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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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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馬甲乃浮雲]睡睡有今朝(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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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 01:46:14 |只看該作者
  進來的人,是唐簡。

  我就這樣,坐在椅子上,電視機裡還播放著狗血而通俗的肥皂劇,大腦瞬間空成一片。

  唐簡也見到我了,他本來是面無表情進來的,但是跟我目光撞上的那一刻——

  我能清晰的看到,他眼裡的有什麼東西輕輕晃了一下。

  他飛速的跳過我眼睛,朝我就像是陌生人那樣微微頷首,便往更裡面走。

  譚南清立馬站了起來,像只蓄勢待發的惱怒的貓:“你來干什麼?”

  唐簡笑了起來,眼睛裡有好看而自信的神采,整個不算亮堂的病房都被他這個暈染開一層亮度,他說:“我當然是來看看外公了。”

  我突然跟打了雞血一樣,一整個人協同我一整顆心都像是被重新吹起的松垮氣球,八卦模式全開。

  ××××

  我也沒那麼小氣矯情,既然顧行止那麼放心,我也欣然接受唐簡送我。

  和他兩人一起走出病房,剛才裡頭的壓抑氣氛也瞬間消散,也讓我深刻覺得,現在身邊的這個男人,也已經完全給不了我任何的壓力。

  此時的我是放松的。

  於唐簡,他如今的生活我完全不想干涉;而於我自己,他也算是徹底退出了我的生命。

  我們倆一言不發走著,倒也不算尷尬。

  唐簡在我身側,也是不緊不慢,他現在也是而立之年。

  比起以前那青年時期的爽朗干淨更多了點陳韻的男人味。走廊上時不時有護士推著病人路過,看他的眼神大多帶著點傾慕的意味。

  他率先開口了:“現在還好嗎?”

  “還可以吧。”我答道。

  唐簡又問:“他對你好嗎?”

  我把垂到臉頰的劉海隨意撥到耳後:“你不是也看到了嗎?”

  “這樣啊,”他這三個字如同彈跳的橡皮球,完全處在很輕松的狀態,他又跟著說:“看來你還是要陪著顧行止他們家一起拋棄我了。”

  我完全聽不懂他在說什麼,抬起眼困惑的看回去。唐簡的臉上,卻是叫我心驚的一幕,他放佛是要企圖完成一個毫不在意的笑容,可是眼眶附近閃爍的東西卻完整而殘忍的潰擊掉他的所有偽裝。

  我沒看錯,他哭了。

  ****

  任何一個男人在你面前哭你肯定都會手忙腳亂吧,我趕緊從包裡翻出一張紙巾遞給他:

  “你沒事哭什麼啊?”

  他壓根沒接過我的紙巾,而是就著我送過去的手臂把我拉進他懷裡,用力地抱緊了我。

  放佛是要深刻嵌進血肉和皮膚那樣的力道,我完全掙脫不了,連呼吸都放不開。

  我皺起眉:“唐簡,你別這樣。”

  他在我耳邊,他的聲音已經開始哽咽:“三十秒之後就放開你。”

  “你又要發神經嗎,”我拼命把語氣維持在一個平穩的檔度,我怕我下一秒就要抽手去給唐簡一耳光:“你再這樣你別怪我打你。”

  他絲毫沒有要松手的意思:“那打我吧。”

  “你腦子有病嗎?別他媽犯賤!就這麼難放手嗎?臥槽!”我終於忍不住了,手臂動不了,只好用勁踹了他一腳。

  我今天穿的細高跟鞋,他肯定是耐不住,果然吃痛松開了我。

  唐簡再抬頭的時候,臉上的眼淚放佛就沒存在過,只送給我一片坦蕩清朗:

  “走吧,沒事了,我心情好多了。”

  他身後的窗戶外面已經是風起雲湧,天色暗了下來。

  今天真是出門不幸,先遇渣男,又要下大雨!我往肩膀上提提包,加快腳步往前走,不想再和瘋子再有什麼交集。

  唐簡腿長,很快就跟了上來,在我身邊喋喋不休:“薛瑾,就這幾年的事情,從你認識我開始,還有以前在我身上的東西,你難道一點不想聽聽我的解釋嗎?”

  “關我什麼事,我完全不想聽你解釋,”我停下步子,直視他:“哦,對了,你不是已經用一張支票簡短而有力地解釋過了嗎?”

  他拉住我不讓我再走:“那件事是我不好,我那時候氣瘋了,氣昏了頭你知道嗎?我沒法接受你已經跟另外一個男人在一起了。”

  我好笑,抽手打算給他一耳光,被他輕易躲開了:“我不能找別的男人,真是好笑。這麼多年我還要一直“小螺號嘀嘀嘀吹等著二逼快快回”嗎,那我比你這個二逼還要二逼!你到底是哪來的自信啊?你是上帝嗎?就算是你是上帝,老子也不會當一直的耶穌教信徒!”

  他勒緊我手腕,語氣已經有點倉惶:“那好,我們不糾結這個問題,那你覺得顧行止他是真的喜歡你嗎?我是一個男人,我也看得出來顧行止,他對你的態度是喜歡你嗎?你騙自己做什麼?你會吃虧的,薛瑾,他根本不愛你。你一點都感覺不到?你一直自欺欺人得很有意思?”

  “你還這麼自大啊唐簡,”我一下子被戳中軟肋,原本醞釀膨脹的底氣刷的跌入谷底:“顧行止清清楚楚告訴你他一點都不喜歡我了?那當初他為什麼找我?”

  “你還在自欺欺人,你說你傻不傻?”見我平靜下來,唐簡本來焦躁的表情已經溫順下來:“我現在跟你說這些話,目的不是為了讓你再和我在一起,我只是怕你在顧行止那受傷,眼睜睜看著你為一個根本不愛你的男人犯賤,這才是我最難受的地方。”

  “呵呵,你依然擅長說一些冠冕堂皇的話嘛。”我環臂干巴巴笑了笑:“你知道我現在想說什麼嗎?我想說,去你瑪麗隔壁!”

  我跟唐簡爭論了一路,到一樓回廊口的時候,外面已經是滂沱大雨。

  還好今天看太陽大帶了傘,我從包裡翻出陽傘,撐著打算就走。唐簡又拉住我不讓我多邁一步,在大雨裡他的嗓音被模糊在強烈流動傾倒的水裡,有點聽不清——

  他說:“弟妹,你打算讓表哥一個人淋著嗎?”

  “死在雨裡我都不管。”我用力甩手想掙開他。

  他好像在醞釀什麼,而後如釋重負的舒了長長一口氣,他沖進雨裡,忽然一把搶過我手裡的傘,像是抱小嬰孩那樣我把單手懸空抱起來,他綻開一個明亮的笑,身後灰蒙蒙的天把他牙齒襯得潔白。

  “傘太小,沒辦法了,只能這樣了。”

  這一場景讓我有點懵懂,有些回憶就像頭頂滂沱的雨水一樣傾倒下來,唐簡的灰色襯衫帶著雨氣,黃色雨傘的光暈,和他本來身體的溫度包裹住我,恍惚間我竟然忘了要推開唐簡從他身上下來。

  等我反應過來,我掙脫他,落到地上,地面積蓄的雨水瞬間轉移到我沒有防水台的高跟鞋裡。

  唐簡皺眉看了看我腳面,眉毛依然是快活的上揚:

  “每次出門果然都不注意天氣穿衣服啊,”

  他好像還一副很自在的“我還是你男朋友”的狀態埋怨我:“下次別這樣了。”

  這個人真是在厚臉皮的挑戰我的最低底線啊,我深呼吸仰臉,剛打算抽手給唐簡一巴掌的時候,我的手突然懸在半空中動彈不了。

  我的心也是。

  隔著透明的雨幕,顧行止半個人暴露在三樓病房的窗口。因為雨太大,又太遠,我完全看不清他的臉,但我隱隱感覺到,他確實是在看我。

  過了一會,他轉身離開窗戶,徹底消失在我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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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 01:46:43 |只看該作者
  【口二六】

  “我覺得你根本不需要解釋,”顧雪琪在我對面一個接一個的往嘴裡送香蕉片:“顧行止那種人總是一副勝券在握胸有成竹的樣子,應該給他點教訓。”

  她又吸了口奶茶:“太自負了吧,他們一家子都這樣。”

  我攪了攪果汁:“顧雪琪,你已經結婚了。你當然可以毫無壓力像個閒的咪脹的貴婦一樣淡定地對別人的家事評頭論足,可我是當事人啊,我現在就如同一個被老公捉奸在床的偷情少婦,特別有可恥心和愧疚感。”

  顧雪琪白眼快翻到頭頂:“被老公捉奸在床的偷情少婦不正是你夢寐以求的場景嗎?當年聲稱‘一個女人一輩子睡五個男人才夠本’的薛同學居然跟我說可恥心愧疚感?”

  我笑了:“顧行止一個頂五。”

  她:“你怎麼知道,你睡過他了?”

  “嗯。”

  顧雪琪站起來越過桌子搖晃我:“你睡過了?你睡過他了你都不告訴我!都不來分享一下感受!”

  我托腮把自己弄成一朵傻逼兮兮的向陽花:“剛剛不是分享過了嗎?一個頂五~”

  非常不能明白,我和顧雪琪的話題走向為什麼永遠都能被引向床上。

  每次正直而莊嚴的開始,都用黃色齷齪收尾,真蛋疼。

  “好好,收起你那副發春樣,”顧雪琪坐回原位:“我們以後再討論,當務之急是昨天那件事,我現在就問你一句,你願不願意賭?”

  我看過去:“賭什麼?”

  “你家那位一個頂五郎現在對你有沒有感情,你冷淡點,就像他對你那樣。看他會不會主動來找你,”顧雪琪把奶茶一飲而盡:“你看怎麼樣?”

  ××××

  我沒有同意顧雪琪的提議,因為顧行止是個變態,冷漠又自我,我不覺得我不理他的話,他就會主動來找我,我還沒那麼高的自信和勇氣。

  而且我已經三十,真的賭不起了。

  拿這段好不容易得到的感情來當賭注,盡管可能也許它還沒有完全屬於我。

  我完全做不到。

  中午休息的時候,我主動給顧行止打了個電話,問他:“在干嗎呢?”

  他那邊很安靜,一把聲線低沉好聽,他根本就沒回答我問題,而是反問我:

  “薛瑾,跟我在一起是不是很累?”

  我一整顆心隨著這句莫名的疑問全部被吊了起來,忽然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大概是見我一直沉默,他又說:“馬上要開會了,再說吧。”

  說完便掛了電話,徒留下一段急促的嘟聲。

  明明就是一串短促無聊的同音節,還是輕輕松松地擊潰了我。

  我一直沒放下手機,一個人坐在辦公室裡,渾身的力量像是被憑空抽散,半晌都沒有再動一下。

  等力氣重新回到我身上的時候,我給顧雪琪發了條短信:

  他剛才問我跟他在一起是不是很累,他言外之意是如果我說累他就要跟我分手了?你還說讓我賭,現在真搞笑,現在看來就算我不賭,他也一點機會都不給我!

  顧雪琪很快回了我:照照鏡子看看你樣子,他說分手了嗎你會不會想太多?因為人家隨便問的一句話就把自己弄成一個二逼,你到底是有多愛他?而且顧行止有那麼玻璃心嗎?看見你被一毫無壓力的男人抱了就哭著喊著要分手嗎,你以為他是你?強悍點做不到嗎,不要這麼患得患失,我親愛的老少女。

  讀完顧雪琪的短信,我想起五年之前,那會我還不是個“老少女”,但也不能稱得上是真正的少女,我就待在青春的尾巴,那時候熱衷於生活的每一刻,公司裡我還在底層,快樂而忙碌的面對上級的刁難。身邊還有也許真正愛我的男孩子,關懷我所有的興奮與哀痛,我和他發的每一條短信都熱情洋溢像是精美的詩歌。和同樣的少女朋友們,還能在奶茶店坐一下午完全不覺得無聊的開心聊天,話題總是反復,木村拓哉長得真帥你這個花癡色女。

  我現在看著小圓鏡裡面的自己,已經習慣冷著一張臉,化起遮掩一切疲態的妝容,平靜的穿行在同事之間,管他們在我背後扎小人下詛咒還是怎樣。

  成長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把我們從人變得不像人,不是人。

  直到幾個月前碰見顧行止,我才會覺得自己的生命好像又鮮活起來。

  原來我還有動心,痛心這樣生動的感覺,這麼一段時間,我覺得自己是栩栩如生的。

  總聽人說,真正愛的只有兩個人,一個是自己,還有一個是自己的想象。當有一天覺得他不愛自己,只是沒有符合想象而已。

  我就從未覺得顧行止有多愛我過,但是我也沒有因此離開他。他這麼不符合我的想象,甚至還不如唐簡給我的溫情十分之一多,可我還是捨不得放手,我想我是愛上他了。

  我真的愛他,就像個打傘蹲在那自導自演我是香菇的傻逼一樣愛著他。

  想到這,我鼻子酸的不行,想流眼淚,可是又不能真正哭出來,如果我現在痛痛快快哭一場,我還要再花半個小時補妝,然後多加半個小時的班看完這個季度的財務報表。

  我現在特別想做的就是給顧雪琪發個短信:今天晚上去喝個小酒。

  顧雪琪很快答應我:好啊,大凡正好在我家呢,她說也一起去。

  我抽抽鼻子把酸意送回身體深處:她不是剛生完孩子嗎?能喝酒嗎去個妹啊。

  顧雪琪回道:她一定要去,說又生娃又坐月子的好久沒跟姐幾個聚聚了,特別想你。你要是再敢剪我頭發我剪你胸部!

  事實還真是這樣,獲得一份友誼,並沒有比獲得一份愛情容易,擁有一個男朋友,也未必見得比擁有一個女朋友可貴。

  我心情好得多:好,家庭婦女真可憐,咱們菩薩心腸慈悲為懷讓她來吧,我們一起謀殺奶媽哈哈哈。

  ××××

  難得當年的高中鐵三角又聚到一塊,我們在瑞艾酒吧開了個小包廂,邊喝邊唱歌,好久沒見大凡了。她剛生完孩子,身材微微發福,皮膚卻好得像是陶瓷,我拉住她,“你現在怎麼這麼美,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少婦風韻啊?”

  她擺手:“哪裡哪裡,倒是你,一張臉就沒變過啊。我還想著這麼久都沒見到你了,你也該老點了吧,怎麼還跟大學時候一樣。”

  顧雪琪端了盤菠蘿片進來:“人家薛瑾家裡有個一個頂五郎,年輕氣盛精血旺,薛瑾能不青春常駐跟個老妖精似的嗎?”

  “咱們能別這麼色嘛!”我把沙發上的抱枕扔到她身上。

  她端緊盤子避開我:“姐姐,你別找我洩欲。這邊消費也太高了,就個包廂加菠蘿送掉我半個月的零花錢。”

  “得了吧,款姐。”我又砸過去一枕頭,顧雪琪終於氣的擱下菠蘿沖過來掐我了,我們三個人笑著在沙發上扭成一團,玩了一會,喝了點酒,顧雪琪那個總是zhuangbility的人又裝小資唱青春蛋疼文藝歌曲,再加上昨晚老想著顧行止的事情實在是沒睡著,夜裡醒來好多次,我聽著聽著都犯困了。大凡見我不在狀態,遞給我一枕頭讓我先瞇一會,我也照做了。

  睡得迷迷糊糊手機好像在震,我給接了起來,那頭問:薛瑾嗎?

  我懶洋洋“嗯”了一聲。

  他又問:在家睡覺吶?

  沒有,我翻了個朝向沙發背:在酒吧呢,喝了點酒。睡一會,煩死了。

  他落下一句“我去接你”就匆匆掛了電話。

  過了一會,好像感覺有人進了包廂,我聽見顧雪琪怪叫了一句:“我不是叫一個頂五郎過來的嘛,你怎麼來了?”

  那人聲音裡透著濃重的笑意:我自己來的。

  然後聲音主人的身影就罩了過來,他拍拍我後背:“薛瑾,別睡了,回家吧。”

  我翻了個身半睜開眼,看見一張曾經縈繞我年輕時光所有好夢的熟悉的臉:“唐簡,你怎麼來了?”

  “都這麼累了,你就別在外面玩了,我接你回去。”

  顧雪琪也走了過來:唐簡,我叫顧行止過來接她了,你這樣好嗎?

  唐簡面色不變,一句話把顧雪琪噎了回去:“那他來了嗎?或者,他先來了嗎?”

  他沒來呢,我頭腦雖然昏昏沉沉,心口卻被重物狠狠鈍擊了一下。

  唐簡打橫抱起我,我覺得姿勢難受,晃著腿要下來,他也放開我了。

  扶著我,沒在意顧雪琪的目光,扶著我走出酒吧。

  我今天喝的不多,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渾身不舒服,頭重腳輕,走不動。

  唐簡摸摸我的額頭,“薛瑾,你頭真熱。快回去吧,這會鬧小脾氣,是跟自己身體過不去。”

  “嗯,”我答應他,直起身酒吧外面走,外頭不比酒吧裡舒服,相反更是馬路邊那種難受的燥熱,我舉目四處看了看,視線觸碰到某個地方的時候,我周身立馬又是如墜冰窖,大腦清醒了一半。

  顧行止的那輛熟悉的賓利車正停在酒吧門外,他也從剛巧從上面下來,他好像是剛從家裡趕著出來,都沒穿正裝,只松松套了件T恤,就像個好看的大學生一樣。

  他也沒什麼遲疑,徑直朝我們走過來,停在我跟前,放佛壓根沒看到唐簡這個人,長臂一攬把我輕松拉到他身邊,這才對唐簡冷淡的說:“好了,我來接她,你可以走了。”

  然後又垂頭看我,習慣性皺眉:“你怎麼又喝酒了?”

  他此刻莫名責備的語氣,一下子擊潰了我,我想不明白,為什麼每次,每一次在顧行止面前,都是我最狼狽最二逼的時候,我真的想不通。

  他衣衫平整,在路燈下就像一尊俊美的雕塑,我低頭看看自己,垮塌得像是被丟棄的木偶人。

  我鼻頭又發酸,咬著牙忍住想要落下的眼淚,故作平靜說:“喝酒都管我,我喝一點都不行嗎?”

  他皺痕更深:“我是你男朋友,我不管你誰管?”

  “你把你自己當我男朋友了嗎?”他這麼一說我又覺得好笑,完全不想再哭,語氣平淡的敘述:“你今天不是問我跟你在一起累不累嗎?現在看到你,我想到答案了。我不累,真的一點都不累,而是快瘋了,情緒不受控制,行為不受控制,變得像個神經病一樣,真的快瘋了。我真想跟你分手,就算你不說,我也早就這麼想了,能讓我回歸正常人的生活嗎,可以嗎?”

  我說完,抬頭看顧行止,他本來因為慍怒或者驚詫而明亮的瞳孔,像是被突然罩住的燭火——

  閃了一下,就熄了。

  我用力撥開他握在我肩膀的手,直至一點點徹底離開我的身體,回頭看看唐簡,他也只是注視著我,溫和得像是一池春水。卻也沒有一點能溫暖我心靈的力度,最後我才看到站在酒吧門內往我們這邊眺望的顧雪琪,我能清晰的聽見自己的聲音已經帶了悶燥難聽的哭腔:

  “顧雪琪,送我回家!”

  ××××

  回家的出租車上,我就已經邊流眼淚邊說胡話,我躺在顧雪琪腿上,她就一直摟著我的臉。回到家,朦朧間能聽到我老媽叫了句“怎麼都燒到39度了作死啊,本來就笨越燒越笨!”,然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早上起床的時候,每次發燒我都恢復得很快,已經能神清氣爽的下床刷牙洗臉了。

  吃早飯的時候,我老媽說:“多大一孩子了,為了多打點破事糟踐自己身體,又哭又鬧的。”

  我喝了口牛奶:“下次不會再哭了。”

  收拾碗筷的時候,我媽坐在沙發上打毛線,看了我好幾眼,我被她看的發毛,問:“老看我干嘛?”

  她面露難色,過了一會,才說:“姓顧的車在樓底下停了一夜了。”

  我邊抹桌子邊回她:“哪個姓顧的?”

  她說:“還能有哪個姓顧的,雖然不曉得你們發生了什麼事,你還是去看看吧,斷也斷的干淨點。”

  我放下抹布答應她:“好。”

  下了樓,果然,顧行止的黑色賓利車很可惡的壓在我家樓道口。

  我還沒走過去,那車的車窗就已經被搖下,顧行止坐在裡面,看著我,神情還是一如既往的冷淡。

  他隨即下了車,走過來問我:“身體好點了?”

  我恨不能自動生成一個QQ表情裡面的淡定扣鼻屎回答他:“很好,好得不能再好,身心都好了。”

  “你要跟我分手?”

  “嗯,”我抬眼看回去:“我想清楚了,一定要跟你分手。”

  他也直視我:“我不同意。”

  “嗤,誰管你同不同意!我去上班了,拜拜。”我冷嗤一聲,甩包走人。

  他顯然沒有一點沒放我走的意思,拉住我,緊緊攥著,沒有一點要松手的意思。

  他的眼底黑色流動,放佛要醞釀出一次盛大的海嘯。

  我急了,胸腔裡全是怨氣:“你現在什麼意思?抓著我不松手干嘛?那個小雲,不是挺好的麼,看見我進個病房都能回憶起她,利用我來氣氣你們家的仇敵我的前男友你不是一樣做的很開心嗎?你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嗎?怎麼辦呢,我喜歡你所以自作孽啊,明明心裡通透,還得為了你犯二!你現在還不放過我嗎?”

  顧行止努力平穩著情緒,手上的力度卻是絲毫沒有松懈,他輕笑了一聲,說:“你果然還是什麼都不懂,根本不關小雲的事,只是想起我初三住院那會你偷偷進來給我送東西的場景。我也沒有任何要氣唐簡的意思,你確實多慮了。”

  我本來已經平靜的情緒又全部波動起來,在他面前,我又變成一個瘋子:“是,我什麼都不懂,你聰明我笨蛋,所以完全配不上你。你這姿色這財力,肯定那麼多姑娘為你前赴後繼,你為什麼偏要玩我呢,我三十歲了,三十了!我沒有再多的三十年供我揮霍,你為什麼不找別的姑娘?年輕點的,二十來歲的,怎麼可能沒有?”

  顧行止還是面不改色,嗓音還端在一個平穩而淡定的線上:“我的字典裡沒有別的姑娘這個詞。”

  “那你字典裡有什麼詞?你告訴我啊!”我開始拼命想抽出自己的手,但是完全沒有辦法。

  等我打算捧起顧行止的手狠咬一口擺脫他的時候,他另一只手臂環住我脖子把我帶進他懷裡,死死地箍住我,在我耳邊說:

  “你的名字,薛瑾,都是你的名字。我昨晚在車上坐了一夜,滿腦子都是你。我很想禁止你跟唐簡接觸,其實我非常介意。拜托你以後不要跟唐簡在一起,我心裡非常不舒服。”

  他這句話的音調還是那麼淡定,卻讓我所有的掙扎都全部潰散,有些分不清是欣喜還是委屈的東西溢滿,這些情緒全部在我身體裡翻湧,不可抑制的控制了我的淚腺,一滴灼熱的東西瞬間從我眼睛裡冒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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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 01:47:05 |只看該作者
  【口二七】

  我人生都過去三分之一,雖然一直缺男人,或者說好男人。

  但是朋友卻一直沒少過,比如顧雪琪,她就一直陪在我身邊,精力充沛活靈活現永遠是幼兒園剛剛畢業,時間在她身上剝落掉的閃光點比我要少得多。

  大學那段時候,她沒還跟林維淵在一起以前,從來不缺乏男孩子的追求。我也有,但是大多不是我喜歡的,可我心理過於軟弱,很少強硬的去拒絕並不有多討我喜歡的對方,只能一直消磨至他們的熱情都消散;顧雪琪卻不一樣,她可以完全無視那些男孩子的黑臉,毫不在意的甩出“等你身高180了再來找我”“不好意思,我是外貌協會,我不想跟你約會”“你確定你寫的是情詩而不是悼文,你是不是還要叫我顧主席?或者替我豎個人民烈女紀念碑?”“是的,你剛才在台上的街舞棒極了!讓我想起了我年少的故鄉,繁華街道上……那技藝精湛的耍猴裡面的猴!”“我真的沒辦法接受宅男,一邊對著電話這頭的我說愛你一邊高頻率的打飛機嗎?我還沒這麼重口味啊少年!”這樣刻薄的詞句……

  我那時候跟她走在一起都怕被暗殺,但我其實非常羨慕她。

  當別人都在為細水長流的沾沾自喜的時候,她一個人帶著潮水的姿態濃重且迅速地席卷過自己的生命。

  不是說平淡不好,只是通常會把生命該有的熱忱和稜角消滅。

  就像我現在一樣。

  顧行止抱著我,我根本看不到他的臉,表情。視界裡只有早晨溫柔的曦光,他玉石一樣的皮膚上細微的絨毛都展露無疑,停留在我耳畔的屬於一個男人的均勻沉實的吐息以及他腳下的影子都略顯出罕見的溫存,這些都給了我心軟的理由,我抬了幾次手想回抱他,頭腦裡浮現的卻是顧雪琪問我的話,你要不要賭?我手指動了動,最終還是垂到身側:

  “放開我。”我說。

  很明顯能感覺到顧行止的身體有微小的一下僵硬,出賣了他深處的錯愕的情緒。

  我把他向外推,迫使他離我半臂開外,加重語氣:“放開我!我不說第二次。”

  他還是妥協了,很快松開鉗制著我的手臂。我像是被突地從絲繭裡抽出的蠶,這時才能微微抬顎近距離看顧行止的臉,依舊是惱人的面無表情,讓我懷疑他剛才的那段類似於表白的話是否只是自己的錯覺。

  人生總要利落一回。

  我對著影子理了理兩邊翹開的發絲,抬頭看他眼睛:“不是分手了嗎,顧總來找我做什麼?索要分手費?”

  顧行止沒急著回答我的話,只捏捏眉心,這才讓他的五官露出一點一夜未眠的疲態,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裡有讓我心口隱隱疼的血絲:

  “為什麼要分手,沒有任何理由。”

  我:“昨晚已經說過了。”

  他問我:“就因為累嗎?”

  他此刻的語氣有點刻意的風輕雲淡,倦態的啞意依然沒被我的耳膜放過,就像一根結實的細線綁著我心口生疼,我的胃甚至都被帶的疼起來。但是,負隅頑抗的自尊心在作祟,我只得轉眼看向別處先穩定心緒,怕再看他兩眼所有偽裝都要潰散。可我說話都趨向語無倫次,完全是在胡亂找理由,頭頂途徑的麻雀嬉鬧都像是在嘲笑我的卑懦——

  “不止,我現在想想吧,自己可能只是喜歡你的臉,”我逼迫自己看回去,放平自己的嗓音,用力在臉部每一塊地方上施展出嫌棄:“今天看起來突然不好看了,我就完全對你沒興趣了,真的。而且吧,你那個太大了,跟你做|愛一點都不舒服,我以後肯定受不了。我個人是這麼認為的,一個螺絲釘應該找一個能承受得住它的,與它相配的同型號的螺帽,這樣最好不過了。”

  ××××

  數日後,某個陽光明媚的周六,顧雪琪來我公寓串門。

  “哈哈哈哈哈,薛瑾你不帶人身攻擊的吧,還用那麼正經的語氣打那麼猥瑣的比方,”顧雪琪笑的在沙發上打滾,我覺得她都快內傷而亡:“然後呢?顧行止什麼反應?”

  “不還是跟你學的嗎?”我把自制雙皮奶放回冰箱,抱出西瓜:“他面色陰沉地問我‘就這樣?’”

  “普裡斯夠昂~”

  “底下沒什麼的,我嗯了一下就很傲嬌的扭頭上班去,給他留下晨風中飄逸背影一只。”

  “這就沒了?”

  我沖洗砧板,“你還要什麼?難道那麼泠然淡薄的顧總經理還要再抱回我馬教主附體一般的咆哮一句我不要別的,我就要你這顆小螺帽嗎?”

  “也是哦,”我在廚房都能聽到顧雪琪在沙發上火柴棍似的細腿在來回敲沙發墊的非常有節奏的嗨皮聲,混雜著她的話:

  “薛瑾你這次表現很好,你不是特別怕失去顧行止的嗎,怎麼突然這麼霸氣了?”

  我剖開西瓜半顆,露出紅色的瓤,甜香溢出:

  “我不是霸氣,只是想通了好不好,而且我也跟老媽說過了,過幾天開始恢復相親生涯,不會再那麼挑了。並且承諾明年一定給她個孫子。她很開心啊。”

  顧雪琪不知道什麼時候也跳到廚房來了,撈起一瓣啃了一口問:“真的想這麼明白了?”

  我把刀架回案板:“說實話,沒有!完全沒有!顧行止起點那麼高,我怕我跟一堆爺爺叔叔相親我會瘋掉,不,一定會瘋掉。其實我寧願在顧行止身邊瘋掉,他如果現在回頭來找我,我肯定馬不停蹄的朝他飛奔過去啦!不過距離上次那個清晨都已經過去快一個月了,他連電話都沒有給我一個,本來只是為了挑戰他,可是現在完全變成挑戰自我了。”

  我把西瓜一瓣一瓣往盤子裡放,邊放低聲音,朝顧雪琪看過去:“是不是覺得我很慫,才雄起了一下就陽|痿得這般快速。”

  顧雪琪注視了我一會,搖搖頭:“沒有,完全沒有,我覺得很好,”她思考了一會:“而且,我跟你說,你現在給我的感覺像什麼哦,像已經結婚的家庭少婦,比如你現在往盤子裡放東西的姿態,給我一種近似於我媽的感受,你以前明明不是這樣的,你不是都用勺子吃一大半的嗎?一勺一勺送給你的血盆大口,非常快速彪悍的……”

  我把整個人面向她:“什麼樣的家庭少婦?宅男最愛的那種?”

  她打望我一眼,說:“不不,有一窩孩子的那種大媽。”

  我真想砍她,想想還是算了。轉回身繼續剛才的動作,舉一只手在空氣裡打了個響指:“賓果,恭喜你答對了,我懷孕了。”

  一剎那,我分明有這樣一種錯覺,好像聽見身邊的顧雪琪石化並迅速垮塌,肢體像是碎石那樣一塊接著一塊,掉在地上的聲音。

  等她完全復原的時候,她已經快步遠離我十米開外,開始四下找自己的手機,邊神神叨叨:

  “我要給顧行止打電話!打電話!”

  我拉住已經近乎瘋魔的她:“不要打,他暫時肯定無法接受。是我的原因,我忘了安全期的日期,日本那天,是我搞錯了……”

  她扭回頭,一只手已經在鍵盤上撥號:“你打算肚子裡有一個別的男人的孩子,再跟無數之外的男人相親嗎?我無法接受這麼重口味的場景,我要吐了,薛瑾瑾!”

  我拉住她那只撥號的手:“你理智點行不行?懷孕的是我不是你,你怎麼比我還緊張,我會主動告訴他的,顧琪琪!”

  “你確定不會去自己一個人去三分鍾夢幻無痛流掉?”

  我把頭搖得幾近發暈,對天起誓:“不會。”

  但是她貌似還是一副撥通了電話的樣子,放到耳邊:“喂,顧行止嗎?先跟你說一下,今天不是四月一日,然後,我想要說的是,薛瑾懷孕了。”

  顧雪琪放下手機,疑惑地轉眼珠子掃了一下我的肚子:“你為什麼不阻止我?你真的懷孕了?薛瑾,我再問你一遍,你真的懷孕了?我的大腦現在還嗡嗡響,有一種如同聽到了明天就是2012的劇烈爆破感。”

  我倒回沙發,把事實告訴她:“確實是的,明天還是2011年。當然我也並沒有懷孕,我只不過說了玩的。”

  “你騙我!”她瞪大眼,完全是松一口氣的表情,又怒又笑:“壞人!你居然騙我你竟然騙我你欺騙了我的少女心你陪我精神損失費!”

  我把手枕到腦後:“坑爹的人生不需要解釋,而且你剛才裝模作樣的打電話不也是為了試探我嗎?”

  顧雪琪面露痛苦之色:“我不是裝模作樣的!薛瑾,剛才的事情我是真的很震驚。我真的打給顧行止了,他也接起來了!”

  我先前維持的耍完顧雪琪那種輕松得瑟的狀態一下子繃不住,從沙發上坐直身子,瘋狂揉頭發:“我靠,你還真是無可比擬的缺心眼啊。先別嚷嚷,冷靜,讓我想想策略。”

  “什麼策略?”顧雪琪淡定下來。

  我瞇眼看了看外面的白花花的高照艷陽,一錘定音:“好吧,我豁出去啦,將計就計,這次要賭就賭大點。”

  ××××

  我飛速的把自己手機電池和卡都給拔了,這速度簡直可以在牌局出老千。去洗手間稍微整理了一下臉,就和顧雪琪兩人驅車去了附近的一家咖啡館,我們曾經的老友嚴師哥非常准時的來到這裡,男的活的。

  “嚴師哥,”顧雪琪站起身,對著桌對面的男人臉上堆滿懇切的笑意:“今天就拜托你了。”

  嚴師哥以前是話劇社的副社長,今天叫他來,一方面是因為他演技委實不錯,另一方面便是他是咱們認識的單身男性裡頭表現欲最強的一位。

  嚴師哥旋即笑了回來:“今天就是讓我來扮演薛學妹的相親對象嗎,要什麼表演模式?羅密歐與朱麗葉?還是牡丹亭?”

  我語塞了下,也趕緊站起身:“不不,咱們就不要那麼浪漫主義了,現實主義再好不過。”

  他明白過來:“哦,好的好的!”

  顧雪琪舉起半杯紅酒抿了一口,對我搖晃手機,說的話也不知是調侃裡有真心:“顧行止的撥打頻率讓我整個人都快地震了,我現在去女廁所接電話,你們迅速進入狀態,薛瑾,我先預祝你馬到成功。”

  她轉身離開的時候,我聽見她對著那邊大聲,甚至有點挑釁意味嚷嚷:“薛瑾啊?廢話,她家當然沒人,她現在貌似在相親哦~你找她?你給我錢嗎?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她在哪……”

  ××××

  嚴師哥的演技真的不是蓋的,各種體貼的舉止已經讓我有如置身棒子劇,粉紅泡泡滿溢,我就差嬌羞地喊他一聲“嘔吧”!但是,當我把他的臉自行腦補成顧行止的模樣,我被這個想法寒顫得差點真的要“嘔吧”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每個推門而入的身影都會讓我一陣欣悅,但是即刻又落入巨大的失望。所以,這樣煎熬在鍋爐上的時刻,懦弱的我故作強硬的展示也在一點點崩潰。

  用開玩笑牽引出的一個完全虛擬的“孩子”賭顧行止對我的感情,真的是放手一搏了。

  媽的,三十年來我哪裡干過這麼誇張的事情!

  我心頭對自己的反復詢也漸漸轉變,愈發覺得自己可笑愚蠢,連語氣都衰弱到最終帶著自責和質疑的氣若游絲:

  “我該不該賭?”“這麼賭好嗎?”“也許我真的不應該賭……?”

  ……

  多天前的那個早晨,顧行止溫柔的懷抱讓我變成被繭絲包裹的蠶。

  直至今日,我都記得它的厚重安全,可是從它脫離我身體的那一刻起……

  如果結果是不能雙雙成蝶,軟弱的我也應該變成不顧一切的強勢點的飛蛾。

  如今能有力氣坐在這裡不計後果地玩顧行止,可能也代表著我已經可以用日漸壯大的內心和擔當面對過去,現在抑或未來的所有明滅燈火,利用三十年成長到今日的我,也應當明白這樣的事實——

  這些讓我愛慕迷戀的光,在溫暖我的同時,也會灼傷我。

  三十而立,保持熱愛人生的態度,也必須要具備承擔一切傷痛與後果的勇氣和能力。

  好在上帝對我這只傻飛蛾是偏愛的。

  十分鍾後,玻璃門外,男主人公迎風而至,盡管他臉色黑得嚇人。

  於我卻是相當開心的,我差點就要站起身去迎接他。

  像是得到某種承諾那樣,先前的驚疑懼怕都煙消雲散,我覺得我已經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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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發表於 2015-1-22 01:47:29 |只看該作者
  【口二八】

  眼看著顧行止已經朝這邊大步走過來,我朝對面的嚴師哥拼命使眼色,他恍然明白過來,並且男一號的出現好像更加激發了他的表現欲。我沒反應過來,就見嚴師哥緩慢地對我伸出手,長臂越過桌子,大拇指輕輕在我嘴邊刮了一下,加大溫柔效力,余留細微摩擦後的熱度。

  其實我嘴邊什麼都沒有。

  就在我以為顧行止要過來我們桌邊的時候,他停下|身,平靜地掃了我一眼,在我右前方的那方小桌坐了下來。也只是單單一眼,讓我本來隨意交疊的腿慢慢蹭了下來,正襟危坐。

  不能慫啊千萬不能慫啊!我在心裡打氣。

  再看過去,已經有妝容精致的服務生小姐去詢問他點餐,他還在盯著我,不,可能是瞪我,漆黑的眼睛灼亮,唇邊有點笑,荒誕意味的那種笑。

  我是第一次看見他這麼笑,皮膚表面上每一根寒毛都蓄勢待發。

  我忙移開目光,低頭喝咖啡,脖子梗得差點扭到。

  其實我也設想過顧行止來了之後會怎麼樣,最好的設定就是像三順裡的玄社長那樣,嚷嚷著女主懷了他的孩子然後把她強硬地拉到男廁所去接吻。顯然,顧行止是沒有這麼幼稚的,他更加熱衷於不動聲色的用眼神凌遲我,一刀又一刀。

  對面嚴師哥因為背對我,感受不到顧行止的殺傷力,還在自然的發揮演技,這時候,奶油南瓜湯被端了上來,又一個道具上場,嚴師哥更加亢奮,把自己的湯匙遞給我,說:

  “薛瑾,喂我一口。”

  我手指接觸到湯匙冰冷的金屬面:“誒?”

  “來吧。”他還撒嬌了:“我就要吃學妹親自喂的。”

  我黑線了一把,舀起半勺,微微前傾送到嚴師哥嘴邊,他“嗷嗚”一聲像貓一樣咽進腔腹。

  這貨的惡意賣萌害得我手一抖差點把湯匙給掉在地上。

  嚴師哥又扔給我一個非常嗲的撒嬌:“還要喂還要喂!”

  我左手抹了把額角的汗,右手打算繼續重復剛才的動作,結果湯匙已經被另一只漂亮的手給抽走了,指掌骨節勻稱,這雙手的主人罩下的陰影宛如摻了水的墨色一樣鋪蓋住我,不用猜也知道是顧行止。

  耶,終於還是憋不住了啊。

  我在心裡暗自比劃個V字,沒敢抬頭,只聽見他說:“你這是要在生產之前先找個人角色扮演媽媽和兒子?還是想養條寵物了?”

  他的對話沒有主語,但是內容明顯指向我。非常不爭氣也非常莫名其妙地,我臉熱了。

  但我真的不想功虧一簣,風平浪靜的開口頂回去:“啊,好久不見了,顧先生。”

  我話音剛落,顧行止把湯匙重重扔進碗裡的“匡當”聲驚得我渾身一顫。

  身邊的沙發陷下去一塊,顧行止已經很自然的在我身邊坐下來,端咖啡的服務生走過來詢問:

  “先生不坐那邊了?”

  “嗯,遇見老熟人了。”

  “哦,好的,祝你們聊天愉快。”

  愉快你妹兒……姐都想哭了……

  我打算揉太陽穴放松情緒釋緩壓力了,微側眸能看到身邊的顧行止手指正繞過咖啡杯壁,端起輕輕抿了口,他睫毛半斂,接著直面隔著桌子的那人:“這位先生覺得我女朋友怎麼樣?”

  嚴師哥正端著紅酒喝了一小口,估計是打算裝淡定優雅的,結果一下子被顧行止的話嗆得要死。

  我趕緊在桌肚下面踢了嚴師哥三下示意他可以功成身退。

  不料他似乎被激起了更大的表現欲,他把深情的目光放在我臉上:“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其室家。”

  顧行止又是一聲冷笑,沒急著回答嚴師哥,而是把視線轉向我,諷刺我:“之子於歸,宜其室家?你確定你沒在南瓜湯裡下藥?”

  我有點繃不住了:“我怎麼就下藥了?你以為人人都是你,要下藥才能發現我的好?哦不,你就算下藥了也發現不了!”

  “哦?”顧行止的臉色如同在觀賞搞笑的獨幕劇:“你是說……懷孕了跑出來跟別的男人相親的這種所謂的……你的好?”

  他的態度很快惹怒我,怒極反而想笑,但我怎麼也笑不出來,坐直身子果敢迎接他的目光:“謝謝你了,不經你發現我還沒想到自己這個好呢,足以跟你的‘一個月從來不主動聯系不管對方死活然後忽然現身說老娘是你女朋友’的好相媲美了吧。我們不是已經分手了,你到底是哪來的自信我還是你女人,我難道還要在你這樣的前男友身上還浪費時間嗎?聖母都得自愧不如了。唐簡二號,你說是不是呀?”

  如我所料,我們的交談不會愉快而平和。

  我跟顧行止是不一樣的,他就算有再多的情緒也會表現出多雲天氣時刻秋日的天高雲淡,而我越氣憤越會選擇胡亂說話,所有發洩的字眼夾帶著唾沫星子就像冰雹一樣往別人身上砸,同時也自虐般的砸在自己心口。

  而此刻,顧行止的憤怒是真實的展現在我面前。

  末日之前,我決定走為上計。我拎起沙發上的包,對著不想因為我而殃及的魚池嚴師哥說了句“嚴先生下次再聯系啊”,火速離開座位。

  緊跟著我這一系列動作的是顧行止沉靜且有力的聲音,那麼富有鎮壓力的,像是萬歲爺命令小太監,氣勢無限喲,我不服從我就要被拖出去砍頭那樣:

  “薛瑾,你敢多走一步試試。”

  我頓了一下,把腳上的高跟鞋踩得更快,別妄想了,老娘十頭牛都拉不回。

  不過還是被顧行止拉住了,咖啡館裡面的已經有客人在看我們,空氣裡像有一條緊繃的線,大庭廣眾的,我完全不想這麼高調,不耐煩低聲對扣著我手腕的那人說:

  “你到底想干嘛?”

  他聲音聽上去已經是咬牙切齒了:“你居然還敢走?”

  我隨便在腦子裡拎了一個理由搪塞過去:“我要去廁所,我憋不住了!”

  他顯然不相信我,也不肯放開我。

  我就知道他會這樣,想好下一句話扯謊:“我大姨媽造訪,要把裡頭的衛生巾翻出來給你觀賞一下嗎?”

  他把我的手掐的更緊,眉心的皺褶也更深:“你不是懷孕了?”

  “老子玩你的!”

  五個字雖是硬邦邦地回擊過去,但我還是挺心虛的,我甚至刻意回避去直視顧行止的面孔。視界裡,只有他的小半張臉有可窺一斑的英俊。

  我們站的過道兩邊桌子已經有少女小聲討論這裡,眼底有世界上所有女活人遇見八卦時,那種共通的興致盎然。

  ——緋聞婦女薛瑾真的很想尿遁啊。

  他還問我:“你真的沒懷孕?”

  我拿出老套的詞句來回答他:“比珍珠還真。”

  下一刻,顧行止就放開了我,在這之前,他把我曾經對他說過的話,一字一句幾乎原封不動拋給我:

  “玩我有意思嗎?”

  這個問題真可笑,不知道是對峙得心累還是站的腿酸,我順勢坐到身邊的一張空沙發邊緣,抬頭看他:

  “有沒有意思你不是比誰都清楚嗎?”

  顧行止沉默著,被頭頂水晶吊燈香檳色的光芒染成溫暖的色調,誰路過這裡都會覺得他是個優雅而冷峻的紳士,只有我才能看到他眼裡洶湧的怒意,也許他下一秒都要給我一巴掌了。

  我現在就維持著身體裡最後一點頑固,傻逼的頑固,僵硬地坐著,注視他的眼睛。

  我在心裡激動又慌張的肯定自己,又立即否定掉。

  也許我自以為多情的策劃,我的多情,我自信地賦予自己的多情,在他眼裡是可笑,還是可憐又或者愚蠢。

  我依然不想放棄,終於放出最後的狠話:“我們這樣也不是辦法,”我指了指咖啡館的玻璃大門,外頭白茫茫的天光普照,充滿光明和希望:“是你先走,還是我先走?嗯?”

  他很快回答我:“我先走,”他長長的舒了一口氣來緩沖自己的過激情緒:“走之前,我想做一件事。”

  我下意識問:“是要打我嗎?”

  “是。”他居然毫不猶疑,這個字被他說的鏗鏘有力。

  ——哎,果然還是討厭我了吧。

  我這人比較老實,為了方便他動手,又站了起來,“打吧。”我邊說邊縮起脖子:“你的字典裡沒有別的姑娘這個詞,難道就有男人可以打女人這個詞了?”

  “對你來說都有。”

  我臨陣退縮:“靠!你還真打女人啊你是不是男人啊。”

  顧行止似笑非笑,眼睛裡盛滿一點也不突兀的凜冽:“為什麼不能打你?今天我一接到顧雪琪電話我就直接臨時解散會議沖出來找你,路上我已經想好你要是真的懷孕我就娶你,你回報給我的是跟一個可笑的男人相親,還有你那些刻薄的言辭。實話跟你說,我並不比你好,就像你曾經說的一樣,沒見到你的這段時間,我也快瘋了,情緒不受控制,行為不受控制,變得像個神經病一樣。我還變笨了,完全沒猜到這是你自以為是的小聰明,依舊像個瘋子一樣生氣,闖紅燈開車趕過來,正常的生活正常的情緒都全部消失,現在我還自作多情的來你這裡自尋加重病情。現在也好,我終於可以走了。”

  顧行止說完話的時候,他投射在我眼裡的像素已經完全模糊,我真的不是故意想流眼淚。

  我都這樣聯想著被他打一下,然後淡定地看他離開再回去悶回被子裡大哭一場好了。

  他第一次跟我說這麼多話,腔調那樣言辭鑿鑿卻完全是示弱的味道,或者說我也第一次看到他這麼栩栩如生的表情,我逼迫自己丟到身體深處的犯賤因子又蠢蠢欲動冒出來,我居然受寵若驚的哭了。

  那天早上,因為他抱著我,我無法看到他的臉,所以也猜測不出他說的那些動人的情話是否真實可靠,我只覺得就是一場夢。可是現在,我隔著水霧都能看見他眼睛裡閃爍的東西,真是讓我又酸楚又甜蜜。同時他又把我對他說過的那些話原封不動的還給我,他記下了,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或者我現在已經可以大膽地猜測,他也喜歡上我了?抑或再更大膽點的猜測,他也愛上我了?

  可是他不是也要走了嗎?被我擅作主張地趕走了……

  “那打吧。”我聲音都有點窒息性的哽咽。

  余光裡,顧行止已經揚起手,我還是不可遏制地像烏龜縮起了頭。

  下一刻,狂風暴雨並沒有如我所料襲擊我,顧行止本來緊繃的身體像是斷掉的琴弦一樣松懈下來,又或者說是本來旺盛竄長的植物忽然因為暴曬蔫吧了那樣。我以為顧行止要打我的那只手臂,只是攬著我腦袋把我拉近,完全不帶一點強迫的,甚至可以說是輕柔的,像是籐蔓不動聲色的纏繞。

  他語氣溫柔得就像被流水緩沖過一樣,他問我:“這麼長時間來給你考慮了,你還不願意原諒我這個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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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發表於 2015-1-22 01:47:54 |只看該作者
 【口二九】

  我一定是在做春夢,否則顧行止怎麼會在大庭廣眾下擁抱我?

  我靠在他肩頭,正前方是咖啡館內壁灰色的反光玻璃,完整無礙的映照出我的臉,三十歲也已經過去好幾個月的一張臉,它被少女情懷這樣的因子所感染,眼睛亮晶晶,是任何眼霜或者美瞳都無法達到的效果,愛情是最好的化妝品。

  其實前幾分鍾我還一直在想,如果顧行止真的離開我,我就這麼安慰自己:

  不結婚會死嗎?不戀愛會死嗎?一直單身保持著少女的鮮活那樣過日子難道不可以嗎?一定要為自己的男人洗碗替自己的孩子搓尿布凍出一手紅瘡才是美好嗎?白天跟一堆家庭婦女家長裡短晚上等到深夜還不捨得關燈還在玄關處留著人|妻字條“飯在鍋裡我在床上”才是美好嗎?

  答案全都指向:當然,不,倘若真是這樣,我大概也會自甘墮落成“飯在垃圾桶我在別人的床上自己玩兒蛋去吧SB”。

  這樣之下,我沾沾自喜於自己的想得開,很睿智,可惜只睿智了一秒,也許根本沒有睿智起來,顧行止出現的時候,他用行動和語言又瞬間讓我褪化到原始階段,“i”淪為“o”,我又變回了一個弱智。

  回報著顧行止,我一直沒捨得撒手,還加重力道用手指勒緊他寬闊的後背,問他:

  “你剛才是不是說我要是懷孕了咱們就結婚?”

  視角一隅能瞥見他黑色清爽的頭發,他微微松開我:“嗯,怎麼了?”

  我也放開他,拉著他往咖啡館急匆匆外面走:“那我們現在去造孩子吧!我家還是你家呀?”

  “……”他失笑,攬在我肩頭的手順勢在我脖子後面輕掐了一下:“別鬧。”

  我瞇起眼:“誒——果然還是不行呀,老來子可比一般孩子聰明呢。算啦,不說笑了。其實我要是真壞了你孩子,我肯定,一定把他生下來!然後一定要告訴他一些話。”

  顧行止側過頭:“什麼話?”

  “然後告訴他,你爸對你可好了。懷你的第一個月,你爸為了你娘的身體,一個電話不打免得你遭受輻射侵害。可是你娘傻呀,她不懂,恨不得把手機供在家裡菩薩面只為等待你爸的電話,一條短信都是好的,都是很好的。”

  顧行止耐心傾聽完我說話,圈住我的腰,把我向他拉攏得更近:“要我跟你道歉?”

  “要。”我點點頭:“當然要!”

  他垂眼看回來,睫毛下面是讓人心馳的墨黑:“你也不打算解釋解釋唐簡,還有現在這個相親對象的事?”

  “我一整個人一整顆心都是你的,不解釋!”

  夏天都快冒熱氣的大馬路上,我大聲如是說,又回過頭問他:“你呢?”

  他完全沒有退縮,而是把問題又拋回來給我:“你覺得呢?”

  “你不是愛我愛的都快發瘋了嗎?”我故意點著下巴作沉思:“應該就是了吧。”

  我看他以示征求。

  他顯然被那句話給取悅了,返還給我一個很好看的笑容,

  “如你所願。”

  偏偏是這樣的笑容,可以把“太陽神”這樣的關鍵詞帶入的笑容,又讓我回憶起顧雪琪婚禮上頭一回見他,我大腦裡鳴奏起好聽的交響樂,婚禮進行曲,新娘新郎入洞房。

  ××××

  順其自然,我和顧行止同居了,或者說我執意要跟他住在一塊?反正不管如何,我的目的還是達到了。那天從咖啡館回來,跟他在附近一家家樂福逛了一下午,買了一大堆火鍋材料去他公寓燙火鍋吃,晚上十一點多的時候,他過來拉吃的大腹便便癱倒在沙發上的我,你該回家了。我抓著沙發椅把死都不松手賴坐在那:我不走,這就是我家,我才不要走呢。

  要是我媽在場,肯定要哭嚎一場:你哪裡是媽媽的小棉襖,你這個胳膊肘往外拐有了男人就不要自個兒家的黑心煤!

  不過在場的是顧行止,他露出有點為難的神情:不打個電話告訴你媽嗎?

  不用了!我媽不會不支持的!我利落地站起身,一個熊撲把他壓倒在沙發上。

  溫飽思□,我們第二次身體素質交流戰,在客廳的沙發上轟轟烈烈進行了。當然,顧行止這人比較少說多做,也是非常直截了當地發揮地主作風壓搾艱苦窮苦老百姓……耶,我又一次成功睡了顧行止!

  回去可以在我床頭的“平生不睡顧冰山,便稱流氓也枉然”的勵志字條上再寫下一筆“正”字的第二劃——

  我以後還可以多寫幾個正字,運氣好的話,應該可以寫一輩子吧。

  沖了把澡,我以完事之後軟無力推脫顧行止去洗碗,他倒也一點都不推辭。我閒著無聊,這才有時間在他公寓裡四處打量,他家真的很干淨,很干淨。干淨得不像有人居住過那樣,如果有機會賣掉的話,我完全可以領人參觀的時候欺騙他,這是裝修好了的樣品房哦~我們完全沒用過呢~而且那人一定會深信不疑。

  看完後,我又無聊起來,盤著腿坐在顧行止電腦跟前下了一個植物大戰僵屍興致勃勃玩起來。

  玩到夜間模式的時候,顧行止端著一盤水果,拖了一張客廳的凳子坐到我身邊,“多大人了,還玩這麼幼稚的游戲。”

  “這游戲很有深刻內涵的好不好?”我拿了塊蘋果塞進嘴裡,打算再去抓鼠標的時候,顧行止已經一把抓住我的手,趁我不備的,來的非常突然,我腦海裡閃過無數無數畫面,他要干嘛?結果他只是抽出手頭邊一張紙巾,替我擦起來。

  他擦的非常細致,眉心都因為專注而皺起來,輕輕在指尖慢慢捻抹,我臉刷的一下熏熱無比。心想——誒,遇到這樣專心致志為你擦手的男人你就嫁了吧。

  然後顧行止才放開我手,抱怨說:“髒死了,吃完東西就摸鼠標。”

  臥槽,沒等我發洩一下,他就迅速轉移話題:“說吧,植物大戰僵屍有什麼深刻內涵?”

  我噎了一下:“你不覺得植物跟僵屍其實是很虐戀情深的嗎?”

  “僵屍愛上了植物,不顧一切要往他們靠近。但是,植物喜歡的是自己的主人,以為僵屍是為了吃掉自己主人的腦子,所以不顧一切的為主人抵擋一切僵屍的侵害,他們語言不通,僵屍邊走過來其實一邊在說,我愛你呀。但是植物不明白,一個勁朝他射擊。僵屍因愛生恨,得不到你就要毀了你。所有最後的結果通常是,僵屍吃了植物或者死在了植物的腳下,但是它們死而無憾。太感人了,太虐了。要是我,我肯定選擇做僵屍,這麼濃烈而極端的愛才適合我呀。”

  我自說自話後,側過頭問顧行止:“要是你呢?你想當什麼?”

  他看著我笑,揉揉我頭發:“亂七八糟的小說看多了吧。”

  “你管我有沒有看亂七八糟的小說,”我撥開他的手:“就回答一下唄。”

  “當然是當植物了,”他環臂靠向椅背,幽黑的眼珠子斜睨過來:“接受你濃烈而極端的愛。”

  我在他大腿上重重拍了一下:“太臭美了!”然後說:“你就這麼狠心啊,對我開炮?”

  他眼睛像水晃動一般漂亮:“我是壞脾氣的倭瓜,如果一定要死,就跟你同歸於盡好了。”

  說完,他掐住我下巴,坐直身子,湊著就親了過來。

  回憶起來,那晚接吻真是難看到不能再難看,我壓根沒反應過來。他果真就是那朵金光閃閃的向日葵,而我是直梗著脖子的臭僵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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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發表於 2015-1-22 01:48:39 |只看該作者
  30、【顧行止番外】

  【顧行止番外——每一個冰山男紙的養成都是因為家庭教育的失誤以及自身頭腦的不開竅】

  “喂喂,又是那個實驗班的校草誒,連背影都這麼好看!”

  “嗤,有什麼好看的,整天一副冷冰冰的樣子,拽什麼拽。”

  “哪有,人家這樣很帥好不好?你個羨慕嫉妒恨,真想上去跟他說句話呀。”

  “太花癡了吧,真是受不了你們女人!”

  ——類似於這樣的對話一天要聽好幾遍啊……

  如果用並不熟悉的女孩子背後議論常用的關鍵詞來涵蓋一下我至此為止的人生,從小學到大學——“校草”、“優等生”、“冷淡”、“孤僻”、“高傲”,再加個負號代換一下就是男生口中的“花瓶”、“變態”、“臭屁”、“裝逼”、“自我”,字句的開頭或者尾音必定留下一句飽含鄙夷的“嗤——”。

  從小到大,一直不是討人喜歡的存在,家人對我成績的的期待似乎要多於對我品性抑或心理的關懷,就像希臘神話裡眾神造出潘多拉一樣,一樣用他們心裡所想要的模樣塑就出我。自幼父母工作都是相當忙,便將我交給外公外婆撫養,外公是個管教起來相當嚴厲的人,我的名字就是他賦予的,起源於《詩經‧小雅‧甫田之什‧車舝》,“高山仰之,景行行止。”意為,高山抬頭看得清,沿著大道向前奔。行止,沿著大路不停奔跑,不要停止地向前奔跑。

  “為什麼要一直做奧數練鋼琴寫書法?不能休息一會嗎?”我曾經這樣問過外公。

  他正在給新栽培的蘭花細致的澆水,他摘下眼鏡看過來:“你可以休息呀,沒人不允許你休息。不過,兔子想睡一覺就被烏龜超前了,你稍微停一步就有人越過你,比你更快到達想去的地方,更快拿到你想要的東西,這些你所期待的,都被別人率先搶走,你活著還會有什麼樂趣,活著就是為了競爭,適者生存。”

  眼下他說完這段話,倏地把另一盆一直未開的蘭花連根拔起,“啪”得一下,沒有一絲留戀留戀地,扔進旁邊的垃圾桶。

  “為什麼扔掉?”

  “誰讓它不開花,不知道成長不懂得表現的永遠只能被拋棄。”外公這樣回答我。

  “做能留到最後的適者吧,行止。”

  他摸了摸我的頭,如懷抱瑰寶般端著那株盛開鮮麗的蘭花離開,我在陽台上和垃圾桶裡那株已經完全蔫吧掉的細葉相看兩不厭,一直到緋色的夕照暈滿大地——

  曾經護之若寶,如今也只是棄如草芥。

  我那會才不過小學一年級,不過這卻是我最後一個浪費時間的下午。

  最後的成果就是每逢我的母親與她那些所謂的貴婦朋友們聚會的時候,她都會在一群濃妝艷抹的女人裡面,尖刻的笑嘻嘻,我成為她除了名牌,業績之外又一項用於炫耀的資本:

  “我家小止啊,獎狀證書可以當壁紙貼了。”

  “家裡完全可以舉辦一個歷年數學或者物理大賽的一等獎獎杯的展覽會,那時候你們可一定要來參觀。”

  “每次開家長會都要被找過去在全校面前談家長自身的教育經驗,我們從來不管他呀,讓我說些什麼呢,老子的無為而治?”

  其他女人自然也是阿諛奉承附和聲起,母親顯然被取悅,她朝正在彈琴的我看回來,“我們家小止鋼琴也很不錯吧,小止,給阿姨們說說你在彈的是誰的鋼琴曲呢?”

  我松開琴鍵,掀起眼簾看回去:“普羅科菲耶夫。”

  “名字呢?”

  “《諷刺》。”

  客廳一下子啞然的寂靜無聲,在這難得的安靜裡,我闔上鋼琴,轉身上樓回了房間。

  “你們別介意啊,這孩子從小就這樣,不知道怎麼跟人相處呢。”

  樓梯拐角口,我聽見母親這麼對別人解釋。

  不知道怎麼跟人相處呢,不知道怎麼跟人相處呢,不知道怎麼跟人相處呢……

  就像是中了咒,我果真不知道該怎麼和別人相處,男孩子可能還好一點,畢竟有球類運動這樣自古以來的良好媒介;而女孩子,完全不懂她們,不知道她們在想什麼,完全無法理解的一群生物。

  經常有扎堆的外班女生來我們班門口對著裡頭探頭探腦,或者像一群小麻雀般聒噪的路過我窗口,我通常皺著眉看回去的時候,她們又尖叫著如臨大敵一樣驚懼又開心地四竄開來;有的時候會走在路上被女孩子攔下來送書信禮物什麼的,我一般拒絕接收這些,有時間寫這些滿篇幅不切實際的字眼為什麼不好好鍛煉自己的作文水平?花不少的錢只為了讓我在半夜聽八音盒不停循環播放“叮叮當鈴兒響叮當”嗎,我還不想每天過聖誕節。

  因為是在理科實驗班,班上女生也是很少,偶有前後的一位或者兩位女生來問我題目,我耐心講題目的時候她們通常完全不在狀態的聽,“嗯嗯啊啊”地敷衍我,咬著嘴似乎在憋笑,臉漲得通紅,面色狎暱,我無法再進行下去了,擱下筆,說:你是來問題目的嗎?如果不是的話,你可以走了。從此以後,她們再也沒找過我。

  “女”,閒暇無聊的時候會在草稿紙寫下這個字,女子為“好”,女少為“妙”,既然是與美好事物相關的一個東西,為什麼會這麼詭異。尤其是我的母親以及她的所有姐妹,每天不停甩著刻薄的嘴皮子諷刺彼此,身材,著裝,年齡,見微知著,揪著一小點缺陷就不停地進行人身攻擊,罵完之後又在沙發上笑成一團。不光是她們,包括我以前在醫院,大街,任何公共場合見到的女人,常因為雞毛蒜皮就吵起來,連暴躁起來的打架方式都神奇得要死,扯對方的頭發,如同兩頭母牛在角斗,真是有一種在圍觀世界第十大奇觀的驚心動魄感。

  太可怕了,女人……

  一直是校足球隊的前鋒,有一次,跟我關系極好的那個守門員男生扔給我一瓶水,坐到我身邊,問我:“顧前鋒啊,那麼多女生追你,怎麼不見你談戀愛啊?”

  我擰開瓶蓋,想了想:“不喜歡。”

  “你不喜歡女人?”他跳開離我一丈遠。

  “嗯。”我撐到身後的台階上,看回去。

  他捏緊手裡的礦泉水瓶,嘎崩嘎巴響:“還是說……你比較喜歡男人~?”

  相較起來,確實是男生比較好相處,我如實答道:“嗯,怎麼了?”

  他沒有回應我,尖叫著狂奔離開了……

  “……”

  從此,球隊裡曾經稱兄道弟的隊員們都和我疏遠了。

  我記憶力一直不錯,對別人的名字過耳難忘,而且女生的名字更為好記,她們名字裡的大多數字眼都很相近。我鮮有不用記名字就能記下的人,不過有一個,有一個女生,我一直都能記得她,雖然完全不知道她是誰,她的名字她的姓氏都無從知道,我也沒這個空閒去調查。初三全校夏季運動會的時候,我參加的男子4×100接力跑,她從操場中央的草坪上突然箭一樣沖進跑道,她自己好像也意識到不對,但是已經要撞上我了。她那時比我高,跑得速度極快沖勁很大,我也一樣,我為了避她被自身的慣性甩進了邊上的綠化從。後來跌在綠化帶裡基本不能動被團團圍住,我忍著痛瞇起眼在人牆的細縫裡尋找肇事者,她正馬不停蹄地沿著白色大道朝高中部教學樓的方向狂奔,放佛草原上被獵豹追逐的麋鹿那種極限式的狂奔,甚至給我一種大江東去的洶湧感,我這才意識到她應該是我們學校的是高中部的,而且,她剛才撞我那一刻的跑步速度還不是她的……最快速度……真可怕……

  “……”真是不懂規矩,我目送她消失在樓梯口,支起唯一還能動彈的左臂揉掉頭上的草屑。

  很神奇的,我記住了那張迎面而來的臉,以及那雙眼睛裡莫名浮上的一層驚懼,還有她喜感的飛奔,這些都很深地印在了腦子裡。想起她來,就覺得好笑啊。

  感謝這個莽撞的不知名女生,我在醫院得到了長達數月的閒憩,還逃掉了讓我壓力倍增還沒想好如何面對的一次中考。

  其間她來偷偷探望過我好幾次,我都知道。

  第一次我正睡得迷糊,她拎著一袋水果推門進來,腳步輕的像一只貓,她停在我床邊,輕聲輕氣說了句“謝天謝地還好沒死,我們班那群花癡要是知道的話會殺了我……”就又輕步離開了。

  我覺得挺有意思的,摸准了她來的時候大多是周六下午5點的樣子,就習慣性悶在枕頭裝睡。

  她第二次來的時候,把我來不及收好攤在被子上的物理書翻了幾頁低罵了兩句“我靠,斷了爪子居然還看物理他怎麼翻書的?用腳趾頭?噫,好惡心~”,然後她把書順手扔在了我臉上……=______,=|||

  第三次,這個女生買了花插在我床頭,邊整理花束邊自娛自樂:“像我這樣的如花美少女浪費光陰來探望你這種乳臭未干的小孩子的精神實在是太偉大了!”,小孩子……我忍不住皺起了眉。

  第四次,也是最後一次,她說,“我後天就高考啦,積點陰德和人品,原諒我吧”,然後,我能感覺她蹲在我床邊,誠懇說了三個字“對不起”。那天,我第一次想再好好看看她,憋不住想睜開眼,就睜一點,微微瞇著,讓睫毛掩飾住自己,視覺的局限,我看到的畫面完全是模糊不清的,唯獨留下的,只是她浸泡在紅色的余暉裡,輪廓朦朧,像美麗的幻象一般地離開了。

  她讓我想起宮崎駿的動畫片《貓之報恩》裡頭那只肥肥的流浪貓,木塔,對,就是他,又呆又自戀。

  不過從那天起,她再也沒出現過,我大概也是已經把她給忘記了,這個路過且取悅過我少年某一段閒暇時光的女孩子,稱不上討喜卻也很神奇的不讓我排斥的女孩子,光陰還把她印刻下的那些並不算多清晰的影子差不多給磨滅掉了。

  我也許是徹底忘了她吧。

  後來,我上了大學,專業依然是自己擅長的數學,世界很小,我也在這裡遇到了我的小學同桌,她變成了我的副部長。大學交友范圍是非常廣泛的,頻繁的學生會社團活動也讓我認識了不少朋友,尤其是大學的女孩子……怎麼說呢,想不出什麼形容詞,原諒我一個理科生的詞匯匱乏,總而言之比較放得開吧,那時,我也有了人生中的第一個女朋友,所謂初戀。

  她名字叫雲蔚,長相和性格非常可愛,對我也是很好很主動,可我不太明白女孩子心裡到底在想什麼,不知該如何回應她。

  大學開始前,我母親已經找我談過話,她開門見山:行止,你如實回答,你心裡是不是有一座斷背山?

  我:……

  她:天哪!不會真的有吧,我真的不敢相信!

  我:媽,沒有,我性取向很正常。

  她:那好,你快找個女孩子談戀愛吧!

  迫於母親每天的念叨和給我壓力,而且那段時間跟雲蔚走得最近。順理成章的,我答應了她的追求,和她變成了男女朋友。她像個兔子,完全一副柔軟懦弱的模樣,做什麼事都出會出些大小不一的洋相,可我卻不可抑制地喜歡逗她,直至一顆心都喜歡上她。可我早該清楚兔子急了也會咬人,大四考研的前夕,她跑到我宿捨樓下把我叫下去,給了我一個擁抱,說分手吧,我從來沒感覺到你的喜歡,我受不了了實在受不了這種完全沒有回應地付出。說完她就跑走了,我一個人愣在原地,夏風熏熱了我的眼眶。

  好像……一般人都不會明白的,屬於一個不會表達感情的傻子的悲哀……

  用室友的一句話來說:你的IQ高端的無人能敵,可你的EQ低級到令人發指。

  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雲蔚出國了。我趕到機場的時候,現實只給我留下藍色天際的一條白色的尾氣,就像一聲悠長的喟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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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 01:49:01 |只看該作者
  所謂的人生惡作劇是很殘酷的。

  從那之後,雲蔚離開之前留下的那些原因,讓我一直愧疚,後悔於她跟我分手的那些導火索——那些我在她眼裡所謂的無情,僅限於表面的那些所謂的無情。因為二十多年成長方式的關系,習慣把情緒埋在心裡。她終究還是不懂我,但我仍舊願意尊重她的一切決定,哪怕我思念她思念到每晚都睡不好,我也不願意花幾個小時去她所在的國度找找她,真實地,如願以償地擁抱她,請求她的原諒,從小到大日積月累的自尊心,還有手頭繁重的工作不允許我這樣,一點都不允許,這樣的我在她面前示弱。

  這三年多,我用瘋了似的投身於學業,事業和拒絕任何愛情的接近來懲罰自己。

  而我的好朋友倒是事業愛情雙豐收,他娶了個漂亮的女孩子,比他要大兩歲。婚禮那天,他請我去當伴郎,儀式的時候,新郎新娘到沒有多引起我的注意,相反,另一邊伴娘實在是讓我忍不住想把視線移到她身上去,她打哈欠的幅度實在是恐怖,口型大的感覺可以吞下一整只雞,等她恢復到正常的面部表情的時候,我終於看清了她的臉——

  似乎很熟悉……記憶裡有東西呼之欲出,像是魚竿上的線隱約沉澱,要從湛藍的湖泊裡釣出一些意想不到的瑰奇。

  但是,我在當場並沒有完全記起。

  無視掉她後來所出的那個洋相。直到後來,林維淵的妻子囑托我我送她回去,她把鑰匙落在我車上我追隨過去想要還給她,意外聽到她跟顧雪琪通電話所說那些話的時候,我那些沉在身體深處谷底的記憶才全部被喚醒,我想起她來了,那只木塔,她似乎還記得我……

  這一刻,我心頭竟然產生了一點讓自己都意外的驚喜和愉快,久違了。

  可是這份輕松在我到達她公寓後就全部消失,她現在住的房子,是雲蔚和我的曾經同居的住處,難怪地址熟悉得可怕,房子西面的牆壁上甚至還沒來得及取下雲蔚掛在那裡的寫真——我和她一起掛上去的。

  她問我:照片上的人漂亮嗎?

  我一時間竟然舌頭打結,會議室和商談場的巧舌如簧的功能突然失靈,只能隨便在心裡摘了一句把她打發回去,還嚇唬她,看到她嚇得沖到我身邊來,效果果然還是有的。

  “你難道不害怕是什麼死去的人留下的照片嗎?”我是這樣說的。

  死去的人,三年了,在我心裡已經死去了?還是我的心已經死了?

  本來以為只是又一次平淡無奇的萍水相逢,但是下面的發展卻完全在我的意料之外,下午,她的好朋友,也就是我朋友的妻子竟然當著大庭廣眾之下代替她跟我表白,我有點驚詫,身邊的林維淵側過頭來跟我說,薛瑾很不錯的,要不是早年被一個男人耽誤過,要不然怎麼會脫到三十還沒有結婚?

  三十了?我這才意識到她那時上高三,確實比我年長三年歲,也該是到了這個年紀,可是,完全看不出來,她的面孔還跟那時候一樣年輕,包括態度,她現在正畏縮在顧雪琪身後像只小鵪鶉,自己挑起禍端永遠想不負責任地躲起來。她漂亮的臉被泳池的水映出閃動的光澤,而她一整個人,由內而外的,不經意流露的,還像十多年前那樣鮮活,旺盛,富有生命力,以及富有少女氣息,她沒變,完全沒有,還是那個消失在夕陽裡的木塔。

  應該挺有意思的吧,要不在一起試試也可以?我喝著果汁,在心裡下完決定。

  “為什麼不處?”我給她留下這句話,她目瞪口呆的神情很快取悅了我。

  真是好久沒這樣輕快的情緒了誒。

  薛瑾,我終於知道她的名字了。

  晚上送她回家,她好像有點抵觸我更加接近深入她的生活,這反而更激發了我的好奇心,我跟著她下了車。好吧,我承認我有點變態,喜歡看她為難困擾的樣子,她平時那些故作端莊淡定的時候反而不算太討喜,相反有真性情流露的時候,我一顆心倒是極其昂揚起來。我的變態也讓我受到了懲罰,上萬的輪胎修理費……算了,自己高興就夠了。

  和她一起散步的時候,夜風正好,她問我,要不要牽手。我很快同意,不過後來被……意外情況打斷,看著她氣嘟嘟往前走,我追過去拉住了她,握住她的手,這一刻,我真心的,想和這個傻子好好談一次戀愛。

  此外,就是她從小到大的自我感覺良好和智商低下不是沒有理由的,那晚,她所居住的小區,讓我深刻體會到了耳濡目染的力量。

  第一次被她惹怒是……強吻我的那次,硬生生在我嘴上咬了一口,很疼很疼,可是我卻因為毫無美感可言的吻而心跳。

  自打雲蔚走了以後,我胸腔裡的這顆玩意兒就沉寂了很久,久到我幾乎快忘了它的存在,現在它卻又在我身體裡活蹦亂跳,像一條小魚。

  但是眼前的她依然發揮以往逃避責任的作風,立馬緊張兮兮地拿出喝酒喝多了來替自己開脫,我能怎麼做?只好拉著她上車吹了一路的冷風助她“醒酒”,逼這她直面我的臉,然後吻了下去。

  之後與薛瑾的相處和進展都是有趣的,如我所願的那樣。她的母親也是相當有意思。

  她們倆帶給我的,雖然有的事做的稍許嫌過,卻很難讓人生厭,抑或有別的負面情緒,哭笑不得居多,心甘情願的成分居多。

  還有她在母校小木屋對我說的那些話,凝視我的眼神真摯,沒有半點退縮和算計的,毫不遮掩的說出她喜歡我,她是第一個,這樣坦然面對我的人。我也從那一刻開始,想認真的和這個女孩子好好在一起。

  包括後來有一次跟她吃飯遇到她的前男友,她發洩似的喝酒,說胡話,甚至還認錯了人,叫錯了名字,我都沒辦法完全生氣起來。

  我真是恨不得把一身酒氣的她丟在樓道口不管,可是內心不捨得,完全捨不得,只有心疼,一顆心埋在胸腔裡,被她通紅的眼眶瞅著,硬生生的疼。

  把她抱回公寓放在床上的時候,她自己可能完全沒意識地,抱緊了我的脖子不讓我走,蹭著我,眼淚胡亂地流,滲進我襯衣,在胸口的肌膚上蜿蜒出灼熱的疼痛——

  唉,傻姑娘,我真的完全拿她沒辦法,只能把身體的力量全部運用到手臂上,摟緊她。

  果然,連我母親都發現了我的不對勁,也是調動人脈查到了薛瑾的所有信息,不惜跳槽去了薛瑾的公司為了方便觀察她。而在我根本不知情,我當時還在日本……

  多虧余震的陪伴,在日本的日子還不算太無聊,白天在分公司奔波,傍晚才能回到旅店。

  她的出現確實嚇了我一跳,比余震還讓我驚嚇,我拉開門的時候,她就穿著浴衣像一只受到刺激而惶恐的小貓那樣縮在角落。

  驚嚇很快被狂喜所取代,來日本剛好是在她發酒瘋之後,她一直也沒有聯系我,我雖一直覺得可能還沒有什麼,到底還是覺得惴惴不安。

  但是現在,等到我真正看見她,她活生生出現在我跟前,近在咫尺,有一些難言的想念要傳達,卻又無法敘說言明,我只有抱緊她,親吻她。

  在日本的日子果然因為她的來到變得並不安寧,她一直很是覬覦我的……能力,其實在這之前她也多次給我許多暗示,但是我並不想這麼早就跟她發生關系,倒不是因為有多清心寡欲,她幾次挑逗也完全是瀕臨邊緣,主要還是從小的養成,自持的品性已經融入血骨,原則方面的東西一直是極為遵守。不過,忍不住湧起的縱容告訴我她既然喜歡……那就還是順她的意吧……

  因為外公病重回國後,母親直接跟我明說因為她的年紀不是很待見她,我的回答讓母親很是氣結,幾天沒有再和我說話——在別人眼裡年紀大又如何?在我眼裡還是需要人保護的小女孩。

  也確實是這樣,真的是這樣。

  我也是那時候才知道,原來薛瑾的前男友竟然是我那個從小就未見過面的二姨的兒子,也就是我的表哥。從見到他的第一眼起,我的心就明確地告訴我,我不喜歡他,一點都不喜歡。

  還在日本的時候,同相葉小姐去逛街,在附近一家漂亮的珠寶店裡,我挑了一條魚骨頭形狀的鉑金項鏈,魚眼睛是鑲鑽的,就像她眼睛一樣明亮,很適合她。相葉小姐湊過來,笑著說,送給女朋友的嗎?我:你怎麼知道?相葉小姐掩住唇:一看就是啦,男人送女人珠寶是占有欲的表現,就像給自己的小貓戴上項圈。

  這可怕的占有欲,事到如今,讓我在病房看見唐簡抱著薛瑾的時候幾乎要沖下樓去給他一拳。可惜理智依舊阻止了我過激的行動。

  我也只是回頭,像個敗者一樣離開窗口,隱忍的難受,也只有我一個人能體會。

  我這時候才明白,我討厭唐簡,卻並不是像我之前所想的那樣,因為他與我家曾經的牽絆與不可脫節的關系,看見他,就會心存愧疚,產生對自己家庭的反感。

  並不是這樣。

  而是這因愛而起的,可怕的占有欲,我反感的只是和薛瑾在一起的他,無法忍受他們倆出現在同一個平面,我一點都開心不起來。

  可是那一天後,薛瑾似乎再也沒有和我主動聯系,好不容易等來的訊息也只是顧雪琪打電話來告訴我,她又在酒吧喝醉了。又喝酒了,這個白癡又喝酒了……我立馬下樓開車趕過去,想用懷抱迎接她,發酒瘋也無所謂。事與願違,她跟唐簡站在一起,拋給我的只是一段聲嘶力竭的話,以及那句讓人絕望的“我們分手吧”。

  我站在原地,這個場景那麼熟悉,一樣熏熱的夏夜,曾經有個女孩子也這樣對我說過。我又這樣輕易被自己陳舊固執的心智左右。再這樣的話,只會永遠停留在原點,只會永遠重復這樣的場景,永遠不會留得住自己真正眷戀的姑娘。

  在她樓下等薛瑾的那一夜,我在車裡心累之極。

  手機裡不停撥打著旺財的號碼,都是關機,重復的女聲告訴我關機……

  旺財說自己是瘋子,我扭頭看了看窗外的幽深夜色,那大寶是什麼?應該算是超級瘋子了……

  垂下頭,磕著方向盤,我的心就跟外頭的夜晚一樣,悶燥茫然。

  那一晚我想起許多事,比如有一次林維淵來我辦公室跟我談下個樓盤買地的問題,我正收到薛瑾傳來的簡訊,“我在肯德基吃雪頂咖啡哦,意猶未盡地想起了你,冰塊明明冷不可及,咖啡卻香醇讓人迷戀,形成了人間絕味,噢,我要用一夜難眠來償還對如斯美味的享受了!”

  林維淵好像在辦公桌對面問了我什麼。

  我頭也沒抬下意識回道:“雪頂咖啡。”

  林維淵轉著筆莞爾:“可怕啊,熱戀中的男人。”

  我將手機放回桌上,咳了兩聲恢復正色,問:“你剛才問的什麼?”

  他說:“這次新樓盤的名字……”

  “……”

  這樣的小事不勝枚舉,所有的回憶,都像夢境一樣美好,波光粼粼的,全是關於薛瑾的,全部是她。

  越想越覺得心都快揪成一團。

  極其不容易的天亮了,看見薛瑾從樓道出來的第一秒,我就條件反射似的走下了車,腿因為維持太久的坐姿而發麻。這份讓人難受的感覺很快她舉止投足間充盈的都是對我的排斥和反感帶來的心痛而取代。但是沒有辦法,這次堅決不能放她走了,不能再做讓自己後悔的事,自己不想失去的東西,就算讓人笑話,我也願意奮不顧身的踏出第一步,不想讓一切變得無法挽回。

  不善言辭,就只能抱緊她,把真實感受告訴她,我想了她一夜,整整一夜。

  我能感到她停留在我懷裡的身體都在輕輕顫抖,我清楚地知道她在流眼淚。

  “顧行止。”此刻,她叫我的時候,我心尖一陣輕顫。

  當初我外公給我這個名字,大抵是為了讓我不要為人情瑣事牽絆,不遺余力地一直向前。而事到如今,我擁緊懷裡的女孩子,蜜色的陽光傾漏在她臉上,眼淚讓她的臉蒙上一層仙境般的濕潤,美得動人。現在,我倒寧願這樣理解自己的名字,行止,行而有止。說不動容就是可恥,因為當下的我,終究是找到能讓我終已一生為之停留的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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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 01:49:24 |只看該作者
  【口三一】

  不得不說的一件事是,和顧行止同居的第二天。譚素清就過來了,以不速之客的身份出現,卻完全是處之泰然的姿態,午飯之前執意要我去廚房賣弄廚藝,我問顧行止,“你媽有不能吃的東西嗎?”他正垂眸翻今天的參考消息:“我媽有膽囊炎,不能吃蛋。”我一瞬間心灰意冷。

  我對譚素清皺眉:“我比較擅長炒蛋類的菜,你確定一定要我下廚嗎?”她點點頭,完全沒有任何鴨梨的狀態。

  真是自尋死路啊,我扭頭去了廚房。

  但是在中午餐桌上,當我把最後一份XX炒蛋端上來的時候,譚素清已經是面如死灰:

  “這是炒蛋開會嗎?你就這麼想謀殺我?”

  “怎麼會,不是還有排骨湯嗎?”我指了指桌子中央那個泛白氣的大碗。

  “好吧,”譚素清也沒多做計較,夾起一片青椒送進嘴裡,嚼了許久如同電影裡的慢鏡頭回放,之後她淡定地抿了口水瞥過來:“我剛才說錯了,你做的菜不需要雞蛋就能謀殺我。”

  不容我辯駁,譚素清又轉向顧行止征求意見:“兒子,也許你們需要請個鍾點工。”

  顧行止沒有退縮,替譚素清舀了一小碗排骨湯,直視他媽媽:“我覺得不錯,媽你太挑剔了。”

  “好吧,反正你有保險,齁死應該算人身意外傷害?是不是?”譚素清支撐起笑容,眼睛的指向明顯是在問我。

  “今天做菜的就時候生怕大家口味不一,特地控制鹽量了,還是很鹹嗎?”我語氣懇切,心裡面真是憋不出想要罵罵咧咧,您味覺的敏銳度要到底是比常人多了多少倍?

  “是的,很鹹,”半杯水被譚素清吞咽入腹,一成不變的苛刻:“你的特地控制鹽量是以罐為單位而不是以勺為單位的吧。”

  “家裡沒有罐子,還是你說煤氣罐?”

  我們倆之間的詭異氣流因為顧行止擱筷子的聲音戛然而止,他拉開椅子打算回房間,只撂下一句:“媽,可以了吧。”

  我當即埋頭扒碗裡的飯,不再開口,也沒這個打算,怕一個不小心把心理暴露,我可以掐死我的未來婆婆嗎?現在我的滿腦子都塞著這個陰暗的意圖。

  譚素清道行顯然比我高,很利落的拉住經過她身邊的顧行止:“今天過來也沒什麼事,就想問問你要不要把那個會議補開一下,話說,你前天下午開會開一半為什麼會突然暫停會議沖出去?聽聞是為了一個女人的事?薛瑾嗎?她的魅力值什麼時候突然這麼大了,我前倆年膽囊發作住院的時候,你還能雷打不動地按時上班,探望我的機會都奢侈。現在看著你對我發火,真是一句諺語的真實寫照,什麼來著的,哦,對,那句,有了媳婦忘了娘。”

  ××××

  “能夠結婚”這個目標的實現就像去公司應聘,總不會太順利,筆試的時候試卷上總歸會有一道艱難的主觀題目讓你在考場上心急如焚抓耳撓腮,面試也一樣,總要有一個王牌面試官字句珠璣,問話的語氣聽來都會芒刺在背。而現下,對我來說,掀開簾幕就會發現,這道難題和這張王牌都全都指向一個東西,它飽含一個女人從少婦到老叟時期多年難熬的怨念和糾結,以至於飽和倒心理陰暗,直接導致的情況便是往後若有幸生兒子就可以一代折磨一代一代報復一代來形成代代相傳的惡性循環。它同時也是大陸劇亙古不變的經典狗血式出場人物,其存在常常風頭鮮明勢頭勁足直逼主角,編劇們屢用不爽屢試不爽,但也總是有人百看不厭樂在其中,它的名字就叫婆婆——

  血腥素清這樣的婆婆更是婆中之婆,就仿佛高中年代學校裡的強中強班,她以優等生的身份高調畢業。

  在認識她的第一天,我就早該樹立起這樣的覺悟。

  ××××

  而於當下,我居然在陪她逛街,逛街!這可怕的最容易彰顯女人本性的行動,我就這樣緊隨其後,抱著大小不一的購物袋,一瞬間似乎明白了了顧行止的父親為什麼永遠不和他媽媽同時出現的緣由。

  我們是吃完飯就風塵僕僕來新街口的,完全不給我休息的機會,在衛生間塗防曬霜的時候,顧行止也跟了進來,在我身後盯著鏡子裡的我看了一會,面上一直帶著愉快的微笑,精致到有些凌厲的五官也被黃色的鏡面燈光線打成溫和的弧度,沒過一會,我就被他凝視的臉微微熱起來,故作從容的擰上防曬霜擱回。

  “有什麼好看的啊。”我撂下這句話出門,卻又被他撈了回去。

  他皺眉的樣子有種好看的專注:“看你抹了半天防曬霜都沒抹開。”

  說完,顧行止手指就來到我眼下,細致的撫了兩下,他邊說:“我媽的話你別放在心上,下次就直接說回去吧,她這人吃軟不吃硬。”

  他放開我,揉揉我肩膀:“好了,去吧。”

  很奇跡的,我走出衛生間的時候居然鼻頭酸了一把。其實我也早預料到他會來說他媽媽的事情,甚至做好了這樣的准備,他要是說“你能忍讓就多忍讓她一點”這樣的話的准備,但是他完全沒有,一個要委屈我的字眼都沒有。就像是以為太陽能壞了,洗澡之前明明已經做好了承接冰水澆灌的准備,卻在打開花灑的一刻被被噴了一身溫暖的濕潤,這幸福的反差又讓老娘輕而易舉感動了。

  “薛瑾,來幫我看看這裙子怎麼樣?”

  譚素清的魔音打破我對三個小時前我與她兒子美好一段的回憶,她正拎著一件黑色的連衣裙,譚素清很瘦,身材纖細嬌小,之前看她試裙子連胸型都有種很少女的感覺,我甚至都想跟進試衣間看看她是不是還穿著粉紅色的胸罩。

  我努力在嘴角施放假笑:“呃,很美,很適合你。”

  她明顯聽出我語句裡敷衍的意味:“你能不能專心點,陪我逛街都能不停犯相思病,你中午紅豆吃多了?”

  我抽搐嘴角,決定不跟她計較:“好。”

  “真的不錯?”

  我加大力道點頭,像對著空氣磕響頭那樣劇烈誠摯:“嗯!”

  “好吧,”她側過身對站在身邊的櫃台小姐問:“這件有XS的嗎?”

  “譚小姐,”這裡的小姐顯然很熟悉她的作風了,為難的神色畢露:“XS其實是有的,但是……剛好被別人試走了,她現在在更衣間。”

  “她在哪個更衣間?”譚素清注意到一排如同精巧小盒子的更衣室。

  小姐目標明確的指向其中一間,而此刻,雕刻著歐式花紋全身鏡的門也被拉開,一個女人穿著同款的黑色連衣裙慢悠悠走出來。她也是嬌小的,但是除了譚素清之外,這世界上一樣存在身段小卻飽含強大爆發力的女人。

  我睜大眼,走近兩步,拍了拍著站在鏡子前頭頗有些自娛自樂的女人:

  “媽——你怎麼在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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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 01:49:46 |只看該作者
  【口三二】

  其實陪譚素清來之前我就在考慮會不會遇上我老娘,本來今天下午就是她慣常逛街的日子,但我沒想到會這麼巧,我碰她肩膀後,她回過頭來的那一瞬,我的大腦裡還是爆破出無數念頭,類似於“中國申請舉辦世界杯成功”這種消息一樣的驚心動魄。而當下,血腥素清也站在我的身後不遠處,她們的同時出現已經在我腦袋裡拉響警報——“一山不能容二虎,更何況是兩母哦親~”

  我用余光瞄了瞄譚素清,她只是看向這邊,卻也沒有走過來的打算,決定發揮機智讓這她們變成平行線兩條,暫時最好還是沒什麼交集的好。對老媽小聲呵呵笑:“媽,真巧。”

  “嗯,是巧,”老媽實現穿過我身邊的空隙投向譚素清:“跟同事逛街吶?挺漂亮的麼。”

  “對,你要買這個裙子?”我拉起下擺:“不適合你,真的,黑色,太老氣了。”我指指隔壁:“那家顏色挺艷麗的,你去那家看看好了。”

  “怎麼,你不陪我一塊逛呀?叫你同事一塊來好啦。”我媽語氣熟路的自然。

  我忙推脫,“不不,你看人家不認識你,逛街多拘束,”邊幅度從包裡拿出錢包:“今天逛街錢帶夠了嗎?不夠我再給你一千。”

  “不用了,帶不少錢了。”老媽架住我手臂不讓我動作,這時,身後傳來熟悉的穿空魔音,我扭頭看回去,譚素清環臂站在原處,擰著眉問我:“薛瑾,你在那邊磨蹭什麼?是想把這件裙子用錢買通她過來給我?”

  她的微笑的幅度在臉上伸縮自如:“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被別人先下手的東西在我看來也沒什麼價值了。跟那位女士說再見,薛瑾,我們走吧,”她友好地朝我點頭,右手點點下巴補充道:“哦,對了,提醒一句。這位女士,這條裙子雖然我不想要,但是也並不適合你,你可以讓導購小姐幫你看一看,你後背的肉都被它勒得塊塊分明,有種……嗯……凌遲前的肉感。”——我媽確實是嬌小豐滿體質。

  譚素清說完輕飄飄的瞥了眼身邊的導購小姐以求認可,導購小姐不說話,臉瞬間慘白。

  “……”我和老媽之間頃刻安靜了,身邊老媽的臉上正在抽搐,這是瘋魔暗黑化前的隱忍。

  我攥緊她的手,低聲道:“媽,淡定,她是我上司,刻薄慣了的。”

  “又不是我上司。看她這樣估計也並不知道我是你媽,呵呵,我裝作普通客人去會會她,角色扮演一下。”躍躍欲試的挑戰欲在老媽臉蛋上原形畢露。她笑的有點恐怖的猙獰,隨即掙開我手臂,快步走到譚素清跟前,我忙緊跟過去。

  但是為保人身安全,我暫時還是先不介入的好,先圍觀看情況發展再行動。

  “怎麼?”譚素清還是環臂亭亭而立,面不改色:“想對我說什麼直接說。”

  我媽一副很免疫的模樣,神態自若:“你說我穿這件衣服是凌遲前的肉感是吧?那我們來看看你好啦,你想展現的是吸毒後的骨感?這件裙子是旗袍式樣,要求身材凹凸有致才能穿出好的效果,但是你的胸和屁股呢,去了哪裡?到底是什麼勇氣讓你從衣架上把它拎下來再穿出去自取其辱的?”

  “呵,好笑,”譚素清掩唇:“誰告訴你我要穿出去,顏色這麼老氣,我是買一件用來參加葬禮的,你呢?日常著裝?”

  老媽絲毫不甘示弱:“參加葬禮?哦~我懂了,自己的葬禮上,用來當做壽衣穿著它躺進棺材裡去咯?那我還是放棄吧。你說,人也就死一回,只有一次機會穿穿,自己還不看到,好可悲噢,讓給你算了,我現在就去更衣間換下來。”

  “謝了,不用麻煩,我不撿別人的破鞋。”

  “你說你活這麼大了,怎麼這麼沒原則,看中了就拿下唄。”

  “怎麼會,我是一個很有原則的人,我的原則只有三個字——看心情。被你一穿,這可怕的上身效果讓我一點也不想買它了。你穿出去估計活人都被嚇死,哪來的老巫女。”

  “是麼,呵呵,我等級哪有你高,你穿去參加葬禮估計死人都得被嚇得回光返照,因為看見你之後,她會想‘還是不要死了吧,我以後會變成這副干屍樣嗎……’”

  “這麼老了還這麼肥,你年輕時候吃在肚子裡的肉還沒消化完畢吧。”

  “看來你的童年堪比小蘿卜頭。”

  “小蘿卜頭也比你大肥膘好。”

  “吃素的成長都讓你價值觀轉變了嗎?”

  ……

  她們倆的對話內容已經是鋒芒畢露,但語氣聲調依然維持在波瀾不驚,面上分別帶笑,放佛不是在吵架,而是多年未見的老友在侃年少往事,商場頭頂的暖色燈光落在她倆身上,看上去特和諧特有愛。不過來到專櫃前的客人都會在五米開外的地方自動退避,一邊耳朵沒放過任何一句話導購小姐愈發蒼白的臉色讓我覺得她很想打電話給經理叫來幾名壯士保安把門口這兩個女人掃地出門了——讓這兩個女人都去參加自己的葬禮吧!她一定在這麼想。

  我在這個罅隙裡發了條短息給顧雪琪:“我媽和我婆婆在商場裡吵架誒,你要來圍觀嗎?”

  她回我的是“不不,我這人易於滿足,看你的文字直播就好。為什麼吵架?”

  “為了一件衣服。”

  “果然,購物是女人萬惡的源泉啊……”

  放下手機,導購小姐朝我看來,手足無措,明顯已經是在求助,我避讓開她的眼神,向前一步:“那個……打斷一下。”

  “薛瑾!”譚素清突然朝我側過小半張臉,對我低吼:“你來處理這個女人吧,我不想再跟她浪費時間。”

  “想跑了?”我媽得意的笑,此刻似乎是占上風了:“好吧,放你一馬。”

  “是我放你一馬,”譚素清把落下的黑發夾到腦後:“這位大媽,你確定要在這個有我家旗下一半股份的商場裡頭繼續對我進行人身攻擊嗎?”(我就說小姐怎麼會縱容她倆這麼久……)

  我媽不為權貴所動,威武不屈:“喲,玩封殺?新街口可不止你一家。還有,求你別叫我大媽,你那張粉濃得嚇人的老妖臉上的血盆大口叫出這個稱呼幾乎讓我折壽十年不止,是不是要我往你臉上澆盆卸妝水之後仔細數數下面到底隱藏了多少條皺紋你才能不裝嫩?”

  譚素清已經胸口起伏,指著我媽:“你……”

  “我?如何?先把氣捋直了再說,要不還沒穿上這條裙子就要進行你葬禮的現場直播了了……”

  看著譚素清狀態愈發不佳,再看我媽依然厚臉皮的談笑自得,我打斷我媽:“咳,這位女士,先不要吵了。”然後對著她拼命使口型:這是顧行止的媽媽……

  誰媽?我媽困惑的看回來。

  顧——行——止——我放慢口部動作。

  “顧行止他媽?”我媽一個吃驚,給喊了出來。

  譚素清以驚人的速度平息下來:“你怎麼知道我兒子名字?”

  一瞬間我心死如灰……

  ——看來這次丈母娘與婆婆斗法的結局可能要以兒媳婦自殺的BE告終了。

  幸好我媽扭轉局勢的能力超強,她扯謊的很淡定:“你兒子很出名啊,帥氣多金,N市是個女人都知道吧。我是他的粉絲,不過你居然是他媽媽?什麼樣的媽生出什麼樣的兒子,是我以前太腦殘,今後要腦殘粉轉黑了。”

  “噗!”我默默地噴了。

  譚素清臉漲得通紅,又開始胸口起伏,還好導購小姐及時叫來了樓層經理,他一到場差點就要跪下來了,一邊是上帝,一邊是股東,左右為難。只好表情蛋疼的勸著譚素清先去經理室休息休息,譚素清畢竟名門出身,倒也沒那麼市井潑俗斤斤計較,冷哼了一聲留下我跟著經理搖搖擺擺走了。經理一邊恭送她一邊回頭對我和導購小姐用手勢暗示,讓我們也多多平息留在這裡的這位的怒火。

  ××××

  “挺有意思啊,”和我老媽一同走出商場,她摸著下巴下結論:“我是說顧行止他老娘。”

  她側過眼:“看來你婚後生活不會無聊了,有句老話怎麼說來著,與婆婆斗,其樂無窮。”

  我頓時聯想到剛才商場裡的一幕,白了她一眼:“算了吧,經過這事,我嫁不嫁的過去都變成未知數,就算那邊同意了,一看見你估計立馬取消婚約。”

  “別擔心噢,”她抬眼看向某處:“只要你能嫁過去,老媽肯定讓顧行止他娘對我刮目相看。而且就憑你這毅力,怎麼也得嫁過去啊。瞧瞧人家那個范瑋琪,口吃成那樣,瘦成那樣,不也嫁出去了嗎?雖然老公黑了點。人家熬了十年才結婚,你才幾個月都同居了,比他倆優勢多得多了。”

  我循著她目光看去,商場樓外的大屏幕上,正在直播這對黑白配的美妙婚禮。頓時心頭壓力倍增,只好轉移話題:“人家范瑋琪哪裡口吃了。”

  我媽列出一個很強大的理由:“每次電視上介紹自己都我是范范范范范瑋琪,運氣真好,口吃還能當歌手。”

  “……”

  這麼無語著,我停下步子,我媽見狀也隨著我頓足,問:“怎麼了?”

  我從包裡掏出一個早就准備好的小紅盒子遞給她:“媽,剛在商場給你買了串珍珠項鏈,明兒個是母親節。”

  “喲,”她立馬喜笑顏開接過去:“我還以為你有了老公就忘了娘呢。”

  “哪會?”我也陪她笑瞇瞇,以前還是年少輕狂的時候,老媽總管著我,特別想逃開她到遠方去,做我最想做的自己。而現在走進社會,當我陷落在人群裡,我最想念的人卻是她。

  母親節快樂,媽媽。

  這些話一直想對身邊這個老姑娘說,但又覺得矯情無法輕易脫口。而當下,我依然是這樣別扭得開不了嘴,所以就選擇在心裡對自己說,對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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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 01:50:10 |只看該作者
  【口三三】

  幾日方過,一場大雨將N市的氣溫驟然降低,“嘩——”得一下像是看電影時被誰不小心碰到遙控器按成十倍加速進那樣清涼起來,暑夏放佛即刻躍進了秋高氣爽。下樓推開門,迎面的冷空氣撲面襲來,我忍不住打了個噴嚏,余光處瞥見園圃裡面合歡樹的花朵被打濕了一地。

  暑假不忙,上班日也很清閒,本來並沒有多大的壓力,但是閒人顧大姐到底是很蛋疼,辦了個會計從業資格證證暑假補習班,懶得去各處高校找老師,直接把我這個半吊子拖過去了,軟磨硬泡,千方百計,最後用一張XX美容院的白金VIP卡將我收買了。

  隔日我將這事稟報給顧行止,他從財經報紙裡仰起臉:“你有教師證?”

  “沒有。”

  “有過教書經歷?”

  我跟他隔著一方茶幾坐下:“沒有。我也覺得很坑爹,但是顧雪琪發的宣傳單上信誓旦旦保證一次包過,不過的話,下期補習班不收錢。”

  “一期多少錢?”他問。

  “四百……”

  顧行止抬著下巴揶揄我一眼:“所以最後的結果是——只賺五百塊,一直教到老,學生也不帶換的?”

  “你別對我的學生們那麼沒信心好吧。”

  “我是對你沒信心。”他不是男朋友,他是男噴友。

  “那顧大師你去教好啦~百發百中~”

  “沒那個閒工夫。”

  托著腮幫子想了會,我說:“要是下半年資格證考試我手底下的學生通過率百分之百……”

  我放慢語速:“你就娶我吧?”

  “你這算求婚?”

  “嗯。”

  顧行止擱下報紙,沒說話,紙給我一個幅度微弱卻意義明晰的笑。

  “咦,你這算是默認?”我像是得到某種認可,脊背直起來:“你這是同意了?真的?”

  他又看了我一眼,叫我名字:“薛瑾,自己看。”

  ××××

  今天是第一天教書,我負責的課程是基礎會計,翻了翻藍白相間紙頁淺薄的教材,內容都很淺顯,基本沒什麼壓力,稍微做了幾頁的備課筆記,霏霏小雨裡,我打傘趕去了上課的補習班所在地。

  還沒進門,就能聽到教室裡一陣嘈雜,透過窗戶可以看到白熾燈下面一張張年輕且鮮活的面孔,大多都是二十來歲的年輕人。我抱著教材故作端莊地走進班,班裡瞬間安靜了。途經第一排,突然聽到身側一個低呼:孫經理——

  我循著聲音瞟過去一眼,瞬間狗眼瞎了。

  ——是上次那個……攔著我要求包養的男孩子……他支著腦袋,頭發較上次長了不少,像一叢不安分的青草,小鹿一般溫潤漆黑的眼眸盯過來。

  果斷無視之,我踏上講台,進行自我介紹:“大家好,我就是KD(顧雪琪說是肯定的縮寫,只有我覺得是坑爹的意思麼……)假期補習班的會計基礎這門課程的老師,自我介紹一下,我姓薛,大家以後可以稱呼我薛老師。”

  “你不是姓孫嗎?”那個男孩子在講台正下方嘀咕,聲音很小,不過還是被我捕捉到了。

  我垂眼看向他:“你姓什麼?”

  “我姓章。”

  我壓低嗓音,接口道:“你不是姓求嗎?”

  “誒?”

  “名包養。”我說完話,不再看他還維持在面部的錯愕神情,回頭在黑板上寫下第一節的標題,會計總述。

  初來乍到,學生們大多是挺乖的,偶爾有幾個趴下來瞌睡的,我也沒捨得叫醒,第一節課總算是相安無事的過去了。

  課間我倚著講台喝茶潤喉,邊翻看了一下學生的名單冊子,班裡只有一個姓章的,章毓,應該就是包養君的名字。接到了顧行止的電話,他問我什麼時候下課,好順便帶我回去,我看了看表,時間也恰好能跟他下班時間湊上。掛了電話,那個求包養君正翹著腿坐在座位上瞪我,我也悠悠然瞪了回去。

  這時正好上課鈴響,我重回講台清嗓裝逼,繼續為人師表,回憶著書本的內容,第二節課也輕快的度過。

  快下課的時候,班上的學生都頻頻往窗外眺望,我覺得莫名,也斜睨過去,意外看到顧行止就站在外面走廊。

  因為落雨,他身後的天地都是灰蒙蒙的,像籠了一層灰。而他站在此間,卻透著明麗而溫和的意向。

  我和他打了個手勢,還有一小會就好。

  他點點頭,等你。

  不想讓顧行止等太久,我象征性地問了句:“——上節課的內容,有同學不明白的嗎?可以問我。”按照現在中國孩子的傳統作風,肯定是不會有人想問問題的啦,因為大家都想早點死回家。

  不過我這一快速結課的願望顯然是沒有實現,依然有熱愛學習的孩紙,正是那位姓章的男孩子,他屬於少年特有的干淨嗓音插|進台下哄鬧的收拾書本的雜聲裡:

  “薛老師,我有問題。”

  我擠出笑:“嗯,請講。”

  就被他一打岔,我想再對窗口的顧行止打個手勢說明什麼的時候,他一整個人已經從窗口消失了,像畫幕被不小心塗白了一塊,原先上頭的主人公完全尋之無影。

  “薛老師,你有男朋友沒?我可以追你不?”他又問了我這麼兩個震撼世俗的問題,直白程度不改當年啊,而且顯然比求包養的戰斗指數又上升了一個層次。全班因為這個問題一攪,下課前的熱火凝結到冰山一般沉默。

  我放下已經抱在懷裡的教材,冷靜回答他:“孩子你才高三畢業吧,我已經三十歲了哦~你是不是過於緊張導致語言組織錯誤了?你確定不是想問‘薛老師你有兒子了沒我可以追他不’這樣的問題?”

  班裡哄笑成一片,章毓臉黑成一片。與此同時,我也收到顧行止的短信,他說:公司臨時有急事,先走了,抱歉。我回了四個字:木有關系。

  下課,章毓一直呆在教室門外,我走出去詢問:“怎麼還不走?”

  “你管我。”他手肘抵在陽台欄桿,我轉頭就走,又被他急促叫住,“薛老師。”

  “嗯,什麼事?”

  他憋了半晌只為了一小句自我介紹,“我叫章毓。”

  “哦~章魚啊?”我從剛才就想調侃他名字的念音。

  “你就這麼叫吧,我很隨意的哦~”他絲毫不在意,一下子又恢復平常那種騷包自若的態度,大搖大擺越過我下了樓。

  ××××

  第一天跟章毓同學下課前鬧得那個小笑話倒是很神奇的讓我跟同學們親近了不少。

  之後課間休息的時候,經常有前排的女生主動跟我聊一些題外話,明星穿衣美甲什麼的。

  我多少也知道一些,所以不會尷尬,有個女孩子甚至還驚訝說,老師你真的三十歲了?

  當然,也有問顧行止那廝是不是我男朋友的,我說是之後,她們大多語氣裡表達著羨慕,眼睛裡點滿失落的意味,“像小言男主角一樣的男人吶”——是啊,哪個姑娘不想遇上這樣的男人呢。

  我抱臂倚在窗口,漫不經心對面前三個年輕的女孩子道:“大家都一樣,我也是外貌協會的嚴重患者。我們這樣覺得,對優秀男人的定義都是討喜的小言男主,猥瑣丑男都該被拖出去槍斃。”

  她們樂呵呵笑了。

  “所以我被一直剩到三十歲了,”我波瀾不驚地帶動一個轉折:“你們千萬別這樣。”

  “老師說笑呢,都有那麼完美的男人了。”

  我把原先擱在她們面前桌上的茶杯端起來,但笑不語。

  其實吧,總有那麼一天,等到那個人出現之後,相信曾經年少的姑娘才會明白,只要是自己喜歡的,愛慕的那個男孩子。哪怕不是那麼優秀,不是那麼英俊,甚至不滿足起碼的基本條件,他依然是自己心裡的小言男主。

  他一直是,永遠是。

  就算年華會讓他發福出啤酒肚,磨滅他頭發原先烏黑的光澤,他臉上的線條不再硬朗龜裂出干枯的皺紋,他眼睛原先清澈的光亮逐漸渾濁,他指節顫抖都無法握緊你的手腕,他叫你名字的嗓音已然沙啞如礫。

  ——長相,財富,身姿都一無所存。而你卻依然可以用自己同樣並不動聽的聲音,叫他一句“老頭子”,陪他在公園的小道散步,心頭依然飽含少女一般黏稠的濃情蜜意。

  多少人愛你青春歡暢的時辰,愛慕你的美麗,假意或真心,唯獨我一人愛你那朝聖者的靈魂。這才是真正該憧憬的愛情,而非現今這個時刻掛在嘴邊念念不忘的“白高瘦錢”。

  外頭陽光正好,樹下的草叢被落滿明晰的光點,我站在窗口發了一陣呆等上課,忽然肩膀被拍了一下,轉頭看到章毓站在我身後,說:“老師,外頭有人找。”

  我回過身,見到一個女孩子站在外面,《Mina》這類的日韓雜志的穿衣風格,扎著大光明馬尾,露出一整張小臉,清爽舒適且養眼的少女模樣。

  我走向她,問:“有什麼事嗎?”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樣,豎起掛在胸前的白色牌子,上面墨印著不大不小的端莊黑體字:

  《東方日報》記者:雲蔚

  “嗯……?”我不明白她的來意,這個報刊做的很大,東方的記者,也絕非等閒之輩。

  她露出笑:“我最近要做一個關於學生假期補習班的新聞專題,但是每回來到這裡就想做個小采訪,總用一些老師不是很理解,尤其是初高中的。以為我是什麼私訪揭短的偏激記者。來了好幾次了,總是不順利呀,我還在試用期,不做出點東西來,估計沒辦法轉正的吧,”她自怨自艾了一番,專注地看向我:“您能幫幫忙嗎?”

  “好啊。”我想也沒想答應了,上報紙的事情嘛,何樂而不為呢。

  她放佛松了一口氣,笑容比剛才自然得多,差點就要抱住我:“太好了!我先回去整理一下,明天下午就來給您做采訪!”

  然後就風風火火地挎著包小跑下樓了。

  我站在原地,看了她背影許久直到徹底消失在我的視界。

  ——總覺得這女孩子有些面熟,到底是在哪裡見過的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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