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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千尋]王爺你犯規(見觀發財 卷二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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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15 02:06:05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3
王爺你犯規(見觀發財 卷二)作者:千尋

是王爺,也是丈夫——
一條不知打哪來的小毒蛇差點讓她全身麻痹、一命嗚呼,
只是,她傷勢漸好,王爺好像變得不太好……
彷彿被毒蛇咬到的人是他,而且那條毒蛇有另外一個名字叫情蠱,
會愛上第一眼看到的對象,所以他對她無限制的好,
不但允她不用再寫詩作文,還整肅「後宮」,不准那些女人來煩她,
甚至用「溫水煮青蛙」的方式挑逗她,一次兩次三次……就這麽把她吃了,
隨即隔天讓她進宮見「家長」,讓她差點沒在皇太后及一堆皇子妃面前軟腳……
是丈夫,也是負心人——
他遣散了「後宮」,整個靖王府只剩她一個主子,
她心甘情願擔起了妻子的責任,服侍他、爲他在幾個皇子間周旋,
放開防備,不再想過獨立生活,決定在他身邊安身立命。
就在她望眼欲穿、滿懷相思的等待王爺從戰場上平安歸來時,
卻等到他帶回「初戀情人」,並即將以平妻之禮娶那女人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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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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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15 02:06:32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三章 再逢故友

  姜柏謹雙手微微顫抖,一顆心揣在胸口,一下跳得比一下重,瞬地,他紅了眼睛。

  緩行至床邊坐下,視線對上阿觀的臉,他細細凝視她的眉眼鼻唇,看一遍、看兩遍……看過無數遍,想把她從外到裏狠狠看穿、看透似的。

  是她嗎?她是阿觀?

  叫他大姜的人很多,可是會調皮搗蛋用山東腔喚他大姜的,只有那個藝術天分極高,學什麽都能學出七成模樣,獨獨印章刻得很爛的小女生。

  他不確定,但希望她是,因爲她叫了大姜、說了穿越,她連睡著,都沒忘記那個高樓大廈林立、多元文明的時代。

  所以是她吧?應該是她吧?

  一個激動,他想把她狠狠抱在懷中,大喊:「淩敘觀,你讓我好找。」

  頭超昏的,阿觀想扒開眼睛,卻發覺眼皮沈重無力,像被注射了兩斤嗎啡般,全身動彈不得,那股不痛快啊,豈是三言兩語可以形容。

  幸好姊姊有練過,上回穿越也是這副德性,整個人像只被壓扁的死魚,得花上一大段時間才能慢慢膨脹回去,所以,淩阿觀不害怕!加油、加油再給它狠狠加滿油!

  她提醒自己樂觀,好歹下次別人在討論穿越時,她可以過來人的身分說道:穿越是件體力活,穿一次丟半條命,吃飽沒事幹的人,建議去找片牆來把自己撞成腦震蕩,也千萬別跑去穿越。

  淡淡的愉悅在腦中回蕩,不管怎樣,她總算是回來了……

  松開眉頭,阿觀知道再次張開眼睛時,會發現自己已經回到家裏,而一本厚厚的《古文觀止》被塞在她懷中。

  南無觀世音菩薩、上帝耶和華、穆罕默德、釋迦牟尼佛……她鄭重向各教派的神發誓,她、淩敘觀將要痛改前非、重新做人,她要孝順父母、友愛兄弟,要快快樂樂、合作無間、勤奮不懈,把《古文觀止》從第一篇背到最後一篇。

  阿母仔,阿爹,有沒有給她感動到痛哭流涕?有沒有感覺到她對中國曆史文化奉獻出強烈心意?

  齊穆韌發現外公神情有異,他望著葉茹觀的眼神過度專心,他從沒這樣一瞬不瞬盯著人瞧,難道阿觀的病情不對勁?念頭方過,像是鞭子狠狠刷過,他痛得蹙起眉目,攥緊拳頭,脫口想問:「她到底怎樣?」

  但下一刻理智回籠,不對……外公的表情不是焦慮,而是一種有話要說,帶點迫不及待的興奮神態。

  齊穆笙在此刻領著月季進門。

  月季端著剛熬好的藥湯,滿面的惱怒與哀傷,她怨恨自己太大意,明知道柳氏並非良善之輩,自己怎會在竊聽到蘭芳、晴芳的私話後便放松警戒?曉陽、曉初她們也氣得跳腳,氣自己疏忽、漫不經心,氣自己沒有替主子擋下蛇。

  於是這次從取水、抓藥到熬藥,她們再不假手他人。

  齊穆笙走到哥哥身旁,兩人互視一眼,外公那張臉……找到千年靈芝都不曾這麽興奮。疑惑,他們不理解外公欲言又止的表情意謂著什麽?

  「老頭子,你也覺得這個孫媳婦長得漂亮養眼吧。」齊穆笙嘻皮笑臉地推推姜柏謹,打破沈默。

  不是齊穆笙沒大沒小、不禮敬長者,是他不許他們喊外公的,那麽,還有什麽稱呼比老頭子更親切?

  像是沒聽見齊穆笙的調侃似的,姜柏謹拉起葉茹觀的手,彎下身在她耳畔低問,聲音很輕,像是怕把阿觀嚇壞般。

  「阿觀,蓮荷呈祥出窯了嗎?」

  阿觀沒張眼,四肢不好使、眼皮不合作,但她的腦袋有幾分清明,她虛弱卻明確地回答:「出窯了。」

  阿觀的回答讓姜柏謹更形激動,光這話,他可以就此斷定,她是阿觀。

  「做得像不像?」他又問。

  「我誰啊,小顧景舟呢。」

  都已經呈昏迷狀態了,她嘴角還漾出一抹得意,姜柏謹看見,跟著咧起嘴,是她、是她,再次證明,這家夥還不是普通的自我感覺良好,世界上有當黑心仿冒者當得這麽驕傲的嗎?沒了,淩敘觀是沒良知、沒道德界的獨一無二。

  「可是有一個地方不像,說說看是哪裏?」他再次追問。

  「印章。」

  阿觀依然笑著,要不是沒力氣,她超想告訴大姜,她找到一個會刻印章的男人了,那個人很帥、很酷、很冰也很了不起,雖然脾氣著實不討喜。

  可惜沒辦法將他穿越回來,否則兩人聯手、天下無敵,定能橫霸茶壺赝品界,成爲舉世無雙、頂級冒牌大師。

  想起齊穆韌,阿觀眉心不由自主地皺了兩分,感覺在胸口重疊,疊出名爲思念的沈重,她回來了,再也見不到那個大冰人,怎麽辦呢,想他的時候,連照片都沒有。可是……怎麽會呢,她和他,還不算太熟啊……

  姜柏謹憐惜地揉揉她的眉心,找到她,他不知該歡欣鼓舞還是該心疼難受,他歎氣,拍拍她的頭輕道:「阿觀,辛苦你了。」

  起身,他對齊穆笙、齊穆韌說:「把這裏交給月季,你們隨我出來。」

  齊穆韌點點頭,對月季吩咐,「好好照顧主子,務必寸步不離,讓琉芳和曉陽在外頭守著,不放任何人進來,讓曉初去看住蘭芳、晴芳,不准她們往外遞消息,還有……屋裏的茶水別動,等我回來再處理。」

  「是,王爺。」月季低頭應下。

  齊穆韌吩咐完,與齊穆笙隨外公離開,他們並未走遠,只在附近的亭子坐下,齊穆韌讓齊文、齊古在四周守著,不許人靠近。

  「老頭子,怎麽回事?」齊穆笙見外公久久不語,心急。

  姜柏謹看了兩兄弟半晌,忖度著該怎麽開話頭,輕咳兩聲,說:「阿觀沒事,喝過藥湯後,很快就會清醒。」

  「既然沒事,老頭子幹麽這副表情,嚇人哪!」

  齊穆笙松口氣,又恢複嘻皮笑臉,但齊穆韌的濃眉更緊上幾分,外公喊她阿觀?他們方才是第一次見面,外公又不是個自來熟的人……心底浮上幾分疑惑。

  姜柏謹依然滿臉凝重,輪流看著兩兄弟,他不確定接下來的話他們有沒有辦法接受,但從小到大的教養情分……比起旁人,他們對他應該更信任些吧。

  不再考慮,他決定坦白。

  「你們記不記得小時候最喜歡聽的那個故事?」

  「最喜歡的故事,哪個啊,你說的故事可多了,哈利波特、007、蜘蛛人……」現在想起來,仍然令人再三回味,齊穆笙笑說。

  「最早的那個,一聽二聽百聽不厭的那個。」姜柏謹提醒。

  「是『回到二十一世紀』?」這次,是齊穆韌回的話。

  「對,說說看,還記得多少?」

  「電腦、電視、電冰箱……那是個充滿電能的世界,連養魚種菜都需要用到電力,核能發電廠對人類很危險,可是人類又無法脫離對它的依賴。」

  齊穆韌對「回到二十一世紀」的每個細節都記得,那是個複雜又充滿矛盾的時代,若不先理解荒謬的「二十一世紀」,他們大概無法接受之後的哈利波特、007、蜘蛛人……一個比一個更荒誕不經的故事。

  齊穆笙接下去說:「我記得那裏的皇帝是老百姓投票選的,若政事做得不好,百姓可以上電視把皇帝臭罵一頓,罵得天下人皆知,還有那裏的首富是生意人不是上位者,那裏的女人很精明,可以理所當然地把男人踩在腳底,她們要求公平、要求忠實、要求一夫一妻。」

  齊穆笙越講越覺得好笑,老頭子的故事怪異卻相當吸引人,每個細節都講得钜細靡遺,能把故事編成那樣,太不可思議。

  小時候故事聽得太認真,齊穆笙相信起那個奇妙世界,他曾經問:老頭子,你住過那裏嗎?爲什麽那麽清楚?

  老頭子神神秘秘笑幾聲,回答:等你們長得比我高時,我再告訴你們。

  後來,他們長得比他高了,卻忙得忘記向他追答案。

  「不錯,你們都還記得。」姜柏謹滿意一哂。

  「怎麽會不記得,那時我成天到晚想拿你的故事去唬人,要不是你耳提面命,說是不能爲外人道,搞不好,我早就成爲齊焱王朝最紅的說書人。」齊穆笙笑得滿臉傲氣,這可不是無來由的自信,他的口才之好,不是隨便說說。

  「我不讓你們外傳,那是因爲,它們並不是想像出來的故事。」

  「不是想像出來的故事?」齊穆笙語頓,怎麽可能,天底下哪有不用牲畜拉就自己到處跑的車子?哪能坐在家裏,打開方盒,便能看盡天下事?哪可能關上門窗按個鈕,炎熱的夏季立即成爲舒適宜人的春天。這個老頭子,又在糊弄他們?

  「我明白這話的確令人難以置信,但『二十一世紀』……的確存在。」姜柏謹態度嚴謹,沒有半分說笑神情。

  「你怎麽知道它存在?」齊穆笙問。

  「因爲我是來自二十一世紀。」

  「外公……」齊穆韌望著外公深沈的眼神,一時間無語。

  斂眉沈思,外公爲什麽突然對他們說這些,因爲那些故事與葉茹觀有關?他聯想起外公與阿觀的對話,一個突如其來的念頭打過,難不成,老頭子真正想說的是—— 葉茹觀也來自那裏?

  眉峰微蹙,他追逐外公的目光,眼底疑問昭然若揭,姜柏謹看著齊穆韌,他果然猜到了……這孩子的心思一向缜密……

  輕歎,他拍拍齊穆韌的肩膀,娓娓說道:「我在二十一世紀是個做銅雕的,已經三十歲,在藝術界裏小有名氣,會認識阿觀,是因爲我應聘到她念書的大學演講,那個時候她才二十歲,念的還是她最痛恨的中文系。」

  阿觀?葉茹觀?

  齊穆韌臉色凝重,齊穆笙悄悄觑了二哥一眼,他不明白二哥心底在想什麽,只曉得這個事讓二哥心慌,因爲他感受到手足無措的慌亂感。

  姜柏謹續道:「阿觀很有藝術天分,心靈手巧,做什麽像什麽,我喜歡她,與她變成好朋友,我教她做雕塑、也教她捏陶做茶壺。

  「出事那天,她正在我家裏,一起等待那把蓮荷呈祥壺出窯。本來好好的什麽事都沒,後來她跑到地下室去看茶壺時卻突然發生強烈地震,地面搖晃不已,我聽見遠處傳來轟隆隆的聲響,便直覺往外衝,跑出屋子後,方才想起來阿觀還在地下室。

  「我折回去想救她出來,卻沒想到一個偌大的花盆從天而降,我被花盆砸到腦門,眼前一暗昏了過去。醒來的時候,我發現自己變成街頭行乞的十歲男孩,那份震撼讓我久久不能平息,我花了好一段時間才明白自己的靈魂穿越時空,附身在這個已經死去的孩子身上。」

  「後來呢?」齊穆笙追問。

  「我無法接受自己的新身分,想盡辦法回到過去,我天真的想著,是不是在這個世界死亡後就能回到二十一世紀?於是我異想天開,跳進河裏企圖把自己溺死,誰知道沒死成,卻被我的師父給救起來,從那以後我開始習醫,闖出一點名號,進了太醫院,娶了你們外婆……接下來的事,你們全都知道了。

  「剛來的那幾年,我到處尋找阿觀,猜測她會不會和我一樣也穿越過來?因此只要聽到會畫圖的女子,就想盡辦法去探訪人家,企圖尋找脈絡線索。

  「我找了許多年,始終沒找到她的下落,慢慢地我死心了,心想,也許她運氣比我好,她在那場地震當中獲救,所以即使穆笙告訴我,葉茹觀會畫圖、制壺,我也沒想到那上頭去,畢竟我穿越過來已經是四十幾年前的事情,誰知道……」

  人算不如天算呐,真是的,阿觀居然從自己的朋友變成孫媳婦,一差差兩輩。

  齊穆笙聽著外公的話,回想他的確特立獨行、與衆不同,他不屑三妻四妾、重男輕女的觀念,把道德禮制視爲無物,他總有許多新點子,雖然多數只是說說,卻往往一開口,就讓人驚奇不已。

  他和哥哥是外公一手教導帶大的,許多思想態度也是他給的,接受這樣的說法並沒有想像中困難。何況……外公從未欺騙過他們,即使是會殺頭的大禍事,只要他們問,他便說,而且句句實話。

  齊穆韌則是把外公的所言所行與他觀察到的葉茹觀作聯想。

  因爲來自二十一世紀,她才有那些令人奇怪的反應?所以她不要求下人對自己忠心,卻反問自己對下人做過哪些事情?所以她把賣身契燒掉,不是爲著攏絡人心,而是在強調民主、人權的時代裏,是再正常不過的反應?

  過去的事,一個接一個,大大小小的串了起來,越是深思越是合理。

  如果她是附身在葉茹觀身上的魂體,便可以解釋爲什麽葉茹觀醒來之後性情大變,爲什麽她不願意留在王府,爲什麽一個在大宅院裏長大的女子不擅算計,又爲什麽她和其他女人不一樣,不願意爭取他的注意力。

  因爲外公說二十一世紀的女人,看重自己甚於婚姻,她們追求自由、成就與被尊重,她們不是男人的附屬品,她們自信而獨立,她們甯願付出勞力去爭取活下去的機會,也不願意在男人身上耍心機。

  葉茹觀就是這樣……不,不是葉茹觀,是阿觀,阿觀就是這樣的女人。

  姜柏謹望向齊穆韌,沈聲問道:「上回你同我探聽失憶、性情大變之事,指的就是阿觀?」

  「對。」齊穆韌沒有回避外公的眼光。

  「換言之,她是在摔倒、失憶後,才變得和過去不一樣?」

  「是,我曾經派人去葉府探聽,如果葉茹觀不是那樣粗淺殘暴的女子,憑她的容貌,怎會被葉府當成棄子。」

  「那麽我可以推論,葉茹觀在摔倒時就已經死了,若非如此,阿觀的靈魂也無法附到她身上……」

  姜柏謹擰眉沈吟,穿越是用什麽原則定理在進行?爲什麽他會出現在四十年前的時空裏,阿觀卻在四十年後才出現?

  因爲過去一分鍾,相當於現在的十年,而阿觀比自己晚四分鍾斷氣?又或者,陰界始終找不到阿觀適合附身的軀體,便延遲她附身的日期?

  不知道,他想不出答案,因爲,穿越本身就沒有科學定律可依循。

  齊穆韌想起惡靈附身的謠言,無奈一笑,是她編出來的故事吧,用一個怪力亂神的故事來掩飾自己與葉茹觀的大不相同?差一點點,他也和府裏下人一般,相信她的說詞了。

  知道事實後,說他不震撼是騙人的,他也會慌、也會驚,也會有著滿心的無所適從,那樣的女子是他所不熟悉的,他習慣掌控,習慣事事都在自己的謀劃當中,而阿觀這個意外……他緩緩歎口氣……

  塞翁失馬,既然她是來自二十一世紀的靈魂,那麽她不是葉氏的人、與皇貴妃也沒有半點關系,她不是任何人的棋子,從此面對她,他再不必掙紮與矛盾,不必時刻懷疑她的心思。

  松口氣,他很快拿捏出分寸,可以的,再給他一點時間,他定會掌控全局。

  心中短短幾個周折後,齊穆韌自信笑開。她叫阿觀是嗎?很好,那以後她就是阿觀,齊穆韌的阿觀。

  「穆韌。」姜柏謹喚回孫子的注意力。

  齊穆韌回神,與老頭子對視,臉龐散發著一股從未有過的溫柔。

  「寫一封休書吧,我讓阿觀回葉府去鬧和離,放心,她會擔起所有責任,絕不教皇帝責怪於你。」姜柏謹語重心長道。

  聽見姜柏謹沒頭沒腦子的話,齊穆笙倏地跳起來,指著他的鼻子怒問:「老頭子,你在說什麽啊,如果你真的重視嫂子、愛護嫂子,就應該對她更好啊,你這麽做,不是害她名譽掃地,日後再也擡不起頭見人?」

  「你以爲阿觀會在意這個?你太小看我們那裏的女人了。」姜柏謹嗤笑一聲,眼底浮上淡淡的驕傲。

  「不管她多能幹,在這裏,她就是一個女人,她與你不同,不能四處走動、不能隨便露臉、不能站出來與人打交道,她需要一個男人作爲她的護盾。」齊穆笙說得義憤填膺。

  開玩笑,撇開他有多欣賞這個嫂子不說,她還是他的搖錢樹呐,最重要的是,這些年二哥身邊雖然有那麽多女人,卻不曾見他對誰動心,這個阿觀是個例外,如果她能夠像宛心……

  「她有我,我會照顧她。」姜柏謹的口氣不容置疑。「我是她的大姜、她是我的阿觀,我們是再好不過的朋友。」

  外公的「大姜」和阿觀一樣,也有濃濃的山東腔。

  「外公,你在說什麽啊,大姜是女的啊。」齊穆笙抗議。

  「誰告訴你大姜是女的,我是大姜、大姜是我,大姜只此一家、別無分號。」姜柏謹口氣笃定。

  所以、所以……他被嫂子給唬啦?「老頭子,那我長得跟你年輕時很像嗎?」

  「跟我年輕時不像,但跟我在二十一世紀的模樣、氣質、態度『只』像了個九成九。」

  他也搞不懂爲什麽孫子會和前輩子的自己那樣相像,小時候還好,可越是長大越教人吃驚,聽說他們和他們的「父親」也很像,所以、那個……好吧,這不是科學基因或染色體可以解釋的問題。

  姜柏謹歎氣,穿越多年,他至少學會一件事:解釋不來的事,就別傷太多腦筋。「你們都不必擔心,以後,阿觀是我的責任了。」

  「老頭子,你、你……你不會吧,就算你們在那裏是朋友,現在她可是你的孫媳婦。」

  齊穆笙邪惡的目光真令人火大,姜柏謹瞪他一眼,手指戳過,把他的頭給戳歪一邊。「想啥啊你,思想不純良,我怎麽會教出你這種外孫?」

  「不然的話,嫂子有二哥照顧,幹麽你來出頭。」

  「我和阿觀不是那種關系,就算在二十一世紀,我們也只是好朋友。」

  「男人和女人當朋友?」齊穆笙撇開頭,哼一聲,擺明不相信。

  「我們那裏的女人有眼光、有遠見、有抱負、有理想,她們從小和男人競爭也和男人成爲盟友,對我們而言,女人不只是生孩子或暖床的工具,她們只是性別與我們不同,其他的通通一樣。」姜柏謹舉著拳頭,說得慷慨激昂、口水直噴。

  「這與我寫不寫休書有什麽關系?」齊穆韌目光深沈,他不想牽扯其他,直接追他言後真意。

  「阿觀不適合你。」

  「外公從哪裏看出來她不適合我?」齊穆韌的口氣擺明了不服氣。

  看著一向對外公崇拜而恭敬的二哥居然杠上外公,齊穆笙嘴角揚起一陣意味不明的笑意。

  姜柏謹與齊穆韌對視好半晌,他歎氣,這孩子是自己帶大的,能不明白他有多固執驕傲嗎,想來不好好說服他,阿觀根本沒機會離開王府。

  「穆韌,你靜心聽我說。阿觀出生在一個小家庭,家裏只有父母親和哥哥、弟弟,她是唯一的女兒,大家自然偏疼她一些,她的父母親都是有學問的,他們的工作是在學校教導孩子念書,回到家裏,對四個孩子的教養更是盡心盡力。

  「淩家孩子都有一身好家教,父母親相當重視他們的道德養成與人格發展,他們從小被教導不爲自己的好處傷害別人,不使心眼去賤踏別人,結善緣、以己心度人意,用善念對待周遭人。

  「因此,他們個個品性良正、溫厚純善,而阿觀又是從小和哥哥弟弟玩大的,有幾分男孩子脾氣,她和一般女孩不同,不矯柔做作、不懂得使心眼,她性格大剌剌的,率真、不愛與人計較,看得過眼就過去了,被人得罪也無所謂,她最常說的話是:『生氣是善待敵人,最好的複仇是讓自己加倍快樂。』你們實心實意說說,依她這樣的脾氣留在王府裏,是不是注定要吃虧?

  「穆韌,你那些妻妾沒一個省心的,你要阿觀去害她們,她辦不到,要阿觀與她們爭寵,她贏不了,而阿觀的自在快樂,定會成爲你妻妾們的眼中刺。我敢保證,今天之事不會是單一事件,只要你在乎她、喜歡她,同樣的事,就會一次次重複發生,阿觀防範不來的。

  「阿觀不需要一個能力卓越、能建立豐功偉業的男人,因她有足夠的能力建立自己的豐功偉業,她需要的是一個懂她、愛她、尊重她,能夠齊心合力與她走完人生的男人,一夫一妻早在阿觀腦中根深蒂固,她沒辦法與旁人共用丈夫,那會讓她覺得很……」後面的話讓他很猶豫,他看向穆韌,話在舌間盤繞。

  「很怎樣?」齊穆韌沒催促,齊穆笙卻等不及發問。

  姜柏謹歎氣,目光中帶著些許抱歉,回答:「很髒。」

  噗!聞言齊穆笙暴睜雙眼,摀住嘴巴,指向二哥,很……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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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15 02:06:50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四章 隱瞞

  望住她沈靜的睡顔,齊穆韌勾起一抹隱約笑意,回想初次見面,她瘋了似的狂奔,原來是心事太多、憋不住?明明痛恨《古文觀止》,卻甯願回去背《古文觀止》,這是因爲這個世界比她原先那個更不自由嗎?

  外公陸續說了許多阿觀的事,他聽得專心在意,一句句刻進心底、牢記。

  「對不住,我要你留下,就算你會因此而辛苦。」他悄聲在她耳畔說。

  他不是個自私男人,但是不明所以地,他決定爲自己自私一回,因爲她難得、她特殊,因爲她聰穎慧黠、反應靈敏,因爲她令他快樂、令他感覺安全,因爲她不在他身上算計……無數的因爲組成他無法放手的因素。

  於是齊穆韌否決外公的提議,他甚至口氣霸道、態度非常的不敬老尊賢,他站起身氣勢十足說道:「不管樂不樂意,阿觀已經是我的王妃,這個身分跑不去,我不會寫休書,不會讓她離開,至於你擔心的那些事,我不會讓她受委屈。」

  這些話雖然很不善男信女,但外公灼灼目光望向自己,外公知道,這是承諾、是保證,是十足的真心。

  最終外公妥協,齊穆笙松口氣,而他……一股暖暖的幸福感油然而生。

  輕輕拂開她的散發,他開始想念她清醒時的模樣。

  她的表情很多,她的笑容很假,她的刻意巴結,他一眼就能看穿。想起外公說的,她是谄媚界達人,犯賤界翹楚,俗辣界冠軍……齊穆韌笑了,這個被欺壓便陽奉陰違的小人,外公居然還說她「品性良正、溫厚純善」。

  不過,她弄錯了,齊古、齊文、齊止不是她的兄弟,只是湊巧名字裏有那樣一個字,外公聽見時恰恰有了聯想,才提出來爲他們改姓更名。

  外公說:「過去許多年,我一直在等你找到名字裏有『觀』字的護衛。」

  想湊出「古文觀止」的是外公,卻沒想到讓她自己給湊了進去,難怪那天會那樣興奮,難怪硬要說人家是她的兄弟。

  要告訴她事實嗎?齊穆韌想過又想,還是別吧,就由她去認定,因爲這個世界裏,多擁有幾個親人會讓她多一點開心。

  齊穆韌決定對阿觀隱瞞,他央求外公別說出自己的身分,別讓她知道,這裏還有個過去友人。

  爲什麽?因爲他希望自己是阿觀唯一的倚仗。

  外公雖然同意,卻意味深長地撂了句話,他說:「穆韌,你知道我們那裏的女人最不能容忍什麽?」

  他當然不知道,阿觀是他第一個接觸的二十一世紀女人。

  外公的答案是:欺騙。

  即便如此,在審慎考慮後,他依然決定隱瞞,他不給她任何的希冀期待,不讓離開王府這件事出現任何可能。

  「對不起。」他又在她耳邊輕語。

  門開,齊古進屋,輕聲在他耳畔說道:「老太爺查出來了,第二批送進清風苑的茶裏,加入紅花,因此王妃會察覺不對。」

  齊穆韌點點頭,紅花害不了阿觀,真正害她的……冷厲一笑,他不會讓那人好過。

  「種花的找到沒有?」

  「已經派人去找。」

  「好,下去吧。」

  「還有一事,大皇子遞名帖,邀王爺過府一敘。」齊古把名帖交給齊穆韌,他看一眼,點頭。「知道了。」

  齊古退下去,他的臉色顯得凝重,那邊……已經聽到風聲了嗎?

  他握起阿觀的手,放在嘴邊輕輕一吻,說:「放心,你不擅長的,爺行,你不爲自己的好處傷人,爺也不會允許別人爲好處傷你,你不使心眼去賤踏別人,別人也不准來賤踏你,你就繼續保持你的純良品性。」

  好吵,哪個沒家教的蚊子在耳邊嗡嗡叫,阿觀皺皺眉、癟癟嘴,千百般的不甘願,卻還是側過頭偏向音源,緩緩張開雙眼。

  她先是看見大姜的臉,本來想發出會心一笑,然而下一刻,表情翻轉、眼淚泛上、盈眶、墜落……

  怎麽會啊,大姜的臉爲什麽挂著齊穆韌的表情、做齊穆韌的打扮?

  她不是已經回到家,不是抱著重到可以拿來砸小偷的《古文觀止》?她分明聽到大姜問她:蓮荷呈祥出窯了嗎?她分明很驕傲說:我誰啊,小顧景舟呢。她分明像穿越過來那樣,又被壓成一次死魚,爲什麽、爲什麽、爲什麽啊……

  爲什麽她沒事還在這裏當王妃!難道她死得不夠徹底,所以一不小心又穿回來?厚,攥緊手心,她想要右勾拳、左勾拳,把和大姜相似度百分之百的臉給揍成豬頭!

  她臉滿的痛苦與哀戚,看得他眉目深鎖。

  對不起……他握緊她的手心,在心底向她致歉。

  「有沒有哪裏不舒服?」他口氣異常的溫柔。

  阿觀被嚇第二次,嚇得整個彈坐起來,這種口氣不該出自他嘴裏,溫度太高、濃度太深,會不會是……某個靈魂,穿進齊穆韌的身體裏面?

  她要不要試著問他:賓拉登和歐巴馬,你比較支持誰?

  「怎麽不說話,傻了?」他的濃眉聚起,聲音冷度恢複若幹。

  阿觀倒抽口氣,還好、還好,沒有貿然行事,她緩聲道:「妾身很好。」

  「今日之事,爺會還你一個公道。」

  「哦。」她應得漫不經心。

  還公道又怎樣,只要處在妻妾爭奪戰裏,有哪個女人能得到真正的公道?

  男人笨,以爲替女人出氣,女人就該歡欣鼓舞,卻沒想過囂張贏不過落魄,今天旁人因她被踩兩腳,明天她必定會被踩個二十腳給補回來。

  彷佛看出她的憂心忡忡,他保證,「以後不會再發生相同的事。」

  阿觀又歎,這種傻話聽聽就好,千萬別太在意,否則認真了,以後傷心的還是自己。

  「哦。」她無可無不可地點點頭,二度答得漫不經心。

  「你不信爺?」他提高尾音,讓她明白他的不爽度在攀升當中。

  「沒啊,信啊。」她依舊回應得沒半分誠意。

  「葉茹觀!」齊穆韌終於忍受不住,他還沒對誰那樣低聲下氣過,給臉她還顛起屁股想攀天啦!

  他凝聲怒喊,阿觀終於擡起頭,正視他的臉。

  「你不滿意什麽?」

  嘟起嘴,她不滿意的可多了,不滿意沒回家、不滿意阿爸阿媽不在身邊、不滿意哥哥沒給她零用錢,不滿意沒有《古文觀止》可以背,甚至不滿意她想要陽奉陰違投考藝術系都沒機會……

  深吸氣,她垂下頭,一副要死不死的回答:「沒有。」

  阿觀忍不住又歎氣,滿腔怨恨啊,她現在終於明白,有了希望又失望,是什麽痛苦滋味。

  齊穆韌從來不知道女人的敷衍會這樣教人生氣!他咬緊牙關想發火,偏偏她那副委屈模樣把他的不滿一舉消滅,苦歎,他發什麽火,分明受委屈的就是她啊。

  這裏不是她要的地方,而他,不是她要的男人,他的怒氣只會把她越推越遠。

  忘記了嗎?她是個陽奉陰違的小人,她會送你滿臉巴結加上無數討好,讓你誤以爲她正順從你的心思,做你想要的事,卻在背後搞小動作,處心積慮朝她自己的方向跑。

  「你好好養身子,過兩天,爺帶你出去玩。」

  齊穆韌不俗辣,但他開始討好她,這違反靖王爺的本性,但……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而今,阿觀是他的「大事」……

  「謝謝爺。」她的「謝謝」比「哦」更敷衍。

  齊穆韌見她這樣,心微微發疼,伸手想碰觸她的臉,阿觀下意識閃避,頭一偏,才發覺自己做錯。

  他是王爺、她是王妃,王妃是王爺財産之一,他想怎樣就可以怎樣,她憑什麽躲?

  吃人嘴軟、住人腿短,嫁人更是兩百零六塊骨頭都得泡上稀醋酸,軟到不能再軟。

  悄悄觑他一眼,這下子他要更氣了吧,王爺生氣會怎樣,軟禁?鞭提?餓她三天三夜?還是屠身、剝皮、抽髓?唉,想什麽呢,她又不是海龍王,他也不是哪咤三太子。

  見她擠眉弄眼,歪嘴巴,他曉得她在想什麽,看透別人的心思是他的能耐,更何況他已從第三人那邊知道她的委屈與沮喪。

  她又被壓得喘不過氣了吧?

  外公說她是渴望自由的女人,父母親的愛都會讓她感覺窒息,何況是一座堅如牢獄的王府。

  但即使如此、即便不舍,對不住,他無法放她自由。

  齊穆韌再度伸手,這回阿觀有努力控制住,定下方位角度,任由他撫摸自己的臉。

  憑良心說,他的撫觸不會讓人有被騷擾的惡心感,相反地,看著他那張天生自然、渾然天成的韓星臉,再體驗他的掌溫,此時會誘發出幾分甜蜜蜜、軟綿綿的戀愛氣氛。

  不過……被帥哥耍暧昧,所有女人都會感到全身輕飄飄、傻乎乎、滿肚子亂七八糟的愉快吧,阿觀很清楚,這是荷爾蒙的作用,無關乎愛情。

  人之異于禽獸幾希,貴在理智超越欲望獸性。

  鎮定!她告訴自己。

  「你放心,爺說到做到,以後再不讓你受委屈。」

  他的聲音低醇,帶著濃濃的誘惑,能夠不受他吸引的,大概只有蕾絲小姐,爲堅定心志,阿觀開始考慮要不要出櫃一回。

  挪挪屁股、往床深處縮兩下,她帶著疏離笑臉,回話:「妾身謝謝爺。」

  「我讓齊古、齊文、齊止來清風苑保護你,你可以叫他們做任何事。」

  古文觀止!她的眼睛出現靈動生氣。齊穆韌心憐,她是想念家人的吧,想念那些疼她、愛她,卻終其一生不能再見面的家人。

  「做什麽事都可以?」

  逼他們背《古文觀止》?玩騎馬打仗?哦,對了,朝他們身上砸水球!那是她最想對兄弟們做的事,以前一對三,男女實力相差太大,她只有認輸的分,現在她是王妃,她砸東西誰敢躲?光是想象,一顆心就蔔通蔔通跳,人生當中的第一場勝戰呐……就算勝之不武也無妨。

  見她表情詭異,他心生警戒。「不可逾越男女之防。」

  「男女之防?範圍太寬了,對陌生男子微笑就算逾越耶。」

  說得好,的確是逾越,只不過在她壓下那麽多的委屈之後,他怎舍得拿「古代」的標准要求她這個「現代」人?

  「別孤男寡女關在房裏,讓旁人說嘴就行。」

  意思是別和他們滾床單,做什麽都可以?

  哇咧!他什麽時候變得這一世自由開明?嘴角往上拉提,她綻放出一朵美豔絕倫的芙靥。

  齊穆韌終于等到心心念念的表情,眉頭松開、眼角出現些許溫柔,他的心情隨著她的表情,笑逐顔開。

  「爺待妾身真好。」

  「還喜歡什麽,說出來,爺考慮考慮。」

  「什麽都可以?」這是怎樣?中毒後的營養補給品?被人欺負過的優惠補償?他是個強調公平的家夥?

  「說說看。」他用眼神鼓勵她。

  「我可不可以不要再寫文章、作詩填詞?」

  她的小心翼翼引得齊穆韌大笑,外公沒說錯,她念了中文系卻痛恨背文章,有一對寵愛她的爹娘,卻逼著她做最痛苦的事,她真是生活在古怪而矛盾的世紀。

  「爲什麽不要?你的文章讓人驚豔不已。」他刻意問。

  她先歎一口大氣,歪兩下頭,再心不甘情不願說出假話。「妾身性格沈穩低調,不愛顯山露水,不愛當沙中明珠,不愛鶴立雞群,妾身……熱愛平凡。」

  平凡?濃墨黑眉揚起,大言不慚指的就是她這種人。

  可齊穆韌的心情因她的謊話變得很好,爲了她的笑容,他願意允她千百件事。

  「知道了,以後不寫文作詩。」

  阿觀訝異,他居然這麽好講話?張大眼睛,眨巴眨巴望住他,她變成嬌俏可愛,美麗天真的巴比娃娃。

  「謝謝爺。」她的聲音又甜上兩分,誰讓他往她嘴裏塞糖呢。

  「還有想要的嗎?」

  還有?她開始怕了,難道被毒蛇咬到的人是他,而且那條毒蛇有另外一個名字叫情蠱,被咬到的人,會愛上第一眼看到的對象?所以他將無限制對她好?

  不行,這不是好事情,她最心軟了,見不得別人對她好,如果他這樣一路好下去,萬一哪天心淪陷,她就真的萬劫不複了.

  她還沒想透徹,外面一陣吵嚷,齊穆韌出聲問:「發生什麽事?」

  曉陽應聲進門。「爺、主子,柳側妃讓丫頭來傳話,說陳姨娘身子不舒服。」

  齊穆韌點頭,輕拍她的手背說:「你好好休息。」

  阿觀目送他離去,望著他的背影,失笑。

  她敲敲自己的頭,笨蛋!才得一點好處,就忘記他是許多女人的丈夫,還擔心自己會不會失心?

  她對自己露出一個醜兮兮的笑臉,他很在意陳氏肚子裡的孩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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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15 02:07:08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五章 女人心機

  離開清風苑,腳步一頓,齊穆韌往明月樓走去,走到姜柏謹面前停下,凝眉問:「能不能隨我去看看陳氏?」

  姜柏謹一楞,今兒個是怎麽啦,讓他進府救阿觀已是出人意表,現在連小小的妾室也要勞動他大駕?攏攏雙眉,難道……又是個解決不來的難題?行!當爺爺的,啥都不愛,獨獨愛在孫子面前還能。

  拉起笑顔,他說:「好,我隨你一起去看看那個小曾孫養得好不好。」

  齊穆韌點頭,領著姜柏謹與齊古、齊文前往梅院。

  梅院的格局並不大,但四妾的婢女不多,住起來還算穩妥,之前陳氏有孕的消息傳出,柳氏有意思將她接回景平居照料,陳氏卻百般推拖,說月份還早,待胎象穩定後再挪過去,柳氏聞言,也不過淡淡一笑,沒有多余說法。

  齊穆韌怎不明白陳氏心底的小算盤,她是妾室,根本不可能自己養孩子,除非求得他的同意,否則孩子不是送到阿觀那裏,就是得交給柳氏、夏氏扶養。

  阿觀初進門,肯定不想要養別人的孩子,而陳氏害怕自己進了景平居,孩子出生後會歸給柳氏,相較起精明能幹的柳氏,她更情願把孩子交給孤傲清冷、不理事務的夏氏。

  走進陳氏屋門,發現柳氏、夏氏、徐氏、方氏、文氏通通在,很好!銳眼掃過,他不作聲響,轉身低言對齊古交代幾句,齊古應聲,退下。

  柳婉婷低眉順目,不敢直視齊穆韌,她知道自己把動靜鬧得大了些,可……她非得鬧上這一場。

  她必須利用陳氏肚子裏的那個,來測測葉茹觀肚子有沒有東西,如果葉茹觀真懷上了,王爺大概連看也不會多看陳氏一眼吧,不過是個不受寵的小妾。

  所以王爺來了,還帶上大夫,是不是代表……抿唇,她低頭心歡。

  齊穆韌坐定,所有女人全迎上來,躬身行禮,他點頭,瞄一眼齊文。

  齊文走到柳氏身邊,低言:「柳奶奶,這位老大人是位大夫,特來爲陳姨娘請脈。」

  柳氏聞言朝璃芳示意。

  璃芳領身上前,輕聲對姜柏謹說道:「大夫,麻煩隨小婢過來。」

  姜柏謹隨璃芳進屋,替陳氏號脈,半晌,外堂靜默無語,衆人都在等待大夫的說法,走出內室,他望向齊穆韌微微一點頭,但眉間略帶猶豫。

  「大夫,不知道陳姨娘的身子如何?」柳婉婷迎上前滿臉關切地問,像個當家作主的。

  「請夫人不必擔心,陳姨娘的脈象很穩,胎兒和母體都很好,唯有心思過重,胸有郁積,服兩帖藥,心事開解開解便好了。」

  姜柏謹回答得中規中矩,心底卻暗忖,阿觀拿什麽條件和這女的鬥?背地怎樣不知道,至少擺出來就是一副主母風範。

  柳氏瞄了齊穆韌一眼,柔柔笑開。「多謝大夫吉言,這是王爺的第一個孩子,咱們都很重視,還望大夫多費心思,開些安神補胎的藥,好讓陳姨娘替咱們王爺養個健壯的胖兒子。」

  「這是自然,回去後,老夫馬上抓藥,派人送過來。」

  「如此勞煩大夫了,璃芳,送送大夫。」

  璃芳親自陪姜柏謹出梅院,自懷裏掏出一綻銀子悄悄遞給他,囑咐兩句:「請大夫用最貴、最好的藥,務必把姨娘的身子養好。」

  「老夫明白。」姜柏謹在掌心掂掂銀子,微哂,這個柳氏出手還真大方,不知道是身家闊綽,還是真像她所說的,重視陳氏腹中的孩兒?

  姜柏謹離開後不久,齊古便領蘭芳進梅院,她手中提著食盒,一進屋便跪地,向王爺、柳氏伏地作揖。

  乍然看見她,柳婉婷眼底閃過一絲驚慌,她來這裏做什麽?清風苑的大丫頭那麽多,獨獨讓蘭芳過來,難不成那邊出了事,王爺打算藉由蘭芳賴到自己頭上?

  齊穆韌眉目一冷,寒聲問柳氏,「你可知道那是什麽?」

  隨著王爺的問話,蘭芳將食盒往前推去,沒人讓她起來,她只好繼續跪地伏身。

  柳婉婷望了一眼王爺冷厲的面容,看向食盒,難道是她再三叮咛,還是讓人觑了空,在清風苑的吃食上動手腳?是誰?誰這般大膽,連她的臉都敢踩?

  柳氏咬唇深吸氣,臉色變得鐵青,王爺會衝著她問,擺明認定與她脫不了關系。

  這些年,在王府所有女人當中,王爺最相信的是自己,否則怎肯將大權交到她手中,而今爲了葉茹觀,竟然在衆人面前撕她的臉,好個葉茹觀,她當真是好日子過太多了?

  才說無意爭寵,轉身就暗計使盡,先是讓王爺遷入明月樓,接下來傳言懷孕,之後又鬧吃食……事情一件一件、教人目不暇給,誰曉得中毒是不是她自己設下的苦肉計?

  柳婉婷在思慮如何替自己脫罪……同時,也暗暗瞪著阿觀……

  移步走向食盒時,柳氏掃一眼其他女人,她們被她狠毒的眼光嚇住,紛紛低下頭,唯有夏氏,她眼觀鼻、鼻觀心,一副置身事外的態度。

  好啊,想看她的笑話嗎?早晚有一天,她半個都不放過!

  柳氏拿起食盒擺到桌上,打開,是茶葉!

  心猛然一抽,手指微微發抖,難道葉茹觀已經……

  不對、不可能,絕對不會這麽快,她早已經算准時間,事情要發生,再快也得過了六月,屆時,她送過去的茶葉已經喝完,死無對證,她做的事神不知鬼不覺,無論如何都查不到她頭上。

  既然如此,爲什麽王爺會拿這包茶葉來質問她,莫不是,王爺看出端倪?知道……

  搼緊拳頭,她逼迫自己鎮定,柳婉婷,千萬別自己嚇自己,事情絕不是她想象的那樣,倘若王爺真有所覺,早在第一次送茶過去的時候就會發現,斷無差人再過來要茶葉之理。

  她壓下深吸氣的欲望,掩下滿臉的驚疑不定,咬碎銀牙告訴自己,就算王爺問的是這回事,她也得否認到底。

  只是她沒注意到,從頭到尾自己的表情盡數落入齊穆韌眼中。

  柳婉婷再仔細瞧過茶葉後,發現茶葉裏頭有些異色碎屑,她湊近細聞,目光倏地一眯,是紅花!居然在她送的茶葉裏加入會讓孕婦滑胎的藥?

  終于找出端倪,心微微松下,果真不關她的事。

  有了答案後,柳婉婷的思緒逐漸清明,定是有人想嫁禍自己,她得小心應付,免得落下一身話柄。

  再擡眉時,柳氏已是滿眼的沈穩鎮定,她故作無辜,對著齊穆韌說道:「王爺,這是貢茶,宮裏送來的,應該是第二次從庫房裏取出的吧。」

  「沒錯。」

  「王爺,這茶葉有問題嗎?」

  裝傻?她的表情變化雖然細微,卻盡入他眼底,她分明認得紅花,卻還假裝無知,演得太過了。

  「大夫瞧過了,裏面摻有紅花。」齊穆韌也不說破,由著她繼續演戲,反正今天他要借題發作的本就不是那樁大事件。

  柳婉婷一臉訝異、焦慮,帕子搞在嘴邊,急切地問:「那、那王妃的身子有沒有怎樣?」

  齊穆韌輕蔑一笑,柳氏想問的是阿觀有沒有懷孕?如果懷孕,她肚子裏的孩子還在不在吧?

  阿觀有孕的謠言他知道,初初聽見時只覺荒謬,卻沒想到會牽扯出後來的紅花以及……他再不出手整治,王府怕是要翻天了。

  「大夫交代,月余都不能下床,你說呢?」齊穆韌目光寒洌,滿身怒氣張揚,他刻意誤導柳氏,細觀她的反應,只見她嘴角不經意地泄露出一抹笑意,但很快便隱斂起。

  穆笙是對的,柳氏不會危害他,但對其他女人,可沒那麽仁慈。

  眼睛眨幾下,淚水順勢滾落,柳婉婷語帶哽咽道:「天呐!怎會這樣,孩子他……王妃一定很傷心,王爺得好生勸著,王妃年紀尚輕,讓大夫好好調養,日後定還能爲王爺誕下子嗣……可,是哪個狠心歹意的,竟敢算計到王妃頭上,也不想想王爺子嗣困難,好不容易有這樣一樁喜事出現,怎麽就、怎麽就……唉……」

  若非那抹稍縱即逝的笑意,他或許會受她所騙,齊穆韌冷眼看柳婉婷淋漓盡致地發揮著演技,又是捶胸頓足、又是紅了眼眶,那副義憤填膺的模樣怎能不教人相信?

  再望向其他婢妾,也是一個個拿起帕子暗暗拭淚,長時短歎不己,爲那個來不及出世的孩子感到傷心,獨獨夏氏始終垂著頭顱,看不出半分表情。

  以前只覺夏氏性子清高孤傲,如今看來,這群女人當中,只有她不屑作假爭寵。

  回過神,徐氏己走到他身邊,眼眶泛紅的說:「王爺,請您讓婢妾到清風苑伺候王妃吧,聽到這種事,婢妾憂心如焚呐,婢妾與王妃終究是表姊妹……」說著,她淚水流了下來。

  齊穆韌朝徐氏瞥去一眼,他怎會不知道徐氏的個性是不服軟的,對于葉茹觀這個王妃她也向來不放在眼底,現下這當頭竟能放軟身段自願去伺候葉茹觀?她心底肯定有別的盤算吧!

  以前他從來不在意後宅爭,老覺得女人門來鬥去,能使的不過是些小把戲、小手段、小心機,只要不危害他的子嗣,他連瞧都不願意多瞧一眼,如今看來,倒是他大意了。

  齊穆韌不說話,靜靜地望著柳氏,目光沈如黑水,深如古井,教人無法測知心意。

  柳婉婷演了半天戲,卻發現齊穆韌不爲所動,只好吸吸鼻子把接下來的戲給吞進肚子,她心想,今日之事定不會善了,王爺正迷戀那個狐狸精呢,若給不出個好說法,怕是連自己都得被拖下水。

  于是她走到王爺身前屈身一福,娓娓說道:「府中庫房間匹妾身掌管的,如今發生這等事,責任難逃,何況那人在妾身送去的茶葉上動手腳,分明是想栽贓嫁禍,好教王爺質疑妾身的管事能力。

  「因此今日之事,妾身再顧不得寬厚賢德,非得論出個子醜寅卯、是非對錯,揪出那個躲在後頭使壞的人,替王妃出口氣,也替妾身自己爭個公道。」

  真是伶俐的一張嘴,幾句話不但讓自己脫去嫌疑,還搖身一變成爲無辜的受害者,一旁的夏氏抿抿唇,悄然一笑。

  齊穆韌依然沈默,板著臉孔,定定望著柳氏,等她接下來要怎麽做。

  沒人應話,柳氏滿眼尴尬,卻不得不轉身處理此事,她先對蘭芳問話。

  「蘭芳,茶葉送進清風苑時,是誰接的手?」

  「禀主子,茶葉是奴婢收下的,但送東西過來的人告訴奴婢這是王爺親口要的,因此奴婢往明月樓送,卻恰巧碰到從外頭回來的王妃,王妃一聽是貢茶,順手就將茶葉給帶走。這件事,晴芳、曉陽、曉初也是知道的。」

  柳氏確定自己沒吩咐,璃芳絕對不敢檀作主張,而蘭芳不過是過手,也無嫌疑,所以……茶葉必定是在清風苑裏出的問題。

  她不介意一把火燒往清風苑,弄死兩個葉茹觀的身邊人更好,但她望向王爺時,接到齊穆韌冷漠嚴厲的目光,心頭陡然一震,欲出口的話連忙吞回來。

  雖然她敢發誓自己沒動手腳,但王爺可不認爲,否則這場公案怎不在清風苑辦,要往她眼前塞?

  憎恨淌過,葉茹觀想害她?沒這麽容易!不過是要找個替死鬼,有何困難?

  柳氏屏氣問道:「璃芳,你把那天送茶葉的過程說一遍。」

  「禀主子,那日不是奴婢去送茶的。」她低頭回話。

  「爲什麽不是你,我分明把庫房鑰匙交給你,讓你去取茶葉,你怎沒親自把茶送到清風苑?」柳氏怒斥。

  「那日奴婢從庫房裏取出茶葉後便想往清風苑去,卻碰上林婆子拿對婢來領東西,因爲是大夫人那邊的事兒,奴婢不敢大意,便立刻進屋回主子。

  「可陳姨娘當時在主子屋裏同主子說話,奴婢等半天,那婆子偏又催得緊。奴婢心想大夫人作壽,主子事前已經知道,東西慣例也無不允之理,便想領林婆子去庫房取物,可是清風苑的茶葉沒送過去,又唯恐怠慢了王妃,正苦惱時,幸而陳姨娘身邊的丫頭喜鵲等在門口,她見奴婢忙,好心替奴婢跑這一趟,奴婢道過謝,才把茶葉交給喜鵲的。」

  事後,她把此事禀告主子,主子還揚眉笑道:愛送就讓她送去,若是那邊喝出問題,還怕沒人擔著。

  那不過是句氣話,主子氣惱陳姨娘懷上孩子,便事事樣樣針對她,誰曉得,王妃真就喝出問題!

  璃芳與主子心意相遇,主子一問話,她便明白主子想把事兒推到陳姨娘頭上,當下人的當然得要順水推舟。

  果然,聽完璃芳的回話,衆人心裏全想著:原來是陳氏動的手?

  也是,雖然同樣有身孕,但王爺自然更加看重王妃肚子裏那個,怎麽說,那位才是名正言順的嫡長子,可陳氏如今能夠倚賴的只有王爺這棵大樹照拂,若失去王爺的關照,還能不任由柳氏搓圓捏扁?

  柳氏的手段毒辣,哪個侍妾沒在背地裏吃過苦頭?

  大家都心知肚明,陳氏的孩子能不能活下來,又或者生下孩子後,陳氏能不能活下來,都得照柳婉婷的心意行事。

  爲求自保,陳氏能不暗使手段?

  若此行成功,不但弄掉王妃肚子裏那個,又能讓柳氏蒙上罪名,懷著孩子的她還怕日後地位不往上升上一級。

  可惜啊,柳氏是何等精明的人物,能任由人朝自己頭上潑髒水?

  這下陳氏可悲慘啦,就算王爺看在她有孕分上饒過她一回,可柳氏能不惦記著今天之事,往後她還有安穩日子?

  「來人,去把陳姨娘和喜鵲給『請』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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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合卺酒之迷

  柳氏口氣狠戾,眼中卻透出兩分喜色,想害她?葉茹觀的功夫還得再練練。

  陳氏紅著兩只眼睛,在內室,她已經把所有的話全聽分明,她滿心懊惱,爲著不願挪到景平居,她戰戰兢兢、生怕柳氏對自己下手,才會刻意跑到她面前求饒討好。

  恰巧見柳氏的心腹丫頭忙得分不開身,才順勢讓喜鵲幫上一把,想討得柳氏歡心,哪裏知道這就出事了,難道這是柳氏使的手段、設的坑?而自己啥都不知道,就傻乎乎地跳進去?

  幾個婆子進內室,不由分說,一左一右將陳氏給架出去,衆人見陳氏雙目通紅,認定那是心虛,未審已在心底替她定下罪名。

  「陳妹妹,你有孕在身,還是坐著歇歇,可別又鬧出什麽動靜,這三番兩次請大夫的,外頭的人不知道又要傳出什麽話呢。」柳氏語氣刻薄,嘔得陳氏語頓,淚水掉得凶。

  婆子們將陳氏架到椅子上坐下,她又急又惱卻無計可施,只能眼睜睜看喜鵲跪在地上,柳氏一個響亮巴掌砸過,喜鵲臉上瞬地腫起。

  「說!誰讓你在茶葉裏下藥的?」柳氏怒斥。

  喜鵲一驚,嚇得淚水直流,卻也曉得這攸關生死,不能不好好回答。「奴才沒有,柳奶奶,奴才冤枉啊。」

  「你這個狠心的小蹄子,連王妃都敢害了,敢擔冤枉這兩個字?」

  「柳奶奶,奴才真的冤枉,奴才接了東西,就飛快前往清風苑交給蘭芳姊姊,哪有時間動手腳,那天奴才回到景平居,柳奶奶還誇我手腳麻利,辦事勤快的呀。」她一句謊言也沒有。

  「哼哼,意思是,我賴了你這個丫頭不成?」柳氏向前兩步,陰毒眼光落在喜鵲臉上,冷厲一笑,心想,我便是要賴了你,你能怎樣?「看來,不打幾個板子,怕是敲不開你這張硬嘴,來人!」

  喜鵲心頭狠狠一顫,柳氏這是要屈打成招啊!

  她連忙磕頭:「奴婢不敢,可是、可是……」喜鵲嚇得魂飛魄散,眼見就要落實下罪名,突然她想起一件事,「禀奶奶,那日奴婢送茶葉時,思棋姊姊過來同奴婢說了幾句話,她聽說我拿的是宮裏的貢茶,好奇地打開細細看了好一會兒,奴才不知道是不是那個時候茶葉被動了手腳。」

  喜鵲話說完,所有目光齊齊往徐氏身上射去。

  思棋是徐氏身邊的大丫頭,更是她從徐家帶來的陪嫁,乍聽見喜鵲的指控,徐氏頓時臉色一白,她與思棋對望一眼,思棋鄭重地搖了下頭,主仆相處多年,這點默契還有。

  別的不知道,思棋的禀性徐氏清楚得很,多嘴些是有的,但要她下重手坑害別人,她還沒那個膽子,否則那回……若非怕她膽小壞事,用得著自己出手?

  徐氏努努嘴,思棋會意,一撲身、跪求到齊穆韌面前,連連磕頭哭泣說:「王爺明鑒呐,奴婢冤枉,喜鵲在說謊,奴婢只不過上前詢問一聲,知道她要往清風苑辦事去,哪裏敢壞王妃的事,就趕緊退下,別說打開茶包,我連問都沒敢多問一聲,直到剛剛奴婢才曉得,喜鵲送的是貢茶啊。」

  思棋悔得腸子都青了,她怎麽想都沒想到事情竟會牽扯到自己頭上,她不過是小心眼,以爲陳姨娘有孕,王爺賜下好東西給陳姨娘,想借機會上前探問,好回去同主子說嘴。

  哪曉得物件是送往清風苑的,喜鵲不過是跑腿,她再傻也曉得幾個侍妾之間鬥鬥鬧鬧、爭爭擾擾就罷了,哪能平白無故犯到王妃頭上?王妃,那可是名副其實的主子呐。

  柳氏見思棋這番作派,氣得滿腦子火,分明審理案子的是自己,她居然求到王爺跟前?這不是擺明了跟王爺說她處事不公、妒忌徐氏受寵,定會落井下石坑害于她?

  「人人都冤枉,那茶葉裏的紅花還是自己長腳跑進去不成?」柳氏利眼狠狠地向思棋瞪去,嚇得她頭不敢擡,匍匐到王爺腳邊。

  柳氏冷笑地望向徐氏,她當真以爲自己拿她沒轍?

  徐氏是四個侍妾當中最難拿捏的一個,仗著娘家有官職,又與皇貴妃是表姊妹關系,從沒把自己擺在心上,這下可真是好呐,她怎麽都沒想到事情會牽扯到徐氏頭上。

  陳氏有孕,就算把髒事往她頭上賴,處置上多少有些困難,重了,說她不顧主爺子嗣,輕了,說她沒把王妃擺在心上,左右橫豎不是人,現在壞事轉到徐氏頭上,她倒是可以大大方方動手腳,出出多年怨氣。

  「來人!」柳氏大喊一聲。

  「主子。」顧嬷嬷進屋,屈身在柳氏身前站定。

  「你多帶著幾個人,去喜鵲和思棋房裏給我翻一翻,我不信就翻不出半點蛛絲馬迹!」

  後面那句話,她是刻意對徐氏說的,徐氏忍著氣,看一眼顧嬷嬷,顧嬷嬷是柳氏的心腹,就算思棋房裏沒東西,總也能教她翻出東西吧。

  「等等。」徐氏起身,阻止顧嬷嬷。

  「徐姨娘有話要說?」柳氏略略擡高下巴,蔑視。

  「我不信任顧嬷嬷,如畫,你跟著顧嬷嬷,從頭到尾、仔仔細細盯著,別讓手腳不幹淨的人,把不該有的東西,藏進思棋房裏。」她一字一句明白地說著。

  「你!」柳氏怒瞪徐氏,氣得胸口起伏不定。

  「柳奶奶別氣,婵妾這不也是爲求自保嘛,怕人暗地動了手腳,髒水一潑,婢妾可沒有奶奶的通天本事,由黑轉白。」此時她得扞衛自己的清白,哪還有方才那溫婉模樣。

  柳氏氣恨難平,好啊,在王爺面前就刁了起來,她倒真想看看徐氏還有多大本事?若是讓她平安逃出這關,她柳婉婷三個字倒過來寫!

  「如畫,你就跟著顧嬷嬷去,張大眼睛仔細瞧,千萬別讓惡人動手腳,你家主子的未來,可全得靠你那雙眼睛呐。」徐氏泠冷地吩咐。

  柳氏銀牙緊咬,忍氣吞聲地坐回椅中,怒眼射向在一旁看戲似的文氏、方氏。

  兩人身子縮了縮,心知不能再作壁上觀,否則肯定會被秋後算帳……柳側妃是誰都招惹不起的,只是要往哪裏插話才恰當?文氏、方氏互視一眼,心底各自盤算著。

  「是不是髒水,空口白話、無憑無據,只不過,誰都曉得徐姊姊與王妃向來就感情不睦,該不會徐姊姊對王妃心存怨息,趁隙就下手了?」陳氏冷言冷語幾句,惹得徐氏怒目相向。

  喜鵲情急下的誣陷,讓陳氏以爲徐氏妒忌自己有孕,便使喚思棋惡意陷害,她滿肚子怨恨無處發泄,好不容易柳暗花明又一村,豈能不使勁踩上幾腳。

  「陳妹妹說話可要憑良心,再怎麽說,婢妾與王妃表姊妹身分擺在那裏,王府有個表妹可以扶持依靠,誰不樂意?婢妾怎會傻到起歹心,陷害自己的表妹。」

  她們的對話讓齊穆韌皺眉,在阿觀「附身」之前,葉茹觀沒少欺負過徐氏,他曾懷疑兩人間是否有過節,如今聽來,果然大有問題。

  「是嗎?過去的表姊、表妹,一嫡一庶,身分天差地遠,如今兩人同進一家門,卻是一主一仆,上下顛覆,徐姊姊心底定然不是滋味。」陳氏抓緊時機又冷她幾句。

  唇槍舌戰間,顧嬷嬷已經帶如畫回來,她手裏拿著紙包,恭敬地朝王爺和柳氏呈上。

  柳氏轉頭,見齊穆韌文風不動,但眼中對她的惱怒已除,看來他是把今日的事全交到自己手上了,柳氏緩緩松口氣,暗自欣慰,這是不是說明被喜鵲和陳氏一攪和,王爺又肯相信自己?

  柳氏接手打開紙包,裏面果然就是紅花,她寒下臉問:「這是在誰房裏找到的?」

  「禀奶奶,是在思棋姑娘房裏找到的。」

  柳氏銳利了眉目,本只想找個替死鬼,沒想到竟是讓她摸出真凶,好啊,算來算去,她都沒算到是徐氏在背後使小動作。

  顧嬷嬷的回答讓思棋嚇得身子一癱,再也直不起身,怎麽可能?!有人要害她、有人要害她!她淚水嘩嘩流下,拚命磕頭喊冤。

  「奶奶,奴才真的沒有,奴才發誓,如果做出這等傷天害理之事,教奴才下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思棋大聲喊冤。

  眼看情勢急轉直下,衆人紛紛望向徐氏,有人幸災樂禍、有人面帶哀愁,各種表情紛紛浮上。

  徐氏心一緊,向如畫望去,如畫苦著臉微點頭,這是事實,不是顧嬷嬷惡意栽贓。

  「十八層地獄,你這是在嚇唬誰呢?」陳氏出聲冷諷,想到自己差點兒就受她所害,氣得小臉緊繃。

  徐氏離開椅子,走到思棋面前,狠狠地朝她臉上甩去一巴掌,思棋被打得頭偏向一邊,嘴角流下一縷鮮血。

  她放聲大哭,緊抱住徐氏的腳哭求。「主子救我,主子救我,奴婢真的沒有做這個事,奴婢連紅花都不認識,能從哪裏拿到這種害人東西?」

  柳氏揚聲道:「你哭啥,這是讓你家主子救你,還是害她?做錯事就快點招認,別把王子給拖下水。」

  徐氏聞言,心知柳氏欲把事情牽連到自己頭上,急急一腳踹開思棋。

  思棋轉身跪爬到柳氏跟前,哭訴道:「奶奶明察啊,奴才真的沒有。」

  「依我說,哪個奴才有這麽大的膽子敢毒害主子,若非有人暗地指使……」陳氏話說一半留一半,目光卻定在徐氏身上。

  徐氏臉上青白交替,恨不得找一把刀子狠狠戳進她的黑心肝,她惡狠狠地瞪住陳氏說道:「陳妹妹說話得憑良心,無憑無據的事兒別胡亂栽贓,當丫頭的心存惡想,難不成主子是她肚裏蛔蟲,能一清二楚,何況,我怎麽知道她有沒有受人收買,做出背叛主子的惡行!」

  徐氏咬牙切齒,一時間找不到替自己脫罪的方式,只能想到踩著思棋脫身。

  思棋聽到徐氏這樣說,一顆心冷了下來,她求助地望向柳氏,柳氏朝她冷蔑一笑,雖不言語,臉上卻是一清二楚的寫著:瞧,主子碰到事兒,只顧著自己,可不會爲你設想半分,你還替她藏著埋著,難不成真想替她頂罪?

  「奶奶,婢妾有句話,不知當不當說。」向來性情安靜寡言的方氏,此時猶豫半晌才開口。

  「都什麽時候了,有什麽話當不當說的。」柳氏怒斥。

  徐氏聞言,猛然轉頭,銳利目光掃向方氏,方氏心頭一驚、退縮,退到陳氏身後。

  「方妹妹別害怕,王爺和柳奶奶在呢,誰敢嚇你。」陳氏拍拍方氏的手。

  方氏聞言,向王爺望去,只見王爺酷寒著臉,定定看自己,這下子不說也不行了。

  她愁起眉目,細聲細氣說道:「王爺與王妃大婚那個晚上,婢妾聽說徐姊姊往王妃屋裏去,心裏想著王妃與徐姊姊不合的謠言,便想著去瞧瞧熱鬧,卻又不敢一個人去,便拉著文妹妹同我一起往清風苑走。

  「我們在清風苑外頭看見徐姊姊的背影,便輕手輕腳跟在她身後,直到徐姊姊進了新房,我們原以爲會聽到吵鬧聲,卻沒想經過好半晌,半點聲音也沒聽見,文妹妹膽子大,悄悄地在窗紙上挖了洞,朝裏面瞧。」

  說到此,方氏抿住雙唇,再不言語。

  柳氏瞪她一眼,轉身問文氏。「你看見什麽?」

  文氏轉頭向徐氏望去一眼,看見她滿臉挫敗的慘白死灰,心底難免有兔死狐悲的哀愁。

  「婢妾看見徐姊姊往合卺酒裏加了什麽……」

  齊穆韌雙眸一緊,這居然才是真相?!很好,他倒是冤了葉茹觀一回。

  「徐氏!」柳氏再不假惺惺地喊她徐妹妹,快步上前,怒指她的臉。「你竟然如此狼子野心,若是王爺進洞房,喝下那壺酒怎麽辦?你是想害王妃還是王爺?你就沒想過,王爺和王妃雙雙在新婚夜裏出事,聖上一怒,咱們會不會滿門抄斬?你就沒想過,王爺是咱們唯一的依恃,王爺出事,你我還能安然活下?」

  齊穆韌冷笑,那個晚上通風報信說葉茹觀在酒裏加藥的人是徐氏吧,他一直沒搞清楚是誰這般「爲善不欲人知」?想半天,只能把「恩德」算在大皇子、二皇子頭上,原來徐氏想暗算的人只有葉茹觀,不包括自己。

  她如願以償了,他沒進新房,葉茹觀成爲王府上下的笑柄,而新房裏,紅蓋巾遮住了葉茹觀的眼睛,讓她到死都沒弄清楚,誰才是真正下藥的凶手。

  好、真是好的不得了,女人之間還真不是小把戲、小心計,徐水雲巧妙地運用他對葉家、對四皇子的心思,把葉茹觀踩得見不了天日,這等陰謀……他要不要誇她兩句好心計?

  「方氏、文氏,你們知道這件事,爲什麽不早點說出來?」

  「婢妾怕傷了姊妹們的和氣,後來又聽說王妃將陪嫁婢女趕出王府,雖不知是何事,卻也猜得出定與此事相關,既然有人頂了罪……家和萬事興……」文氏看見柳氏怒目一睜,嚇得連忙下跪求饒。

  方氏跪在文氏身旁,哭道:「柳奶奶,饒了婢妾吧,素日裏,徐氏驕橫無理,我和文姊姊常在其淫威下,連話都不敢多說一句,生怕惹惱徐氏。先前徐氏贈婢妾的薰香裏有淫藥,婢妾不知,使得王爺在婢妾屋裏多待了幾回,後來被奶奶查出來,禁足婢妾三個月,婢妾才曉得自己中了套。婢妾雖然吃虧,卻也不敢多言啊。」

  方氏開了頭,陳氏、文氏紛紛落井下石,將徐氏做過的肮髒事,一一列舉出,便是思棋也在最後關頭,爲了保全自己,將衆人所言之事,做了證明。

  至此,徐氏再也無言反駁,她癱坐在椅中,心一寸寸冷下,看著衆人打落水狗的嘴臉,淒涼一笑。

  今日是她,明日呢?她們怎就認定柳氏會放過她們?

  「好一個徐氏,手段惡毒、心思狠辣,王府怎容得下你這種人。王爺……」柳氏轉身向齊穆韌討說法。

  齊穆朝看了徐氏半晌,心底泛起一絲冷笑,他沒想過防備徐氏,雖然她與葉家有親戚關系,卻是個沒腦子的女人,一言一行全翻不過他眼皮子底下,沒想到,她竟是有本事的,「寫一封信給徐家,將徐氏所有罪行一一羅列,連同嫁妝送回徐府。方氏、文氏舉發有功,加俸兩個月,允回娘家一趟,至于你……」緩緩轉頭望向柳氏,他淡言:「你主持中饋卻治家無方,往後,就讓夏氏幫你分憂吧。」

  齊穆韌丟下話,掃一眼滿屋子女人,轉身離開梅院。

  柳氏臉上青白交錯,懲罰徐氏,她舉雙手贊成,讓夏氏爲她分憂,她也認了,她就不信夏氏敢同自己搶權,但獎勵方氏、文氏這算什麽?這不是在鼓勵她們以後互相揪別人的小辮子,如此作法,後宅還有安甯?

  王爺此舉用意是什麽?他不是最痛恨後宅不甯,怎會親手埋炮竹?

  怔忡間,臉色死灰的徐氏突然暴跳起來,往柱子衝撞過去,柳氏一驚,大聲呼喊,「快阻止她!」

  兩個嬷嬷上前,用力將她拉下,可速度不夠快,徐氏額上還是撞青一塊,柳氏滿肚子火氣正無處發泄,劈頭就是一陣巴掌,將徐氏打得面目全非。

  「你這個賤貨,有膽去死,怎麽沒膽認錯,敢做不敢當,下毒只敢賴在別人頭上……」

  柳氏劈哩啪啦罵一大串,文氏、方氏、陳氏不敢作聲,靜靜看著她發作,唯獨夏氏離開座椅,向柳氏盈盈一拜,像無事人似的說:「妾身感謝王爺錯愛,但妹妹的身子骨著實不行,還望姊姊體諒,無法爲姊姊分憂。」

  話說完,人也走了,留下滿屋子紛亂。

  夏氏離開梅院,往自己居處行去,想著往後梅院裏少了個愛生事的徐氏,日子定清閑許多。

  她讓隨身婢女留在外頭,自己開門進屋,果然,賽燕就站在門邊。

  夏靈芝掠過她,往梳妝台走去,將頭上的發飾一一除去,摘去玉簪時,嘴邊浮上淡淡的笑紋。

  「思棋屋裏的紅花,是你放的?」

  「是。」

  「動作真快。」

  「奴婢不夠快的話,怕是一查二查就要查到主子頭上了。」

  「你很機靈,沒把東西往喜鵲房裏送。」

  「陳氏還有用,暫且不能動。」

  「也是啊……她還有用。」

  她挽挽鬓發,看著鏡中的自己,這場爭鬥,要到什麽時候才結束呢?還真教人煩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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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15 02:07:52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七章 紫萱亞花

  屋子裏有點擠,幾個丫頭把繡件全拿進來做,她們不敢再掉以輕心,時時刻刻跟在主子身邊,凡主子的事絕不假他人之手,並且齊心合力把蘭芳、晴芳排擠得更嚴重。

  見這情況,阿觀哭笑不得卻無法阻止,因爲她們的確嚇壞了。

  阿觀拿著畫筆,一筆一筆細細勾勒線條,其實她有些不樂意,分明病已經痊愈,齊穆韌還把她關在屋裏。

  拜托,被蛇咬傷是在屋裏發生的好不,如果真有危險,就是蒙在被子裏也躲不了。

  曉初捧著一盤果子從外頭進來,喜孜孜地湊到阿觀跟前。「主子,告訴你心一個天大地大的好消息。」

  「什麽好消息?」阿觀直覺問。

  齊穆韌肯寫休書了?念頭才起,她就罵自己白癡,如果是這個好消息,曉初抱進來的就不是果子,是休書。

  「徐姨娘被送走了……以後主子不必再受她欺負。」

  唉,果然有人被休,可惜休的不是自己,對於這個「天大地大的好消息」,阿觀感受不到半點快樂。

  在夢裏,她早已知道葉茹觀和徐水雲交惡,兩人是從小恨到大的表姊妹交情。

  認真說來,兩人並無血緣關系,徐水雲是徐夫人的侄女,而葉茹觀是江可心所出,只不過徐氏、江氏嫁給同一個男人,葉茹觀才和徐水雲有了表姊妹關係。

  後來這對表姊妹又嫁給同一個男人,身分從表姊妹變成主子與婢妾。不是她假好心,可這種事對徐氏而言,真是情何以堪呐,再次證明:風水輪流轉,囂張沒有落魄得久,古人誠不欺吾。

  阿觀隨口問:「她爲什麽被休,得罪柳氏、夏氏還是王爺?」

  「不對,她得罪主子您啦。」

  啥米?阿觀驚訝,筆一擺,認真看向八卦源頭。

  本尊不算數,她可沒見過徐氏幾面,別說徐氏得罪不了她,她也沒心思去修理對方,下堂妻耶,這對古代女人而言,是天崩地裂的大事件,何況人家爲了她被休,日後能不天天詛咒她、給她下降頭?

  「記不記得,主子喝茶的時候,發覺茶水裏頭有怪味兒。」

  「嗯。」

  「那茶裏有紅花,前陣子外頭不是傳言主子懷上了嗎?那位啊,肯定是妒嫉主子比她嫁得晚、又比她懷得早,怒火中燒,才使喚下人在茶葉裏放紅花,想害主子掉胎。」

  「可我也才喝一口,又沒怎樣?」而且她根本沒懷孩子,就算把整壺茶喝光,也不過是活血化瘀,下次經期順暢點,對身子半點損傷都沒。

  「王爺命咱們噤口,對外一致說主子是喝茶滑胎,不准提主子被蛇咬傷的事兒。」

  琉芳接話,她沒說明,所有人卻全懂了她的意思。

  難怪要把她關在屋裏一個月,齊穆韌就是刻意對外制造她滑胎的假象,至于爲什麽?爲了證明他不是不能生,而是那群小妾們太不爭氣,各個患有不孕症?

  「危害王爺子嗣是一條大罪,另一條罪是什麽,主子絕對想不到。」曉初神神秘秘道。

  「說吧、說吧,快別吊人胃口了。」阿觀沒催,倒是曉陽忍耐不住。

  「大婚那晚上,在合卺酒裏下藥的不是翠袖,而是徐姨娘,主子,您誤會翠袖了……」話說一半,曉初想起這個主子已經不是前頭那個,連忙補上兩句。「這不關主子的事兒,主子千萬別多想。」

  「這件事是誰說出來的?」阿觀問。

  「是方姨娘和文姨娘,那天在梅院……」曉初把事情始末說過一遍,阿觀一面聽、一面思忖。

  如果這是事實,爲什麽葉茹觀的母親江可心要承認翠袖在酒裏下藥?難不成,她那個無緣的葉家爹爹的確讓翠袖在酒裏下春藥,而非致命毒藥?而徐水雲恨極葉茹觀,恨到想將她殺了,于是下了毒藥?

  如果那天葉茹觀和齊穆韌同飲那壺酒,死了老公對她有什麽好處?

  不,她肯定會想辦法不讓齊穆韌進葉茹觀的新房,那麽……如果葉茹觀因爲老公沒回新房,賭氣把酒喝光,會引發什麽下場?

  徐水雲遂了心願,卻讓葉府恨上王爺?這也不通啊,葉府多少算得上徐水雲的小娘家,她做出這等事,對自己何益?

  越想越頭昏眼花,算了算了,她的邏輯思考本來就偏差,她不是理科人才,她比較適合文科記憶,沒事背背古文好了,別去思考推理,這會讓她的腦細胞大量死亡。

  反正真相這種事就像洋蔥,剝完一層還有一層呢。

  「這下可好,往後不必見到那個煩心人,主子可以清靜清靜。」曉陽幸災樂禍道。

  阿觀微笑,對葉茹觀而言,徐氏的確煩人,但對她來說還好,反正不喜歡就少見面,沒必要把兩顆炸彈綁在一起,然後成天擔心什麽時候爆炸。

  門敲兩下,月季上前應門,門外是齊古,他低聲道:「請王妃做准備,柳側妃往清風苑來了。」

  「好。」月季點頭,轉身,急急道:「主子,柳側妃過來了。」

  「哦。」她略略點頭,繼續作畫,沒想到月季開始出言指揮。「曉陽,你去把藥爐子端進屋裏,曉初,你服侍主子更衣、上床,琉芳,你把屋子整理整理。」

  就像一個組織嚴密的團體,四個人齊心合力、動作迅速確實,不多久,屋子收拾得幹幹淨淨,阿觀僅著一身中衣躺在床上,藥爐子散發出來的藥氣熏得滿屋子都是,曉初更厲害,還想起在她唇上撲一層淡粉,讓她看起來蒼白、沒血色。

  各就各位,曉陽、曉初和琉芳在前屋做繡品,月季拿來一本書,坐在床邊輕聲念,阿觀剛開始還摸不著頭腦,現在也弄明白了,自己必須和她們合作,演一出「王妃小産記」。

  不多久柳氏駕到,曉初上前將人給迎進門。

  「姊姊,婢妾來請安了。」

  柳氏溫順的嗓音,嚇得阿觀微微閉上的眼睛猛地暴張,這個柳婉婷也是穿的?

  不然怎麽前後差這麽多?夭壽,她終于明白什麽叫做人嚇人、嚇死人。

  「妹妹無須多禮。」阿觀努力裝虛弱,但她承認,自己沒有演戲天分,如果不是對于配合得恰到好處,觀衆一定會大叫「看不下去」,然後丟爆米花、汽水罐,再頒給她一個金酸莓獎。

  「是婢妾的錯,知道姊姊小産,本該馬上過來探望姊姊的,是王爺吩咐姊妹們不准來打擾,才延告至今。」

  柳婉婷滿臉哀感,眼底還有幾點淚光閃閃,仿佛真的很難過,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劇本,阿觀一定會誤以爲小産的是她不是自己。

  崇拜啊、佩服啊,她想要五體投地向她拜上兩拜,問問她:你要不要考慮穿越到未來世紀,到那裏,你一定可以勇奪金馬獎最佳女主角獎。

  阿觀也想加碼,多搞出幾分傷心欲絕的表情,但想想算了,欲蓋彌彰反而不妙,還是點到就好。

  「婢妾給姊姊帶來一些東西,心裏雖也明白姊姊慣用好的,怕是看不上眼,但總是婢妾一點心意,還望姊姊笑納。」她往後一看,璃芳送上幾個錦盒,月季上前接下。

  「妹妹客氣了。」

  「待姊姊身子恢複,咱們請戲班子來府裏唱戲,熱鬧熱鬧。」

  「多謝妹妹用心。」柳氏熱情提議,阿觀不得不附議,但話雖這麽說,她卻滿臉傷心。

  「姊姊不曉得,姊妹們都盼著與你多緊緊,好好熟悉一番呢。」

  「我也是啊。」

  只是應付,阿觀已經滿頭大汗,這樣一句句說著言不由衷的假心話,她惡心到消化不良、腹脹、胃酸逆流,卻苦于沒有兩顆表飛鳴可以吞。

  月季見狀,連忙上前對柳氏告罪。「柳奶奶,真對不住,主子身子虛,說幾句話就冒冷汗。」

  說完,她用帕子替阿觀拭汗,而屋外的曉初也乖覺,忙端藥進內室,說道:「主子該喝藥了。」

  沒擺明趕人,可兩人聯手意思已經夠明顯,柳氏不滿,卻也不得不起身告退。「既然如此,婢妾先回去,不打擾姊姊休息。」

  「妹妹慢走。」

  見柳氏離開,阿觀舒口氣,下一秒,整個人縮進棉被裏,看得曉初、月季面面相觑。

  主子這是怎麽了?

  *******

  明月樓的書房裏,齊穆韌、齊穆笙與姜柏謹坐在楠木攘金絲桌邊低聲交談,門外有齊文和兩名侍衛守著。

  「這紫萱亞花産自西域,花朵鮮豔、香味濃烈,其根部會散發一種特殊氣味,引得蛇鼠在根處作窩、吮其汁液,許多植物都有這種特性,重點是……」姜柏謹停話,望了齊穆韌一眼。

  齊穆韌沒開口,倒是齊穆笙搶了先,「工匠將花植入盆裏,不可能沒發現蟄伏的毒蛇,怎麽可能連花帶蛇一起移入盆內?除非是刻意而爲。」

  齊穆韌目光冷峻,續言道:「外公想說的是,這貢茶名爲紫香,之所以珍貴,是因爲紫香茶濃,長期飲用,身體會散發出茶葉淡香,而那香氣與紫萱亞花的根部散發出來的味道相像。」

  柳氏應是認定要等到六月過後,花期結束,其根味道漸漸轉淡,而阿觀因爲長期喝茶,身上帶了淡香,誘得毒蛇近身,而那時紫香茶早已經喝完,沒有人會將兩者聯想在一起。

  「卻沒想到阿觀把花盆給搬進屋裏作畫,而剛泡好的紫香散發出來的味道,吸引了蟄伏毒蛇,阿觀將茶端走,才引得毒蛇發怒攻擊阿觀。」

  「二哥,你怎麽確定是柳氏?」齊穆笙問。

  「花匠已經找到,幾個板子下去,他全招了,花是柳氏要求種的,連盆裏的蛇也是一並從花園裏挖出埋下的。」

  會讓他懷疑柳氏的主因,是見到她看見蘭芳時臉上的驚疑不定,若非作賊心虛,怎會出現那款表情?既然紅花之事並非她主便,那麽她必定是做了其他事。

  「最毒婦人心啊,穆韌,你可真是娶了個不折不扣的毒婦。」姜柏謹望著他,臉上似笑非笑的。

  「當年,她不是這模樣的。」

  「自然不是,當年,你是她一個人的夫婿,眼裏看的、心底想的只有她,後來多出幾個侍妾、側妃,你讓她怎麽辦?不毒、不狠,豈能在王府站穩腳?你若能從其他侍妾嘴裏套出真話,我敢打包票,她們眼裏的柳氏肯定與你心裏想的不長味。

  「阿觀的身分杵在那兒,之前不受寵就罷了,如今你待她態度改變,那是明擺著的一根粗針,日日往柳氏心底戳刺,你期待她不妒忌、不在乎,還要擺出一副端莊大方的態度,未免太難爲人。」姜柏謹忍不住訓他。

  穆韌失去何宛心後,整個人變得郁郁寡歡,再不看重任何女人,從此皇帝賜一個娶一個,來者不拒,對于這點,他雖不贊成卻也沒多話,只是自私地心疼起自己的孫子。

  現在終是嘗到苦果了,女人的手段啊,從不比男人差。

  齊穆笙見狀,跳出來打圓場。「老頭子,以後別再說我沒打你身上學到工夫,我可是謹遵您的教誨,甯缺勿濫,找不到那個最獨特的、真心喜愛的,就不放人進屋。」

  「是,你就這點最乖。」姜柏謹笑著往齊穆笙頭上輕拍兩下,拍小狗似的。

  曾經,他自己是個百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浪子,身邊女人一個換過一個,爲害怕叫錯名字,一律喊對方寶貝,沒想到穿越一遭竟讓他碰到真心人,就這樣,在沒有一夫一妻限制的時代裏,他反倒爲妻子守身如玉。

  所以禮制規範約束得了言行,卻約束不了心,除非是真心願意,否則再好的制度,男人總有辦法往制度外發展。

  「二哥,你爲什麽不把此事揭開,徹底除掉柳氏,卻只單單挑紅花之事把徐氏給趕出王府?」

  「其一,柳氏是皇奶奶的人,其二,我發現她與二皇子妃往來密切。打發了她,我怕二皇子起疑心,如今一動不如一靜。」他沈吟道。

  之前,對于二皇子,齊穆韌防備的是夏氏,因爲夏氏的三姊夏靈菁嫁給二皇子齊有家爲側妃,但夏靈芝嫁入王府後,謹言慎行,甚少打聽什麽,也沒與外頭有所聯系,沒想到,他最放心的柳氏竟在阿觀進門後,動作頻頻。

  「一動不如一靜,爲什麽?」齊穆笙偏頭想想,恍然大悟。「不會吧,皇上打算對葉府出手了?因爲李太傳之事?」

  「對。之前你爲白钰方的案子得罪一票官員,其中又碰了鄭品堯和不少二皇子黨,還將後宮最受寵的鄭嫔狠狠搧一巴掌,皇貴妃以爲此事讓我們與大皇子、二皇子之間有嫌隙,之後試圖多方聯系,企圖與我搭上關系。

  「但白钰方之事,又牽連出李太傅與葉定華之間不清不楚的關系,大皇子、二皇子怎可能不趁此機會大掀渡浪?但我估計皇上不會對四皇子有所動作,所以,這筆帳定是要算在葉府頭上了。」

  「這時候,二哥寵愛葉茹觀卻又看重柳婉婷的消息傳出去,外頭的人定是滿頭霧水,不知道靖王府到底站在誰那邊?二哥心其壞,硬要把場面攪成一鍋糊,任誰都看不清。」

  「我本來就沒有站在誰那邊的問題,我效忠的人是皇上。」齊穆韌拉開嘴角,嚴肅的臉龐突然掉出一張笑臉,讓人看得頭皮發麻。

  「是嗎?那個三皇子齊有鈞又是怎麽回事?」姜柏謹涼涼開了口。

  他冷眼瞧向兩兄弟,爲避免他的身分曝光,穆韌從不要求自己爲誰看病,就是在大皇子帶兵打仗受重傷之際,也沒出過這個頭。

  齊有鈞是第一個,阿觀第二個,至于陳氏那不算數。

  由此可知,三皇子在他們心目中占著什麽位置,他們啊,總是做一些出人意表的事。

  齊穆韌、齊穆笙相視一眼,齊穆笙調皮地舉起食指、壓住嘴唇,笑道:「佛曰:不可說。」

  「你們說不說都一樣,屁股一翹,老頭子就知道你們要做什麽啦。」他沒好氣道。

  「外公……」齊穆韌出聲,姜柏謹舉手阻止。

  「講過幾百次,不准叫我外公。」

  齊穆韌微笑,沒理會他,他不像穆笙那樣順應,他有他的固執。「外公,上回你替陳氏診脈,表情不對勁,爲什麽?」

  「你看出來了?我是覺得奇怪,從脈象看來,陳氏的宮寒之症非常嚴重,根本不可能懷上孩子,就算懷孩子也保不了太久,但是她的喜脈卻又非常清晰確定,一個字,怪!」

  「怎麽會這樣?」

  「我打算這幾日出京一趟去找我大師兄,他專精婦科,也許會知道答案。」

  「會去很久嗎?」

  「幾個月吧,別擔心我,倒是穆韌,你的身子我很清楚,你身強體健沒有問題,應該不至于多年無出,而且這些天我經常在想,葉茹觀爲什麽會滑一跤,把自己活生生給摔死?在紫萱亞花事件、在合卺酒真凶出爐後,也許你該好好查清楚,除徐夫人外,你那群妻妾中,還有誰的心腸歹毒。」

  齊穆韌明白,他曾懷疑自己殺戮太多,因果循環,所以上天懲罰自己此生無嗣,但那是在他不知道柳氏手段如此殘虐的情況下,如今阿觀一次兩次出事,往後還不曉得有多少事在等著,他再不能縱著那些人。

  「我明白,我會暗中調查。」

  「行了,我要出京,可不可以讓我見見阿觀?」爲怕他泄露真相,這個自己一手養大的家夥,居然不准他見阿觀,也不想想阿觀是他的故人,不想想他們是多要好的朋友。

  「不行。」齊穆韌否決。

  他不允許阿觀有後路,在沒有後路的情況下,她已成天盤算著怎麽離開,要是讓她知道這裏有個堅強可靠的盟友,他留得住她才怪。

  「我賣老命替你這個死小子辦事,居然連見阿觀一面都不讓見。」姜柏謹氣鼓鼓地瞪向齊穆韌。

  「老頭子,你也體諒體諒二哥,那麽多年過去,好不容易對個女人上心,偏偏這女的難釣得很,若是你出頭一攪局,讓這條美人魚給溜了,讓二哥情何以堪?」事到臨頭,齊穆笙絕對站在二哥這邊,誰讓他們是雙生子呢。

  「你們就算准我一定會攪局?」

  「一定。」齊穆韌直口回答。

  「一定。」齊穆笙異口同聲。

  「你們這兩個壞蛋,早知道會養出這副德性,那些年,我甯可把糧拿去餵野狗。」

  「來不及啦,那些糧全進了我們的肚子。」

  「還說、還說,我後悔極了、後悔死了,後悔到想上吊。」

  「要不,老頭子,我上街去給你心買條繩子?」

  「誰說養兒孫防老?我屁!不被你們活活氣死就好。」

  齊穆笙和姜柏謹鬥嘴門上好半天,姜柏謹才吹胡子瞪眼晴離開王府。

  齊穆韌看著外公氣呼呼的背影,想起他前天說的「戀愛守則」。

  尊重、在乎、專心……

  他有點迷糊、有幾分不解,爲什麽未來的女人會想要那些?他身邊大部分女人,大概終其一生,都不會想要那些,她們要尊榮、要財富,至于男人的心倒是其次,也許恰是如此,他才會覺得她與衆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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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15 02:08:21
第二十八章 魚目混珠

  外公離開後,齊穆韌回清風苑,方才走近,齊古就上前禀報柳側妃剛剛離開。

  她來做什麽?挑釁嗎?!

  眉蹙,他踏開大步走進屋子,外堂沒有半個人,所有人都集合在內室,他未走近就聽見婢女在同阿觀搶棉被。

  「主子,你這是在做什麽,會悶壞的呀。」

  曉初、曉陽一人一角抓住被子,想把埋在裏頭的阿觀給拉出來。

  「就讓我悶著吧。」阿觀從被子裏出聲。

  「主子,您這是擔心柳側妃嗎?別擔心,王爺擺出態度後,王府上上下下都知道王爺寵著主子呢,柳側妃再不敢像以前那般待您,瞧,她今天說話的口氣和以前都不一樣了。」琉芳低聲勸慰。

  「我不是怕,是冷。」她否認自己是廢渣。

  「這天氣都要換春衫了,怎還會冷,莫不是蛇毒未驅淨,不行,我得再去找老大夫來看看。」曉初說著,就要往外走。

  「不是、不是,你別去啊。」阿觀急著從棉被裏探出頭來。「我是同柳側妃說話,句句口不由心,聲聲違背心意,搞得自己全身起雞皮疙瘩,瞧!」

  她伸出手臂讓大家看,果然,手臂上一顆顆小豆子爭先恐後冒出來。

  「唉呀,怎麽會這樣子?」曉陽一見,出聲驚叫。

  月季無奈一笑,走到床邊,扶起阿觀,讓她靠在自己身上,兩于環住她的身子,柔聲道:「主子這是害怕,打心底發寒呐,主子是不是想起柳側妃的話,想到以後又要請戲班子、又要姊妹們多聚聚,給嚇得手足無措?」

  眼睛閃閃發光,滿臉感動,阿觀把頭埋進月季懷裏,嗚……月季懂她……

  「主子怕什麽呢?您說說,我們聽著,替主子分解分解。」

  「是啊,您說出來,奴婢替主子擔著。」曉陽好大的口氣,依她想,壞人徐氏已經被趕出王府,而柳側妃的態度,已擺明不敢再招惹主子,既然主子已經穩占高位,還有什麽可怕的?

  阿觀吸吸鼻子,馬上有人遞上毛巾、餵開水,眉頭微皺,就有人握住她的手、輕拍她的胸口,阿觀活那麽多年,還沒享受過當公主的滋味,沒想到穿越過來後,雖然下不順萬不好,卻有這群丫頭們把她給高高捧上。

  「是啊,咱們擔不起,還有王爺呢。」琉芳附和曉陽的話。

  阿觀老半天才嗚咽說:「你們知不知道,珍珠要藏在哪裏才安全?」

  「櫃子裏?」

  「寶盒裏?」

  「暗櫃裏?」答案爭相冒出來,阿觀一一否決。

  「不對,是魚目中,魚目混珠聽過沒?我不過占個王妃名頭,就在結冰的階梯上滑跤,差點兒摔死,王爺才搬進明月樓不久,紅花來了、毒蛇來了,真不曉得下一招是什麽?

  「你們都道柳側妃擺低態度,這哪是好事?是天大地大的壞事呐,你們知道人爲什麽要屈膝?那是因爲要跳得更高。人爲什麽要隱忍?那是爲了反撲時,教敵人來不及反應。柳側妃越是謙卑,下次的反撲就越……嗚……月季……我快死了,我會死狀奇慘無比,會死得找不到葬身地。」

  聽主子這樣說,曉初也覺得有道理,沒錯,那話是怎麽說的,說這個人沒有罪,藏塊玉就變得有罪了,王妃這個頭銜就是那塊很貴的玉啊。

  「不怕、不怕,咱們商量個好法子,把清風苑裏外防個滴水不漏,前面的東西咱們都不碰。」琉芳道。

  琉芳一說,曉陽也後怕了,她急急起身說:「奴婢去把柳側妃送來的東西全給扔掉。」

  曉陽才捧起錦盒,就聽得阿觀說:「我可不可以不要當這個王妃?你們真是爲我好,就替我想法子……」

  阿觀話說一半,齊穆韌大步進屋,灼灼的目光對上阿觀,眼神之專注,像是老虎瞧上獵物、狐狸盯上葡萄,非要吃幹抹淨方肯罷休。

  四婢見王爺進屋,一個個縮起脖子。

  「主、主子冷,我去給主子燒炭。」曉陽第一個溜掉。

  「主子渴了吧,奴婢去煎茶。」琉芳尾隨其後。

  「奴婢去看看午膳好了沒?」曉初跟著離開。

  月季看看主子無辜的求助目光,再看看王爺的笃定眼神,只好歎口氣,把主子的背挪到牆邊,抽身下床,朝王爺福身,離開內室。

  「唉……」阿觀垂下頭,歎息。

  「歎什麽氣,是心底不舒服、還是身體?」齊穆韌明知故問。

  阿觀憋著氣,滿心不服。「我是個窩囊主子,爺一來,願意爲我赴湯蹈火的丫頭一個個全夾著尾巴溜走,沒有人肯擋在我前頭。」

  「有人可以擋住爺嗎?」

  阿觀仰頭望他,說得也是,他那麽大只誰擋得住?不能怪人家現實,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嘛。

  癟起嘴,她又把棉被蓋上頭頂,怨……

  他一把扯下她的棉被,瞪她。「沒出息,一點小事就嚇成這樣。」

  小事?死的是別人當然很小事,如果死的是他自己,他還會這麽雲淡風輕?她滿臉不以爲然。

  「怎地,不服氣?」

  「要不要爺去讓那條蛇咬一口?」

  她抽出手臂、拉高衣袖,夭壽骨哦,那兩只小尖牙就這樣朝她的嫩肉刺下去耶,還往裏頭注入毒液,殘忍呐、暴政啊。「爺看見了,那麽『大』一個傷口。」她的口氣誇張。

  「大?」要不要看看爺的?他觑她一眼,起身開始脫衣服。

  餵!不會吧,光看到她光滑細致、零毛細孔的小手,他就忍不住獸欲?

  有這麽不禁的嗎?他好歹也玩過六個女人好不,又不是沒見過世面的小夥子,自制力這麽差?

  阿觀胡思亂想,考慮要不要驚聲尖叫把曉陽、曉初她們給喊進來,讓她們看看王爺有多野獸、王妃多無辜,好女人遇上壞男人,下場只有三個形容,很慘、非常慘、慘絕人寰的慘。

  而他在衆目圍觀下,總會在緊要關頭踩煞車,拒演「脫鳥秀」吧。

  他的衣服脫掉了……阿觀一怔,沒有春意浮動、沒有暧昧旖旎,她的視線全被他背上大大小小十幾道傷口所吸引,不知道是傷沒有好好被照顧,還是他有蟹足腫體質,揮揮的傷口,粉色的肉芽,看得她發不出半點聲音,那是在打仗時留下的嗎?

  瞬地,她想起那些戰爭紀錄片,那些戰場上的傷兵孤兒……人類都在做些什麽啊,爲了少數人的野心,屠殺與自己立場不同的人們,傷害、衝突,他們難道不知道敵人和自己一樣,也會傷、也會痛嗎?不知道死亡會帶給深愛他們的人多少哀恸?濃濃的哀戚掠過心頭,她咬緊下唇。

  他旋過身,露出手臂上的舊疤痕,本想嚇了嚇她的,卻看見她滿臉的驚話,而眼底隱約泛起紅絲,可疑的濕氣潤澤了她的眼珠子。

  齊穆韌心一緊,真是的,自己在做什麽啊,阿觀幼稚的舉動竟引發他的幼稚,他居然在她面前現傷口?真是瘋了他。

  他上前坐在床邊,阿觀的視線落在他肩胛處的圓形傷口,手指頭輕輕壓上,動作很小,像怕弄痛他似的。

  心一抽一抽,沒有人,從來沒有人心疼過他的傷口,那些妻妾們或者視若無睹、或者害怕地別開眼,她們未表現過這樣的心疼,心,被她泡在蜜水裏的黑珍珠給要燙得溫暖。

  他把她的于壓在自己肩膀,低聲說:「已經不痛了。」

  她吸吸鼻子,努力擠出一絲笑容,擡眉對上他的眼,故作無事。「我本來想說,這是英雄的印記、光榮的勳章,可是,對不起,再華麗的辭藻都配不上你的傷。」

  「你真的很會巴結人。」

  「對啊,我是谄媚界達人,犯賤界翹楚,俗辣界冠軍。」

  她沒想過他怎會聽得懂自己的話,她只是被他的動作引去所有注意,疏忽了自己的言語會不會過度現代化。

  齊穆韌拉上衣服,坐到方才月季的位置,伸手一攬把她抱進懷裏,她反應過來時想要掙脫,但他的下一句話,便讓她忘記貞操是很重要的事。

  「爺的傷比起你的,如何?」

  「爺贏了。」Game over!

  他微笑,下巴壓在她頭頂心。「你不必害怕,有爺呢,爺保你這顆明珠安妥。」

  「爺是人又不是神,誰曉得什麽時候會爬進一條蛇,我想,我與王妃這個位置犯衝,不如讓給合適……」頭擡一半,她就被他的銳利眼神給嚇回另外半句。

  「這個念頭連想都不准想,爺說話算話,日後誰都犯不到你頭上。」他的聲音極冷,冷到讓她的雞皮疙喑再度群情激憤。

  「哦。」她抹抹手臂,回答得心不甘情不願。

  「你不信爺?」

  「信啊。」

  阿觀嘴巴說信,可表情敷衍,齊穆韌這才明白,她從沒把自己的話給聽進去,他之前的保證全說給狗聽了。

  很教人頭痛呐!這女人……好吧,試試外公說的--真誠、坦白是愛情的基本要件。

  他低聲把紫萱亞花的事給挑明說了。「外公的藥,已經化解你身上的香氣,再過幾日,府裏就會傳出一個訊息,說王妃不愛鮮花、愛荷花,王爺寵愛王妃,決定在清風苑裏挖荷塘。」這樣他便可以不動聲色地將柳氏的陰謀揭去。

  「爺是不是怕妾身死得不夠快?」阿觀問得咬牙切齒,他怎就弄不明白,她要低調、低調再低調,他卻非要把她推到風頭浪尖上?

  要知道,嫉妒會讓女人理智退位、心性發狂,潑玉水、灑鹽酸,什麽手段都做得出來,何況現在不是一個女人的嫉妒,是六個女哦、不,少了一個,現在是五個,五個女人的嫉妒絕對會讓她屍骨無存。

  「爺不會讓你死的。」見她那副沒出息的模樣,他忍不住大笑,神勇無比的齊大將軍,居然娶了個天底下最沒種的女人!

  她推開他的身子,坐到床的另一處。

  「怎麽了?」

  「妾身沒時間同爺說話。」

  「怎麽,有啥可忙的?」還在「養病」呢,他不信穆笙敢催她賺銀兩。

  「妾身得傾盡全力想辦法,試著長命百歲。」她的罪種表情醜到一個無法形容的境地。

  「我要講幾次,有爺在,誰都動不了你。」

  「呵呵。」她皮笑肉不笑,勉強拉拉嘴角。

  「呵呵是什麽意思?」輪到他的表情難看了,但他不是孬種,他是惱火。

  「爺有沒有聽過一句話?」

  「哪句話?」

  「甯願相信世間有鬼,也別相信男人說破嘴。」她豁出去了,他說信就信哦,她又不是腦殘加智缺,她家老娘在懷她的時候,吃了不少葉酸、做了不少胎教好不好。

  乍聽見她的話,再一次忍不住,他仰頭大笑。

  *******

  大廳裏一片肅然,酸木枝茶幾上擺著鈞窯美人瓷瓶,瓶裏供著幾枝鮮花,堂裏正中擺著兩張太師椅,椅子中間隔著一張桌子,剛沏上的茶水還冒著蒸騰熱氣。

  葉定國寒著臉端坐在太師椅上,妻子徐氏靜靜坐在一旁,偶爾,她偷觑丈夫,不曉得怎生勸解。而葉茹觀的親生母親江可心,站在徐氏身旁伺候,她是個奴婢,自然沒有說話的分兒。

  葉定國胸口起伏不定,他沒想到皇上會對白钰方那個山賊頭子另眼看待,更沒想到李太傅之事會被翻出來,此事一出,葉家能不受皇帝猜忌?

  皇帝沒在朝堂上將此事公開,卻讓他到禦書房裏候著。

  他一顆心惴惴不安,皇上似笑非笑地望他,問:「愛卿可知,令弟與李太傅暗地裏圖謀什麽,百萬兩銀票可不是筆小數目呐。」

  霎時,他臉色發白,半天應不出半句話。

  皇帝見他如此,也不咄咄逼人,微哂道:「葉將軍鎮守邊疆多年,早該留在家裏含饴弄孫,你去給他寫封信勸勸,就說朕想他了。」

  話沒有說明,可意思擺明要定華交出兵權,倘若家書沒法勸動弟弟,恐怕下會定華收到的會是聖旨,只不過那時候怕沒有「告老還鄉」這麽好的名頭。

  大子太傅藉告老還鄉名義,攜帶大筆銀票前往邊疆尋葉定華之事,他不但知道,還暗中默許。

  那筆錢是作爲軍晌之用,讓定華召募更多土兵,以助來日成就大事的。

  不管大皇子與二皇子之間是否有嫌隙,大皇子握有的兵權與定華手中的兵力旗鼓相當,若是再加上齊穆韌的,四皇子明顯實力不足,因此四皇子才會透過李太傅送銀,讓定華更能伸展手腳。

  哪知東窗事發,李太傅被送進天牢,而本應關在天牢的白钰方竟然沒事,只不過放出天牢後,人便不知去向。

  一個白钰方,折損了大皇子、二皇子旗下一票人,現在又倒打一耙,連李太傅都受到牽連,一幹宦官被丟進牢獄裏,皇帝震怒,爲吏治不彰、爲百官貪腐,要文盲提出改善章程。

  葉定國從宮裏出來時,四皇子攔在宮門口,要他想辦法與齊穆韌聯系上,看能不能從他那裏得到消息,以測聖意。

  四皇子說:皇上接連幾日,留宿齊穆韌,只有他最明白聖心何向。

  「老爺,有什麽事非要茹觀回來一趟?」徐氏看著臉色不善的老爺,小心問道。

  「朝廷事,婦人豈能聽得?」氣不打一處來,葉定國狠狠瞪了妻子一眼。

  被堵了話,徐氏低頭,溫婉笑容凝在臉上,滿眼尴尬。

  自從皇貴妃傳話,說王爺待葉茹觀不同一般,她便讓江可心到王府去見女兒,但不知是王府規想多,還是齊穆韌不允許,那麽多天過去了,也不見葉茹觀送帖子返家,行爲此,她沒少叨念過江姨娘。

  可叨念歸叨念,人家現在是高高在上的王妃,再不是那個任人揉圓搓扁的小情女。

  她後悔了,那丫頭薄情寡意,一心攀高枝,眼皮子又淺,不曉得娘家才是她在夫家的依恃,不過得點寵便以爲自己飛上天,能越得過旁人,連娘家都看不上眼,當初真該挑選別的丫頭嫁給齊穆韌的。

  想至此,她忍不住又瞪上江姨娘,江姨娘看見了,卻視若無睹,輕輕把頭給撇開。

  此時丫鬟進門通報說:「禀相爺、夫人,杜管事從靖王府回來了。」

  「叫進來回話。」

  「是。」丫鬟退下,不多久杜管事進門,他站在下首等主子發話。

  「有沒有見到姑奶奶?」葉定國凝聲問。

  「見到了。」

  「有沒有把話給帶到?」

  「是,奴才說老太夫人大壽,希望姑奶奶能撥空與王爺回葉府一趟。」

  「姑奶奶怎麽回話?」

  「姑奶奶正病著,大夫要她好生休養,恐怕不能回娘家,不過到時,會備妥大禮派人送來。」

  「該死的丫頭,這是過橋抽板、卸磨殺驢了,飛上枝頭就連娘家都不要,真是什麽娘教出什麽女兒!」徐氏方被江姨娘的視若無睹給惹惱,藉題發揮。

  江姨娘倒是一反常態,沒被嚇得緊張兮兮,反而拉起嘴角,涼涼一笑。

  這不就是母憑女貴嘛,她啊,好肚皮,生個能替老娘一爭光的女兒,瞧不,往後老爺還得靠上自己呢。

  老爺一早打發杜管事前往靖王府後,便不停使喚人到前頭探,看看人回來沒,心急火憬的模樣定是有事求助茹觀。

  她江可心日後有女兒得以仰仗,怎能不揚眉吐氣?抿唇一笑,她慢條斯理開口:「老爺,這怎能怨姑奶奶對娘家不上心,想當初老太夫人硬把翠袖給塞過去,偏那個有野心的又做出那等下作事,這可讓姑奶奶在王府裏有好段日子都擡不起頭見人呢。」

  「你對老爺說這些做啥,老爺也是事後才曉得,就算真對她不起了,可天底下有對父母親記恨的女兒嗎?老太夫人會把翠袖給她,不也是想幫她在王爺跟前固寵嗎,誰曉得那個心高氣傲的丫頭,會做出這事?」

  「大奶奶,有句話,婢妾不知該不該問?」江可心低聲問。

  「問!有什麽不能問的。」徐氏冷笑,難不成叫她閉嘴她會乖乖閉?她的女兒是王妃,上回從王府回來,腰杆子挺得比誰都直,連老爺也要敬她三分,真不知王爺幹麽那麽看重那丫頭,她肚皮裏出來的那個可是皇貴妃呐。

  「翠袖下藥之事,老爺真的不知道嗎?」

  「你問這做啥?」葉定國臉有報色。

  「奴婢心想,翠袖只是個丫頭,能從哪裏得來那個藥,那也不是尋常藥鋪裏可以買到的。」若翠袖出身青樓還有話講,可她是個家生子,關在深宅大院的丫頭,怎可能懂得那些。「婢妾只怕……姑奶奶是怨上咱們家了。」江可心沒把話給挑明說,可那層意思誰聽不懂。

  「禀王爺,奴才還有後話。」

  杜管事聽著主子們的對話,越聽越心驚,明知道該早早退下去,可話不說清楚,若是日後老爺怪罪下來……

  「還有什麽事?」

  葉定國心煩意亂,煩!沒有半件事教人順心遂意的。

  「奴才離開王府時聽到一件大事。」

  「什麽大事?快說。」葉定國催促。

  「聽說王府裏的徐姨娘被休了。」他說完,悄悄望一眼徐氏。

  「被休?靖王爺憑什麽休她?」徐氏怒眼一橫,直對上杜管事。

  「禀大奶奶,聽說之前姑奶奶有孕,徐姨娘偷偷在咱們姑奶奶的茶裏下了紅花,導致姑奶奶小産,應該是這原因,所以太夫人作壽姑奶奶不能回府。」

  「什麽,徐水雲竟敢做這種事!」葉定國怒掌拍向桌面,茶盞一震翻倒,下人急急上前收拾。

  聽到這裏,徐氏己是支撐不住,撫著額頭,滿臉恨鐵不成鋼的痛苦。

  「徐姨娘被休的另一個原因是……」杜管事看看徐氏再看看相爺,滿眼痛苦無奈,怎就讓他攤上這回差事,都是主子的秘辛呐。「徐姨娘在姑奶奶與王爺新婚夜裏的合卺酒裏下毒,聽說是致命毒物,之前主爺不待見咱們姑奶奶便是因爲此事,後來查出其凶,就、就……」

  杜管事仔仔細細將從王府裏偷聽到的事回了,卻不知這些話是齊穆韌刻意讓下人在他行經的路徑上說嘴,好讓他傳回葉府的。

  葉定國滿肚子怒氣炸開,怒指徐氏,「都是你娘家侄女做的好事,若這回的事定華過不了關,看你怎麽在娘面前交代。」

  徐氏也是滿心憤憊,既生氣侄女做出不長臉的髒事,更生氣丈夫的態度,爺兒們在外頭辦事不利索,反要家裏頭的女人擔過,這算什麽?

  江姨娘抿著唇,低頭竊笑,什麽娘教出什麽女兒嗎?那位徐水雲還是徐家的嫡女呢,徐家真是好門風、好家教啊。

  江可心款款上前,輕捏老爺的肩,柔聲討好,「老爺,既然確定姑奶奶不是故意不回來的,不如讓婢妾帶點補品過去探望,一則,老爺有什麽事,婢妾可以代爲傳話。二則,姑奶奶知道新婚夜非翠袖之錯,恰可趁機修補關系,別讓一個外人的髒事兒壞了老爺和姑奶奶的親情。」

  江可心的話嘔得徐氏胸膛起伏不定,好啊,她還真是露臉了,一個小小的通房婢妾連主子都不放在眼裏。

  葉定國鬆口氣,歎道:「你去吧,有機會就讓茹觀探探王爺的口風,看看當今聖意如何,會否牽連到葉家或皇貴妃?」

  「是,婢妾立刻投帖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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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窺心

  阿觀明白,齊穆韌對自己很好,他的好,在許多小地方都看得到。

  他常給她捎帶東西,是那種很特殊、很精巧、很小女人會喜歡的物件,光是想齊穆韌在攤子上挑選東西的畫面,她很難想象,感覺就像李安在女性內衣專賣店裏和櫃姐討論ABC罩杯,是不是很怪?

  他已經夠忙的,卻經常抽空拉著她說話聊天,陪她跑池塘,兩個人弄得氣喘呼呼、汗水淋漓,然後,坐在樹下吹風,就像那些年她和她的哥兒們做的事一樣。

  還有,那日她被柳氏的造訪弄得心煩意亂,抱怨幾聲後,從此柳氏再沒提什麽姊妹聚會,更不的日再親自過門嚇她。

  齊穆韌調來幾十個侍衛輪班,把清風苑守得密不透風,上回曹夫人想過來聯絡感情,也被堵在外頭不得其門而入。

  之後清風苑和明月樓有了自己的廚房、庫房,所有東西一應都從這邊的庫房支領。

  齊穆韌本想讓阿觀親自管裏這一畝三分地,但阿觀對數字頭痛,她的數理不是普通爛,而是爛得很徹底,再加上她小氣財神性格經常性發作,眼見銀子天天往外流,會不定時心絞痛,因此眼不見爲淨,阿觀索性把庫房鑰匙交給曉初、銀錢交給月季,讓兩人合作掌理。

  清風苑、明月樓分明是王府的一部分,如今卻變成獨立國,各管各的,阿觀不必去應酬前頭,而他的側妃妾室也不被允許進到後院,阿觀開始過起一國兩制的生活。

  這樣的日子平靜、清心、愉快,她啥事都不必管,成天忙著提升自己的藝術天分,制壺、繪畫、雕刻,偶爾興起,她也求齊穆韌教自己刻印章,但結論是--感情不能勉強,天分也無法被勉強。

  本來不相信男人說破嘴的阿觀,因爲齊穆韌的妥善安排,讓她過上幾天安穩日子後,漸漸衍生出安全感。

  慢慢地,阿觀發覺齊穆韌很好用,于是不再事事瞞他,反正人家的腦袋比自己強,他一分鍾能想透徹的事,她至少得折騰一小時,她是個非常懶惰的女人,從很久以前就這樣,過去有電腦網路可以用,她便不辛苦自己的腦袋,現在有個人形電腦天天在身邊晃,她不善加利用,豈不對不起自己。

  于是解決不了的事、球磨不透的事、想了會頭痛的事,她全找他商量,不知不覺間,她依賴上了齊穆韌卻不自知。

  就像那日,江姨娘投帖拜訪,人未至,她煩惱先,齊穆韌見她醜著一張臉,笑道:「有事處理不來?交給爺。」

  她想也不想立刻把帖子呈上,然後無事人般地跟在人家後頭,等爺回話。

  他神啦,只看見名帖就把對方來意猜得神准,轉身一把拉她入懷,在她耳邊親昵說道:「你找機會把幾個訊息透露給江姨娘。第一:皇帝鐵了心要收回葉定華的兵權,若是葉定華不肯,那麽下一步就是論罪,皇帝手中搜集不少葉定華貪汙、勾結敵國的罪證,而且要將葉定華拘回京城的人,早已暗暗布罩在他身邊,他們接收的命令是--葉定華若有造反念頭,殺無赦。

  「第二:皇帝不想擴大此事,是爲保住四皇子,不願意朝堂傳出不利四皇子名聲的言論,再加上葉定國對皇帝忠心耿耿,皇帝心有不忍,才會搬台階給葉定華下。」

  最後齊穆韌還附贈一個小利息:葉府與徐家的利益往來,最好盡快收手,不久之後,徐家會出點事。

  第一個訊息是恐嚇,葉定華敬酒不吃,罰酒立至。第二個訊息是安嘿,點出皇上對葉定國和四皇子仍然重視。

  至于附贈的那個則有攏絡之意,點出他對葉茹觀的寵愛多少影響他對葉氏一族的看法,日後合作並非不可能。

  齊穆韌透露這些,主要目的是幫皇帝一把,順利收回葉家兵權,次目的則是讓皇貴妃和四皇子更摸不透他與大皇子、二皇子之間的關系。

  這些消息傳回去後,葉定國安下心,他很高興葉茹觀受寵,更高興女兒爲葉氏在齊穆韌身上所做的努力。

  因此他一方面派人送來豐厚禮物,給阿觀作爲獎勵,一方面依齊穆韌所言,派兒子攜帶家書親往邊疆,規勸弟弟交回兵權,反正日後,四皇子登上大位,葉家還怕沒勢沒權?

  而消息傳到後宮去,葉茹棋推論,白钰方牽扯出李太傅之事純屬意外,與齊穆韌沒有太大關系,而齊穆笙辦案目的是懲戒貪官,雖然無心,卻也開罪了大皇子與二皇子。

  齊穆韌精于朝事,豈不明白開罪了老大、老二,他再不往四皇子靠攏,日後定會孤立無援,因此將訊息透露給葉府,以示友好。

  反正各人有各人的心思,齊穆韌管不著,他只求目的達成。

  坐在馬車裏,阿觀歪頭看向齊穆韌,他最近常帶自己出門,感覺好像兩個陌生人突然變得鹣鲽情深,讓她有些不習慣。

  可她不習慣,卻有人習慣得很,三不五時動手動腳,摸摸她的頭、拉拉她的手,想到就抱上一把,再不就躺到她床上聊天,聊著聊著、各自入睡,她是現代人,又是和一群哥哥弟弟混大的,倒也不在乎這種肢體接觸,但他眼底偶爾噴出來的火花就、就、就……很不對勁……

  哪裏不對勁?她好歹占著人家老婆名分,她沒拿他當老公,他可是死認扣,想到就喊兩聲愛妻的。

  只是要嘛,就一次上了,反正一夜情她也不是不能忍受,可他就這樣磨磨蹭蹭的,既不吃了她、也不放她飛,試問:留著一只沒觀賞價值的乳鴿,不燒不做擺在角落,好酒好菜供著,奇不奇怪?

  莫不是,想和她談戀愛?

  嗤,想什麽呐,這時代的男人哪懂這個,精蟲泛濫就提槍上馬了,反正女人沒地位、沒尊嚴,不會賺錢、不會工作,只能依附男人,所以提供性服務是最簡單便捷的價值。

  她當然不是非要跟他炒飯,她只是覺得僵在這裏,不上不下很怪。

  「你在想什麽?」

  齊穆韌嚴肅的臉孔轉向她,阿觀差一點點就被嚇出內心真話,回過一神,她望見他滿臉肅然,這個男人不笑的時候看起來挺可怕,笑的時候又帥成一只花美男,別人有雙重性格,他有雙重臉孔。

  匆忙間,她隨口找話題。「那個白钰方,最後到哪裏去了?」一群文臣,再加上武官葉定華,因他丟官的人不少,要是放在外頭亂跑,沒幾天就會被人修理得亂七八糟。

  齊穆韌和阿觀聊天的次數越來越多,從私事聊到家事、再聊到公事,因此對于朝堂政事,阿觀也有幾分了解。

  「他改名換姓,留在三皇子身邊。」

  「三皇子?那個讓賢妃養大,名不見經傳、性格低調、不出色、不顯擺的齊有鈞?」

  「需要用這麽一大串字眼來形容嗎?」嚴肅的表情因爲她的話裂出一道痕迹,在她面前,他很難維持冷漠淡定。

  「我只是懷疑,『性格低調、不出色、不顯擺、不乎不奪』的三皇子哪有那個膽,敢收留大大得罪『了不起的、偉岸的、英明的、出色的、很可能成爲東宮太子』的大皇子、二皇子和四皇子,他是嫌日子過得太平順,想替自己找點碴,刺激刺激腦神經嗎?」

  可憐哦,古代人想找刺激沒有007電影看也沒有自由落體玩,只好找點死路來爲難自己。

  噗,酷臉破功,他哈哈大笑,與她一起多生活個幾年,他冷面將軍的封號肯定會被取消。「放心,沒有人能認出白钰方。」

  「怎麽可能?」

  「以前他是個滿臉大胡子的虯髯大漠,現在他是白面書生,溫文儒雅、斯文不凡。」

  「只差了……幾根胡子?」太瞎,古代人智商有這麽低?是不是哪天她想溜,只要在嘴邊貼一把頭發,就神不知鬼不覺,人人見她都喊大爺?

  「不是幾根,是滿臉,而且坐牢期間他消瘦許多。」

  「哦。」她點點頭,胖瘦的確會讓人外觀大改變。「白钰方爲什麽要跟著三皇子?」

  他輕言淺笑。「有緣吧。」

  那態度一看擺明是隨口應應,如果他說:因爲他得罪其他三個皇子,只好跟在沒得罪的那位身邊,她還會相信幾分,有緣……

  等等,上回「大姜」是怎麽說的?他說白钰方胸懷大志,這樣的人會選擇三皇子……瞪大眼睛,她身體往前傾,細細觀察齊穆韌的面目表情。

  「做啥這般看我?」齊穆韌一面說話一面動手動腳,毛毛手順開她額前散發,手指頭在她柔滑細嫩的臉頰輕劃。

  「過去,你做一大堆莫名其妙的事,讓那幾位出脫皇子看不出來你站在哪一邊,其實你心底早有定見,對不對?三皇子才是你想要輔佐的人,你兩邊點火、兩邊釋善,是要模糊焦點,保護那位對吧?」

  一抹欣賞從他眼底淌過,這丫頭,自己老嫌她不懂心計,說她笨,可那些懂心計的人,使盡心力想弄清楚的事情,卻讓她幾句話指得一清二明。

  笨?笨到這麽厲害的女子,天底下哪裏找得到第三個。

  「你說呢?」他一勾手,滿意地把她攬進懷裏。

  「依我說……就是。你像打遊擊似的,戳一下老大老二、踹一下老四,再分別賞他們一點甜頭,讓他們左看右看、看不清,事實上你做的每件事,真正討好的人是皇帝。

  「皇帝看見你的盡忠職守、一心爲國,看見你的精明幹練、不結交黨派,越看越多、越瞧越清楚,慢慢明白,齊穆韌是無半分私心,事事站在朝廷立場想的人,到時候,你再往旁邊一挪,讓皇帝看見你身後的那個人,不是背景很棒的老大、老二或老媽很強的四皇子,而是寡淡爾雅的三皇子,恍然大悟,哦……

  「原來他所有的兒子裏頭,最能幹、最厲害、最懂得知人善用的,居然是老三,只有他心裏想著國家百姓、裝著朝廷天下,不像其他幾個成天只想著大位與權力,暗中鬥來鬥去,再然後……」她用力拍一下手。「水到渠成!」

  長篇大論結束,她仰頭看他,臉上有得意、有驕傲,還有一個小小的、帶著挑釁問號--本姑娘推理怎樣?

  兩手一縮,齊穆韌把她納入懷裏,頭湊近她的頸窩,笑問:「你這麽聰明,我該拿你怎麽辦?」

  厚,他又動手動腳,是越玩越上瘾了嗎?她的哥兒們可不敢這麽過分,但下一秒,她歎息,唉,怎老是忘記,他不是哥兒們,是老公。只是還沒衝破最後關卡、抵達終點的老公!

  她縮縮肩膀,試圖把自己縮出他懷裏,但他不允,掙紮幾下,只好作罷。

  「我這麽聰明,有賞嗎?」她胡亂找話說,不然安安靜靜窩在他懷裏,誰曉得會不會擦槍走火,她可不想自己的第一次,發生在晃動的馬車上。

  「這樣也要賞,你討賞越討越勤快了。」

  「賞罰分明嘛,不然誰肯勞動自己的腦袋?」

  「說說,想賞什麽?」

  「嗯……妾身存在爺那裏的銀子,可不可以歸妾身自己掌管?」她的眼睛閃亮起來。

  他很鴨霸,大姜替她賣壺的錢他全收走了,連同之前皇帝賞的百兩黃金和她嫁妝裏的黃金白銀,通通霸占。富婆觀變得一窮二白,只剩下一堆搬不動的死物和田莊鋪子。

  對,他是會讓盧管事來向她報告自己有多少財産存在錢莊裏,問題是看得到、吃不到、摸不到又聞不到,空中樓閣似的財富哪會帶給人安全屁。

  「缺銀子花用嗎?我使人在月季那裏多放些銀兩,有需要就花,別替爺省錢。」

  齊穆韌顧左右而言他,他再清楚不過那些銀于是她的根,他把她的根給慣緊,她便不會飛高飛遠。

  她望一眼他的笃定確信,雙手圈住膝蓋把頭往裏頭埋。真是惡霸欺人,明明是她的財産,怎麽就沒入公庫杏無音訊了?嘟起嘴巴,她一語不發。

  見她那委屈的模樣,浦開穆韌能不知道她想什麽,但其他事都好商談,獨獨這件事,想都別想。

  車子停下,他替阿觀戴好帷帽,扶她下車,後面車子的婢女小厮很快跟上。

  齊穆韌率先往萬客樓走,阿觀乖乖地低頭隨後,腦子盤算的還是自己的銀子,她考慮能不能同「大姜」談談,往後她賺的銀于分成兩分,一分交給齊穆韌,一分留給她當私房錢?

  在小二的帶領下,他們來到二樓廂房,點好菜,曉陽才將她的雌帽取下,沒想到,此時門板敲兩聲,小三推門進來,還以爲菜上得這麽快,誰知小二後頭竟然跟著一名年輕男子。

  阿觀細細觀察他,這人皮相不錯,眼是眼、眉是眉、鼻是鼻的,皮膚白得發亮,嘴唇很紅,有幾分男生女相,他的個頭不高,但全身透露不可一世的威儀,她想,此人非富則貴。

  他進門,齊穆韌迎上前,拱手說道:「四皇子。」

  四皇子?阿觀揚揚眉頭,他就是那位該喊自己一聲阿姨的齊有莘?不錯嘛,很有葉家遺傳,難怪覺得他眉宇間和自己有幾分相似。

  葉茹觀在娘家身分太低,四皇子造訪葉府時,沒她拜見貴人的分,娘家人進宮,名額也沒有她,因此阿觀對齊有莘缺乏印象。

  齊有莘笑臉盈盈道:「方才我聽說二堂兄也進了萬客樓,便趕著過來打聲招呼,我與賀侍卿他們幾個在隔壁喝酒,二堂兄要不要過去喝兩杯?」

  「今日我與拙荊出門,就不過去擾四皇子興致了。」

  人家熱情喊堂兄、攀親戚,他卻口口聲聲四皇子,與人家撇清關系,真是哦……太不懂得人際關系,要是阿觀,早就上前勾住人家的肩,笑道:堂弟在,當然要過去切擾兩杯水酒。

  伸手不打笑臉人,買賣不成仁義在祥。

  四皇子聞言,向阿觀投去了瞥,她連忙起身,微微屈膝。

  「姨母這是做什麽,認真算來,有莘還是晚輩呢,只不過姨母嫁給堂兄,硬生生讓我賺了一輩,對了,母妃經常明念姨母怎不進宮去陪她說說話呢?」

  「皇貴妃身分高貴、宮事繁忙,妾身不懂規矩,怕擾了皇貴妃清閑。」

  這話和她與人爲善的性格不符合,可嫁雞隨雞,老公要和人家生分,她總不能熱熱絡絡上前喊一聲好甥兒。

  「母妃說過姊妹之間沒有太多規矩,有空,姨母還是進宮走走吧。」

  「是。」她低頭應下。

  「二堂兄,過幾日便是大皇兄生辰,咱們幾個兄弟想上他府裏,好好熱鬧一番,屆時邀二堂兄一起,如何?」

  「若四皇子不棄,自然是一起。」齊穆韌淡淡笑著,待葉定華交出兵權的消息傳來,他還有心情爲大皇子熱鬧?怕是要在府裏砸鍋毀吐,鬧得雞犬不甯。

  「既然如此,就說定喽,弟弟先回去,不打擾堂兄和嫂子了。」

  「四皇于慢走。」齊穆韌把他送出門後,才緩步進屋,關上門,坐在她身側。「怎樣?」

  「什麽怎樣?」

  「你覺得四皇子怎樣?」

  她沒規矩地把手肘靠在桌面上,捧著臉,噘嘴想過半晌,然後說出了齊穆韌怎麽想都沒想到的說法。

  「毒蛇,一條色彩班爛、張揚吐信的毒蛇。」

  還真是恰當形容,他問:「怎麽說?」

  「他的皮相好、滿臉聰明,可惜目光閃爍、心神不定,看起來滿腹詭計,卻不夠沈穩大氣,倘若心性能夠多幾分純良,少幾分野心,把心思放在朝堂上、替皇帝辦事,行事能力未必差到哪裏,只可惜……」她搖搖頭後續道:「我沒猜錯的話,過幾日大皇子、二皇子定會聽到一個傳言:『四皇子與靖王爺在萬客樓相談甚歡。』即使爺根本沒同他說上幾句。」

  如果是八卦雜志,下的標題會更聳動一點,比方:四皇子情系靖王爺,斷背關系浮出櫃面。

  齊穆韌贊許地摸摸她的頭說:「好分析,這樣的人少沾爲妙。」

  「所以主爺不會讓我進宮見我那位高貴的姊姊?」她雖然強調人際關系,卻不會無事替自己找在,能攀交的人,自然多付出一點熱忱,不能攀交的,還是遠觀別亵玩焉。

  「不,你得進宮,見見你那位高貴的姊姊。」他抿起一抹笑意。

  吭!怎麽會,他不是想同他們保持安全距離,怎又把老婆送上門,難不成他又想打一場迷糊仗。

  「我怎麽覺得,爺在算計妾身?」眼睛一勾一勾的,她上下打量。

  「爺是啊。」捏捏她的臉頰,他真喜歡她的勾人眼神。

  「無功不受祿,無祿不做工,妾身幹麽幫爺跑腿?天越來越熱了呢,待在屋裏睡覺不更好。」她挑挑眉毛,一臉壞樣。

  「吃過這頓,就乖乖上工吧。」

  「光一頓飯就讓我進宮冒險,那個後宮可是殺人不眨眼的地方,一不小心就要遭罪受刑,行差一步就要落個身首分離的耶,爺還讓我去?」

  她嚴重誇大後宮的可怕性,以爲他會安慰自己幾句、再哄個兩聲,然後送上一個大竹杠任她敲得铿锵響,最後她才「心不甘、情不願」、「眼含兩泡淚水」點頭同意。

  沒想到,他只是笑得微妙,把筷子塞到她手中,說道:「是啊,可天底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對不?」這句話可是他從外公那裏學來的。

  菜一道道上來,沒竹杠可敲的阿觀,苦起臉看那些珍餵佳餅,失去了舉著興致,齊穆韌替她夾幾筷子菜,放進碗裏,柔聲問:「怎麽不吃,不合胃口嗎?」

  「穿腸毒藥呐,妾身怎麽吞得下去?」

  他大笑,捧起她的臉,重重蹂躏一番,動作親昵,讓曉陽、琉芳連忙背過身,走到屋外守著。

  見兩個婢女識趣,他益發放縱起來,趁其不備,一口親上她的臉頰,阿觀尚未從那個濕濕軟軟的感覺中回神,就聽見他湊在自己耳邊低語,「放心,爺說過,會好好保住你這條小命的。」

  耳邊吹來的氣息,帶著他的味道,害得她臉紅心跳。

  看過不少A片的現代女子,竟被他一個稱不上限制級的小動作給挑逗了,造成荷爾蒙大量分泌,唉,葉茹觀,你真沒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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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15 02:08:59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章 端倪漸現

  用過晚膳,阿觀無事可做,月季幾個拿著織品圍在阿觀身旁刺繡,最近幾批繡品越賣越好,常常新品一上架,兩三天就被搶購一空,在供不應求的情況下,價碼越喊越高,聽說現在一張帕子竟要價三、四兩,樂得她們成日裏阖不攏嘴。

  阿觀好幾次叨念她們沒商業頭腦,帕子和茶壺不同,單價不高、用量大,如果能多找幾個人來幫忙賺,收入會更豐富,可她們打死不肯,甯可細水常流,也不要技藝被旁人學走,往後斷了財路。

  阿觀不勉強,反正手藝在她們身上,錢在她們口袋,想怎麽做,她們有權作主。

  「大姜」的茶壺廠開起來了,召募的第一批人手都是學過制壺工藝的,上回阿觀教他們做「石瓢」,燒出來的成品只有三成可以上架。

  是返回阿觀只得兩成利潤,雖然氣惱大姜不注重智慧財産權,但氣過兩個時辰後,她想起來這個「智慧財産」也是剽竊自別人的腦袋,所以,算啦,人生海海,計較太多是自找罪受。

  和「大姜」接觸越深,她越了解他的性格,他有點自我、有點執勳、有點藝術家氣質,和前輩子的性格有八成像,和他的同胞哥哥卻是截然不同。

  這輩子他沒當成藝術家,卻和前輩子一樣都是生意好手,他開了米店、金飾店、藥材行、幾間飯館,現在又多了賣茶壺的鋪子,弄錢的本事比當官的本事大。

  「大姜」常往清風苑閣,有時候還裝模作樣學齊穆韌,可惜阿觀一眼就能穿,他訝然問:「你怎麽能分辨出來?其他那幾個進府那麽多年,還經常弄混。」

  怎麽分辨的嗎?阿觀想半天、想不出答案,就是不一樣啊,不一樣的氣息、不一樣的磁場,就算閉著雙眼,她也知道面前站的是誰。

  再說說那三位讓她用真心換絕情的「兄弟」,齊古、齊文、齊止。

  他們對她小心翼翼,生怕她掉根毛齊穆韌會賴到他們身上似的,每回她鬧著他們玩,可方才近身,他們立即施展輕功作鳥獸散,好像她是瘟疫帶原者,讓她想要親近都親近不來。

  上次阿觀火大,硬是追著他們跑,可是哪兒追得上,她懷疑他們腳上穿風火輪,後來一個惱火,出聲大叫,「曉陽、曉初、琉芳、月季來幫忙,誰抓到他們,重重有賞!」

  五個女人抓三個男人,猜猜,抓到沒有?

  沒有,即使在無退路的情況下,他們竟然甯死不屈、一躍上樹,任由她們在樹下跳腳。

  阿觀氣急敗壞,仰頭怒指大樹當潑婦,「我命令你們馬上下來,否則我就讓你們主子把你們男扮女裝,賣到青樓狠狠賺一筆。」

  曉陽狐假虎威跟著嗆聲,「快點滾下來哦,滾得不夠圓、主子就踢一腳,滾得不夠快、踢兩腳,滾得不夠精彩絕倫,就踢得你們全身貼狗皮藥膏。」

  曉陽被教壞了,月季滿臉無奈,阿觀卻拍拍她的肩,誇贊,「好樣的,繼續。」

  齊古他們不理會恐嚇,打定主意貧賤不移、威武不屈,情願待在樹上吹風,任由曉陽在樹下叫囂,也不移尊就駕。

  直到齊穆韌、齊穆笙回來,他們才一條一條竄下樹。

  齊穆韌出現,曉陽立馬夾著尾巴乖乖躲到阿觀身後,阿觀和曉陽一般沒種,但她會拿雞毛當令箭,是齊穆韌自己說的,她可以命令他們做任何事。

  所以她命令他們站定,命令他們一動也不准動,然後東指指、西戳戳、南捏捏、北摸摸,一面吃豆腐、一面教訓人。

  「要我講幾次,我不是主子,我是你們家姊妹,什麽叫做兄弟姊妹?就是可以玩、可以鬧、可以拍、可以碰……那種關系,我不是你們家主子那一款,古董、刻板、食古不化、硬邦邦像泥牆似的人……」

  她訓得溜口,齊穆韌的臉色卻越來越淩厲,齊古幾個更是嚇得直挺挺站著,一動不敢動。

  齊穆笙見狀況不對,好心插進一句:「既然人家說她不是主子,講的話自然就不必乖乖聽,該做啥做啥去。」

  得令,三個如臨大敵的男人咻地朝同一個方向狂奔,轉眼不見蹤影,要不是大白天,她會以爲自己見鬼。

  阿觀傻眼,在心底暗暗贊歎,哇咧,真是夠強、夠棒、夠人體極限,他們是怎麽辦到的啊?

  她要不要拿三炷香拜幾下,求他們當師父?不對,三位香拜的是祖先,啊師父要怎拜?拿豬肉幹?真可惜,這裏沒有新東陽。

  阿觀還在發呆中,就讓齊穆韌一把提進屋裏。

  砰地,門關上,他把四婢擋在門外,阿觀見他氣勢張揚、怒目相望,還以爲自己辱他妻兒、倒他祖墳,才讓他氣得眼珠子快要脫窗。

  沒想到,他下一個動作居然是……

  上前兩步、把她一逼到牆角、捧起她的臉、唇封上。

  他吻得很凶,想把她拆吞入腹似的,大手扣住她的後腦勺,不准她退縮,他拿她當聽扭番邦,領著千軍萬馬賊教過江。

  瞬地,阿觀腦子攪成一鍋漿糊,還是一鍋不斷冒泡泡、沸騰中的軟漿糊。

  唇舌交纏、天旋地轉,他攻擊著她每一寸柔軟,害得她氣息紊亂、血脈貴張、手腳發軟、荷爾蒙增生,脫衣服的欲望越攀越高……然後,他放掉她,沒了……

  吭?吭?吭?就這樣,沒了?!

  點完火、燒了廟,不添點香火錢、不留幾分恩惠,就這樣……沒下文?餵,有點誠心好不好,那可是她的初吻,初吻很貴。

  她來不及發作,卻瞥見齊穆韌臉上有著可疑的紅痕,他搶先丟下一句話:「以後想碰男人,來找爺。」

  然後酷酷轉身,走出大門。

  如果阿觀不那麽俗辣,她會跳上他的背,朝他頭上巴下去,怒罵:敢吻老娘、不敢留香油錢,你算哪門子王爺!

  可是她是俗辣,所以她氣、她跳腳,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要他的香油錢,或只是憤怒他沒經過本人同意,就奪取女人寶貴的初吻,總之她滿肚子火!

  門打開,四婢飛快進屋。

  齊穆韌往明月樓走去,齊穆笙急急跟上,兩人才走幾步,就聽見阿觀的吼叫聲,「曉陽,去幫我找塊冰,我的嘴巴要冰鎮消毒。」

  齊穆笙聞言,腳底一個踉跄差點兒摔倒,而齊穆韌腳下一頓,那抹可疑的绯紅從臉龐擴散到頸下。

  那天過後,齊穆笙每見阿觀一次就要嘲笑兩聲,非要惹到她發火才肯消停,有一回他嘲笑時間過長,超過阿觀的容忍範圍,她怒極,從他身邊走過時,擡起腳,狠狠踹上他的小腿。

  想起前事,阿觀一張臉通紅,她摸摸曉初的繡品,指導月季兩聲,試圖轉移注意力,可顯然效果不彰,她只好起身在屋裏巡過兩圈,被她找到案頭那顆瓜果。

  也不麻煩旁人,她找來刀子、對切,挖出種子,用特制的小勺將其中一半的果肉挖成一顆顆小圓球,另一半,則慢慢把果肉削出許多小薄片,先鋪在盤子底層,留下大半的果肉和果皮,翻轉過來,在上頭刻出一朵朵綠色的石蓮花。

  阿觀一面刻著果皮,一面聽曉初八卦。

  「主子,您有沒有注意到,這幾天晴芳和蘭芳經常刻意打扮,然後往王爺面前蹭?」

  阿觀認真想兩下,仿佛好像似乎有,她無所謂地點頭,「怎麽,王爺想找通房丫頭?」

  「主子不知道?方姨娘出事了。」琉芳說道。

  「出什麽事?」不會是被哪個侍妾、側妃修理吧?可……方姨娘和晴芳、蘭芳有啥關系?她想不透。

  最近齊穆韌不知道發哪國神經,不但不往前頭去,甚至常從後門出入,也不知道多久沒見到他那群嬌妻美妾。

  既然男人不在,她們還彼此作賤對方?會不會太無聊,就算把誰給踩下去又如何,王爺對冠軍又不感興趣。

  「前幾天,方姨娘去逛園子,特意到主子之前常去跑步的池塘,方姨娘定是以爲能在那裏遇見主子或王爺,誰知,想見的人沒見到,卻遇上大夫人。」

  「曹夫人?」

  老王爺的嫡妻、專門欺負齊穆韌兄弟的嫡母,阿觀已經很久沒想起那位看似福態親切的大夫人,上一次的「聽說」,是說曹夫人這陣子社交生活很活躍,還不時往返宮裏見貴人。

  哪位貴人?阿觀用膝蓋就想得出來,還不是自己那位貴不可當、野心勃勃的姊姊,也不知道葉茹祺這等作法是不是想攏絡靖王府?可曹夫人和齊穆韌雖然挂著母子名……實際上卻沒那等情分。

  「是定啊,大夫人向來看不慣王爺的妻妾們,又與柳側妃結下深仇,見了面哪能不酸上幾句,沒想到那日,向來隱忍的方姨娘不知道吃錯哪門子藥,居然同大夫人頂起嘴。

  「大夫人盛怒,兩人拉拉扯扯,身邊的丫頭趕上前幫忙,情況到底怎樣,旁的人也說不清楚,總之後來,方姨娘給摔進池塘裏。被救起後,接連兩天不停發熟,請大夫進府瞧過、也開了藥,卻不知怎地,整個人昏昏沈沈的,說話顛三倒四,成天哭鬧著說自己快死了,要見她娘家母親。」

  哇,這下子鬧得可大了,阿觀擡眼問:「後來呢?」

  「若是以前,柳側妃定然會駁斥幾聲,可如今柳側妃受王爺冷待,再不敢像以前那樣作勢拿大,便派人上門去請方姨娘的母親過府。

  「方夫人帶來一名郎中替姨娘看病,沒想到脈一把,竟發現方姨娘早已經壞了身子,這輩子再無可能懷孩子,可方姨娘平日裏無病無痛的,身子骨強健得很,嫁進王府這些年也鮮少傳過大夫,怎就弄糟了身子。」

  曉初說得興致高昂,阿觀卻沈思不語。難道方姨娘讓人投毒,像自己這樣?是妻妾之間的爭奪戰,還是曹夫人怕齊穆韌有子嗣,日後爵位輪不到大房頭上,于是一心抓橫,毒害齊穆韌的女人?

  如果是曹夫人動的手,其他女人呢?

  琉芳接著往下說:「也不知道文姨娘怎麽聽到消息的,也湊到方姨娘屋裏,求那位大夫把脈,結果文姨娘也一樣,好端端的身子也壞了,大夫說那症狀至少耽擱了兩年,怕是已經醫不好。」

  聽至此,月季插話。「如果大夫所言爲真,那麽上回,文姨娘指控主子打掉她肚裏的孩子……」

  「沒錯,是編造的!」

  曉初撫額稱慶,日後可別再說她們家主子心狠,真正狠心的是那群在背後算計她們主子的小妾。

  「王爺知道嗎?」曉陽急問。

  「哪有不知道的,方氏、文氏一起哭求到王爺面前,求王爺替她們作主,還說什麽如果王府容不下她們,她們願意進家廟,爲王爺祈福。」

  月季淡然一笑說:「這就是欲擒故縱了,在王府裏,就算得不到寵,至少吃好、穿好,有奴婢服侍,進了家廟,可要過清貧日子。」

  「王爺怎麽說?」

  「王爺允諾她們,定會將此事查清楚,也讓她們回去想想,自己是什麽時候著了人家的道兒,想出端倪再過來回話。」

  聞言,阿觀頭皮一陣發麻,他這個腹黑男,有了他這幾句話,往後她們能不在後宅裏掀風波?真不知他在想什麽,鬧得自家後院起火,讓那群女人互相攀咬爭鬥,對他有什麽好處。

  「所以喽,前幾日蘭芳、晴芳從景平居回來後,就日日盛裝打扮,一有機會就往明月樓湊,許是那頭那位允諾她們什麽。」

  阿觀終于想通了,還能有什麽,柳氏自己進不來、東西也進不來,想坑人還得有管道呢,她只好讓蘭芳、晴芳試著爭取齊穆韌的注意力,若她們能分得寵愛,再加上柳側妃的支持,眼下侍妾名額有缺,誰不想往上爬?

  待她們兩人出線,便可以在齊穆韌面前爲舊主說好話,倘若齊穆韌想起往日恩愛,又往景平居去,舊火複燃……再然後,版圖重新分配,新的一輪比賽,開打!

  阿觀歎氣,這種婚姻真是累人。

  幸好她是現代人,幸好她沒把婚姻看得那麽重要,幸好她重視成就勝于愛情,幸好啊……幸好她真的沒有那麽在意這場爭奪戰誰輸誰贏。

  雖然齊穆韌真的讓她微微動心。

  阿觀把鋪上薄層瓜果的盤子拿來,再將雕好石蓮花的果皮擺在盤子中央、刮成小圓粒的果肉放在果雕旁邊,圍出一個小圈圈,完成!左看看、右看看,還不錯嘛,功力沒有退步太多。

  「主子,你心把水果雕成這樣,光是看就讓人流口水。」曉陽眼睜睜地盯著那盤水果,轉不開視線。

  「不是才說吃撐了嗎,現在又流口水,你這只小讒貓。」曉初捏了捏曉陽肥嫩嫩的小臉。

  「不管,主子賞了我吧,再撐,我也吃得下。」曉陽拉著阿觀的衣袖撒嬌。

  「不成,這得給王爺留著。」琉芳端開果盤,不准曉陽嘴讒。

  「什麽東西要給爺留著?」齊穆笙和齊穆韌從外頭進來,齊穆笙發話。

  琉芳看一眼嘟著嘴的曉陽,笑開,把果盤往兩位爺面前端去。

  「王爺、三爺,這是主子雕的,特地給爺留下。」

  齊穆韌點了點頭,說:「下去找盧管事領賞。」

  見琉芳有賞,曉陽更氣,悶悶地說了句:「就你會討好。」

  那可是從她嘴下搶來的東西,她悶悶地跟在琉芳後頭,直到琉芳在她耳邊說句什麽,她才笑出來。

  月季和曉初替兩位爺斟上新茶,再擺上主子讓人打制的叉子,三兩下工夫,他們就把整盤水果給吃光。

  「果子不甜。」齊穆笙向阿觀投去一眼。

  哇咧,她只負責雕,又不負責種,甜不甜關她啥事?

  她偏過頭,視線對上齊穆韌,嗯,還是他比較好看,怪啊怪,相同的五官,她怎麽就是覺得齊穆韌順眼?分明每次給她好處的都是齊穆笙啊,而她又是再現實不過的人。

  曉初見主子沒回話,怕三爺尴尬,笑著代替阿觀說:「這瓜剛剛出來,自然是不甜的,過一陣子就會好吃得多。」

  「那麽下回,我再過來同嫂嫂討果子吃。」

  「果子要錢買的。」她隨口搭上一句。

  齊穆笙點頭同意,從懷裏掏出銀票。「這是上個月的紅利,嫂子有空的話,再到廠裏教他們做新壺。」

  阿觀見錢眼開,看到銀票哪還聽得見齊穆耕生說什麽,接過銀票,她一張一張慢慢數,一百、兩百、三百……在數目字超過二十時,她的一顆心飛快跳躍,心情激動。

  但……「等等,我上次那六把壺呢,那六把是五五分帳的。」

  「已經賣出四把,剩下兩把在櫃上,嫂子若是有空,可以再多做一批,等六把都賣出去,我再過來同嫂子結帳。」

  「沒問題。」這會兒,她樂意多看齊穆笙一眼了。

  憑心而論,齊穆笙很強,原本一把二百兩的壺經過他的手,再打著禦用制壺師的名號,起跳價是一千二百兩,整整多上五倍,他啊,是天生的奸商。

  「既然說定,等嫂子有空,小弟再過來接嫂子到製壺廠。」

  她揚揚手上的銀票,巧笑倩兮道:「有銀票,沒問題。」

  敢把貪婪表現得這麽淋漓盡致卻又不討人厭的,天底下大概只有她了,不過還滿討人喜歡的。

  「天色不早,小弟先回去。」他旋身離去前,又照慣例露出那種暧昧到很欠扁的表情,不過今天阿觀手上有銀票,心情太好沒有修理人的欲望。

  齊穆笙離開後,月季、曉初伺候過兩人洗漱,也先後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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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15 02:09:22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我是分身 於 2015-10-5 20:20 編輯

第三十一章 遲來的洞房花獨夜

  門關上,阿觀又喜孜孜地重複數著那疊銀票。可是,齊穆韌的長手臂一張一收,銀票就、沒、了!

  她滿臉失望地望向他,他淡淡丟下一句話:「爺替你收著。」

  她看他、用力看他、非常非常拚命看他,然後在他的表情中,她明白……沒得商量……唉,又當一回過路財神。

  「下回請三爺不必帶銀票來,直接給妾身買兩塊磚頭成了。」她嘟嘴埋怨。

  「你要磚頭做啥?」齊穆韌不解。

  「埋在牆角啊,反正妾身想象力不壞,就想象裏面埋的是黃金,三爺省錢、妾身省心,大歡喜。」

  齊穆韌聽出來了,他的小媳婦在諷刺自己,他不在意,回答:「放心,銀票還是你的,爺不會貪走。」

  「看得到、花不到的銀子,能頂啥用?」她鼓起腮幫子,心情爆爛。

  「不是說了,要用錢找盧管事要,爺不怕你花的。」在銀票這件事上,他絕不妥協。

  「錢要花自己賺的,才爽快、才心安理得、才有成就!」

  「爺的每個女人,花的都不是自己賺的錢。」如果她的說法是對的,天下女人大概要死一半以上。

  阿觀深吸氣,再深吐氣。算啦,不說了,跟中古世紀的番仔談論未來文明,就跟對牛彈琴一樣,純屬吃飽沒事幹。

  她背過身,從架子裏找出一本雜書趴到床上,她捧起下巴、滿臉無趣地翻過一頁頁,心不在焉。

  他走到床邊坐下,看著她索然無味的表情,一笑,揉揉她的頭發說:「明日你與我進宮見見皇太後。」

  「哦。」能說不嗎?吃人嘴軟,那桌昂貴的席面已經在她的肚子裏化成糞便。

  「別擔心,你不必待太久,在福甯宮裏,能不說話就盡量別開口,皇奶奶或許對你有幾分刁難,但不必挂在心上,有人會幫你的。」

  「哦。」不就是裝啞巴嗎?別的不成,擺傻還難不倒她。

  齊穆韌思忖半晌後還:「明天晨起,你利用時間再做一盤水果雕,像剛剛那樣的就可以,做完後交給齊吉,他會送進宮裏獻給皇奶奶,我想,皇奶奶會慢慢對你改觀。」

  「哦。」意思是皇太後對她心存偏見?也是啦,這樣一個英勇無敵、豐神俊朗、鶴立雞群的偉大孫子,怕是天底下都沒有女人可以配得過,更重要的是,她和葉茹棋還是同一個老爸,皇太後都不愛那個媳婦、不疼毒蛇孫子了,怎會喜歡她在這個孫媳婦。

  「你怕嗎?」

  齊穆韌沒被她敷衍的態度弄火大,反而一句句慢慢叮咛她,這是他不曾對其他女人做的事,偏生人家還不領情。

  「會怕就能夠不去嗎?」她還是不看他,隨口問。

  「不能。」

  事實上,他可以帶柳氏進宮,反正「葉茹觀」被冷落又不是一天兩天,但他不想,是因爲私心,私心要皇奶奶接受她,要皇上見見她,要讓所有人知道,阿觀才是他的正妻。

  雖然這樣做有點不智,大皇子、二皇子會更加認定他靠向葉氏,但齊穆笙說得對,人偶爾要放縱自己。

  並且更重要的是,這回他需要她的幫忙,他已經不再相信柳氏。

  「是喽,既然不能,怕有用嗎?」

  她把書往旁邊一推,翻過身往床裏頭靠去,用背見人。

  齊穆韌望著她的背,這叫做消極抗議,他懂。

  外公說,消極抗議是阿觀慣用的手段,而外公永遠輸在這一招,只要他一軟下聲勢、出現妥協態度,她會馬上用一雙亮晶晶的眼睛對著他瞧,讓他忍不住想:好吧,難得她這麽開心,讓她幾分也無關緊要。

  齊穆笙問:若她每次都用這招,與她過手的人豈不是要從頭吃虧到底?

  外公回答:沒錯,對付阿觀這種俗辣界冠軍,她家爹娘的強硬手段比較好用,只要你堅持到底,她就會乖乖照你想要的去做,但卻也因此造成她渴望自由,成天只想積攢銀子,買房買屋逃開她家爹娘。

  真是個難搞的女人,對她好,就會被她騎在頭上,對她不好,她又想逃跑,她怎麽就不能像其他女人那樣,一心一意討好他、巴結他,將所有的心思全放在他身上?

  他啊,怎麽就不能挑個簡單一點的來喜歡,偏要喜歡一個不愛自己的女人。他忍不住輕笑:齊穆韌才真正是犯賤界的翹楚。

  把書拿到桌邊擺著,他除去鞋襪上床,側著身、支起頭,在她耳邊輕道:「不如,咱們商量一個你我都能夠接受的折衷法子。」

  有得談?阿觀猛地轉過身,亮晶晶的眼睛射出璀燦光芒,外公果然不欺人。

  「你有什麽好法子?」

  「不如我把銀票放在盒子裏,交給你保管,但鑰匙擺在我那裏,沒有我的允許,你不能打開盒子。」

  阿觀聞言,立馬笑得眉彎眼眯。鑰匙不在,她不會自己把盒子給劈開哦,幹麽非要經過他的允許,那麽簡單的事……唉呦,他們古人太高看現代人的誠信度了啦。

  「好啊、好啊,就這麽辦。」她笑得賊眉賊眼。

  阿觀的小小算計全落入他眼底,她笑得過分張揚的狡措讓他很無奈,有人會當著你的面說謊,還努力用表情告訴你:本人正在說謊的嗎?

  她就是這樣,半點心思藏不住,腦子想什麽就表現出什麽,她果然是在備受寵愛的家庭長大。

  「開心了?」他柔聲問。

  「開心了。」

  她乖巧合作的咧,對自己有好處的人,她向來暖眉一暖眼相款待,她不介意人家喊她狗腿觀,不介意人家嘲笑她沒種女,因爲她就是啊!

  「那麽睡吧。」他很自然地說。

  睡吧?她有沒有聽錯,雖然他不是沒有留宿清風苑的紀錄,但那是兩人聊天聊到不知不覺睡著,若是聊到沒話可說,他通常會很自覺地轉身回去的啊。

  「爺不回明月樓?」她遲疑問。

  「不了,今晚我睡在這裏。」

  哦哦,他憋不住了、他要動作了、他要吃她了,在她懷疑過千百次,前面那幾位老婆生不了孩子是他的性功能有障礙後,他終于決定對她下手?

  這件事,在她心底挂上許久,那感覺不大好,有點像等待指考放榜。

  那種等著花落誰家的感覺爛透了,考好就好、考壞就壞,至少知道自己的未來在哪兒,答案揭曉,就算難過,頂多花個幾天調整情緒。

  但等待的時間裏,心情不定、情緒焦慮,每天都定不下心做事情,超討厭。

  阿觀早已看破,反正她是人家的老婆,早晚要成爲他的盤中馐,早死晚死、躲不過一死,這與她將來逃不逃家、獨不獨立是兩碼子事,她又不是那種炒過飯就非要與男人生死相隨的女性。

  她做好准備,而他卻磨磨蹭蹭,這段時間裏動手動腳不夠、又動嘴巴,卻遲遲不對她的處女膜表現出興趣,害她的心吊在這裏七上八下,害她本來想眼一擠、脖一縮,狠狠痛過就算了,卻一直遲遲等不到行刑的消息。

  等待是種非常難受的煎熬。

  齊穆韌也是煎熬,但他牢記外公的叮咛,要讓阿觀覺得他喜歡的是她的心、她的腦、她的靈魂,不是她青春美妙的胴體。

  有差嗎?不管是心腦靈魂或胴體不都是她?他懷疑。

  當他這樣問時,外公呵呵大笑,回答:「當然有差,阿觀是穿越來的,她的心、她的思考、她的能力……是她自己的,唯獨身子不是她的,你說,你愛的是葉茹觀的身子,還是阿觀的靈魂?」

  從那天起,他時時憋著,好幾次在半夜醒來偷偷下床練劍,所以在明月樓過夜是折磨,在她身邊過夜何嘗不是?

  低下頭,他發現她兩只眼睛互勾勾地盯住自己。「怎麽了?不睡。」

  「爺今天晚上,只要睡覺?」她遲疑問。

  先聲明哦,她不是在期待他趕快對自己圈圈交叉、上上下下,當完日聞部同學轉戰夜間部,而是企圖找一個確切的答案。

  如果他想要,OK!讓她深呼吸十下,在腦子裏面想想湯姆克魯斯的帥臉,再想想007辦案時,如何在女人身上消磨時間,把那種黃色場景先幻想過十遍,他再近身,會比較容易解決。

  如果他不要,頂多哀歎一聲,自我勉勵幾句:少年耶,有點耐心,反正早死晚死都是死,多等幾天沒關系,喽蟻尚且貪生呢。然後乖乖的躺在他身邊睡大覺。

  她滿心的OS,他想的也不比她少。

  齊穆韌想:她這是在邀他作入幕之賓?自己對她的好,她感受到了?她再不時刻想逃離他身旁?唉,外公果然是對的,循序漸進比急就章來得好。

  「怎麽,睡不著,想做點別的事兒?」齊穆韌眼底顔色漸濃。

  這句話不是暗示而是明示,如果她慷慨大方朝他點點頭,那他肯定會撲上來。

  可如果她點頭,是不是等同于是她在求他,「求求你來吧,老娘吃飽飽,在等爺的種。」那麽事後她就不能哭得像小女人,說:「你嗚……你要對我負責。」因爲他會垂下眼臉,屌到不行的說:「餵,是你要的,老子已經夠犧牲了,你還要老子負什麽責任?」

  急急搖頭,她把滿腦子幻想抛到腦子外頭。

  她只是在甩幻想,他卻誤以爲她不要,歎口氣,他壓抑激動,將她收納懷裏,包容道:「睡吧,明天還要進宮。」

  阿觀回過神,吭?又不要了?!這男人怎麽這麽善變啊,她都已經開始做受刑的准備了

  不過,在他懷裏,她聞到那股清洌的冷香,她喜歡這個味道,喜歡泠冷的香卻藏在暖暖的懷抱裏,一天比一天更喜歡,在他的懷中,她不再神經緊繃,反而逐漸享受起安全放松。

  深吸氣,阿觀還睡不著,只好找話題問:「爺,我要不要也找個大夫把把脈,說不定……」

  說不定她也被毒壞了身子,如果是的話,他自然不必在她身上浪費體力,只是……

  她會有點難過、有點可惜,因爲,沒有女人願意自己是下不了蛋的母雞。

  「聽到前院的事了?」

  「嗯,是怎麽回事啊?」

  「很快就會水落石出的,不必擔心,你的身子好得很。」

  「爺又知道。」他不會是王爺兼婦科權威吧。

  「你被蛇咬傷時,是外公來替你治的傷,外公的醫術非常高明,他說你的身子無恙。」

  之後,清風苑、明月樓被守得滴水不漏,若有人想要動手,難度太高。

  「如果方姨娘、文姨娘不能懷孩子,王爺會送她們進家廟嗎?」

  「不會。」他說得笃定。

  「不錯耶,爺有情有義,待人寬厚。」她忍不住誇獎他。

  他失笑,反駁阿觀的善良想象。「有她們占住位置,就不會有人拚命想往爺身邊塞人,豈不是更省心,何必送家廟,何況你不是說過,『瘋狂就是重複著同樣的事,卻期待它産生不同的結果。』現在爺想要不同的結果,所以要開始試著對一個女人專心。」

  戀愛守則之一:勤練甜言蜜語。

  他照做了,可惜阿觀滿心想著方氏、文氏,沒注意到他的努力。

  意思是要她們在王府裏守活寡?真可憐,不會生的女人也有享受性愛的權利啊。同情心泛濫,她說:「外面的世界那麽大,她們沒了希望又只能在這園子裏過一生,不是很可憐?」

  他歎氣,因爲她的不解風情。「不是每個女人都像你,需要一個很大的世界。」

  這話,她不得不認同,離開籠子的鷹筆會活得更自在快活,但離開籠子的金絲雀不見得能活。

  「所以喽,知識重要、眼界重要、自信重要、自尊更重要,男人就是知道它們很重要,才故意不讓女人碰觸,把女人養得越來越笨,男人才更能作威作福、糟蹋女生。」

  他呵呵笑開,難不成,她還想替全天下的女人抱屈?

  于是,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從男女平權聊到動物世界,再從家宅大院談到小戶生活,慢慢地、慢慢入睡……

  在一個安全的懷抱裏,阿觀睡得很熟、很安適,于是她作了一個很粉紅色、很偶像劇的夢。

  夢裏齊穆韌帶她到一個開滿花朵的園子裏,那裏有白色的拱門、拱門上紫羅蘭怒放盛豔,草地上各色雛菊迎風展顔,風吹過他們的發梢,他們不停地笑。

  不明所以地,兩人心情很好,他跑、她追,暖暖的陽光照在身上,和風徐徐吹拂在臉龐,一張大大的、粉紅色的床,擺在綠地中央。

  她跑累了、躺到床上,他也躺到她身旁。

  他的手輕輕撫過她的臉,將她的笑靥捧在掌心中間,他俯下身親吻著她的唇,他的氣息一下子灌進她的血脈裏,心悸……

  他的吻順著她的唇滑到頸間,她的衣服松開了,他濡濕的吻來到她赤裸的胸前,一串串細碎的吻,勾動她的欲望。

  她抱住他的頸子不停笑,春夢啊春夢,現實生活裏得不到的,夢裏可以享受一遭,她全身上下的毛細孔贲張,細細品味著說不出口的愉悅。

  呼吸越來越喘,他的吻將她的激情帶到高點。

  她腳趾頭蜷起,懷疑他怎麽還不趕快進入高潮期,期待、期待……夢裏的他最好別和現實裏的一樣,拖拖拉拉。

  「給爺好嗎?」他在她耳邊低問。

  「好。」她毫不猶豫地回答了。

  然後,一陣鮮明的刺痛,夭壽!

  阿觀猛然睜開眼,發覺他在她身體上上下下、圈圈交叉,啊……不是春夢,不會了無痕啦……夭壽鬼,哪有人這樣?!

  她悔恨交加,卻聽見他醇厚的嗓音在耳際響起。

  「別怕,爺在。」

  就是他在,才糟糕的好不。

  他沒理會她的胡思亂想,吻重新落在她唇上,濕濕的吻掠去了她的緊張、焦躁,拂開她的不確定和恐慌。

  他的手心撫摸著她的肌膚,把溫暖帶到她身上,她又聞到那股最喜愛的冷香,慢慢地,她放鬆身子,躺回花園裏的那張大床上……



第三十二章 進宮

唉,很想睡,最好一睡不必醒,然後……天地永恆。

    昨晚,迷迷糊糊地被奪走處女證明,她以為受完刑了可以安心大睡,以後再不必懸著心,考慮困擾多時問題。

    誰知,天蒙蒙亮起,他抱她到淨房時又狠狠地要了她一次,弄得她差點兒溺斃在澡盆里。

    直到此刻,阿觀才真正明白自己弄錯了什麼。

    她錯了,這檔子事和受刑不一樣,虎頭砍下去,從生到死就一回體驗,但床事是可以一天十二個時辰,只要體力夠(或威爾剛的數目夠)就能重復好幾遍的事。

    于是,直到坐上馬車,她兩條腿還是軟的,整個人委靡不振,像是同時間死過好幾回。

    至于齊穆韌,天未亮就精神奕奕地上早朝,像剛剛喝完兩打白馬馬力夯。

    唉,她這種弱雞,有什麼資格和人家談男女平等?

    曉初進屋整理床鋪時,見到落紅嚇一大跳,她們還以為主子和王爺早就……回過神,她們笑得滿臉愜意。

    這叫什麼?叫做刀割別人肉,不疼!早晚要讓她們試一遍,才會懂得她這個人見人愛、花見花開、風車見了咕嚕咕嚕轉的大美人,怎會一夜之間,變成地獄冤魂。

    「主子,王爺交代了,到福寧宮後會有人照顧主子,您別太擔心。」月季在她耳畔低語。

    這話應該是齊穆韌在出門前想交代她的吧,可惜那時她被弄得要死不活,什麼話都听不清楚,只看得見他一雙爍亮的眼珠子盯著自己直瞧,嘴巴開開闔闔,不知所雲。

    他離開後不知多久,曉初、曉陽便把她喚醒,替她著裝打扮,她才曉得自己又睡了一個多時辰,曉初見她滿臉困頓、眼下有濃濃的黑眼,緊張得張羅來冰帕子,把主子弄醒。

    她勉強提起精神,把齊穆韌吩咐的水果給雕好擺盤,西瓜船上坐著葡萄串,紅色的果肉雕成波浪,圍繞在船邊,再將其他各色的水果切成丁,鋪在盤子邊緣,色彩繽紛的水果盤剛擺弄好,齊古就接過手,提早一步送進宮里。

    接下來,她昏昏沉沉、腳步輕浮,急得曉初跳腳,嘴里叨念個不停,說是好不容易要進宮一趟,偏是在這當頭病了。

    阿觀沒力氣管她,一進馬車,立刻歪到月季身上,眯起眼楮又想睡。

    她終于有幾分理解,為什麼需要許多女人輪班來服侍一個男人,尤其像齊穆韌這種精力充沛的男人,因為這等高壓體力活,不是人人都吃得消啊。

    車外傳來齊文的聲音,曉初將車簾掀起、探出頭,和齊文低頭交談幾句後,落下簾子。

    「主子,這是王爺讓齊文送來的藥。」曉初一面說,一面從壺里倒出溫水,服侍阿觀把藥吃了。

    「齊文說,王爺讓您不必緊張,下了朝,他會立刻趕往福寧宮。」

    後宮是凶猛動物區嗎?他干嘛一再交代,不必害怕、不必擔心、有人會照應你……

    難道是,他將她的話上心了,以為她真的害怕?

    其實阿觀並沒有那麼怕,她生長在民主時代里,對于威權,沒有太大的恐懼。

    皇奶奶太後女士和普通奶奶的差別在哪里?不過一個有皇有太後、一個沒有,她只要去頭掐尾取中間,說穿了,也就是個普通老太太,頂多穿得光鮮亮麗一些、身邊圍繞的人多一些。

    她再討厭自己,總不至于第一次見面就向包大人借狗頭,取了孫媳婦的腦袋吧。

    何況迫于現實,她不能不承認,這是個妻以夫貴的時代,就算要打狗,人家也會看看她背後那位遛狗先生。

    她越來越習慣把大事交給他去煩心,小事有他頂,至于不大不小的事……能者多勞嘛,她才不是那種會去搶責任承擔的賢德女性。

    「知道了。」

    她接手齊文送來的瓷瓶,心底幾分微甜,那樣一個像天似的大男人,原來也可以心細到這等田地。

    車輪傳來轆轆的聲音,她的心一點一點伏貼,微微的笑印在嘴角,她想否認卻否認不了,齊穆韌是個不錯的男人。

    正牌大姜說過︰踫到好男人不懂珍惜的女人是傻子。

    當然,他的重點是後面那句-所以我身邊圍著一群聰明女人。

    說穿了,他只是向她炫耀,姜柏謹是個好男人,一個嘴炮型好男。

    齊穆韌從不說這種屁話,可他的行事舉止、他的自信篤定,就是會讓你知道他很好,好得值得你對他交心,好得你可以在他身上尋求安心,好得會讓你偶爾忘記,喜歡他很辛苦,因為,他只能給你六分之一的感情。

    「主子,要下車了。」

    月季的聲音拉回她紛亂的心思,阿觀回神,曉初為她攏攏頭發、整整衣服,才扶她下車。

    「問靖王妃安,奴才是小瓶子,皇太後特地吩咐奴才過來,為靖王妃帶路。」

    「偏勞公公了。」

    阿觀端起貴婦相,像不像、三分樣,當了大半年的公主,她多少也養出幾分尊貴。

    「靖王妃請隨奴才來。」

    阿觀跟著太監緩步往福寧宮走去,一路上,看著那些飛檐金頂、梁柱雕刻,美輪美奐的手工藝盡情展現中國人的藝術品味,她看得目不轉楮,幾近著迷。

    小瓶子突地轉過頭,笑道︰「靖王妃呈上去的果盤,皇太後很喜歡,幾位娘娘也都贊不絕口。」

    「謝謝公公美言。」

    月季見狀,上前悄悄在他手里塞一個荷包,阿觀不曉得里面裝什麼,至于月季會特地準備,定是受齊穆韌囑咐。

    瞧,他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得妥妥當當,她哪里需要擔心。

    經過小橋回廊、行過亭台樓閣,他們終于來到福寧宮。

    太監看到他們走近,立刻進屋稟報,不多久,就有新太監來領阿觀進去,月季和曉初被留在門口,這下子剩她一人,心還真的有幾分慌亂。

    隨著太監走進大廳,阿觀看見一個約六十幾歲的老太太居中坐著,她穿著一身寶藍色萬字曲小織金緞邊的紅色長衫,銀白頭上簪著一柄雲鳳紋碧玉簪,看起來富貴華麗。

    旁邊有幾位年齡從十幾到三十幾歲的貴婦端坐著,她們原本在說說笑笑,一團熱鬧,可阿觀一進屋,所有眼光刷地齊齊集合在她臉上,頓時屋里一片靜默。

    那個安靜啊,讓她的毛細孔吐出許多小疙瘩,她覺得自己好像北極大冰層,一進屋立刻讓室溫陡然下降十幾度。

    她低頭、數著腳步,在自認為。K的距離,跪地請安,「臣妾葉茹觀請皇太後安。」

    皇太後並沒有立刻叫她起身,于是她用一種尷尬的姿勢跪伏在地上,用背和**迎接一群女人的眼光。

    豎起耳朵,她細听皇太後有沒有發出聲音,叫自己起身,嗯……很好,並沒有。

    她懷疑那位小瓶子公公是不是故意唬她的,說什麼皇太後喜歡她的果盤,應該說他比較喜歡月季的賄賂吧。

    跪得有點久了,人家又不讓起,她怎麼辦?只能胡思亂想嘍。

    待會兒齊穆韌下朝進了福寧宮,不會先看到她的**吧?他會怎麼說?說︰不錯,跪得有模有樣,下次繼續。那她要不要趁機跟他鬧一鬧,再敲幾下竹杠替自己爭取一點福利,面子沒了,里子總得多爭取幾分……

    「起來吧。」

    等待的特赦令終于傳來,阿觀抬起頭,一不小心掃到幾道目光,有好奇的、有戲謔的、也有審視的。

    「謝皇太後。」

    阿觀方謝完,一個容貌嬌美,豐姿綽約的女子迎上前來,笑臉迎人地扶起阿觀,說︰「做啥行這麼大的禮,都是一家人,皇太後還要你磕這個頭嗎?」

    不要她磕還讓她的額頭親吻地板那麼久,一家人?呵呵,她膽子小,還是別把她算在親族行列。

    阿觀滿肚子不平,卻還是笑容可掬回道︰「是臣妾應做的。」

    皇太後一雙銳目把阿觀從頭看到腳底,再從腳底一路看回來,經過好半晌才說話︰「李瑛,帶靖王妃認認人。」

    「是。」

    一位滿臉紅光的老太監迎上前,他對阿觀微微一笑,方才阿觀低頭伏地,並不曉得是李瑛提醒皇太後,才讓她起身的。

    李瑛躬身領著阿觀走到女人堆里,為她介紹。

    「這位是大皇子妃。」

    大皇妃五官細致、妝容典雅,活脫脫是從古畫里走出來的人,只是眉目間透露出一絲干練精明,是個貨真價實的美人胚子。

    「大皇子妃好。」阿觀屈膝道安,眼底卻刻意流露出驚訝。

    「怎麼?看見嫂嫂給嚇了?」大皇子妃拉起阿觀,表現親熱。

    「是嚇大了,還以為天地間沒有這等人物,原來真有天上謫仙人,真有九天仙女下凡塵。」

    阿觀最大的本事就是裝孬,她夸人可以夸得真情流露,讓人感覺她是百分百真誠。

    趁機偷眼瞧一下皇太後,看見她嚴厲的表情稍霽,阿觀知道自己賭對了,她果然最疼惜大皇子和二皇子。

    「這麼甜的一張小嘴,嫂嫂今天可要樂得睡不著覺了。」大皇子妃笑道。

    阿觀微微臉紅,連忙低下頭道︰「大皇子妃,對、對不住……是妾身的錯,妾身只是真情流露。」

    她一說話,眾人哄堂大笑,二皇子妃搶上來,說道︰「好個真情流露,瞧那副老實模樣,咱們靖王爺可真是撿到寶。」

    阿觀微微抬頭,又是一次怔愣,這回搗起嘴,憋得臉紅,卻半句話都不說。

    「怎麼,看見大嫂滿嘴蜜,看見二嫂卻說不出話,難不成,二嫂是夜叉?」二皇子妃一打趣,眾人又笑開。

    「可、可以說嗎?我是指……真心話。」

    她問得小心又稚拙,悄悄看一眼周遭,發現皇太後忍不住露出笑顏。

    「這位是二皇子妃。」李瑛在阿觀耳邊輕聲提醒。

    阿觀點點頭,滿臉的恍然大悟,視線又落回二皇子妃臉上。

    二皇子妃有一雙漂亮得過分的單鳳眼,瓜子臉、身材縴細如弱柳扶風,她的嘴角微翹、帶著幾分俏皮,也是個美人,要進皇室的女人,好皮相是基本要件,不過教阿觀驚訝的是,她一眼瞧見對方,就直覺她是王熙鳳。

    「敢情咱們說的都是場面話,獨獨弟妹說的是真心話?」她咬唇打趣、斜眼瞄她,幾個女人抿唇輕笑。

    「不、不是,妾身不是這個意思。」阿觀低下頭,可憐兮兮的模樣又引得眾人發噱。

    「行了行了,我不欺負弟妹老實,說吧、說真心話,怎地見到二嫂,半句話都不講,還把臉捂得通紅。」

    「妾身只是傻了,心底尋思,要到哪里才能找到這樣一雙眼楮,清靈絕艷得教人心羨。」

    就這樣,阿觀扮一回劉姥姥,每句話都「老實」到令人大笑,惹得原本繃緊臉的皇太後臉上也綴起笑意。

    大皇子妃拉過阿觀,除下手上的玉環戴在她手上。

    「原本過年時節要見新婦,偏偏你那個時候身子不爽利,沒能進宮,預備下的禮也沒送出去,這個玉環我戴好多年了,就送給弟妹貼身戴著。」

    「謝謝大皇……」她壓了壓嘴巴,笑得靦眺,改口道︰「謝謝大嫂。」

    「原來有禮物拿才能引出一句大嫂?弟妹挺現實的,來!」二皇子妃也除下金釧戴到阿觀手腕上,笑說︰「快,叫一聲二嫂來听听。」

    阿觀怯怯地叫了。

    「謝謝二嫂。」

    三皇子妃趁勢站起身,走到阿觀面前,她並不頂美,但貴在順眼,溫溫婉婉的氣質像一杯溫順好茶,讓人想一再品味,她的身量較高,皮膚很白,眼里沒有精明銳氣,只有淡淡的笑意。

    「我是三皇子妃,願意的話,弟妹可以喊我一聲三嫂,今日一見弟妹,打心底歡喜,弟妹雖說心眼實誠,可嬌憨的脾氣著實令人疼惜,日後有空,常往府里來坐坐,陪三嫂聊天,別成日悶在家里才好。」

    說著,她從頭上拔下一支鎏金釵子,插到阿觀頭上。

    「謝謝三嫂,日後、日後若王爺說可以,弟妹一定去叨擾。」

    「這話可乖巧了,人家不敢應,還得王爺說可以才行。」二皇子妃說笑,這回連皇太後都笑出聲。

    「就是要娶個乖巧婉順的才好,哪像你,像個潑皮猴似的,還皇子妃呢。」皇太後終于插進話,讓阿觀松了口氣。

    一旁的四皇子妃看了老半天,越看越生氣,她本就是個心眼狹隘的,見到阿觀的好容貌早就滿肚子不平,本想看好戲,待她在皇太後面前吃癟,再依母妃所言幫她出聲緩頰,沒想到,她居然成為眾人中心。

    不過是個王妃,這里哪個地位不比她高,瞧她得意的,**都要翹上天了。

    四皇子妃涼涼一笑,說道︰「都說靖王妃心眼實,卻又幾句話惹得大家哈哈大笑,不知是真老實還是心機重。」

    突如其來插進一句,阿觀傻在那里。

    皇貴妃葉茹秧狠狠瞪了媳婦一眼,這個不登大雅之堂的女人!

    都調教大半年了,還是半點沒改變,竟在皇太後面前擺這一攤,葉茹秧轉頭看向皇太後,只見皇太後嘴角含著譏誚,冷清目光回望自己,她垂下頭,恨鐵不成鋼吶,真令人氣惱。

    其實阿觀可以接話的,只要不怕得罪人的話,問題是,老板有交代,少說話、多裝乖!

    她只要負責揚起一張天真活潑、善良可愛、溫婉柔順的笑臉就可以,其他的,老板自會安排。

    她憋住氣,企圖讓自己的臉憋出一片尷尬緋紅,如果可以順勢憋出兩顆眼淚,應該會更加成功。

    可惜她的演技尚未發揮到淋灕盡致,一聲「皇帝駕到」,眾人齊齊起身迎接,皇帝領著四皇子和齊穆韌、齊穆笙進入福寧宮。

    看見齊穆韌,她直覺松口氣,悄悄挪移腳步,躲到齊穆韌身後。

    像一堵大牆似的,他擋掉那幾道不友善的目光。這樣的習慣性依賴,不知道是好是壞,輕輕地,他將手往後伸,她想也不想就握上,暖暖的掌心烘得她的臉色微紅,而齊穆韌難得地勾出一抹笑意。

    四皇子妃的話,皇帝听見了,而這對夫妻的小動作,皇帝也看見了,他欣然一笑。

    當年之事,他深感遺憾,如今見穆韌有佳媳為伴,心中大石總算落下。

    皇帝笑道︰「靖王妃,上前讓朕看看。」

    阿觀縮了兩下後,還是讓齊穆韌給拉到身前,她皺起雙眉,乖乖站到皇帝面前下跪,行一個中規中矩的禮。

    「臣妾給皇上請安。」

    「行了,快點起來。」

    阿觀起身,退兩步,又退到齊穆韌身邊,好像他是張保命符,有他在,她的小命才保得住。

    阿觀也覺得這樣不好,但她控制不來自己的下意識,而齊穆韌很享受她的下意識,喜歡當她的牆、更喜歡被她依靠。

    「是不是有人給靖王妃排頭吃?」皇帝笑問。

    阿觀直覺搖頭。

    「稟皇上,並沒有。」

    她這是在睜眼說瞎話?滿屋子的人全听見了,她敢蒙騙皇上?

    「是嗎?」皇上有趣地揚起眉梢,她肯定不知道欺君之罪有多大條?

    「是啊,嫂嫂們都對臣妾很好,給了臣妾大禮。」

    「嫂嫂好,那其他人呢?」

    「瑛公公好,帶臣妾認人。皇太後和娘娘們更好。」

    「怎麼個好法?」皇帝追問。

    「羨美人之良質兮,冰清玉潤;慕美人之華服兮,閃爍文章。愛美人之容貌兮,香培玉篆;比美人之態度兮,鳳翥龍翔。其素若何?春梅綻雪。其潔若何?秋蕙披霜。

    其靜若何?松生空谷。其艷若何?霞映澄塘。其文若何?龍游曲沼。其神若何?月射寒江-遠慚西子,近愧王嬙。今日,臣妾是大大開了眼界。」

    阿觀從《紅樓夢》里盜來的夸獎,讓一屋子女人不管真心、假意全笑得花枝亂顫。

    「穆韌,昨兒個你往媳婦嘴里喂了幾斤糖?」皇太後笑道。

    齊穆韌覷她一眼,又是從《古文觀止》里面盜來的吧,都說痛恨、說不肯背,臨到用時,還不是說得淋灕歡暢?

    「回皇奶奶,她夸人的話不是一句一句,而是一串一串的,若不是這樣,孫子豈能著她的道。」

    齊穆韌說完,皇太後和皇上笑得開心不已。

    「行,下次朕心情不好,你就到朕耳邊說說好話,令朕開心開心。」

    「臣妾遵命。」

    阿觀嘴里說遵命,臉上卻忍不住痛苦表情,四皇子妃瞧見了,低聲道︰「油嘴滑舌。」

    她的話讓皇帝和四皇子臉色一凜,就要發作,葉茹秧趕緊上前,拉起阿觀的手走近皇帝跟前,岔開話題。

    「皇上,今兒個臣妾要替咱們家小妹妹討公道,茹觀從小就嬌憨瞻怯,不懂得耍心機,若不是這副性子,怎會進王府多時,都得不到靖王爺青睞?幸好王爺慧眼,也幸好日久見人心,慢慢品出我們家丫頭的好來,否則房中事,我這個姐姐就算操碎了心,也幫不來妹妹的忙。」

    齊穆韌不進新房,此事眾所周知,皇貴妃這樣子說話,等于搬了台階給自己的兒子、媳婦下。

    強!涪觀在心底對她豎大拇指,玲瓏剔透的幾句話就把四皇子妃的挑釁給揭了過去,再沒眼色的人,也不會把方才的事拉出來,惹得皇帝不痛快。

    「行啦,當著這麼多人面前給自家妹妹討公道啊,你也顧慮一下穆韌的面子,好歹他也是你的晚輩。」皇帝莞爾。

    「今天臣妾給靖王爺一個面子,哪日,他再欺負我家妹子,我可不依。」說著,她把阿觀的手交到齊穆韌手上,親親熱熱的還真像個慈祥長輩。

    「皇貴妃請放心,穆韌以後不會犯同樣錯誤。」齊穆韌兩句話,讓皇貴妃笑燦了眉毛,一旁為妻子無知舉止而憤怒的四皇子,也微微揚起嘴角。

    倒是大皇子妃、二皇子妃多出幾分深思表情。

    皇太後說道︰「哀家乏了,穆韌,扶哀家回去歇歇。」

    齊穆韌上前,所有人起身恭送皇太後。

    再次入座後,皇貴妃有心拉攏阿觀,刻意在皇帝面前提起她雕的水果盤,皇帝興致高,也講起上回的壽禮,就這樣,所有人以阿觀為話題,聊上半天。

    阿觀依然扮巧裝乖,不多話,表現出一臉老實,心底慢慢數著秒,等待齊穆韌從一堆爾虞我詐的算計中,把自己給撈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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