師問罪。

  湯湟當真出現在她眼前,她唯一的念頭只想跑開,她連跟他對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小箴努力的將眼神移到他臉以外的部位,伸手摸摸臉,臉大概也撞著了,右臉頰明顯的腫了起來。

  “有點腫,過幾天應該會好的。”她只想離開他,喜歡他是一回事,這麼近的跟他靠在一起,她只覺得安全盡失。

  “我看看。”湯湟拉開她的手,“腫得不小,可能會淤青。”

  “沒關係。”她別過臉,不想讓他看清她的臉,還好路燈並不太亮,他應該明天就不會記得她了。

  “真是抱歉,你住哪?我送你回去好了。”

  “不用了!”她回答得有點快。“我沒事,我自己也沒有看路,本來應該可以躲得掉,我自己也有不對。”她只想趕快跟他保持以往那遠遠的安全距離。

  “真的不用嗎?”湯湟覺得有點奇怪,也許是這個女孩一直不看著他的眼睛的關係吧?

  “嗯,我真的沒事,你可以離開了。”她推開他,活動一下疼痛的膝關節,發現疼痛比她預期的還嚴重了許多。

  “真的嗎?這樣好了。”湯湟從口袋裡翻出名片遞給她。“如果你回去發現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你可以打電話給我,如果有需要就醫,醫藥費我會負責。”

  小箴搖了搖頭,並沒有接過名片。“不需要,真的。”

  湯湟的名片對她來說一點都不需要,她對他這個人已經熟得不能再熟了,有沒有那張名片對她來說一點關係都沒有。而且她很明白身上的傷並不是什麼特別嚴重的傷,她還沒嬌弱到被這麼一撞就得進醫院的程度,她是不可能會上醫院的。

  湯湟的手停在半空中一秒,然後又收了回去,自尊心微微受創。這還是頭一次有女人拒絕拿他的名片,但他也只能聳聳肩裝出不置可否的模樣。

  “那我先走了。”既然對方一點都不領情,又說沒什麼大恙,那他就沒什麼必要留在這兒了。

  “嗯。”小箴終於在他要離開時,抬頭望了他一眼。

  正巧對著了他深幽且帶著思索的眸子,小箴心頭一驚,不顧腳傳來的疼痛,一步一跛頭也不回的走開。

  幻想是不可能會實現的,她也不容許這個幻想有任何實現的可能。

  走進吹風機嘰唆作響的髮型屋,小箴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

  “小箴!”圈圈驚呼著。“你的臉怎麼了?”

  原本大家都忙著手邊的事,一聽到圈圈的叫聲,全都往她們這兒瞧來了。

  “車禍。”小箴簡單的說。

  “怎麼傷成這樣啊?”圈圈憂心的在她身上看啊看的。“你昨晚不是回家了嗎?怎麼還會這樣?”

  “倒垃圾時被車撞到。”

  她也沒想到一覺醒來,臉上的淤青會變得這麼嚴重,不知情的人可能還以為她是被惡夫毆打的可憐妻子。

  她跟湯湟不是夫妻,甚至談不上有任何關係,他們之間的聯繫除了那二十公尺遠以上的距離以外,就是這一場車禍了。不過車禍結束,傷痕留著,過幾天等傷痕都消褪了,就什麼都不剩了,一切又會回到那遠遠的觀望距離。

  “糟糕,青絲之花今天臉受傷了,店裡男設計師一定心痛萬分吧?”圈圈三八的說。

  被這麼多人活像賞猴般的欣賞,小箴不禁要擔心起自己的臉頰是不是真的腫得太離譜了?雖然在出門前就看過了自己受傷的臉蛋,但心中還是忐忑的,每個女人都該對自己的臉有些注意的不是嗎?就算再裝著有多不在意,還是多少會有芥蒂的。

  “少胡說了!”小箴故意裝出嚴肅的臉孔,她一向不跟同圈子的人有感情牽扯。

  “是是是,我知道你是不吃窩邊草型的。”

  “對了,方先生找你,等等記得去跟他報到啊!”圈圈說著。

  “好。”小箴應著。

  一路上大夥傳來的關心眼神,真讓她有點吃不消,她這才明白眼神有多可怕,尤其是這麼多人一直看著你臉上的傷時,目光中所透露出來的懷疑和猜測,真是讓人覺得全身發毛。

  希望接下來這幾天大家習慣了她臉上的傷以後,或者是她習慣了別人看她的目光以後,就能撇開這些奇怪的心情。

  小箴踩著高跟鞋,邁著大步,膝蓋傳來刺骨的疼痛。

  唉!她實在不應該穿高跟鞋的,即使鞋跟還不到三吋,可是這對她受傷的腿來說還是有些負擔的。沒辦法了,抬起胸,她決意不去理會傷後的情緒,就算一跛一跛的,她也要走得有尊嚴。

  青絲位在繁華的商業區之中,這棟大樓的三樓整個都是青絲的地盤,而方先生的辦公室則是位在四樓。小箴帶著腿傷,一跛一跛的走到方先生的辦公室,她禮貌性的舉起手敲門。

  “進來。”

  裡頭有兩個人,除了方先生以外,還有一位穿著入時的陌生女子。

  “小箴,你來得正好,我給你介紹,這是陳芳華陳小姐……”裡頭的方先生介紹到一半突然看到她臉上的傷,表情顯得相當驚訝,他的反應跟其他人一樣。“我的老天啊!小箴,你的臉怎麼了?”

  “小車禍。”小箴簡單回道。

  “怎麼撞成這樣?你怎麼撞的?”愛將臉上竟掛著青色的斑痕,方生先心疼得很。

  “沒事啦!”她正視著方如豔再三保證。

  方先生叫方如豔,沒錯!這女性化的名字正是為了女人而起的,只不過方如豔是個不折不扣的同性戀者,而她堅持所有人稱她為“先生”。

  “凡事要小心點,那麼迷人的臉蛋若是留下疤痕就不好了。”

  明白方如豔只是出自於上司的關心,小箴並沒因她的性向特殊而對她關愛的言詞感到尷尬。

  “幾天就會好的。”小箴禮貌性的朝陳芳華開口道:“陳小姐你好。”

  希望他們能將注意力放在公事上,而不是她這張帶著淤青的臉蛋。

  陳芳華也有禮對自己的招呼領首回應。“你好。”

  “嗯,沒事就好。”方如豔馬上介面。“陳小姐是湟水的人,湟水你應該聽過吧?過陣子湯先生即將發表今年的冬季服裝展,需要我們的協助。”

  湯湟?小箴細細的咀嚼著這兩個字,她沒有聽錯吧?怎麼湯湟的名字會出現在她跟上司的對話裡頭?

  她所從事的工作是髮形設計,說穿了也不過是吹風整燙,而湯湟是以服飾為主的不是嗎?如果是跟服裝秀有關的話,以往湯湟的服裝展髮型不都由他自己專屬的工作夥伴負責嗎?這會兒他的屬下到青絲來,是為了什麼呢?

  “事情是這樣子的,這一次髮型組組長因為懷孕的關係,可能無法在服裝發表會時工作,所以得另外找人在發表會時代她的位子,她推薦你,所以我就過來了。”陳芳華帶著職業般的笑容說道。“我是這次發表會的總聯絡人。”

  “美梅?”小箴突然憶起了這個名字。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陳芳華口中所說的那個組長應該是個叫美梅的女子。

  可是她不認識她啊!會知道這個名字也是因為前陣子她的客人裡多了個在演藝界頗為知名的楊小姐,從她嘴裡得知美梅這個名字,聽楊小姐說她以前是美梅的忠實顧客,只不過楊小姐最近常往青絲跑,指名由她來做。

  不過這社會不就是這麼現實的嗎?她不能主宰客人的喜惡,客人喜歡哪位設計師是他們的事,在這行沒有誰搶誰的客人,只有客人有選擇的權利。她不是個滿嘴甜汁型的人,工作時也甚少與客人聊天,進青絲的人大都是上班族,要不就是多金的貴婦階層,聽多了她們歇斯底里的精神垃圾,只會增加她一貫秉持“簡單”的思考模式,所以大多數指定她設計的客人多半是為了她的手藝來的,而不是那種套交情的生存法。

  而這個美梅,竟然會把素未謀面的她介紹給湯湟,這讓她有點意外。

  畢竟楊小姐之前的髮型都是由美梅設計的,失去了楊小姐這個客人,對一般人而言,心中或多或少總會有點疙瘩,沒想到美梅竟然一點都不在乎,還把她介紹給湯湟。

  “別太驚訝,美梅很欣賞你的手藝,我一向覺得她眼光不錯。”陳芳華也知道她跟美梅之間的牽連因果。

  “我沒有做過服裝發表會的髮型,恐怕無法勝任。”小箴想都沒想就直接拒絕,原因無他,只因為不想和湯湟扯上關係。

  “曾小姐,我想多方嘗試不一樣的工作,對你來說會是另一種經驗。”經由美梅的推薦,再加上方如豔的介紹,陳芳華對這個曾小姐似乎很有信心,覺得她很適合。

  曾小箴留著一頭閃閃動人,柔柔亮亮的長髮,簡單,卻很適合她的風格。而她身上穿的衣服,正是湯湟在前年所設計的,基於此,她的品味與喜好應該能與湯湟配合才是。

  不過看到她的傷,陳芳華馬上聯想到電視上那些受虐婦女,她大概也是那種被丈夫毆打的可憐女性吧?不過那是她的私事,做髮型的不需出現在整個服裝發表會裡,只要這位曾小姐能將模特兒的頭髮處理完美,那其他的她一概不管。

  “方先生,你說呢?店裡的事怎麼處理?”小箴用期盼的眼神看著方如豔,希望她能明白自己的心意,再加上店裡的老客人,她如果到湯湟的工作室幫忙,勢必得犧牲青絲這邊的客源,想必方先生一定也不願意擋自己財路。

  “我也覺得陳小姐說的有道理。”

  希望破滅。

  打從湯湟撞到她以後,她就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但她怎麼也沒想到方先生竟然會同意她到湯湟那兒工作。

  “什麼時候開始?”認命是她唯一能做的事。

  “今天可以嗎?”陳小姐開口。“下午要先開一個會,我希望你也能來參加。”

  小箴點點頭。“下午可以。”

  “中午大家會一起吃飯,不過我希望你十一點以前到工作室去熟悉造形方面的事。”

  “一起吃飯?”中午她答應了圈圈一起吃飯。“可是我中午有事。”

  “請你將事情推掉,我們時間有限,所以得借用餐時間討論,湯先生最近非常忙碌,只能利用簡短的時間跟大家一起討論,所以請你一定要到。”

  久聞湯湟處事一向很強勢,沒想到他的屬下也是如此。

  陳芳華放下名片,看了一下錶,禮貌性的跟方如豔點頭致意,說了幾句客套話便離去。

  “還好你沒有拒絕。”一等她離去,方如豔興奮的說。

  “是你沒有讓我有拒絕的機會。”小箴沒好氣的說,她跟青絲簽了一年的合約,這段期間內方如豔有權幫她選擇客人。

  “這是個很難得的機會,湯湟的服裝發表會,有多少設計師擠破了頭想加入他的工作行列,你負責的雖然只是髮型,但是目睹湯湟的工作情形,是你吸取最新流行資訊的最佳方法,你可以學習到另一種不太一樣的工作經驗,這對你而言是非常好的。”

  方如豔一向是走在時代尖端的人,豪爽的個性也是她能留住許多人才的原因,青絲裡個個都是美髮界的高人,方如豔自己也知道,不過她卻不會因此而限制住旗下設計師們的發展,反而鼓勵他們做多方面的嘗試。

  嘗試各種工作經驗應該是好的,不過……如果能換個合作對象,也許小箴才笑得出來吧?

  天!湯湟!怎麼會有這麼巧合的事?

  連素未謀面的人都能從中牽線……不!“牽線”這兩個字好像跟月老有關,她不願讓自己跟湯湟之間的關係染上曖昧。

  “你好好的做,店裡這邊我跟陳小姐說過,你還是可以每天抽出幾個小時到店裡來一趟。而你能在湯湟的工作室工作,這也算是店裡的一項光榮,以後青絲也可以朝整體設計的方面來做,不過還得借重你這一次與湯湟合作的經驗。”

  方如豔顯然非常高興,她一向是個對事業擁有偉大憧憬的人,她肯定心中早有計畫,所以才會答應她加入湯湟的行列。

  “我知道這次你去也許只能做一些輔助的工作,想要表現你的才華和手藝的機會可能不大,不過學習才是重點,你平常不也挺喜歡湯湟設計的衣服嗎?這是一個難能可貴的經驗,要好好把握哦!青絲裡能夠有人被湯湟選中真是一件再好不過的事了!”

  任何事跟湯湟扯在一起,似乎就會被加上一道光環似的,湯湟是發光體,而她……這樣算不算是沾了光?

  先是昨晚的車禍,接著今天又是這驚人的消息。

  今後,她與湯湟之間那遠遠的欣賞距離,恐怕再也沒辦法保有美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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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真的假的?”小箴在跟圈圈說完今天午餐約會取消的原因後,圈圈驚訝的問著。

  “是啊!”小箴略帶遺憾的說,接下來恐怕有好一陣子沒辦法見到這群朝夕相處的好夥伴。

  “你中午真的要跟湯湟一起吃飯?”

  看來,圈圈根本不管她是否會留在青絲,只將注意力放在她跟湯湟未來的工作關係上。

  “我在那兒只能當個小助理而已。”

  小箴希望圈圈不要把公私混為一談,她已經說過不下百次她只是純欣賞而已,而且這個欣賞可能會慢慢消失。

  “萬歲!”圈圈高呼一聲。“五年了,總算讓你等到這一天了。”

  “我從來沒等過這一天。”小箴故作冷漠的說。

  圈圈八成是八點檔連續劇看得太多了。

  “你終於可以近距離的看看他了。”圈圈沉浸在她的思緒裡。

  “算了,我先走了。”小箴只能惱得丟下再見,無力再爭辯了。

  “慢吃哦!”圈圈傳來揶揄的聲音。

※※※

  小箴無可奈何的朝湯湟工作室的方向前進,那離青絲並不遠,十一點整,她準時的到達湯湟的地盤。

  湟水占地滿廣的,放眼望去滿是擺放得有些凌亂的假人模特兒四處站立,而其他員工則是忙碌的工作著。

  小箴站在原地,看著眼前不熟悉的景象,試著適應空氣裡少了帶點香氣的髮型定型液的味道。

  過了一會兒,大家注意到她的存在,畢竟她是陌生面孔,而她臉上又帶著讓人觸目驚心的淤青腫脹,難免引來他人打量的目光。“有事嗎?”

  一個看來有點像是小妹的女孩向她問道,也許是見著了小箴臉上駭人的傷,所以語氣裡帶著客氣的疏離。

  “我姓曾,是青絲的人,陳小姐通知我中午開會。”小箴微蹙著眉,下意識的想讓自己不喜歡這個未來的工作環境。

  也不知道是為什麼,只要是接近湯湟,她總會不自禁的禁止自己去喜歡,甚至嘗試讓自己不能去喜歡。

  遠遠的,才安全。

  但是習慣終究已經養成,她想試著習慣自己不去喜歡這裡是一回事,但另一個慣於讓眼睛追隨湯湟身影的習慣卻在此時發作。

  在她不經心的讓眼睛隨意遊移時,那個高大的身影定住了她的目光。

  只有在遠遠的距離裡,她才有看著湯湟的勇氣。

  “今天……十一號,嗯……”小妹搔了一下頭。“中午是衣料還是髮型?”

  可能是要開的會太多了,小妹一時記不住是哪項。

  “髮型。”小箴拉回視線,提示道。

  “喔,那你得找彼得,今天美梅去產檢,還沒到呢。”

  小箴這才發現這個小妹臉上有著燦爛的笑容,很自然的引人對她回以一笑。

  “我怎麼才能找到他……你說的那個彼得?”

  “他啊!”小妹左顧右盼了一番。“在那邊!”

  順著小妹的手指望去,小箴發現了一個身材瘦小的男子。

  “謝謝。”

  小箴並沒有向那位小妹多加介紹自己的身分,反正她在這兒只算是個補空缺的,她不會永遠在此,不用花大多時間去熟識彼比。

  她朝彼得走去,再多人投以同情的目光她也不在乎了。

  “你好,我是曾小箴。”

  還沒走到彼得身邊,只差三步遠的距離,彼得就因旁人對他說了幾句話自動轉過身來了。

  “你的臉怎麼了?”

  很少人會對頭一次見面的人問出如此唐突的話語,而彼得卻以此做為開場白。

  不過是個傷疤,看來是可怕了點,她現在可以瞭解那些陽光基金會的會員平常出門時的感受了,人們過於注重外貌,有時外貌也成了評價一個人的標準之一,她之所以會做美髮這行,也是因為她瞭解外貌之於人的重要性,這會兒她出現在這個特別注重美的工作領域,臉上的淤青腫脹自然會引來眾人的目光,也許他們不願有個這樣的工作夥伴吧。

  小箴將心頭的想法藏住,卻忍不住撇撇嘴,揚起一抹略帶諷刺的笑。

  “受傷。”小箴簡單的答。“我是曾小箴,你是彼得?”

  “嗯。”彼得似乎沒把她的自我介紹放在心裡。“愛咪!愛咪!”他呼叫著夥伴。

  一個正在試裝中的模特兒不耐煩的回過頭來。“幹嘛?”

  “你有沒有把我上回給你的藥膏帶回來啊?”

  虧他們有本事這樣隔空高叫對話,更多的注目朝這兒射來,小箴抿起嘴沉默的看著眼前的變化。

  “在我包包裡。”

  “拿給我!我現在就要。”

  “真煩!”愛咪不耐煩地從包包內掏出一盒藥膏,朝彼得丟了過去。

  彼得俐落的接住了藥膏。

  “喏!這給你,很有效的,擦了以後很快就會好。”

  “對啊!對啊!彼得那個藥真的很有效耶!”其他人也跟著附和。

  空氣突然燥熱沉悶了起來,小箴只覺得無法習慣這突如其來的關切,跟彼得聊天的那一夥人全朝她圍了上來,你一句我一句的像是大家早已熟識一般的聊了起來。

  “你在青絲工作對吧?我是芬。”

  “你好。”小箴臉上維持著慣有的漠然神情。

  “青絲的“狀狀”不錯,我上回有個客人給他做過,他手藝挺棒的。”另一名叫保羅的說。

  “嗯。”小箴只是含蓄以對。

  “美梅一直說你挺行的,能把她做了三年的楊小姐搶去。”

  “過獎了!”

  “這麼行啊?”一個尖銳的嬌聲說道。

  大家全回過頭去看了一眼出聲的人。

  “湯湟要的可是頂尖的設計師,你確定你行嗎?”嬌嬌朝著小箴的方向走來。

  小箴聳聳肩,沒有作聲,雖然沒料中會過著這陣仗,但她還不至於應付不來。

  “彼得在法國學髮型設計,保羅跟芬都是日本留學回來的,我是在香港學了三年,組長美梅更是可以開課授徒的高手,你呢?你的手藝是哪學的?”嬌嬌後面那句話問得很挑釁。

  “臺灣。”小箴一向不是會隨別人情緒起舞的人,就算她沒有受過正統的髮型課程訓練,但那又如何?

  近看著那位叫嬌嬌的女子,其實可以發現她還挺好看的,至少眉眼全齊,一身豐滿多汁的嬌樣,像極了嬌氣十足的辣女郎。

  “身為髮型師,你好像不怎麼打理自己的頭髮嘛!”嬌嬌瞥了一眼小箴全然沒經過特別設計的髮型,輕蔑的說。

  “我的工作是負責照料別人的頭髮。”

  “小箴,你的髮質非當好,常護髮嗎?”芬撩起她的髮,半是讚嘆半是有意要轉開話題。

  “沒有。”她從不對自己的髮絲費心,要不然她大可像在座的人一樣,讓自己擁有一身前衛時髦的造形,她不喜歡她的頭髮有任何的更動。

  “你的手藝好到什麼地步?”那嬌嬌還不放棄這個話題。

  想當初她可是擠破了頭,才有幸加入湯湟的工作行列,沒想到這個看似平凡無奇的女孩,竟然不費吹灰之力就讓美梅看中,甚至沒人見識過她的手藝就讓她進來工作,這她可不服。

  “我不知道。”這問題挺難回答的,小箴回答得也隨便。

  “那我試試你。”嬌嬌雙手叉腰,嬌笑的臉上掛著算計。

  “嬌嬌,你別鬧了!等一下要開會啊!”彼得出聲制止。

  “彼得,你放心,反正順便試試她有多快手。”嬌嬌轉頭喚著一名男模特兒。

  “班!”

  那名叫班的男子走了過來,臉上有著哈巴狗似的討好笑意。

  “怎麼了?甜心。”

  “你有本事把班的頭髮吹直嗎?十分鐘?”嬌嬌挑釁的問。

  小箴點點頭,不想去理會嬌嬌的刻意挑釁。

  “哇!”眾人圍觀著。

  “嬌嬌根本就是故意整人嘛!”

  班雖然是男的,卻畜著一頭長髮,他又是自然鬈,想吹出飄逸的直發實在很難,再加上時間只有十分鐘,這怎麼可能嘛!

  “還不是為了給小箴下馬威。”彼得一向瞭解嬌嬌的個性。

  “不過……那個曾小姐還滿不錯的,班那頭自然鬈竟然能在那麼快的時間裡就吹直。”芬驚歎著。

  “她實在挺行的。”

  九分鐘,小箴關掉吹風機。

  “小箴,吹得很好!”彼得露出讚賞的表情。

  連班也不禁對著鏡子裡的髮型笑著。“你吹得不錯耶!”

  一旁的嬌嬌怒氣衝天的丟了一記火辣白眼給班。

  “呃……你叫小箴是不是?”一名在旁邊觀看的女模特兒問道。

  “你可以叫我Vicky。”她實在不愛人家叫她小箴。

  “哦!Vicky,下回也請你幫我弄頭髮,我也是一頭自然鬈呢!”女模特兒朝她友善的笑笑。

  “嗯。”小箴只點點頭。

  “可以開會了嗎?”那位滿臉燦爛笑容的小妹問道。

  “可以。”身為副組長的彼得答道。

  “那到會議室吃飯去吧。”小妹開心的說。“今天的午餐有好吃的雞腿哦!”

  “又是雞腿!”嬌嬌皺著眉不滿的說。

  “雞腿很好吃啊!”小妹無辜的回答。

  “誰不知道你最愛吃雞腿了!算了,我們不挑嘴啦!”芬笑著道。

  “湯渝,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在減肥,下回可不可以不要點雞腿那種東西來引誘我啊?”一名模特兒哭喪著臉說。

  “放心!放心!反正雞腿沒你的份,你想都別想。”湯渝笑笑說。“大家快點走吧。”

  湯渝?小箴心裡有些驚訝。

  她不就是小湯湟兩歲的妹妹嗎?可是她看起來頂多二十,任誰也看不出來湯渝實際年齡已經三十二了。

  不過那不重要,離昨晚的近距離接觸,等一會兒她和湯湟的距離又要拉近了,這才是讓她感到浮躁的。

  “走吧!走吧!”湯渝興奮的拉起身邊人的手。

  小箴訝異的看著自己的手被她握住。“Vicky,一起去吃飯吧。”

  湯渝的動作活像是還在青春期的好動寶寶,使勁一拉差點讓受傷的小箴往前撲倒。

  小箴的不便讓湯渝吃了一驚,連聲道歉。

  “啊!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原來她腳不方便啊!湯渝只知道她走路一跛一跛的,但一時卻忘了。

  “沒關係。”

  “是什麼造成的?”湯渝毫無心機,純粹關心的問著。

  昨晚被你哥哥撞的,小箴在心裡回答。“一次意外。”

  “哦!”湯渝的那聲哦拖得長長的,臉上滿是同情。

  小箴只希望她不要是另一個被八點檔荼毒過深的女人,只要她別以為自己是被丈夫或男友毆打的女人就不錯了。不過,基本上,她還是選擇了不去管別人怎麼想。

  接下來,她要面對的人,是湯湟。

  近距離到底有什麼好?她只喜歡遠觀,遠遠的欣賞一切會比較美麗。

  說真的,她一點都不喜歡這麼近的距離。

  即使仍隔著五公尺以上的距離,即使這房間裡還有其他八個人,即使空氣飄散著讓人產生饑餓感的雞腿香味,但她與湯湟不該同時存在於此。

  努力抑下因湯湟的出現而撥撩著的心弦,她只能猛盯著飯盒,任著肚子餓著,卻無力將飯送入口中。

  “彼得,Al8的妝跟髮型不合,明天得再試一次。”湯湟疲倦的說著,隨便扒了兩口飯,嚼完吞下,緊接著又得看下一張。

  “那B9的那一套呢?”

  “可以,不過B9的衣服可能要重改,所以髮型還不能確定,也許會讓莉莉走也不一定,莉莉的部分你們要重修一次,我希望能再誇張一點。”

  這幾天湯湟心裡一直惦記著那晚被他撞傷的女子,大概是肇事者的心虛吧。他眼睜睜的看著她被自己的車撞飛出去,自己卻什麼也沒做就離開了,總讓他覺得有些愧疚,他當時應該要堅持送她到醫院才對,可是現在想什麼都於事無補了,如今他只能坐在這兒被心頭的歉意擾亂心神。

  “我來了!”一個帶著沙啞又熱情的聲音。

  會議室門口站著一個年約三十五歲左右,身材圓胖,除了挺著一個大肚子外,還頂著一顆大光頭的孕婦。

  “美梅!”大家的眼睛都亮了起來。

  “男的還是女的?”所有人都站了起來。

  “你下了多少注?”美梅一把揪起比她瘦小的彼得。

  “老婆,我賭了五千塊耶!快說快說!”彼得一臉的期待。

  “湟,你怎麼在發呆啊?”美梅走到湯湟身邊,推了推湯湟。

  湯湟刻意用手中的圖來掩飾自己的失神。“我在看圖,什麼事?”

  “你猜我的寶寶是男的還是女的?”美梅親熱的摟著他的脖子問。

  “女的?”湯湟眉梢微抬。

  “你先跟我說你賭了多少?”

  “一萬。”

  “該死!”美梅笑臉一變,氣呼呼的叫著。

  “到底是男的還是女的?”其他人不耐煩的問。

  “笨彼得,竟然讓臭湟贏了一萬!”美梅頹喪的說。

  “哇!”大夥尖叫出聲,幾家歡樂幾家愁的情形立現。

  “唉唉……我哪知道嘛!”彼得摟來大腹便便的老婆。“這下寶寶得少吃點了,奶粉錢被湯叔叔賺走了。”

  “什麼叫作寶寶少吃點?你給我少吃點啦!餓到我的baby你就有得瞧!”

  “是是是,都是我的錯。”彼得其實只是說笑的。“老婆,這雞腿是我留著要孝敬你的。”

  “乖,乖。”哈!孕婦的架子可大了!

  彼得拉來一張椅子,讓美梅也加入討論的行列裡。

  “曾小姐有來嗎?”

  在一片熱鬧滾滾的氣氛裡,突然聽到自己的名字被提起,小箴不禁愣了一下。

  “有啊!美梅,她在這兒。”從一進來便坐在她身邊埋頭猛啃雞腿的湯渝高聲的說。

  所有人的目光全聚到小箴身上,包括了湯湟。

  除了安全感盡失以外,她覺得自己像是被盯緊的獵物,隨時會被眼前這群猛虎吞噬。

  “哇!你就是曾小姐啊!”美梅說道。

  小箴掛上那張漠然的面具,直直的看向那個叫美梅的女子,點了一下頭。

  “歡迎你!我順便要感謝方先生肯放人,聽說你可是青絲的鎮店之寶呢!”

  小箴客套的笑,敏感的發覺湯湟的目光已不在自己身上。

  大概是她臉上的傷造成的吧,他應該只喜歡美的事物,她相信自己只有一個字可以形容,那就是慘──

  不過美梅似乎一點也不在乎她臉上的傷。

  還好話題只在她身上繞了一會兒,很快的大家又將注意力集中在如何做出造形的話題上。

  嘰嘰喳喳的討論聲中,充斥著小箴以往沒接觸過的英文專業術語。

  她倒是一點也不在乎,聽不懂反倒好,她在這兒不過是個助理,她很明白自己的立場,至於設計,那不是她所能干涉與加入的,她也樂於丟開那些惱人的細節讓他人去煩惱,也許這有點自私,不過簡單一向是她追求的人生目標。

  她喜歡單純的思考模式,設計這兩個字意味著得動腦,那腦子裡就不會單純了,反而會變得複雜。可是在青絲,她卻被稱為“設計師”,有時她也不懂,頭髮本來就是直線,就算經過了盤繞旋轉,它還是頭髮,有什麼設計可言呢?

  只不過是把人的想像,挪移到髮絲上罷了!

  在這喧嘩的午餐會議裡,她和湯湟同處在一個空間,她應該是帶著期待和不安的,也許因為有著其他人的聲音,那一開始進來便填滿她心口的忐忑,漸漸的在啃完一根美味的雞腿之後,淡去……

  她還是安全的。

  “雞腿很好吃吧?”湯渝的問話突兀的插入她正在享受的孤寂之中。

  “嗯。”她依舊只哼出一字。

  “我一向覺得這家的雞腿飯很好吃,明天再叫同一家的好不好?”

  “無所謂。”她不挑食。

  吃什麼都無所謂,只要填得飽肚子就好了!

  “那太好了,大家吃雞腿都已經吃膩了,我不好意思叫老闆只送一個來,明天你陪我一起吃雞腿飯,太感激你了。”湯渝開懷得像是中了大獎一樣。

  一個為了雞腿而興奮的奇怪女子,小箴並不覺得自己做了什麼好事,可是湯渝卻將她當成恩人一樣。

  “小箴,我聽說你對編髮的造形很有一套。”

  美梅的聲音響起,小箴將思緒晃出雞腿與湯渝之間,抬頭一瞧,發現所有人幾乎都在望著她,包括那個先前只瞥了自己一眼的湯湟。

  “還好。”

  一張圖被傳到她眼前。“有沒有辦法照著這個編出來?”

  這圖有點奇異,而且需要很長很長的頭髮才編得出這種頭來,不過……小箴點點頭。

  美梅露出滿意的神色。“我知道你有辦法啦!”

  美梅朝自己露出來的笑容實在熱情得讓她有點吃不消,小箴的眼神不自主的又看向湯湟,湯湟的眼神閃過一抹懷疑,小箴飛快的別開眼,不願與他對視,心裡篤定他不可能會認出昨晚撞著的人就是她。

  低下頭看著那根被啃得乾乾淨淨的殘骨,一邊制止心頭那股叫作“遺憾”的情緒恣意蔓延。

  本來就不應奢求些什麼的啊!

  喜歡,本來就是她單方面的意識,不該奢求別人能有什麼回報,不是嗎?

  “湯渝。”出乎自己意料之外,她喊了湯渝的名字。

  湯渝大概也有點驚訝,身邊這個活像受虐過的自閉兒不是都不說話的嗎?

  “這雞腿真的很好吃。”

  看著湯渝臉上露著被認同的開心神色,小箴開始覺得有時適度的接受別人,是能讓自己揮去一點點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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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15 01:00:55
第三章

  小箴在工作上一直沒有什麼野心,也沒有什麼想突破的。

  “這個不行!”

  “我再改。”

  在湟水工作了一星期,一切尚稱順利,除了那天天一式一樣的雞腿飯開始讓她有些反胃,其他的都還算不影響她的作息。

  她很少跟湯湟打照面,湯湟根本不記得她,即使他們幾乎天天見面,就算湯湟站在她身邊,他依舊不曾多看她一眼。

  雖然她當初曾一度擔心湯湟與自己距離的拉近,但這一星期以來,她只覺得自己多慮了。她跟他之間只是上司跟下屬的關係,其實這樣是很單純的,可是她卻沒辦法控制心頭無止盡蔓延的空虛感。

  她該這樣想的,她在冀望什麼呢?她對湯湟只是單純的欣賞而已,不應該有過多的希冀才對。

  下班後去了趟書店,想買些讓自己看了能夠抒解情緒的書,但站在書店裡隨意翻了幾頁,她便改變了念頭,決定讓這情緒再持續一陣子。

  畢竟她不是天天都能因湯湟而心慌,所以她安慰自己,就當這是個難能可貴的機會,偶爾享受折磨好了。

  在巷口的便利商店裡採買了日用品之後,她慢慢的走過那日被湯湟撞個正著的事發現場,在要繞上公寓的入口之時,她萬萬沒想到那輛她每夜等著的車竟停在路邊。

  湯湟不是有車庫嗎?她往車的方向望了一眼,心頭沒來由的出現不大好的預感。果真在她思索的當口,湯湟開門下車,小箴站在原地,直覺苗頭不對。

  就是她!湯湟在看到她的那一刻露出了微笑。

  不知道為什麼,湯湟這幾天老記掛著那晚車禍的事,還有那個看不清臉孔的女孩,剛好今晚他心血來潮,車子開進車庫之前又退了回來,想著在路邊等等看,也許會遇見那一晚被他撞著的女子,沒想到真的讓他遇見了。

  小箴故意裝作沒看見他,繼續移動步伐。

  “嘿!”他開口喊道。

  她的腳像是生根似的定住了,正猶豫著該不該回頭,他已經來到她面前。

  他的影子正好籠罩住她,小箴微微鬆了口氣,這樣也許可以讓他看不清自己。不過,就算看清了又如何?很顯然的,他壓根沒把她跟在工作室裡的同事聯想在一塊,虧他們幾乎天天都見得著,他卻不曉得自己就站在他身旁。

  “你傷好點了嗎?”他略帶赧意的問。

  “好多了,謝謝你的關心。”她的聲音冷冷的。

  兩人之間的氣氛有些凝窒,也許是肇事者的心虛所致,湯湟爬梳著頭髮,欲言又止。

  “其實我真的沒什麼事。”小箴也覺得自己的回應太過冷淡,打破沉默多加了一句。

  得到了一點回應,湯湟臉上的表情鬆懈了一些。“我真的很抱歉。”

  “沒事了。”她點點頭,想立即結束這段偶遇。

  見她轉身要走,湯湟連忙出聲。“你等我一下好嗎?”

  小箴看著他走回車子裡拿了包東西回來。

  “這是我的賠罪禮,希望你能收下。”他把手上的袋子遞給她。

  “這是什麼?”小箴不自覺的伸手接過袋子,打開看了一眼。“衣服?”

  “是啊!我想你應該很適合穿這套衣服。”湯湟想看清她的臉,但她似乎刻意回避他的目光。

  這幾天她的影子一直在他心頭揮之不去,即使工作再忙,沒什麼時間好休息,回家就應該好好睡上一覺,但他還是忍不住把車停在路邊,期待著她的出現。這衝動好像從他高中畢業以後就不再出現過,回想起湯渝所說的,愛情是需要一點衝動的,他覺得自己的動作有些可笑,但同時他也懷疑著,這是否就是愛情?

  小箴捧著他給她的衣服,發現自己的心在狂跳著。

  他設計的衣服?這答案應該是肯定的。“這怎麼好意思,我不能收下。”湟水的衣服價格都不便宜,雖然她被他撞得頗慘,不過她並沒有想過要要求補償。

  “我真的很希望你能夠收下。”湯湟熱切的說。

  要怪只能怪這路燈太暗了,她又一直低著頭,實在沒法看清她的面貌,不過看到她走路好像沒什麼大礙,他心頭的擔憂也隨之消散不少。

  她很難不去感應到他灼熱的眼神正盯著自己,在有些心慌意亂的情況底下只能胡亂的點點頭。“謝謝。”

  “不客氣,這只是我的一點心意,我就住在這棟大樓。”湯湟邊說邊指著身後的大樓。“你也住這附近嗎?”

  “嗯。”小箴應了一聲,隨手也比了比自己住的公寓。急忙道:“上去了。”

  “我送你到門口。”湯湟緊接著道。

  “不用了,就在這兒而已。”

  “那……”她還是跟那一夜一樣的閃躲著自己,湯湟沒來由的感到有些頹喪。“再見了。”

  “再見。”小箴丟下話便轉身離去。

  直到她轉進公寓入口時,她都還能感覺到他的目光跟隨著自己,小箴幾乎是用跑的奔上三樓,手忙腳亂的打開租屋處的門,鑰匙差點從發顫的手上掉落。好不容易回到了屬於自己的天地裡,她氣喘吁吁的倚著合上的門板,努力藉由呼吸的吸吐平復激動的心情。

  他不認得她,小箴告訴自己這項事實。

  不知道自己該高興還是悲傷,小箴偷偷走向視窗,往樓下望去。

  湯湟仍站在那兒,若有所思的看著自己所在的窗,像是發現了她,他伸手揮了揮,小箴慌得抓起窗簾,但又捨不得移開視線,兩人對視了幾秒後他才走回車內,車緩緩的開進車庫裡。

  小箴在窗呆呆的站了一會兒,回過神來時發現自己手裡仍緊抓著他送給她的衣服,她的心是跳得那麼快,幾乎都可以聽得見聲音了。

  糟了!她對湯湟的欣賞也許真要開始變質了……

※※※

  這幾天湯湟比較少出現在他的辦公室以外,看不到他忙裡忙外,小箴心頭有些寂寥。

  他根本就不記得你,你這樣又算得了什麼?她心裡另一個聲音說著。

  一想到這兒她又開始搖擺不定,還是專心把注意力擺在工作上吧。

  不過這一回擺在她跟前的假人頭倒是把她給困住了。

  小箴藉由假人頭練習編辮,依著美梅所交代的髮型一編再編,直到湯湟滿意為止。

  “小箴,三點以前可以完成嗎?”

  以一個孕婦來說,美梅的活動量實在大得驚人,雖然小箴全神貫注在眼前的假人頭上,但眼角餘光還是不時瞥見她那一身粉紅穿梭在往來的人群之間。

  “嗯,得再加一把頭髮。”一般人的髮量想做出這個造形是不可能的,所以只能在模特兒的頭上加上兩倍多的假髮,才能營造出他們所要的效果。

  “你的話真的不多。”美梅突然停下腳步,站在她身邊看著小箴的巧手不停的在髮絲上編織著。

  小箴平心靜氣的回過頭看了她一眼,沒有任何的情緒,但還是躲不去美梅打量的眼神。八成是她臉上還沒褪淨的淤青惹的禍,不過經過幾天的調適,她已經不再因別人的眼光而退縮了。

  “我看你的傷好了不少,我老公的藥很有效吧。”美梅一反以往大嗓門的形象,特別降低了音量說。

  “嗯,好很多了。”經過幾天的相處,小箴已經可以稍稍卸下防禦了。

  “呃……”美梅語氣頓了一下,像是有什麼話說不出口似的擱在心頭,不過以她開朗的個性,她還是拋開心防,從包包裡掏出一疊名片。“我偷偷準備了一個東西要給你,希望對你有所幫助。”

  小箴愣了一下,遲疑的接過美梅手上的東西。

  “那種打女人的男人最該死了!”美梅搖了搖頭,頗痛心的說。“你跟他結婚多久了?有沒有想過要離婚?”

  唉!又是一個被連續劇荼毒過久的女人。跟美梅一樣以為她臉上的傷是由毆妻成習的丈夫造成的人應該不在少數。

  小箴懶得辯解,只是笑笑,擺明了不願多談。

  “以後有什麼事可以跟我說,這些名片你留著,我以前的丈夫也是王八蛋一個。唉!往事不堪回首,還好我現在有彼得。”美梅一臉幸福的接著又說:“這些婦女援助聯盟的電話我都有留著。全都給你,我知道你一定很不快樂,也不想說出來,不過你如果真的很煩的話,隨時可以找我談,我是過來人,我瞭解那種感受,希望你可以放開一切,找出自己的一片天空!”

  小箴拿著那一疊名片,真不知自己該哭還是該笑,她比較需要交通大隊的電話吧?不過是場車禍造成的傷罷了!

  不過看在美梅是好意的份上,她也只能說:“謝謝,我還未婚。”

  她繼續做手邊的事,完全不將美梅聽到她還未婚時的同情眼光放在心上。

  她不喜歡編頭髮,頭髮本來就是直線,簡單不是很好?

  可是為了迎合某些人的喜好,她有時不得不將這直線編織成複雜的樣式,讓那些人滿意。

  發可以再生,因為它沒有神經,所以剪了也不會疼,說穿了是人體的廢物,會一直的生長,像排泄一樣,從體內不停的製造。但少了它,人就會變得很奇怪,因為一般來說,人就是有著頭髮,她不是認為美梅很奇怪,只是佩服她的勇氣,至少以她來說,她就不會想去理掉那一頭的髮絲。

  安全,是她一直在追求的感覺,也許留著頭髮,可以讓她覺得腦子裡的思緒可以被覆蓋,即使本來別人就無法看穿腦海中的思緒,但頭髮就是可以給她安全感。

  如果這安全感可以持續到她在湯湟工作室裡幫忙的時間告一段落,也許她該開始去尋找另一個吸引她注意的事物了,她和湯湟之間的美感已經從朦朧轉為清晰,清晰到似乎覺得一切的安全感就要毀滅,而她所尋求的簡單生活,也勢必越來越複雜化。

  而她是個聰明的女人,曉得該如何保護自己,不是嗎?

  可是老天似乎不想讓她安全的度過這四個月。

  小箴的安全感在半個月後消失無蹤,禍首正是湯湟。

  “這樣不行。”

  如果沒猜錯,站在她身後發聲的人,正是湯湟。

  “不夠大?”美梅跟湯湟正在對著小箴手裡的假人頭批評著。

  “不夠複雜。”湯湟搖頭道。

  “湯湟,模特兒換妝只有幾分鐘的時間,這頭髮很難編,時間上可能不夠。”

  “可以先做好假髮吧?”

  “可以。”

  “好!就做個假髮,能在上場時套上的那種。”

  “OK!”

  聽著他們兩個的談論,小箴反射性的拆開已經完成了三分之二的髮型,打算再編一次。

  “等一等!”湯湟突然叫道。

  小箴依然背對著他們沒有回頭。

  “就這個樣子。”湯湟走了過來,雙手比著假人頭上剛編好又拆開一半的髮型。“可以就這樣子把頭髮定住嗎?”

  “未完成的髮型?”美梅支著下巴思索著。

  小箴所編出來的髮型被她拆了一半,發尾的部分還有些鬈曲,但在頭頂的部分是整齊的井字,而湯湟要求的是在超過肩膀的部分向上張開,變成停留半空中的編織樣式。

  “可以嗎?”湯湟問。

  “嗯。”小箴點點頭,眼睛只定在假人頭上。

  湯湟伸手抓起髮絲,比出他要的樣子。“發尾的部分要往上揚,我想應該可以利用定型液去處理吧,我要一個停留在空中的複雜編織。”

  “得再多加一些假髮在裡頭,一般人的髮量沒那麼多,如果還要加上編髮,那聚在一起後的頭髮看起來會更少,可能沒辦法達到你要的效果。”美梅衡量了一下說道。

  “要加多少就加多少,反正今天一定得把這個頭弄出來。”湯湟不容反駁的說。

  “小箴?”美梅看了她一眼,眼神裡滿是詢問。“要不要我幫忙?”

  “不用。”小箴喜歡一個人工作,同一個人的頭髮,如果分成兩個人來做,左右的總是會有點差異。

  湯湟看了髮型一會兒,無意間將目光掃過編髮的女子,眼睛竟不自覺的定格在她專注於編髮工作的神態。

  “你……”

  小箴的手顫了一下,湯湟發現她了?

  “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你?”

  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這女孩有一點眼熟,她好像不是工作室裡的人,不是嗎?

  她穿著簡單的黑色連身長裙,身材不似模特兒般的瘦削,但也不至於豐腴到讓人垂涎,很奇怪的,看著她的背影,讓他聯想到一個灰色的身影。

  她的側臉在工作室的黃燈照映下,顯得暈黃,尤其是她剛剛專注於編髮上的神情,像是臉上自動會發出光芒似的,而且她在聽到他聲音時自動低著頭的神態,還有她回避自己視線的模樣,不知道為什麼就是那樣的熟悉。

  “湯湟,她是小箴,代我班的,不是說了發表會時剛好是我的預產期嗎?所以我就到青絲去借了這一員大將,小箴來這兒都快一個月了。”美梅介紹著。

  湯湟不曾認出她,小箴安慰著自己。就算他們曾經同處一室,一同吃過飯開過會,他還是只記得在暗巷中的她,不會把她跟他撞傷的女子聯想在一起。

  她故意轉身背對著湯湟,克制著心中的無力感擴散開來。她多希望他能在正常的情況下記得自己,而不是在事故發生後的愧疚記憶。

  聽了美梅的解釋,湯湟這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可是你之前不是請了一個嗎?”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那個受虐兒跟眼前這個女人應該不是同一個啊。

  “哈!”美梅突然不能抑止的狂笑了起來。“我的天啊!笨湯。同一個啦!那時候小箴她……”

  講到一半,美梅突然想起什麼的住了口,隨即又收斂起臉上的笑。

  “呃……她那時受了點傷。所以……”

  美梅用眼神告訴湯湟其中另有隱情,湯湟也不是傻子,一下子就明白那不是該問的話題。

  但在這時候,突然出現另一個聲音。

  “我出了車禍,所以那時臉上帶著淤傷,腳也是跛的,我想湯先生應該認不出我是那晚他撞傷的人。”

  湯湟回過頭來,看著仍專注於假人頭髮上的小箴,她一邊說著,手還是不停的動作著。

  “你……?”他想起來了。

  “小箴,你不是……”

  “美梅,你可以喊我Vicky。”她不喜歡人家叫她小箴。

  悶不吭聲的做足了將近一個月的啞巴,本來她是可以繼續這樣沉默下去的,她一向不是多話的人,可是……

  不知哪來的衝動,也許是因為湯湟不認得她,才會造成她的回應,她突然不想讓自己再繼續無聲下去。

  她……不該是這麼無聲無色的。

  湯湟竟然以為她天生跛腳!而且還成天被男友丈夫毆打至臉上掛彩。

  注視著她喜歡了五年的湯湟,小箴只覺得可笑。

  這是她頭一次正面迎向他投來的探索視線,但她一點也沒有回避的意思。

  “你是那一晚被我撞到的人?”湯湟驚愕的問道。

  “嗯。”這一聲悶哼應該算是回答了。

  小箴迅速的將手裡的髮絲整理完成。“美梅,這樣可以嗎?”

  “呃……可以。”這一聲問話把仍在驚愕中的美梅回了心神。“湯湟,你覺得呢?”

  湯湟一雙眼仍停在小箴身上,對剛完成的髮型視若無睹。

  “你的傷都好了?”老天!他記得前陣子看過一個滿臉淤青的女子,是她!而且是他撞的,她竟連一聲都沒吭。那一晚在她家樓下,光線過暗他也沒認出她,平日在工作室裡他們也沒有交集,所以他才會不知道他們幾乎天天都在同一個地方工作。

  而她是知道他的,但她卻什麼都沒說。

  “你那晚為什麼不告訴我你在湟水工作呢?”

  “我不是湟水的員工,而且那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她簡單的回答。“我想如果尾部再加強三分之一應該很完美,不用完全編完對吧?那我應該可以在十分鐘內完成,也許發表會當天不用戴假髮,感覺應該會更真實,不過我需要有足夠的時間來做,可以調出時間來嗎?”

  小箴帶著笑,輕鬆的將話題繞回工作上,而另外兩人都還在沉思中。

  “嗯……可以。”美梅首先回過神來。

  “好,那我接下來的工作是哪項?”

  “彼得需要一個助手,你先去幫幫他好嗎?”

  “好。”小箴整理一下桌面,然後朝彼得走去。

  “湯湟。”美梅拉了身旁的男人一下。

  湯湟目送著她的身影離去,臉上忍不住浮現笑意。

  “她真特別。”他語調慵懶,但眼裡卻漾著興味。

  “我想你大概闖了大禍。”

  “她真的很特別對吧?”湯湟自顧自的說著。

  “對。非常特別!”美梅曳了他的手臂一把。“你下回再開快車撞人試試!很少有女人敢頂著那張被撞得鼻青臉腫的臉四處晃,面對肇事者還悶聲不吭,那不是一個尋常女人做得出來的,這陣子真的委屈她了。我還自以為是的拿了一堆婦女援助機構的電話給她,我丟的臉比你大多了。全都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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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這幾天工作室裡的人對小箴都特別的客氣,也許是知道她臉上的傷是老闆闖的禍吧。而湯湟果真是熟知討好女人的手段,當天下午馬上請外送小弟送來一大束表示歉意的花束。

  女人的臉很重要。

  請接受我的道歉。

  湯湟

  她從來沒有生過湯湟的氣,她也很明白的表示無所謂,而且臉上的傷也都好得差不多了,再說她也收了一套他所設計的衣服,應該什麼事都沒了不是嗎?

  這束花來得不能算遲,因為她從沒想過會有這束花的出現,而湯湟……

  他不過是她喜歡的一個人而已,而且她的喜歡就快變成過去式了,而這束花,自然也起不了任何作用,只可惜了那筆買花的錢。

  自從遠遠的距離在那一晚因車禍被迫拉近以後,朦朧的美感就在逐漸消褪中,如今湯湟認得她了,她卻覺得對他的欣賞開始有些索然無味。

  內線電話在此時響起。

  “Vicky,接一下電話。”彼得忙得手忙腳亂,喚著還有一手閒著的小箴幫忙接聽。

  “Vicky?”是湯渝打來的電話。

  小箴踮起腳尖,往湯渝的位子望去,湯渝也在此時站起來跟她揮了一下手。

  “我今天不吃雞腿飯。”小箴搶先開口。

  旁邊的彼得跟芬聽到她的話都笑了出來,還故意轉過身對湯渝扮個鬼臉。

  “不是啦!今天午餐我沒訂,我是想請你去外頭吃。”

  “為什麼?在這裡吃挺方便的啊!”

  “我想跟你道歉啦!”湯渝不好意思的說。

  “為什麼?”嘴裡這麼問著,不過小箴已經知道是為什麼?

  “我一直以為你的腳不方便,你也都沒說。”湯渝有些尷尬的笑了一下。“我現在才知道是湯湟撞傷你,真是不好意思。”

  “撞傷我的人又不是你,而且事情都過去了,你不必放在心上。”

  “可是……”湯渝停了一下。“可是我今天……不太想吃跟以前一樣的便當啊!”

  小箴忍不住笑了出來。

  “路口那家餐廳我一直沒去過,我想去試試他們的招牌飯。”

  “好吧!”湯渝可說是她在湟水頭一個認識的人,陪她去吃一次無所謂。“但是我要事先聲明,我不要你請客。”

  “啊?為什麼?”湯渝猶豫了一下。“反正不管啦!中午一起吃飯就對了,我現在有事先忙了。”

  小箴往湯渝那裡望去,看到了她被同事圍住,便掛上手上的電話。

  “又拖你一起吃雞腿飯啊?”芬問著。

  “今天改吃別的。”

  “喲!”芬故作驚訝的問:“是什麼能讓我們湯渝放棄雞腿飯啊?”

  “路口那家新餐廳的招牌飯。”小箴回道。

  哪知彼得跟芬同時爆出笑聲。

  “怎麼啦?”小箴以為自己說錯了什麼。

  “沒……沒什麼。”彼得笑得腰都彎了。“我還在猜湯渝什麼時候才會發現那家餐廳呢!”

  “為什麼?”路口那家餐廳不是早就開了嗎?

  “那家餐廳是開了很久沒錯。”芬看出她臉上的疑問說道。“不過他們最近推出了蜜汁雞腿飯。我們湯渝的最愛!”

  又是雞腿飯!

  湯渝真是雞腿飯的超級擁護者,吃了那麼久的雞腿飯也沒見她膩過。

  “她從小就喜歡吃雞腿。”湯湟解釋著。

  坐在小箴對面的是湯湟沒錯,一到吃飯時間,她跟湯渝一走出工作室,他也跟了上來,不過依湯渝跟他說話的樣子看來,似乎他們兄妹早就約好,而她也識相的不說話,她沒有權利禁止湯渝不能跟她哥哥吃飯,不是嗎?

  雖然湯渝事先沒跟她說湯湟也會來,這讓她心裡有點怪怪的,不過既來之則安之,在這兒湯湟只是她的老闆,他甚至對她曾暗自欣賞他的事一點也不知情,再加上有湯渝跟著一起,用餐場面還算和樂。

  “雞腿真的很好吃,尤其是你拿著它的兩端,狠咬它的中間時……”湯渝邊說還邊露出陶醉的臉。“那種感覺,不是美味兩個字能形容的。”

  “你這樣會讓曾小姐笑你的。”湯湟沒好氣的看了妹妹一眼。

  “Vicky已經習慣了,我每天跟她一起吃飯都會對她解釋一次。”

  “希望你不會覺得我妹很煩。”湯湟開玩笑的跟小箴說。

  小箴聳聳肩。“不會。”

  “湯湟,Vicky才不會笑我咧!”

  “是你不怕人家笑!”湯湟點點她的鼻頭。

  在小箴眼裡,湯湟就像個大哥哥,而湯渝還是個未滿十八歲的小女孩被兄長溺愛著。

  “哼!我唯一的興趣只不過是吃雞腿飯而已,才不像你!”

  “我怎麼了?”

  “你興趣廣泛,對什麼都不專一,愛車、愛衣服又愛女人……”湯渝惡意的批評著。

  “看吧,愛開快車,撞人了吧?還好Vicky不是愛計較的人。”

  湯湟看了對面的小箴一眼,正色道:“我真的很抱歉。”

  “你已經跟我道過兩次歉了。”她實在不想一再提起車禍這件事,湯湟今天之所以會一起用餐,八成也是為了車禍的事。

  湯湟在她心裡,一直都是那麼的遙不可及,現在他從遠遠的距離朝她走了過來,結果卻是一直在向她道歉賠不是,她不喜歡這種感覺!

  “我說過Vicky不是個小器的人。”湯渝顯然已經把小箴當成死黨了,只為了她之前陪她吃了半個月的雞腿飯。

  “再說你也送了我花和衣服,我還沒向你道謝呢。”小箴客套的說。

  “我哥見過你那麼多次,竟然還不知道你就是他撞到的人,我還以為他平常認人的功夫一流,哪知他也有眼拙的時候,我長這麼大頭一次看到他出糗。”湯渝開玩笑的說。

  “我自己也有錯,事情過了就算,以後別再提那件事了。”小箴的表情有些尷尬的不耐。

  “你知道我送你的是什麼花嗎?”湯湟突然問道。

  “我對花一向沒什麼研究。”她對那些花語或是星座之類的東西一向不感興趣。

  “我覺得花就是花,人類為它標上意義似乎對花不太公平。”

  “你說得沒錯。不過很多女人都將花視為浪漫的象徵。”

  小箴在心裡冷哼一聲,那還不都是男人把女人跟花聯想在一起的後果,以為女人跟花一樣脆弱。“也許有些女人那麼想吧?”

  “可憐的浪漫湯湟,竟遇到兩個一點也不浪漫的女人。”湯渝在一邊笑道。

  “女人被一束花收買,總比被一盤雞腿飯收買得好吧?”湯湟回了一句。

  “原來湯先生也承認送花是種“收買”的行為啊?”小箴露著笑,眼神卻銳利的看向湯湟。

  雖然她是笑著說話,不過聽在耳裡還是有些直接,尤其在他們對彼此不算熟識的情形下,甚至可以說是有點衝了。

  小箴不是有意說話這麼衝,可是自從那天說出她就是他撞傷的人以後,她的情緒就產生了變化,除了每晚不再窩在陽臺等待他開車子回來,甚至一看到他,她就有種想對抗的意念。

  是在對抗什麼,她自己也不明白。

  “算是吧!”湯湟一點也不認為他有何失言。“你對“收買”這兩個字很反感?”

  “那算是商業用語吧,如果要拿商業形容送花的“浪漫”行為,那還有何“浪漫”可言?”小箴不以為然,但還是笑著回答。

  “你笑起來很好看,應該常笑的。”湯湟讚美道。

  本以為會有一場激烈的辯論,哪知湯湟竟突然說出那一句,小箴一時不知該如何應對,索性低下頭啃她的雞腿。

※※※

  “你不太喜歡湯湟哦?”

  第二天中午吃飯時間,湯渝對著同伴突然發問。

  “什麼?”小箴差點把嘴裡的湯噴了出來。

  湯渝拿了一張面紙給她擦嘴。“我覺得你跟別的女人不太一樣。”

  “每個人本來就都不一樣啊!”

  “可是一般的女人看到湯湟都不是像你那樣。”

  “要不然要怎麼樣?”

  “像少女一樣啊!”湯渝雙手合十放在胸前,努力眨動著眼皮。“類似花癡似的癡望著他,要不就是跟他說話時會突然吞吞吐吐、雙頰泛紅。”

  “但是有些人只會遠望吧!”就像她之前那樣。小箴想著。

  “對啊!雖然我不知道他哪裡吸引人,不過就是有很多女人喜歡他那一種調調的男人。我讀書時跟湯湟讀同一間學校,一堆女孩子每天放學都故意繞遠路經過我家,只為了看湯湟一眼。”湯渝說時還一臉的誇張的說著,不時搖頭歎息。“真不知道那些女孩子的眼睛長到哪裡去了。”

  “你哥是長得不錯啊!”她中肯的答著,湯渝說的事她也都做過。

  “那只是外貌而已,他不是個會對感情專一的人,光這點他就不足以當一個好對象了。”

  “這本來就是個以貌取人的社會,人都欣賞美好的東西。”

  “但是擁有美好的心才是最重要的吧?”

  “湯渝,你不會以貌取人嗎?”小箴突然正色問道。

  “咦?”湯渝愣了一下。

  “我是指你會願意跟一個你覺得他長得不好看的男人在一起嗎?”

  “我想對我好比較重要吧?”湯渝思索了一下說。“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幾歲人了,我都三十幾了耶,人到了一定的年齡就不會再以外表認定別人了,尤其是當你面對男人的時候。男人啊!有時遠比不上雞腿吸引我!雞腿可以吃,男人呢?有時什麼也不能提供。”

  “我想你應該嫁給賣雞腿飯的餐廳老闆。”小箴翻了翻白眼,湯渝真是愛雞腿愛得無可救藥了。

  “你呢?你會以貌取人嗎?”

  “我會!”小箴回答得一點都不猶豫。“我是指對喜歡的人而言,我會以貌取人。”

  “啊!”小箴的老實讓湯渝有點吃驚。

  “誠實點不是壞事。”

  “你真的很特別。”

  湯渝有點訝異,換成是別的人大都是含糊帶過,要不就換個客套的說法。因為以貌取人並不是個正確的觀念,即使人都是欣賞美的事物,但面對這問題時,為了表示自己不是個勢利的人,總會回以言不由衷的答案。

  “我只是誠實。”

  “那遇到你喜歡的人,你會怎麼做?”湯渝不相信小箴真的會以人的外表斷定一切。

  “我才不相信你會跟小女生一樣躲在角落偷望自己喜歡的人咧!”

  “你怎麼知道我沒做過了?”

  “啊?”這下湯渝真的嚇住了。“是什麼樣的人會讓你這樣啊?”

  “一個好看的人囉!”小箴答得很順。

  “我很想知道要是你遇到一個喜歡的人,你除了偷看他以外,還會怎麼做了?”

  “我只是靜靜的欣賞。”

  “什麼也不做?”

  小箴點點頭。

  “為什麼?”湯渝一臉好奇的問。

  “為了維持一定的美感。”

  “你真的很注重“美”,難怪你會走這行,連美梅都說你做事要求完美。”

  “有時我不是那麼堅持完美的,太過完美就變得有點假了。”

  所以她才喜歡湯湟那不做作的瀟灑,那是湯湟完美的外貌底下,壞得最美的一個缺陷。

  誰說男人不壞女人不愛的?這句話其實是有它的道理。一個英俊瀟灑的男子跟一個忠厚老實的好好先生,任誰都會選擇和美麗的魔鬼談一個美麗的戀愛,也許結果不會是完美的,不過誰在乎呢!只有將結婚視為戀情目標的人,才會選擇一個好男人來當對象吧。

  如果一個戀愛的開始,就以婚姻作為目標。那這戀情豈不被限制住了?

  哪有人打一開始就把對方當作結婚對象的?

  那種摻雜著其他成分的不純戀情一點也不具美感,不是嗎?

  “難怪湯湟說你特別,你真的是個很特別的女人。”

  對於湯渝的話,小箴只是笑笑。

  特別?嗯……她倒是挺喜歡這個形容詞的。

※※※

  “她對你不感興趣。”一見湯湟朝自己走來,湯渝馬上說道。

  “我有問你什麼嗎?”湯湟擰了她的臉頰一把。

  “好痛哦!”湯渝裝出痛苦的表情。“如果我不知道你會問什麼就枉費我當了三十幾年的妹妹了!”

  “她怎麼說?”

  瞧!這還不是問了!湯渝拋了個白眼給他。“你怎麼對她這麼有興趣?”

  “你不也認為她很特別嗎?”

  “一旦你不再覺得她特別了,你對她的興趣就會消褪嗎?”

  “不一定,看她能特別到什麼時候囉!”

  “意思是……如果她能維持新鮮感?”

  “如果你要這麼說的話。”湯湟雙手一攤,並不否認。

  湯渝露出厭惡的神情。“我真是討厭你這樣。”

  “我以為你早習慣我的個性了。”

  “這點你倒是跟她差不多,她也是誠實得可以。”

  “呵!”湯湟滿意的笑笑。

  “她到底說了什麼?”

  “什麼也沒說,真糟。”湯渝邪惡的笑笑。“這下你可沒轍了吧!”

  “既然什麼也沒說,也可能是還沒有說。”湯湟倒是自信滿滿。

  “我看她是不可能說吧?”湯渝用手推了推眼鏡。“她注重美感。”

  “很嚴重的浪漫。”湯湟評道。

  “大概吧,所以你的浪漫不適合她。”

  “你可能會失敗哦!”

  “那我可以感受一下失敗的快樂”

  “你真是無可救藥。”湯渝搖頭歎息。“別因一時的衝動而做出會讓你後悔的事。”

  “你不是說過戀愛是需要衝動的嗎?”

  什麼?湯渝睜大了眼望向她老哥。

  戀愛?她沒聽錯吧?看來湯湟這回可是認真了。

  “那邊很忙嗎?”圈圈問道。

  “還好,還剩一個月就得上場了,所有的髮型大致上都出來了,只不過模特兒有可能會臨時變動,每個人的髮型都不一樣,到時可能還會有改變。”小箴簡單的解釋。

  “那荒唐先生呢?”

  “不知道。”一提到那個人,小箴的眉頭不知不覺的就皺了起來。

  “吃完飯以後呢?”圈圈已經知道了好友曾和湯湟一塊吃中飯的事。

  “只不過是一頓午餐而已。”小箴簡單的說。

  “你的表情最近很多變哦!”眼尖的圈圈早已看出小箴的異樣。

  小箴斂起臉上的表情。“怎麼說?”

  “不再像以前那麼淡然了。”圈圈一副像是看出了什麼似的說。

  “我有嗎?”

  “有,以前你在人群裡卻像待在外太空一樣,現在就比較像凡人了。”

  “我又不是仙女。”

  “哈!只是那種表情,舉個例子來說,以前跟你一起去偷看湯湟,明知道你是有些“欣賞”他的,但是他一出現,你看著他的神情不像是看著一個喜歡的人。”還好圈圈識相的用了“欣賞”兩字,否則一定又會引來小箴的抗議。

  “欣賞已經消失了。”小箴漠然的說。

  “看你,馬上又恢復那種表情,到底怎麼了?不是喜歡他嗎?”

  “是欣賞不是喜歡。”小箴抗議道。

  圈圈翻了翻白眼。“好,“欣賞”怎麼消失的?”

  “因為距離的拉近。”

  “原來湯湟先生也是屬於“近看嚇死人”的類型啊?”

  “唉,不是啦!”小箴一臉的無奈。

  “到底是怎麼了?”

  “是距離讓美感消失了。”而且最糟的是那讓她一點安全感都沒有。

  “反正你什麼藉口都有,我只是不認為你在“欣賞”一個人五年後,能輕易的把那種感覺磨滅。”

  “我當然……”話還沒說出口,一個讓小箴毛骨悚然的聲音突然出現了。

  “小箴。”

  “啊!”圈圈和小箴嚇了一跳,只不過小箴首先回過神。

  “湯先生。”小箴的聲音裡讓人嗅不出任何情緒,心裡則波動得厲害。

  她不記得她何時允許過他喊自己的名字,而且湟水工作室裡的人也都喚她的英文名字,不會有人喊她小箴,而他卻喊得如此自然。

  “真巧,你們也在這兒吃飯啊!”

  來餐廳除了吃飯還能做什麼?“湯先生也跟朋友約在這兒嗎?”小箴佯裝鎮定的問。

  “沒有,我自己一個人。”

  “一個人吃飯很寂寞的哦。”圈圈反應極快的說,“我們也剛來不久,既然認識就一起坐吧。”

  湯湟自己送上門來,一起吃飯也好知道小箴說的美感是怎麼消失的。

  “好啊!”不等小箴做出反應,湯湟很自然的坐進她身旁的空位。

  “我先自我介紹,我是小箴在青絲的同事,我叫圈圈。”

  “青絲的人似乎都有很可愛的名字,像小箴的名字也是。”

  “對啊!可是她不喜歡人家叫她小箴。”

  他們兩個就像是熟識多年的朋友一樣聊了起來。

  “小箴是個很可愛的名字,你為什麼不喜歡人家這麼叫你?”

  湯湟就坐在離她不到三十公分的地方,小箴覺得整個人的神經都緊繃了起來,尤其是身體的左側甚至可以感應到他那方傳來的溫熱。

  天啊!她和湯湟不應該同時出現在此處的。

  “叫我Vicky我會比較習慣。”

  “看吧!她就是這麼的固執,真要她講個理由出來她又講不出來。”圈圈笑著說,以眼神暗示小箴的眼神像在說:放自然一點。

  小箴深吸口氣,壓下忐忑不安的心情。

  “我不喜歡別人叫我小箴是因為那讓我覺得自己年紀很小。”

  “我以為女人都巴不得自己年輕一點。”

  “我想……不是每個人都這樣想的吧。”小箴開始覺得自己連講話都有點結巴了。

  “我知道你很特別。”

  該死的湯湟,沒事講這句幹嘛?

  坐在對面的圈圈像是逮著了什麼似的,眼神發出光芒。

  “湯先生,你先點個東西吃吧,我們接下來可以慢慢的聊。”

  聽完圈圈充滿暗示的話,小箴大感不妙。

  “我敢打包票他百分之九十九對你有興趣!”圈圈興奮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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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我也覺得我老哥怪怪的。”湯渝也說道。

  咽下嘴裡的雞腿肉,小箴慢慢的說:“今天的雞腿真好吃。”

  “不要岔開話題!”圈圈和湯渝同聲抗議。

  “你怎麼有空過來跟我一起吃中飯?青絲都不忙了嗎?”小箴沒好氣的問道。

  “嘿嘿!來看看嘛!昨天湯湟說了我隨時可以過來參觀參觀。”

  “圈圈,你有空就過來玩玩嘛。”湯渝才和圈圈認識不到一小時,兩個人卻像認識了十年似的要好。

  “你覺得你哥有可能追小箴嗎?”

  “嗯……我也不太確定。”湯渝有所保留的說。在沒弄清老哥是真心還是純屬衝動之前,她不願讓他人有太多想像的空間。

  “小箴,那你的意思呢?”

  “我不作答!”小箴快被圈圈氣死了。

  昨天那頓午餐,圈圈只差沒把她暗戀湯湟五年的事情抖出來,其他的生平瑣事全向湯湟報告得一清二楚,言談間簡直就是在“明示”湯湟她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女人,湯湟要是不明白圈圈是在鼓勵他來追自己,就真的是白癡了。

  害得坐在湯湟身邊的小箴吃得食不知味,外加胃差點抽筋。

  看來今天她又要胃抽筋了,本來湯渝都是喊她Vicky,但聽見圈圈喊她小箴,湯渝也跟著她喊。

  “別這樣嘛!好歹我也是在幫你。”

  “圈圈!”小箴緊張的高叫一聲。

  圈圈看了毫不知情的湯渝一眼,才明白小箴在緊張什麼。其實喜歡就喜歡嘛!有什麼好隱瞞的,再說湯湟也擺明瞭對她有意思,有什麼好介意的,不過,既然小箴不想讓她“欣賞”湯湟五年的內情曝光,那她只好守口如瓶了。

  “我以前不太喜歡湯湟的為人。”圈圈坦率的說。

  “哈!你真是誠實耶!不愧是小箴的朋友。”一邊咬著雞腿的湯渝樂不可支的說:“我也不喜歡我老哥對感情的態度。”

  “我可是實話實說,你別介意。”

  “我才不介意咧!”湯渝簡直就要把圈圈當成好姊妹看待了。“不過我老哥要是喜歡小箴的話我倒是樂觀其成,小箴一定會給他一頓排頭吃的。”

  “是啊!我也覺得他們兩個挺配。”

  “我有沒有發言的權利?”小箴頭皮發麻的說。

  “我們剛才給你發言的機會,你自己說你不作答的。”圈圈得意的說。

  “我跟他只是工作上的關係,你可不可以不要想那麼多?”小箴再度申明。

  “可是湯湟對你的感覺好像不是那麼單純啊!”

  “是你們把它想得太複雜了。”

  “小箴好像很喜歡躲避問題哦。”湯渝笑著說。

  “她個性就是這樣。”圈圈無奈道。

  “大家都在吃午餐啊!”湯湟的聲音突然響起。

  小箴覺得自己的胃開始在隱隱作痛了。

  “來一起吃雞腿飯吧。”圈圈熱情的招呼著。

  “我老妹又買雞腿飯嚇大家啊。”

  湯湟一派輕鬆自得的落坐,目光始終盯著小箴陰晴不定的表情,不難發現她似乎因為自己的到來而受到影響。

  “我很久沒吃雞腿飯了,這家的口味滿不錯的。”

  圈圈的話馬上得到湯渝的感謝眼光。

  “哼!有的人還不屑吃我訂的便當呢!”

  “誰說的!”湯湟晃晃手裡的便當。“我今天也有啊!”

  “你什麼時候看得起這八十塊的便當了?”湯渝挑了挑眉毛,故意問道。

  要不是為了小箴,她老哥才不會捧著便當跑來跟她們同桌用餐咧!

  “我平常也吃吉野屋的,偶爾換換口味也不錯。”

  “吉野屋……”一轉到這三個字,圈圈的臉突然浮起笑意。

  哈!她跟小箴不知守在吉野屋那個株待過這只姓湯的兔子幾次了,只是眼前的男主角從不知情罷了。圈圈的笑意越擴越大,而坐在一旁的小箴則是聽到那三個字時明顯的震了一下。

  任誰都看得出來,湯湟看著小箴的眼裡真是滿是興味。小箴從不覺得自己有趣,但對湯湟來說,她卻是他彩色生活中不曾出現的灰影,所以在繽紛裡顯得特別突出,才有幸讓他注意。

  換換口味,這是他的想法嗎?如果女人在他眼裡只是一道佳餚,那她可能不是道好入口的菜。

  “我吃飽了。”她站起身,“我先去工作了。”

  不等其他人多說,她像個逃兵似的離開了飯桌。

  “她溜了!”圈圈笑著說。

  湯湟只是笑,眼神仍逗留在那個遠去的背影上。

  “我真討厭你這種眼神。”湯渝不快的評道。

  “什麼眼神?”湯湟裝出無辜的表情。

  “一副你好像已經得手的樣子。”湯渝搖著頭說。

  “別把你哥說得如此不堪。”

  “哈!得手?”圈圈笑得有些放肆。“我看很難。”

  圈圈的說法引來湯湟的反應。“怎麼說?”

  “你不會知道她有多固執的。”

  “她最好有我想像中的特別。”

  “那你可能會被綁住,不怕嗎?”湯渝知道自己老哥的個性。

  “也該是被綁住的時候了。”湯湟只是笑。

  圈圈和湯渝聞言,瞠目結舌的望著他,而他面不改色的大啖起雞腿飯。

※※※

  “喂!”湯渝面色不善的走到湯湟身邊。

  “好歹我也是你老哥,叫聲哥哥有這麼難嗎?”湯湟埋首工作,只瞥了妹妹一眼。

  “什麼時候開始,我們湯先生也想讓人綁住了?”中午老哥說的那句話,害她差點將整根雞腿骨吞進肚子裡,她可要好好問個清楚。

  “這讓你很驚訝嗎?”

  “你對小箴的興趣遠比我所想像的還要高,這似乎有些奇怪。”這不太像湯湟的個性。

  “我以為你的注意力只放在雞腿上頭,怎麼最近開始管起我的感情生活了?”湯湟揉揉她的頭說。

  “咱們明人不說暗話,你到底在想什麼?我可要告訴你,我滿喜歡小箴這個朋友,我不想因為你而失去一個朋友。”湯渝認真的說。

  “你為什麼喜歡她?”湯湟想聽聽曾小箴在同性朋友間的評價。

  “她很隨和吧。”湯渝想了想,又說:“其實也不能完全說是隨和,她還是有她的主見,在我看來,在湟水她並沒有很多發揮的空間,而她似乎也明白她自己的處境,她在這兒只能算是個助理小姐,大夥派給她的工作除了吹整、編辮以外,就沒別的了。她剛到湟水時也許是因為這樣,所以她顯得比較孤僻,雖然她本來就不是個愛說話的人,感覺上她只是在完成一個工作。就只是在完成一個工作而已,而缺少了認同感。”

  “哦!”湯湟頗感興趣的聽著。“她跟其他人處得好嗎?”

  “我覺得挺不錯的,也許是因為她話不多吧。湟水裡的人個個都自認為自己是大師習慣了對人頤指氣使,而她逆來順受的個性正迎合了眾設計師們的口味,自然跟大家處得好。”

  “你說得好像小媳婦?”湯湟覺得有些好笑。

  “小媳婦應該都是含著眼淚做苦差事的吧?那不適合用來形容她。”

  “要不然該怎麼形容?”

  “她只是不受重視罷了,而最讓我覺得奇怪的是……”

  “是什麼?”湯湟真是對小箴的個性越來越好奇了。

  “她好像很享受這種不被重視的感覺。”

  呵!湯渝這句話倒是說進他心坎裡了,就是這種感覺。

  小箴就是那種會隱藏於人群裡的人,她可以把自己藏得很好,一點也不引人注意,但是一旦被注意到了,卻怎麼也忘不掉。

  “可是你在逐步破壞她所享受的感覺。”湯渝說道。

  “我只是不喜歡被忽視。”

  “然後你就搞破壞?”湯渝忍不住的拍著額頭。“拜託!又不是小孩子,你要人注意還不簡單啊!街上一堆豆蔻年華的少女自然會盯著你瞧,把你當偶像一般。你幹嘛要去招惹她呢?”

  “這你就不曉得了。”

  湯湟雖已習慣自由,但他是個不喜歡被忽視的人,而小箴似乎並不在意他,反而更引起他的注意,覺得她是相當特別的女孩子。

  也許這就是衝動的起源。

  “哦!”湯渝輕蔑的應著。

  “我又不會傷害她,談個小戀愛無傷大雅吧。”湯湟真不愛妹妹老將他當作壞人瞧。

  “可是中午明明有人提到“綁住”這個字眼?”

  “你不覺得也許她會是個適合我的人嗎?”

  “因為你習慣自由,而她不會限制你?”

  “也許這也是一個因素吧。”湯湟點點頭。

  他才一說完,湯渝便放肆的笑了起來。

  “有什麼好笑的?”湯湟覺得這沒什麼錯。

  “但你是個不喜歡被忽視的人哪!”湯渝拍拍兄長的俊臉。“我看是男人的佔有欲在作祟吧?她的不在意到頭來也許會變成你最在意的事也說不定,別以為光靠“衝動”兩個字就可以解釋一切,我們也會因為一時的衝動而感到後悔。”

  “你遇過幾個會讓你衝動得失去理智的男人?”

  “嗯……”湯渝想了一下,搖搖頭。“沒有。”

  “我好不容易遇上了一個。”湯湟滿足的笑了笑。“我總覺得如果我不把握住這時候的勇氣,也許等我失去衝動以後,後悔的人會是我。”

※※※

  “C2l的髮型好了嗎?”

  最近她得了“湯湟恐懼症”,只要湯湟的聲音一出現,她就會有想躲起來的衝動。

  不過這一回湯湟動作比她還快,聲音一出現,人也已經站在離她一步遠的地方了。

  見她一聽到自己的聲音就跳了起來,湯湟有點想笑。還好她窩在角落的工作區,所以他只要堵住她唯一的出口,她很難偷偷的溜走。

  “嚇到你了?”他有些淘氣的說。

  小箴聳聳肩,對他的話充耳不聞。“我快做好了。”手邊的這個髮型正是他要的C2l。

  “我喜歡你今天穿的這件衣服。”

  “我不習慣接受這麼直接的讚美,不過還是謝了。”強忍著心中的起伏,小箴面無表情的回道。

  “你可以試著習慣。”

  “為什麼我得習慣?”聽見身後響起他的悶笑聲,她覺得有些氣惱。

  “因為我們得在一起工作啊!”

  瞧他說得多理直氣壯啊!

  “差點忘了你是老闆。”小箴抑下心頭的不安,既然他可以如此自在,那她也能讓氣氛輕鬆些。

  “你可以直接喊我名字。”

  “你也可以喊我Vicky。”

  “這樣好像比較沒距離了。不過,我聽說你喜歡有距離的美感。”

  湯湟的表情有點怪,但比不上他的話來得讓她震驚。

  “別聽圈圈胡言亂語。”她強迫自己放鬆心情,不對他的話多作揣測。

  “我想你對美感有一定的要求。”

  “我對安全感的要求會比美感還強烈。”她小聲的說。而且最近她的安全感被他破壞無遺。

  “什麼?”湯湟顯然沒有聽清楚。

  小箴將手中的工作完成,把話題轉向工作是保護她的安全感不受威脅的最佳方式。

  “完成了。”她比比臺上的作品。“這樣可以嗎?”

  “很好。”

  “那我去問問美梅,發表會就要開始了,希望一切都很順利。”

  “等一等。”他好不容易才有這機會可以跟她好好的說上幾句話,怎能就此輕易放過。小箴回過身看著他。

  “呃……”面對著她等待的神情,一向口若懸河的他竟有些語塞。

  “還有什麼事嗎?”

  “我們除了公事以外,不能聊些別的話題嗎?”

  小箴愣了一下,想不到湯湟竟會如此直接。“現在是上班時間不是嗎?”

  把公事擺在前頭才是最安全的,小箴一向這麼認為,希望湯湟能瞭解她的意思吧。哪知湯湟竟咧嘴一笑,語帶興奮的說:“好!那今天下班後我在門口等你。”

  “什麼?”他該不會弄錯了吧?她的意思是拒絕啊!

  “下班以後就可以聊點別的,就這麼說定了。”

  三點了……她覺得自己有些期待。

  四點了……她覺得自己有些緊張。

  五點了……她覺得自己有些煩躁。

  五點十分……她覺得自己的心跳有點紊亂。

  五點二十分……她看手錶的次數會不會太頻繁了?

  五點三十分……還是逃吧!

  小箴火速整理完手邊的東西,拎著包包,一個回身就往湟水的門口直奔而去。

  “小箴,要回去了啊?”湯渝喊住行色匆匆的小箴。

  “拜拜!”沒時間跟湯渝哈拉,她得趕緊離開這個地方。

  湯渝還是頭一回見到她這麼慌張的模樣,沒來得及跟她說再見,只見她的人影一溜煙就消失在大門後,正當湯渝覺得莫名其妙時,那位活像是在逃命的小姐又折了回來。

  “呃……湯渝……”

  “什麼事?”看著小箴一臉不安的神色,湯渝還真有些好奇是什麼原因讓她如此驚慌。

  “可不可以……麻煩你跟你哥說一聲,我還有事……大概……沒辦法赴約了。”小箴強做鎮定,但聲音卻遲疑得厲害。

  “哦!好啊!”原來是湯湟把人家嚇著了,鼎鼎大名的湯湟先生突然垂青沒沒無名的美髮師,也難怪人家受寵若驚了。“不過他已經在你後面了,你自己跟他說吧。”

  這算不算是活逮呢?

  要是她剛剛頭也不回的狂奔出去,不回應心頭的不忍,就不會被他逮個正著,像湯湟這樣的人才不會把她這小小美髮造形師的失約放在心上,老天!她遲早會被自己的婦人之仁給害慘。

  “嗨!”湯湟一派優閒的站在她身後,手中還甩著車鑰匙,自在的與她打招呼。“可以走了嗎?”

  小箴神色慘然的回身,原本想好的回拒理由全消失得不見蹤影,只得硬著頭皮,逼自己從喉頭擠出一聲悶哼當作回應。“嗯。”

  “好好玩啊!拜拜!”湯渝憋著笑,還在後頭奚落地道再見。

  站在湯湟身邊她總覺得十分不自在,湯湟是一個發光體,總是會引來群眾的眼光,尤其當他身邊站著一個不起眼的女子時,人們的目光總是會帶著些許的評斷。

  她刻意走得很慢,但湯湟似乎明白她的用意,也隨著她將腳步放慢。

  “跟你走在一起壓力很大。”坐進他的車子以後,小箴首先開口。

  “你不喜歡這樣?”

  “沒有人會喜歡這樣吧?”她悶悶的說。

  “可是我喜歡跟你走在一起。”湯湟竟然還有辦法笑著跟她說話。

  小箴抬起頭,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沒有必要對自己那麼沒信心吧?”他捏捏她的臉頰,就像是與她熟識已久似的。

  小箴為了他突來的動作大吃了一驚,甚至忘了躲開。

  “你為什麼要這樣?”她傻傻的問。

  “你還不知道我很喜歡你嗎?”

  那常在她睡夢裡出現的使壞笑容,這回是為了她而展現的……

  不行!她一定得跟他說清楚!

  這曖昧是不適用於曾小箴跟湯湟之間的。

※※※

  “你做得很好!”

  身後的讚美聲險些讓專注於髮型編織的小箴嚇著。

  她還以為在湟水裡喜歡這麼嚇人的只有湯湟呢!沒想到有這嗜好的人還不少。

  “不好意思,我應該要先出聲的。”芬和善的對她笑笑。

  芬是湟水裡幾個跟她談得來的設計師之一,小箴滿喜歡她的個性,芬的手藝更是小箴打從心底佩服的。

  “沒關係。”小箴笑著說,心裡頭則埋怨著湯湟,都是那傢伙害她老是心神不寧,所以才變得這麼神經質。“你來得正好,還有沒有什麼地方該改進的?”

  “很完美!你有一雙巧手,在編織的工作上你大概是我們裡頭最棒的。”

  “哪裡。”對於芬的讚美,小箴有點不好意思。“我還有很多要學。”

  說穿了湟水裡頭個個都是高手,她也是到了湟水以後才將疏於練習的編織重新學起,在青絲工作時並不常有客人指定要這些編髮的造形,不過這回湯湟的服裝展主題需要大量的編髮設計做搭配,她這陣子編的髮比起她從事美髮業至今加起來所編過的還多呢!

  “其實你不用太過在意那天嬌嬌講的話,在臺灣本土有很多設計師都是很有才華的,我們學的都是洋風比較濃厚的設計,你來了以後也讓我們學了不少實用的技巧。”

  “髮型本來就是以適合自己的為最佳,但那只是在我的工作範圍,因為我的工作是針對單一顧客,而這一回卻得優先考量服裝跟造形。像這樣的發表會本來就是需要你們這些專業的人才,才有辦法讓整個活動生動起來。”

  “你說的正是我想的。”芬笑了笑。“我從日本學成回國以後就一直待在湟水工作,為了搭配服裝而想出各種的造形,這跟我以前學美髮所想的並不一樣。”

  “哦?”

  “我因為家境不好,所以國中就開始學美髮,一直到後來……”芬此時臉部表情有些奇怪,但她很快的又接了下去,“等我有了錢,就到日本求學,然後一直到現在……我不過是在日本多待了幾年,讓日本師傅吆喝使喚過幾年,其實從國外回來並沒有想像中的風光。”

  “別這麼說,你的技巧的確比我們這種在沒經過正式訓練的人高明很多。”

  “你呢?你怎麼會開始學美髮?”

  “我喜歡頭髮。”

  “呃?”芬似乎不太能瞭解她的意思。

  “我有些迷戀髮絲給人的感覺吧。”

  “你只是單純的喜歡頭髮,所以才從事這個行業。”芬一副懂了的樣子。

  “在湟水工作的表現空間對你們這種專業人才來說最適合不過了。”

  “湯湟是個不錯的老闆。”

  “嗯。”小箴在做完最後幾個修飾,將做好的成品擺在一旁,藉著翻看著下一個設計圖以掩飾湯湟這個名字被提起所引起的內心震動。

  “你覺得在湟水工作如何?”

  “很不錯啊!”小箴隨口應著。

  “湯湟對員工很好,對吧?”

  小箴直覺芬似乎想說些什麼,難道是因為之前她曾是湯湟車禍事件的女主角,再加上最近湯湟三不五時的來髮型設計部門走動的緣故嗎?

  她不得不承認近來與湯湟談話的次數似乎比其他人多,甚至昨晚他們還曾共進晚餐,但……這會引起其他同事的聯想嗎?

  希望這只是她自己想得太多。“他是個不錯的老闆。”小箴只能含蓄的說。

  “吃飯了!”湯渝的聲音遠遠的傳了過來,芬和小箴不約而同的抬頭對看了一下。

  “別又是雞腿飯才好。”芬對她做了一個鬼臉,小箴忍不住笑了出來。

  “才不是雞腿咧!”湯渝似乎聽見了芬的話,人才剛走過來就馬上抗議,並舉起手中的餐盒,像是做證般的說:“我為了小箴今天特別去訂了粥呢!”

  “怎麼改成粥了?”芬好奇的問。

  “小箴最近胃不好,湯湟說胃不舒服最好吃些好消化的東西。”

  湯湟?一聽到他的名字,小箴有點訝異。

  芬的表情也有點凝滯。“是湯湟交代的?”

  “他的建議啦!”湯渝不暇思索的說,面向小箴故意擠眉弄眼,湯湟對小箴的好感只有她這個小妹略知一二,在事情還未浮出檯面之前,湯渝是不會在外人面前洩漏的。

  “芬,一道來吃吧!”

  “呃……不用了!你們先吃吧!我還有事情。”

  “好。”湯渝親熱的拉著小箴的手,壓著她坐下,像個媽媽似的幫她打開了餐盒,嘴裡還不停說著:“我特地去訂的,你可得吃光光才行。”

  “謝謝你囉!”因為湯湟的建議所買來的粥,光這一點點的牽連就已經夠讓她心頭小鹿開好一陣子運動會了,如果湯湟的名字再這麼頻繁出現,小鹿就要撞出心坎了。

  “知道就好!”湯渝逗著她。

  “你不知道拿人手短、吃人嘴軟嗎?”

  “嘴軟沒有用,要心軟才有效吧?有人被冰山擋了好一陣子了,都快追隨鐵達尼的命運沉沒了。”老哥只盼小箴能心軟,不再拒他於千里之外。

  “別胡說了。”湯湟對她的好感她不是沒感應到,只是她明白湯湟不是屬於她的男子。

  “唉……冰山一點也沒融化。”湯渝哀聲歎氣的說。

  “再說小心我沒收你的雞腿飯!”小箴作勢板起臉。

  “啊!不可以!”湯渝笑著搶回自己的最愛。

  兩個人笑鬧成一團,渾然不覺一旁正有個人若有所思的凝望著她們……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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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15 01:02:10
第六章

  “可以送我回家了嗎?”

  就因她那晚說了一句“錯在湯湟不該跟曾小箴在一起”來回拒他的追求,結果竟導致她被這個不可理喻的男人糾纏到現在。

  她說的是事實啊!本以為只要她清楚的告知他自己的感受,湯湟就會打消主意,不再來招惹她,沒想到他竟然為了她那句話,一反溫和的態度轉而猛烈的追求她,根本就像是在跟她作對。

  “我還沒看到錯誤。”湯湟漂亮的將車子打了一個彎,使壞的說道。

  “湯先生,現在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我想回家休息了。”小箴正色的說道。

  從下午被他假借公務名義拉出工作室以後,他們去了海邊,去了山上,吃了飯,也看了夜景,她真搞不懂他想證明什麼。

  而最令她火大的是,她竟然一點也不像平時那般的堅決,她深信如果她不願意的話,她一定有辦法擺脫他的糾纏,由不得他這般放肆的拉著她東奔西跑、遊山玩水,但是她居然會乖乖的任著湯湟牽著她的鼻子走!

  “你一向這麼早睡?”

  “我是不像你那麼晚睡。”小箴想也沒想便回道。

  “你怎麼知道我是夜貓子?”

  因為我每晚都等著你的車回來,她在心裡想著。“猜的。”

  如果要讓湯湟對她失去興趣的話,只要保持無趣與沉悶,儘量不說出讓他有辦法接下去的話,看慣五顏六色的繽紛世界,湯湟自然會對她感到滋味,所以她總是盡可能的做最簡短的回答。

  “你真的不喜歡我?”

  他一直以為她是喜歡他的,他一向很瞭解女人,如果眼前的這個女人喜歡自己的話,他一定會曉得,但是現在他卻一點也不確定,這一點也不像平常的湯湟。

  “為什麼我得喜歡你?”

  她的目光一直定在車窗外,連回話時也不曾移開過,難怪湯湟要懷疑自己對這個女人一點影響力也沒有,車外的景致顯然比他對她的吸引力要來得大。

  還好他不是個容易放棄的人,也許是戀愛的衝動帶給他力量吧,換做平常他是怎麼地想不到自己有能耐吃這麼多閉門羹,但他喜歡跟她在一起,就算老是碰壁,他還是想看她那帶著惱怒的小臉,只要她願意正視他。

  “你可不可以看我一眼?”他忍不住伸手扳過她的臉蛋。

  他充滿哀求的聲音讓她有了發笑的衝動,沒想到湯湟竟然會用這種聲音對她說出這種話──只為了要她看他一眼。

  她不想如他所願的望他一眼,讓他知道她是很堅決的,哪知才一回眸,看著他期望的表情,她不由得噗哧笑了出來。

  湯湟起先是怔了一下,對她突來的發笑有點莫名其妙,但看見她努力控制笑意的臉龐,竟也不自覺的跟著她笑了起來,趁著紅燈的空檔傾身親了下她的臉頰一記。

  “喝!”她為他親匿的舉動倒抽了一口氣。

  “以後習慣就不會嚇到了。”他只是愛憐的摸摸她的頭,微笑的說。

  “我們真的會有以後嗎?”她沒有把握的問道。

  “當然!”

  當然?小箴的表情突然冷了下來。

  男人嘴裡說的“當然”通常都帶著否定含意,誰也料不到是“當然會”,還是“當然不會”。如果光是這樣就被他所騙,那她就不叫曾小箴了。

  “你又變成灰色了。”

  灰色?小箴莫名其妙的瞥他一眼。“我沒你想像的那麼悲觀。”

  “跟悲觀沒關係。”沒想到前一秒還面帶笑容的她,又恢復原本的冷淡模樣。

  “哦?”她淡淡的應了一聲,不想回應太多。

  “是你給人的感覺,似乎一不小心就很容易錯過。”

  “真能讓你錯過就好了。”她歎了口氣。

  “你想要我錯過你?”

  “那不是我能決定的不是嗎?”他看不出她已經儘量的在遠離他的視線範圍了嗎?

  “你在害怕些什麼?”湯湟不願就此放棄,只想打開她的心結。

  “怕你的想法。”

  “我的想法這麼恐怖?”

  “我不是你能換的口味。”她試圖提醒他那“換換口味”的說法。

  “為什麼?”

  她開始有些懊惱了,不耐的轉過身面對他,似乎有些話想說,卻在幾次深呼吸以後又咽回肚子裡。

  “你想說什麼?”

  “你不是我這種人。”

  “怎麼說?”

  “我很認真。”

  “你覺得我對感情不認真?但我這回是很認真的。”湯湟急急的辯解。

  “不一定是感情這件事。”她不要他老將話題放在感情上面打轉,這話題太過危險。

  “那你是指哪方面?”

  “你的問題一向這麼多嗎?”她對他接踵而來的問題感到難以招架。

  “大概是我對你的疑問比較多吧?”

  “你應該去找別人發掘問題的。”

  “我們難道不能放下武裝先當朋友嗎?”他對她充滿敵意的態度有些難以承受,剛才她還好好的不是嗎?

  “我們該當朋友嗎?”她不過是一個過客罷了!跟鼎鼎大名的湯湟當朋友,對她這個小小的美髮造形師來說,太遙不可及了。

  “為什麼不應該?”

  “以目前的情況來說是不應該。”

  當朋友並不是重點,如果不是在湯湟正巧對她有意思的情況下,兩個人如果有機會成為朋友的話,她並不會排斥。但目前很顯然的湯湟對她並不只是純粹的想當朋友而已,她要是傻傻的以為這樣真的能當朋友,那她這二十六年就白活了。

  “我讓你這麼不能接受?”

  “沒錯。”她誠實地回道。

  “有些傷人。”他不得不承認她有時真的灰色得近乎冰冷。

  “你會好得很快。”

  “我不想那麼快就受傷。”

  “我的話說得還不夠直接嗎?”

  “只是還不夠讓我打退堂鼓。”

  小箴皺著眉看他。“那我該怎麼做?”

  “只要你告訴我怎麼做能解開你的心結接受我。”

  “也許湯湟就是不該跟曾小箴在一起吧。”她再次說道。

  而這一回,兩個人都歎氣了。

  湯湟大概生氣了。

  他不發一語的送她回家的途中,他專心開車的側臉像是在忍著怒火似的冰封著,而她只能坐在一旁任由頭皮持續的發麻。

  直到他將車開到她的住所附近,她的公寓緊鄰著他住的大樓。“到了。”

  “嗯。”她怯懦的應了一聲,伸出手打算打開車門,從與這頭即將發怒的獅子保持適當的安全距離,溜為上策。

  沒想到他卻先她一步,按住了她開門的手,將她整個人拉向他,突如其來的便用吻封住她的唇。

  “總有一天我會讓你知道你先入為主的觀念是錯的。”

  在她眼冒金星的同時,湯湟丟下了這句話,並為她開了車門,一待她下車便直接駛入他所居住的大樓地下停車場。

  “我有說錯嗎?”

  小箴整個腦袋因湯湟的舉動而暈眩著,直到回到家門內,才開始回想事情發生的過程。

  那位自以為是的“荒唐先生”,他以為他是誰啊!他怎麼可以這樣對待她呢?她竟然這麼被他吻了!老天!

  “鈴……鈴……”鈴聲打斷了她紛亂的思緒。

  “喂?”她隨手接起電話,才發現原來是門鈴聲。

  不願承認湯湟的舉動已經讓她亂了分寸,她深吸了一口氣,趕緊打開大門。

  “綁架愉快嗎?”圈圈的笑臉出現在門後。

  “你怎麼知道?”小箴側過身讓圈圈進門。

  “剛才和湯渝通過電話嘛!聽說湯湟今天用了個莫須有的名義把你從工作室帶了出去,湯渝說她有事走不開,要我來跟你探探下午發生了什麼事。”

  “你跟他們現在可要好了!”小箴沒好氣的說。

  連湯渝都曉得,這下子八成整個湟水工作室的人都曉得湯湟架著她出去的事了。

  “呵呵!怎麼樣?荒唐有沒有跟你說什麼?”

  “沒什麼大事發生。”如果她被吻了這件事不算大事的話。

  “喲!我可是為你好耶!想到你欣賞多年的男子,最近竟然發現了身邊的小花,對你大獻殷勤,這種天上掉下來般的好事可不是每個人都會碰上的,我的好朋友剛好遇上這種事,就讓我這個歹命的圈圈也嗅嗅愛情來了的甜蜜味道嘛!”

  圈圈自然而然的窩進小箴的懶骨頭裡,舒服的伸了一個懶腰。

  “什麼愛情來了?才沒那回事!”她怎麼也不肯承認湯湟跟她之間會有產生愛情的可能。“再說你又不是沒嗅過愛情的味道?”據她所知,圈圈的男友對她才好呢!

  “我的已經甜過頭了,快發酸了,所以想聞聞不同味道的囉!”

  “也許你就跟湯湟一樣。”小箴抱起身邊的抱枕,輕聲的說。

  “你怎麼了?”

  小箴努力的不露出失望的表情。“有時候人只是想在一個時期做一些不同的嘗試,所以才會對平常不注意的事情產生興趣。”

  “這麼說對我不公平哦!我可是平常就對你非常注意。”

  “我不是說你,只是在指湯湟近來的態度。”

  “看來你真是受寵若驚了。”

  “嗯!受寵若“驚”。”小箴刻意強調了“驚”字。

  “看來你好像有點困擾。”

  “很難不困擾,畢竟我從沒想過我的生活會與他有交集。”

  看著好友近來多變的表情,圈圈真不知該高興還是擔心?如果小箴苦戀多年的湯湟真能與她有個好結果那當然是好事,壞就壞在湯湟前科太多,任誰都很難卸下心防真心接納他,也難怪小箴會如此憂慮。

  “好吧!我也不想看你這樣,換個不一樣的話題好了。發表會什麼時候舉行?”

  “下個月初。”想到服裝發表會,小箴心頭又免不了一陣低落。

  服裝發表會結束之後,她就得回到青絲了,和湯湟之間的距離就會回到以前那般遙遠。這應該是好事才對,她不是一直很渴望湯湟離她遠一點嗎?但是心中那股不捨又代表了什麼?

  而她遲早是要離開湟水的,湯湟現在這樣對她,又是什麼意思?

  等他換過口味以後,發現她不是他習慣的那般甜美,是否一切就完了?

  “最近那邊忙嗎?”

  “還好,還剩一些髮型還沒確定,接下來就只等發表會舉行了。”

  “發表會結束以後,你會回青絲嗎?”

  圈圈的問題讓小箴有些驚訝。“當然,要不然我要去哪?”

  “湟水肯放你這名大將回青絲嗎?”

  “湟水裡頭多得是好手,我這種土生土長又沒喝過洋墨水的人在他們那兒並不算什麼。”小箴簡單的將之前被嬌嬌刁難的經過說了一遍。

  只見圈圈一臉的氣憤。“他們就這麼看不起我們這種“吹風手”啊!”

  “呵!吹風手,好像是哦!”說穿了她在湟水根本沒有什麼表現空間,因為裡頭高手如雲,個個都是頂級的設計師,而這些日子以來在湟水做的也不過是一般的助手工作,設計的工作跟本輪不到她。“方先生還指望我能在那邊多學點東西呢!”

  “那到底有沒有學到東西呢?”

  “當然有。”彼得跟芬多少都會將一些技巧悄悄的告訴她,她這段日子獲益不少,但這離實際操演還差得遠呢!“最重要的是發表會當天的表現吧!我這陣子所有的工作不過是在為那一天做預習而已。”

  “我相信你一定會做得很好。”小箴在青絲也是數一數二的設計師,絕對能讓那個狗眼看人低的嬌嬌另眼相看。

  “我只希望我在發表會那天不要出錯就好了。”

  “哪有可能啊!你的細心可是出了名的,要不然怎麼連荒唐先生都逃不過你滴水不漏的感情防備啊?”

  滴水不漏?小箴自顧自的笑了起來。

  圈圈還真是太高估她了!如果真能滴水不漏的話,那現在心頭躍動的浮躁又是因何而生?

  花了五年的時間“欣賞”一個人,她不過是壓抑著自己的情感罷了!

  只怕壓抑久了,那原本微弱的火光,也會逐漸熾烈。

※※※

  距離服裝發表會只剩下一個星期的時間,這幾天為了試妝還有髮型的套用,整個工作室幾乎忙得人仰馬翻。

  “小箴,可不可以幫我到湯湟那兒把B3的設計圖拿來?”在一片混亂中,彼得朝她高呼著。

  啊!到湯湟的辦公室拿設計圖?

  小箴環顧四周,每個人幾乎都在忙著手邊的工作,也沒辦法推託,猶豫了半晌才邁開腳步朝湯湟的辦公室走去。

  湯湟的辦公室就在工作室的中央,來湟水這麼久了,她還沒進去過,從那天被他吻過以後,因為工作忙碌的關係他們並沒有機會碰面,如果湯湟正好在裡頭的話,這將會是多麼尷尬的場面!在敲門前她只覺得自己的心在狂跳著。

  鎮靜點!不過是跟他拿個東西罷了,沒必要這麼緊張。

  自我安慰了一番,她才舉起手碰上門板,但門竟然微微的敞開。

  從門縫裡她看見了湯湟坐在辦公桌上,而……辦公室裡有另一個人……

  “……需要幾天?”那名女子說道。

  “我現在沒辦法給你答覆。”湯湟的臉被那個女子的身體遮住,所以只聽得見聲音。

  “你答應過我,如果合併以後就要讓我帶青絲的不是嗎?”

  “青絲有青絲的體系,營運並不會因此而改變。”

  青絲即將易主?小箴並不是有意偷聽,但對於這個消息大感吃驚。方先生不是想擴大青絲的經營方向嗎?怎麼有可能將青絲賣給湯湟呢?

  “曾小箴是青絲的人,你最近對她那麼好,是不是想把青絲的管理交給她?”女子不平的說著。

  “我說過青絲會照以前的經營狀態營運,跟曾小箴沒有關係,她不過是湟水為了發表會跟青絲暫時外借的人員而已。”

  “那你敢說你對她沒有其他的興趣嗎?”

  “那是我的事,我沒有必要跟你說明。”湯湟冷冷的聲音教小箴一陣寒。

  “湟,難道你不明白我在這兒工作那麼久為的是什麼?”女子幾近心碎的說道。

  “唉……”湯湟似乎有些無可奈何,欺近那名女子親匿的拍拍她的肩頭,那動作就是相依多年的情人一般。

  看在小箴眼裡,只覺得心底泛起了奇怪的酸意。

  “別這樣,發表會就要舉行了,那才是最重要的。”湯湟勸道。

  “我已經等不下去了!”女子的聲音有些硬咽。“那是我的夢想,我努力了那麼久……”

  “暫時別去想那些,等發表會結束我會再考慮看看。”

  “我的希望全在你身上了。”那名女子趴在湯湟肩上淒切地哭著。

  小箴連退了好幾步,回身就跑。

※※※

  “小箴,設計圖呢?”彼得一見到她,急急的問。

  “我……”小箴臉色發白,看著彼得想不出理由。

  “你的臉色怎麼那麼難看?”彼得這才發現小箴的臉色不太對勁。

  胃部傳來的疼痛喚醒了小箴的理智。“我的胃有點不舒服……”才說著,胃部的疼痛竟猛然加劇。

  “怎麼了?”彼得連忙放下手邊的事物,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子,一邊大喊著:“湯渝!”

  “我沒事……我沒事……”

  不知是胃痛還是心痛,她突然有點想落淚。

  “小箴,你怎麼了?”湯渝急急忙忙跑來。

  “她胃痛得厲害,要不要叫救護車送她去醫院?”彼得憂心的說。

  “不用了!”小箴勉強撐住,大家都在忙,她沒有理由就這麼離開。“我還可以,不需要送醫院。”

  “那……”小箴臉上的堅決讓湯渝和彼得有點不知所措。

  “要不然你先回去休息好了,都已經六點多了,你早該下班了。”

  “可是還有那麼多事沒做完……”

  彼得開朗的一笑。“沒關係,現在只是在為發表會做準備,你只要調養好身子,別在發表會當天出狀況就好了,接下來的我們來做就行了。”

  “要不要我叫我哥送你回去?你這樣……”小箴虛弱的模樣讓湯渝有些擔心。

  “不需要叫湯湟!”小箴反應極快的說。“我……我可以自己回去。”

  也許她此刻離開是對的,她需要一個人好好的想想,回到自己的心窩做做心理建設,她不該因為看了那一幕而慌亂,她對湯湟原本就沒有非分之想,一切只是她對於他的欣賞……既然只是欣賞,為什麼看著他和別的女人在一起,她又難忍心頭的傷懷?

  “那你自己小心點,如果真的受不了的話就到醫院去看一下醫生。”

  “好。”小箴胡亂的答應了湯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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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15 01:02:36
第七章

  她活像是被鬼追趕似的攔了計程車就直奔自己的小窩。

  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拉上那扇正對著湯湟住處的窗簾,她不想再面對跟他有關的事物。

  喝了點胃乳,她和衣躺上床,在思緒混沌中朦朧地進入夢鄉……

  “鈴鈴鈴……”

  門鈴聲響個不停,小箴無力的在床上翻了個身。

  瞥一眼床頭的時鐘,已經快一點了,而她竟然從回到家以後一直睡到現在。

  門鈴持續的響著,她嘆了口氣,懶懶的不想應門。

  也許等一會兒就停了吧?此刻她脆弱得不適合見人。

  不過……這麼晚,會是誰呢?想起最近幾則獨居的單身女子遇害的事件,小箴心頭有些不安。

  門鈴卻持續的響個不停,她只得按捺住心頭的恐慌,找來掃把放在門旁,一邊開門一邊對著空氣喊著:“我來開門就好了。”

  隔著鐵門,她見到一張疲累的臉孔。

  “你有客人?”湯湟臉上有著不悅,她開門前的那句話似乎意謂著她的住所裡有其他人在。

  “是你?”她怎麼也沒想到湯湟竟然會來到她的住處。

  “你留人在這過夜?”這麼晚了,如果還有人留在她的住所,一定是要在這兒過夜的吧?

  “什麼意思?”

  “誰跟你在一起?”他強勢的問,想要得到答案。

  “我……”

  還沒等她說完話,他已經老大不高興的敲著鐵門,帶著不耐的說道:“可以進去再說嗎?”

  也不知道她哪根筋不對了,竟然傻傻的開了門。

  只見他一進門就探頭望著空無一人的室內,過了一會兒才安心的轉向她。

  “還好你懂得保護自己。”他瞥了一眼放在門旁的掃把,朝她露出了釋懷的笑。

  “你以為我真的帶人回來?”她突然有種不想被他誤會的感覺。

  “我剛真以為你帶了男人回家。”他老實的說。“下回我送你一雙鞋,你擺在門口,效果比你剛剛的舉動還要好。”他一邊說著,一邊脫下外套,就這麼走進了她的小天地,閒適的坐在唯一的沙發上。

  小箴用眼看著他的動作,努力的分辨他剛才說話的語氣裡是否有著酸味?

  “胃痛好點了嗎?”

  他朝她伸出手,小箴完全不能控制自己的朝他走去,直到站在他的面前才急忙停住。

  他看起來很累,這是她腦海裡唯一的想法。

  她已經不是頭一次見到湯湟露出疲倦的模樣,服裝發表會在即,這些日子他總是忙得不可開交。

  他的頭髮有些亂,深邃的眼睛裡也寫滿了倦意,但是……

  他為什麼會在這裡?

  “好些了。”她手足無措的站在他前面。“你看起來好累。”

  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說這句話,只見他聽了她的話以後,眼裡像是閃過了什麼,她才感覺到自己暴露在危險裡,又慌亂的退了幾步。

  聽到她略帶關懷的話語,湯湟即使再累也笑開了嘴,不過看著她後退的動作,他不禁又要感到挫敗,只能將微笑轉為自嘲。

  “我真的有這麼可怕嗎?”

  又開始了……他臉上又出現了那抹使壞的笑容。

  小箴心中響起警鈴,佯裝回身收拾雜物,不想看他。

  “你怎麼會來我這裡?”

  他有那麼多的紅粉知己,幹嘛在深夜時分來到她這個灰影的住所?

  “湯渝說你今天不舒服。”

  小箴極力要自己忽略他說話時的關心語氣。“我已經好很多了。”

  “你剛睡過對吧?”

  她低頭看了一眼身上微皺的衣物,再加上自己一臉剛睡醒的茫然,任誰都看得出她才起床。

  “我休息了一下。”心頭不知怎地竟有想往地底下鑽的衝動,她不願讓他撞見她現在這副凌亂的模樣。

  “我泡壺茶給你喝。”他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起身,轉眼間已經站在她的身後了,朝她露齒一下,逕自走向小廚房。

  “我來就好了!”她急忙跟了過去,再怎麼說她都是這屋子的主人,怎麼會是由他來泡茶給她喝呢?

  “我常進廚房,你大可放心。”她茶具就擺在櫃子上明顯的位置,湯湟拿起幾包茶葉看了看,挑了薰衣草。“放鬆心情的茶。”

  “誰能在這時候輕鬆得起來。”她低聲的喃喃自語。

  “你說什麼?”湯湟耳尖的聽見了她的話,嘴角悄悄的上揚,但他佯裝沒聽清楚。

  “沒什麼。”小箴倉皇的回道,轉身收拾茶几。

  “這是我送你的衣服。”湯湟端著託盤走出廚房時,在一片牆的正中央,發現那套有點像是被當作紀念品、整齊掛著的衣服。

  “呃……”像被發現了什麼秘密似的,小箴連忙把衣服拿了下來抱在手上,一時不知道該掛到哪裡才好。“我找不到地方放,所以一直掛在這兒。”

  湯湟回過頭來望著她。“我好像沒見你穿過,你不喜歡嗎?”

  “不是!”小箴急切的否認,她只是捨不得穿。

  “我希望有一天可以看到你穿上它。”湯湟寓意深遠的說。

  “好。”小箴慌亂的應著,隨手打開衣櫃將衣服放入。

  她的小窩沒什麼佈置,陽臺是打通的,與室內合為一體。而她的茶几擺在靠窗的位置,方便她每晚凝望視窗,期待著湯湟的車回來。

  坐在同一個位置,面對著同樣的窗口,對面的大樓在夜色裡像只巨獸,這場景是她再熟悉不過的,只是那曾讓她等待的男子,此刻正與她對坐前方。

  這世界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的不是嗎?

  “你常常這樣望著窗外?”湯湟突然問道。

  小箴看了他一眼,眼裡滿是複雜的情緒,懷疑是不是圈圈說溜了嘴,跟湯湟說了什麼不該說的。

  “這面窗望去什麼也看不到。”她簡單的說。

  她的窗正對著他所住的大樓,從屋裡往外望,能看到的也只是那棟建築物的外觀而已,而他應該猜不到她平常總是盯著停車場的出入口期待他的歸返吧?

  “你還是一樣灰色。”此刻的她看來冷冷的,他喜歡她神游在自己思緒裡的模樣,卻不喜歡被她忽視。

  “除了灰色以外你就想不出別的形容詞了嗎?”小箴突然有點厭煩他看待她的想法,突如其來的對抗意識驟升。我本來就不如你其他女友那般豔麗多彩,你大可去找她們,但你又喜歡找我碴!她想大聲說出這些話,卻怎麼也說不出來。她不願讓他覺得她是古板無趣的女人,但她卻必須戴上冷漠的面具不想讓他對自己有太多的認識,心裡矛盾的衝突總讓她不知如何是好。

  “那是因為你給我的印象總是如此淡漠。”

  “我就是這樣的人,為什麼你還要一直接近我?”她回道。

  “就是你那副不在乎的模樣吸引我。”

  “你只是習慣了有人主動投懷送抱,一時覺得我新鮮吧?”小箴嘆了口氣。

  湯湟放下手中的茶杯,語氣真摯的說:“如果這只是一時的就好了,但這感覺盤踞在我心裡太久了。”

  他看來有些困惑,也許他自己也正在掙扎吧!

  “我從來都不是個會讓男人將目光停留在我身上的女人。”

  “我從來也不是個會讓女人將目光從我身上移開的男人。”

  兩個人有些對峙的意味,她輕歎了一口氣。“我相信你是……”小箴想起下午在辦公室裡的那一幕,語氣突然變得苦澀。“也許這就是我們兩個不適合的緣故,你不應該把時間花在我身上的。”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氣憤的說:“我三天不曾回過家,卻因為聽湯渝說你身體不舒服,馬上丟下一切從工作室趕來看你,難道這不能代表什麼嗎?”他頭一次為個女人牽腸掛肚,她卻一直把他的關心視若無睹,一再讓他碰壁。

  “你身邊有那麼多漂亮的女人,你沒理由會看上我。”

  “我只要你!”他再確定不過了。“也許一開始我只是覺得你特別,但我發現我越來越對你好奇,更不知不覺的在乎你,你說我該稱呼這種感覺為什麼?你不會不知道我在為你瘋狂吧?”

  湯湟的語氣相當誠懇,小箴只覺得心臟跟著他的告白不停的狂跳著,身體則像是被什麼蟄著似的猛然跳了起來,捂住耳朵高喊著:“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湯湟跟著起身,由後面緊緊的抱住她,深情的說:“你知道,你全都知道,只是你不想面對我,只是你不肯接受我,我不知道這到底是哪裡出了差錯?我表現的方式不對嚇著了你?但我確定你是喜歡我的,否則你不會一再的想逃,你只是在抗拒喜歡上我的念頭。從一開始你便告訴自己我們是不可能的,所以你一看到我就逃,連一點機會也不給我,從頭到尾都在否定我們兩個的感覺。”

  “那只是你的錯覺!”小箴慌亂的說,但聲音充滿了不確定。

  “是你的錯覺在引導你拒絕我,也許在你眼裡我放蕩不羈,我不會將心停留,但我有心停駐下來,你卻不給我機會。”

  “為什麼不找別人?”她快要被他說服了。

  “我這輩子只想為一個女人停下……是你。”

  “我不懂。”她忍不住脫口而出。“為什麼你可以在抱過別人之後,又對另一個人示好,而且還能裝出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的樣子?”

  她的心為了他這番話而狂跳,但理智仍在,她忘不了辦公室的那一幕,如果這就是他對感情的態度,那她在他心裡又算什麼?真的只是換換口味的小菜嗎?隨時心血來潮就可以輕易告白嗎?

  “你在說什麼?”湯湟將她轉過來面對自己。

  “我看到……”她猶豫著該不該將下午所見的一切說出來,可是一看見到湯湟的眼,她又什麼也說不出來。

  她以前喜歡的不過是湯湟的外表,大可不管他敗壞的道德,那都與她欣賞他的原則無關,像他這樣的男人,喜歡上他的結局大概只有踏上傷心一途,她一直都明白。

  可是現在情況不是這樣,她的心已經被他牽動了,而他卻在向她表示愛慕之餘,依舊和別的女人糾纏不清!

  但她又有什麼立場表示不滿,畢竟她對他一直都是相應不理,如今他跟其他女子往來,她又能如何?

  這都不關她的事,他們倆的感情沒有任何的牽連,更別提會有什麼約束,自然制約不了他做的荒唐事。

  但……她該如何自處?難道要告訴自己他對自己只是上司對屬下的關心,沒有帶著任何一點的好感?只是她跟好友們想太多了?

  從他剛剛說的那些話,任誰都不能再當他只是說著玩而已,但一和下午辦公室裡上演的爭執對照,湯湟已經涉及了多角的發展,這樣她還能接受他嗎?

  “你說你看到了什麼?為什麼不說完?”

  “沒什麼!”她又開始閃躲了。

  “你有沒有想過了如果你肯卸下心防,坦率一點,直接一點,也許我們之間根本就不像你想的那麼困難,甚至是很簡單的。我喜歡你,你也許也是有些喜歡我的,那我們為什麼要這麼迂回呢?有什麼事是不能說的?”

  他說的是有道理,但……

  小箴別過頭,硬是咽下喉頭的話,深深的吸了幾口氣。“我想你該回去了!”

  他要是再不走,她一定會不顧一切的落進他所設下的情網,而她深知那個危險性不是她所能承受。

  湯湟雙手一鬆,顯得頹然又沮喪,望著她的目光猶帶著一絲期盼。

  “我是說真的。”小箴像在宣告自己的決心似的,狠心的重複一次。

  湯湟只得失望的踩著沉重的步伐走向沙發拿起他的外套。“你應該知道……”他仍不願就這麼放棄。

  “不!我不知道!”她急急的打斷他接下來所要說的話,不讓他有繼續說下去的機會。

  他有些火大,猛然捏住她的下巴與他眼對眼的凝望。“有些男人是不能承受這麼多的拒絕。”他深褐色的眼瞳閃過一抹受傷的神色。“我再也不逼你了……如果你認為這樣對你比較好的話。”

※※※

  “C22確定,B12的妝要再改……”湯湟今天又開了一次會。“……如果沒問題,今天的會就到此為止,還有問題嗎?”

  所有人都看得出來湯湟的臉上有幾分疲累,服裝發表會在即,連著三天湯湟都待在制衣部門嚴密監工,今天才抽出空來跟造形組開會。

  湯湟搜尋著在場所有的人,目光在她臉上停住。

  小箴遇上他的目光,不假思索的轉頭閃開。

  她在躲著他,湯湟的眉微微的攢了起來。

  也許她拒絕自己的方式讓湯湟大受傷害,但是他卻沒有辦法克制自己想接近她的念頭,連她的躲避都讓他難受,連著幾天因為工作上的繁忙,他的確沒再跟她有過任何接觸,他明白自己是太急躁了些,也許就是因為這樣才讓她閃得更遠,所以他每回一有想見她一面的衝動,總是會忍下來,想多給她一點時間去思考,哪知這麼一來竟讓她躲得更遠了。

  討論完最後一個細節,小箴搶著離開會議室,馬上就躲進了工作室的小角落,湯湟緊跟在她身後。

  “你想做什麼?”打從那晚他氣呼呼的離開她的住所以後,他們就再也沒有說過話了。

  “你為什麼要躲我?”湯湟眼裡滿是挫敗。

  小箴緊張的緊抓裙角,敏感的察覺她周遭有一大堆人正不解的望著他們兩個人,湯湟是湟水的靈魂人物,他的一舉一動總會引來大家的注意,和他對話的自己絕對不能有任何一點點的失態。

  “我……”她小聲的回答。“你不是說你不會逼我嗎?”

  “湯湟!”有人喊著湯湟的名字。

  “等一下!”湯湟不耐的回頭應道,轉身無奈的看著她好一會兒,兩人之間陷入了尷尬的沉默。

  “你不去看看嗎?”小箴指著等著湯湟的那堆人。

  “我不喜歡看到你想躲開我的模樣,即使我跟你說過我不會再逼你,但我想了很久,也許……”湯湟頓了一下。

  “也許什麼?”她忍不住開口問。

  “等發表會結束以後,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好媽?”湯湟考慮了許久才開口。

  小箴望著他,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她以為那晚他在盛怒之下離去以後,大概不會再理會自己了,沒想到他竟然……

  他還是沒有放棄她。

  不曉得為什麼,她心底突然燃起希望的小火苗……

  “湯湟!”不遠處等著湯湟的人催促著。

  湯湟臉上的急切更加深幾分。“好不好?”

  看著他渴盼的表情,她忍不住點了頭。

  湯湟馬上露出了笑容,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才離去。

※※※

  她竟然答應他了!

  小箴被自己的回應嚇了一跳,難眠了好幾夜,原以為自己與湯湟沒有未來可言,現在一切似乎又不是那樣了……

  她跟湯湟之間似乎出現了轉圜的曙光,她竟然有些開心。

  “怎麼了?”芬的笑臉映進了小箴的眼。

  小箴這才發現自己似乎又望著眼前的假髮發著呆了,這幾天她發呆的次數好像有些過多。

  “呃……下午就要彩排了,所以在想流程。”她隨便找了個理由搪塞。

  “有沒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芬樂意提供協助。

  “不用了!大家都有自己的事要做。”小箴有些心虛的應道。

  “才沒那回事!”芬揮揮手,爽朗的說:“你看看其他的人,大家都在緊張的期待明天發表會的舉行,大概就我們髮型部的人最閒了,因為所有的髮型都已經確定了,現在只剩下下午的彩排和明天實際上場的工作。”

  小箴瞥了一眼周遭,的確所有人都在討論設計圖的內容,沒幾個人是真的在做事。

  “現在所要做的工作只是把明天的東西準備好而已,其實一切的規劃都已經完成,大家只是在熟悉所有的流程而已,我聽彼得說明天的F15要交給你做。”

  “什麼?!”小箴有些不能置信。“這本來不是彼得要親自做嗎?”

  “彼得剛剛才決定的。”芬認真的又說了一遍。

  “怎麼有可能?”小箴顯得有些惶恐。

  F15是湯湟這一次發表會裡最重要的一套服裝的代號,而這套服裝的髮型更是大夥精心研究出來的,怎麼會交給她這個沒沒無名的小小吹風手來做?

  “F15的髮型運用了許多的編髮技巧,而我們裡頭編髮技巧最好的就是你,當然得由你來做。”

  “我?”小箴還是不敢相信。

  “放心吧!會有足夠的時間讓你完成,大家到時也會幫你的。”

  這個重責大任竟然會落在她頭上,小箴一時憂喜交集,大家願意把F15交由她主控,無疑是對她手藝的認可,能得到這樣的殊榮,她真的有點驚訝,但隨之而來的卻是更大的壓力。

  “誰曉得她對彼得灌了多少迷湯?”

  嬌滴滴的聲音刺耳的傳進兩人的耳裡,隨著高跟鞋走音,嬌嬌那張精心粉刷的臉也跟著出現。

  “嬌嬌!”芬的聲音有些斥責的意味。“別惹事。”

  “哼!一個小小的吹風手竟然可以主控F15的髮型,這分明就有玄機。”嬌嬌大概也和小箴一樣才剛得到這個消息,一向以小箴為助手的她,當然不能接受小小吹風手搶走人人想要的工作。

  “F15需要的是編髮技巧,這是視個人專長而排定的,跟玄機哪扯得上關係!”芬馬上反擊回去。

  “芬……”小箴往一旁扯了扯芬的衣角,不願她們為了此事起爭執。

  “美梅在待產,最近她跟彼得走得那麼近,誰曉得她安的是什麼心?只要榮升湟水的髮型大將,就等於為自己開了條康莊大道……”嬌嬌表情誇張的說著。“一到湟水就以為自己不得了了,只不過讓湯湟給撞了一下,就三天兩頭的纏著湯湟咬耳朵,就連彼得也都讓她三分,現在什麼都給她搶去做了,我們這些舊人算什麼啊!”

  沒想到嬌嬌竟然會這麼說,小箴像是被人揍了一拳似的難過。

  跳過她指控自己與彼得之間的曖昧,湯湟與她之間被嬌嬌所描述的變相牽連更教她難受,大家都曉得嬌嬌對湯湟有那麼點意思,湯湟前陣子與她的接觸果真引發了其他人的揣測,雖然事實上他們倆是因感情而有所牽絆,但並沒有像嬌嬌所講的那般不堪啊!

  只要男人比女人多幾分成就,親近他的女子似乎就會被形容成心懷不軌,也不管是哪方接近哪方,總之只要是女的就是風騷,這世界就是這麼的不平公嗎?更遑論她與湯湟之間是再也不可能有什麼了,竟還出現這種不負責任的流言。

  “你怎麼可以這麼說話!”芬搶先小箴一步氣呼呼的說。

  “本來事情就是這樣,我已經忍了很久,只是不說出來而已。來湟水就只會跟男人勾搭,也不知道她存的是什麼心。”嬌嬌意猶未盡的說。

  “這你大可放心!”美梅的聲音冷不防的從旁邊冒了出來。“湯湟那兒我不敢保證,畢竟湯湟都三十幾了,怎麼說也有戀愛的自由,不過我對我老公可是再有信心不過。”

  挽著彼得的手,美梅挺了個大肚子怡然的走來,原本光亮亮的頭頂已經冒出了一些新生的髮絲,有點小平頭的感覺,抹上髮膠雕塑出來後的髮型更加添了幾分絢麗。

  “美梅,你不是在家待產?”芬驚訝的問。

  “寶寶硬是不出來啊!閒著沒事正好來這兒晃晃,順便看看明天發表會的流程表。”美梅倒是沒把嬌嬌剛才硬是要把小箴與自己老公扯在一塊的八卦放在心上。

  可是彼得可不這麼想,他皺著眉顯得有些冤枉。

  “嬌嬌,我對我老婆可是忠心耿耿,從沒有過二心,你可別亂說。”彼得喊著冤。

  嬌嬌沒料到他們夫妻倆會同時出現,一時倒有些尷尬。“我只是怎麼也想不到F15會輪到她來做。”

  “但是我們裡頭就屬她編髮的功夫最好啊!”彼得說得理直氣壯。“除非你能找到編髮技術比小箴好的人。”

  “我……”這一來倒讓嬌嬌說不出話,放眼湟水眾髮型師,只有曾小箴在編髮上最行。

  “我不是說大家都編得不好,但發表會講究分秒必爭,大家都能編得好,但卻不見得能編得像她那麼快。”美梅講出了重點。

  “可是她又沒編過!”嬌嬌不滿的說。

  “她當然編過!”美梅朝小箴眨了眨眼。“當初在設計這個髮型的時候,小箴曾照我的要求編過這個髮型讓湯湟檢視,所以我想她並不會陌生。”

  “誰曉得她是不是真的有辦法在時間之內編出來!”嬌嬌還是不信任小箴的能力。“下午不是要彩排嗎?我們可以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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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台前的模特兒練習走位,台後的人員也忙著做發表會事前的準備。

  “很好!”美梅看著小箴的巧手在模特兒發上做出完美的髮型,連聲讚美。

  “我就知道你一定辦得到!”彼得也高興的拍手。

  小箴拭去額頭因緊張而冒出的汗水,總算在預定時間內完成了F15。

  “明天只要維持今天的速度就行了。”

  “嗯,我會盡力去做。”對於頭一次參與服裝發表會的工作,隨著時間的逼近,她忍不住開始有些恐懼,尤其是還有其他同事虎視眈眈的想看她出醜,她剛才緊張得手指都快不聽使喚了,還好最後還是完成了這個重要的髮型。

  “其實你不用太緊張,第一次參加發表會難免都會這樣,你一直表現得很好,不太像是第一次呢!再說明天我也會來這裡看著,到時候有什麼緊急狀況,我還是可以幫忙的。”美梅像是看出了小箴的不安。

  “可是你的預產期不是快到了嗎?”

  “反正肚子痛了隨時都可以到醫院去嘛!”美梅倒是一點都不緊張。“再說今天的彩排非常順利,明天才不會……”美梅突然按住了腹部,愣了一下。

  “怎麼?”小箴見她神色有異,緊張的問。

  “怎麼才一說肚子就開始痛了?”美梅皺著眉頭,仍不確定那疼痛是否代表著即將臨盆。“哦……我的天啊!”

  “你要生了?”小箴看美梅痛苦的模樣,連忙高聲大喊:“彼得!彼得!”

  在另一邊的湯湟遠遠便聽見了小箴驚恐的聲音,隨即放下一切朝她這邊狂奔而來。

  “發生什麼事了?”看到小箴慌張的表情,他忘情的一把拉住她的手臂憂心的問。

  “小箴沒事,出問題的人是我。”美梅看著湯湟一臉擔憂卻不是衝著自己而來,即使肚子仍在疼著,還是免不了想嘲弄他一番。

  小箴聞言連忙抽回被湯湟緊握的手,臉部也換上了戒慎的表情,湯湟則是因為她刻意拉開距離的舉動而鐵青了臉。

  她又在躲了!湯湟難掩因失望而產生的不悅,兩人前幾天好不容易才和解,又因她的閃躲而陷入僵局。

  “美梅可能要生了。”見到他不高興的表情,小箴只好怯懦的解釋。

  這也是彼得氣喘吁吁的跑來時所聽到的第一句話。“什麼?!我老婆要生了!”

  “恐怕是……”美梅苦著臉說:“還在跟小箴說明天我會來會場,哪知道寶寶一聽就急著想出來了。”

  “趕快先送她去醫院吧!”湯渝聞聲也跑了過來,當機立斷的說,“我去開車。”

  “不用了,你們繼續,我不礙事的。彼得送我去醫院就成了。”美梅說。

  “好!老婆,我們趕快走吧!”彼得急得臉都已經灰了,牽著美梅的手就走,倒是美梅還一面走一面慢條斯理的跟所有工作人員說再見,真是急煞了彼得。

  “他們夫妻倆感情真好。”湯渝忍不住說道。

  “嗯。”小箴也有同感。

  “彼得算是個專情男子,又對美梅那麼好,一輩子只要遇上一個那樣的男人,每個女人都會甘心將自己的終身託付給他的。”

  “是啊!”以前的她只喜歡有著像湯湟這般外貌的男子,一旦真的接觸了,卻又恐懼著對方將會帶來的傷害,如此猶疑不定才更教人難過,如果能夠只跟一個平凡的人一同享有一份平凡且真摯的感情就好了。

  但……她真會喜歡上那種只是平凡而不帶有一點點邪惡氣質的男子嗎?

  正當她想得入神,不經意的一抬眼,竟看到了湯湟若有所思的凝望著自己。

  “你一定要這麼不坦率嗎?”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湯湟禁不住脫口而出。

  雖然說好了不會再逼她,一切等到服裝發表會結束後再說,但她一再視自己如同毒蛇猛獸,多少傷了他的男性自尊心。

  “我……”小箴一時想不出怎麼回應,與湯湟對視許久,看見他交雜著關懷與不滿的眼光,這讓她覺得自己陷入矛盾之中。

  “你的表現開始讓我懷疑,我想就算服裝發表會結束以後我們之間大概也不會有什麼改變了。”

※※※

  設計得繽紛前衛的會場裡坐滿了紳士淑女們,人群裡更不乏大官的大人以及影視明星,魚貫入場的人們手中都執有一張精美的邀請卡,大家莫不以拿到此卡為特別的殊榮,只因湯湟已有許久不曾在國內舉辦服裝發表會。這些年湯湟都以國外發展為重點,此次在臺北舉行的服裝發表會吸引了可觀的人潮,主辦單位怕人多造成會場的擁擠,還特別限制了人數,所以能進來這個場地的人都是在社交場合極為活躍的名流,因為這是極為少見的頂級服裝發表會,所以出席的人們在打理自己的服裝方面也特別的講究,以表示自己也是有品味的人。

  只見打扮光鮮得體的人們在兩排花海的簇擁下魚貫的進入會場,人人臉上都露出期盼的表情,想知道今年的湟水將會有什麼不同以往的特別風格出現。

  在所有人都坐定位元之後,會場的音樂為之一變,預告著服裝發表會即將開始……

  “你聽見外頭的聲音了嗎?”芬開心的問。

  在一旁忙著吹整模特兒髮型的小箴早已聽到會場裡人們的讚嘆聲,雖然到目前為止服裝發表會只進行了一半。

  “嗯,大家對前半場的評價非常好。”

  這一回的服裝發表會勢必會將湯湟又往成功推進一大步。

  “真是太棒了!我們也要加緊手邊的工作。”

  彼得在旁邊呼叫:“小箴,C21好了嗎?”

  小箴用手撩了撩模特兒的髮絲,關掉吹風機,讓化妝師再端詳一次,等化妝師點了頭,立即回道:“OK!”

  馬上有人指引模特兒至出場位置,然後送上下一個需要整發的模特兒坐定位。

  “小箴,做完蒂娜,下一個就是F15。”彼得雖然也在忙,但對一切流程瞭若指掌。

  “好的。”小箴應道,手邊的工作也沒停下。

  也許是這幾個月來的練習已經讓她熟悉所有流程了,所以她並沒有先前想像中的那般緊張,即使是第一次參加這種大秀,她的表現應該算是不錯了,到目前為止並沒有出現過任何差池,做出來的髮型也比之前預習的還要好。

  希望能一直這麼順利的到最後服裝發表會結束,因為她和青絲的合約也只剩下半個月了,她在心中已有了計畫,打算就中斷自己跟湯湟之間的聯繫,就連從前那遠遠的距離他不能再使她感覺安全了,所以在湯湟接手青絲之前離開是必然的作法。

  也許她是彆扭的吧?湯湟老早看出了她也是對他有好感的,只是湯湟不知道那份好感已經存在五年,而她卻不肯在他面前承認,只會不停的躲避他的示好,也許她真的一點也不坦率……

  但她只是不想讓湯湟有任何傷害她的機會啊!

  她渴望愛情的程度是超乎想像的,只是她在渴望的同時也感到害怕,因為她渴望付出情愛的對象是湯湟,而湯湟是不可能會喜歡上她這樣一個貌不驚人又沒沒無名的髮型設計師的,她憑哪一點能留得住湯湟的心?也許是對自己缺乏自信,也許是湯湟花名在外的形象深植於心,也許她註定了只能遠遠的看著湯湟吧。

  而她知道再留下去,遲早會因心頭的折磨而發狂,她要忘掉湯湟,忘掉他曾是那個讓她遠望了五年的男人,並告訴自己那是不屬於自己的,她無法與湯湟見面而不對他產生情愫,因為那情愫早在五年前即萌了芽,只是她不停抑制著它的生長,如今不再見到他會是最有效的抑制良方,等心頭的幼苗枯萎了,她一定能一舉連根拔除的!

  只要她不再見到他,所有的聯繫斷了,就什麼也沒有了。

  今天也許就是她最後一次見到湯湟了,完成了模特兒的髮型,她忍不住往湯湟所在的位置望了一眼,穿著黑色襯衫的他專注的看著會場的一切情況,身上散發了他特有的魅力。也許是秀已經走完一半,而且從來賓的歡呼聲中證明今天的秀十分成功,所以他的表情比開場時輕鬆許多,不時露出魅力十足的誘人微笑。

  湯湟像是意識到她的眼光,朝她這兒望了過來。

  她渴盼多看他兩眼,但這一回卻是他先移開了目光。

  他不再留戀她了,小箴忍著心痛急忙拉回心神,不能再看他了!甩了甩頭,像是想將他适才的模樣掃出腦海似的。

  “F15開始!”彼得喊道。

  “好的!”小箴提起精神用著一反常態的高亢音調回道。

  “你今天表現得不錯,我老婆還擔心你頭一次做這種秀會怯場呢!不過聽你的聲音和你的表現,她真的是白擔心了!”彼得就在她旁邊,對小箴今天穩健的表現感到十分滿意。

  小箴露出一個淺笑回應,F15已經就定位等待她的編髮,所以她得把握二十分鐘不到的時間裡,趕緊完成這個難度頗高的編髮。

  因為這個編髮十分複雜,如果要做到他們預期的效果,模特兒的髮量是不夠的,必須外接假髮才能完成,就在她回身要拿預先準備好的假髮及噴膠時,赫然發現……

  假髮不見了?!原本要用在F15的假髮竟然全都不見了!

  “天啊!”彼得聽見小箴的驚呼,問明原因後也愣在原地。

  “不可能啊!”小箴強作鎮定,快速的在周圍翻找著。“昨天彩排時明明都在的!”

  “別急,大家分頭找找。”在後臺來回穿梭的湯渝衝了過來,極力安撫所有人的情緒。

  只見一群人在後臺努力的想翻出那該死的重要假髮。

  彼得的臉已經綠了一半了,看著一向鎮定的小箴在找過數回後竟露出了驚慌的神色,不禁也急了。

  “在這種場合竟然出這種錯!”幫忙尋找假髮的工作人員越來越多,裡頭當然也包括嬌嬌,她馬上毫不留情的批評起來。“我早說過她靠不住的,F15是最重要的工作,本來就不應該交給她這種沒見過世面又粗心大意的人來做。”

  “現在不是放馬後炮的時候,快幫忙找。”無心聽嬌嬌再說下去,湯渝制止著。

  小箴早已急白了一張臉,她無法相信那重要的假髮竟然會在上臺前不翼而飛,眼看著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怎不教人著急。

  “小箴!”芬放下手邊的工作也過來幫忙找,在遍尋不著的情況下也浮現不滿的表情。“你到底在想什麼啊!你知不知道這個發表會有多重要!”

  小箴一聽連一向對她不錯的芬都這麼說,心頭不禁有些難過,但錯在於自己,這個秀對大家來說是那麼的重要,而且F15又是搭配今天最重要的一套服裝,她怎麼也不相信自己會犯這種錯誤。

  後臺突來混亂引起了湯湟的注意,當他走過來就是聽見芬說的話,隱約曉得出了狀況,一雙利眼馬上瞪向小箴,表情透露出不悅。

  “小箴把Fl5的假髮弄丟了!”芬看了小箴一眼,無奈的報告。

  “什麼!”湯湟的眼裡冒出了火。

  小箴握緊梳子的指關節泛白,她比湯湟更不能原諒自己,她一向小心謹慎的,為什麼這個錯會發生在她身上?湯湟有著十足的權利對她發火,這個秀對他來說意義重大,根本不容許任何人出差錯!

  “對不起。”她小聲的說著。

  湯湟看著她,臉上的表情寫著他在極力忍住怒氣。“你……”

  他還來不及爆發,湯渝便闖進了兩人之間。

  “先別亂發火,時間還夠,你先去前頭看看,這裡的事交給我就好了。”

  要不是有湯渝的保證,湯湟也許會當場將小箴生吞入腹吧。他很明白假髮絕對是找不到了,也許是她根本忘了將假髮帶來,他怎麼也沒想到這場秀的重點──F15,竟然在最後出了錯,而且還是曾小箴闖下的禍。

  連續做了幾次深呼吸,湯湟鐵青著臉,挺著僵直的背,踏著忿然的腳步離開現場。

  “沒有假髮可以編出來嗎?”湯渝急切的問。

  小箴只是愣在原地,對於湯渝的問話有些茫然。

  湯湟剛剛的表現深深的刺傷了她,出錯的是她,他生氣是理所當然的,但他臨走前那鄙視的模樣真的傷害了她。

  “應該可以,我再找找我這邊有沒有派得上用場的假髮,如果有的話還是可以的。”彼得不確定的說著,馬上搜尋他的工作箱。

  但誰都明白不會有人隨時將假髮帶在身邊以備不時之需的,而且今年流行的假髮多半是早有造形,而他們需要的是長髮,就算找到了可能也不夠。

  現場的人全因這突來的事件而消沉了起來,大家原本還興高采烈的預期著今天的發表會將會呈現出最完美的演出,誰也沒想到竟會出現這種錯誤,所有人都像泄了氣的皮球般的垮了肩膀。

  “那大家就仔細找一找,還有十二分鐘,時間應該還夠。”湯渝仍不放棄最後一絲希望。

  “不可能找得到的。”如此洩氣的話竟是從芬口中說出來的。

  小箴站在一旁,臉上一片木然。

  “利用模特兒現有的頭髮,還是可以儘量營造出我們原本構想出來的造形,不是嗎?”湯渝說道。

  “不用了!”原本一直沒有動作的小箴突然開始動了起來。

  “你以為你說一句不用了就好了嗎?這可是我們大家盡心盡力策畫了好幾個月的發表會,你說一句不用了就算了嗎?”芬突然不復平日的和善忿然的說道。

  小箴沒有回應,其他的人則帶著同情又交雜著些微責備的目光看著小箴的動作。

  但接下來小箴所做的事讓所有人都嚇了一跳,只見她就著鏡子,在眾目睽睽之下編著她自己的頭髮。

  “什麼時候了還在編自己的頭髮,哼!”嬌嬌不滿的批評道。“我看時間快不夠了,還是我來好了。”

  嬌嬌直直的往F15的指定模特兒走去,但小箴卻在此時說話了。

  “別動她,你沒辦法在時間內編完的。”小箴的聲音冷到最低點,讓人聽了不寒而慄,但她的手卻不曾因說話而減慢速度。

  她的動作看似令人不解,但彼得卻意會了過來。

  “真的決定要這樣?”彼得走了過來。

  “不得不這樣。”小箴回道。她不能讓湯湟的服裝發表會出現任何的失誤,所以她非得補救這個錯誤不可。

  “那我來剪,你至少不用再上美容院。”

  “謝了。”小箴目光凜然,快速將髮型編織完成。

  “啊……”其他人這才明白他們倆在說什麼,紛紛發出驚呼。

  當彼得剪下小箴的髮辮,小箴快速的動作令所有人都愣在原地,只見她的巧手在已經被懾住的模特兒頭頂上發揮了最棒的效果,配合著特殊噴膠的使用,短短的時間內造就出來的髮型比昨天排演時更加完美,模特兒的表情隨著髮型的逐步完成,也漸漸的露出了釋懷的笑。

  在出場前約三十秒,小箴噴上最後一次膠,固定了髮絲,關上吹風機做出完成的動作。

  模特兒起身走至伸展台底端等待,工作人員細心的打理檢視最後一回,確定無誤,一個燈光變換,模特兒漾起妍笑,風姿綽約的步上伸展台。

  後臺的人因為這神奇的一幕而顯得有些目瞪口呆,由湯渝率先爆出歡呼,掌聲也紛紛響了起來。

  站在前方的湯湟難以置信的看著模特兒,臉上露出訝異,連忙回頭往後台望去。

  是她完成的?假髮怎麼來的?

  剛剛工作人員明明一臉慘澹的向他回報假髮已經沒有找回的希望了,不是嗎?

  後臺工作人員將小箴原本站立的地方團團圍住,任湯湟怎麼看都沒辦法看到她的身影,而身旁的工作人員告訴他這場秀就要結束了,請他準備出場。

  他只得暫時放下疑慮,出場接受所有人的喝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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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15 01:03:20
第九章

  “她真的很棒對吧?”湯渝緊緊的抱了小箴一把。

  “非常棒!”彼得滿意得合不攏嘴。

  小箴犧牲了她的長髮救了本以為不可挽回的錯誤,還在極短的時間之內完成了這項困難的編髮。

  “我還以為你會失常,沒想到你真的完成了,還做得這麼棒!”湯渝高興的說。

  “要是我早就嚇壞了。”彼得誇張的呼出一口氣,撥撥小箴肩頭上還不是很整齊的髮絲。“來,我再幫你修一修,你表現得這麼棒,我也露一手剪頭髮的功夫送你。”

  “哇!有彼得幫你剪,你的短髮造形肯定會迷死人哦!”

  “嗯。”小箴虛弱的牽動嘴角,用足了全身的氣力要自己微笑。

  她這勉強的笑容落在彼得跟湯渝眼裡自然有些不忍。

  “F15獲得空前的好評,好響亮的掌聲啊!”後臺的工作人員高喊著。

  “湯湟一定很高興。”湯渝一邊說著,一邊注意小箴臉上的變化。

  很可惜小箴的思緒不知神遊到哪兒了,像個迷路的小女孩一樣,怔怔的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湯渝在心中暗叫不妙。

  彼得準確的修剪小箴的髮絲。“今晚的慶功宴一定很熱鬧!”

  “我對這次的發表會可是信心滿滿,早就訂好了慶功宴的場地了。”湯渝故作輕鬆的說。

  馬上就有人從四面八方圍過來,七嘴八舌的問起慶功宴的事。

  “在哪舉行啊?”

  “有誰會來?”

  “晚上大家自然就會知道。”湯渝神秘兮兮的說。

  “又賣關子!”工作人員失望的說。

  “反正會有很多意想不到的驚奇就是了。”湯渝隨後又補上一句。

  “只怕我老婆不肯安分的待在醫院呢!昨晚她一邊生還一邊說她今天要來參加慶功宴,真服了她!”彼得帶著埋怨和喜悅說道。

  “美梅不是昨晚才生,今天還能來嗎?”湯渝問著。

  “她一有得玩就什麼都好了,今晚你們如果看到她一定不相信她昨天才生過孩子。”對於老婆的性子他是十分瞭解的,美梅曾說過就算得溜出醫院她也要去。“到時麻煩安排產婦座位就行了,我會儘量制止她跳起來玩,坐在一旁看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

  “也多虧有你這麼個細心又開明的老公啊!”湯渝笑著說。“小箴,待會兒你等我一下,我送你回去,我們先換個衣服,晚上再……”

  “不用了,我想先回去休息。”再說她們明明是不順路的。

  湯渝看了小箴的表情一眼,發現小箴的臉色十分蒼白。

  “你真的不舒服嗎?”

  “我只是有點累,想回去洗個澡。”小箴敏感的發現湯渝眼裡有著太多的關心,那似乎是她承受不起的,馬上綻開笑容說:“我大概太緊張了,又出了狀況,洗個澡會讓我放輕鬆。”

  “今晚肯定會讓你輕鬆個夠!你還沒見識過湟水裡的人有多瘋狂吧?我們的慶功宴可是很棒的哦!”

  “嗯。”小箴低下頭,不自然的拉拉裙擺,刻意略過湯渝的話,其實已打定主意晚上的慶功宴她是不可能會出席的了。

  “好了!”彼得得意的挪開身子,展示他一手剪出來的髮型。

  “哇!”湯渝看著短髮模樣的小箴羨慕的嚷著。

  “其實以小箴的臉型來說不管是短髮長髮都會非常的好看,我並沒有剪得太短,平常不用吹整也很自然哦!很方便吧?”彼得說道。

  小箴站起身對彼得露齒一笑。“謝謝你囉!”

  老實說她並沒有想過自己會有剪掉長髮的一天,只因湯湟一向喜歡長髮的女子,而今……她不用再在意湯湟的喜好了,剪掉了也好,就算是為這五年來的“欣賞”做個終結吧!

  她抑住鼻頭的酸意蔓延,努力忍住眼裡的淚。

  “我有點想打噴嚏。”隨手抽了張衛生紙,用個爛藉口擤去鼻酸。

  “大概是發屑吸進鼻子了吧?”湯渝幫她拍去身上殘留的髮屑。

  小箴技巧的撇開頭,不讓湯渝發現她的異樣。

  “咦?這是什麼?”

  工作人員在整理後臺的時候在一個化妝臺上發現了異物,只見化妝臺上一個大包包的開口露出了黑色的東西,工作人員輕輕一拉,竟拉出了一堆假髮,全場的人當場愣在那兒。

  “啊!”現場冒出一聲女性的驚呼。

  “那包包是誰的?”湯渝厲聲問道。

  “那包包好眼熟。”彼得努力的回想,眼睛停留在剛才送出驚呼的芬身上。

  “芬,那不是你的嗎?”另一個女性工作人員說道。

  大家的目光全聚集在芬的身上,期待她做出解釋。

  只見芬的臉色轉為青綠,張著嘴卻又說不出話來。

  湯渝逐步的接近她,逼問道:“為什麼假髮會在你那邊?”

  “那是……我不小心收進去的。”芬的臉色陰晴不定,卻又帶著做了虧心事的慚愧,只得轉過身去背對所有人責難的眼神。

  芬並不是個很好的演員,尤其在事發之後,她的眼神就像被活逮的竊賊般絕望,很顯然的她的說法只是脫罪的藉口。

  回想起服裝發表會開始時芬一直在自己附近徘徊,小箴怎麼也沒想到一向待她和善的芬竟然會這麼做,還有她在找不到假髮時刻意說的那幾句話……

  芬為什麼會這麼對待她呢?

  小箴直直的望著芬的背影許久,另一個女性背影躍入她的腦海……是她?

  她就是湯湟辦公室裡的女人!

  線索一一的浮現,小箴也漸漸明白芬之所以會這麼做的用意。

  芬以為她會搶走青絲的管理權,甚至拿湯湟的服裝發表會來做陷阱陷害她,天!

  小箴努力將眼神從芬身上移開,前臺的喧鬧聲漸漸平息,她聽見了工作人員向湯湟道喜的祝賀聲,他要回到後臺來了!

  她要馬上離開這裡!

  她拾起已收拾好的工具箱,快步的走向出口,在經過芬的時候小聲的說:“我會離開青絲。”

  “小箴,我……”芬羞愧得想開口,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小箴!”湯渝眼看著小箴離開,馬上開口。

  湯湟聽到有人在叫小箴的名字也跟著回頭,但他怎麼也想不到剛才從他身旁低著頭走過的短髮女子會是小箴,根本來不及細看小箴便已經離開了會場,迎面而來的工作人員更像是一道牆擋住他的視線。

  而想跟上去的湯渝也被人擋住。

  “湯渝,外頭場地單位在找你。”

  “哦!我馬上來。”湯渝只得胡亂應了一聲,先去處理手邊的問題。

  在經過湯湟時,湯湟排開人群叫住她問道:“是誰做的?”

  “除了小箴,沒有人會做得那麼完美。”湯渝看了哥哥一眼。

  “那她人呢?”湯湟緊接著問。

  “人太多了,我已經看不到她了,而且……”湯渝似乎還有話想跟他說,無奈擁擠混亂的場合不容許他們多談,她還沒把話說完就被人拉走了,留下湯湟四處搜尋著小箴的身影。

※※※

  “圈圈!”湯渝一看到圈圈就朝她奔去。“你終於來了!怎麼這麼晚才到?”

  慶功宴都開始一個小時,湯渝卻遲遲沒看到小箴出現,該不會是今天在後臺發生了那些事的後遺症吧?正在憂心之際,她總算看到了圈圈姍姍來遲。

  圈圈是小箴的好友,小箴也許是跟她一塊來的也說不定。

  “沒辦法啊!也不是每個人都能參加湟水的慶功派對嘛!所以總得打扮打扮,再加上今天又加班,所以才這麼晚趕來。”圈圈手挽著男友,甜蜜的笑道:“這是我男友,你叫他叉叉吧!”

  “圈圈、叉叉,在玩井字遊戲啊?”湯渝笑著說,望了望圈圈的後方。

  “還不是小箴幫他取的小名!”圈圈笑駡道。

  提到小箴,湯渝忍不住問道:“她呢?”

  “小箴?她不是早就來了嗎?”圈圈迷惘的問。

  “你們不是一起?”

  “我以為她會跟湟水的人一起來。”

  “發表會一結束她就走了。”湯渝說道。

  “可是我打電話去她那兒沒有人接啊!”

  “怎麼會這樣?該不會是今天的事……”

  看著湯渝有些驚慌的表情,圈圈問道:“今天發表會不是很順利嗎?”

  “是很順利沒錯,不過……”湯渝將在後臺發生的事全盤說出。

  “啊?”圈圈聽到小箴剪丟長髮那段,整個人驚愣住了。“小箴剪了她的頭髮?怎麼可能?”

  “實在是因為沒有辦法,當時假髮怎麼也找不到,我還來不及弄懂她在做什麼,她就當著我們所有人的面剪了她的頭髮,不過彼得幫她剪了一個非常好看的髮型,你看到她,一定會喜歡她現在的樣子。”湯渝解釋。

  “我知道,你說的那個彼得在我們這行非常有名,我當然知道他的功力,但是小箴怎麼有可能剪掉長髮,她足足留了五年,只因為……”

  “因為什麼?”一個男聲問道。

  “因為湯湟喜歡長髮的女人啊!”圈圈不暇思索的回答。

  呃……發問的聲音似乎是……

  “完了!”湯湟竟然站在她身後!她洩密了。

  “我喜歡長髮的女人?”湯湟的表情有點疑惑。

  湯渝緊接著問:“那跟小箴有什麼關係?”

  叉叉瞪了女友一眼,不顧她求救的眼神。“說溜嘴了吧?”

  “什麼說溜嘴?”湯渝緊追不捨的問。

  湯氏兄妹虎視眈眈的瞪視著她,圈圈只得翻了翻白眼,全招了!

  “呃……其實小箴知道湯湟這個人已經有五年了……”

  ““知道”我?”湯湟眼裡有著一絲期盼。

  “應該說……知道你的一切……”

  “一切?”湯渝張大了眼,總覺得圈圈知道的內情並不單純。

  “譬如說……吉野屋……”

  “你上次也說了吉野屋,那是什麼意思?”

  圈圈索性將眼睛一閉。“我們在吉野屋等過湯湟很多次……”

  “等我?什麼時候?”湯湟迫切的想知道原因,那對他非常的重要。

  “從五年前開始,每一次你加班的時候……”

  “為什麼?”湯渝跟湯湟同時開口。

  “希望小箴不會殺了我。”圈圈覺得額頭冒出了冷汗。

  “讓她來殺我好了!”叉叉同情的看了女友一眼,接著說下去,“只好由我來幫你扛了。”

  “到底是怎麼回事!小箴五年前就注意我哥了?”湯渝訝異的問。

  “應該是這樣沒錯。”叉叉點點頭。

  “那究竟是怎麼回事?”湯湟緊張的捏緊了酒杯。

  “據說……”叉叉看了圈圈一眼,然後說道:“據說小箴已經“欣賞”你五年了……”

※※※

  門口傳來風鈴聲,店內的人們紛紛轉過頭去。

  只見一個老人帶著笑容,揮舞著手中的便當。

  “小箴,我帶便當來了!”

  “曾爸!”店裡的小妹親切的喊著。

  “爸!”小箴喊著:“我不是說過了,天氣這麼熱,便不要再騎腳踏車送便當到店裡來了,這附近到處有得買啊!”

  老人和善的笑笑。“沒關係,反正閒著也是閒著。來,大家都有份!今天曾媽煮了好吃的獅子頭,大家等會兒一起吃。”

  “好棒啊!”店裡的小妹們立即歡呼了起來。

  “曾爸,喝茶。”店內的小妹之一小琪,端了杯茶過來。“我來這兒工作都胖了好幾公斤,曾媽做的菜最好吃了。”

  “哈哈!”曾爸開心的笑了笑,“今天忙不忙啊?”

  “還好,箴姊說星期天要帶我們去烤肉呢!”

  “那給不給曾爸跟啊?”曾爸開玩笑的問。

  “當然啊!我們可得靠曾媽幫我們準備好吃的料理呢?”

  “爸,我剛打過電話跟媽說了,大家一道去吧!”小箴回過頭來跟父親說道。

  “不了!你們年經人去玩,我們老人家跟著去礙事,你們好好玩,多約些男孩子一起去。”

  “曾爸最開通了。”店裡的小妹們都很喜歡曾爸。“還是一起去嘛!有曾爸最好玩了。”

  “爸,我回來到現在也沒好好陪你跟媽,再加上為了開店的事大家也忙了好一陣子,偶爾一起出去玩玩嘛!”小箴勸說。

  “不了,星期天小強學校運動會,我答應了要去看他賽跑呢!”小強是曾父的小孫子。

  “哦!那好吧!下個星期我再抽空帶你跟媽出去走走。”

  一直在臺北工作,如今好不容易回鄉了,小箴總是希望能多點時間陪伴在父母身邊,但是一回來便在市區開了美髮院,生意倒是挺不錯的,所以剛開張時為了留住客人,她總是能不休息就不休息,如今客源穩定了些,她也開始著手調配休假,因為店裡大多是二十歲左右的年輕小女生,將她們悶在店裡她也於心不忍,利用盈餘讓大家出去玩玩,也是對員工的一種回饋。

  “我跟你媽常出去玩的,你不用擔心啦!你自己儘管出去走走,我剛去附近的車廠訂了一部車,我跟你媽認為你回來一陣子了,沒有車子總不方便,你有空也能載著這些小妹妹出去玩。”

  “嘩……”店裡的小妹莫不羨慕的喊道。“箴姊,曾爸真的好好哦!”

  “爸,家裡離店裡並不遠啊!”天啊!老爸竟然買了部車給她。“再說我一回來就買了一輛腳踏車代步了。”

  “腳踏車只是平常在附近騎的嘛!你有時要是想去遠一點的地方,開車比較方便。”

  “家裡已經有車了啊!”她要是出遠門,哥哥們總是很熱心的將車借她,她根本不愁沒車開啊!

  “那還不都是你哥哥他們的車,我曾萬福只有你這麼一個女兒,買輛車方便你出門嘛!好歹現在你也是老闆了,有部車比較適合你的身分。”

  “啊!曾萬福?你是曾萬福的女兒?”店裡的客人驚訝不已,紛紛抬起頭來。

  曾萬福不就是那個知名的大財主嗎?原來這家美髮院的老闆竟然是曾萬福唯一的女兒所開的。

  “嗯。”小箴淺笑了一下,並沒有多做表示。

  另一邊正在吹髮的太太跟著說:“我認識你媽媽,我跟她都是婦女社團的會員,我前幾天才跟她說這邊開了間不錯的美髮院,難怪她笑得那麼開心,女兒這麼有成就,店才開沒多久就遠近馳名了。”

  “我女兒的手藝好得沒話說!”曾萬褔滿臉驕傲。“她開這間店完全是靠她自己的力量,很有出息呢!”

  店裡的客人看著曾萬福滿臉笑意,更加明白他為何寵愛這個女兒。

  “這麼漂亮的娃兒有對象了沒?”那位太太馬上問道。

  “哦!”慘了!又來了!小箴在心頭暗叫不妙。“蕭太太,我……”

  曾萬福打斷她的話,滔滔不絕說:“我就是覺得奇怪啊!我女兒已經回來好一陣子了,大概都在忙店裡的事吧,再加上她在臺北奮鬥了好幾年,以前的同學朋友也都極少聯絡,還希望大家多幫她介紹幾個正派的男孩子。”

  “爸……”小箴幾乎想去撞牆了。“我的事你不用擔心啦!”

  “我哪會擔心啊!我女兒長得這麼標緻,只是沒人知道這店裡窩著這麼一個美人兒,總得先做做廣告,才會有人上門追求啊!”

  店裡的小妹們已經見識過曾爸的宣傳手法不只一次了,紛紛笑了起來。

  小箴也只能聳聳肩,不當一回事,反正從她回來到現在,也習慣了老爸的宣傳花招。

  “你們忙你們的,我還要回家陪曾媽吃午飯,我先走了。”曾爸宣傳完畢後準備回家。

  “曾爸再見。”店裡的小妹們喊道。

  “再見啦!哦。對了!我會吩咐你二哥把休旅車的鑰匙給你,星期天烤肉人多,開休旅車比較方便,過幾天新車就送來了。晚一點我再陪你媽去買烤肉的東西,大夥星期天儘量玩得開心。”曾萬福臨走前還刻意的朝店裡的小妹們擠擠眼。“幫我盯著你們老闆吃飯。”

  “遵命,曾爸!”店內的小妹們齊聲應道。

  “有這種父親真不錯。”連來洗頭的陳小姐也忍不住說道。

  “是啊!”小箴注視著手裡的卷子,輕聲說道。

  回到家鄉已經四個月了,她也享受了四個月的親情,過去幾年來只能偶爾休假回家,待個兩三天就得趕回臺北上班,如今她已經回到了她的家,並且有可能在這裡安定下來。

  在這裡她變得活潑許多,也許是因為每天跟著一群小妹妹在一起工作,心境連帶著受她們的影響吧!再加上家人的陪伴,歡笑總是多於哀傷……

  不,她不承認她有什麼好哀傷的!

  至少在這裡她不再只是個灰影,她有多彩的顏色,每一天總有忙不完的事,工作上的辛苦讓她甘之如飴,店裡也聘了幾位程度不錯的設計師,她已經不再像剛開張時那麼忙了,跟員工們的相處也十分融洽,一切都是那麼完美。

  只要她不要常想起他的話……

※※※

  “小箴?真的是你?”圈圈的聲音顯得十分激動。

  “是我,你小聲點,已經很晚了。”時間已過午夜,實在不應大聲喧嘩。

  不過圈圈仍沒打算將音量降低。“你知不知道我們找了你多久啊!我們差點把整個臺北翻了過來,你告訴我你到底在哪裡?”

  “我在家裡。”

  “騙人!我去找過好幾次了,你根本沒回去過,我前兩個月再去找的時候,房東竟然告訴我你搬走了。”

  “我在我父母的家。”

  “哪個家?你從來也沒告訴過我你家在哪。”

  雖然她跟小箴是多年好友,卻沒注意到小箴很少提起她的家人,以至於小箴一走她連她可能會去哪都不曉得。

  “在南部,我在這邊有點事要處理,所以就直接搬了回來。”小箴輕描淡寫的說。

  “你會有什麼事?你怎麼之前從來沒跟我說過?消失了四個月才想起給我一通電話,你知不知道我急死了!”

  “我最近每天都忙到很晚,到今天才有空打電話給你。”她說的部分是實話,她確實是為了新開張的店在忙。

  “你每天都得到三更半夜才有空嗎?”

  “照目前來講是這樣。”

  每天店裡七點半關門,然後她得趕著在八點前赴那些叔伯阿姨幫她預定的相親晚餐,當她吃完了飯,再跟候選男伴趕九點多的電影,回到家父母兄長們報告相親心得,再回到房裡洗個舒舒服服的澡,多半都已過了午夜。

  “我該怎麼找你?你總得給我一個找你的方法吧?我現在連你住哪都不知道,所有人問我我都不曉得,虧我還一向自認是你最要好的朋友,沒想到你竟然連聲招呼也不打就消失了。”

  “我真的是臨時起意,後來一忙就……”

  “那算哪門子的藉口啊!”圈圈一語道破。“沒有人會無緣無故的突然消失,臺北這邊發生了好多事,你知道嗎?”

  “我不想知道。”她悶悶的說,不想從圈圈口中得到她一直逃避的消息,她離開臺北就是想躲開任何有關他的事物。

  “那個陷害你的芬竟然是方先生的前任親密愛人,怎麼也想不到吧?原來湯湟都知道,芬以為你不喜歡湯湟是因為你喜歡方先生,真是夠離譜了!大概是因為你在青絲太被看重了,才惹來一身腥。”

  原來是不想聽的,但圈圈辟哩啪啦的講著,事實真相連小箴自己都嚇了一跳,她還以為芬是喜歡湯湟的,沒想到事情的真相竟然會是這樣……但現在知道這些又能改變什麼?

  “事情過了就算了。”小箴如今只能這麼說。

  “你怎麼了?”圈圈像是聽出了她言語之間的落寞。

  “我?”小箴用手纏住電話線,裝出快樂的聲音說道:“我很好啊!每天雖然很忙,不過忙得很快樂就是了。”

  “快樂?我們找你找得半死,你竟然跟我說你每天過得很快樂。”

  “對不起,我應該早點跟你聯絡。”聽到圈圈氣得發火的聲音,小箴也覺得有些抱歉。

  “算了!知道你沒事也讓我放心多了,我得通知湯渝,她這陣子每次打電話給我,開頭都是“有沒有小箴的消息”,尤其是她哥……”

  “圈圈!”小箴大聲的阻止她說下去。

  “怎麼了?”

  “我有事,得掛電話了。”她不想聽到任何跟湯湟有關的消息,情急之下只好這麼說。

  “等等!你還沒告訴我你的聯絡電話啊!”

  “我給你我的手機號碼,我只給你,你知道我的意思吧?”言下之意就是不想圈圈將她的電話號碼洩漏出去。

  “你不想讓湯湟知道嗎?他急著想見你,他……”

  “我真的得掛電話了,我的號碼是……幫我問候湯渝跟她說我很好,再見了。”沒等圈圈說再見,她便像丟下燙手山芋般的掛了電話,無力的爬上床蜷曲成一團。

  湯湟說得沒錯,她一點都不坦率,她應該大大方方的跟圈圈坦誠自己在哪,不應該讓他們擔心,可是她心裡卻又莫名的認為一旦他們曉得了會來找她,而且還包括湯湟在內。

  “你到底在冀望些什麼啊?”她深沉的歎口氣,將臉埋進被子裡。

  湯湟怎麼會在意她呢?他才不在乎,她只是他少見的灰色,一等灰色退了流行,他就會把她忘記。

  他急著想見你,圈圈的話在耳邊響起。

  他想見她?見她做什麼?

  小箴輕拂及肩的髮,她已經不再是湯湟喜歡的那種女人了,她沒有長髮更沒有果斷的性格,不坦率又彆扭,和他理想的女性相去甚遠,還是維持這個距離吧!

  見不到彼此的距離,也許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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