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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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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馬甲乃浮雲]睡睡有今朝(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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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 01:50:31 |只看該作者
  【口三四】

  KD班的最後一次聚會是在會計班考試成績出來之後了,彼時用來補課的老市區圖書館大樓下的梧桐葉子都泛黃,外頭白茫茫天地間滿目金黃。

  我站在講台,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冠冕堂皇的賀詞在職場上倒是信手拈來,但是在在一群比我小十歲的孩子面前卻是唇舌晦澀,突然間能理解了高考後那些老師的心情——

  到最後只是深深鞠了一躬,彎腰的時候眼眶瞬間紅了一圈:“謝謝大家了——!”

  前方的台下是一片熱烈的掌聲。

  今天是“坑爹”班全體學員的告別儀式,顧雪琪特意訂了一個大蛋糕讓我帶來慶祝本屆百分百的通過率,並且似乎有要把坑爹的品德繼續發揚光大的打算。

  “下次別找我了,”被一群孩子們欺負的滿身奶油,躲到衛生間裡好不容易清理掉,我帶著幾處濕漉的水斑走出門去,對等待我的顧雪琪抱怨:“一把老骨頭折騰不起啊。”

  顧雪琪在用鑰匙扣上的指甲剪扯身上毛衣落出來的線頭,頭也不抬:“嗯,知道了。”

  “還有三個月就過年拉,都三十一歲了,真是越來越凋零了,”我用囚徒拉牢門柵欄的姿勢拽著欄桿,遠方天空湛藍:“天氣不錯。”

  “嗯,”顧雪琪走至我身側:“你被辛棄疾附體了?而今識盡愁滋味,卻道天涼好個秋?”

  “好個球啊,見過我這麼磕磣的辛棄疾麼?”

  “你真要去啊?”她轉移話題,拍了拍我的後背。

  干燥的風穿過眼睛,我在濕潤前飛快掉過頭,用刻意帶笑的嗓音回答她:“嗯,走吧。”

  顧雪琪拉住我手臂:“估計一時半會還走不了,那孩子好像還在那等你呢。”

  我回頭,見她正朝樓下努嘴,順著望去——

  章毓正站在大道邊的梧桐樹下,也在朝樓上看,見到我後,興奮地揮舞起手臂,日光灑了他一臉。年輕的臉,如同恣意生長的繁茂青草,把不鹹不淡的秋天都蘊藉出一點春日朝氣的味道。

  顧雪琪聲音倒是很平靜:“這孩子好像還真挺喜歡你的。”

  我把聚焦在少年身處地的視線又轉回來:“算了吧,我都可以當他媽了。”

  “也是誒,顧行止也就比你小三歲,他媽都那麼心存偏見。要是你跟章毓在一塊,這孩子的媽估計得提著大刀來砍你腦袋瓜子,好聚好散吧。”

  “嗯……我去解決掉。”

  “好,我在對面的小咖啡店等你,你快點溫酒斬華雄,”顧雪琪急急叫住我:“薛瑾啊,你真的要去啊?”

  “嗯,干嘛不去?”說完,我下了樓,下了三節階梯,我才意識到,也許顧雪琪問我的那句“你真的要去啊”並不是關於章毓的事情。

  算了,罷了。

  ××××

  章毓站在樹下,保持著原先屬於他這個年紀的個頭高凡人男孩子都有點的哈背姿勢,看見我,叫了聲“薛老師”,腰瞬間挺直了。

  “章魚小朋友,找我什麼事啊?”我問。

  “沒事,嘿嘿,”他齜牙一笑:“好不容易畢業了,來感謝恩師的。”

  我坐到旁邊花圃的台階邊,仰臉看他:“是啊,還被你白拿走一千塊的獎學金。”

  章毓並沒有隨著我坐下,在自己的運動包裡翻了一會,總算是掏出一個精致的小方盒子,逆著光稍微傾斜身子遞給我:“老師不是要結婚了嗎?這個是送給你的新婚禮物,就拿獎學金買的,看吧,最後錢還是到你手上了,你別心理不平衡。”

  我愣了一秒,呼吸像被什麼奇怪的事物打斷了下,好一會反應過來,扯著嘴角笑笑:“嗯,不過這禮物也太貴重了吧,而且誰告訴你我要結婚啦。”

  章毓揉起一個奇怪的笑容:“考試之前你不是還說你先生答應你要是班上通過率百分之百的話就和你求婚的麼,是發生什麼事了?”

  “也沒發生什麼事?”我擺擺手,“把禮物拿回去吧,給你媽媽也是好的。”

  他緊追不捨:“究竟怎麼了?”

  “也沒什麼事啊,結婚的事情,可能還要拖一拖吧。”我越過少年的眼睛,他背後日光刺目。

  章毓拿著盒子的手還僵在半空,嗓音從他的輪廓透出來:“結不了婚了?”

  “嗯,大概吧,結不了婚了呢……”我把他的話喃喃重復一遍,耳邊隱約有馬路上轎車呼嘯過去的聲響。

  “為什麼?”

  反復來回糾結於一個詞匯的瓊瑤式對話在此刻戛然而止。

  為什麼,我也想問為什麼。

  結婚,輕易掛在嘴邊的詞,含義膚淺,法律上稱為婚姻成立。是指男女雙方依照法律規定的條件和程序,確立夫妻關系的民事法律行為,並承擔由此而產生的權利、義務及其他責任。

  就這麼個寥寥數語便可以概括出來,貌似觸手可及的詞,美好的時刻,它讓我心懷憧憬自己即將掩在紅蓋頭下步伐難穩卻心頭雀躍地上花轎;失望之際,它一樣可以讓我在三十歲的尾巴上,讓自己的心再痛快的死一次。

  “好了,別問了。”我語氣不大好地沖了回去。其實不應該怪章毓的,不止是他,包括那個班上,所有的學生們都心心念念以為,只要他們都過了,我就可以結婚了。

  我不大愉快的口氣總算還是有些效果的,章毓也不再問了,在我跟前站了良久,收回捏著盒子的手,“薛老師,我發現你每次故作輕松的時候啊,都喜歡用各種語氣詞收尾,其實心裡應該挺難過的吧。”

  “啊?”我稍微揚起嗓音想問回去的時候,少年本來垂著的手臂已經抬起,他走近一步,抱住了呆坐在原處的我,把我的臉摁在他胸腔上。

  “其實我也一樣,”他說:“反正就三年,要是那時候你還沒有人要,就湊合著跟我過吧。”

  “哦,當你後媽嗎?”太需要一個懷抱了,此時有一種莫名的懶惰襲擊了我,推開他的力氣從我身體裡喪失,我在他懷裡好笑問:“看你長這樣,你爸應該挺帥的吧。”

  “薛瑾,你知道我說的什麼,別刻意轉移話題。”他都不叫我老師了。

  “是啊,我知道,”我松開他放在肩頭的手,對章毓比擬出笑臉:“別等了,我們倆不可能的。就算再過三年一樣,十年也是,永遠還是這三個字,不可能。”

  ××××

  “好了,”趕到咖啡店的時候,我對顧雪琪宣誓:“快刀斬亂麻,我現在真的算是一身輕了。”

  “你別得意,身後還有三座大山呢。”顧雪琪撂了一句話,拿出車鑰匙,我緊隨其後去了停車場邊看著她倒車。

  “哪三座大山?”坐在副駕駛座上,我問她。

  “你的媽媽,你的年齡,和你的心,”她利落地回答我,又上下掃我一眼,“你今天這一身搭的不錯嘛,是不是結束戀愛的女人的智商也會隨之陡然升高。”

  “也許吧,”我支撐起同她調笑的樂趣:“而且好久沒去大場合了,必要時刻還是得好好打扮打扮的。”

  顧雪琪發動轎車前,最後一次問我:“你真的要去啊?”

  我低頭看到胳膊上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不知名的蟲子咬出來的一顆紅點,“當然了,”我對她舉起手臂,不想再維持原先那個話題:“快看我這個,像不像小龍女的守宮砂?”

  她斜睨我一眼:“薛婆婆你又淘氣。”

  “哈哈。”我這回是真心實意地被她逗笑了。

  之後一路上,顧雪琪很識好歹的沒有同我講話,我也一直保持著一個姿勢扭著脖子看窗外,酸痛也沒在意,周六的街道,出來壓馬路的人許多,情侶也是相當多,我能看見那些美麗而年輕的女孩子被他們的男朋友或摟或抱或牽著手,慢慢融化在人群裡。與我同行的身邊的這個女人,她干過許多惡事,比如大學時代曾經把書展開放地上脫了高跟鞋光著腳踩上去晾臭,可她的愛情卻一樣一帆風順,不曾有過湍流激蕩或者險峰攔途。而我呢,拼搏努力一番,工作還算是順利,但是在感情的事情上,我那樣不顧一切地付出十倍,以至於百倍的心力,它卻永遠事倍功半,它永遠在原地踏步,它永遠不會升職。

  “我的理想是一定要在年內結婚噢——”早些年我曾經這樣信誓旦旦豪邁萬千的許下諾言,可是現實呢,它用所有發生過的跡象告訴我,這個不是理想,這是遙不可及的夢想,就像是被下了一個沒辦法破解的咒,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也許會有更多,它依然完全無望且無法擺脫。

  而於當下,這個給我下咒的,這個可怕的現實又冒出來了,它就在窗口,面帶譏笑的神情,哈哈哈的嘲弄我說:“你怎麼還沒把自己嫁出去啊,你怎麼還是個剩女啊。”

  就在這個前往顧行止和雲蔚訂婚宴所在酒店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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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極度有必要,就把作者有話說放到正文裡了……望諒解。

  姑娘們先別激動,

  這章是一下子跳到三個月後的,

  底下會倒敘解釋其間發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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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 01:50:52 |只看該作者
  【口三五】

  三十年來,我也算是圍觀過大大小小無數次婚禮,或者中式或者西式,但總會帶點中國人本身該有的喧鬧,所以剛到大堂的時候,便有鼎沸的人聲從精致的雕花紅木門裡隱約溢出,走廊裡有穿堂風空空洞洞地吹過去。

  顧雪琪緊跟在我身後,將車鑰匙送進挎包的小口袋裡,過來挎住我手臂:“咳咳,今天我就是你男伴哦~”

  “你讓老林情何以堪?”我斜睨她一眼。

  “管他呢,他這個臭不要臉的,居然說要給顧行止當伴郎。”

  我沉默了一下,“我才不要你這樣的男伴,”我把手臂從她那裡小心的抽出來:“比我還矮,太丟人了吧。”

  說完,顧雪琪就甩著包就對著我屁股狠狠來了一下:“不准人身攻擊!”

  我剛想回一些話,左右就有服務生小姐已經為我們拉開大堂的門。

  撲眼而來的是紅色長毯盡頭的金色香檳塔,水晶吊燈給它點出流光溢彩的色澤,這些灼灼的光景都瞬間將我的言辭卡回了喉嚨。

  其次就是穿著白羽鑲嵌小禮服在門口接待客人的譚素清,若不是她的臉老了點,別人會以為她就是今晚的新娘。

  她也看到我了,親切地對身前一個男人說了些什麼,又一次將視線轉向我,漫漫朝我走過來:“薛主管也來了?”

  “嗯,”我笑了笑:“恭喜總監啦。”

  顧雪琪也很識相的去了一邊找林維淵。

  譚素清蹭近過來,嗓音驟然放低:“為什麼要來?其實你不過來最好,自己找罪受。”

  “嗯?”

  “別跟我裝傻了,”譚素清又同我拉開半臂距離:“你想什麼全寫在臉上了,蒼白得跟抹了劣質粉似的。”

  我維持在臉上的微笑瞬間垮塌下來:“放心吧,我已經三十了,別把我還當十八。倘若要真是十八歲也好了,我現在也有理由付諸行動去把那個擺著香檳塔的桌子掀翻。”

  “沒有我兒子,也還是有別的男人的,放心吧,你肯定不會嫁不出去的。”譚素清環臂遠望,看的方向正是新郎新娘站的地方,“說真的,我大概早就猜到今天站在這的肯定不會是你,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就料見了這樣的結果了。怎麼說呢,男人都這樣,眼看著他們似乎很花心。其實比誰都要留戀舊時光,而女人卻總在嗖嗖換對象。所以,你也別太傷心了。”

  “怎麼不告訴我呢,”我把目光收回:“早該提醒我的。”

  “我以為你會贏,我以為小止看你是不一樣的,”譚素清順手從身側路過的一個服務生手中的托盤裡端起一杯酒遞給我:“敬我以為會成為我兒媳的好姐妹薛瑾。”

  我把握著的盒子放到左手,騰出右手來端酒杯,譚素清這才注意到了:“這是什麼?”

  “新婚禮物。”

  “給小止的?”

  “嗯。”

  她把頭轉向他兒子所在的方向,“待會就別當面見我兒子了,我替你送過去。”

  “好。”我把盒子交給她,譚素清很果斷的接過那盒子,自己先把酒喝了,就急急就往顧行止和雲蔚所站的地方。

  我的手臂懸在半空,握著杯子,一個人在原處站了許久,然後把杯子裡的酒慢吞吞囫圇入腹。

  雖然沒親自將禮物交到顧行止手裡,但是我把譚素清送禮物的全程都清晰明朗地看在了眼裡。

  譚素清白色的背影就停在他身前,完全無法阻擋開頎長的他。

  顧行止還是習慣於含蓄深沉的黑色,他頭發也理短了一些,更加精神和清爽。

  他站在那裡,就像一座幽暗的山巒,漸漸在我視覺裡模糊淡滅,遙不可及。

  可能是因為眼淚的關系吧,我下意識揉了揉眼,才能繼續看清他。

  他接過盒子,也不知道譚素清跟他說了什麼,他掀開盒蓋看了看,雲蔚也像小貓那樣蹭近他湊過去一起。

  他本來只是平靜的垂眸,此刻卻乍然抬眼,四下在找什麼。

  我把自己隱蔽在穿行不止或男或女的客人裡頭,遙遙看了他一眼——

  轉身走了。

  ××××

  早春二月,在顧雪琪的婚禮上,我認識了你,你長得實在太好看,讓我有一種眼前一亮光明普照的感覺。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沾到喜氣,還是被教堂裡某個無聊神仙惡作劇的關系。

  下午我們兩個就莫名其妙的確定了男女朋友的關系。

  晚上一塊在小區走的時候,你牽了我的手,你的臉就泡在流動的月光裡,少女的弱智病毒一下子擊中了我,那一刻,我竟然神經兮兮地以為我們也許真的會是命中注定的關系。

  四月份,從日本歸來,因為一些莫名的小事我們又發生了一點沖突,可能是因為各自的性格驅使,在你身上完全找不到屬於戀人之間的甜蜜和心安。

  我自作主張地以為你並不愛我,卻又不甘心地放手一搏賭你對我的感情。

  一個月後,你又抱著我,告訴我,你其實是喜歡我,你都快變成一個瘋子了,我也開心得快瘋了。

  從那時候起,我便開始堅定地以為,天蠍座的你只是不擅表達自己。

  星座上是這麼說的:如果你能感覺天蠍座對你三分的喜愛,事實上會有五分;如果你能感覺到五分,事實上會有七分。超級能忍,比如明明想見一個人,卻不會見面。比如明明想知道誰的消息,卻什麼都不問,除非不想忍。

  我以為,天蠍座的愛,只是需要時間。所以,你的一切,哪怕是慣常的冷漠我都甘之如飴,對於愛情,一直保持著純淨的初衷,飽滿的憧憬。

  今天,我才明白,時間永遠沒過去的回憶來得更有力量。

  事實也證明了確實如此,紀念幣永遠是最光鮮最值得珍藏,尋常到卑劣的一塊錢永遠可以隨時丟進下水道口的縫隙。

  顧行止,有很多話我想跟你說,可是現在似乎也沒有那麼多時間了。

  給你的禮物盒裡面是你曾經送給我的那串魚骨項鏈,我想了一晚,還是決定把它還給你。

  讓所有對你付出的自尊,悲喜,示弱,失望,認命和疾馳而去的這幾個月的,生動卻徒勞的短暫時光,一切的一切,都就此回到自己的身體裡吧。

  感謝你,還能讓我在三十歲這一年,擁有這樣一段猝不及防到來,卻叫我挫骨揚灰的感情,還能讓我在三十歲這一年,交付自己的全部,讓我慘敗,讓我認輸,讓我在以往至此的三十年人生裡,唯一一次,這樣心甘情願的失敗了。

  盡管最後的結果只是,魚骨頭留下了,貓已經走了。

  ××××

  ……

  今天婚宴的男女主角到我們這桌敬酒的時候,我已經坐在顧雪琪身邊喝的搖搖欲墜,可是依然逼迫自己的大腦保持著深度的清醒。

  我同一桌的人站起身,對這對新人微笑,伸出手臂握緊酒杯,跟玻璃杯輕撞的優雅聲祝福他們倆個。

  耳邊是紛沓到來最終合成重音的——

  “恭喜恭喜啊……”

  “真是郎才女貌啊……”

  “祝你們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

  從來到我們這桌,我能感覺到顧行止心不在焉地應付著一桌的人,冷冽而透析的眼光卻沒有放開過我。

  而我只能微微笑,干淨明朗,而非崩潰後哭哭鬧鬧的瘋女人。

  等到我好不容易平穩住心緒,真正與顧行止眼睛對上的時候,卻並非我所感受的那樣。

  他注視著我,只是溫和卻有點悲傷地看著我,眼底的光亮度微弱,就像一把余溫尚存的灰燼。

  我彎起眼睛和嘴角,跟他碰杯,義不容辭加入滿桌此起彼伏的祝福合音行列。

  顧行止和雲蔚終於離開前往下一桌,白色禮服和黑色西裝交疊的畫面硬生生的刺痛了我的眼睛。

  下一秒我幾乎渾身散架,力氣憑空消失,血液放佛停止流動,之前太過全神貫注的演戲,所以此刻暈眩的酒意突然以十倍的力量襲擊了我的感官。

  我想看清了椅子坐下,卻“啪”得一下跌坐在地面,頭就正好撞在椅子角,眼前頓時大片金星。

  “薛瑾!”身邊的顧雪琪驚呼了一聲:“你不要緊吧。”

  迷糊間我能聽到我們一桌的人都嘈雜起來,之後整個大堂都渲染開鼎沸人聲。

  一串急促的腳步聲朝我逼近,緊接著腳步主人熟悉的氣息包裹住我,耳邊是他一點都不流暢的喘息。

  我知道是誰,下一刻反應過來,死命推搡開他的懷抱,“顧行止,你管我干什麼,快滾啊,滾回去結婚啊。”

  他不說話,他就是不肯放手。

  最後我放棄了掙扎,腦袋昏沉時分卻有些東西突然明晰,這幾個月來的一些畫面就如同頭頂水晶吊燈的光線那樣流水一般撲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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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 01:51:17 |只看該作者
  【口三六】

  為了方便拍照,和雲記者的采訪就是在教學樓裡進行的,空無一人的教室裡,管理大叔還留著冷氣。我們兩個人對面坐著。我本來打算去走廊給她倒了杯茶,她又趕忙追出來,非常不過意的模樣。

  “薛老師,真的不用了,”她拉住我:“你本來上了一天課就口干舌燥的,還給我端茶倒水。”

  我笑了笑:“沒事,你在教室等我。”

  她稍微頓了頓,眼底一點好脾氣的無奈流露:“好吧。”

  我看著她光潔的額頭突然湧起一種想問她年紀的念頭:“雲記者,你多大了?”

  “二十七啊。”她仍然笑的很真切。

  我眼睛停在她熟悉的臉上,總是回憶不起來曾經在什麼地方見過她,打趣結束了這段對話:“噢,我才十八呢。”

  “嗯,看出來了!”她也笑了,臉在陽光裡干淨的發亮。

  ——真是好姑娘啊,要是我當面跟顧雪琪說十八。她應該會這麼回答我,奶奶,你怎麼又選擇性失憶到十八歲那年了?快,快跟我回家養老吧。

  ××××

  開水桶就擺在走廊的樓道口,我擰開水龍頭把紙杯接在下面,並努力回想到底是在什麼地方見過那個小記者,腦海裡靈光一閃,好像有什麼東西被揪出來的時候,突然有人有點急促的叫我的名字——

  “薛瑾!”

  我循聲看過去,顧行止正從樓道階梯的盡頭大步流星往我這邊走,我一聲“啊?”還未脫口,手指尖端一股滾燙的疼痛感襲來。

  沒來得及去看手上怎麼回事,顧行止已經快我一步握著我的手腕拉到他跟前,“果然還是晚了,”他皺眉尖銳地盯著我眼睛:“你想什麼那麼出神?倒開水的時候都不看著的?”

  “呃,想你怎麼還不來接我呢?”我抬眸瞅他。

  他好氣又好笑地瞪我一眼,隨即拉著我去洗手間的水龍頭涼水下面沖,十指連心,此時此刻,我的身體才真切切地感受到火辣辣的疼痛,手指上被開水灼燙的痛苦刺激著感官,我突然間就回憶到了:“噢——我想起來了。”

  “想到什麼了?”他問。

  我把手從他手裡抽出來自己沖,邊答道:“最近有個漂亮年輕的東方日報記者來找我做采訪,我看著她總覺得面熟,現在想起來了,你還記得嗎?顧雪琪跟林維淵那天……你第一次去我住的地方,牆上掛的一堆照片裡的美女,你說世界真小啊,我買的那房子應該就是她的吧……”

  顧行止沒有附和我,面色如水波一般平緩漾開。

  我繼續說:“你當年還說我對著自己的照片自戀,那女的根本就不是我好吧,今天我要一洗當年的冤屈!”

  顧行止停了好一會,才回我:“嗯,不是你。”他又看了看我手指,補充:“別管別人了,還好沒破皮,沖一下大概就能先止止疼。”

  “不啊,還是很疼啊,”我把手湊近他英挺的臉:“要不你幫我吹吹?”

  他力度很小的拍開我手臂:“想得美,你腦子也燙壞了吧。”

  “啊啊啊啊啊啊~~你根本不愛我~~吹個手會要你的命嗎~~我再也不相信愛情了~~”我把那根被燙得發紅的食指擱在他跟前左右來回晃:“好吧,退讓一步,不吹就親一口好咯~”

  “好了,別鬧了,回家吧。”顧行止話題倒是轉移的很自然。

  我搖搖頭:“暫時回不去,照片美女還在教室等我這個人民的好教師做采訪呢。”

  “那我在樓下車裡等你,”顧行止長臂一展在我腦後揉了一把:“手還燙著了,早點結束回去抹藥膏。”

  “估計快不了,難得上次報紙,我得認真回答,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如燭火一般燃燒自己照亮別人,獻身於祖國的教育事業都忘記了嫁人,”我吸了口氣:“要不你先回去,被抓到了其實我老公就在樓下等我呢,我上一段慷慨言辭怎麼成立啊。”

  顧行止手還沒放開,“那也行,你回來的路上注意安全。哦,外公昨天醒了,我馬上去看他。”

  “真的?那我做完後就去醫院找你,還是上次那個病房啊?”

  “嗯。”他又抬起我的手看了看,紅腫已經消散少許,才放心走了,轉身下樓。

  ××××

  端著重新倒好的水回到教室門口,恰巧迎上雲記者從裡頭匆匆往外走,她見到我,眼睛亮了亮:“看你好久不來,剛打算去找你呢。”

  “出了點小事情,”我把紙杯遞給她:“沒關系的,我們什麼時候開始?”

  她撓了撓垂在耳側的黑發:“薛老師,真是不好意思了,臨時出了點急事。訪談能往後拖一拖嗎?明天,明天一定不會這樣了,對不起……”她說完深深朝我鞠了一躬。

  我最受不了這種大禮了,忙說:“沒事沒事,你先去忙,我正好也走。”

  “嗯,”她進教室拿了包和工作證就打算匆匆往樓下趕,我攔住她,“你等等。”

  我從包裡掏出手機,撥通了顧行止的電話:“你走了嗎?”

  他回我道:“還沒走遠。”

  “那回頭吧,今天估計采訪不成,你過來接我,我跟你一塊去醫院。”那邊很奇怪的沉默了幾秒,應了下來。我掛斷電話,側頭對身邊的女孩子道:“雲記者,你去哪?”

  “人民醫院。”

  “我正好也去哪,”身邊女孩子的側臉非常清秀:“順道帶你一塊。”

  雲記者沒有辯駁,應了下來。

  ××××

  車上,顧行止在前面開車,我和雲記者兩人並排坐在後座。

  沿路我給彼此介紹了一下,率先打開話茬:“雲記者是家裡有什麼人出事了嗎?現在去醫院。”

  她神色有些不自然,小幅度的搖搖頭:“是要去看望一位住院的前輩。”

  “哦……”我接著問:“雲記者剛畢業嗎?哪所大學畢業的呢?”

  她從上車後就一直在抽鼻子,“嗯,以前都是在國外學習呢。”

  “感冒了?”

  “嗯,”雲記者沖我笑了一下:“可能昨晚睡覺有些受涼吧。”

  我正過身子,剛想對坐在前座的顧行止吩咐一聲把車內冷氣溫度打高一些。視線所觸及的正前方,顧行止潔白的襯衣袖子挽到手肘,胳膊線條優雅。

  初除之外就是,原先顯示的21℃不知何時已經被人為地升為25℃,微小的數字幽幽透著紅色的光,我愣住了。

  不知為何下意識再掉回頭看身側的女孩子的時候,她也在和我看同一個地方,怔愣著,眼角流露出一點說不清的東西。車子窗簾是拉下的,一定不是日光的因素,但是女孩子臉上卻有能讓人察覺到的熱度。

  “需要紙巾嗎?”我打斷她的發呆,她睜大眼看回來。

  她回過神:“誒?”

  “沒什麼。”我將目光從她臉上移開,沒再說一句話。

  ××××

  到醫院後,就和雲記者在醫院門口分道揚鑣,顧行止也摟著我肩膀輕車熟路往他外公病房走過去。第二次和顧行止走這條路,沿路,他忽然駐足,垂眸對我說:

  “薛瑾,有必要對你承認一件事。”

  “嗯?”

  “剛才車上的那個雲記者,我是認識的,比你還要早認識她。”他面上保持著固有的漠色。

  “哦,這個啊,”我把包的肩帶往上提了提:“看出來了,是前女友這種東西嗎?”

  “嗯。”顧行止承認得倒是很磊落。

  我往他肩膀上輕輕錘了一拳:“干嘛突然這麼鄭重,下一句是不是要跟我分手跟她破鏡重圓了?”

  他伸手抓住我停在他胸口的拳頭:“怎麼可能,我只是怕你知道了以後太在意的,先坦白會好一點。”

  “我怎麼不在意?”我也任由他握著:“可我更怕麻煩,你說一個女人吧,整天要問自己的男人比這比那,動不動就要跟EX比,上街了就跟大街上的美女比,回家了又跟婆婆比。還沒把她男人煩死,就把自己煩死了吧~”

  “你能理解就好。”顧行止嘴角牽動出一個好看的笑容,他順勢握著我的手到唇邊,吻了一下。

  我盯著被他動作牽動出褶皺線條的襯衣:“變態!”

  他略一挑眉,倒是好整以暇:“你不喜歡麼?”

  我縮回手:“臭不要臉!”

  “……”

  就這麼一路打打鬧鬧到了病房門口,守房的護士小姐見到我們,隨即禮貌的為我們把門打開,病房裡面過於白淨,似乎蘊著層柔弱的微光撲進我眼底——

  我微微瞇起眼,率先看到的,是顧行止的外公正倚靠在枕頭上,原本垂暮枯朽的面容到底是好了許多,有了點光澤。

  剛才同我們在院門外分道揚鑣的雲蔚,就坐在他床邊,正替他削一顆蘋果。

  她頭頂翹著幾根細微的發,被陽光鍍成金色的線,她瞇著眼睛,就如同一只招財貓一般討喜。

  老人見到我們,視野放佛自動將我過濾了一般。獨獨落在顧行止身上,語調有些抱怨和大病初愈的沙啞:

  “行止啊,小蔚回來了,你也不跟外公我說一聲啊,”老人扭頭看向左側:“還好你四姨有小蔚的電話,這不,把她給叫過來了~”

  我這時才注意到環臂倚靠在窗口,朝這邊看過來的許久不見的譚南清。

  她看著我,淡漠如局外人,完全一副看好戲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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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 01:51:41 |只看該作者
  【口三七】

  第二天是財經法規,輪不到我去上課,懷揣著滿腔怨氣,我去顧雪琪家裡找她發洩了:“富人的世界是寂寞的,我發現了……”我作切菜在沙發上斬啊斬:“你看看那個譚南清,我和她無怨無仇,她還真是唯恐天下不亂啊。”

  顧雪琪端來一杯開水擱在茶幾上:“也許她有戀侄癖啊,但是亂倫。這無望的愛戀讓她心碎欲裂了,所以懷抱著‘哼,我得不到你也別想要’的態度在加害你。”

  我白了她一眼:“你晉江小說多了吧,這麼狗血。”

  “是啊,”顧雪琪在我身邊伸了個懶腰:“尤其那個叫馬甲乃浮雲的,我滴個神啊簡直是狗血之王。我最近在追這貨的文,她居然讓男主和女配訂婚了!我想扎她的小人啊,怎麼她有這麼無恥的作者……”

  “扎吧,”我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水:“反正也不管我的事(女兒你腫麼可以這樣!!!〒_〒)。哦,對了,你知道那個雲蔚什麼來頭嗎?”

  顧雪琪在鑽研自己手臂皮膚上前些時候剛脫掉又生長出來的細小汗毛,很鎮定:“顧行止前女友啊。”

  “為什麼你們都知道?”我真想為這句話配上一個搖動顧雪琪肩膀咆哮的動作。

  她直起身,看過來的眼底一片清明認真的光潛伏:“有件事,我一直藏著沒告訴你,但是現在看來吧,最好還是要說一下。說之前,我希望你保持客觀的態度來傾聽,來分析,來判斷我底下所說的一切,你要做的,就是相信你自己的心。”

  ××××

  從顧雪琪家回來的時候,我沒有開車,把車鑰匙留給了顧雪琪,想讓他替我開回來。

  而我,一個人在公交車站台坐著,路上車如流水馬如龍,行人川流不息,卻到底是沒有可以為自己停留的人。偶爾一輛公交車停下,擠得跟飽滿得快要溢出的沙丁魚罐頭似的,讓人連想踏上去的欲望都沒有。

  我身邊坐了一個穿短裙的女孩子,扎著雙馬尾,頭發黑亮直長,幾乎齊腰。

  她伸展收攏腿,來來回回做了好幾次,很無聊的樣子,我目光在她臉上繞了繞:“你在等人嗎?”

  大概是沒料到身邊這個怪阿姨會和她說話,她的驚詫從眼角蔓延:“嗯,等男朋友呢。”

  “多大了都有男朋友了。”我溫和的調侃他。

  她完全是得意的口吻:“為什麼不能有男朋友?我男朋友可帥了,”女生頓了頓,因為驕傲微挑的眉毛忽然松懈,完成月牙半彎:“誒誒,我在這呢!”

  我也循著她看的地方打望,人行道對面,漂亮的山地車上是個漂亮的男孩子。

  他也遙遙隔著一馬路的人流往這邊看,等交通指示燈圓圓的紅色變為走動的綠色人形的時候,他慢吞吞騎著車過來了。

  我身側的女生,已經激動的站直了身。

  這幕場景竟然叫我品出七夕鵲橋相會的那股味道來,不知是因為被此情此景感動還是憑空而出的憋屈已久痛楚,莫名的鼻子一酸,在男生過來之前,我把本來要洶湧而出的淚水拼命壓抑了回去。

  “啊~薛老師,好巧啊~”過來的男生是章毓,眉眼都是和焦躁夏日不符的清爽。

  我想起這會的時間該是還在上會計班:“你逃課了?”

  他臉上是一貫的笑容:“不是薛老師的課我都不聽的。”

  旁邊那女生大概是不滿自己被無視,少女特有的嗲聲嗔怪:“章毓,你都不理我!”

  章毓這才去看她,最終目光落在她腳踝:“你不是說腳傷到了讓我來接你嘛,我看你都來回跺了好幾遍完全沒壓力了,”他又高度熱情地看向我:“老師怎麼也在這?是不是等車吶?”

  “嗯。”

  “老師,你家在哪,我載你回去吧,等車小心曬黑了,你老公不要你了。”

  章毓隨口說出的話瞬間擊中我的軟肋,我有點愣。

  “章毓~~~~~~~~”旁邊那女生嗓音已經發顫了,顯然氣得不輕。

  為什麼男人都不珍惜身邊的人呢,我看著她,有點同病相憐的感覺,接過話:“好了好了,章毓,別鬧了,好好送你女朋友回去吧。”

  “她不是我女朋友,”章毓語氣全然是不顧他人感受的天真:“她只是喜歡我而已啊,我又不喜歡她。”

  她只是喜歡我而已——

  是啊,她只是喜歡我而已啊,只是她一個人的事情啊。

  腦海裡驀地閃過蔡康永的一句話,我愛你,和你無關。這句話好可愛,好可悲,好可笑,好可憐。

  我看著面前少年秀氣的臉孔,想,要是顧行止也跟你一樣有話直說就好了,我也沒必要如同故事裡的丑角一樣陪著他演戲。

  ××××

  最終,我還是同意章毓載著我離開了。

  私心作祟,純粹是為了體驗一下做“雲蔚”這樣的女孩子的感受,被對方用心在珍惜,而非貌合神離。

  暑夏的天氣如人心一般不堅定易動搖,沿路下起陣雨,行人都作鳥獸狀散。

  滂沱的水聲把前面少年的嗓音掩飾得分外不清晰,“老師,我們去躲雨——還是繼續往回騎——?”

  “不要停啊——”

  “啊——?”

  “不要停啊——努力向前啊——”

  吼完這一嗓子,傾灌的雨水,我明顯能感覺到有灼熱的液體糅雜雨水,沿著兩頰的弧線緩緩往下流淌,怎麼止也止不住。雨水密密麻麻交織著,砸向我的身體,現在環境一定是太糟糕了,要麼怎麼胸腔裡都填滿酸軟難受的味道呢。

  昨天下午,顧行止的外公咀嚼著雲蔚為他削好的蘋果,問我:“你是誰?”

  而剛剛,顧雪琪盯著我眼睛告訴我:“我也是聽林維淵偶然隨口說的,雲蔚留學的國家是日本你知道嗎?顧行止去日本那時,雖說是因為公司的事務,但是私底下其實還去看了雲蔚。”

  其實後來顧雪琪依然勸了我許多,但是我大多閉著眼似聽非聽。

  我把側臉貼近少年被雨水泡濕的背脊,接著雨聲的掩蓋,喃喃道:

  “為什麼外公不喜歡我呢……?”

  “外公不喜歡我也罷了,為什麼連他也不喜歡我呢……?”

  “我一直以為他也喜歡我呢,其實事實好像不是這樣……”

  “什麼時候才能找到真正愛自己的人啊,什麼時候才能不受傷啊,什麼時候付出才能得到同等的回報呢,什麼時候才能嫁人啊,是不是沒那麼一天了呢……”

  估計是感覺到什麼了,章毓在前面大聲問我:

  “老師——你怎麼了?我怎麼感覺你哭了——?”

  “沒哭啊——”

  “那後背怎麼熱熱的啊——?”

  我將抽泣聲壓抑下去:“那是老師的口水吧——”

  “……”

  最終我只敢咬著唇,哽咽得再也說不出話來。

  ××××

  回到跟顧行止同居的公寓,地板上也是一大片濕漉漉的水汽,衛生間裡傳來花灑窸窣的沖水聲,他大抵也是剛剛淋著雨回來的吧。

  顧行止的長褲就擱在沙發上,皮夾平攤在茶幾上,桌子上擱著回來習慣性喝杯熱水的玻璃杯。

  最終,我的目光停留在了皮夾上。

  好像是為了得到什麼確定一樣,我沒換拖鞋就拖著一路的水跡走過去,蹲□,翻開他的皮夾,第一次去觸碰他的私人物品,恐怕也是最後一次。

  外面因為下雨的緣故,天光昏暗,室內也沒有開燈。

  我站起身的時候因為腿麻,膝蓋“光”的一下撞到茶幾的一角。

  浴室裡的水聲戛然而止,裡頭是日夜熟悉的聲音:“薛瑾,回來了?”

  我捂住嘴,把腿上剛才因為撞擊的疼痛,以及胸口的酸楚所帶來的哭腔咽進喉嚨,回答他:“嗯——”

  “今天出門帶傘了嗎?”他在浴室裡波瀾不驚的問我。

  “沒有,淋著回來了。”

  我說完話,把皮夾闔好放回原處,最後一眼瞟了瞟裡頭夾著的一位女孩子笑靨如花的相片——

  這個女孩子,她叫雲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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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發表於 2015-1-22 01:52:04 |只看該作者
  【口三八】

  接到老媽電話的時候,我正在審核這個月公司的財務報表,剛把手機蓋翻開,那頭就是聒噪的搓麻聲,她尖細的嗓音就糅雜在裡頭:

  “小瑾啊,明天有個相親,你要去伐?前院張奶奶臨時通知我的,對方大概什麼情況我還不了解呢,不過聽說家境蠻不錯,要不你去看看?”

  “好,行。”我把筆套擰上,合了賬本,側身拎起掛在一邊的包,走出辦公室。

  在門口的時候,正巧碰到端著杯子去茶水間倒水的譚素清,她跟她兒子一樣都有驚人的潔癖,吃喝方面的事情必須親力親為心裡才有保障,她也看到我了,略微欠住身攔住我的去路:“薛瑾,聽說你跟我兒子分手了?這回真的分手了?你確定不是像上次那樣的,情侶間特別矯情的小打小鬧?”

  “嗯,”我把辦公室門輕輕帶上,邊答道:“放心吧。”

  “因為雲蔚的事情?我還以為你會努力一把呢,沒想到還是這麼懦弱。”她仍舊不忘挖苦我。

  我看了她一眼:“他無情我便休,我要吊在一棵樹上吊到死嗎?之前我也努力過了,哦不,一直都是我在努力。所以現在不管你怎麼說,我都是問心無愧的。以前礙於你兒子的面子我讓著你尊重你且不針對你,並不代表我怕你或者我喜歡你。其實我每天都會把你們家人連帶祖宗十八代問候一百來遍哦~包括你,還有你的兒子。”

  譚素清沉靜地看著我,竟然沒有發火,而是微微笑了:“現在看來,比較可悲的還是我兒子。”

  “關我毛事。”我撂下這句話走了:“總監,我先走了,您也早點下班吧。”

  ××××

  有時候真心對這樣一句話表示認同,心死真是一瞬間的事。

  那天在顧行止的皮夾裡翻到雲蔚的照片以後,我大概就清楚的感受到了這樣的心境,只是一瞬間溺水窒息一樣的絕望,之後就放佛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混沌的大腦逐漸明晰,我從茶幾上抽了張面紙抹干淨臉頰的淚水,到玄關換上拖鞋去房間,開始有條理地往行李箱收拾衣物。

  拉行李箱拉鏈的時候,我清晰地聽到顧行止擰開衛生間門把手的聲音,他的腳步聲慢慢往房間這個方向逼近,最後在房間門口頓住了。

  “薛瑾,快去洗澡,別感冒了。”我的後背就正對著他,他如尋常一般對我說話,督促我,帶著點此刻我已經辨不清真假的關懷的意味,腔調就如同平凡的夫妻,大概是意識到什麼,他又問:“你在干嘛?”

  我沒急著回答他,蹲著身子,“嘩——”一聲把拉鏈拉上:“我要搬出去了。”

  他走到我身側,陰影如淡墨般鋪蓋我的身體:“怎麼了?住不慣嗎?”

  “沒有,挺習慣的,”我直起腰,失望的愛情讓我極其勇敢,我深深看進他眼睛裡:“不過還是要搬出去了,我以後也不會再回來了。”

  說完我拉著箱子往外走,顧行止腿長,不過一小步就能輕松攔住我:“到底怎麼了?”

  “沒怎麼,”我盡量把理由縮短:“就是不喜歡你了唄,突然間不喜歡了。”

  他大概是生氣的,沉默了一會。才醞釀好措辭:“什麼原因?”

  “跟你在一塊,再矯情再做派再狗屎的我都是真誠的,你呢?”我瞥到客廳的方向:“不好意思,剛才不小心動了你的私人物品,裡面的東西一下子把我在你身上付出的真誠全部打滅了。”

  房間裡沒有開燈,顧行止面容攏在暗沉的光影裡,被雕刻出好看的線條。

  他不說話,我拉著行李箱繞過他身體:“正好這會雨停,我得抓緊時間了。”

  就在此間,他拉住我:“真的要走?”

  “不走干嘛?”我都懶得再看他一眼:“你要是能答應我跟你交往的時候,仍舊可以在包裡放一張唐簡的照片,我說不定還可以考慮考慮留下。”

  “那張照片不是我的。”

  “喲,想了半天,終於找到好理由了?”我擋開他想要來拉住我的手:“不過我現在真的不想聽了。”

  我把拖著的箱子改為手拖,把顧行止公寓的鑰匙擱在廚房桌子上,最後看了他一眼,走了。

  下樓的時候我回憶了一些舊事,美好的抑或揪心的碎片,其實我早該料到這些會把自己割的血肉模糊遍體鱗傷。

  倆人相互惦記的,叫愛情。一個人自個兒瞎琢磨的,叫犯賤。

  原來我一直就是那個自個兒瞎琢磨的,把一個女人該擁有的獨立且高貴的品質變得窮搖化卑賤化,連所恪守的人生常態都為之消失。

  幸好愛情不是一切,幸好一切都不是愛情。

  我突然間慶幸了,也清醒了,過去的某段時間都把自己放在那樣低微的境地——

  以為戀愛之中的人都應當如此,卑微到塵埃裡開出一朵傻逼的大喇叭花才是真正的愛情。

  也難怪別人看不到自己,把我當成雜草一樣踐踏過去。

  好吧,這回是真的放棄了吧,再也不把“我愛你”弄的像“你媽逼”那樣廉價到脫口而出的程度了,以後就像向日葵那樣昂揚光明地活著吧。

  推開樓道門,撲入眼底的,恰巧是天地間洗刷過一般湛藍干淨的晴。

  ××××

  又過了幾天,公司來了一批美國客戶,孫經理特意囑托我和人事部門的一名賀經理一塊去招待他們,去機場接他們的時候,卻意外在候機樓遇見了一個人——

  唐簡,他一身休閒裝,雙手插在長褲口袋,許久不見他,頭發也長了些。

  在我想著要不要上前去跟他打聲招呼的時候,他已經先看過來了,“薛瑾——”他叫我的名字,沖我揮了揮手,神情是盎然的,就像日光裡恣意延伸的枝杈。

  我向他走過去:“怎麼來機場了?”

  他用一雙漂亮的長眸對著我笑:“等人呢,一個很重要的人。”

  “都找到外國妞了?”我調侃他,顧行止那件事以後,突然沒那麼多力氣拿來矯情了,與人與事都變得溫和起來,跟唐簡也完全是朋友的感覺。

  他回答的語調和節奏都是輕快的:“是個男人。”

  “你不用吧,這麼自暴自棄。”我說著,邊把包裡震動的手機拿出來,是賀經理打來的:“喂,賀經理?哦,他到了嗎?在哪裡呢?”

  此刻我身側的唐簡等的人似乎也來了,順著他走過去的方向,一個中年的黃頭發男人在跟他熱情擁抱,不會真去攪基了吧這坑爹的世界啊。

  掛了電話,我依照“金發碧眼”“湖藍色行李包”“個高體壯”的特征確定了目標確實是唐簡的基友之後,攥緊包手機過去。

  “嗨,羅西先生?”

  他大海顏色的瞳孔抑或地看了我半晌,忽的恍然大悟:“哦哦哦~薛小姐?”

  幸好,我心裡舒了口氣,面上微笑著點點頭。

  我曾經跟顧雪琪抱怨:“你知道嗎?上周有個美國老太太來我們公司,見到我直接就稱呼Mrsxue,老娘臉上刻著已婚婦女四個大字了嗎?她這叫什麼?揭我心靈的瘡疤嗎?”顧雪琪有力的回復險些叫我吐血身亡:“也許她只是把你肚子上的贅肉當成你已經懷孕了?而且我覺得她很體貼了,如果她跟你熟識的話,我想她會叫你Mrxue……”

  羅西先生的中文很不錯,雖然發音依舊是蹩腳,但是交流起來並無障礙,而且看著他也有點高傲得想賣弄中文的模樣:“叫我Alex就好。”

  “好吧,Alex,你們認識?”我來回指了指對面兩個男人。

  唐簡似乎注意著我們之間的互動,這時才回神,臉上浮動著湖水一樣溫柔的笑:“嗯,出國那會,一直在Alex在照顧我……”

  “噢!”羅西忽然打斷他,完全不假思索:“這就是那位薛小姐?”

  唐簡用表情證明了這是事實。

  “你們夫妻檔來接我?”羅西的漢語真的是不錯了。

  “算是吧,”唐簡回答得曖昧不清,直接攬過羅西先生的肩膀,替他拿上行李,側頭對我說:“薛瑾,我陪你為Alex接風洗塵吧。”

  “也好。”我跟上他倆,嗓音散失在機場的風中。

  其實前段時間,唐簡的母親就單獨找過我,對我闡明了他們家的情況,以及唐簡這些年消失的因素和所發生的一切,我那時候是極其詫異的,沒有料到這此間竟然還有這麼一段。

  以至於這個年老的女人跟我說能不能原諒她兒子的時候,抱歉和誠懇的臉色一下子軟化了我。

  如今我也算是清楚的明白了譚家名門的作風,無法容忍他們心中那些所謂的“外人”踏足進他們家領域任何一步,說好聽點,這群富人是高貴冷艷,難聽點的話,就是一群裝逼的二十三。

  我算是擺脫了,而顧行止呢?

  他要一輩子在那樣的環境裡嗎?算了,關我屁事。

  那天,我給唐簡母親的回答是:“可以原諒,可是估計沒法在一起了。”

  他媽媽大抵已經是很開心這樣的回應了。

  三人行,,唐簡刻意讓我走裡側,我瞥了瞥他,發梢被微風吹亂,說話口氣總是溫和有禮,如同被拉細的天邊的雲,其實再在一起也不是沒可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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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發表於 2015-1-22 01:52:32 |只看該作者
  【口三九】

  接下來的幾天,都是我和唐簡兩個人陪Alex逛遍N市,Alex人非常有意思且易於相處,相處的時光大多在愉快中度過,他玩的不知疲憊,動物園游樂場水游城各種項目基本不誤,甚至還帶著他去我老媽操刀創辦的麻神理工大學棋牌中心學習打麻將,跟他講了下這個名稱的典故……

  他像小孩子那樣睜大眼睛:誒喲我地媽~太油菜了~

  我媽往他後腦勺蓋了一巴掌:臭小子,誰是你媽?等你娶了老娘的閨女再來廢話!

  我﹠Alex:……

  Alex撫助了一個特殊教育學院的中國小孩子,唐簡因為偶爾工作忙,所以他去看望那兩個孩子的時候,是我陪同他一塊去的。

  我和Alex來到那個孩子的所在班,是一個盲眼的小姑娘,大概就十來歲的模樣,扎著馬尾。

  副院長把她牽到Alex身邊,介紹這是“外國的那個爸爸”,她驚喜的摸了摸對面這個金發外國男人的手臂,面容浮開蓮花綻放一樣幽靜的微笑:“啊,你身上毛好多噢~”

  她詫異道。

  我和Alex都笑了,Alex問身側一樣微笑著的園長:“她會英語嗎?”

  “會啊——”小姑娘叫起來,摸索到Alex的手,將他的手掌翻轉過來面向自己,在他手心寫了兩個單詞,“loveyou”,然後仰頭放佛能看到他一般,問:“爸爸愛誰呢?”

  Alex笑了笑,金色濃眉的睫毛煽了煽,大海一樣碧藍的眸子若隱若現:“You…嗯……”他沉吟了一下,托起小姑娘的手臂,“還有一個……”

  他也學她在小姑娘的手心裡一筆一劃,寫字的速度很慢,清晰可見他寫的是一個“Tang”字,這個大大咧咧的外國男人是如此專注的寫著。

  Alex忽然意識到什麼似的朝我看過來,眼睛裡隱藏的東西比我還要驚詫,他忙語無倫次的用中文,窘迫且無措:“抱歉!哦,對不起!Jin!”

  “沒事。”我面帶微笑。

  買噶買噶,誰來給我一刀?他愛唐簡?我的鈦合金狗眼碎了一地啊,天知道我多想跑出去給顧雪琪打個電話分享我心靈深處的震撼!現場版虐戀情深耽美情節,顧雪琪一定會瘋掉的!一定!

  那個小姑娘此時也察覺到Alex身邊還站著一個我:“她是誰?媽媽嗎?”

  “哈哈,”我捏了捏小姑娘的腮幫子:“我是你爸爸的朋友,”我側頭對Alex笑出一絲別有意味的態度:“你不必在意,我和唐簡只是朋友,不要把我當成障礙。所有愛情的障礙其實自己的心造成的。”

  ××××

  從教室出來,我和Alex的身份大概就從他自認為的“情敵”轉化為當下的“好姐妹”或者“好兄弟”……?

  這種進展簡直是讓人哭笑不得,Alex好同志已經跟我勾肩搭背了。

  這位外國佬火一般熾熱的肱二頭肌就貼在我後頸,還有扎人的……體毛……

  他手掌捏的我肩膀的骨架都快碎裂,瑪麗隔壁,法克你老母,各種粗暴的詞匯在我大腦裡來回交替。我打心眼裡覺得Alex喜歡男人選擇攪基真的是找對路子了,如果他是個直的,他的女朋友一定會被他不小心弄死吧!

  學院的院子裡很熱鬧,似乎是要舉報什麼活動,來了不少媒體,市內幾個著名專欄節目的導演和主持都是熟面孔。

  陪同我們的那位副院長對我們介紹:是一家房地產公司打算在他們學校實施的助幼計劃。

  好像現在企業大多都喜歡用這種社會公益的方式提高自身的社會形象和知名度,我下意識往那邊看了一眼,依舊是熙熙攘攘的媒體塞滿視野。

  副院長建議我們:“要去看看嗎?”

  我一般都不太喜歡人太多過於熱鬧的地方,婉拒了。

  但是Alex倒是一副頗感興趣的模樣,攬著我就興致勃勃往那邊走,被迫跟上他腳步,幾乎是被拖著,來到人堆裡。

  終於從Alex毫無體貼可言的動作裡掙脫出來,慣性踮腳舉目看去過,我就知道不應該來,顧行止正被媒體包圍著,彬彬有禮的微笑,疏離且妥帖。

  浮動的人海裡,就算是穿著最為低調的黑色西裝,也是深沉夜色裡臨風高高豎立的燈塔——

  看見他以後,就好像再也看不到別人。

  “Jin,你跟那個男人認識?”Alex目光停留在我臉上,似乎努力的在挖掘什麼。

  我晃回神:“誒?”

  他翹起嘴角,面部表情有點微妙的誇張:“采訪一點也不認真,往我們這邊看了好幾次了。”

  “哦,”我低應了一聲,“不認識。”

  Alex又開始自戀了:“那大概是因為我長得太帥了?他愛上我了?”

  “臭不臭美啊你,真是受不了。”我順手在他膀臂的皮膚表面掐了一把。

  等我再看回去的時候,顧行止依然是那樣的神態,帶著他的俊雅非凡的姿態和名利雙收的命途,衣著光鮮的聳立在閃光燈聚焦的高處……現在可能也已經真正跟那個他喜歡的年輕女孩子在一起了吧,而我還是在仰視他,也只是仰視。

  從那天從顧行止公寓裡搬出來直到今日,已經好多天了,我心裡依然無法做到盡然的灑脫。

  就包括剛才那個盲人女孩子仰頭問Alex“那你愛誰呢?”的時候,顧行止的名字一樣可以毫不費力的一閃而過,如同落入湖面的石子,漣漪慢慢擴大延伸,最終波及全身直至深入骨髓——

  這一切都把我刻意隱藏的心思昭然若揭,逼迫我直面“我還喜歡他”“還忘不了”“還是會想念的吧”“為什麼你還是一副很好的樣子”這樣讓人苦逼的字句。

  不見到他應該會好一點吧,我打斷Alex眼底一副看熱鬧的神彩:“走吧。”

  “為什麼?活動還沒開始。”

  “沒什麼好看的,你不愛唐簡了嗎?你最好別告訴我你又對那個黑色西裝的帥哥一見鍾情了。”

  “不會,我是專一的。一直這樣。”Alex藍色的眼睛裡寫滿信誓旦旦。

  “好了,走吧。”我拉著他快步走出人群。

  沒有他的生活我一樣自在開心,我一樣可以和顧雪琪她們一伙子在斗地主的牌桌上咆哮輸贏成敗轉頭空,可以每逢周日就逛街采購滿足屬於一個女人物質需求,可以擺出一副完全熱衷的姿態參與老媽給我安排的一次次相親然後回來跟她吐槽對方的弱點後再被她用更惡毒的詞匯吐槽回來。

  我完全就回到了過去的自己了嘛。

  人生在世,根本沒有必要像不值得的人證明什麼,活得更好,乃是為了自己,師太說得好,一個人越是沒人愛,越要愛自己。

  ××××

  送Alex回美國那天,機場的天空是沉沉的陰,我和唐簡去送他,在候機室裡,他分別給了我們倆一人一個大大的擁抱,他用試探的口氣小心翼翼詢問唐簡:

  “Tang,把你調回美國的公司去可以嗎?”

  唐簡頓了頓,只是沉默的這少許時刻,外國男人已經分外不安,忙解釋:“不逼你,我不逼你。”

  唐簡的笑容連帶照亮了他的臉:“等把國內的事情都處理好吧,我就帶我媽媽和姐姐一起去。”

  “啊,太好了,”Alex表情一下子雀躍,他看了我一眼:“Jin,我走了,不要想念我,你的招待讓我很開心,謝謝你,我昨晚給你發的那條信息看到了沒有,祝你早點幸福。”

  “看到了,你放心走吧。”我們走到安檢口,目送Alex往裡頭走。忍不住的,我又翻出了他那條短信,“Infact,all the obstacles of love from our hearts.”

  ——其實所有愛情的障礙都來自於我們自己的心。

  大概能明白他的意思,Alex雖然看著二了點,事實上,他要比我通透得多了。

  唐簡微微傾身湊向我:“看什麼呢?”

  “沒什麼。”我剛打算闔上手機蓋,它卻在我手裡震動起來,我翻開一看,是顧雪琪打來的,看了唐簡一眼,他示意我接吧,按下通話鍵放至耳邊,就聽見顧雪琪在那頭用幾近咆哮的語氣對我吼,嗓音大到都快震破我的耳膜:

  “瑾瑾瑾瑾瑾!!林維淵剛才打電話給我!!!!!!顧行止酒精中毒!!!!!!現在在醫院搶救呢!!!!!!!我現在已經到醫院先幫你證明事實了!!!!!你要不要來看他最後一眼!!!!!!!!!我無所謂的啊!!!!!隨便你啊!!!!!!!!!!”

  由於她口氣非常不真實,我咳了一聲:“琪琪琪琪琪,愚人節已經過去好幾個月了。”

  “我真的沒……”

  顧雪琪的話音被打斷,電波忽然滋啦——了一下,我下意識用已經莫名濕汗的手握緊電話,那頭拿著手機的主人已經換了個,我聽出來聲音,是林維淵。

  他嗓音聽上去透著點奇怪的怨氣,也不知是指向我還是指向他自己的老婆:

  “薛瑾嗎?自己闖的貨自己過來收拾爛攤子吧。”

  我一聽他這口氣不大愉快了:“關我什麼事?你跟他關系那麼好,不可能不知道我已經跟他分手了吧?那個雲記者呢,她沒照顧好他?”

  那頭沉寂了一會,我才聽到林維淵說:“你那邊是分手了斷的干淨了,他這邊我不知道。薛瑾,你最好快點過來,別逼我不顧及大學四年的革命深情跟你吼……顧雪琪,你別再搶手機……萌你妹啊,說了多少遍了我跟顧行止不是同性戀……”

  我:“……”

  林維淵一句話又把我本來沉寂下去的心又吊了起來:“有件事我想跟你說,今天我跟他一塊出去吃飯,從開始到結束,從頭到尾,他說的每句話,每個字都離不開你。還有那個雲記者,你張口閉口就是她,比起顧行止,我倒覺得她更像是你的初戀。快點過來吧,薛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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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發表於 2015-1-22 01:52:54 |只看該作者
 【口四口】

  放下電話,唐簡在我身側問:“有急事嗎?”

  我回過頭去看他的臉,攏在機場灰色的天光下顯得分外潔白:“一個朋友出了點事,想去看看。”

  他問:“要我陪你去吧。”

  “不,”幾乎是下意識的,我拒絕了他:“不用了,我自己打的去就好。”

  他也沒勉強我的意思,眉眼和語氣都是軟軟的:“行,那我去接你好了?”

  我愣了愣,不忍心再拒絕,“嗯,行,半個小時之後到市人民醫院門口接我吧。”

  跟唐簡告別後,坐上出租車,我這時候才感覺到莫名的郁燥和不安,整個人像是被罐裝在一個不通風的玻璃容器裡,只想快點逃出去,更快一點。同時我也必須逼迫自己直面的是,我擔心顧行止,隨著到醫院路程的拉近,我這種擔心也在壯大和生長。

  所以到最後,以至於我下車往顧雪琪報給我的病房地址找過去的時候,步履竟然帶了點小跑的意味

  顧雪琪在病房門口迎接了我,我壓抑著微小的喘息問:“還好吧?”

  她順手推開門,不大的空隙,顧行止閉著眼躺著,睫毛密密實實的蓋住眼瞼,病床白色的被褥蓋了半身,他的左手還在打點滴。

  非常可恥的,我的鼻子酸了。

  顧雪琪也看了一眼,隨後轉向我:“因為顧行止以前就是滴酒不沾的,所以林維淵也不知道他是完全不能喝酒,就沒有阻止,沒想到就現在這樣了,還好沒什麼危險。”

  “嗯。”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過來了啊,”回過頭,林維淵正站在我倆身後,他拎了一袋零食和飲料,遞給顧雪琪:“吃吧,喊了半天肚子餓了。薛瑾,你呢?”

  “去機場之前吃過了。”我順勢想拉上病房的門。

  林維淵架住門,沒讓我完全帶起來:“不打算進去看看他?”

  “不是已經沒關系了嗎?”我回道:“那也沒我什麼責任了……”

  “啊~顧行止醒了~”他忽然打斷我。

  我幾乎是條件反射似的回頭往病房裡看過去:“真的?”

  顧行止那伙還安安穩穩燙著,而我旁邊的林維淵和顧雪琪都已經嗤嗤笑起來——啊啊啊啊啊這對狗男女啊奸夫淫婦啊兩個混蛋啊!我瞪了他倆一眼。

  林維淵止了笑:“去吧,他反正在睡覺呢,一時半會醒不了,”他又說:“酒精中毒這種事還是別發生了,醫生說是會死人的,顧行止這次運氣好,只是休克。”

  休克算是很嚴重的情況了,我問林維淵:“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告訴我,“今天下午和顧行止兩個人陪客戶吃過飯,他就提議去喝一杯,我倒也樂意奉陪。事實上,他哪是喝一杯啊,他一邊看手機一邊喝,最後直接在吧台邊一瓶接一瓶的叫,臉色也不是醉酒的人應該上臉的紅,我看情形不對,就拉著他出去了,還沒到門口,就休克倒在地上了。薛瑾,其實是我欺騙你了,那天他從頭到尾其實都沒說一句話,當然也沒提到你的名字。但是等他進急診室之後,我看了看他一直沒捨得撒手的手機,停在短信界面,from旺財,我就猜測這麼二的稱呼對象應該就是你。拿自己手機裡面存的你的號碼出來對照,果然,他看的每一條都是你的短信,全都是你的。”

  我:“靠,咱倆相處了這麼久你居然還連我號碼都不記得!”

  林維淵:“你會不會分重點啊,難怪大學英語考試閱讀理解都那麼差!”

  我:“臥槽!我才不要跟你這可怕的滿分怪比!”

  “我草你們倆全家,吵毛線啊。真沒素質,這是在醫院!”顧雪琪分別給了我們一掌。

  林維淵:“我不是你家的嗎?於是你也要那啥我?”

  顧雪琪:“早就草膩了。”

  林維淵:“……”

  我:“顧零蛋你不要再暴著粗口喊注意素質了,你以為自己是城管嗎?”

  顧雪琪:“薛瑾!我那時候是卡塗錯了才得的0分,你怎麼老揪著我小辮子不放,你太賤啦……林維淵你笑你妹啊……”

  ……

  林維淵:“薛瑾,進去看看他吧。”

  我:“……好吧,勉為其難。”

  顧雪琪:“你又傲嬌了。”

  我:“閉嘴。”

  ××××

  從房門口到顧行止床邊的這段路程我把步子放的很輕,漸漸逼近,直到顧行止一整張臉都清晰的看在眼裡,剛才在病房門口,隔著距離,看不清,以為他還是如往常一邊的。

  此刻這樣近的看他,真的是瘦了好多,臉頰兩邊的腮幫子都陷進去了,臉色和手指都是蒼白的。

  我用手指戳了戳他的手背,就像塊冰,心裡微微歎了口氣,替他把手掖進被子。

  等這一系列做好,發現也沒什麼再可做的了,不知不覺,好多東西都喪失了。我再去看他臉孔的時候,心髒一瞬間幾乎漏了一拍——

  顧行止已經醒了,目不轉睛地盯著我,瞳孔就像是深邃的黑洞。

  “醒了?”我垂下手,直視回去。

  他沒說話,手臂攬過一邊的靠枕坐起來,大概一只手打著吊針外加身子虛使不上力。

  這一系列簡易的動作由他做著看起來有些艱難的樣子,但顧行止也只是偶爾皺了皺眉,總算是完成。

  其間我也沒有幫助他的任何動作,只在旁邊冷眼看著,故意冷眼看著。

  顧行止就算病態也依舊是清貴的模樣,他的視線朝站在床側的我掃過來,第一句話,竟然只是莞爾的:“薛瑾,你居然過來看我了。”

  他嗓音沙啞並不好聽,但是這一個孩子氣的笑幾乎讓我有一種蓬蓽生輝的感覺。

  我笑了笑:“嗯,過來看看你,你現在變成這副樣子真是解氣啊,我今晚回家要對月喝酒歡慶了。”

  他眉心微蹙,平時的威嚴又乍現:“你不要這樣。”

  “那我要怎麼樣,”我挨著他床邊坐下:“繼續傻了吧唧地為你哭嗎?看到你這種樣子因為心疼再流淚一整天嗎?還是你習慣有個姑娘為你作踐自個兒了,雲蔚呢?怎麼沒看見她?哭的都沒法出來見人了?”

  “不管她的事,”他不耐煩的打斷我:“看來你還是在意。”

  “喲,說起雲蔚壞話,你不愛聽啦?”看著顧行止,我的腎上腺素控制了大腦,說著那些連我我自己都不相信的措詞:“顧行止,我是很在意。你剛醒,大概還不知道我為什麼過來看你吧,你的好兄弟林維淵告訴我你這次酒精中毒還有我的原因呢,我來看看你怎麼樣了,看看自己得負擔多少醫藥費。拜托你能不能別這麼自信,我在意的是我的那些人民幣,而不是你這個人,”我頓了頓,繼續把話說完:“不過看你現在話都說得這麼利索了,應該不用我付錢了吧?嗯?”

  顧行止握住我因為措詞激動而誇張揮舞的手臂,停住我動作。

  本能地抵觸想讓我甩開他,可是他的話快一秒阻止了我的本能,他說話的時候,眼睛像是明滅不定的燈火:“我不好,非常不好。”

  “也就是說我還要付錢囉?”我這回使勁把他手掰開扔回床面:“好吧,那我們來商量商量我要負擔多少醫藥費吧。”

  “嗯,”顧行止垂了垂眼睛,再抬起來的時候,卻平靜的問了個毫不相干的問題:“現在跟誰在一起,那個外國佬,還是唐簡,還是你那個學生?”

  這個問題一下子擊中了我的怒點,我已經沒有辦法再維持著語氣的平穩:“管你什麼事,跟誰在一起也不會再跟你在一起。顧行止,看來我們沒辦法愉快的商量下去了,我先走吧,你好好養身子。”

  顧行止的背脫離身後的靠枕,肩膀有點疲倦的傾斜,下一刻,他就用那只沒有打吊針的左手掰過了我的臉強迫我看向他,他又原型畢露了,臉上又是那副冷漠,無情,以及所有我討厭的神色:“你到現在還是沒法直面我吧,今天不把話說清楚了你最好不要擅自離開。”

  “夠了。”我打開他停在我下顎的手,撐著床沿站起身。

  “薛瑾!”顧行止嗓音提升了好幾個調度。

  估計是聽到裡面的響動,病房門大概是被推開,緊接著就是一張女護士年輕的臉,我順勢越過她走出門去。

  離開的身後一陣騷動,我能聽見那護士細聲尖叫了一聲“顧先生,你不要自己拔針頭!”,能聽見顧雪琪呼喊我的名字,以及林維淵帶著怒氣的阻止他的嗓音,我眼前的景致又像被泡在渾濁的水裡那樣模糊成一片。

  突然有人從身後猛的把我緊緊抱住,本來盈結在眼眶的淚水一下子飛濺出去,緊接著就是淺色的病號服帶著它主人的力道,氣味以及體溫迅速包裹了我。

  “我有很多話想跟你說,可是你在氣頭上,我怕說出來只會惹你更生氣,”它的主人這樣說:“我也想和你解釋,可是你並不給我任何機會,我現在到底什麼做你才比較開心?”

  顧行止聽起來都有點低聲下氣了,可是他還是什麼都不懂,我只能這樣回應他:“不看見你。”

  能明顯感覺到他停在我肩膀兩側的手臂僵了僵。

  “實話實說,只有不看到你,我才會比較開心。你的家人,你的性格,以及你的一些所作所為只會讓我討厭,厭倦,厭惡,”我不停地加重用詞的感情色彩,大概已經是潰不成軍前的最後一絲努力了:“可以放手了吧,唐簡應該已經過來接我了,我不想讓他在外面等太久。”

  和我話音落下之中幾乎沒有一絲間隙的光陰,顧行止的松開了我,我快步拐彎離開,極快的離開了他的視野。拐過走廊的落地玻璃門,我回過頭匆匆瞥了他一眼。

  我一定是眼花了,否則怎麼好像看見他眼眶紅了一圈,目不轉睛地站在原地往我這個方向看。

  再拐了一個彎,我接到了唐簡打來的電話,說已經到醫院了。

  我在原地站了一會等滯留在眼角的小塊淚斑風干,快步走出住院大樓。

  ××××

  坐在唐簡身側的副駕,我側過臉去端詳了一會他的側臉,估計被我看的不自在了,他唇角牽了牽:“怎麼了?這麼深刻地看著我。”

  “你要去美國了吧,”我的回答讓唐簡的笑容僵了僵:“多看幾眼,記住我曾經的初戀就長這樣。”

  “薛瑾,”他目光直視正前方,依舊是一絲不苟:“我可以不走的,直白點說,我可以為你留下來。可能你媽媽她還沒有原諒我,但是沒關系,我一點關系都沒有。”

  我收回目光擺到自己交握擱置在大腿的雙手上,轉開話題:“Alex喜歡你誒,你知道嗎?”

  他語調依舊輕松,輕描淡寫一筆帶過,“當然了,都相處了這麼長時間了。我也喜歡他啊,這麼有意思,在美國那段時間就他這麼一個好哥們。”

  “嗯。”我應了一聲,不打算再說什麼了。

  過了良久,唐簡問我:“那也就是說一點機會都沒有了?”

  我把雙手松開,隨意垂到兩側:“應該是吧,時間過去太久了,找不到那種東西了。”

  紅燈停車的時候,唐簡空開一只手停留在我頭上,像對待幼小的毛絨動物一樣,像他曾經對我做過無數遍的一樣,輕輕地,揉了兩下。

  ——所以會後悔嗎?當初自己就這麼走了?

  ——會,會後悔一輩子,自以為是的覺得這樣的自己很強悍很果敢,其實本質上可恥的懦弱。現在想想,其實完全不用走。或者回過頭,帶著你一塊走就好了。

  ——原來會後悔這麼久啊……唉……

  那天唐簡載著我回家正巧被我老媽散了牌局撞上了,唐簡禮貌地同她打招呼,她也如同曾經一般的語氣叫他“小唐”,唐簡走了以後,跟老媽一塊上樓的時候,快到家裡樓道口得時候,她問我:

  “怎麼,又跟他復合了?好馬又吃回頭草了?”

  “……”我沉默了一會,攬過嬌小的她的肩膀:“媽,繼續給我安排相親吧~”

  “嗯,總算是有點長進,沒白活三十年啊,”老媽抬手替我把頭發夾到耳後,“明天去把頭發修修吧,長成這樣,也該有個新面貌了。”

  “嗯!”我就是個女兒那個樣子,展開雙手從側面環抱住她。

  ××××

  之後的兩個月,我幾乎是全身心投身於工作和相親,當然工作上是越來越有勁,相親成果卻是鮮有成效。不知道是不是“你要求太高了”“你年齡太大了”“學歷高了點”這樣的那些相親男口中所謂的因素依然牽制著我,還是真如我以前說的那樣,顧行止的起點太高了。

  我時常跟我老媽互相埋怨,她說我不知變通。我說她不爭氣,沒有一個世代交好的家庭,賜我一個從小就訂下娃娃親的竹馬,從出身就給我安排好了天生命定的那個人,相安無事的白頭偕老。而當今的我呢,還要在茫茫人海繼續不知疲倦地篩選出一個真愛,一個真正適合自己的愛人。

  他可能來,也可能永遠不會來。

  九月流火將盡,KD班的學習也接近尾聲。

  與此同時,顧雪琪也給我帶來了一個消息,也就是顧行止要訂婚的消息。

  那天下課之後走到家裡樓下,一瞬間幾乎以為是幻覺的,我看到顧行止的車就停在我家樓下。

  它匍匐在單薄的夜色裡,像是一只沉寂黑暗的怪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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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發表於 2015-1-22 01:53:48 |只看該作者
  【口四一】

  路過顧行止的車的時候,我不知為何刻意放緩了步調。果然前座的車窗被緩緩滑下,顧行止叫住我,他的坐姿仿佛是等了很久:“薛瑾,談談吧。”

  我停在他車邊,顧行止的眼睛在昏暗的夜色裡灼灼發亮。

  “好,就在這談吧。”我抓著包的手垂下來,夜空下四周悶燥的空氣放佛都隨之從四面八方往我這個載體所在的地方壓了過來。

  顧行止下了車,盯了我許久,綿長的打量了我許久,才開口說:“我下周三訂婚。”

  “哦,”我躲閃開他的眼睛,來回翻轉著自己的手指:“顧雪琪早就告訴我了,嗯……挺好的,終於有著落了……祝新婚愉快。”

  “哦”當真是世界上最讓人傷感的字,說的人心中不在意也罷,頂多讓對方覺得你是欠扁。可是明明在乎,還要故作無情無畏無所謂,故作一副適從淡泊毫不在意的模樣。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這樣。偏偏要這樣,一定要這樣。

  顧行止手肘撐在身後的車上:“我很高興你今天沒有用那樣的語氣和態度跟我說話。”

  “又不是小孩子一般幼稚,何必每次都那樣。反正現在也沒當初那麼在意了,心平氣和的談談為什麼不可以。你身體應該已經康復了吧?”我順利接過他的話,詢問道。

  他淡淡應了一聲“嗯”,“訂婚之前,有一些事情,我想跟你解釋清楚。”

  “還有意義嗎?”我不讓他再說下去,重復了一遍:“你都要訂婚了,再解釋還有意義嗎?解釋清楚了又能如何,留下我一個人在這哀嚎你第二天再樂顛顛跑去訂婚?為什麼不可以大方利落圓潤地滾?不要再來找我這樣的小事一點都做不到嗎?我不是說過不看見你才比較開心了麼,我才開心了不到兩個月啊,你怎麼又來了,又來打破我好不容易重架起來的好心情,你夠了沒,煩不煩?”我眼睛又像落了水一般泛濫起來:

  “你以為說訂婚快樂的我是開心的?每個字都是在嘲笑我,毫不避諱的嘲諷我,為什麼曾經在你身上貢獻出那麼多的東西,卻什麼都得不到。我一直在自責後悔,為什麼要在一個不切實際的人身上又耗費掉這樣多的光陰和真心,我以為再冷的石頭坐上三年總會變暖,那也只是以為。顧行止,你要訂婚了,訂婚了誒,你還來找我做什麼?譏笑一下我還是單身還被剩下嗎?不來見我一下會死啊。”

  “是的,會死,我一定要來見你,”顧行止扳過我的肩膀,逼迫我直面他,他臉色並不好,我從未見過他這樣,大抵情緒可能也和我一樣,說不定還要比我更差:“你只要告訴我,你並不希望我訂婚,我一定不會去,一定不。”

  他刻意重復了一遍加重感情,語氣篤定得讓我想笑:“呵,不訂婚?你可以嗎?你的家人會允許嗎?難道還要跟我私奔?你都不知道私奔是SB的縮寫嗎?就算你甘心放棄一切,我可捨不得我老媽,”我的太陽穴都開始突突直跳:“醒醒吧,你已經沒那麼重要了,顧行止。”

  “可是你還很重要,很重要,可能比我想象的還要重要,”顧行止放棄了對我的鉗制,他的臉在夜晚的燈火裡依舊是不真實的英俊,一聲歎息脆弱的像是將要被風吹散的不堪一擊的雲:“薛瑾,我愛你,並且只有你。”

  我完全沒料到顧行止說出這樣夢寐以求的話會是處在這樣一個絕望的境地,幾乎是本能的,我走上前一步,揚起手,“啪”得給了顧行止一巴掌!

  這一巴掌很重,顧行止的臉幾乎被我打到不得已偏向一邊。

  昏黃的路燈下,我能看到他的左臉迅速的熨紅,與之一起的,還有他的眼睛,就和那天在醫院看到的一樣。

  “現在愛我了是嗎?不好意思,老娘已經愛不起了。”

  “去吧,訂婚去吧,雖然沒收到邀請,但我會去參加的。”

  “愛我是吧,那我真的想看看你是怎麼做到和自己不愛的女人訂婚的,讓自己開心一下。”

  “別以為我忘不了你,忘記你只是時間問題。”

  “哦,對了,剛才手一滑打到你實在是抱歉了,但願你臉上的傷痕能在訂婚之前痊愈吧。”

  我在腦海裡不停地搜刮著所有刻薄的詞句回擊過去催眠自己,擺出嫌惡的眼神冷漠地看著顧行止。

  無助的程度只能讓我口不擇言,這時候的我對自己的表現是絕望的,絕望到火冒三丈,到頭來,我氣得還是自己,我對顧行止生不了氣,完全生不起來,一點都生不了。

  他本來就沒有錯,不是嗎?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當下的我不肯有一絲一毫的示弱,內心已經顫抖到快抽搐出心肌梗塞那樣的程度,我為什麼還要在表面上故意做出這種可恥的淋漓盡致的頑強,我甚至還毫不留情地抽手打了他一巴掌來把我對自己的恨發洩在他身體上——

  ××××

  上周的某天,雲蔚來找我做完遺落下來的采訪,那天是在去顧行止醫院之後了。

  天氣不錯,采訪也很順利,雲蔚妥帖禮貌的性格還真是有一種迷人的好,我對面前這個姑娘討厭不起來,她是真的單純,純淨,並且熱愛生活和這個世界。

  采訪的間隙,我喝水的時候隨意地問了一下她,“顧行止還好吧?”

  “誒?”她正在那做筆錄,手背撐著下巴看回來:“我不知道啊,你難道不應該比我清楚麼。”

  “我和他早就分手了,”我心裡微微一沉,把玻璃杯擱回講台桌面,輕描淡寫道:“難道你沒跟他在一塊嗎?他可還喜歡你呢,皮夾子裡都擺著你照片。”

  雲蔚停止在紙上寫字,轉著筆套更困惑了:“啊?什麼呀,我回國後跟他基本都沒怎麼聯系,要不是他外公想看看我幾乎都沒見面的機會呢。顧行止現在開始用錢包了嗎?他癖好比較奇怪,以前都不用的,錢喜歡放內襯口袋……”突然恍然想起什麼似的,她“噢——”得一聲長音:“你們不會因為這個鬧矛盾了吧?不是吧~”

  “有點這個原因吧。”我艱澀的開口。

  雲蔚這回完全意義上的抓狂錘桌了:“那不是顧行止的皮夾啊,那是我爸爸的啊!那天和我老爸兩個人去探望他外公,我沒帶錢,又要去買東西,就拿我爸爸錢包去了。我這人一直丟三落四的,結果一不小心落在醫院旁邊那家便利店收銀台了,後來售貨員替我收了起來,找到裡面的號碼打電話聯系到了我爸。顧行止那會正好像正好在醫院吧,我爸就打電話讓他去幫忙取一下,我第二天好去他那跟他拿回來……你不會剛好看到的是這個吧?”

  “……可能吧,可是他地震那會不是特意去日本看你了嗎?”

  “哎喲~哪有特地看我,他有個客戶家的千金小姐正好和我是一個學系的,報道學部,嗯,可能你不知道吧,放在我們中國來說應該就是新聞學。正好遇上了,就一起出去吃頓飯,當時還有個高高白白的帥哥跟他一塊,應該就是他的朋友,我們是三個人一起的誒。”

  我垂在身側的左手不可抑制的顫抖,無數陌生的情緒在我肝腸裡百轉千回,我問:“那你還喜歡顧行止嗎?”

  “說出來你不要介意哦,我還是有一些喜歡的吧,他那人雖然看上去冷冷的,心腸其實很好很體貼,看上次一塊坐車的時候他不是看我們冷就把溫度調高了嘛。不過,當初是我自己受不了才走的,現在也不奢望能挽回吧,”她繼續把玩著筆套:“反正看到你跟他在一塊了,我也挺放心的,畢竟你閱歷比我多,應該能比我看得開,能忍受他一些怪脾氣和小缺點,你會比我更適合他的吧,就這樣,所以想想倒也覺得沒什麼了。”

  ……

  “原來是這樣啊。”沉默了半晌,我輕飄飄回了她一句。

  ——原來是這樣啊,原來一切的一切,都是我一個在瞎折騰,都是我一個人在犯二,我當時為什麼不給顧行止一個解釋的機緣,也只要幾分鍾,幾分鍾而已。我為什麼要選擇這樣的方式知曉真相,前腳剛知道一切,第二天我就收到顧雪琪打來的電話,她告訴我,顧行止要訂婚了。

  我的那些可憐而可笑的無知,愚蠢和矯情總算是懲罰到了自己頭上,我連“顧行止不愛用皮夾”這樣的生活小細節都一無所知,他明明討厭酒這種東西卻多次縱容我用那樣的方式在他面前發洩,還因為我這樣的作踐自己。

  曾經我自作多情自命清高地以為我多喜歡他多愛他,多能夠付出,多能夠犧牲,那些所謂的表面用功真的是可笑到一文不值。而我,其實什麼都沒有做,什麼都不知道——

  從頭到尾,我才是那個自以為是的傻逼,說“對不起”的那個應該是我。

  從以前到現在,我就根本就沒有配得上他過,我根本就配不起他。

  如今顧行止總算是要訂婚了,擺脫我這樣的女人其實也好。以後各自好好生活吧,命程這種東西已經成為定局,以前還常常撫慰自己,我們要向前看,不錯過歪瓜裂棗怎麼知道什麼是好的,如今我連好的也一樣在錯過。

  打完顧行止那一下後,我周身近乎虛空,漂浮著腳步轉身上了樓。

  在樓道的小窗戶我頓下腳步,看了看下面,顧行止還保持著原來的站姿,就像一座永遠枯朽失落的雕像,放佛一直都無法動彈,有放佛下一秒會崩潰垮塌。一瞬間,我心疼得幾乎直不起腰,最後只能蹲下身,這是最後一次為我們之間這段無望的感情哭泣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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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
發表於 2015-1-22 01:54:12 |只看該作者
  ——————我是終於倒敘完畢回到訂婚現場的分割線————————

  “薛瑾,薛瑾!”耳畔急促的幾句輕喚,我又嗆了一口水,昏沉的眼皮好不容易提起,映入眼底的還是刺目的流光溢彩,頭頂那熟悉的水晶吊燈在提醒我,我還是在訂婚的酒店。

  隨即,就聽到顧雪琪在我耳邊喋喋不休:“我看你本來狀態還挺好的,怎麼又成這樣了啊,唉,酒這個東西還真是折磨人,下次不給你喝了。

  我摸了摸身下的柔軟,撐起身:“我們這是在酒店的房間?”

  顧雪琪替我把頭發理順:“嗯,是啊。”

  我看到身上的衣服都被換成另外一件,問:“我吐了?”

  “嗯!”顧雪琪湊近我,嗅了幾下:“現在總算香香的了,剛才吐了自己一身,你現在舒服點沒?”

  “好了,”我從另一邊下了床,“精神好多了。”

  顧雪琪神情溫和,詢問我:“你現在是回家,還是下樓繼續吃酒席,過會跟我一道回去?”

  “繼續參加訂婚宴唄,”我傾身把高跟鞋的褡褳搭上,“來了就參加結束吧,別讓人家覺得我真的是過來鬧事的,其實我是真心實意來參加訂婚的,我就想通過這樣徹底死心,把這段感情就這樣過去了。”

  “嗯,我懂你的。”

  ××××

  從酒店房間回到大廳,顧雪琪去接電話又把我一個人扔在這裡。大廳的司儀台上有一群工作人員在忙著捧玫瑰和氣球,訂婚現場搞得比結婚還要莊重熱鬧,有一些親屬的小孩子都在下面蹦蹦跳跳的看。

  再把目光轉回,老遠就瞥見譚素清沖我揮了揮酒杯,示意我過去。

  “以為你看開了,結果還是不行嘛,”她又是這副態度,這個年齡難辨的女人笑了笑:“現在好啦?”

  我也回敬她一個笑:“好了,由內而外的。”

  她“哦”了一聲,用深不可測的目光看了我一會:“底下不管有什麼事,都保持這個笑容就好了,女人都該這樣,一直就應該如此。”

  譚素清又朝我原先坐的酒桌揚了揚下巴:“回去吧,過會司儀要搞一些小活動,可以看了玩玩。”

  回到座位,顧雪琪依然沒有出現,我把酒杯推到了一邊,體貼的服務生為我換上了一杯白開水。

  右手邊坐著一個母親樣的女人帶著一個小姑娘,那小姑娘拽了拽我的袖子:“阿姨,你剛才怎麼了?”

  “喝酒喝多了,”我側過頭去看她純淨的黑眼珠子:“發神經病了,沒有嚇著你吧。”

  她母親也和善地笑開來:“沒關系的。”

  我剛想再說點什麼,大廳裡嘈雜的各種聲響像電視機被人拔掉插頭一般,突然全部安靜下來。舉目看過去,原來是今天的司儀上台了,他年紀大概四五十歲的樣子,筆挺的西裝倒是襯得他分外精神,他走到立式話筒前,調到適合的高度,清了清嗓子,聲音倒是洪亮卻不過於大到惹人耳膜不舒服:

  “各位尊貴的來賓,各位親朋好友,大家好,很榮幸能為我們今天的這一對新人主持他們的訂婚宴,此時此刻大家的心情都和我一樣,都在誠摯地祝福著這對新人。現在請咱們所有的朋友起身,讓我們用熱烈的掌聲,迎接這一對新人上台——”

  這時候,本來已經醞釀好的全程圍觀的勇氣又從我身體裡被抽空出去,大廳裡的人都站起身,雷動的掌聲裡,我垂下眼。

  司儀的聲音還在大廳裡回響,沒想到這麼清貴的家族訂婚宴依舊還是這樣老套匱乏的詞句,但也是我求之不得——

  “現在來介紹一下我左邊的這位新郎倌,看我們的小伙子,英俊瀟灑,器宇軒昂,朋友們來看一看,真是風度翩翩,氣質不凡~活托托一位白馬王子,青春偶像~那麼再來看我右邊這位漂亮的姑娘就是……”司儀的嗓音奇異起來,台下此刻又是鼎沸的人聲遍布,“咦,我們的新娘呢。”

  我握著湯匙的手微微一抖,再次往司儀台的方向看過去,用淡粉玫瑰耀眼水鑽還有流光溢彩的香檳塔裝飾華麗的粉色舞台上,除了司儀,只有顧行止一個人。

  ——雲蔚逃婚了?我的腦海裡第一秒閃過這個念頭。

  這時候,顧行止正傾身跟旁邊較之他要矮不少的司儀在交流,司儀把話筒交給他,順勢走到了台側。

  “各位親朋好友,各位來賓,大家晚上好——在這裡非常抱歉,新娘那邊出了點小狀況,可能要將訂婚儀式上的活動推遲一些時間,希望大家體諒,在這段時間裡,我就為大家講一些對即將成為我妻子的這位女孩子所想說的話,可以嗎?”他耐心且有禮貌的詢問。

  “沒問題!”“好好!”底下人起哄表示同意。

  此時顧雪琪也回到我身邊,我低下聲音問她:“發生什麼事了?”

  “啊?”她茫然地看回來:“我也不知道,怎麼了?”她往台上瞥了眼:“怎麼就顧行止一個人,雲蔚呢?”

  我替她倒了杯飲料,斜眼過去:“我還想問你呢。”

  大概是話筒的關系,顧行止的音質非常干淨明晰,通透的就能穿越人心的感覺。

  “我並沒有准備初稿,完全臨時發揮,所以,想到什麼說什麼。”

  下面用一番掌聲回應他繼續。

  顧行止語調波瀾不驚,汩汩溪流流之不盡的感覺,放佛就是在說一個平淡而繾綣的童話故事:

  “——先形容一下她這個人,非常漂亮,至少在我眼裡是很美。性格有些冒失,偶爾會有點沒有頭腦的感覺,人前文靜人後瘋鬧,做一些事情總是讓人哭笑不得,但是其實是相當有意思的,至少讓人很開心。她就是有個不好的缺點,關鍵時刻總是喜歡逃避畏縮,不願意直面,這點也是我不喜歡的地方。好像說到現在也沒有說的什麼具體的優點,要說優點,樂觀到二的程度,直率到口不擇言的白癡?”

  說到這裡,台下全都呵呵笑了,我夾了塊魚肉送進嘴裡,顧雪琪在我身側評價:“顧行止啥時候說話這麼利索了,雲蔚這貨原來是這個性格啊,跟你挺像的啊薛瑾。”

  她說完又意識到什麼似的急急頓住了,然後又語速極快地補充了一句:“抱歉。”

  “我有那麼二嗎?你是不是我朋友啊。”我嚼著那一小塊魚肉嚼了半晌才吞咽進去。

  顧行止語氣一轉折,繼續往下說:“不過這些我依舊是非常喜歡,好的或者壞的一面都能盡情接受。說起來我與她的相遇——”他把話題牽引到人生只如初見上:“關於相遇,這個我也說不清楚,不只是應該牽扯到曾經的初中,還是今年年初。”

  咳咳咳咳,我被剛灌進食道的玉米汁嗆到了,幾乎是不假思索的,往司儀台方向,再一次的眺望,顧行止,他也遙遙看著我,表情是溫暖的,像是落在清澈水面的粼粼日光。

  “當時大概是初三,我參加校運會接力跑,她突然沖進跑道撞到我,力氣非常大,非常可怕的把我撞飛到跑道邊上的綠化帶,確實是完完全全飛出去了,”台下又是一陣哄笑後漸變的回歸安靜:“我因此在醫院休養,那年的中考也未有參加,對於此事我當然是一直耿耿於懷,她其間也來探望過我好幾次。可惜後來時光久遠,這些事情我也漸漸忘記。後來今年早春的時候,我在朋友的婚禮上當伴郎,卻意外在伴娘的位置上看到了她。緣分真是相當奇妙的東西,兜兜轉轉好幾年,她還是又回來到我身邊了。”

  我有點難以置信地失措地看向身邊的顧雪琪,她也不偽裝了,完全是知道一切的模樣,提示我繼續往下看。

  顧行止看過來的視線就是被厚重大氣層洗滌緩沖,越過幾億光年後的明亮而柔軟的星光:“我們在一起的時間是八個月零三天,可惜因為我的一方面原因,其間有近四個月的時光都是在冷戰和沖突中度過,就包括今天,她可能依舊還是討厭我。實在是沒有辦法了,她退一步,我只能再近一步。今天我擅作主張,慫恿自己的家人,和朋友策劃了這一場訂婚宴,雖然給各位親友的請柬上寫的確實是我和她的名字,但是,剛才與各位親友敬酒會面的並不是她本人,而是我的另外一位好友,感謝我的母親,外公,長輩們,還有我的所有好朋友,在座的可能還依然沒有反應的親友們,能夠縱容我,配合且體諒由於我個人原因而演發出的這次自私的舉動,關於她本人,想必大家也應當清楚了,就是剛才那位喝醉酒跌倒的女孩子,她身體大概已經復原,現在正坐在原位。”

  一時間我大腦一片混亂,大廳裡幾乎是無數道目光瞬間朝我這個方向看了過來,有不少遠處酒席上的姑娘。

  “噢,原來你才是薛瑾嗎?”旁邊那個溫婉的少婦真的很驚訝,她從包裡翻出精致的請柬,遞到我跟前,新娘後面,明明白白的,清秀卻硬朗的黑色硬筆字,薛瑾。

  “不是顧行止跟雲蔚的訂婚宴麼?”

  顧雪琪喝了口飲料:“誰告訴你是了,其實一開始確實是他和雲蔚的訂婚宴,你也知道,他外公比較喜歡雲蔚,他個人是一直在反抗,那段時間真的是悲慘死了,你又誤會他了,他完全是一個人在努力,好吧,其間也有我的錯,誤解了林維淵那次日本的事情,對不起了。其實他媽媽和雲蔚倒是好說話,好不容易在他外公那過關,但是訂婚的消息又傳出去了,怎麼辦呢,只好順水推舟了。他之前是不是去找你的?聽林維淵說你還把他打了?哎喲,真是難為他了。不過現在高興了吧,自己其實才是這場訂婚宴的女主角,驚喜不呀小瑾瑾,你家小止止在他家這麼多親戚面前如此高調地介紹肯定了你……”

  顧行止的話把身邊顧雪琪的喋喋不休給終止:“薛瑾,站在這裡的我依舊是不善言辭,可能以後還會一直,一直這樣下去。我知道這樣的我並不討喜,我會努力改變。分開的這段時間,有時候我也會想,我們之間適合的到底是哪一種,是彼此不見,用綿延不絕的誤會和自身的軟弱折磨對方,還是日夜廝守,見到熟稔到膩煩地進入生活的雞毛蒜皮。我思考了很久,到底哪一種選擇才最正確。可是,有一個是肯定正確的,就是我想和你在一起。”

  洶湧如潮的掌聲裡,我眼底又氤氳出水汽,不能哭,不能哭,太丟臉,我不停地在心裡告訴自己,可是完全不能控制住自己思維混亂的大腦,和恍然之後的千萬糅雜的情緒,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控制不住自己的淚腺,完全控制不住,我一點都做不到,沒辦法做到。

  坐在她腿上的小姑娘在我眼角輕輕用指尖揩了揩:“原來剛才發神經的阿姨才是新娘子呀,新娘子應該要高興噢,怎麼還哭呢。”

  我抽過桌邊的紙巾胡亂地擦淚水。

  “呀,新郎葛格來了。”小姑娘低呼了一聲。

  我看過去,顧行止正站在我身側,垂著眼睛注視我,然後抬起一只手臂,把我勾進懷裡。

  “薛瑾,嫁給我。”他的下巴就抵在我頭發上,循循善誘的語氣。

  “不好,”我推開他:“都沒戒指。”

  他在我耳畔很耐聽地低笑了一聲:“戒指已經在你身上了。”

  此刻我才察覺到胸口貼著一小塊冰涼,不知道什麼時候,顧行止已經把墜著一枚鑽石戒指的鉑金項鏈戴在了我脖子上,也許就是在剛才他抱我的時候吧。

  顧行止另一只手臂也換過來,把我往他懷抱裡按得更緊:“既然收下戒指,就不要再反悔了。”

  我不做聲,混著哭腔低低唔了一聲。

  跟著下台來的司儀眉開眼笑,握著話筒說:“大家看,這位楚楚動人的這位美女就是我們的新娘,看新娘,十分漂亮,人人向往,大家看看我們新娘的眼睫毛啊,哪根都比那位穿紅色衣服的兄弟胡子還要長!讓我們一起來祝福這對新人吧,咱們的新娘新郎真是才子佳人,舉世無雙,花好月圓,地久天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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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 01:54:41 |只看該作者
【43 完了個結  下】

“我覺得,訂婚宴已經是西式的了,為什麼結婚不搞個中式呢?”老媽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扣著逛街的桌面,狀態嚴肅。

她的對面就是顧行止的媽媽——血腥素清,她今天身上特地穿了一身玫紅的旗袍樣式的連衣裙。據說這個旗袍就是上次跟我媽在商場競爭的那款的限量紅色版……譚素清一手優雅地端著瓷杯抿茶,一手若有若無地撫摸一下胸前精緻的銀線盤扣:

“中式的實在太老土,你要陪著你女兒跳火盆?一個快六十,一個也三十了,也不怕閃著腰。”

“附近不是有所學校嗎?你可以去操場做一段廣播體操來證明一下我們的譚大姐依然十八,”老媽擱下手裡包裝精緻的禮儀冊:“順便透過祖國的花朵來洗洗自己已經被西方洋快餐搞殘的腦袋。”

譚素清抬眸回道:“其實中式我也不是不認可,紅色還是很喜慶的,但是我絕對不能容忍我兒子胸前戴一朵紅色大花。而且薛瑾難道不是穿婚紗比較大氣優雅嗎,都什麼時代了,還玩掀起你的蓋頭來?嗤,你可以再替她裹個三寸金蓮。”

“那你身上穿的是什麼?別告訴我旗袍是美國佬發明的,韓國人會不高興的。而且你穿的這麼紅艷艷是打算代替小瑾跟你兒子訂婚,原來十八歲的譚大姐好這口?看不出來呀。”老媽還是不甘示弱。

“哦,對了,忘了問你上次商場的那間壽衣,還是孝服來著的裙子你買回去了沒呀?”

“當然不會買了,哪像某位還特地買回來漂白用大姨媽染紅它?不不,你這麼老了親戚應該不會來再看你了吧?”

  “彼此彼此!”

“矮油,咱們倆難得在這個問題上達成一致,真是可喜可賀。”

“誰要跟你一致,你現在別得意,薛瑾結婚以後就是我家的人了,你呢?孤獨終老喲?”

“娘家隨時歡迎她回來請我出山討伐某些惡婆婆。”

“趙敏,你別太過分,誰是惡婆婆?”

“天哪,你不知道婆這個字是個破音嗎,還婆婆!連續破了兩次!口水全噴我臉上了,還沒惡到我閨女,就先惡起她老娘了,還是噁心的惡。”

  ……

其實此刻,我們三正在一家禮儀公司裡協商這次婚禮模式的策劃——

  你們可不可以不要這麼對話?算了,我已經是百毒不侵了,被夾在這兩人中間完全可以淡定地喝半天茶。

而在一邊接待客人的小姐已經是面如死灰,她在兩個女人互相吐槽到口乾舌燥各自喝茶的間隙裡趕忙插|進去:

“兩位太太,您們商量好了嗎,已經討論了一下午了哦。”

  “沒有!”

  “沒有!”

  二人同時不滿回道。

小姐把求助的眼神“……”我朝小姐攤攤手,她捂著胸口退到了我們方圓十米開外的地方。

她們一定不是真的想搞婚禮的是吧是吧,她們就是來砸場子的是吧,她們是別家禮儀公司派來的無間道是吧一定是吧!

從小姐苦逼怨恨的眼神裡,我看到了這樣一句話。

我埋頭在桌子下面偷偷發了條短信給顧行止,“咱倆的老媽又吵起來了。”

他回復的速度很快:“因為什麼?”

  “婚禮是中式,還是西式。”

“好吧,我下班去接你們,還在吵?”

“嗯,正好三個女人一台戲啊,吵了一下午了,直接受不了了。”

他轉移話題倒是快,“三個女人裡面我比較喜歡叫旺財的那個。”

“哦,我比較喜歡叫譚素清的那個……的兒紙。=v=”

不理會我調回去的情,顧行止又把話題的走向撥亂反正:“告訴她們我已經定下了,中西結合,讓她們不要再吵。”

  “誒?怎麼個中西結合法?”

  “等到那天你就會知道了。”

從禮儀公司出來,我壓低聲音問我身側的老媽:“你不是說會讓顧行止媽媽刮目相看的嗎?我看跟那天在商場的情況也沒什麼改善。”

沒等我老媽回答,譚素清黑著一張臉湊過來:“不,我已經刮目相看了,我真的完全想不到你媽媽在知道我是她親家的情況下居然還能跟我這麼厚臉的對著幹。”

  ……

不出所料,新一輪罵戰又開始了……

  ××××

舉行婚禮的大前天晚上,顧雪琪竟然把分散到全國各地的所有的大學同班同學,還有一直以來的好姐妹都聯繫了回來,我走進酒店包廂的時候,看到環繞一桌的熟悉而又陌生的微笑的面孔,竟然怔愣在門口,竟然有點邁不動腿的感覺。

顧雪琪喜笑顏開叫了一聲:“呀,我們的準新娘來啦,大家掌聲歡迎啊。”

一時間,包廂裡祝福聲和鼓掌的聲音跌宕起伏,我鼻子一酸,感動的幾欲落淚。

唐簡也在一干好友裡頭,飯局結束,他在包廂外面攔住我,遞給我一個包裝精巧的小紙袋,目光所及之處,他根根指節如溫和的白玉簪:“薛瑾,新婚快樂。”

“咦,什麼禮物?”我好奇地用手背敲了敲紙袋。

他站在我面前,身形依然清瘦,就像當初我初見他一樣,像是溫柔卻堅韌的蘆葦。

“回去再拆開來看吧。”他​​話音很靜很輕,就像落在地面的光。

我“嗯”了聲,問:“要回美國嗎?”

“不了,”唐簡笑了笑:“不過可能不待在N市了,外公把Y市的一間子公司交給我了。”

我還想說什麼,唐簡已經轉身離開了,走了兩步,他又回過頭,“我姐姐醒了。”

  “真的?”

  “真的。”

  “真好。”

  “嗯。”

  ……

短促的對話後,唐簡信步消失在古典走廊的盡頭,溫和安靜,就像當初他出現在我眼前那般。沒有一點讓人驚詫凜冽的劇情,從頭到尾都如天邊流雲一般淡雅繾綣,無論是卷是疏,都不動聲色——

  來的恰好,走的也恰好。

包括我回去之後拆開禮盒,裡面靜靜躺著的是一塊雕磨柔和的暖玉,一切盡在不言中,可我卻什麼都明白了。

送走了所有人,我和顧雪琪是一起慢悠悠步行回來的,她一路上都在大聲哼歌,夜色裡的面容依然皎潔美好,如同落在窗口的月光,她側過臉來看我:

“終於把你嫁出去啦,這種老媽嫁女兒的欣慰感是怎麼回事?”她把目光黏膩在我臉上:“真是忍不住想矯情一把,好像到現在還沒有什麼東西把我們兩個分開來著,就連我們的男人都是一對好基友誒!不過我跟你的感情一定比他們倆要深刻得多了!”

我把她那張情深意切的臉掰回去:“我都快結婚了才跟我表白,不好意思,姐玩不來蕾絲邊。”

“誰要跟你玩蕾絲邊,手指嗎?呃,好惡。”

“不止手指,還有黃瓜榴蓮狼牙棒多種器具供你選擇。”

“你真是越來越重口了?你跟顧行止都這麼玩的?天吶,我要讓林維淵跟他分手!萬一林維淵上癮了我豈不是慘了。”

  “哈哈哈哈哈哈……顧琪琪。”

  “嗯?薛瑾瑾你有什麼事?”

  “我愛你。”

“……為何今夜的山西路如此閃耀,那是我滿地的雞皮在照耀!”

“難得情緒來了跟你表白一下,別這麼煞風景行不行?”

  “……好吧,我也愛你。”

“你幹嘛回我個告白還前後左右鬼鬼祟祟張望,一點誠意都沒有!枉我大學四年拷給你那麼多AV!”

“你懂什麼啊,我怕附近有叫林維淵或者顧行止一類的恐怖生物出沒,咱倆的JQ要是被發現了,回去肯定要家法伺候。”

“……其實吧,以前瘋了似的嚮往結婚這東西,就跟劉若英演的結婚狂一樣。可是到如今,我竟然好像有點恐婚?”

“都會有的,姐是過來人,能理解你蛋疼的心境,”過馬路的時候,顧雪琪牽住了我的手,就像兩個放學歸家的小學女生,她盯著馬路對面交通燈上行走的小綠人,邊開導我:“我以前也一度以為,結婚就是禁錮住了自己,結了婚,原先屬於愛情裡的那些激動人心的東西可能就會就此消失。大海變成小溪流,咖啡淪為淡白開,事實上並不是這樣的,雖然自己身心活動的圈子小了,但是這個圈子至少都是挺甜蜜的,味道淡了點沒關係,長久才是真理,偶爾的甜味調劑才更讓人驚喜——前提是只要對方是真的愛你。

我這幾年給你介紹了不少對象,說真的,顧行止不是最​​滿意的,可是你喜歡啊,所以他就是最好的了,你第一次跟顧行止鬧僵送你回家的時候,你在車上真是可憐死了,就因為車窗外頭的那個男人。我當時咬牙切齒,腦海裡就反復想,媽的,不管怎麼樣都得讓你們倆在一起,就算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也要把他送到你床上,給你蹂躪,踐踏他的小JJ! ”

  “挺大的。”

  “啊?”

“我是說顧行止挺大的,不是小JJ,應該可以秒殺林維淵。”

  “無圖無真相。”

“你就想著是你男人的雙倍就好了,不光尺寸,時長也是,技術也是。”

“噢,天哪,你居然還活著站在這裡,太強力了。”

“我聽到了什麼?羨慕嫉妒恨?”

“不,是一個已婚風韻少婦俯瞰一個新婚二逼老女人的那種高處不勝寒的空虛寂寞冷。”

好像永遠都這樣……我斜過眼看了看這個跟我勾肩搭背了好幾年的熟悉到化成灰送到農村做化肥我都能第一時間找到她把她從天地裡扒拉出來的姑娘,和她之間亙古不變的,總是以吐槽彼此的刻薄黃腔收尾,不過,也許這就是姐們的意義?

  ××××

結婚那天,如兩位老媽所願,我和顧行止中西結合了,聽聞顧行止是西裝,而我半夜睡眼朦朧地就被送到禮儀公司打扮,套上喜慶十足也喜感十足的大紅袍,還蓋了紅蓋頭,被我老媽屁顛屁顛帶過去又帶回來,我在車上一直垂著頭在一片紅光裡昏昏欲睡,我媽在一邊控制著我的腦袋防止搞壞剛固定好的鳳冠,迷糊中,臉前面的幾條精緻的金色流蘇似乎連接出一片日出的光華。

回到家,老媽陪我坐在床邊,一直在旁邊抱怨:“馬上新郎倌都要來接你了,你看看你,瞌睡蟲上腦啊,這是個什麼狀態……”

她扒拉扒拉了一會,外頭三姑六婆之類的突然間興奮的喊叫起來,窗外登時一片熱鬧喧囂的鞭炮劈裡啪啦的響聲——

“新郎倌來啦!快關門快關門!”

能聽到我那些興奮的娘家全都聚集到大門,房間里頓時空了,我長舒一口氣,憋尿許久,終於可以趁這個間隙去廁所解決內急了,扶著頭上金燦燦沉甸甸的鳳冠腳底打滑地跑進衛生間,啊~~~~~~~~結婚居然這麼累人啊我嘞個擦,外面還鬧得要死,我闔上馬桶蓋,真的難得的清淨啊,撐腮坐在上面,我打算再休息一會。

後來……我才不告訴你們我不小心睡著了>////<……

“新娘子不見啦——!”一聲小孩子稚嫩的童音把我從黑甜裡喚醒,“新娘子跑啦——”

“薛瑾呢?”我聽見顧行止緊促的詢問聲了。

緊接著是顧雪琪大大咧咧毫不避諱:“不是吧,她前兩天跟我說恐婚,她不會真的逃婚了吧。不過二樓跳窗確實沒什麼壓力啊,薛姨,你都不裝個防盜窗。”

我一個激靈徹底清醒過來,忙站起身,無奈頭上的那個破冠真是重得一下子讓我又跌坐回去,我趕緊扶正衣冠,打開廁所門,對著湧向門外的,大概是準備出去找我的人流吼道:

“喂喂!別走啊,我在廁所呢——!!”

眾人們都回過頭來,身著正裝的顧行止在裡頭顯得格外鶴立雞群,此刻天色已經透亮,房間裡一片通明,在看到我的下一刻,顧行止原先因為緊張攏聚的眉心瞬間舒緩成一片如鏡的湖泊,甚至給我一種“似乎是鬆了一口氣”的錯覺。

遙遙地凝視我片刻後,他的嘴角彎起揶揄的弧度,在眾人的笑鬧聲裡,他快步朝我走過來,在我所能目及之處,別人的身影彷彿都虛化開來,唯獨他一個人,清晰地,筆直地,沒有一點動搖和遲疑的,在我的視界裡,帶出著身後明亮的日光,朝著我走過來。

——其實他就是太陽神,只是偽裝著冰山的表皮。

彷彿現實與夢境交替,身上衣服再繁複,頭頂裝飾再叫人不堪重負,我身體上的每一個毛孔因為眼前人所帶來的愉快而自由舒展,眼眶也因此高熱起來。

顧行止走到我跟前,第一個問題是:

  “頭上的東西重嗎?”

  “重的頭都快被扯掉下來了。”

“嗯。”他邊說邊手指靈活的解開罩在我頭頂的鳳冠,投在我身體上的陰影依然是不變的降伏感和安全感,都是我所喜歡的,他將我頭髮披散開,莫名地說了一句:

  “我也嫌重。”

還沒完全消化出他這四個字裡面的味道,他已經拉住我手臂一把將我打橫抱起來,親友的起哄聲起比外面的鞭炮還響,我臉刷的一下熱個透徹,“哈哈新娘子的臉比身上還要紅呢。”他們不放過任何調侃我的機會。

“新郎接新娘子走咯——”那個小孩子的聲音又叫起來。

顧行止抱著我下樓,我怪不好意思的,小聲嘟囔道:我自己會走啊,放我下來。

他低頭湊近我,他也是愉快的,瞳孔也不是以往沉寂,而是星光斑斕直至驚艷:“女大三抱金磚,你覺得我會捨得把金磚扔下嗎。”他這樣回答我。

“你真的願意娶我啊?別抱回去了嫌金磚衰老了色澤不夠亮堂。”

“當然,就算再過幾十年連顏色都掉光,我還是這個回答。”

想再說幾句什麼,突然一聲非常違和且耳熟的聲音打斷我。

“別擠我!”我看見說話的人是章毓,他正睜大眼睛,在孩子氣的跟一個漂亮的女孩子搶著下樓。

“擠你怎麼了?我還推你呢,我還撞你呢。”

大概注意到我驚詫的神色,顧行止告訴我章毓硬要來當伴郎。

而他不耐煩喝的女孩子算是我的伴娘,同時也是我的表侄女常笙,我若有所思地揚起眉毛,好像又有一段故事要開始了哦——

沒等我多想,樓道的門被忽然人打開,靠在顧行止懷裡,我轉回頭,猛然流瀉進來的陽光逼迫得我微微瞇起眼才得以往前方看去,經歷了那麼多沉澱黯淡的暮色和磕絆,終於可以迎來這一場極不容易得到的,燦爛到幾乎晃花人眼的日出以及幸福了。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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