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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婚姻自由
天時、地利、人和已經逼得允歡歡無路可走。
似乎,嫁克知非是必然的事了。
可是……難道只有我覺得冤嗎?
我還沒有談過戀愛,就這樣被人搶走了?
冤,真冤!
經過無數次的攻守模擬,鑒於雙方的交戰記錄中,她無一次勝利,允歡歡終於想出一個絕妙的招數:我不登記,你能奈我何?
「如果你能讓我心甘情願地去,我便心甘情願地去,」這是允歡歡回答克知非什麼時候去登記的話。
允歡歡自認為自己說得十分詭譎,如果我能心甘情願地去,我當然會心甘情願地去啦,可是,明擺著嘛,我不會心甘情願地去,所以,我自是不能心甘情願地去啦,
哈哈哈,允歡歡愉快地笑了,
克知非卻眉毛一挑:「當真?」
「當真……」
「不准反悔。」
「絕不反悔。」
「好,」克知非的語氣悠然,讓允歡歡心頭一蕩,趕緊斂神,怕什麼?我看他怎麼能讓我心甘情願地去。
幾天之後的一個上午,外面瓢潑大雨,電閃雷鳴,允歡歡正昏昏欲睡,克知非電話找她:「歡歡,剛才爸來電話說,畫裱好了,下午要用。」
允歡歡讓那聲「爸」雷得渾身一麻,自從上次允教授與他開了碰頭會後,克知非便改口稱「爸」。
「爸還說,他送裱的時候,寫的是自己的名字,若是你去取,要帶上你的身份證和戶口本兒。」
「這麼麻煩?」
「對嗎,畫師古畫,人家怕交錯人了不好說,」
以前好像沒這個規矩啊,「我爸幹嗎沒給我打電話?」
「這不是讓我去接你嘛。」克知非語氣溫柔,允歡歡的雞皮疙瘩掉了一地,老爸最近那賊兮兮地樣子出現在眼前,出賣女兒也沒用這麼快的,
「行了,我知道了,一會兒我去拿。」
「外面下雨……」
「我會打車。」
「下雨天,車似乎很難打?」
呃,這倒是實情。允歡歡略一遲疑,那邊便說:「我到樓下時打給你。」
電話掛了。唉,不是我軍無能,是敵人太過狡黠。
一會兒的時間,電話響,允歡歡下去。
車內空間很狹小,能聽到他的呼吸聲,那他是不是也能聽到我的呼吸聲……慢慢慢,我剛做了呼的動作,他卻正好是吸,這個空間裡,不是剛從我身體裡跑出來的氣,進了他身體裡?
允歡歡禁不住心如鹿撞,臉不自覺地紅了。咋想得這麼曖昧呢?不就是個簡單的呼吸嗎?怎麼想得這麼複雜?
空間小阿小,他就在自己旁邊。彷彿呼吸都離自己太近,不行不行,我要離他遠一點,要不,他呼出來的氣都讓我吸進去了,不是變相的……咳咳咳……做人要純潔,我允歡歡是很純潔的。
其實,剛才那段話是魯迅先生說的,魯迅先生是很純潔的,純潔又富有戰鬥精神……戰鬥,戰鬥,我要戰鬥……可我怎麼戰鬥呢?好像戰鬥不起來,倒是有些渾身發軟,除了心臟在怦怦地急劇「戰鬥」著,還有臉上的溫度,好像也在接近「紅熱化」的戰鬥著……呃,我這是怎麼了?
她唯恐讓克知非發覺自己有什麼不對,趕緊把頭轉向窗外。瓢潑大雨下阿下,玻璃上的水流阿流。
她正欣賞著。忽然克知非不急不緩的聲音說:「歡歡,雨太大了。」
允歡歡立刻坐正:「幹嘛?你是想說,我們被困在這裡了?」
只要克知非態度平和地說什麼,她立刻十分警惕,下面肯定有地雷。
克知非似笑非笑:「困在這裡,不好嗎?你想到什麼了呢?」
允歡歡的臉紅了。她承認,她是想到XXX了。電影裡通常都有這樣的情節,一男一女被困在車裡,然後……就會有故事發生。
「雨太大了,開車不安全。前面有一個院子,要不我們先把車停進去,在那小樓裡避避雨再走?」
允歡歡往前張望,影影綽綽是一個院,」一幢小樓,一個大門,大門上還掛了個牌子。她禁不住懷疑地看了眼克知非,他正手搭方向盤,坦然看向前方。
允歡歡又伸長脖子看了看:「人家會讓我們停嗎?」
「沒事,不就是交停車費嗎?」
「人家會讓我們進去避雨嗎?」
「會吧?那樓也不是很新,應該是個政府機關,我們只說我們來辦事就好了。」
允歡歡不吭聲了,雨確實很大,他的提議似乎也有道理。陷阱?該沒有吧?這麼多人,他能幹嗎?
想到這裡,她的臉又迅速紅了。
「歡歡,」克知非的聲音嚇了她一跳,「你願意去嗎?」
「好吧,去吧。」允歡歡點頭。
車子開了進去,兩人要下車,克知非提醒:「帶好你的東西,尤其是你的包,有些賊專門趁雨天,砸車玻璃搶東西。」
小偷兇猛,不得不防。允歡歡連忙點頭,抱緊自己的包,兩人下車。
果然無人問自己是來做什麼的,走廊裡很多年輕的一男一女,克知非似乎對這裡很熟,帶著她往左拐了一下,一個放滿座位的休息室,克知非抬手按了號,親暱地說:「歡歡,來,裡邊坐。」
兩人坐下,允歡歡隨便張望,電子屏幕上滾動的八個大紅字觸目驚心:結婚自願,離婚自由!
她站起來:「這是哪裡?」
「民政局婚姻登記處。」克知非翹起腿,優哉游哉,剛好堵住她出去的路。
「你怎麼把我帶到這兒來了?」
「問過你了,你說你願意。」
「我是說願意,可我不知道是這裡阿。」
「我是不是說是政府機關?」
「是阿。」
「我是不是說我們是來辦事的?」
「是阿。」
「那我們除了辦登記,還能到這裡辦什麼事?」
允歡歡張口結舌:「可是,可是……」
「歡歡,你確實是自願來的,對不?」
允歡歡點頭。
克知非笑著說:「所以,說話是要算話的。」
「我是說只要你能讓我心甘情願地來,我便心甘情願地來。可是,不是這樣的來法兒阿。」
克知非把她的頭髮別到耳後:「心甘情願地來了,便是來了,再說,多矯情,是不是?」
外人看來,兩人似乎是喁喁細語,親密至極。
允歡歡低頭,又上當了阿又上當了。怪不得反覆叮囑要拿戶口本和身份證,原來如此……
「歡歡,聽沒聽說過『你又千變萬化,我有一定之規』這句話?」
允歡歡點頭。
允歡歡的臥室,一場偽刑訊逼供正在上演。
「歡歡,他和我說,你們兩情相悅?」
允歡歡暴跳起來:「誰說?」
「他說的呀,他說你手機裡有三千塊的電話費,就是當時的定情物。」
「不是的呀,爸,那是我實習的工資。」
「工資為什麼不發,卻要存在手機裡呢?」
「這個問題說來話長,反正不是啦。」
「那你相思難耐地給人煮咖啡是怎麼回事?」
「爸,不是啦,沒有相思難耐,事實是,有一件事我得問他啊,然後……」
允教授笑吟吟:「歡歡啊,爸爸是過來人,沒事找事地問人家一些小問題的事,你爸我也曾做過。」
允歡歡超汗,她手擺得像隨風轉的向日英葉子一樣,「爸,不是啦不是啦,你不要聽他的啦。」
「那好吧。」允教授的語氣似乎是在主持一項重大課題,「所說你還當眾跳了一個求愛的舞蹈,名字叫什麼……什麼《趕夫》?」
允歡歡低頭。
「爸,」她聲音低沉,「那個更是個大誤會啦,那名字不是《趕夫》啦,是《趕婦》啦。」
允教授笑得光彩燦爛:「女兒啊女兒,真沒白教你,諧音雙關用得如此出神入化。哈哈,聽說你是後當眾來了一個獻愛的姿勢?哈哈,爸爸沒想到,你居然還有這種觸類旁通的靈性。果然藝術是相通的。」
允歡歡想去撞牆,果然是「見山是山,見水是水。」心中所想,即為所見,說不清楚啦。
照這速度,接下來肯定會繞到那根本就是一團糊塗毛絨的錄音問題上,急中生智的允歡歡決定以攻為守。她氣勢洶洶,「爸,他說我定過娃娃親。」
講了半天心滿意足的允教授正在端茶潤肺,聽了這一句,似乎被茶水嗆了下,猛地咳嗽了幾聲:「咳咳,女兒啊,這件事嘛,說起來是一件歷史公案。話說,當年……」
「不要打岔!」允歡歡怒目圓睜。無數次領教過了,只要他不想回答某問題,就從遙遠的上古時代開始說起,一般說到唐朝已經讓人睏倦,通常過不了五代,允歡歡睡著了。
「你看你看,問我又不要我說。」
允歡歡暗自哭位,怎麼就這麼像啊?那某某人和眼前這老夫子怎麼如出一轍?是不是老媽搞錯了?本來生的就是他?
李教授的形象立刻出現在眼前:「歷史就是歷史,永遠等待我們去發掘真相。猜測可以有無數,但真相只有一個。」
允教授見歡歡不語,以為她是同意了,便接著說:「話說,娃娃親的起始年代已不可考,此類制度被視為陋習而被人們所鄙視。娃娃親是民間的通俗說法,宮廷之內,少年定親或出生定親亦為普遍。此制度在母系氏族年代尚不存在,在當時母系佔領權力,而無須定親,待成人後……」
允歡歡忍無可忍:「趕緊到當代來,從有我開始,主角是我,我!」
允教授搖頭歎氣:「歡歡,你何時變和如此暴躁?為父曾多次勸導,汝當靜心,勿為閒煩惱腐蝕心血,奈何汝等……」
「爸,你不要繞了。說吧,你到底做了什麼糊塗事?」
允教授低頭,茶杯蓋子輕刮水面許久之後,終於長歎一聲:「歡歡,你讓自有你開始,卻讓為父如何開口?此事從無你之時,便已定下。」
允歡歡暈,什麼?還沒我時,我就被訂也去了?
「話說當年,余乃翩翩才子,偶遇一佳人……」
「爸,現在是21世紀,請用現代漢語普通話。」
允教授推推眼鏡,慢條斯理地說:「每次都打斷,你還要不要我說了?」
允歡歡哼了一聲,心想你那點伎倆我都見識了二十幾年,無非就找些佶屈的詞兒以便讓我頭腦昏昏—一你怎麼平日訓我時儘是大白話?
於是,允歡歡目露凶光:「爸,你若是不說,你可別怪我以後不給你打字敲稿子!」
此威脅果然有效。允教授用電腦的水平十分高超,什麼報紙新聞的電子版他都感興趣,並且能發表出洋洋灑灑一大篇評論來。但是操作嘛,就僅限於鼠標了。可是鼠標無法實現人機對話,亦無法將允教授浩瀚多姿的思想發揚,於是便有賴於允歡歡。
允教授立刻可憐地說:「歡歡,你不至於吧?一點小事,何至於如此?」
允歡歡氣得差點吐血,一點小事?
「唉,這事兒啊,還真得從頭說起,當年啊,」一見女兒的嘴要動,立刻說,「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允歡歡的臉色緩了下來,終於見到我了,不容易。
「也有窈窕淑女,也是那君子好逑。當然啦,任何偉大的詩歌都具有普遍性,也是「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啊。」
允歡歡打斷:「爸,您就直接說你看上人家,人家沒看上你,不就得了。」
「鄙俗鄙俗。」允教授搖頭,一見女兒凶狠的目光,立刻接著說,「也沒什麼啦。就是你媽,當年非要說我才氣不夠,你想,我一天生的老子,如何會才氣不夠?無非是我一向含蓄低調,缺乏表現罷了。恰巧那一陣兒有學術期刊上登了一篇文章,於是我便寫了文章抨擊他……」
「重點,重點!」
「重點就是,把你訂了出去。」
「什麼?」這是什麼邏輯關係?他寫文章抨擊別人,就把她訂出去了?莫非……
「文章是討論娃娃親的?」
「善。」
「你是反對娃娃親的?」
「否。」
「那他是反對娃娃親的?」
「善。」
「於是你就吹捧了一頓娃娃親?」
「不是吹捧,是事實,任何制度都有合理性,既然娃娃親作為一種制度存續了幾千年,就有其合理性,況且,若非特殊情況,事實證明,就因為兩家上代交好,下代自然相治,上下兩代之間也易相處……」
允歡歡掄起屠刀斬斷:「然後你就和人賭了?」
允教授低頭不語。
「爸!」
「不是。」
「那是怎麼回事?」
「歡歡,不要像審問你老爸一樣好不好?我也是一個學者。」
「重點!」
「不是阿,然後是他又回了一篇文章,我又回過去一篇文章,他又回了一篇文章,我又回過去一篇文章……」
「此過程請省略。」
「我們在文章裡盡情發表對婚姻和愛情的觀點,你媽媽看我才華橫溢,便欣然與我同行。我便發出聲明,不再與其論戰,孰料此人心胸狹窄,當下便說,既然允博士—— 當年我還未做教授——如此高抬娃娃親,將來可否與我結為親家?我當時即有佳人在側,又何懼世事蒼茫乎?於是我說,若你得佳兒,我得佳女,你我二人,可為尊姻。」
糊塗啊糊塗,本來是反對娃娃親的,居然結了娃娃親。
「那麼說來,便是他嘍?」
允教授有些狼狽:「歡歡,我真沒想到,他真生了個兒子,我也真沒想到,我真生了個女兒。更何況,聽說他之後便出了國,我和你媽之後便雙雙來了X大學。不承想,他兒子怎麼又回來了?居然你們先發生了感情?——其實,我早忘了那人叫什麼。」
允歡歡當時就想暈過去,一份招聘啟事引發的慘案啊。
她當時為什麼要去挑戰啊去挑戰,若不是她心胸狹窄,這一切便無從談起。
事實證明:「走自己的路,讓別人說去吧,是何等正確。先賢果然是先賢!
「歡歡,」允教授語重心長,「學術風骨非常重要,頭可斷、血可流,立場不可變,我一生英名,盡付與你身上,溯苦追今,你二人已有淵源,名分已定。況且如今,你與他情投意合、兩情相契……」
「爸,你能不能先旁邊待一會兒?」
允歡歡聲音盡量輕柔,卻目露凶光,允教授連忙說:「好好好,不打擾你靜思,我也有幾篇論文要改。」
他快步出了門,臨了還不忘再伸頭說一句:「女兒,其實我覺得,真是天賜良緣。」
允歡歡趕著要起來關門,門早匡地帶上了。
鬱悶啊鬱悶,原以為只是眼前的混亂,沒想到自己的身上還肩負著歷史的大山。
仰天長歎,我當時到底為什麼要點那一下鼠標?
允歡歡躺在自己的小床上。
其實,『羅非魚』不討厭啦。可是,招搖撞騙套個娃娃親讓她結婚,她是不肯的——結婚?結婚?還沒戀愛呢,就結婚?
允歡歡托著腮想了一會兒,粉紅色的泡泡就從眼睛裡飛了出來。
戀愛阿,他拿著花和巧克力,送給她。
嗯,眼神要柔柔的,笑容要溫溫的,說話要輕輕的……
她的臉紅和美夢讓自己列的這三個「的」給雷飛了。
話說,言情小說真雷人,她想起了小說裡常用的那句『眼裡充滿著柔柔的寵溺』,吐哇!
娃娃親!
不,我允歡歡上頂木、下踩地,讀得了詩書,掃得了髒地,我居然要受那可笑的、過時的娃娃親的約束?——才不相信!不經過費心費力的追,就想娶我允歡歡?門兒都沒有!我也是看過韓劇、受過愛情教育的!
下定決心後,暴躁的、異動的允歡歡立刻收了心思,天天在家煮煮粥、看看書、養養烏龜、寫寫字。
她的清靜,可急壞了某些人。
允教授難得關注一下女兒的生活,看一小時書就要從房間裡出來,看著悠閒的人:「歡歡,你怎麼還不去找那誰阿?」
「那『誰』是誰?」這一招是跟某人學的,不想回答的、可以抓著人發窘的一切機會,絕不放過。
「就是那誰阿。」允教授的修煉不到家,和當初的小允一樣,只能用這樣的句式。允歡歡心裡樂,哼,讓某人給治住了吧。
「那『誰』是誰阿?」允歡歡裝得很像。她突然體會到了克知非以前的快樂,原來,看著別人發窘是這樣歡樂的一件事。
「你的夫婿啊。」
允教授彷彿京劇念白的這一句,讓局勢登時扭轉過來了,好一句又酸又雷的話。
「爸,你不要這麼急好不好?難道你不覺得有賣女求榮的嫌疑?」
「唉,女兒阿,即使是父母掌上之明珠,終要化為他人之娉婷。感歎、感歎。」允教授搖頭做感歎狀,允歡歡只眼皮動了一下甭跟我來這套,我也經歷了二十幾年的修煉,早已見慣了你這披著古言的皮、行迷糊我之實的伎倆。
她翻了一頁自己手上的書。前些日子,接踵而來的言情小說台詞的現實演繹灌得她倒胃,於是,最近堅決地換口味——看武俠小說。
允教授見女兒無動於衷,背著手轉了一圈,又換了種手段:「歡歡,吾與汝母已垂垂老矣,終日惶恐,不知將何盡得父母之責,只思你覓得夫婿,吾方卸下心頭之石。汝當體察父母之心,早結良緣矣。」
允歡歡這次連眼皮都沒有動一下,這一套也甭來了。什麼垂垂老矣、終日惶恐——想當初,你想留我在身邊當資料小童時,你想沒想過,要盡「父母之責?」另外,老爸,你不覺得你這套文不文、白不白的話說得很彆扭嗎?
想到這裡,允歡歡終於徑徑抬頭:「爸,我怎麼覺得你這話說的不夠大雅訓,用你的話來講,就是——不夠「翩翩」?」
允教授差點沒一口血吐出來,怎麼教出這麼個女兒?他一激動,正經嚴肅的大白話終於出來了:「歡歡,你難道真的不嫁?」
允歡歡過慮了這句話,動了下眼皮,繼續盯著小說,書裡大俠正在說:「你以為你是誰啊?」
「你到底是嫁,還是不嫁?」允教授的現代漢語顯然順溜多了。
允歡歡抬頭:「你,礙著你什麼事兒了?又不是你要娶?你激動什麼?」
「你——你——我是你爸!」
「哼,」允歡歡的腦子轉一轉,「他答應你什麼條件了?」
允教授像是被人看中心事,眼神貌似有點心虛:「沒。」
「別騙人啦,說,他給你什麼條件?」久病成醫,吃了無數虧的賴小鳳常用手段——『兵不厭詐』也讓她給出神入化地用上了。
「沒有,絕對沒有。」允教授矢口否認。
「那我就不考慮嫁,」什麼叫制高點?什麼叫主動權?這就是啊。
果然,允教授害怕了:「歡歡,說起來,也不是什麼條件。我也不是見利忘義之人,我也飽讀詩書,做人的根本我是有的。我只是覺得,他深深贊同我的學術之道,也深深贊同我們家現有的學術模式,深深贊同學術的人生才是有意義的人生,深深贊同……」
允歡歡打斷他的話:「結論是什麼?」
「他也認為,你作為一個學術的人,哪怕是輔助人也好。」
學術的人?輔助的人?
允歡歡甩了書從床上站了起來:「我這輩子還有沒有希望從故紙堆裡鑽出來了?」
這個克各非,還真會投其所好!這兩個學術古董,只要一聽說女兒還可以繼續給他們當資料小童,他們會邊彩禮都不會考慮。
「告訴你們,我不嫁、不嫁、就不嫁!」
允歡歡不嫁的消息很快就傳到某人的耳朵裡,某人皺眉,不嫁?還敢不嫁?你說不嫁就不嫁了?
世界上,最強大的戰略永遠是裡應外合,世界上最致使的部隊永遠是第五縱隊,世界上最恐怖的病毒永遠都是特洛伊木馬,這天,允歡歡照樣在家裡躺著看書,門鈴響了,她一動不動。
哼,我最近地位升高了,開門的事,誰愛幹誰幹。
這次的門鈴並沒有響第二遍,很快就有人來開門。
然後,一句再自然不過的問話:「爸,你在呀。」
允歡歡的眼睛直了,爸?
「嗯,知非,快進來坐,老李,知非來了。」
允歡歡的第一反應是迅速扔了書,拖起毛巾被蓋住頭,還要再拖過枕頭,按在腦袋上。
外面的知了叫,車輪輾等雜聲都被隔離了,耳朵裡就剩下心緊張的『怦怦』聲,還有那明明模糊卻清晰的聲音:「媽,這小西瓜挺甜,您看書累了,可—以挖個吃,又不佔地方。」
允歡歡心裡恨啊,緊張啊。打上門來了?
哎呀呀,怎麼辦呀,他們居然還談笑風生、宛如一家人,我呢?我呢?
撞牆、撞牆,怎麼辦、怎麼辦?
「歡歡、歡歡?」是爸爸的敲門聲。
允歡歡貓在毛巾被下,就是不吭氣。
允教授又敲了幾下,有點尷尬:「歡歡可能睡覺了。」
「哦?」某人清淡的聲音,「才七點。歡歡原來還有睡覺的習慣。」
「偶爾會,偶爾會。」
三個人在客廳中客套,說是什麼天氣熱啊。
一個人說:「真熱啊。」
另一個人附和:「是啊是啊。」
再一個人說:「三十幾度了。」
又有人說:「夏天就是熱。」——笑話,夏天不熱,難道冬天熱?
廢話之後,某人說:「爸,媽,我聽說,你們二老最近都出了新專著,不如拿來我在這裡學習下。」
靠,某人,你還真會投懷送抱,是不是摸透了這兩個人肚裡的蟲蟲,知道他們的平生樂事就是有人追著他們要專著看?
很快,客廳裡換了話題,是兩位教授假惺惺的「拙作」、「缺點」、「不吝指正」之類的話。某人照樣以「大作」、「光輝」、「學習」等詞語進行對付。一時客廳氣氛相當融洽,枕頭下的允歡歡想起老爸常說的一個詞,「剪剪然,壯觀矣。」
一陣讓人起雞皮疙瘩的客套後,慢慢靜了下來,
允歡歡舒了口氣,然後又一口氣提了下來——什麼意思?他的意思是,他在這裡看?這和看有什麼區別?
看書?看人?
允歡歡大大地焦慮了。
克知非明著是看書,實際上就是在看她的。這借口,多麼的冠冕堂皇。人家不說等,說是學習,在客廳裡學習,他能說什麼?
淚奔。漢字也欺負我,一「看」字,還是多音多義字,為什麼他會用得這麼純熟何?
我悲摧了。
不,這絕對不行,絕對不行。
她雖然躺著不累,呆是,內急啊。剛才想去就懶得動,結果……
越急就越急,這「內」像是要憋不住了似的,不行,要想個辦法。
允歡歡忽地拉起被子,扯了扯毛巾被,比畫了一下,又撩起了床單,繫在毛巾被上,自己掩了掩,似乎不大夠長,一眼瞥見窗簾,下下來,再繫上去。
正在幹得起勁,忽然聽到客廳裡有人說話:「哈哈哈,知非啊,你真用功,不好意思,我和老李早約了要去拜訪一位老教授,所以要失陪一會兒。」
扯吧,老教授?怎麼只我在的時候,從來沒聽說什麼老教授?難道這是新近才變老的?不管,出逃第一。
又是哈哈的客套,門關了,爸媽應該是走了。
允歡歡拉開窗子,把系的長繩子試了一試,好像是夠的,可是這個東西,會不會結實?
她把長繩子拽上來,正在挨個結地扯,忽然,門鎖「卡嗒」聲,沒等她反應過來,克知非已經悠然地出現在房門口。
允歡歡的第一感覺是,神啊,讓我倒下吧。
克知非的嘴角略斜,只說了兩個字,便讓允歡歡放棄了倒下的念頭,改而去抓毛巾被。
「春光。」
她穿著吊帶睡衣,頭髮本就綰得鬆,因為躺很久,已經掉下幾縷。更因為她了為試繩子,雙膝跪在床上,由於忙著檢查結子的牢固程度,睡衣肩帶垂下一條,而不自知。
於是,整個人但顯溫軟、恭順和充滿『女性』的感覺。
允歡歡狼狽地裹住自己。
克知非還是似笑非笑:「不請我進去坐?」
允歡歡惱羞成怒:「沒有這個打算。」怪不得老爸老媽要去拜會什麼老教授,原來是『畏罪潛逃』,克知非似乎也沒有真打算接受她的邀請,仍然走了進來。允歡歡盯著他,一個勁兒地往床裡退:「你幹什麼?」
克知非停在床前,若有所思地看著她:「歡歡,你不覺得我們倆現在,很像電視劇中的某個畫面?」
畫面?允歡歡的臉紅了。電視劇裡強姦的畫面,可不是這樣的?女人在床上,男人一步步走過來,女人一步步往後退,男人伸出手
克知非真的伸出手,允歡歡忽地站了起來:「你幹什麼?」
克知非笑了,笑得很開心,眉毛都笑得動了起來,笑得她發慌,笑得她狼狽,笑得她沒有分寸。
她又氣又羞,彎腰拎起枕頭扔了過去:「你笑什麼?」
克知非伸手接了枕頭,趁允歡歡沒有防備,卻飛速地一欠身。伸出手一拉。允歡歡本來緊緊裹著的毛巾被,他的拽力使她跟著毛巾被往前趔趄了幾下。克知非卻緩了下又跟了一下。毛巾被已經讓他剛才那一拉給扯開,允歡歡還沒來得及松,讓他這一使勁,毛巾被帶著她往前倒了一下後,掉了下來。
克知非的人早站起來,張開雙臂等著。
頓時溫玉滿懷。
她還本能地抱住了他的脖子。
他倚下頭,對上那雙因慌亂、害羞而越發盈盈的眼睛,「歡歡,其實,不必學電視上那個畫面的。」
允歡歡的血壓『呼』地就上去了。
這場面,太曖昧了。
允歡歡有些結巴:「你——你幹什麼?」
他含笑:「來和夫人討論討論什麼時候結婚。」
「我不——」允歡歡還沒說完,他的眉毛卻一挑,允歡歡立刻咳嗽了起來,把後面的字給咳嗽掉了。
克知非嫌鴨子往鍋上跑得慢,還要在後面趕一句:「夫人後面的話,似乎還沒說完?」
「咳,我阿,我……」允歡歡想一想,話不能說得太硬,得說得軟一些、委婉一些。
「我不喜歡結婚。」我不否定你,但我不喜歡結婚,總有這個權力吧?
克知非恍然大悟:「原來夫人不喜歡結婚。」
允歡歡以為他放過了自己,連忙點頭:「是阿是阿,結婚多沒勁阿。」
她正要鬆口氣,忽然聽到克知非又說:「早知夫人如此灑脫,不在乎這個形式,那我也不必等到那天了。」
他的手一緊,允歡歡立刻大喊:「Stop!」
克知非望著她:「夫人有什麼指教?」
「指教阿,你能不能先把我放下來?太熱了,」
他眉毛一挑:「熱?」
允歡歡一推他:「快放開我,我要上廁所!」
克知非看到她臉上已經窘得像是個紫茄子,忍著笑,把她放了下來。
允歡歡讓他看得發窘,直著脖子:「看什麼看?沒見過女人嗎?」
克知非回答得很坦誠:「女人我看過,但沒見過穿得這麼少的。」允歡歡的紅雲一直升到耳朵根,克知非非不放過她,「不過,幸好是我夫人,哪能怕再多看一點兒,也是名正言順。夫人不必臉紅。」
臥室太曖昧了,她推開他,咚咚地去了衛生間。再出來時,某人已經在客廳坐下。
「夫人,要不要吃西瓜?」克知非頗有舉案齊眉之風地舉起一塊西瓜。
允歡歡答應不是,不答應也不是,只要她開口,就表示她承認了「夫人」這個稱呼。
可是不答應,克知非也有辦法。
「那就給夫人放這裡了。」
允歡歡終於發作:「誰是你夫人?」她的頭髮都要被他的話炸起來了。克知非一口一個夫人,說的順溜至極,實在讓人心驚肉跳。
克知非一揚眉:「父母之命,夫人想賴賬?」
「現在是新年代,講究婚姻自由,父母不能包辦。」
「好像父母也沒有包辦的意思?讓我們自己辦?」
允歡歡氣堵:「不要偷換概念!」
「概念本是人定的。」
悲啊,她允歡歡是允教授的嫡傳,可就是說不過克知非。
說不過你,我不說,我不理你!
於是,允歡歡就自顧自地打開電視,把克知非晾在那裡。
克知非也不打擾她,坐下來,靠近、靠近、再靠近。
允歡歡挪動、挪動、再挪動。
終於,沙發扶手擋住了她後退的可能,她覺得越來越熱,簡直都要受不了了。
克知非忽然笑:「夫人,如果你再躲,恐怕前景是不妙的。」
允歡歡狠狠瞪了他一眼。
克知非笑得極其無辜:「我可不想讓你掉下去。」
哇!哇!哇!還有這麼無恥的人!
明明滿肚子的壞水,非要裝得跟救世主一樣。
無恥,他就是無恥的標本!
克知非很體貼地拿起那塊西瓜,送到她嘴邊:「看你熱的,滿臉通紅,吃塊西瓜,涼快一下。」
他的手就在她背後,她的肩挨著他的胸口,她只要一動,就會碰上他的唇,允歡歡欲哭無淚。
好吧,被人吃定了就是這種感覺。
她終於接過了西瓜,嗚嗚嗚,西瓜君,為什麼你要出現的這麼不合時宜?
克知非繼續天高雲淡:「歡歡,我知道你不喜歡熱鬧,婚禮呢,我想,就簡單一些,你說呢?」
允歡歡憤怒地咬了一口西瓜。
克知非繼續說:「日期嘛,我看你爹媽也挺著急的,我們做兒女的應該孝順一些,下個月,你看怎麼樣?」
允歡歡差點沒把口裡的西瓜吐出來,她硬憋了一下,結果連西瓜子兒一起吞了下去。
「我不甘心,我為什麼要上你的賊船?」
好吧,我承認你夠帥,可是,又怎麼樣?言情小說裡寫了,男人追女人,是要狠追的。女人是要狠拒的。這才是愛情的范兒。你你憑著個娃娃親,就想把我給娶走?——你也太糊弄了吧?
我要標準男主角、我不要這個搶人的強盜!
克知非就是克知非,幾個字就打倒了允歡歡:「你本來就在我的船上啊,」
瞧見沒,真的無賴從來都能直面渾水摸魚,還能臉不紅、心不跳。
允歡歡徹底悲憤了。
克知非似乎體會到了她的悲憤,口氣中充滿了體諒與讓步:「其實,你也不是沒有選擇的。」
選擇?
「如果你實在著急,我們可以這個月結婚。為了夫人開心,我也值了。」
允歡歡終於被嗆到了,
某人的厚臉皮已經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她放下西瓜,大喊:「人不能……咳咳咳……無恥到……咳咳……這個程度……咳咳咳。」
克知非偏身抽出面巾紙,右手摟著她的肩膀,左手給她擦嘴。她來不及拒絕,兩人正摟作一團
門「卡嚓」一聲,允李二教授跨了進來。
一見這局面,兩人第一反應是相同的:背過身去。
允歡歡尷尬,尷尬中還帶著懊恨。這下子,真是有一萬張嘴也說不清了。
克知非很淡定地站起來:「爸、媽回來了。」
「啊」,兩位像是演雙簧似的,又一齊轉了回來,滿臉笑意。允教授點頭,「靠在一起也挺好,暖和。」
允歡歡才止住的咳嗽又犯了。
克知非配合地點頭,「是啊,捂一捂有利於除去濕氣。」
允歡歡無語了。
這樣的人,要不進一家,真是奇怪了。
「我和歡歡剛才商量了婚期。」克知非說得底氣十足,兩位教授的眼睛亮了。
「最早這個月,最晚下個月。我們是年輕人,新事新辦,也不會特別鋪張。」
「新事新辦好、新事新辦好,」允教授點頭,「簡捷、高效。」
允歡歡哭,老爸,如果不會說現代漢語,你可以不說。什麼叫「簡捷、高效」?
三位大人又寒暄幾句,克知非打開門,很淡定地說:「爸、媽,我走了。」
「好、好,慢點兒啊。」允李教授言語慈祥、笑容可掬。
完了,這樓裡住的都是本校的老師,就衝他那洪亮「爸、媽」,她允歡歡不嫁都難了。更何況,還有這麼兩位一心要把女兒外送的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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