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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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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南適]非太狼和歡歡羊(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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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7 13:49:15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當眾示愛

  賴小鳳終於回來了。

  當晚上允歡歡推開宿舍門時,讓宿舍的陣容給驚呆了,到處都是丁字褲,她以為自己錯入了丁字褲店。

  「哈嘍,親愛的歡歡,感覺如何啊?」賴小鳳戴了一頂尖帽子,十分像撲克牌裡的小丑。

  「西瓜,你幹嘛呀?」

  「你可以去看她的最新簽名:今年畢業不收禮啊不收禮,收禮只收丁字褲。」於明蘭搖頭。

  這句廣告詞說出來,仍然具有原著的節奏感,允歡歡差點沒笑倒,「西瓜,哈哈哈,有創意,有創意。」

  「有創意吧?歡歡,你要幾條?」

  這麼快到自己這兒了?允歡歡只是覺得她這簽名有創意而已,不是覺得丁字褲有創意。

  想想後面即將的盤問,允歡歡想,罷罷罷,權當是買路錢了。

  「兩條吧,」自己一條都不會穿,別說穿,拿回家的可能性都沒有,直接放在塑料袋裡,丟在垃圾桶旁,供誰揀去吧。

  「NO,NO,NO,」賴小鳳左右開弓,兩隻手拿得滿滿的,「這麼好看的丁字褲,怎麼可能只要兩條呢?」

  允歡歡一咬牙,「四條吧。」

  「好啊,上好的丁字褲四條。」賴小鳳唱著調子在宿舍裡扭了一圈兒,於明蘭錯愣,「歡歡,你沒事吧。」

  「沒事兒,能有什麼事兒啊?只是覺得,大家既然是同一屋簷下,總是要相互照顧些才好。」

  這麼一說,賴小鳳立刻不報了,啃鴨脖子的於明蘭也不吃了,兩人虎視耽耽,「說,歡歡,什麼事兒?」

  自己怎麼就是騙不過這兩位呢?

  「沒事,絕對沒事。」允歡歡舉起右手。

  賴小鳳圍著她轉了圈,還想警犬一樣地嗅了嗅,搞得允歡歡直起雞皮疙瘩。

  「歡歡哦,難道你沒發現嗎?只要你要說假話,眼睛就會眨得特別快?」

  「真沒有,」允歡歡便勁睜著眼睛,盡量不眨。

  「沒有?」

  「沒有,」允歡歡的腿都是顫的,賴小鳳是最難對付的。

  賴小鳳自以為犀利的眼神傳過她,十秒種後,「算了,看來是真沒有了。」

  話音剛落,允歡歡的電話響,她急忙翻開包,找出手機,屏幕顯示「羅非魚」,嚇得她手都軟了,克知非?

  她心驚膽戰地看了看那二位,臉上乾笑,「嘿嘿,我爸。」

  賴小鳳一皺眉,允歡歡趕緊跑到走廊裡,「喂?」

  克知非平平常常的聲調,「歡歡,我回公司有點事,忘了帶門卡,你過來開門吧。」

  「阿?哦,好,我馬上就去。」允歡歡高度緊張,立刻就應了。

  一推開宿舍門,四道刀子一樣的目光射了過來。

  賴小鳳晃著那張綠色的門卡,「歡歡哦,這是啥裡?」門卡上,龍行公司的大LOGO在燈下,無比顯眼。

  招了吧!

  好友不跟潑女鬥,何苦呢?

  「這麼說,你是以心相許了?」賴小鳳倚著桌子,站在允歡歡左面。

  「不是阿,只是覺得那公司還可以,你知道,我是不願意去做學術奴隸的。」

  於明蘭倚著床桿站在後面,「倒也是,不過,你都把他們拒了,他們為什麼又來找你?」

  「也沒完全拒了,當時就說我有事,暫時去不了,後來有一天發瘋,就去了。」

  賴小鳳和於明蘭一左一右,一個從下往上看,一個從上往下看,一直看到允歡歡渾身發毛,才點頭。

  「未婚男女,如此相契,未嘗沒有姦情,」

  「忽左忽右,卻能容忍,恐怕中藏玄機,」

  兩人異口同聲,「說,他到底為什麼叫你回去?」

  允歡歡一抖,「兩位,我哪裡知道啊?要問,你也得去問他啊。」

  四隻眼睛繼續審視,允歡歡心說,審視吧,在審視那最丟人的簽offer和簽協議的兩端我也不會說的,否則,我大學四年的光輝形象可就晚節不保了。

  「真的在沒有別的故事了?」賴小鳳露出自以為狡黠的笑容。

  「沒有,我保證,沒有了,」允歡歡忙不迭地豎起左手,要招也不能都招,少招點兒,坦白從寬,都招了,那就只能牢底坐穿了。

  於明蘭摸下巴,「通常情況下,態度這麼好的歡歡還能說明一個問題——」

  一左一右兩根手指指著她的頭,「有重大情況隱瞞!」

  「靠,」允歡歡一拍桌子,嚇了那兩位一跳,「有完沒完啊?我天天白天在那個破公司提心吊膽,晚上還要回來受你們盤問你們還有沒有點同情心啊?」

  賴小鳳和於明蘭立刻換了模樣,「怎麼了?「墨盒」又欺負你了?」

  「沒什麼啦,就是工作很無聊,」

  兩人鬆了口氣,賴小鳳說,「什麼工作有聊?天天數丁字褲有聊?」

  「就是,就哪根智商毫無關係的智商題有聊?」

  「世上由無聊組成,我們是無聊的一份子。」

  「在無聊的荒漠中耕出無聊來,這便是生活,」

  「這是新時代的悲哀,」

  「是人類進化的無可奈何。」

  703又駕駛著跑題牌宇宙飛船在浩瀚的星際中旋轉,允歡歡長舒一口氣,這關可是過了。

  她趕緊說,「二位,我要趕著回去開門,不和你們說了,抓起包就飛奔出門了。

  龍行公司大堂,允歡歡氣喘吁吁。

  哪兒有克知非呀?

  正在左顧右盼的時候,忽然電話響,是「羅非魚」。

  「你到了?」

  「到了,克總,您在哪兒?」

  「哦,我叫了保安,不要你來開了。」

  允歡歡要抓狂,她使勁嚥了咽,「好,沒耽誤你的事就好。」

  她準備要掛電話,克知非悠悠地說,「算了,既然你都出來了,那我請你吃飯吧,免得你申請加班費麻煩。」

  允歡歡要倒,老大,能給錢,為什麼不給錢啊。

  她氣得皺了下鼻子,那邊還是不緊不慢,「還不出來?我不想熄火。」

  允歡歡眼角的餘光瞄到那輛灰色的車子,她心裡跳了跳,趕緊跑過去,陪著笑,「克總,不用了。」

  克知非一挑眉,「為什麼?」

  「呃,剛從家裡來,父母說好了,要我回去吃飯。」她的潛台詞,「你還是給我加班費吧。」

  克知非的眼光流連了她一下,「你確定,你說的是實話?」

  加班費的迷夢跑遠了,允歡歡咬咬牙,「確定。」

  克知非悠悠地說,「我就是我見鬼了,我剛才明明聽到一千隻鴨子在電話裡吵。」

  允歡歡的臉迅速升溫,剛才在走廊上,是有兩個女生在說話,那兩位是隔壁的,站在門口邊找鑰匙邊討論,話題是,她們洗澡碰上了那位外號so big的「波霸」。

  呃,這個問題……

  允歡歡的臉瞬間變了顏色,一抬眼,看看車裡的悠閒的哥,立刻說,「呃,這個呀,這個,嗯,是這樣的,我媽老早說,今天晚上務必回去吃飯。」

  「說過一次假話的人,誠信要破產一次。」

  允歡歡抬起頭,「克總,我保證,我沒有說假話。」

  克知非的手隨意地放在方向盤上,「可我怎麼聽說,今天李教授好像去參加學術會議了?不在家?」

  允歡歡的心「嗖」就上去了,媽媽是去參加學術會議了,這件事情,他怎麼知道的?

  克知非笑了,「我其實只是隨便一說,沒想到,居然是真的。」其實,他只是信口胡了一說,比較恰當。

  允歡歡硬著頭皮,囁嚅囁嚅:「呃,就是因為媽媽不在家,所以要回去做飯給爸爸吃。」

  克知非也不笑,手搭在方向盤上,望著前面,「歡歡,一個謊話說三遍都說不圓,你的水平也夠差的,你就是不想和我去吃飯是嗎?」

  他的語氣裡,不知怎麼的,有些黯然,看的允歡歡心裡很內疚。

  「不是啦,克總,」

  「愛,又說了一次謊。」

  「真不是的。」允歡歡的聲音裡充滿了真誠。

  「哦,」克知非一挑眉,「那就是願意了?」

  「呃……」允歡歡卡殼了,她咬咬牙很悲壯地說,「好,那我就去,」伸手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車裡面,似乎氧氣不足,允歡歡在努力的調整呼吸,旁邊卻有人輕鬆十足,「允歡歡,非常感動你以大無畏的精神上了車。不過,我原來打算半小時吃完飯,之後我還有事,現在我們說話就浪費了二十分鐘,怎麼辦呢?」

  允歡歡愣,「克總,您的意思是……」

  「要不,你和我一起去?有個應酬,沒什麼,也就是喝點酒,正好,你幫我擋擋。」

  允歡歡被震得在位子上搖晃了一下,迅速坐直,抓著車把手,「那我還是不耽誤您的事了。」

  允歡歡在克知非的笑聲中下了車,看著車子絕塵而去,心裡憤憤地想,原來就是那我刷著玩。

  貨真價實的大灰狼!

  自從那天後,允歡歡每次看見克知非,腦子裡都自動會叫:當心當心當心,大灰狼大灰狼大灰狼。

  克知非彷彿看透了她的用意,只笑不說話,可他越是笑,允歡歡心裡越低估,不會有出什麼么蛾子吧?

  可疑,十分可疑!

  幸好有午飯吃,而且還可以和應冬帥哥聊聊天,全公司除了「墨盒」和「大灰狼」外,允歡歡和其他人都沒有工作接觸。所以也沒有其他交往,吳凡是他唯一的與外界交流的機會,她便格外珍惜。

  中午吃飯,應帥哥隨意地說,「要司慶了,真忙。」

  「司慶?」

  「是阿,下週三可是咱們公司的司慶阿。」

  允歡歡哦了聲,目光飄到牆上的萬年曆,上面顯示今天是3月25,她漫不經心地轉回目光,恩?等等,在轉回去,今天是3月25號?差點沒把口裡的飯噴了出來,下週三不是4月1號嗎?這麼有創意的日子?愚人節過司慶。

  「冬蟈蟈,你確定是4月1號?」

  應冬看著她扭曲的臉,聳聳肩,「怎麼了?4月1號,多好記。」

  允歡歡忍不住,笑聲越來越大,笑得應冬毛骨悚然,他迷惑地看著她,搖頭,「什麼意思?愚人節又不是法定假日。」

  允歡歡一邊哈哈大笑,一邊說,「若是法定假日,不成了舉國都是愚人了?」說完了她又開始哈哈笑。

  應冬吃了口飯,「你有沒有什麼節目?貢獻一個。」

  允歡歡繼續狂笑,「冬蟈蟈,我們學校最近也在愁節目,準備畢業晚會,哈哈他們學了個舞蹈,就是那個《千手觀音》,哈哈哈哈」她說不下去了。

  應冬皺著眉看著她,「哈哈,你沒事兒吧?笑成這樣?《千手觀音》是蠻好的一個舞蹈呀。」

  「當然啦,你那是沒見我們那山寨版的,山塞版果然具有,畫虎為犬的絕高技能,她們跳對都這樣兒,這樣兒,」允歡歡比了下勺子,轉著脖子,表情凝重地把十指頭開往面前一茬一茬的抖來抖去,盡量想著賴小鳳回來表演給她們看時那如殭屍一般的動作,「哈哈,你知道嗎?她們還給這起了一個特別形象的名字,叫《傻亮手指》哈哈哈哈哈,」允歡歡笑得前仰後合。

  不愧是中文系的學生,起的名也形象,《傻亮手指》,貼切,有才,應冬也忍不住了,跟著哈哈大笑起來。

  餐廳裡紛紛側目,包括某男和某女。

  允歡歡卻渾然未深覺,對著應冬竊竊私語,「蟈蟈,我覺得咱們也可以拍那麼一個節目,正好迎著愚人節這個檔期,多麼同步,協調。」

  應冬完撲哧笑了,露出了兩酒窩,然後瞪了他一眼,「去,司慶是嚴肅的話題,怎麼能出這種主體。」

  允歡歡笑嘻嘻的,「大家都是年輕人,樂一樂,有什麼不好。」

  應冬搖搖頭,「你這傢伙,人小鬼大,我看非要有人治治你不可。」

  允歡歡手舞足蹈地做鬼臉,「能治我的人,還沒有生出來呢,啦啦啦啦。」

  應冬看她那個鬼樣子,又笑了。

  幾天以後,又是中午吃飯時,應冬問,「你們那舞蹈排的怎麼樣了?有改觀嗎?」

  允歡歡嘿嘿地笑了,「他們不跳了,換節目了。」

  「為什麼?」

  「嘿嘿嘿,請來的舞蹈老師們聽了他們起的名字後,拒絕教了,說他們褻瀆了藝術,哈哈哈哈,」允歡歡掩口大笑,「你知道嗎?然後我們又換了一個節目,」她自顧自的笑了起來。「我們系主任發飆,別小看我們中文系的學生,這次還非要挑個帶有我們中文系特色的舞蹈來。」

  「然後呢?」

  「這次換成《平遙古韻》了。」

  「這很好啊,很有古典特色。」

  「是很好,只是,嘿嘿,哈哈哈,」允歡歡又哈哈大笑了。

  中文系的兩次表演皆數墊底,人人視演出為畏途,《傻亮手指》已經傷了一批人的元氣,第二次找人,死活找不齊八個適齡女青年,於是,系黨委書記下死命令,凡是被列為入黨積極分子,統統要參加排練。

  在此條件下,703一心為了入黨考公務員的於明蘭同學就被光榮的選上了。

  「靠,那麼動人,都夠排《黃河頌》的了,」於明蘭坐在床沿上,兩條腿拉攏下來,胖臉上一副憤憤的表情,「那樣兒的,腰得這麼扭,手還得擺出水波似的效果,」她一扭,床跟著吱呀一下,比她的腰扭得的幅度大多了,「就我這腰,扭得過去嗎?什麼《平遙古韻》,我看可以叫《婦女趕雞》!」

  想到這裡,允歡歡講不下去了,又開始哈哈大笑,周圍再一次側目,腰得連忙示意她,允歡歡一邊低頭笑一邊想,這能怨我嗎?難以想像,報幕員說,「請欣賞下一個節目——  《婦女趕雞》,」哈哈哈哈,她小聲對應冬說,「要不,咱也排個《婦女趕雞》?」應冬也笑了。

  週三下午,羅墨荷要走時,一直在留意她動靜允歡歡連忙站起來,「羅秘書,您是要去參加司慶嗎?」

  「阿,不是,」

  「哦,中午吃飯時,應冬和我說,三點司厭,要是不忙的話,嫩不能過去幫他個忙?」現在都已經兩點五十了。

  「哦?」羅美女挑眉,「這樣啊,你的工作做完了嗎?」

  「還好,差不多了。」允歡歡的胳膊發酸,為了參加這個活動,她已經一上午沒歇了,「嗯,那你去吧。」羅美女說得十分牽強。

  允歡歡謝了她,奔到了20樓,五分鐘後,羅墨荷和克知非到場,全體起立,鼓掌。

  「大家隨便坐,」克知非帶著笑,眼睛環視全場,在某個點停留了幾秒,然後說,「咱們公司的司慶剛好和某個節日重合,」全場大笑,允歡歡縮著肩膀往人群後站了站,恐怖啊恐怖,不要意有雙關啊,某個節日,大家都知道啊,不是我一個人知道的,克知非後面說了什麼、她就沒聽見了。

  過一會兒,應冬上去,隨意地說,「今年只是普慶,咱們公司氣氛寬鬆,也不願意做成太正式的晚會,大家就一起參與參與吧,傳統節目,擊鼓傳花。」

  允歡歡癟嘴,還高科技公司,沒創意,擊鼓傳花,下一秒她就被鎮住了,人家龍行公司的鼓和花都不是凡品,音樂響起,全場人員或一個或兩個或三個四個圍成一圈,隨機音樂的鼓點晃動,激光束也配合地造成各色效果,允歡歡跟著瞎晃了幾下,音樂停止,一個紅色的激光點停在一位員工頭頂,倏地彈出了眼花繚亂的花來,允歡歡看呆了——原來,這就是「花」啊。

  大家後退幾步,圍著一個圈兒,將這個人留在正中心,這位同事自我介紹後,大大方方地表演了一個口技,眾人鼓掌,又跳了一會兒,鼓聲停止,另一位同事表演了一個魔術,全場隨著他變出來的鴿子大叫,大笑。

  允歡歡羨慕地看著,真好,能變出鴿子來,她一邊心不在焉地跳,一邊想,似乎我應該和他討教討教,就可以瞞過宿舍阿姨,把雞帶回宿舍,讓於明蘭給我們表演《農婦趕雞》,哈哈哈哈哈,她愉快地笑了起來。

  可是,下一刻,樂極生悲的時刻到了。

  全場肅靜,她也跟著靜了下來,大家退,她也跟著退,身旁的應冬低聲說,「歡歡,你不能退了,這次表演節目的人是你啊。」

  啊?她仰起頭,爆開來的激光花映在她的臉上,刺得她的眼睛都睜不開了。

  她慢慢地正過了臉,哭喪著臉說,「怎麼到我了呀?」

  全場哄笑,有人喊,快出節目吧。

  「我……我……」允歡歡沮喪,她什麼節目也不會出,沒辦法呀,從上幼兒園開始,她就被父母以玩物喪志為由剝奪了學這些的機會,怎麼辦呀?

  她求救地望著應冬,後者聳聳肩,表示無能為力,她簡直想哭了。

  「我……」她剛要開口說,「我給大家朗誦首詩吧,」一沒辦法,只會這個了,——就讓人打斷了。

  「允歡歡,你不是說,你們學校排節目了?」克知非聲音柔和,卻覺有極強的殺傷力。

  「啊,」允歡歡立刻提高警惕,「克總,那是他們,我沒學。」

  「不是吧,」克知非的語氣裡充滿了大驚小怪,「那天中午在餐廳,你不是還表演給應冬開過了嗎?」

  「我沒有啊。」

  「是嗎?我們好像都看見了,應冬,你說,當時允歡歡是不是表演了?似似乎還充滿感情地亮了幾下手指,扭了幾下腰?」

  允歡歡大哭,老大啊,你不要這麼問啊,你這樣問,應冬只能說是啊,你得問前因後果啊,我那是講故事啊,不是表演啊。

  應冬果然別無選擇的說了是,這是絕對的真話,允歡歡確實是「充滿感情的」表演了嘛。

  眾人的目光有一次回到允歡歡的身上。

  「克總,我,我真的不會呀,您……您讓我朗誦首詩吧。」

  克知非的口氣充滿著鼓勵,「歡歡,你要相信你自己,你想,你那兩次在餐廳表演的多麼富有感情?是吧?」

  允歡歡在心裡暗自垂淚,我是富有感情,可是,不是那個感情啦,嗚嗚嗚嗚,這不是一個概念啦。

  眾人期待的目光在一次轉向了允歡歡,別無選擇,允歡歡只好悲壯地說,「那麼,請大家欣賞舞蹈…」她停了下來,兩個舞蹈她只會兩個動作,一個是賴小鳳回來學的,「傻亮手指」中的手指動,一個是於明蘭回來學的「農婦趕雞」中的扭腰——道都是關鍵動作,可是,如何給合啊?

  到底是中文系的大才子,電光火石那一秒鐘,允歡歡已經想出了名字「……請大家欣賞舞蹈,《亮手趕婦》。」

  眾人面面相視,這是什麼舞蹈?然後搖頭,沒聽說過。

  沒辦法啊沒辦法,「傻亮手指」和「農婦趕雞」只能結合由這樣的基因,其他的什麼手指農婦,亮手趕雞就不要提了,太露餡了。

  允歡歡一咬牙,亮出了右手的手指,眾人驚訝,她接著往外一瞥——這叫撒雞食,眾人的目光隨著她的手指扭了過去,然後又見她亮出了左手,頭配合的往後一甩——這叫輕雞啄。

  眾人的目光隨著她曲曲折折,不知音響師哪裡來的靈感,居然放起了《二泉映月》,Faint!悲悲慼戚也就算了,主要是太長啦,我就會兩個動作啊。

  音樂終於臨近結束,胡亂抽風,柔和醉拳藝術,拿著手亮來亮去的允歡歡突發奇想,最後來了一個芭蕾舞劇式的飛躍,單腿跪下,兩手張開,往前移送

  「叭」,兩隻手剛好一左一手卡在某人的腿兩邊。

  仰頭向上看,那人正好往下看,四目相接,音樂戛然而止,場面定格,掌聲暴風雨似地響了起來。

  克知非一邊盯著她,一邊鼓掌,嘴裡還雲淡風輕的說,「不錯,不錯歡歡的舞蹈充滿了後現代趣味,名字起的也好,《兩手趕夫》。」

  允歡歡心裡的淚如黃河水一樣決堤,鬱悶,後現代?是夠後現代的,這都啥跟啥啊,可憐的《千手觀音》,可憐的《平遙古韻》,瞧見沒?山寨版的山寨版就是這樣的,這就是水簾洞版。

  當然,那水,是自己的淚。

  自從司慶上表演了《兩手趕夫》後,允歡歡在公司裡的知名度陡然增高起來,走到哪裡都有人點頭致意,離得近的如應冬者,則很好奇地問,「歡歡,這個「亮手」我能明白,「趕夫」是什麼意思?」

  允歡歡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人小好奇心倒不小,怎麼那麼多事兒?」

  應冬不為其幼齒母老虎的假象所動,歪著頭想了半天,「趕夫?是丈夫的夫嗎?」

  允歡歡掄起右拳「冬蟈蟈,你要找死嗎?」

  雲淡張大嘴巴哈哈笑了,「歡歡,你最後明明在趕克總,你不是犯了花癡病吧?哈哈哈哈,」

  允歡歡氣得從兜裡掏出包紙巾衝著那嘴巴就塞了過去。

  鬱悶!當雙目一相接,她的腦子裡一片空白,只一直想,體操運動員下雙桿也沒有位置這麼準確的,為什麼就那麼巧,卡在他的兩腿邊?以至於克知非發表「精闢言論」時,沒聽明白什麼「趕夫」、「趕妞」的,司慶結束後,羅墨荷看見她「哧」了一下,扭轉高傲的脖子,她還以為是自己出了風頭,惹她不高興,後來,聽到同事們的小聲議論,她才明白克知非說的是「趕夫」。

  她的臉悄悄的紅了許久,然後又悄悄地轉白,誰說我懷春了,我其實只是精神煥發。

  可是,她還是覺得心虛!一連幾天,見了克知非,總是低著頭,不敢看他。

  照常地送咖啡,照常地送信息搜索的情況,照常…可總覺得不對勁,怎麼個不對勁法兒也說不上來。

  她老覺得他的眼光中有什麼,可偶爾溜一眼,又覺得沒有什麼,在他面前,她總是自己心神不定,嗯,一定是多次慘遭迫害,所以有心理陰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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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貓和老鼠

  「歡歡阿,悶不悶?」

  這天克知非出去了,羅美女破天荒地自動走了過來,趴在她的辦公桌擋板上,笑吟吟地問。

  「還好吧,」允歡歡的臉上也是笑著,心裡默想,小心小心,「墨盒」是有輻射的,輻射是有害身體的。

  「若是悶,你可以申請一下去別的部門工作。」

  「可以嗎?」允歡歡的眼睛亮了。

  「當然可以啦,公司裡對新人入職的大學生總是比較照顧的,可以輪崗,發現那個職位適合自己,可以向公司申請留在這個部門。」

  「哦,是嗎?太好了。」

  明知羅美女沒安好心,可這與自己的願望也不衝突阿,哈哈哈。

  中午吃完飯,懶得上來,有點要去樓下銀行取錢,允歡歡便也跟了去——不能怪她,上去太無聊嘛。

  人還挺多,看應冬正在ATM前排隊,允歡歡四處溜躂,一抬眼,營業廳的大屏幕上正在放《貓和老鼠》。

  允歡歡便停在那裡律津有味的看,應冬推門而出,見她這副模樣,也跟著住了腳,兩人看了一會兒,才讓應冬拖著往回走。

  自此,每逢中午吃了飯,兩個人都會去看一會兒《貓和老鼠》,允歡歡臉皮薄,既然不辦業務,便不大好意思進去,兩人就站在外面,隔著玻璃窗看,看得高興處,哈哈大笑。

  這天兩人邊說邊往回走,「《貓和老感》真好看。」

  「是是,尤其是那貓的表情,簡直傳神極了。」

  「真形象,你是喜歡Tom,還是喜歡Jerry?」

  「Jerry吧。」

  「不,我覺得Tom很有意思,尤其是那個眼睛,那個自以為是的樣子,哈哈哈,太可愛了。」

  「這個動畫師真偉大。」

  「唉,要是生活也能以看動畫片為工作,該多好啊。」

  「哈哈哈,你妄想吧。」

  「我的工作無聊啊無聊,什麼專業知識都用不上,鬱悶。」

  「工作嘛,都是這樣。」

  「冬蟈蟈,我去你那部門好不好?」

  「來我們這裡做什麼?」

  「羅秘書說,新入職的大學生可以輪崗,喜歡那個部門就在那個部門工作。」

  應冬點頭,「是有這麼個規定,可是,那是要你現在所在的部門的部門長同意才能輪崗。」

  「那我呢,我的部門長是誰?」

  應冬聳聳肩,「總裁辦公室名義上歸行政部管,但實際上是隸屬管理部門,部門長當然就是克總。」

  允歡歡彷彿墜入了冰窟窿,「他啊,」無數只地雷在眼前爆炸,大腦警報開始響,此人碰不得碰不得碰不得。

  允歡歡每天站在銀行外看《貓和老鼠》,不知不覺間,背後春天的花開了,草綠了,柳條柔了,春天到了,小蜜蜂和小蝴蝶飛出嘍,一對一對的,在花裡鬧呢。

  允歡歡工作有氣無力,不是她不想工作,而是實在這工作很乏味,想去換個工作吧,她也不敢說,唉,咖啡小童當得越來越不起勁了,到咖啡豆,磨咖啡粉,加水,煮,加糖……明明有速溶咖啡,非不喝,老爸說了,凡是個性,都是你的怪毛病,這隻大灰狼就有怪毛病。

  允歡歡憤憤。她懶洋洋地趴著,只有到了中午,才會滿懷精力地衝下去,吃一堆東西,然後和應冬看《貓和老鼠》。

  下午三點,又是送咖啡的時間了。

  允歡歡托著咖啡,放在桌上,轉身要走。

  克知非叫住了她:「歡歡。」

  允歡歡的頭轉過來,身子還呈向前的狀態:「克總有事?」

  「嗯,歡歡,咱公司有個規定…」他停住了。

  允歡歡的兩人眼閃著光,緊緊地盯著他。

  「新來的學生可以輪崗…」他又停住了。

  允歡歡已經轉了過來,兩眼放光。克知非卻不再說了,端起了咖啡。一口、兩口,居然好像很好喝。

  這不是品嚐咖啡的時候阿!

  「克總,」允歡歡終於忍不住了,「克總,您要說的話還沒說完吧?」

  「哦?」克知非似似乎忘了,「我剛才說了什麼話?」

  「你說新來的學生可以輪崗!」允歡歡雞啄米似的點著頭,「克總,我認為這個制度相當的好,非常的好,是一個很好很好的制度!」

  克知非點頭:「看樣子,你很擁護這個制度嘍?」

  「是是是,」允歡歡拚命點頭,「那是一定的,克總,我很擁護——不僅擁護,我還很樂意實施,多輪些崗,以便對公司更好地熟悉和瞭解,好為公司做出貢獻。」呃,後面這句實在是太肉麻了。也管不了這麼多了,千載難逢的機會。過了這個鬼村,可就沒這個夜店了。

  「我也這麼想。」克知非一副從善如流的樣子,卻像快速打氣筒一樣振奮著允歡歡,她有戲了?

  「克總?!」她的聲音都帶著顫動。

  「你呢,有什麼想法?」

  「我同意,我完全同意!」

  「我是問,你想去哪裡呢?」

  「我?」天天在絞盡腦汁想怎麼脫離大灰狼苦海,還沒有來得及規劃幸福的目的地,猛地被問,她真沒有準備。但是,允歡歡是絕不能坐視機會從眼前溜走。她立刻說,「我哪個部門都可以——輪。」

  克知非點點頭:「好,不錯。歡歡,你看,應冬那裡,好不好阿?」

  黃世仁今天被換心臟了?怎麼突然有一顆喜兒的爸爸的心?允歡歡簡直要激動得暈了過去:「好,謝謝克總!」

  「嗯,你願意就好。」克知非一副包她滿意的樣子。然後又說,「歡歡,有一部動畫片,叫《貓和老鼠》,你看過嗎?」

  「看過呀,看過呀。」允歡歡又有些得意的利令智昏了,一邊說了兩遍。

  「好看嗎?」

  「好看好看,多經典,形象生動,劇情新穎,音樂配得也恰到好處,總讓人難以預料。」允歡歡還想再摞點讚譽之辭,又怕說得太過,給這位難得仁慈一次的領導造成反面印象,便不再說了。

  可克知非好像非要讓她再多說一點:「《貓和老鼠》怎麼好了?」

  允歡歡陪著笑:「克總,我都已經講過了。形象啊、音樂啊、劇情啊…什麼的,都挺好。」

  「就這些?」

  「啊。」這一聲「啊」,是平聲,表示不置可否,而不是那表示肯定的去聲。

  「哦,這樣阿。」克知非的手指彈著光潔的桌面,卻像小鼓槌一樣敲在允歡歡的心上。她的眼睛轉著,這位老大是什麼意思?

  「歡歡,我覺得吧,這部動畫片,好的不僅僅是形象和音樂。當然啦,什麼是形象,內在和外在都是形象,你說得也沒有錯。我就是覺得,那個小老鼠……」

  「Jerry。」允歡歡立刻狗腿般地補上。

  克知非滿意地點頭:「看來你對《貓和老鼠》很熟悉嘛。我有一個計劃,想了很久,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人實施。你願意看這部動畫片,就再好不過了。我原來還擔心你不願意去人力資源部,或者是你不願看《貓和老鼠》,看來,我這擔心純粹是多餘了。這樣,從明天開始起,你就可以去人事資源應冬那裡工作了,至於具體的工作事項嘛,就是看《貓和老鼠》。」

  允歡歡像是頭髮淋了水似的,甩了甩頭,眨了眨眼睛,聲音忽然降了下來:「克總,您說的是真的?」

  「哈哈哈,」克知非的聲音高了,忽然收了笑,「我還敢說假話?」

  「不不不,克總,」允歡歡就差沒有奴顏婢膝了,「我只是覺得,覺得,這不符合公司對於工作的要求。」

  「不,你錯了。」克知非說得十分誠懇,「這是我的一項重大戰略,現在這項戰略還只有我自己知道。」

  允歡歡讓他震得一愣一愣的。

  重大戰略?

  有關於《貓和老鼠》的重大戰略?

  允歡歡謹慎地問:「什麼重大戰略?」

  克知非意氣風發地看看表:「我現在有個會,來不及細說,這樣吧,你完下去,等過兩天,我找你。」

  允歡歡將信將疑地走了出去。重大戰略?這靠譜嗎?

  不管靠不靠譜,這一次,允歡歡終於從心眼感激了一次克知非。

  她確實離開28樓到了18樓,也確實看上了《貓和老鼠》。

  她臨下來時,還特地和羅墨荷告了個別。

  羅墨荷的臉空前的燦爛:「人事資源那邊也挺好,尤其對你這種剛畢業的學生,是一個鍛煉溝通能力、熟悉公司情況的最佳部門。」

  允歡歡的臉笑得都要抽筋了。那麼好,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羅墨荷像是想起什麼來似的:「克總說,你下去是有重要任務吧?什麼重要任務呢?」

  允歡歡搖頭:「克總現在還沒說。」

  羅墨荷的笑僵了一下,然後又笑了起來:「歡歡,真沒白在28樓待,學會了保密。不錯、不錯,總算我沒白教你這一場。」

  允歡歡在心裡嘔了一下,不要這麼自戀好不好?你教我什麼了?

  「克總讓我寫封郵件給人力資源部的主任,我這就寫。你不用擔心,憑我們的關係,我肯定會全力支持你的。」羅墨荷坐了下來,運指如飛。

  那個餓我飯、扣我工資、平日給我冰臉色看的,好像都不是你,都是火星人性的。

  不過,走了也好,不要擋人家的玫瑰之路啦。嘿,用於明蘭的口頭語來說就是,「擋什麼別擋人家的色路。」想到這裡,她笑了起來。

  克大總裁,我對騷擾您真是沒興趣,我就把您留給「墨盒」騷擾吧。這一走,我是不想再回來嘍。

  在羅墨荷空前的熱情歡送與本人空前的愉悅情緒下,允歡歡到了18樓。

  應冬已經不知是第幾次回頭看允歡歡了。

  他身後那個角落裡,那個戴著耳機的腦袋正趴在桌面上,一動不動,兩人眼緊盯著屏幕,臉上還泛著笑容。

  應冬無奈了。

  跟允歡歡一起下來的,是羅墨荷的一封郵件。郵件中說,按公司安排,允歡歡至人力資源部輪崗,任務暫時保密,輪崗期待定。

  這一封郵件,等於告訴大家,允歡歡是帶著「高層任務」下到人力資源部。這封郵件所產生的隔離作用比任何防火牆都立竿見影,她坐的這個角落裡,無人靠近,也沒有人問她到底是帶著什麼任務下來的。

  應冬離她最近,很容易就知道,所謂的「高層任務」就是在看《貓和老鼠》。看得允歡歡經常顧不得吃午飯,原來吃完飯散散步的習慣,更是被丟得不知在何處。

  也是,既然電腦上有近的《貓和老鼠》看,又何必站在銀行門口,有點可憐兮兮地看呢?

  應冬便冷清了下來,一個人在外面轉,還真有點失落。

  也有同事問他,允歡歡下來到底有什麼任務。應冬支支吾吾地含糊過去。這沒辦法說啊,雖說龍行公司氛圍很寬鬆,但是,也不能寬鬆到上班時間看《貓和老鼠》的地步吧?這種「高層任務」說出去,太影響老大英勇威武的形象了。

  允歡歡不知道應冬的這些心理活動,每天過得很開心。離開了大灰狼的魔掌,不用當咖啡小童,不必看「墨盒」凍冰的臉色,天天坐在冬蟈蟈後面看《貓和老鼠》,居然還有錢拿——這是多麼幸福的生活!如果生活是這樣的幸福,她幹嗎要辭職?

  不辭職,堅決不辭職,這就是傳說中的天堂的生活阿。哈哈哈哈。

  所謂樂極生悲,天堂的生活是有盡頭的。天堂一走,往往來的不是地獄。

  這樣的生活持續了半個月。每天看,起初每天看十幾小時,後來每天看8小時,再後來每天看六小時,再後來每天看五個小時……

  終於,她不想看了。

  克知非卻在這時候找到她了:「歡歡,到我辦公室來一下。」

  28樓頂,允歡歡站在克知非辦公室。

  「一個月不見,在人力資源部工作,有什麼感想?」

  允歡歡白了一下地板,能有什麼感想?天天看《貓和老鼠》,有什麼感想?

  克知非是一個很會循循善誘的人:「有沒有發現《貓和老鼠》是一部很好的動畫片?」

  「呃,發現了。」這點地球人都知道吧?

  「上次我沒有時間和你談我的戰略,這次我找了個時間專門和你談一談。」克知非口氣鄭重,「歡歡,你發現沒,與貓相比,老鼠顯得是弱小的。起初它無一例外地處在劣勢,但它總是能反敗為勝,這說明什麼呢?」他看著允歡歡。

  允歡歡也看著他,說明什麼呢?說明編劇能胡扯唄。不,說明編導想像力豐富唄。

  兩人互相看著。他濃眉下的眼睛,她柳眉下的眼睛。他黑黑的眼瞳,她流轉的眼波。他不怒自威;她暗藏珠秀。他內斂又張揚;她沉靜而調皮。

  克知非忽然說:「你看著我幹什麼?」

  允歡歡的臉迅速熱了,心想,你不也看著我嗎?她調整地咳嗽一下,表示要發言。

  「克總,我覺得,這說明,那隻小老鼠很聰明。」

  「對。歡歡,這就是我重視《貓和老鼠》的原因。老鼠在先天不利的情況下戰勝貓,靠的是什麼呢?我覺得,需要我們好好研究一下。」

  允歡歡隨著他抬起來的胳膊震了震,研究這個?

  「所以,歡歡,你去人力資源部的任務就是,結合《貓和老鼠》,編一部能激起員工反敗為勝勇氣的教材。記住,要結合《貓和老鼠》,寓教於樂!」

  允歡歡呆了。

  克知非一皺眉:「怎麼了,有困難?」

  「哦,不是,」允歡歡趕緊說,「其實吧,克總,我是在消化您的指示精神,怎麼樣才能夠從這部作品中提煉、昇華出那麼有高度的東西。」

  克知非好像很感慨地點點頭:「是阿,歡歡,我知道你父親是X大學中文繫著名的允教授,俗話說,「虎父無犬女」,我相信,你會做得好的。」

  允歡歡愣了愣:「你知道我爸?」

  克知非笑得有些詭異:「我當然知道,不僅知道,還跟他有莫逆之交!」他把「莫逆之交」四個字咬得分外重,咬得允歡歡的心裡莫名地跟著跳。

  她想問,又不敢問。克知非詭計多端,如果一問,會不會惹出什麼麻煩?

  可是,如果不問…難道回去問老爸?問老爸的話…

  她正在論證可行性,克知非已經把話拉了回來。

  「總之,歡歡,這次的任務十分艱巨,雖然臨時換人是兵家大忌,但如果你擔心自己沒經驗,你就回來吧,我再讓別人去。」克知非一副為她著想的樣子。

  「不不不,」允歡歡連連擺手,「克總,既然任務艱巨,我能不能再要個——指導老師?」

  「哦,還有這個問題,」克知非似乎在思考,「這樣吧,既然艱巨,由我來指導你吧。」

  允歡歡呆了。

  潛在的歡歡:不可以啊不可以。

  站著的歡歡:沒辦法啊沒辦法。

  潛在的歡歡:跟他說,不行!

  站著的歡歡:難道你想繼續留在這個心眼似篩子的老闆身邊煮咖啡?難道充手機費、簽賣身契,被「被騷擾」,不都是他幹的?

  這些如滔滔江水、綿綿不絕的新仇舊恨逼得允歡歡一咬牙:「克總,您能指導當然好,不過,我在人力資源部坐班,您又忙,還是讓就近的同事指導我吧。」

  克知非玩著鉛筆:「不行。應冬那裡應該很忙,哪有時間來指導你?況且,既然事情很重要,關係到現有員工以及未來進入員工的培養問題,還是我親自把關比較好。對吧?」

  允歡歡要哭了。

  為什麼狼爪可以伸得這麼長?怎麼跑都還在他手心裡?

  潛在的歡歡在跳腳:我要逃,我要逃出你的手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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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7 13:49:44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無敵的指導方式

  「唉。」

  應冬的耳朵對這歎氣聲簡直要聽出繭子來了。

  自從被克知非叫去談話後,允歡歡主就沒笑過,每天歎氣所產出的二氧化碳多到導致桌上的綠蘿都蔫了幾分的地步。

  只可憐應冬,他就在允歡歡的前面,他的旁邊原來還有一位同事,可惜回去休產假了,剩下他一個人天天呼吸二氧化碳。

  允歡歡實在看不下去了。

  在銀行門口看《貓和老鼠》,覺得那貓和老鼠都栩栩如生。後來在這個電腦上,已經把這部片子看飽了。克知非偏又下了一個什麼任務來。

  看了太多遍了,每天都在看。第一次看是珍饈;第二次看是可看;第三次看是平常;第四次看是味同嚼蠟;第五遍看是反胃——這不是普通的五遍,這是連續看的五遍啊。剩飯炒三遍,狗都不愛啃,更何況是連炒五遍,連吃二十一天啊!

  更何況,還有那恐怖的指導。

  不,歷史的經驗告訴她,不能等著他「指導」,否則,此事又變得她不可控了。

  這一周,允歡歡還是走得晚。不過,這次走得晚的主要原因在於,她想避開克知非。以她在28樓的習慣,她知道,克知非按時下班率極高,在極為特殊的情況下,他也會在半小時內離開。

  So不如等一會兒,嘿嘿。

  五點了。大家已經開始準備走了。是的,公司不提倡加班。

  五點十五了,基本沒人了。

  允歡歡趴在那裡,在紙上亂畫,五點二十五了,再等五分鐘。

  五點半了,呃:再等五分鐘。

  將近六點,允歡歡站了起來,這次是可以走了吧?

  她迅速地關了燈,看看電梯,顯示板是暗的,看樣子是停在一樓。想一想,還是小心為妙,走樓梯是上策。

  她拿著包,—小心地走到樓梯口。一級一級,一層一層。

  腦袋都要轉暈了,還是爬阿爬。一邊爬還一邊想,為了躲個克知非,我容易嗎?一面又想,真是做賊者心必虛,怎麼可能那麼容易就碰見他喲?

  這一個月,不是從來沒有碰見過?

  出了大門,允歡歡拍拍胸口,表示放下心來。

  已經是春天了,儘管六點,天剛有些黑。春風吹在臉上,很舒服。允歡歡愜意地東張西望,街口那家點心店已經很久沒去了。今天待得有些晚了,要不……

  很快,允歡歡的手上就多了塊小蛋糕,很小,上面佈滿了果漿。她舔了下,果漿真甜。幾步遠處就是公交站,不急,她站在那裡,小心地用舌尖和牙齒把上面的巧克力舔了下來,入口即化,味道不錯。

  正當她心滿意足時,一個淡淡的聲音飄了過來:「歡歡?」

  她沒想明白這聲音是誰,就扭過頭來,立刻轉過來,停了三秒鐘,又轉了回去。

  「克總阿,阿,克總。」

  克知非坐在駕駛的位置上,對她的頭如轉輪一樣地轉來轉去視而不見:「才下班?」

  「阿,不是,是在這裡等人。」允歡歡絕對不敢說自己在加班,明明是在磨蹭著玩呢。

  「哦,這樣阿。」克知非的手就搭在方向盤上,可就是不走。

  允歡歡唯恐他問起那個教材的事,靈機一動,只手拿著蛋糕,又去翻手機。

  克知非在她東拉西扯的過程中,先開了口:「歡歡,教材的事,怎麼樣了?」

  「阿?阿,克總,我正在想。」

  「有思路嗎?」

  「思路啊,正在想。不,我已經想出來一些,就是需要激發一下就好。」

  「激發?」

  「是阿。」允歡歡開始胡說,「錢很多,但是現在還沒有找到一個頭兒。如果能找到頭兒,就可以編織成美麗恢弘的畫卷。」

  話,雖然酸了點兒,雖然雷了點兒,雖然以夷攻夷對題了點兒,但是,她總要說點什麼吧?

  克知非很鄭重地點了點頭:「歡歡,我就知道你不會辜負我的期望。」

  允歡歡如雞啄米似的拚命點頭:「克總說得是,克總說的是。」

  克知非想了二十秒鐘:「歡歡,你是不是因為看得太多遍了?」

  允歡歡不敢點頭,但也不能搖頭,「確實看了很多遍了。」

  允歡歡只好說:「我連著看了五遍了。」

  「嗯,」克知非的反應很古平靜,「確實是很多遍了。」

  允歡歡心裡感激,老大阿,你今天終於說句體恤我的實話了,確實是很多、很多遍了阿!

  「看得遍數多了,很容易膩的。」

  允歡歡雖然臉上帶著莫測高深的笑,心裡卻在拚命點頭,是阿是阿,我現在一看,就想吐阿。

  克知非似乎是特地想讓允歡歡滿意:「歡歡,看得遍數多了,也不會有什麼靈感了。」

  允歡歡終於忍不住,心裡的模擬點頭終於反映到她的身體上了,她的頭不由自主地開始點:「克總,您真是太體察民情了,做龍行公司的員工,真是幸福阿。」

  克知非有臉上忍著笑:「幸福嗎?」

  「幸福。」

  「我這個指導教師是不是做的也稱職呢?」

  「是阿是阿,克總,您說的意見都很到位呢。」允歡歡就差沒主動給自己的身上安條尾巴了。

  「真的嗎?」

  「真的,克總,您看,你對心理、經濟、管理都有著很深入的瞭解,並且……降尊紆貴……」這是前兩天剛從小說上看來的,也不管合適不合適了,拍馬屁第一,文采第二,「在百忙之中,親自指導我,您真是一位很好的導師」

  果然馬屁的話人人愛聽,讓允歡歡一說,克知非的臉上露出了笑容。他很滿意地點著頭:「說起來很汗顏,如果不是今天遇上你,我還真是忘了這回事。讓你這樣一說,我還真是得好好想想辦法解決一下你剛才說的問題了。」

  允歡歡的心讓蜂蜜給泡著了,老大今天真有人情味阿,哈哈哈。

  克知非把手虛握成拳,在嘴上輕敲兩下,兩分鐘後,果斷地做出了決定:「歡歡,你上車。」

  允歡歡一愣:「幹什麼?」

  「一個人,如果時時刻刻把注意力集中在一件事上,那他的大腦很容易當機,因此,現在需要我從別的角度啟發一下你,讓你的大腦暫時離開,這樣有一個緩衝,以更好地爆發。」克知非說得十分認真嚴肅,把允歡歡也說愣了。

  暫時離開?緩衝?更好地爆發?

  克知非選的更好地爆發的地點是電影院。

  當看見那個炫目的招牌後,允歡歡要暈了。

  「克總,您確定,是這裡?」

  克知非點頭:「歡歡,是你該換換腦筋的時候了。」

  換腦筋的方式是看電影?允歡歡覺得自己簡直是交了神仙運了。

  好吧,允歡歡承認了,她已經很久沒有看過電影了。

  用老爸的話來說就是庸俗,用老媽的話來說就是無知,用她本人的話來說就是——  「小白的嗎?那好,等我從網上找來看一下。」

  她很想抱住克知非的胳膊說,老大,我今天好喜歡你啊好喜歡你。但理智告訴她,這是不可以的。於是,她只好不停地眨著眼睛,以便做出星星眼的效果。

  星星眼的效果似乎達到了,因為克知非很快就停在賣爆米花的窗口處:「要不要吃?」

  允歡歡舔了下嘴唇,眼睛發亮地說:「可以嗎?」

  「我反正要吃的。」

  允歡歡立刻說:「好的,好的。」咱們絕對不會裝的,該出嘴時就出嘴,嘿嘿。

  克知非交上錢,一大桶爆米花遞了過來。

  「兩個人都拿爆米花很麻煩,買一個大的,你拿著好了。」

  允歡歡並不為難地接過爆米花,不用我花錢,出點功力沒什麼,更何況,我掌握著主動權,回頭可以多吃點兒,嘿嘿。

  正在想著,克知非忽然說:「那裡有賣DQ冰激凌的,要不,你去買再去?」

  「這…」允歡歡的語言神經短了一下路,看看克知非毫無掏錢的意思,只好怏怏地說了聲:「哦。」然後走了過去。

  一大桶爆米花也無非十幾元錢,兩支DQ最便宜也要三十元錢阿。

  老大阿,你不要這麼會算計,拿十幾元錢的爆米花,換我三十元錢的DQ。

  好吧,電影票加上爆米花,肯定不止十五元錢了,算一算,我還是賺的。

  允歡歡就是懷著這樣的心情,舔著冰淇淋、懷抱著爆米花,進了放映場。

  當電影音樂一響起,允歡歡就有點愣了。

  屏幕上是陰森森的投影,耳朵裡是陰森森的音樂,加上黑了燈的放映場,人頭一片片,好恐怖啊。

  「克總,這是什麼電影?」她壓低嗓子小聲問。

  「嗯,」克知非咬了下冰淇淋,「我也不知道,好像是恐怖片。」

  恐怖片?允歡歡的脊柱不由自主地直了,恐怖?

  她是最小膽的一個人,小膽到現在都沒敢看《聊齋》,可居然要來看恐怖電影?!

  太恐怖了吧?!

  電影院果然比電腦更高級很多,音響效果想當一流,視覺效果想當逼真。以至於允歡歡在開場沒多久,就覺得心跳沉重、血液流通緩慢,隔膜似乎都要被震裂了。

  黑黑的電影院、黑壓壓的人頭,當電影中那個惡魔吐著血紅大口,將一個人的內臟掏出來在空中揮舞時,允歡歡終於忍不住了。

  她乾嘔了一下,連忙閉上眼。

  天,這是什麼電影?為什麼會有人喜歡看這種電影?

  看電影是因為美感的享受,這血淋淋的,有什麼好享受?

  而克知非正聚精會神地看著屏幕,彷彿很投入。

  不行,不能打擾Boss。而且,這次看電影的名義是出來「換腦筋」,電影才放到一半兒她就提出來走,怎麼也不像話啊。

  她不能做這樣的事,好歹要堅持到最後——這樣也可以給指導考量所提出「換腦筋的方式」不起作用找點兒借口,否則,怎麼交代?

  允歡歡瞟了他好幾眼,他也沒發現。允歡歡的眼睛盯著前排,手在包裡摸了一會兒,碰到了MP3,拿了出來。

  她裝作理頭髮的樣子,偷偷把耳機塞進耳眼裡,使勁按了按。又把聲音調到最大,然後緊盯著前面人的後腦勺,堅決不看屏幕。

  雖然戴了耳機,但還是能聽到電影裡那恐怖的音樂。她努力地讓自己入定。入定有很多辦法,比方說,可以背古詩。

  《古詩十九首》是她的啟蒙讀物,允教授、李教授都忙,只剩她一個人背了一遍又一遍,因此,對《古詩十九首》具有深厚的感情。

  「行行重行行,與君生別離。相去萬餘裡,各在天一涯……」

  「青青河畔草,鬱鬱園中柳。盈盈摟上女,皎皎當窗牖……」

  「青青陵上柏,磊磊洞中石。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

  允歡歡背著背著,忽然像是回到了小時候,父母都在各自的書房裡,只有她自己在客廳裡,慢慢地翻著書,咿咿呀呀地背了一遍又一遍。

  有時候姥姥在,姥姥會咕噥:「這背的什麼呀,誰懂啊。」

  這些記億,混在這《古詩十九首》一起讓她有一種充滿著異樣的溫暖的、安定的、又悠遠的感覺。

  她的心慢慢地定了下來。

  「著以長相思,緣以結不解。以膠投漆中,誰能別離此?……」

  她默背著這句,似乎停在某一個的地方,恐怖的音樂停止了,世界安靜了下來。

  那裡很溫暖。

  克知非低頭,憐惜地看著她,手輕輕地扯掉她的耳機。

  允歡歡睜開眼睛的時候,還以為自己是在宿舍。她稀里糊塗地說:「西瓜,你們誰出去,給我帶個酸辣粉回來。」

  「起來出去吃吧。」

  允歡歡還是糊塗的,宿舍裡怎麼會有男人的聲音?她揉著眼睛一看,是克知非。

  當時就醒了。

  想起來了。

  允歡歡的第一反應是立刻把身上的耳機撥拉在一邊,用右手攥住,胡亂地塞在兜裡。

  克知非好像沒有看到她的小動作,他只是含著笑:「睡著了?」

  允歡歡搓了把臉:「不好意思,一不小心睡過去了。」

  她一面說,一面不自然地看了看克知非的右肩。剛才好像是枕著什麼東西——不會是枕著他吧?那自己還抱了個抱枕——  不會是他的胳膊吧?

  克知非隨著她的眼光看了看自己的胳膊,活動了一圈手腕:「放心,沒壞。」

  允歡歡的臉立刻紅了。

  這位老大,為什麼你說的話很彆扭呢?一般人都會說『不要緊』、『沒事』之類的,你說『沒壞』,這不是故意損人嗎?

  克知非點頭:「歡歡,你神經的堅強度實在超出我的想像,這樣恐怖的電影,我看了都心慌,你卻能無聊地睡著。」

  她不敢說話,也不敢看他,只好扭著看看四周,人都走光了,只剩下他們。

  幸好服務員救了她:「兩位,我們要清場了,謝謝配合,」

  允歡歡立刻點頭:「克總,我們走吧,你看。我們耽誤人家了。」

  克知非一副從善如流的樣子:「是啊,我們耽誤很長的時間了。」

  允歡歡沒敢抬頭,她怎麼越聽越覺得這句話很「雙關」呢,什麼叫「我們耽誤很長時間了?」乍一聽,不對。細一究,也沒什麼不對。好像話裡有什麼,又好像話時沒什麼。呃,老大,你可不可以說話不要這麼高智商?

  兩人出了場,克知非看看表:「這個時候了,應該沒有酸辣粉賣了。」

  「不,不用了。」允歡歡連連擺手,「謝謝您,克總,我想我還是先回家吧。」

  「回家?」

  「啊,也很晚了。」讓克知非急匆匆地拉來趕場,連晚飯也沒有吃,本以為是撿了個便宜,沒想到卻是連本兒都折進去了。

  「不用客氣,正好我也餓了。」

  「不,」允歡歡擺手,「真不用了,克總,我還是回去吧。」

  克知非盯著她:「和我吃飯就那麼大的壓力?」

  允歡歡愣了,囁囁嚅嚅:「不是啊克總,您看,您今天請看電影,又請吃爆米花……」雖然那爆米花她基本沒吃,吃不下去,可是,這成本可是算在她頭上啊。

  克知非笑意吟吟:「沒事,歡歡,這次是我請客。」

  允歡歡窘了。老大,她雖然買DQ時是有一點心疼的,但她剛才,真的沒有想到錢的問題。她只是覺得……好吧,她承認了,她只是覺得和他在一起結非常的壓力,老出窘況。

  克知非的硬軟兩把劍,終於把允歡歡逼到了一家店裡。

  就在電影院旁,是一家餛飩店。這家店老闆真有生意眼,散了場,剛好來吃頓宵夜。

  兩個人正在找位子,忽然有一個遲疑的聲音:「克總?」

  允歡歡回過頭,立刻就有想捂臉的衝動。

  是IT部的同事,叫什麼她不知道。但是,她看見了坐在他對面的應冬,口裡含了半個餛飩,正在吃驚地看著他們。

  克知非彷彿很自然:「你們也來看電影?」

  兩位年輕人都很尷尬,允歡歡更尷尬。

  「聽說這電影挺有名,我們就來了。克總也是?」

  克知非輕輕易易就把話扯到允歡歡身上:「我全不是,我是陪她來的。」

  四隻眼睛立刻就轉到了允歡歡的身上。陪她來的?多麼富有含義的一句話。

  允歡歡看著克知非的眼睛,做起了無聲的交流:「老大,你不要這樣害我。」

  「害你了嗎?沒有吧?我是在說事實。」

  「事實是你讓我來的阿。」

  「是阿,但也是因為你來的呀。」

  「可是……」

  兩人的眼神交流在其他兩盞電燈泡看來,顯然是曖昧的。兩個人不約而同地站了起來:「克總,您是要找位子吧?我們剛好吃完了,您坐。」

  允歡歡回過頭,應冬面前的那碗餛飩明明還冒著熱氣,還胖乎乎地在裡面沉著呢。

  她本指望著克知非會客氣一下,沒想到克知非卻很心安理得地說:「那最好,謝謝你們。歡歡今天不舒服,剛才還在電影院睡著了。」

  四隻眼睛像四盞探照燈一下又回到了允歡歡的身上。允歡歡很想大叫一聲,老大,污人清白是要遭天譴的!

  在允歡歡如刀似劍的目光中,克知非終於良心發現似的說了一句:「你們可別多想,我和歡歡是出來工作的。」

  似乎是看透了他們倆人的想法,克知非又補了一句:「你們也知道,我給歡歡佈置了一項特殊任務。你們不要瞎猜。」

  允歡歡終於忍不住了,她本來要去捂臉的手雖然變了摸了一下又垂了下來,她心裡在抓狂:「老大,我終於見識了,什麼叫「欲蓋彌彰」。」

  那同事心裡說:「靠,孤男寡女到電影院裡完成高層任務?」

  還是應冬比較厚道,他心裡默默想的是:「老大,你不覺得自己的行為很像是泡——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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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去除情敵二三事

  允歡歡一夜都沒睡好,反覆在考慮,如何進行危機處理。

  第二天早上,她破例地起了個大早,趕到公司,就為了趕在桃花新聞發佈之前堵住兩人的嘴。

  應冬終於來了。允歡歡立刻衝過去:「冬蟈蟈,冬蟈蟈。」

  應冬讓她嚇了一跳:「幹嗎呢?」

  「冬蟈蟈,你不要誤會好不好?我和克總真的去工作。」

  應冬不耐煩:「你和老大去幹什麼,和我說什麼?」

  允歡歡受打擊了:「冬蟈蟈,你不相信我?」

  應冬冷著臉:「信或不信,有什麼區別?」然後就拐過她,直接走了。

  允歡歡追上:「冬蟈蟈,冬蟈蟈。」

  「歡歡。」有人叫她,不用回頭,允歡歡也知道是誰。

  「克總。」

  「我們說說昨晚的事。」然後他十分嫵媚地笑了一下,走了。

  允歡歡覺得自己在剎那間變成了目光之箭的箭靶子。

  她環視了下周圍,大家都接到口令似的低下了頭。

  等她邁步開走之後,她明顯感到身後那「歡送」的目光。

  然後,是竊竊私語。

  事實證明,允歡歡本要去阻止應冬說出她昨晚和克知非去看電影的多餘,現在他們有沒有看電影的真實性已經沒人關心,大家重點關心,看了電影之後,兩人有沒有做什麼。

  世界上什麼東西跑得最快?允歡歡的親身經驗告訴她,不是曹操,絕對不是,而是桃色新聞。

  中午吃飯時,她覺得每人都多看了她幾眼。尤其是女同事,目光中都帶著鉤,目光掃過你時,似乎都能在你身上挖一塊肉出來。

  有的人若有所思的看著她點頭,旁邊有人佯裝吃飯,實際上除了嚼之外嘴唇也在不停地動。偶爾經過某位,還會聽到一句咕噥:「怪不得上一次司慶上跳那個舞……」

  允歡歡狂汗,怎麼這麼會聯想?

  她端著盤子朝應冬走過去,應冬佯裝沒看見她,專心致志地啃雞腿,他對面坐的是昨晚一起吃餛飩的搭檔。

  這位同事雖然長了一副青蛙的樣子,但是相當開朗。一見允歡歡過來,先熱情地打了個招呼:「嘿,允助理,昨晚的餛飩還好吃吧?」

  允歡歡聽了黑線,允助理?全公司的人都叫她歡歡,怎麼一夜之間,她突然變成了「助理」了?

  允歡歡謹慎地說:「還可以。」

  「很香吧?」

  允歡歡舀了一勺青菜,塞到口裡:「很香。」——是你不吃晚飯,將近半夜才得一碗餛飩試試?我保證你連碗都吃得進去。

  「哈哈哈,我覺得應該也是。」——哎,綠青蛙,什麼叫你覺得也應該是?

  允歡歡英勇了:「為什麼?」

  「啊?」綠青蛙沒想到允歡歡會塞他一句,一時沒反應過來,急中生智只好說,「那家餛飩很有名啊…」

  允歡歡又舀了勺乾飯,皮笑肉不笑:「有名就好…」

  旁邊有人問應冬:「對了,昨天那電影好看嗎?」

  他謹慎地說:「還可以吧…」然後他大概敘述了一下劇情。

  那人聽的很投入,問了很多問題之後,最後問:「效果怎麼樣?逼真嗎?」

  應冬想了想:「還可以吧,反正有些時候真的感覺那個惡魔要出來抓人了。」

  綠青蛙忽然感慨地說:「恐怖電影最好是一個人看,可以專心看,周圍也沒有人認識你,你也不用顧及丟人,如果要兩個人去看,最好一男一女去,是縮短距離、密切接觸的大好時機阿。」

  一旁的允歡歡噎住了。

  綠青蛙說完,顯然意識到嘴漏,在允歡歡凶狠的目光中,他吃了兩口飯,倉皇地拿起盤子:「我走了。」然後落荒而逃。

  允歡歡心裡默念,青蛀大俠,我對不起你,害你兩頓飯都沒吃好。

  想了想,過來趴在應冬旁邊半耳語:「冬蟈蟈,你們人力資源部有沒有編過鼓勵員工士氣的東西?」

  應冬立刻坐離了一個位子,大聲說:「沒有。」

  「真的?蟈蟈,你再好好想一想。」

  應冬想都不想就搖頭:「真沒有,倒是有笑話,你要嗎?」

  允歡歡差點沒吼出來:「我要鼓舞士氣,我要笑話幹什麼?」

  周圍的目光之箭又射了過來,允歡歡立刻像被抽了氣的大棒模型,又低軟了下來:「蟈蟈,我要鼓舞士氣的東西,就是「我是打不死的小強」那種的,你造成要幫我找找。」

  應冬疑惑:「你要它幹什麼?」

  「唉,」允歡歡面色凝重地說:「蟈蟈,我是帶著艱巨的任務下來看《貓和老鼠》的,艱巨,非常的艱巨。克總讓我以《貓和老鼠》為原型,寫一個反敗為勝的教材,還要寓教於樂。」

  這次叫出聲的是應冬:「什麼?」

  允歡歡的反應卻大很多,她就差沒把手捂在他的嘴上了:「你小點兒聲,克總說,為了保證效果,一定要保證機密。和你商量,已經算我違規了。」

  「什麼?」應冬的眼睛瞪得像鈴鐺,「歡歡,你開什麼玩笑?」

  「真沒有阿。」允歡歡愁眉苦臉,「冬蟈蟈,你無論如何也要幫幫我,真的,這怎麼反敗為勝啊?你說,現實裡的貓和老鼠,可能是那樣的嗎?若要老鼠反敗為勝,除非那貓吃了「毒鼠強」。」

  應冬斬釘截鐵:「歡歡,我很理解你現在的心情,但是,你也找個別的借口啊。咱公司根本沒有什麼反敗為勝的東西,也不需要。

  克總說,如果大家有健康的笑話,多發幾個,笑一笑,什麼壓力、沮喪等負面情緒也沒了。你居然要做反敗為勝的教材?那乾巴巴的東西,有誰會感興趣?越聽越沒勁!我才不相信是克總說的。」他端起盤子就走,再也沒有看一眼允歡歡。

  允歡歡先是愣,後是氣,最後是悲摧。

  被八卦也就算了,現在連信任都失去了。

  人生的悲劇,莫過於此。

  下午,允歡歡到了克知非辦公室。

  「克總。」她永遠都是中規中矩地站著。

  克知非的口氣極為公事公辦:「昨天的電影看了之後有什麼收穫?」

  收穫是一堆流言,允歡歡心裡想,卻像個沒嘴的葫蘆一樣,不肯開腔。有什麼收穫?哪裡有什麼收穫啊?

  「歡歡?」克知非很執著、很敬業地問。

  允歡歡只好說一句:「我正在思考,試圖理出一個頭緒,但這需要時間。」

  克知非似是無限瞭解地點點頭:「也對,我有點太心急了,這不能指望著看一場電影就能解決的,靈感也是慢慢累積地來的,」他的手指在鍵盤擊了兩下,「恐怖電影我們看過了,我剛查了一下,明天晚上有一場,是愛情輕喜劇,我們再去觀摩、學習一下那個。」

  允歡歡的語言神經戰勝了理智:「還要再看電影?」

  「對啊,只有多種類型的都看一看,才會引發更全面的思考。」

  允歡歡要哭了。

  老大啊,你是怪才,不代表周圍的人都想跟你怪啊,拿《貓和老鼠》編什麼寓教於樂的教材已經夠怪的了,你還要搞什麼不同類型的電影作為觸類旁通的觀摩材料,難道你非要把我變成怪人,你才罷休嗎?

  「行,就這樣定了,明天下班我在門口等你。」

  下班?門口?老大,你不要這麼明目張膽好不好?

  「克總,不、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好了。」

  「不要緊,我反正要去,兩個人一起去,也省得到了之後還要再找。」

  「克總,真不用。」

  克知非臉一沉:「歡歡,你怎麼了?推三阻四、欲擒故縱不是你的本色。」

  允歡歡要哭了,什麼欲擒故縱?我這叫明哲保身好不好?

  「克總,我們一起去,總是不大好吧?不知道情況的人,還以為我們怎麼了。」

  克知非哈哈笑了兩聲:「歡歡,沒想到你還拘泥於這種小節。」他略略往前探了探身子,「兩個人要去同一個地方,一起走很正常,如果我們房間地分開走,別人才會以為我們怎麼了。」

  世界上真的沒有真理,誰能自圓其說,真理就在誰手裡。或者說,誰是BOSS,真理就在他的那邊兒。

  「失去真理」的允歡歡在第二天還是在眾目睽睽之下上了「掌握真理」的克知非的車,正值下班高蜂,克知非的車就停在正對著大廈門口的旗桿下,允歡歡想避開都沒有途徑。

  當允歡歡在萬箭叢中邁上克知非的車時,她低頭喪氣地想,清白算是沒了。

  克知非很誠實,說是今天看愛情輕喜劇,真的是愛情輕喜劇。

  可是,沒有戀愛關係的男女在一起看愛情輕喜劇,不是很囧的事嗎?當男人深情地望向女人的時候、當女人對閨蜜說她來了XX事物不能吃冰激凌的時候、當男人KISS女人而且長達五分鐘不放的時候、當女人回到家甩了高跟鞋抱著抱枕說天下的女人都一樣喜歡男人死纏爛打的時候,請問,那一個心地清明的小女生能坐住?

  於是,允歡歡囧了、臉紅了、坐立不安了。

  偏偏那個人今天好像脊柱缺鈣,胳膊肘放在扶手上,大幅度地向自己這邊歪,而她的右邊偏偏也是一個男的,還是一個胖子,無奈,她只好正襟危坐在那狹小的空間裡忍受著。

  克知非好像一點兒也沒有發覺,仍然在投入地看著。他的頭離允歡歡只有幾厘米遠,逼的允歡歡只好盡量坐直。以至於她的後背因為持續過於緊張,覺得又硬又疼。

  天哪,我這是何苦呢?允歡歡沮喪地想,我為什麼要來接受這「逆向思維」、「觸類旁通」的啟發?我這不是自己找罪受嗎?

  電影終於散場了。

  允歡歡如獲大赦,全場的情緒都沉浸在男女主人公牽著手在星光下蕩鞦韆的浪漫情景中,只有允歡歡想,行啦,快點結束吧。她的手扶著另一邊的扶手,早做好了結束的準備。

  出了電影場,一對對青年男女歡聲笑語。愛情輕喜劇像催情的蠟燭一樣,讓每個人心裡都洋溢著粉紅色的溫馨。允歡歡上了車,克知非也沒有說話,發動了車子,駛離停車場。

  X大學在東邊,越往東,人越少,長長的馬路上,只有路燈在閃。

  車子拐過了彎,下了坡,空曠的馬路上,車子更少。

  克知非忽然踩了剎車,在路邊停住,允歡歡不解,「怎麼了?車壞了?」

  克知非掃了她一眼,自己推門下車。允歡歡不知怎麼回事,也跟著下來。

  路西邊是一片綠化地,才長齊葉子的樹在夜色下看起來黑黝黝的,路東邊是海,漲滿了潮的海水無聲無息,隱隱有點浪花在閃動。

  白色的軟雕塑站在路燈下,顯得靜謐又安靜。

  克知非由衷地說:「這裡真安靜。」

  允歡歡點頭,是很安靜。

  「看了電影,有什麼想法?」他看著她,眼睛在路燈下閃著光,頗像電影裡的男主角望向女主角的樣子。

  允歡歡只好說「很感人」。

  「就這些?」

  允歡歡勉強補充:「很搞笑啊。」看電影時,她聽到片場不時湧來的笑浪,但對她毫無影響,她根本沒感覺那有什麼可笑的,因為她在全神貫注地坐直。

  「我看你好像沒怎麼笑。」

  允歡歡面前笑了下,是你挺直後背坐一個晚上,你還笑得出來?

  克知非點頭:「怎麼?還不受啟發?」

  允歡歡想,受了,很是受了,啟發就是,我發現了,在您老人家手裡,我是不可能得到什麼成仙的機會了。

  「這樣吧,」克知非很快就作了決斷,「這週末我們連續看幾場,我查過影訊,有動作片、科幻片、倫理片、故事片,我們挨個兒看一遍好了。」

  允歡歡終於忍不住了:「克總,這就是您的指導方式嗎?」

  克知非一臉的驚訝:「怎麼?有問題嗎?」

  允歡歡搖頭:「沒有,一點問題都沒有。您只指導老師,您當然有權說了算。」

  結果不是她編出什麼教材,而是她允歡歡先瘋了。她終於鼓起勇氣:「克總,我不想看了。」

  克知非愣然:「不看了?」

  「是阿,我發現,我不是那教能編「寓教於樂」教材的料。」應冬說了,龍行公司從來沒有鼓舞士氣的資料。因此,她要做的,可不僅是編材料那麼簡單,還要改變大家都喜聞樂見的形式。當「乾巴巴的、讓人越聽越沒勁」的東西遇到笑話,她也會默默地選擇笑話。

  於是,她知難而退了,至少,不用再接受這種「指導」。

  克知非努力勸說:「歡歡,你應該再嘗試一下,不能輕易放棄。」

  允歡歡幾乎要垂淚了:「克總,我決定了,煮咖啡其實是一件很好的事。」

  「你確定?」

  「是的,在總裁辦公室,很風光。」

  「對於每個人來說,輪崗只有一次機會。」

  「我知道,所以,我更加清楚地認識到,我就是一個悟性極差的人。」

  克知非沉默了,然後充滿著遺憾的說:「歡歡,既然你都決定了,我也不勉強你。你也知道,我一向都很尊重你的選擇。」

  允歡歡想跳腳,老大,你不要這麼得了便宜賣乖阿?你不顧自己的形象也就罷了,難道你不覺得,這樣讓我覺得自己更加窩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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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7 13:52:04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一杯咖啡引發的血案

  出去輪了一個多月崗,允歡歡被被緋聞了;被小人了;被城府深了。先喜後悲,唉,這難道就是人生嘛?

  允歡歡再也不想看《貓和老鼠》了,一想到這次的悲慘經歷,她就從心裡膽戰心驚。

  誰說老鼠能反敗為勝?以她的親身經驗看,永遠不可能,老鼠永遠戰勝不過貓。貓只是拿老鼠玩兒而已。

  允歡歡畢竟是允歡歡,與克知非語言交流無法達成,她便想出了別的門路——讓你主動把我趕走,嘿嘿。

  咖啡嘛,這種東西在允家是不常見的。父母皆醉心於中國古代文化,對咖啡這種西洋貨不感興趣。於是,允歡歡所謂的不好喝,嘿嘿,天注定吧。想好喝不容易,要難喝,還不容易?

  「克總,上午好。」允歡歡笑瞇瞇的。

  克知非的眼睛掠過那冒著熱氣的杯子,似似隨意地掃了眼她:「好。」

  允歡歡按掩著內心的狂喜,出門。

  一連幾天,從未見克知非抱怨,允歡歡心想,莫非怪人就是有這怪嗜好?她又改變了「配方比例」,還是見克知非榮光滿面的點頭:「好。」

  終於,過了些日子,允歡歡忍不住了,靠,不要以為本姑奶奶是好惹的,她從藥店裡偷偷買了些瀉藥,泡在瓶子裡,躲躲閃閃地用小瓶子裝了些來。煮咖啡的時候偷偷往水裡加了點兒,伸頭一看,無人注意。

  她對著那杯咖啡做了個懺悔,不是我要害人的,實在是沒有辦法,咖啡小童這種主婦活兒我不相干阿不想幹。克總,看您長得挺壯,相信一點小小的番瀉葉不會對您造成什麼巨大的困擾,對吧?

  咖啡仍舊送了進去,一天兩次。

  第二天,克知非沒有上班。

  第三天,克知非也沒有上班。

  第四天,克知非還沒有上班。

  羅墨荷那條路已經不通,問她不會有任何結果。

  不是吧?番瀉葉沒那麼好用的吧?平日間於明蘭都用好大一把,自己不過才用了幾片而已?

  莫非是各人體質不同?也許克帥哥不是像於明蘭那麼抗折騰?

  也是,克帥哥也沒有那麼胖啦。所以,劑量也不同了?況且,什麼藥都會對人體產生巨大的作用。而且,番瀉葉和咖啡會不會產生什麼化學作用?比如—— 毒?!

  那就糟了!

  她乾淨到網上查,沒有資料。看了一通資料也不懂,怎麼辦?

  腳底下慢慢有寒氣上湧,莫非他真中了毒?否則一點小小的番瀉葉,不至於三天都不來上班阿。

  帥哥,你快來吧,快來吧,快來吧。

  週五也過去了,允歡歡還是沒盼到克知非。

  算了,直接問下吧,若非真出了事,自己趕快去公安局自首,也許還來得及。

  垂淚,法律基礎課上老師講過,刑法罪名的成不成立不是以主觀有沒有犯罪故意來定的。

  帥哥沒死吧?

  允歡歡這個忐忑阿。

  她顫抖地拿起電話,撥通後焦急地等待,那邊沒人接電話。她又重撥,那邊還沒有人接電話。允歡歡著急了,難道他橫屍家中了?

  不是吧!

  龍行老大突然暴屍家中,這消息也太轟動了。

  怎麼辦?

  她抓起電話又狂打幾遍,依舊沒人接。允歡歡再也坐不住了。

  她還記得,他家就在把海邊的某棟房子裡。她抓起包就跑了出去。

  半小時後,允歡歡出現在她除夕那天曾站在那裡欣賞海鷗的礁石上,她四顧望去,哪一棟是他的房子呢?她又撥了一通電話,還是沒人接。

  允歡歡下定決心,不管了,哪怕是挨個敲,也要敲到。

  第一幢,「找誰?」對講門鈴裡面的聲音非常粗狂,她往後退了一步,說不定是他家的管家呢。

  「請問,你這裡是克知非家嗎?」

  「什麼飛?」

  「克知非。」

  「不認得。」

  嘔,掛掉。

  剩下允歡歡對著對講機說:「打擾了。」

  第二家,「喂?送水的是吧?你等等阿。」還沒等允歡歡說第一句話,裡面自顧自地說完後就掛掉了,二十分鐘後,終於出來一個胖胖的中年婦女,看見她十分詫異,「你不是送水的嗎?水呢?」

  「阿姨,我不是送水的,我是來找人的。」

  「不是送水的,你幹嗎騙我說你是送水的。」不由分說,返身關上門。

  允歡歡淚阿淚,是你說我是送水的,我沒說我是送水的。

  挨個摁下去,還不忘一邊摁,一邊打電話。

  再就剩半山腰上一家了。風光十分好,不過,不會是他家吧?

  上去按門鈴,沒人應答。再按門鈴,還是沒人應答,一直按都無人應答。

  家裡沒人?還是他……

  允歡歡不敢想。

  她抱著膝蓋坐在那裡,心裡異常擔心。

  真的闖禍了?他死了?自己要去償命?

  允歡歡越想越害怕,她哭了起來,怎麼辦阿?

  要不要去報案?

  可是她不敢。她想逃,因為她真的不是故意的阿。

  怎麼辦阿?

  六神無主的允歡歡想到了賴小鳳、於明蘭和王樂汪,這時候舍友的力量是偉大的。他們雖然貧了些,可是瞭解她的,至少能給她作證明,她平日是很善良的,會喂流浪狗、會安慰人、知道考試時給同學打掩護,還有替同學們偷允教授和李教授的卷子。

  她不是個壞人阿。賴小鳳他們都知道的,真到了法庭上,他們的證詞也許能讓法官對她從輕發落。

  她真的不是故意要殺他的呀,嗚嗚嗚嗚。

  允歡歡掏出手機,撥了一個電話,於明蘭沒接。她又換了一個,等了很長時間賴小鳳才接了起來:「喂,歡歡?」

  卻聽得那頭允歡歡大叫:「你回來了?」

  一個十分有魅力的男聲說:「阿,是阿,我回來了。」

  「你還知道回來呀?阿?你嚇死我了!」然後是允歡歡的哭聲。

  「怎麼了?擔心成這樣?」男人說。

  「我當然擔心,我怎麼能不擔心?三天了,我還以為出了事。不就是咖啡嘛?你至於嗎?」嗚嗚的哭聲,「你嚇死我了、嗚嗚嗚。打電話也不接,按門鈴也你不開,你,你至於嗎?」

  男人輕柔地安慰:「別哭了,我這不沒事嗎?」

  「說的倒輕巧,是你你試試。」嗚嗚的哭聲,「我嚇得魂都要掉了,什麼都想到了,就怕你出事。」

  「是我不對,我哪想到三天沒見。你就這樣了?」

  「是。是三天,你知道我這三天多麼難過嗎?我日裡思,夜裡想,擔心得要命。有我這樣的嗎?」

  「好啦,別哭了,我是沒用提前向你報告,是我不對是我不對。」

  「我討厭你,我討厭你。」

  「我以後去哪裡都事先向你說,好不好?」

  「說不說的,你要說一下,這叫什麼?讓人擔心死了。」

  「是,我錯了。我原本沒想到你的感受,是我的錯。」

  允歡歡根本沒聽進去:「按門鈴也不開,你家裡怎麼連個應答的人都沒用。阿?好歹和我說你沒事兒阿,阿?我在這裡坐了一半天,剛要和我同學打電話說……」」允歡歡停住了,然後賴小鳳覺得錐子一樣的聲音從話筒裡傳了過來,「天,電話居然是通的!」

  然後就掛掉了。

  賴小鳳狂笑,她很有先見之明,從男人開口說第一句話開始,她就知道著絕對是爆料的好機會,早已按了錄音鍵。

  嘿嘿,獨家喲。

  克知非的家門外,允歡歡和克知非兩個人對視而立。

  允歡歡讓這意外一刺激,悲哀憤怒的感情都飛到爪哇國外,只剩下了目瞪口呆。

  自己剛才說了什麼?

  不知道,不記得了。

  她傻愣愣地問:「我剛才說的什麼?」

  「你說你擔心我阿。」

  「還說了什麼?」

  「還說三天未見,你日思夜想。」

  「阿?還有什麼?」

  「還怪我去哪裡不向你報告。」

  「真的?」

  「對呀。」克知非一臉的無辜。

  「不可能吧?」

  「歡歡,」克知非拉起她的手,「我從來沒想到,你對我的感情到了這個地步,是我不對,不該出差不告訴你。」

  「你去出差?」

  「是阿。」

  「出差了三天?」

  「是阿。」

  允歡歡氣得七竅生洞:「靠,出差你不早說?!」

  克知非知錯就改的樣子:「是,是我不對,我沒考慮到你的感情,以後出差,我一定帶著你。」

  允歡歡的頭腦一轉彎,老大這句話不對阿。什麼叫「我沒考慮到你的感情」?

  「不是,克總,你別誤會,我不是那個意思。」

  「不是哪個意思?」

  「不是你說的那個意思啦。」

  克知非語重心長:「歡歡,我都看到了。」他拿出自己的電話,「談判時手機靜音,忘調回來了,你看,」她翻了下電話,「十一個未接電話,都是你。還有,你在門口等了這麼長時間,難道我會不明白你的心意?」

  允歡歡咚地坐在了地上。

  事實勝於雄辯,這比表白更甚三分。

  「我走了。」允歡歡低頭。

  「才表白完就要走?」克知非挑眉。

  允歡歡虛張聲勢地揚了揚拳頭:「別繞這個心機,裝得你好像不知道真實情況似似的。」她唯恐克知非再說什麼,立刻跳出去,指著他,「告訴你,我今天有急事,不要耽誤我。」不由分說,跳著跑了。

  克知非在後面失笑,沒有去追——一隻炸了毛的兔子,何苦去惹她?先讓她回去對付她那好像十分三八的同學吧。不用他出手了,有八卦的人替他代勞,多好的事?

  話說,要不是那天羅墨荷來打小報告,還真讓她算計著了。看來,有人吃醋也不一定是壞事,偶爾吃吃,有利於身心健康。

  克知非從容地拿了鑰匙進了門。

  週一,允歡歡沒有去上班。

  她沒有辦法去阿。

  這件事情越來越說不清楚了,她不打算給人造成錯覺,耽誤人家帥哥的終身。

  就是誤會啦。

  其實……其實克知非蠻好的,就是心機重了點兒。

  她心猿意馬,沒心思看書,便托著腮幫發呆。

  一張臉突然出現在她面前,嚇她一跳。賴小鳳笑容詭異,「歡歡,在思春?」

  「呸!」允歡歡低頭翻書。

  「不要看啦,你這一頁都已經十八分零三十六秒沒動過啦。」

  「說,」於明蘭的胖屁股一下子就蓋的書連影兒都看不見,「歡歡,他是誰?」

  「誰啦?」

  「不承認?」

  「哪有什麼事??」允歡歡打定主意要耍賴。

  「靠,歡歡,你不要這麼不仗義啦。你知不知道,我為了要她手裡的那個破錄音,花了多少血本兒?」

  「啪,」一張長長的購物小票被拍到桌子上,於明蘭慷慨激昂,「你看看,阿,你看看,這都是爛西瓜勒索的,我要是不從你這裡找回來,我多不念!」

  允歡歡推開,「你別搗亂。」

  「到底是誰?」

  允歡歡閉目打坐,就是不言語。

  賴小鳳轉轉眼睛,換了副腔調:「歡歡阿,你要想想,咱們中文系一百多號人力,只有八個男生,雖然你這是夕陽戀,但也聊勝於無阿,說出去給咱703爭光。」

  這一說,說到了於明蘭的痛處,「誰說不是?我還指望著在大學裡談談情、跳跳舞。全吹瞎了燈。歡歡,你既然有貨,就亮出來唄,他聽他聲音還蠻好聽的,應該比較帥。」

  「是你爸媽的學生?」

  允歡歡在心裡嘔了一下,拜託,聯想個好人好不好?

  「是已經畢業了的師兄?」

  「靠,那就算了,從我進來就全看到些蘿蔔頭,哪有什麼好人?——歡歡,我認為你還是招了吧。」

  允歡歡仍閉目不理,這事兒根本說不清楚,索性不說。

  「說不說?」

  「不說,我們可就要採取措施了。」賴小鳳威脅。

  「真不說?你不仁,可不要怪我們不義!」

  哼,你們能有什麼措施?嚇唬誰?又不是沒見過,耍嘴皮的江湖郎中。

  事實證明,賴小鳳和於明蘭確實採取措施了。

  當天晚上,X大學校園網上有一個帖子上傳幾分鐘後就迅速躥紅了。

  標題:某男和我校某女激情戲現場錄音。

  下面回帖:

  1樓:沙發

  2樓:沙發!

  3樓:地板!

  4樓:痛哭!我為什麼要多打那個符號,沙發跑了。

  5樓:鄙視樓上幾位。順便說,還真挺感人的。

  6樓:我在X大學四年了,這麼沒早發現?LZ的錄音上的不及時阿不及時。

  7樓:唉,誰等過人誰知道,確實不是好熬的。歎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8樓:等著開放沒開成?

  9樓:二話不說,樓主,直接上門牌號吧,我看能不能把那女的奪過來。

  10樓:頂樓上。另外,6樓的,我在X大學七年了,仍是沒了花葉的玫瑰,光棍一桿。蹉跎歲月啊蹉跎歲月。

  11樓:沒想到現在還有愛情。

  12樓:6L和10L的,你們別矯情了。知道我在X大學待了多少年嗎?是十年,十年!十年來,我連那一棵草是母的都能認出來,就是沒有發現LZ錄音裡的女生!

  13樓:12L的,那你統計過,學校裡到底有多少母耗子?我也好判斷下,咬壞我鞋子的那只的公母概率。

  14樓:接下來呢?LZ,不要關鍵時候掉鏈子!

  15樓:狂頂14L。

  ……

  允歡歡對校園網上的錄音一無所知,她像個泥不倒翁似的,搖搖晃晃,滿面笑容不開口,實際上有點魂不守舍。

  在第一天沒有上班的時候,她給「羅非魚」發了短信,聲稱自己生病,不能上班。「羅非魚」一會兒回了短信:「休病?」

  允歡歡回復過去:「病休,關機勿擾。」

  「羅非魚」回了四個字:「關機無憂。」

  中文真神奇,換了一個諧音的字,換了一個形似的字,意思就不一樣了。

  這個人,還真是強大。

  她當然不會關機啦,關機只是一個借口啦,可是,克知非也沒有再發短信來。

  論文早交上去了,她也沒用更多的事,有時腦袋裡會不由得想到「羅非魚」,心裡便忐忑,這些日子不上班,不知道「羅非魚」怎麼樣了,下次再怎麼去見他…呃,怎麼回事,不是一直想辭職的嗎?這倒是個好機會。唉,對了,我原來為什麼一定要辭職咧?忘了,好像是怕他們三個知道。可現在他們三個不都已經知道了嗎?那我為什麼還要辭職?唔,是阿…「羅非魚」怎麼什麼動靜都沒有?

  賴小鳳和於明蘭還在一如既往地執著著,將錄音上傳至網絡是惡搞之本性,眼看就要畢業了,臨近畢業的日子是最飛昇的日子,似乎所有的紀律、約束都不見了,既有的一切將都不在,就是想著輕鬆、輕鬆,漂浮、漂浮、惡搞這一筆,也是這樣的考慮,為臨畢業前的日子加一點重彩。

  但是,惡搞一個帖子,又能怎麼樣?關鍵是那個男人,到底是誰啊?

  網絡是一個光速世界,什麼東西的流行是毫無理由的,但流行了,就是流行了,流傳了,就是流傳了…

  X大學是本市大學的NO.1,餓、科目齊全,外校的訪問量也不低。賴小鳳貼到校園網上的那個具有轟動標題的錄音,先是火了校園網,接著在本市各高校間流傳,很快,本市各高校論壇中都有標題問:「某男與X大學某女激情戲現場錄音(ZT)」的帖子。

  週末,允歡歡照樣回家向允、李二教授請安、聆訓。之後,教授們各回各的書房,緩緩回自己房間…MSN上,她碰到在同城外校上大學的中學同學,有如下對話:

  「歡歡,最近在學校?」

  「在的哦。」

  「問一下啊,你們學校那個「錄音門」的女當事人,找到了無?」

  允歡歡想了想:「什麼錄音門?我怎麼不曉得?」消息封閉到這個程度了?

  「不是吧,歡歡,這可是最近最大的桃色八卦,你居然不知道?你們X大學的耶!」

  「哦?什麼八卦?我不知道?說來聽聽,」八卦人人愛聽。

  同學發來連接,允歡歡喜滋滋地打開,手僵了,臉白了,眼睛直了,短短兩分多鐘的錄音,她經歷過無數次恐怖的感受。

  同學還在繼續:「歡歡,那談錄音效果真次,不過還是能聽出來,那男的聲音好贊,那女的就一般啦。」

  「唉,那男的真深情啊,瞧那女的,跟母老虎似的,三天沒見,就要吃了那個男的似的。不知那男的怎麼看上那女的?真可惜。」

  「歡歡啊,那女的你認識不?有沒有什麼內幕?我們都很關心,接下來,那一男一女,發生了什麼?嘿嘿嘿,我覺得,接下來,肯定是姦情。」

  允歡歡無法形容自己的感覺,大約,就是飛昇到傳說中的地獄?

  「歡歡?歡歡?」閃屏來了,「歡歡?歡歡你在幹什麼?」

  允歡歡只好勉強開口:「呃,我剛才去廁所了,呃,我最近忙著給我爸找材料,你說的這個事情啊,我不知道。」

  「唉,歡歡,你多打聽打聽,我們很期待,尤其是接下來的劇情,哈哈哈,這可是真人版的姦情啊,猜想一下,接下來,應該是那男的封住了那女的唇,兩人彷彿乾渴至極,他的手撫上她的背…後面不是他們的家嗎?然後,他們就進去了,哈哈哈哈,大功告成!」

  允歡歡被雷得毛骨悚然,屏幕上,多了一串她打出來的「…」,她發誓,以後再也不看言情小說,挪到真人身上,原來是這麼雷!

  慶幸……幸好是錄音質量差,自己又哭變了聲,沒人懷疑是自己。也是,她允歡歡可是允、李二教授培訓出來的傳統古典之花,單純無比,怎麼可能是這樣的?——實在那天事出有因,也不是因為什麼「感情」。

  「歡歡,去打聽一下嘛,多好的素材,別天天挖那些故紙了,那上面沒有美男。現實版的美男啊,多難的。」屏幕上是一串眼冒桃心的表情。

  允歡歡咬牙切齒:「是,我這就停止挖故紙,我下線了。」

  不挖紙,要挖人,挖賴小鳳和於明蘭。

  她套上鞋就要我往外跑。好啊,你們幾個,看我的笑話,居然把這樣的東西都弄到網上,還讓不讓我見人了?

  允歡歡在心裡想著怒斥的詞,忽然覺得平仔褲後兜在震動,連忙拿出來一看,是家裡,趕快接聽。

  「歡歡,你在外面結交了什麼不好的明友嗎?」老媽的語氣十分威嚴。

  「啊?沒有啊。」允歡歡心裡打鼓,難道包子漏了陷?

  「為什麼會有人上門送禮,居然還送了個動物回來?」

  動物??「什麼動物?」

  「自己回來看!」老媽不由分說地掛斷電話,震得允歡歡一愣。

  動物?誰啊?允歡歡跑回家,打開門,客廳裡照常沒人。茶几上扔了個小玻璃箱,允歡歡一看

  一隻小烏龜正貓在箱子底上一動不動,倒是旁邊的水草還長得挺高興。

  這應該就是傳說中的「動物」了。

  李教授從書房裡出來,扔了一張快遞簽收單來:「歡歡,這人是誰?」

  允歡歡看了看,「寄件人:克知非」,她的臉就紅了。

  「啊,我一個同學。」

  「同學?」老媽十分懷疑。

  「是啊是啊,他寄養在我這裡的。我怕宿管不讓,就讓她著到了家裡。」完了,假話說得越來越溜了,我以前是純白的小綿羊,從不說假話,都是克知非!

  李教授又掃了她幾眼,回屋看論文去了。

  允歡歡長出一口氣,老媽語氣說是因為擔心她結交了壞明友,還不如說因為她不得不到故紙爬出來,讓她更為不悅,她的老媽她最瞭解,可那個人,她不瞭解,自己才離開家十分鐘,他就讓人送個動物來?

  左逗右逗,烏龜就是不動。

  還真是只動物,基本上不動的動物。

  手機響,多日沉默的「羅非魚」來短信了:「龜,歸不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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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7 13:52:57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龜了

  龜,歸不歸?

  多好的中文,多麼具有象徵意義的禮物啊。為什麼允教授當時沒有收他做學生呢?

  大家都是中文高手,好吧,允歡歡就回了兩個字:「龜了。」

  是龜了嘛,怎麼還意思見他?允歡歡想縮在龜殼裡,都覺得不夠厚呢。

  那只天外飛龜的出現,讓她心虛不已,找賴、於二女算賬的勁頭給蓋住了,以「越貓越黑」、「時光會沖淡一切」作為註解——好吧,她承認,她是怕算賊不成放蝕本的,萬一被壓迫說出更多,可就不合算了。歷史有驚人的相似,她不想讓相似的事情一次又一次發生。

  龜,一定要歸。

  可是,想讓她歸的人,恐怕不是那麼容易就讓她龜的。

  允歡歡才在家躺了一天半,中午,正在和周公做朋友,賴小鳳的電話就帶著她本人特有的愛跳高的勁頭竄的她睡都睡不著。

  「歡歡,」賴小鳳只等了她說了半聲「喂」便興奮地打斷,「男主角是非非?」

  允歡歡還在於周公良好的友誼中混沌未醒:「什麼主角?什麼非非?」

  電話裡傳出於明蘭氣概山河的聲音:「歡歡,快回來,我們八卦等不及了,要不我們就要打上你家了!」

  允歡歡讓這高分貝的聲音由混沌一下子拉入太快:「什麼事?」賴小鳳的聲音像是被煮沸了的高壓鍋,「有人說,錄音裡的那男主角是非非!據說非非很喜歡你?錄音中的深情款款,並非是一時一日,而是視你為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啊?!

  非非?非非?!嘔吐,深情款款?

  桃花紛紛地落了下來,大範圍地蓋住了克知非,小範圍地蓋住了允歡歡。

  造成這種桃花滿天撒的主要原因並不複雜,X大學的論壇中常有畢業生在上面,有人在龍行公司上班,然後說,這聲音有點像他們的BOSS。於是,龍行公司的郵件系統的數據流量忽然多了起來,如果有人查後台數據,是一大堆標題為「RE」的郵件,點開,都在討論,那個人是不是老大;都在贊,老大說話的語氣真溫柔,更多人在猜測,那女主角是誰。

  事情一扯上克知非,就超出了原來的範圍了,有一說十的娛樂八卦,圍著這段錄音做起了文章。

  「低調公子原有神秘佳人?」

  「龍行的自由人終不再自由?」

  賴小鳳這一段就是從娛樂八卦上看來的,當下如同蒼蠅見了臭肉,「翁」地就爆發了。

  允歡歡的頭皮發麻,承認,還是不承認?

  可如果承認,怎麼承認?沒有阿。

  可如果不承認——可能嗎?

  於是,允歡歡別無選擇了。

  尤其是當於明蘭端著辣椒水威武地站在她面前的時候,「說,到底是不是非非?」

  允歡歡立刻就念頭通達了——何必為了這點小事喝辣椒水呢?她擔心地看著那個大杯子:「你要幹什麼?」

  「好阿,」賴小鳳錄善於隔弦聽音,一聽這話,便覺得有縫,先來詐一詐,「背著我們來姦情?這麼大一個帥哥,你居然敢私藏?」

  允歡歡說:「我不是私藏好不好?我是私自投毒不成反累己。」

  「各位,」允歡歡看看把自己包圍得嚴嚴實實的三個人,「不是你們想像的那樣,不是阿。各位,我,我不想在龍行公司待著,我想出來,於是,我就想了一個辦法。」

  賴小鳳得意地和於蘭明交換了下眼神,允歡歡果然第N回中了賴小鳳的兵不厭詐之計,這位女子就是太老實,不長進。

  允歡歡把事情簡單講了一下,大家都不信。

  「一定就是搪塞我們的。」

  「天地良心,要是假的,我五雷轟頂!」允歡歡舉起右手。

  「我才不相信,怎麼可能喝了番瀉葉沒有反應?」番瀉葉是減肥狂人於明蘭桌上的常客,對此,她很有心得。

  「我擔心他是沒喝,要是喝一點,也不枉我當這一次緋聞女主角了。唉,虧本,虧大了。」相信就不划算,那位BOSS,怎麼就不上當呢?為什麼就不上當呢?他怎麼就知道那是有問題的呢?

  賴小鳳點頭:「原來不僅長得帥,還滿腹心機。」

  允歡歡想,豈止滿腹,簡直就是渾身,連眼睛上都長著心機。說話,眼睛上長心機會不會造成一個洞洞又一個洞洞?那不是很恐怖?

  於蘭明摸下巴:「是不是你表現得太過?」

  「不會呀不會,真沒有,我平日就是低著頭進去送咖啡,那天也是。」

  「那天,有什麼特別之處?」

  「特別?」允歡歡想了想,「好像沒什麼特別的。」

  「你沒拋媚眼?」

  允歡歡乾嘔,「你才拋媚眼!」

  「她拋媚眼不行,恐怕會變成惡魔鈴鐺。」

  「你還是狗脖下的鈴鐺呢。」於明蘭對賴小鳳說。

  只要她們扛上,一切都好辦了,「非非」與「深情」的事,總算躲過第一波火力。

  當然,這是一場持久戰,以後又進了N次這種討論和逼供,但事實勝於雄辯,又不是她編的,再逼供,原材料也就是那麼多。

  賴小鳳的拖鞋永遠都只掛在腳尖上:「歡歡,可以阿,不愧是我們703的人,出手真快,我們沒白培養你。」

  於明蘭的身材還是獨擋一方:「就是阿,歡歡,你是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只有王樂汪很正常:「話說,我怎麼覺得這話這麼雷呢?」

  於明蘭不屑:「這不是瓊瑤奶奶的常用句式嗎?」

  賴小鳳點頭:「贊,真不錯,看來現在的娛樂記者也得接受點言情小說的特別培訓。」

  王樂汪訥訥:「我說,我們好像又跑題了……」

  眾人倏的醒悟:「歡歡,你一人沾了仙姑,也要請我們沾沾仙氣。」

  浩蕩的口水來了,重點在於怎麼沾仙氣,允歡歡的話他們暫時相信了。……看來,「狼來了」的傳說是真的,平日rp好,現在也不至於太吃虧,允歡歡對此沾沾自喜,以為後方被平定了。

  誰知到,才歡喜了沒二十四消失,粉紅桃花陣就變了陣式。

  「羅非魚」終於來電話了。這幾天,「羅非魚」沒有來過電話,她也沒有去找過「羅非魚」。

  可現在,「羅非魚」來電話了。

  允歡歡像是裝聽不見,視那電話鈴聲於無物。一條短信來了之後,允歡歡立刻就聽見了。

  因為短信的內容是:「要不要我去探探病?」

  允歡歡縮在殼裡的頭,立刻就伸了出來。

  「不,不需要,我只是小病。」

  「小病不來上班?要我去請?」

  該名腹黑男可是說到做到,十分恐怖。不,不行,可是,這個事情,似乎很嚴重。她怎麼有臉去見他呀。

  那頭似乎耐性有限,電話忽然狂躁地響了起來。屏幕上三個讓她心驚膽戰的字:「羅非魚」

  「喂?」

  克知非單刀直入:「那件事,我想,我們需要談談。」

  允歡歡心裡發虛,手發軟。那件事?啊呀呀,老大呀,那不關我的事。

  「克總,」允歡歡硬著頭皮說,「克總,那件事呀,其實和我沒什麼關係……」

  「和你沒關係?」

  「克總,你不要誤會。」

  「出去說吧。」

  「克總,不必了吧?一件小事……」

  「小事嗎?事關我的名節,你不要給我個交代?電話裡三言兩語,也太輕視了吧!」

  名節?交代?怎麼聽起來像是某貞潔烈女常用的話,可他明明不是阿,他明明是腹黑男阿。

  允歡歡還在發愣,克知非的語氣已經沉了下來:「不來嗎?那我去你們學校找你談談吧。」

  淚滂沱,老大,做人不要太狠。

  怎麼成了我毀壞你的名節了?

  明明是你腹黑,讓我沒算計著你反算計到了自己。嗚嗚嗚,為什麼偷雞不成反蝕把米的事,一次又一次的發生在我身上?

  撞牆,我要撞牆!誰都不要拉我,我要撞牆以示抗議!

  以上言論僅限想像,真實的允歡歡不得不從龜殼中爬出來。

  終於,還是歸了。

  羅墨荷本來笑著的臉看到去而復返的允歡歡時,笑容被凍結,然後消失不見了。

  允歡歡訕訕的,坐到座位上。面前有人經過,她不敢抬頭,兩分鐘後,電話響:「到我辦公室來。」

  允歡歡低著頭去了,不知是不是心虛,她覺得羅墨荷的眼光涼颼颼的,她的心裡像揣了個小免子,咚咚的。本來他門前的那出「苦情戲」,是她吃了一個暗虧,現在進化到「錄音門」,倒像是她對不起他了。

  怎麼辦?解釋,還是不解釋?解釋吧,像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不解釋吧,好像有點默認。不管他腹不腹黑,鬧得滿城風雨,還是挺對不起人……

  「克總。」她低著頭。

  「嗯?」克知非的語氣一貫是淡淡的,這次好像多了點笑意:「怎麼突然就病休了?」

  「嗯。」允歡歡的臉啊,熱的好像能烙餅。心裡卻在不停的腹誹,你裝什麼裝?你什麼不知道?演戲很有意思嗎?

  「病好了嗎?」

  允歡歡的眼睛盯著地面轉了一圈兒,怎麼回答?好了?好了是不是要明天上班了?不好?不好的話,他會說什麼?

  以此君之腹黑心計,無論是好,還是不好,都不會是什麼好結果。

  那沉默呢?

  好像也不行,豈不是個他更大的發揮餘地?

  不行不行……

  鑒於自己屢戰屢敗的歷史,允歡歡對回答克知非的每一個問題都小心在意。

  在「是」、「否」、不回答三者皆不可的情況下,允歡歡用了一個混沌法。她先搖搖頭,然後又點點頭。

  克知非自動選擇了一個答案:「既然好了,那就抬起頭來吧。」

  允歡歡抬了一下,又低了下去:「我覺得,我還是低著頭比較習慣。」

  克知非笑:「低著頭?那多不方便?」

  允歡歡立刻說:「不,克總,我很方便,我很喜歡在您面前低著頭。」

  克知非笑,允歡歡羞,為什麼阿為什麼,為什麼自己總要挨笑話?

  「歡歡,最近發生了一起新聞事件,你聽說了沒?」

  允歡歡心裡一緊,正題來了。她的血壓瞬間攀升,臉漲得緋紅,她不敢答應,也不敢說話。

  「你不知道?」克知非的聲音裡是驚訝。

  早晚都要來的,面對了吧。

  「克總,那個,那個和我沒關係,不是我發到網上的。」

  「什麼意思?」

  允歡歡暗自垂淚:「克總,那件事,是我同學不小心錄的音,然後惡搞,放到網上的,不是我故意的。」

  「哦?」克知非的語氣還是不輕不淡。

  「克總,真的不是我,我開始並不知道,我也沒想到下面會有那樣的發揮。」

  「發揮?」

  「對阿,克總,那些言論確實有點過分。」這話出自允歡歡的肺腑。允歡歡反覆檢討,克知非是名人,一向低調,突然被攪到這莫名其妙的緋聞之中,自己對不起他。

  「怎麼過分呢?」

  「呃,說您……還說什麼的。」

  「什麼叫「說您……還說什麼的」?」

  允歡歡不知該說什麼,克知非卻繼續:「歡歡?」

  「反正不是我。」

  「那你是怎麼想的呢?」

  「我沒想法。」

  「怎麼可能沒想法呢?」

  允歡歡囁囁嚅嚅:「克總,我真的沒有,真的,我在您家門口等,確實是擔心您的安全,您一直不回來,我就害怕,打電話給我同學……」

  克知非—以一切明瞭的口氣:「歡歡,表白一次就好了,不用很多次。」

  允歡歡像是被蟄了一下,表白?!這個詞激起了她小宇宙的一切能量和勇氣。

  「克總,我坦白。事情是這樣子的。那兩天的咖啡好像品質不太好,我怕您喝了有事,於是……」

  克知非眉毛一挑:「品質不好?」

  「呃,可能是有點過期。」

  「過期了?好阿,我要問一下行政部,怎麼採購這樣的東西。」克知非立刻拿起電話。

  允歡歡急了,她連忙抬起頭:「克總,不是,呃,不是,是…」

  克知非把手按在電話上,看著她,等待下文。

  怎麼辦?番瀉葉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說的。怎麼辦?怎麼辦?

  允歡歡一咬牙,咱雖然不是男子漢大丈夫,所謂巾幗不讓鬚眉,既然輸了,就要願賭服輸,她悲壯的說,「克總,你報警吧,我承認。我在你的咖啡裡動了手腳,我…下了番瀉葉!」

  嗚嗚嗚,口氣悲壯,可說出來一點都不英勇。好像一個穿著大俠行頭的人,氣壯山河地說:「我給你下了藥」的感覺。

  克知非卻處變不驚:「真的?」

  允歡歡低頭,靠,我倒希望是假的。

  克知非慢慢說道:「可是,我為什麼什麼感覺都沒有啊。

  歡歡腹誹,我想也知道為什麼你什麼感覺都沒有。

  「我那天去找您,也因為是擔心您喝了之後有什麼…不良反應,並不是那個什麼——」她狠了狠心,「表白!」說完之後,臉立刻就熱了。

  既然已經厚臉皮了,不妨再厚一點。於是,允歡歡的話像點燃了的爆竹一樣辟里啪啦,「那個錄音室這樣的,我敲了幾家都沒有動靜,打你的電話也沒有人接,便有些慌,怕你出事,然後打電話給我同學,想讓她幫我拿個主意怎麼辦,結果,就在接通的時候,你回來了。」

  上帝安排的,也不會這麼巧吧。

  「然後?」克知非處變不驚。

  「然後她錄音了,想敲詐我,我當然拒絕了。」現在想,因小失大,多麼不值得啊,歷史再一次證明,妥協是一種偉大的能刀。她軟弱了四年,只爆發了這一次,還是錯的!

  「再然後呢?」

  「她就放到網上了。誰也沒想到,有人轉走了。」嗚嗚嗚,轉載的人,你們都無不無聊啊,這有什麼可轉載的……呃,自己不也亂轉載嗎?其實想想,「我是出來打醬油的」這句話,本身也沒什麼啊?

  「哦,這事兒我還真不知道,謝謝你告訴我。」

  允歡歡忽地抬起頭。

  克知非的語氣裡卻充滿著無限同情:「歡歡,其實我說的,是另一件事情。」

  在允歡歡試圖要殺人的眼光中,克知非悠然前行:「我說的新聞事件,就是本城一個老太太,掉了錢包,結果讓她的狗給找著了,並扛回來了,我還不知道,你這樣坦誠。」克知非的眼裡儘是捉弄的目光。

  允歡歡惱怒不已,這隻大灰狼是故意的!

  「克總!」

  「在。」

  允歡歡也顧不上糾結他的應答了:「那你電話裡說的「那件事」是什麼?」

  克知非悠然:「是你向我表白的事啊。」

  嘔!搬了一塊石頭,打了自己的腳,本來想拯救,結果搬來的還是石頭,更大的石頭。

  「把網上的錄音找我看看吧,一開始就聽你說錄音,我還沒聽到呢。」

  允歡歡又想撞牆了。但是,撞牆是會頭疼的,僅限於想像,於是,十幾分鐘後,屋裡重新有了對話。

  「原來是這樣啊。」克知非的口氣中沒有吃驚,也沒有憤怒,讓允歡歡摸不出他在想什麼。

  他的口氣繼續悠悠:「歡歡,你剛才說,你往咖啡裡放番瀉葉,你確定,你是真的放進去了?」

  什麼意思?誰閒著沒事把這事往自己頭上扣?——也就是我要撇清你口中說的那什麼該死的「表白」。允歡歡對此問題不屑於也沒有勇氣回答。

  「可我覺得怎麼這麼奇怪呢,我們來回想一下啊。照你的說法是,你放了番瀉葉在我的咖啡中,然後看我沒有來上班,於是就去我家找我,確認我的安全?」

  允歡歡喪氣地說:「是。」

  「那我不明白了,我為什麼喝了沒反應呢?」

  「這……」

  「而且,那麼巧,居然有人把你我的對話錄了音?更巧的是,不多不少,前面的、後面的都沒有,只有中間的那一點?」

  「這……」

  「居然還發到了網上?」

  「這……」

  「然後炒到記者注意了之後,說裡面那個男人是我?」

  允歡歡真的要哭了,讓克知非這麼一分析,還真是,怎麼會有這麼巧啊這麼巧?自己鬼迷心竅,給賴小鳳打什麼電話?怎麼就那麼巧,接通的那一刻他回來了?雖說「無巧不成書」,可也太巧了吧?!

  克知非無限遺憾:「歡歡,我真沒有發現你心機這麼深。」語氣中大有我以前受你騙了的意思。

  「克總,我真的沒有,真的,我沒有,真的沒有。」原來偷雞不成,最多也就蝕一把米。這次偷雞不成,居然要把感激的筐子都賠了進去。

  「克總,請你相信我,我真的沒有。」允歡歡要掉淚了。

  她可是純潔善良的允歡歡啊,自從進了龍行公司,先成了笨蛋被人趕走,然後成了敲詐人的潑皮,後來成了勾引老闆的女員工,現在徹底成了一個陰謀家。

  不是啊,不是啊,嗚嗚嗚。

  「那個以後再說。先說眼前這件事,怎麼辦才好呢?」克知非的手指彈著桌面,口氣似在考慮,看樣子,已經把責任追究給放下了。

  允歡歡滿心沮喪,怎麼辦?我知道怎麼辦也不會讓你詐了。

  克知非沒多久,就開了口:「看來只有一個辦法了。」

  允歡歡抬頭:「什麼?」

  克知非說得視死如歸:「我只好娶你了。」

  「什麼?」允歡歡差點沒噴血,「克總,您說什麼?」

  「我說,恐怕,我只好娶你了。」

  允歡歡的手擺得像電風肩:「克總,這不行,不行。」

  「那你還有什麼好辦法?——你也知道,我也有點身份,名聲最重要,尤其,」他停了停,別有深意地說,「你還是女學生。」

  啊?是啊,很多人不都抨擊嗎,說是一些素質差的暴發戶專門找在校女大學生,她也曾不屑那些女學生,可是……

  「克總,我以我的名義,發個公告,行不?」

  克知非搖頭:「怕是不行。你想,你那天的聲音有點變調,現在發了,有多少人信?更何況,現在有人為了炒作,不顧一切,大家早就不相信了。而且,歡歡,」克知非總是停頓的恰到好處,「這是如果傳出去,對允教授和李教授的名聲,也不大好吧?」

  允歡歡的心頓時跌入了谷底。老爸老媽以清流自居,如果真是把這事公佈出去……後果不堪設想。

  這本來應該是很簡單的事,怎麼越弄越複雜了?

  「克總……」她要抓狂了。

  克知非很體貼的樣子:「你現在心裡亂,我可以理解,這樣吧,你先出去煮咖啡吧,我這幾天都忘了咖啡什麼味道了。」

  允歡歡不想走,但想想,還是先退出再思謀計策,也許有轉回的餘地,她正要走,忽然發現,他辦公桌旁的桌上,放著一個玻璃箱。

  很眼熟嘛。

  烏龜?一模一樣的烏龜?一模一樣的箱子?

  克知非也不回頭,就看著她,慢條斯理的說:「情侶龜。」

  允歡歡的臉倏地紅了。

  克知非的口吻極其悠悠:「我在紅線頭,君在紅線尾,日日思君不見君,拜託烏龜腿。」

  允歡歡迅速捂上了臉,那個帶笑的聲音說:「歡歡,你捂上臉,有用嗎?現在的人,早不流行用「嘴」談戀愛了。」

  允歡歡的血壓真要衝破腦殼了,這個黃男人,說什麼都語帶雙關,卻又抓不住把柄,反倒容易讓他倒打一耙,說成思想不純潔。

  她飛速地怒了一眼,想小小地表示一下自己的意志,克知非抓住這零點零一秒鐘的眼神碰撞:「歡歡,如果這次咖啡再出什麼問題,我可不敢保證,還有沒有別的事情發生。」

  允歡歡羞憤地奪門而去,這就是赤裸裸的威脅!

  明知是威脅,還不得不接受威脅。克知非足夠腹黑,如果今天咖啡出個什麼問題,他會不會當場暈倒,在辦公室造成什麼轟動的場面?

  允歡歡反覆想著剛才的情景,越來越覺得不對。似似乎,他早知道咖啡裡有手腳?——居然沒喝?!喝一點嘛,喝一點我也解恨!

  雖然這樣想,歡歡卻絕不敢掉以輕心。給外專注地看著咖啡豆磨成粉,格外專注地倒入咖啡壺,格外專注地盯著火,格外專注地看著時間……

  終於,咖啡好了,她端著杯子,仍舊不敢抬頭,走了過去。

  一步、兩步、三步……她正在默數步數,忽然

  克知非似笑非笑:「難道你家裡沒人和你說過,你和我定過娃娃親?」

  允歡歡被雷得張著嘴巴在原地,一時忘了手裡還端著咖啡。

  克知非起身接過咖啡,十分愜意地喝了一口:「這次手藝有進步,不過,糖放得有些多。」

  允歡歡依然保持著原來的姿勢,手型都未變過。

  克知非笑了下,也不再說什麼,低頭繼續看文件。

  過了好半天,允歡歡冒出了一句:「克總,您剛才是和我說話嗎?」

  「是啊。」克知非回答得眼睛都不眨一下。

  「可是——娃娃親?」

  「對。」

  允歡歡傻傻的:「和誰?」

  克知非慢條斯理:「和我。」

  如果當時手裡拿著咖啡杯,允歡歡會當場扔掉,可她手裡什麼道具也沒有,只好呆呆地站著了。

  「我剛才想過了,既然這樣,算了,娶了你吧,也算遵從父母之命了。」克知非的口氣裡頗有委屈將就之意,允歡歡的聲音都抖了:「克總,您不要開玩笑。」

  「我好像從來沒有開過玩笑?」

  這倒是,應冬說,克知非彷彿不會笑。可是,這也太離譜了。

  「我剛才反覆想過了,如果娶了你,也算對父母長輩有交代了。」克知非說得很沉痛。

  允歡歡卻差點狂亂起來:「克總,我想,您一定是弄錯了,真的,怎麼可能有娃娃親呢?我爸從來沒有告訴我,真的。」這可是21

  世紀阿,這可是人類的大好時光21世紀阿,怎麼可能有娃娃親那種事物?這,這太離譜了!

  克知非循循善誘:「我還記得上次給你壓歲錢時曾提到?」

  嗯?好像是。當時他好像說,他應該給。

  允歡歡的臉迅速地熱了,然後又迅速地冷了。

  這是怎麼回事?

  「你還記得《貓和老鼠》?」

  那是請君入甕的遊戲,嗯,還記得,當時他說,他和自己的爸爸關係非比尋常。

  非比尋常?是——他倆是翁婿的關係?

  像,是挺像,可是,怎麼可能啊?!

  兩人四目相對,他看著她,她看著他,一時氣氛無比曖昧。

  歡歡的目光:「你確定?」

  克知非的目光:「確定!」

  歡歡的目光:「我不信。」

  克知非的目光:「需要面對現實。」

  歡歡的目光:「……」

  克知非的目光:「!」

  允歡歡捂著臉。

  怎麼突然冒出個娃娃親?這是什麼時代了,還有娃娃親?看克知非的樣子,好像是真的?

  這究竟是什麼年代?

  她震驚了,混亂了。

  椅子響,腳步聲,他向自己走來。

  允歡歡的心怦怦的,他要幹什麼?

  「歡歡,看眼前這個局面,從天、地、人三個方面來看,我都不得不娶你了。」

  「不、不、不,克總,我想您一定是弄錯了,真的。」

  克知非的臉莊重起來:「是不是你去找的我?」

  「是。」

  「是不是你的人錄的音並傳到網上?」

  「是。」

  「是不是讓人認出了我的身份?」

  「是阿,可是,那不是我說的阿。」

  克知非語氣沉穩:「誰知是不是你?你有證據嗎?」

  允歡歡沮喪:「我沒有。」

  可我也沒有必要以身相許吧?

  拿了他三千元錢,就要賣身到這家公司,下了個他根本沒有喝的番瀉葉,居然要賣身給他?

  我是長在社會主義紅旗下的新人!

  他半坐在辦公桌上,就在她的身邊,允歡歡覺得身邊多了一個小太陽,立刻覺得熱,她想往旁邊移一移,又覺得太明顯。

  「怎麼會有那麼巧的誤會呢?」

  允歡歡狼狽了:「克總,您不要開玩笑,真的,我經不起您開玩笑。」

  「開玩笑?」克知非反問。

  「克總,真的,我……」允歡歡才說了幾個字,忽然覺得腰上一緊,她立刻發軟,她最怕別人動她的腰,一動就軟,更何況,這還是公然的摟。

  「我們不開玩笑,一般來講,表白完了,就要有些更深層次的『溝通』,要不我們從現在開始?」

  「克總——」

  兩人同時回頭,一名經理手裡拿著文件,一隻手推在門把上,看著眼前這曖昧的局勢,卡在門口,既不進來,也不出去。

  允歡歡的反應相當快,她立刻推開克知非:「你們還是談正事吧,我要出去了。」唯恐克知非來抓她,歡歡迅速跑到門口,撞飛了經理手上的文件,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這個班,可是不能再上了,怎麼還來了一個追妻的?居然還娃娃親?——不,這個稱號太具有震撼力了,堅決不能想,不能想!否則,她的小心臟就要承受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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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7 13:59:19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史上最短求婚

  她經常回想那一句:「歡歡,難道你家裡人沒和你說,你定過娃娃親?」就忍不住去捶頭。

  娃娃親?太搞了吧!

  為了表示她對『娃娃親』這種無稽之談的不屑,她以不向允、李二教授求證,作為自己理都不理的表現。

  可是,允同學,你是不想去問,還是不敢去問呢?

  唉……

  提心吊膽地過了幾天,還好,克知非並沒有找上門來。

  但是,這絕不代表他沒有機會來。

  下午,她剛從圖書館邁進宿舍門(之所以在圖書館,是因為那裡清淨,是躲避潛在戰事的最佳地點),一張報紙帶著賴小鳳飛到她面前。

  「耀眼的明星小姐,請看今日頭條。」

  是娛樂八卦報,報上說,克知非用三千塊的手機費敲動了佳人的芳心,整個報道寫得聲情並茂,並在最後說:「關心愛人體現在日常的一點一滴,送鑽石、送豪宅當然是出手闊綽,但鮮有人能想起替伴侶交話費這樣的日常小事,想想,中國古代就有一句話叫「歡娛常嫌時光短」,戀愛中的兩個人常常沉浸在甜蜜中而忘卻煲電話粥要付出的花費,以至於有些關鍵時刻因突然停機而無法訴衷腸,像克知非這樣體貼入微者,其情真可謂動人,我們祝福他們,幸福美滿,白頭偕老。」

  這一段看得允歡歡直接奔到衛生間裡吐。

  賴小鳳拿著報紙繼續津津有味地看了幾遍,才放下來說:「寫得真動人,只可惜全是假話。」

  王樂汪說:「現在知道了吧?記者不好幹,沒點兒把死馬變成活馬,還得是天上下來的仙馬的水平,幹不了這行。」

  「真是幸運,我還是回去當我的小小稅務員,最起碼不用閉著眼睛說這樣的假話。」

  「切,古今中外,最惹人厭的就是稅吏。」

  「最惹人厭的還是便便呢,怎麼你天天往外排?」

  「噁心噁心。」

  允歡歡失了魂似的出現在門口,幾位連忙上前接住,噓寒問暖,允歡歡一掄胳膊,全部推開。

  「都不要動!」她指著三個人,三人立刻肅立。

  「說,誰向報紙說的?」允歡歡惡聲惡氣。

  賴小鳳輕快地跑過去關上門:「歡歡,不要那麼大聲,否則人家都知道是你。」

  於明蘭點頭:「就是,世界上永遠都少一堵叫做不透風的牆的牆。」

  王樂汪怯生生的:「本來今天就有人問我了,認不認識裡面的那個人。」

  「不要轉移話題!」雖然還是惡狠狠的,但聲音已經小了很多,這宿舍樓的質量不大好,平日隔壁宿舍若說話聲音大些,就傳了來,是得小—心。

  幾人互相看了眼,各自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無人應答。

  「說阿。」

  「歡歡,你不要著急嘛。」賴小鳳慢條斯理,「就這麼點兒事,肯定不是我說的,就是苗條說的,要不就是汪汪說的。」

  「對呀,也可能是我們仨兒說的。」

  允歡歡明白了,「你們仨兒出賣了我?」

  「不是,歡歡。」王樂汪可憐地說:「她們問我,想不想吃日本料理?我說想,於是就……」

  「什麼?日本料理?」

  「歡歡,是這樣子的,有報社十分八卦,把咱X大學女生宿舍的電話挨個打遍了,找到咱們這兒。」賴小鳳擔心地看了眼歡歡,然後小心翼翼的說,「我們當時想,你不是不好意思表白嗎?我們就替你表白了吧。」

  「咄,別說假話!」

  「就是,」於明蘭粗壯的胳膊一閃,「好女做事好女當。當時我們就想,上次那三千塊就像死錢那樣擺著,沒花成,沒吃成,怎麼也得套個現,讓這三千塊發揮點具體作用吧?你又不少什麼,三千塊還是三千塊,這是額外收益。於是,我們提出,按三千塊的1.5%收費。」

  允歡歡氣得發抖,原來消息是這樣說出去的。

  「歡歡,我們當時只說了他給你存了三千塊啊,沒別的,後面這些全是他自己寫的,真的,我們沒想到他會來什麼打動苦心之類的噁心話。」賴小鳳連忙解釋。

  「就是。當時我們只提供了這麼個情節,主要是為了爆龍老大的,沒想到,他寫成這樣了。」

  「你們還和他們說什麼了?」

  幾人互相看看都不說話了。

  「說!」

  「歡歡,」賴小鳳謹慎地說,「我們還和他說,你是校花一朵,平日追者無數……」

  允歡歡氣得眼前冒火花。校花一朵?追者無數?

  利令智昏見錢眼開的三個人,無知淺薄愚蠢功利的小報記者。

  「丁零……」703的電話響了。

  王樂汪跑過去:「喂?你等一下啊。」回過頭,「歡歡,找你的。」

  是不是老爸?說好了晚上回去幫他校稿子,著急了?

  允歡歡瞪了她們幾個一眼:「喂?」

  「歡歡啊,」那頭雲淡風輕,「聽說我打動你的芳心了?」

  允歡歡當即就把電話掛了,兩手捂著臉,面對著牆站著。

  賴小鳳們還—以為她是哭了,連忙過去安慰她:「歡歡,怎麼了?」

  「汪汪,剛才是誰?」

  「我……我不知道。」

  王樂汪的話音未落,電話又響了,允歡歡讓賴小鳳扶著肩,還沒來得及轉過去,於明蘭已經拿起電話,十分兇惡地吼:「喂?」

  那頭依舊是雲淡風輕:「同學,麻煩你轉告歡歡,和她白頭偕老的人一會兒會在學校門口接她。」

  於明蘭愣。

  話筒裡傳來嘀嘀的收線聲。

  二人瞪著於明蘭,一個人捂著臉,於明蘭在四目的注視下結結巴巴地說:「歡歡,你老公一會兒要來接你。」

  703里靜悄悄。

  X大學校門口。

  五月的天氣裡,有人身著校服,戴著口罩,圍著頭巾,還架著墨鏡站在校門口,遠處的冬青叢裡藏著三個人。

  路過的人都詫異的望著她們,校服難看至極,除了軍訓,還有誰會穿這樣的衣服,更何況,這副打扮?

  那人只好低頭,心裡暗想:「真是失策,沒想到這樣反倒吸引了眼球。唉,就應該大隱隱於市,我自鎮定,誰又能把我怎麼樣?」

  回頭看看,冬青從裡的三個頭一下下去兩個,只有一個頭因為體積比別人大些,速度就慢了。

  熱啊熱,這個死人,說好了來,怎麼還不來?

  繼續等。

  自從接了那個電話後,允歡歡就如墜水火之中,不想來吧,可又怕再弄出什麼新聞。來吧,也真是不大好意思。唉,做人真難啊。

  十五分鐘又過去了,那輛熟悉的車還是沒出現。

  允歡歡讓頭巾口罩悶得有點受不了了,便走到那從冬青前:「苗條,是不是你耍我?」

  冬青裡拱了一陣兒,三人站起來笑嘻嘻地說:「歡歡你看見我們了啊。」

  「說,是不是耍我的?」允歡歡說著摘下了口罩——不搞口罩沒氣勢。

  「怎不是,歡歡,我發誓,真的。」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你發的誓能有三百六十六個。」厚厚的墨鏡擋住了犀利的視線。

  「冤枉啊歡歡,這次真沒有,他真的說是一會兒就到。」於蘭明復誦了一遍,「他說,『同學,麻煩你轉告歡歡,和她白頭偕老的人……』。」

  「行了行了。」一聽某個詞,允歡歡像是被燙著了似的跳起來,「難道他耍了我們?」

  「靠,」於蘭明的腰立刻直了,「想不想活了?」她伸手摘了允歡歡的頭巾,「一會兒用這個勒死他!」

  賴小鳳的神情突然有異,王樂汪也兩眼發直,最後於明蘭的臉上也有了笑容,允歡歡一回頭,立刻又回了過來,伸手去拿於明蘭手裡的頭巾,有人把她往後一拉,從容淡定地摟著她的肩膀:「各位同學好。」

  「你,你好。」從來沒有一致過的三個人,這次統一地發出了和諧的聲音。

  「我是克知非。」

  「哦,知道。」和諧之聲繼續進行。

  克知非略略低頭,輕聲說:「等急了吧?」

  允歡歡的腦筋像是被人抽走了似的,不會動,也不會轉。

  三人的眼光都直了,這等親密?目光刷地掃到允歡歡臉上。

  允歡歡皮笑肉不笑地笑了笑。

  「我們今晚有事,不能請三位同學作陪了,以後聊。」克知非彬彬有禮地說著,擁著允歡歡轉身就走。

  三人愣。

  看著那二人走遠:「我說,咱似乎過於擔心了?」

  「什麼戲也沒瞧著。」

  「真蠻帥的。」

  「其實兩人哪像歡歡說的?明明很親密嘛。」

  「歡歡騙了我們。」

  「是我們太善良。」

  最後三個齊聲長歎:「世界上又少了一個光棍的帥哥啊。」

  允歡歡呈機械狀行走,車門一關,她驀地醒過來。

  怎麼進了車裡了?

  「老大…」她似夢囈。

  「不用叫老大,要叫老公。」克知非說得十分自然體貼。

  允歡歡的臉扭曲:「老大,你讓病毒燒壞了腦子?」

  克知非淡定:「老婆,我讓你歸,你為什麼不歸?」

  允歡歡的魂飛了,老老老老——婆?

  克知非正常地發動車子,正常地踩油門,既不抖,也不哆嗦,彷彿是說一句最正常不過的話。

  允歡歡覺得很尷尬。明明這尷尬不是自己造成的,可就是很尷尬,偷眼看看他,他倒面目很坦然,似乎一切正常。

  為什麼就自己覺得尷尬?不正常、不公平。可是,萬一他想起那樁事兒……不,不行。

  「歡歡……」克知非剛開口,允歡歡立刻早有防備的打斷:「你怎麼才來,不是說一會兒嗎?這一會兒都半個多小時了。」

  克知非輕笑:「著急了?」

  「不是,」允歡歡狼狽,「只是做人要守信。」

  克知非又笑了:「我是早來了。」

  「不可能!」

  「真的。可能是我沒認出來你。就沒上前。」

  允歡歡的腦袋迅速轉了兩轉,氣得轉過身來:「你能不能別那麼能算計人?」

  「早來了?」「沒認出來你」,這不明顯地是說,等著她自己不耐煩拆除那些偽裝物嗎?

  此人的狡詐心計她領教了不是一次兩次了,若是往宅心仁厚處去想,才真是冤枉了他!

  克知非剎了車,湊上來和她臉對臉:「我不算計你,你能和我白頭偕老嗎?」

  嗖——車裡溫度計上的水銀柱飆飛上去了。

  允歡歡迅速坐正,不再說話。

  克知非也不說話,接著踩了油門,繼續行駛。

  允歡歡看著那面飛逝的景物,心裡忐忑,這是去哪裡?

  她想問,可又不敢問。剛才無非就說了幾句話就轉到那上面去了,再說點別的,轉得更……呃……更那啥的怎麼辦?啊啊啊啊,不要。

  「今晚我要給我爸校稿子。」

  「校唄。」

  「所以,我要早點回去。」

  克知非似笑非笑:「幹點什麼,不用很長時間。」

  話裡有話?水銀柱已經升得很高了。再升,可能要爆炸了。

  克知非終於停了車,是郊外。一幢廢棄的房子立在那裡,允歡歡不敢下來,克知非卻已經推門而出,返身看著她,堅持地看著她,她便哆哆嗦嗦地下來了。

  一陣甜的空氣。

  她只覺得福清氣爽,城市裡沒有這麼甜的空氣。

  遠處有春鳥在叫,叫聲顯得這裡更靜。

  西方的天空還有最後一點將逝未逝的紅雲,使暮色尚未完全降落。地上的草剛剛長起,才到她的小腿肚處,風一吹,草便略略地歪了腰,她也覺得自己舒展了起來。

  克知非找了一塊石頭伸長腿坐下,他拿了一塊小石頭往前丟著,草叢裡就傳出撲撲的聲音,很質樸。允歡歡跟在後面,也坐了下來。

  「我很喜歡這裡。」

  「嗯,是很好。」

  原來是欣賞風景,可以啊,這個沒有什麼。只要不要那麼什麼什麼成就好。啊,那個惡俗的詞兒,某人用起來似乎很是順手,今天已經用了兩次,再說一次,她就不知如何招架了。

  想起剛才的對話,允歡歡有臉又紅了。

  不過,某人好像也沒有別的意思,似乎只想帶她出來玩兒。

  小蟲子唧唧地唱,螢火蟲飛來飛去,居然有布谷鳥叫,月亮升起來,一群鳥從月亮前面飛過,白白的月亮,黑色的影子。彷彿最溫暖最溫馨的日子忽然在這時候被召喚醒,她模糊地想起小時候學過的一首歌,起始句是「五月的馨風吹動著花海」,深吸一口氣,安靜且甜。她彷彿被催眠了一樣,似乎朦朧欲睡。

  「歡歡?」

  「嗯?」

  「這裡好不好?」

  「好。」

  「要是一個人來,好不好?」

  「不好。」

  「要是我和你來,好不好?」

  「好。」

  「要是我一直和你來,好不好?」

  「好。」

  「行,你我之事,就這樣定了。」他的唇在她的唇上輕輕啄了一下,允歡歡心裡一激靈,自己又說了什麼?顧不得自己莫名其妙被剝奪的初吻,實在是身比吻更重要。

  「克總……」

  「叫知非。」

  「不是阿克總……」

  「叫知非。」

  「知非……」

  「真乖,」他拍拍她的臉,「歡歡,什麼事?」

  允歡歡想掀開那隻手大喊,「你讓我說完行不行?」奈何,不敢。

  她囁囁嚅嚅:「克……呃,咳咳,阿嚏……」

  「感冒了?是不是晚上冷?」有人把她摟到懷裡。

  允歡歡傻,剛才只不過是因為口誤,克字已然叫出,叫克知非又不太禮貌,便乾咳好了。難道你聽不出來?裝模作樣!

  以上之言僅限於腹誹,不敢說。

  但是,不敢說也要說,這麼大的事,不能再糊塗下去了。

  允歡歡英勇地三兩下掙出來:「克總不要乘人之危。」

  「是誰乘誰之危?」

  「我……我們宿舍的人是不太好,可是,可是不是我鬧出去的。」

  「我怎麼知道?」

  「我……我……」允歡歡搓著手,「不是我啦,」總是擺脫不了心計重的嫌疑。

  克知非彷彿是為了消除她的擔心,輕柔地說:「我沒來追究責任。」

  允歡歡大舒一口氣,坐在地上,忽然又想到,不對啊,重點怎麼又轉移了?

  她又站了起來:「那……反正,不是那一回事啦。」

  「怎麼一回事?」

  「就是那一回事啦。」

  「哪一回事?」

  眼看克知非就是裝糊塗到底,允歡歡恨得牙癢癢:「就是報紙上說的那一回事啦。」

  克知非點頭:「剛才電話裡我是怎麼說的?」

  允歡歡迅速臉紅,不言語。

  「我是不是說,和你白……」

  有人上來掩住他的口,他趁機將來人抱在懷裡。

  這詞兒今晚千萬不要再出現了,她的小心肝受不了。

  兩人個人沉默了會兒,在某人懷裡的某人覺得渾身血壓攀升,她十分艱難地說,「克總,報紙上的話,不要過於相信。」

  「為什麼不相信?」

  「很多話信不得的,比如,比如報紙上說你喜歡我,你也信?」

  克知非慢條斯理:「你當然可以這麼理解阿。」

  允歡歡迅速扭頭:「什麼意思?」

  「那就是我說的嘛。」

  允歡歡大腦空白地盯著他,他說的?

  他說的……什麼?

  「你喜歡我?」

  克知非依然聲調如常:「沒辦法,我只能喜歡自己的老婆。」

  「我不是你老婆!」

  「歡歡,要從一而終。」

  「我不是你老婆,我不是你老婆!」允歡歡要吐血了。

  如果不盡刀推脫,這個「老婆」就當定了,她就跑不了。她還青春年華大好,不要當什麼老婆!

  「你的意思是,你不喜歡我?」

  「我……」

  「你敢說你不喜歡我?」克知非看著她,「還是,你不好意思承認?」

  「不是聽,克總,「錄音門」也好,娃娃親也好,我想,都是有誤會的。」

  克知非說得極輕鬆:「我想,誤會什麼的是你吧?」

  允歡歡的眼睛瞪的溜兒圓:「什麼意思?」

  「歡歡,如果對娃娃親,有任何疑問,歡迎你向允教授垂詢。」

  允歡歡張著嘴巴,愣了半天,向允教授垂——詢?

  她驚恐:「你和我爸,串通好了?」

  「NO,」克知非堅定地說,「我只不過是拜見了一下他老人家。」

  拜見?

  允歡歡看克知非氣定神閒的樣子,腿開始打哆嗦。

  「我爸說什麼?」

  克知非揚眉,似笑非笑:「老婆,果然是你離我更近,更願意問我。」

  允歡歡想去撞牆,她簡直是用出吃奶的力氣喊:「快說,我爸說什麼?」

  克知非慢慢說道:「沒什麼,咱爸不過是說,「婚姻之事,向來為父母之命。既有約在身,必然要守。吾與拙荊盼歡歡嫁已久矣,思當泰山已長矣。尊婿前來覓妻,吾等甚歡。」

  老爸亮著酸溜溜的兩隻眼睛的尊容出現在她面前,是的,應該是這副腔調,怎麼也仿冒不了的。

  允歡歡一暈,戒指又被套上了手指。「麻煩,一個戒指還要我戴兩人遍。」克知非苟苟自語,「不過,這個婚好歹算是求完了,沒幹那些單腿下跪的丟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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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娃娃親的甜辣劇

  允歡歡的臥室,一場偽刑訊逼供正在上演。

  「歡歡,他和我說,你們兩情相悅?」

  允歡歡暴跳起來:「誰說?」

  「他說的呀,他說你手機裡有三千塊的電話費,就是當時的定情物。」

  「不是的呀,爸,那是我實習的工資。」

  「工資為什麼不發,卻要存在手機裡呢?」

  「這個問題說來話長,反正不是啦。」

  「那你相思難耐地給人煮咖啡是怎麼回事?」

  「爸,不是啦,沒有相思難耐,事實是,有一件事我得問他啊,然後……」

  允教授笑吟吟:「歡歡啊,爸爸是過來人,沒事找事地問人家一些小問題的事,你爸我也曾做過。」

  允歡歡超汗,她手擺得像隨風轉的向日英葉子一樣,「爸,不是啦不是啦,你不要聽他的啦。」

  「那好吧。」允教授的語氣似乎是在主持一項重大課題,「所說你還當眾跳了一個求愛的舞蹈,名字叫什麼……什麼《趕夫》?」

  允歡歡低頭。

  「爸,」她聲音低沉,「那個更是個大誤會啦,那名字不是《趕夫》啦,是《趕婦》啦。」

  允教授笑得光彩燦爛:「女兒啊女兒,真沒白教你,諧音雙關用得如此出神入化。哈哈,聽說你是後當眾來了一個獻愛的姿勢?哈哈,爸爸沒想到,你居然還有這種觸類旁通的靈性。果然藝術是相通的。」

  允歡歡想去撞牆,果然是「見山是山,見水是水。」心中所想,即為所見,說不清楚啦。

  照這速度,接下來肯定會繞到那根本就是一團糊塗毛絨的錄音問題上,急中生智的允歡歡決定以攻為守。她氣勢洶洶,「爸,他說我定過娃娃親。」

  講了半天心滿意足的允教授正在端茶潤肺,聽了這一句,似乎被茶水嗆了下,猛地咳嗽了幾聲:「咳咳,女兒啊,這件事嘛,說起來是一件歷史公案。話說,當年……」

  「不要打岔!」允歡歡怒目圓睜。無數次領教過了,只要他不想回答某問題,就從遙遠的上古時代開始說起,一般說到唐朝已經讓人睏倦,通常過不了五代,允歡歡睡著了。

  「你看你看,問我又不要我說。」

  允歡歡暗自哭位,怎麼就這麼像啊?那某某人和眼前這老夫子怎麼如出一轍?是不是老媽搞錯了?本來生的就是他?

  李教授的形象立刻出現在眼前:「歷史就是歷史,永遠等待我們去發掘真相。猜測可以有無數,但真相只有一個。」

  允教授見歡歡不語,以為她是同意了,便接著說:「話說,娃娃親的起始年代已不可考,此類制度被視為陋習而被人們所鄙視。娃娃親是民間的通俗說法,宮廷之內,少年定親或出生定親亦為普遍。此制度在母系氏族年代尚不存在,在當時母系佔領權力,而無須定親,待成人後……」

  允歡歡忍無可忍:「趕緊到當代來,從有我開始,主角是我,我!」

  允教授搖頭歎氣:「歡歡,你何時變和如此暴躁?為父曾多次勸導,汝當靜心,勿為閒煩惱腐蝕心血,奈何汝等……」

  「爸,你不要繞了。說吧,你到底做了什麼糊塗事?」

  允教授低頭,茶杯蓋子輕刮水面許久之後,終於長歎一聲:「歡歡,你讓自有你開始,卻讓為父如何開口?此事從無你之時,便已定下。」

  允歡歡暈,什麼?還沒我時,我就被訂也去了?

  「話說當年,余乃翩翩才子,偶遇一佳人……」

  「爸,現在是21世紀,請用現代漢語普通話。」

  允教授推推眼鏡,慢條斯理地說:「每次都打斷,你還要不要我說了?」

  允歡歡哼了一聲,心想你那點伎倆我都見識了二十幾年,無非就找些佶屈的詞兒以便讓我頭腦昏昏—一你怎麼平日訓我時儘是大白話?

  於是,允歡歡目露凶光:「爸,你若是不說,你可別怪我以後不給你打字敲稿子!」

  此威脅果然有效。允教授用電腦的水平十分高超,什麼報紙新聞的電子版他都感興趣,並且能發表出洋洋灑灑一大篇評論來。但是操作嘛,就僅限於鼠標了。可是鼠標無法實現人機對話,亦無法將允教授浩瀚多姿的思想發揚,於是便有賴於允歡歡。

  允教授立刻可憐地說:「歡歡,你不至於吧?一點小事,何至於如此?」

  允歡歡氣得差點吐血,一點小事?

  「唉,這事兒啊,還真得從頭說起,當年啊,」一見女兒的嘴要動,立刻說,「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允歡歡的臉色緩了下來,終於見到我了,不容易。

  「也有窈窕淑女,也是那君子好逑。當然啦,任何偉大的詩歌都具有普遍性,也是「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啊。」

  允歡歡打斷:「爸,您就直接說你看上人家,人家沒看上你,不就得了。」

  「鄙俗鄙俗。」允教授搖頭,一見女兒凶狠的目光,立刻接著說,「也沒什麼啦。就是你媽,當年非要說我才氣不夠,你想,我一天生的老子,如何會才氣不夠?無非是我一向含蓄低調,缺乏表現罷了。恰巧那一陣兒有學術期刊上登了一篇文章,於是我便寫了文章抨擊他……」

  「重點,重點!」

  「重點就是,把你訂了出去。」

  「什麼?」這是什麼邏輯關係?他寫文章抨擊別人,就把她訂出去了?莫非……

  「文章是討論娃娃親的?」

  「善。」

  「你是反對娃娃親的?」

  「否。」

  「那他是反對娃娃親的?」

  「善。」

  「於是你就吹捧了一頓娃娃親?」

  「不是吹捧,是事實,任何制度都有合理性,既然娃娃親作為一種制度存續了幾千年,就有其合理性,況且,若非特殊情況,事實證明,就因為兩家上代交好,下代自然相治,上下兩代之間也易相處……」

  允歡歡掄起屠刀斬斷:「然後你就和人賭了?」

  允教授低頭不語。

  「爸!」

  「不是。」

  「那是怎麼回事?」

  「歡歡,不要像審問你老爸一樣好不好?我也是一個學者。」

  「重點!」

  「不是阿,然後是他又回了一篇文章,我又回過去一篇文章,他又回了一篇文章,我又回過去一篇文章……」

  「此過程請省略。」

  「我們在文章裡盡情發表對婚姻和愛情的觀點,你媽媽看我才華橫溢,便欣然與我同行。我便發出聲明,不再與其論戰,孰料此人心胸狹窄,當下便說,既然允博士——  當年我還未做教授——如此高抬娃娃親,將來可否與我結為親家?我當時即有佳人在側,又何懼世事蒼茫乎?於是我說,若你得佳兒,我得佳女,你我二人,可為尊姻。」

  糊塗啊糊塗,本來是反對娃娃親的,居然結了娃娃親。

  「那麼說來,便是他嘍?」

  允教授有些狼狽:「歡歡,我真沒想到,他真生了個兒子,我也真沒想到,我真生了個女兒。更何況,聽說他之後便出了國,我和你媽之後便雙雙來了X大學。不承想,他兒子怎麼又回來了?居然你們先發生了感情?——其實,我早忘了那人叫什麼。」

  允歡歡當時就想暈過去,一份招聘啟事引發的慘案啊。

  她當時為什麼要去挑戰啊去挑戰,若不是她心胸狹窄,這一切便無從談起。

  事實證明:「走自己的路,讓別人說去吧,是何等正確。先賢果然是先賢!

  「歡歡,」允教授語重心長,「學術風骨非常重要,頭可斷、血可流,立場不可變,我一生英名,盡付與你身上,溯苦追今,你二人已有淵源,名分已定。況且如今,你與他情投意合、兩情相契……」

  「爸,你能不能先旁邊待一會兒?」

  允歡歡聲音盡量輕柔,卻目露凶光,允教授連忙說:「好好好,不打擾你靜思,我也有幾篇論文要改。」

  他快步出了門,臨了還不忘再伸頭說一句:「女兒,其實我覺得,真是天賜良緣。」

  允歡歡趕著要起來關門,門早匡地帶上了。

  鬱悶啊鬱悶,原以為只是眼前的混亂,沒想到自己的身上還肩負著歷史的大山。

  仰天長歎,我當時到底為什麼要點那一下鼠標?

  允歡歡躺在自己的小床上。

  其實,『羅非魚』不討厭啦。可是,招搖撞騙套個娃娃親讓她結婚,她是不肯的——結婚?結婚?還沒戀愛呢,就結婚?

  允歡歡托著腮想了一會兒,粉紅色的泡泡就從眼睛裡飛了出來。

  戀愛阿,他拿著花和巧克力,送給她。

  嗯,眼神要柔柔的,笑容要溫溫的,說話要輕輕的……

  她的臉紅和美夢讓自己列的這三個「的」給雷飛了。

  話說,言情小說真雷人,她想起了小說裡常用的那句『眼裡充滿著柔柔的寵溺』,吐哇!

  娃娃親!

  不,我允歡歡上頂木、下踩地,讀得了詩書,掃得了髒地,我居然要受那可笑的、過時的娃娃親的約束?——才不相信!不經過費心費力的追,就想娶我允歡歡?門兒都沒有!我也是看過韓劇、受過愛情教育的!

  下定決心後,暴躁的、異動的允歡歡立刻收了心思,天天在家煮煮粥、看看書、養養烏龜、寫寫字。

  她的清靜,可急壞了某些人。

  允教授難得關注一下女兒的生活,看一小時書就要從房間裡出來,看著悠閒的人:「歡歡,你怎麼還不去找那誰阿?」

  「那『誰』是誰?」這一招是跟某人學的,不想回答的、可以抓著人發窘的一切機會,絕不放過。

  「就是那誰阿。」允教授的修煉不到家,和當初的小允一樣,只能用這樣的句式。允歡歡心裡樂,哼,讓某人給治住了吧。

  「那『誰』是誰阿?」允歡歡裝得很像。她突然體會到了克知非以前的快樂,原來,看著別人發窘是這樣歡樂的一件事。

  「你的夫婿啊。」

  允教授彷彿京劇念白的這一句,讓局勢登時扭轉過來了,好一句又酸又雷的話。

  「爸,你不要這麼急好不好?難道你不覺得有賣女求榮的嫌疑?」

  「唉,女兒阿,即使是父母掌上之明珠,終要化為他人之娉婷。感歎、感歎。」允教授搖頭做感歎狀,允歡歡只眼皮動了一下甭跟我來這套,我也經歷了二十幾年的修煉,早已見慣了你這披著古言的皮、行迷糊我之實的伎倆。

  她翻了一頁自己手上的書。前些日子,接踵而來的言情小說台詞的現實演繹灌得她倒胃,於是,最近堅決地換口味——看武俠小說。

  允教授見女兒無動於衷,背著手轉了一圈,又換了種手段:「歡歡,吾與汝母已垂垂老矣,終日惶恐,不知將何盡得父母之責,只思你覓得夫婿,吾方卸下心頭之石。汝當體察父母之心,早結良緣矣。」

  允歡歡這次連眼皮都沒有動一下,這一套也甭來了。什麼垂垂老矣、終日惶恐——想當初,你想留我在身邊當資料小童時,你想沒想過,要盡「父母之責?」另外,老爸,你不覺得你這套文不文、白不白的話說得很彆扭嗎?

  想到這裡,允歡歡終於徑徑抬頭:「爸,我怎麼覺得你這話說的不夠大雅訓,用你的話來講,就是——不夠「翩翩」?」

  允教授差點沒一口血吐出來,怎麼教出這麼個女兒?他一激動,正經嚴肅的大白話終於出來了:「歡歡,你難道真的不嫁?」

  允歡歡過慮了這句話,動了下眼皮,繼續盯著小說,書裡大俠正在說:「你以為你是誰啊?」

  「你到底是嫁,還是不嫁?」允教授的現代漢語顯然順溜多了。

  允歡歡抬頭:「你,礙著你什麼事兒了?又不是你要娶?你激動什麼?」

  「你——你——我是你爸!」

  「哼,」允歡歡的腦子轉一轉,「他答應你什麼條件了?」

  允教授像是被人看中心事,眼神貌似有點心虛:「沒。」

  「別騙人啦,說,他給你什麼條件?」久病成醫,吃了無數虧的賴小鳳常用手段——『兵不厭詐』也讓她給出神入化地用上了。

  「沒有,絕對沒有。」允教授矢口否認。

  「那我就不考慮嫁,」什麼叫制高點?什麼叫主動權?這就是啊。

  果然,允教授害怕了:「歡歡,說起來,也不是什麼條件。我也不是見利忘義之人,我也飽讀詩書,做人的根本我是有的。我只是覺得,他深深贊同我的學術之道,也深深贊同我們家現有的學術模式,深深贊同學術的人生才是有意義的人生,深深贊同……」

  允歡歡打斷他的話:「結論是什麼?」

  「他也認為,你作為一個學術的人,哪怕是輔助人也好。」

  學術的人?輔助的人?

  允歡歡甩了書從床上站了起來:「我這輩子還有沒有希望從故紙堆裡鑽出來了?」

  這個克各非,還真會投其所好!這兩個學術古董,只要一聽說女兒還可以繼續給他們當資料小童,他們會邊彩禮都不會考慮。

  「告訴你們,我不嫁、不嫁、就不嫁!」

  允歡歡不嫁的消息很快就傳到某人的耳朵裡,某人皺眉,不嫁?還敢不嫁?你說不嫁就不嫁了?

  世界上,最強大的戰略永遠是裡應外合,世界上最致使的部隊永遠是第五縱隊,世界上最恐怖的病毒永遠都是特洛伊木馬,這天,允歡歡照樣在家裡躺著看書,門鈴響了,她一動不動。

  哼,我最近地位升高了,開門的事,誰愛幹誰幹。

  這次的門鈴並沒有響第二遍,很快就有人來開門。

  然後,一句再自然不過的問話:「爸,你在呀。」

  允歡歡的眼睛直了,爸?

  「嗯,知非,快進來坐,老李,知非來了。」

  允歡歡的第一反應是迅速扔了書,拖起毛巾被蓋住頭,還要再拖過枕頭,按在腦袋上。

  外面的知了叫,車輪輾等雜聲都被隔離了,耳朵裡就剩下心緊張的『怦怦』聲,還有那明明模糊卻清晰的聲音:「媽,這小西瓜挺甜,您看書累了,可—以挖個吃,又不佔地方。」

  允歡歡心裡恨啊,緊張啊。打上門來了?

  哎呀呀,怎麼辦呀,他們居然還談笑風生、宛如一家人,我呢?我呢?

  撞牆、撞牆,怎麼辦、怎麼辦?

  「歡歡、歡歡?」是爸爸的敲門聲。

  允歡歡貓在毛巾被下,就是不吭氣。

  允教授又敲了幾下,有點尷尬:「歡歡可能睡覺了。」

  「哦?」某人清淡的聲音,「才七點。歡歡原來還有睡覺的習慣。」

  「偶爾會,偶爾會。」

  三個人在客廳中客套,說是什麼天氣熱啊。

  一個人說:「真熱啊。」

  另一個人附和:「是啊是啊。」

  再一個人說:「三十幾度了。」

  又有人說:「夏天就是熱。」——笑話,夏天不熱,難道冬天熱?

  廢話之後,某人說:「爸,媽,我聽說,你們二老最近都出了新專著,不如拿來我在這裡學習下。」

  靠,某人,你還真會投懷送抱,是不是摸透了這兩個人肚裡的蟲蟲,知道他們的平生樂事就是有人追著他們要專著看?

  很快,客廳裡換了話題,是兩位教授假惺惺的「拙作」、「缺點」、「不吝指正」之類的話。某人照樣以「大作」、「光輝」、「學習」等詞語進行對付。一時客廳氣氛相當融洽,枕頭下的允歡歡想起老爸常說的一個詞,「剪剪然,壯觀矣。」

  一陣讓人起雞皮疙瘩的客套後,慢慢靜了下來,

  允歡歡舒了口氣,然後又一口氣提了下來——什麼意思?他的意思是,他在這裡看?這和看有什麼區別?

  看書?看人?

  允歡歡大大地焦慮了。

  克知非明著是看書,實際上就是在看她的。這借口,多麼的冠冕堂皇。人家不說等,說是學習,在客廳裡學習,他能說什麼?

  淚奔。漢字也欺負我,一「看」字,還是多音多義字,為什麼他會用得這麼純熟何?

  我悲摧了。

  不,這絕對不行,絕對不行。

  她雖然躺著不累,呆是,內急啊。剛才想去就懶得動,結果……

  越急就越急,這「內」像是要憋不住了似的,不行,要想個辦法。

  允歡歡忽地拉起被子,扯了扯毛巾被,比畫了一下,又撩起了床單,繫在毛巾被上,自己掩了掩,似乎不大夠長,一眼瞥見窗簾,下下來,再繫上去。

  正在幹得起勁,忽然聽到客廳裡有人說話:「哈哈哈,知非啊,你真用功,不好意思,我和老李早約了要去拜訪一位老教授,所以要失陪一會兒。」

  扯吧,老教授?怎麼只我在的時候,從來沒聽說什麼老教授?難道這是新近才變老的?不管,出逃第一。

  又是哈哈的客套,門關了,爸媽應該是走了。

  允歡歡拉開窗子,把系的長繩子試了一試,好像是夠的,可是這個東西,會不會結實?

  她把長繩子拽上來,正在挨個結地扯,忽然,門鎖「卡嗒」聲,沒等她反應過來,克知非已經悠然地出現在房門口。

  允歡歡的第一感覺是,神啊,讓我倒下吧。

  克知非的嘴角略斜,只說了兩個字,便讓允歡歡放棄了倒下的念頭,改而去抓毛巾被。

  「春光。」

  她穿著吊帶睡衣,頭髮本就綰得鬆,因為躺很久,已經掉下幾縷。更因為她了為試繩子,雙膝跪在床上,由於忙著檢查結子的牢固程度,睡衣肩帶垂下一條,而不自知。

  於是,整個人但顯溫軟、恭順和充滿『女性』的感覺。

  允歡歡狼狽地裹住自己。

  克知非還是似笑非笑:「不請我進去坐?」

  允歡歡惱羞成怒:「沒有這個打算。」怪不得老爸老媽要去拜會什麼老教授,原來是『畏罪潛逃』,克知非似乎也沒有真打算接受她的邀請,仍然走了進來。允歡歡盯著他,一個勁兒地往床裡退:「你幹什麼?」

  克知非停在床前,若有所思地看著她:「歡歡,你不覺得我們倆現在,很像電視劇中的某個畫面?」

  畫面?允歡歡的臉紅了。電視劇裡強姦的畫面,可不是這樣的?女人在床上,男人一步步走過來,女人一步步往後退,男人伸出手

  克知非真的伸出手,允歡歡忽地站了起來:「你幹什麼?」

  克知非笑了,笑得很開心,眉毛都笑得動了起來,笑得她發慌,笑得她狼狽,笑得她沒有分寸。

  她又氣又羞,彎腰拎起枕頭扔了過去:「你笑什麼?」

  克知非伸手接了枕頭,趁允歡歡沒有防備,卻飛速地一欠身。伸出手一拉。允歡歡本來緊緊裹著的毛巾被,他的拽力使她跟著毛巾被往前趔趄了幾下。克知非卻緩了下又跟了一下。毛巾被已經讓他剛才那一拉給扯開,允歡歡還沒來得及松,讓他這一使勁,毛巾被帶著她往前倒了一下後,掉了下來。

  克知非的人早站起來,張開雙臂等著。

  頓時溫玉滿懷。

  她還本能地抱住了他的脖子。

  他倚下頭,對上那雙因慌亂、害羞而越發盈盈的眼睛,「歡歡,其實,不必學電視上那個畫面的。」

  允歡歡的血壓『呼』地就上去了。

  這場面,太曖昧了。

  允歡歡有些結巴:「你——你幹什麼?」

  他含笑:「來和夫人討論討論什麼時候結婚。」

  「我不——」允歡歡還沒說完,他的眉毛卻一挑,允歡歡立刻咳嗽了起來,把後面的字給咳嗽掉了。

  克知非嫌鴨子往鍋上跑得慢,還要在後面趕一句:「夫人後面的話,似乎還沒說完?」

  「咳,我阿,我……」允歡歡想一想,話不能說得太硬,得說得軟一些、委婉一些。

  「我不喜歡結婚。」我不否定你,但我不喜歡結婚,總有這個權力吧?

  克知非恍然大悟:「原來夫人不喜歡結婚。」

  允歡歡以為他放過了自己,連忙點頭:「是阿是阿,結婚多沒勁阿。」

  她正要鬆口氣,忽然聽到克知非又說:「早知夫人如此灑脫,不在乎這個形式,那我也不必等到那天了。」

  他的手一緊,允歡歡立刻大喊:「Stop!」

  克知非望著她:「夫人有什麼指教?」

  「指教阿,你能不能先把我放下來?太熱了,」

  他眉毛一挑:「熱?」

  允歡歡一推他:「快放開我,我要上廁所!」

  克知非看到她臉上已經窘得像是個紫茄子,忍著笑,把她放了下來。

  允歡歡讓他看得發窘,直著脖子:「看什麼看?沒見過女人嗎?」

  克知非回答得很坦誠:「女人我看過,但沒見過穿得這麼少的。」允歡歡的紅雲一直升到耳朵根,克知非非不放過她,「不過,幸好是我夫人,哪能怕再多看一點兒,也是名正言順。夫人不必臉紅。」

  臥室太曖昧了,她推開他,咚咚地去了衛生間。再出來時,某人已經在客廳坐下。

  「夫人,要不要吃西瓜?」克知非頗有舉案齊眉之風地舉起一塊西瓜。

  允歡歡答應不是,不答應也不是,只要她開口,就表示她承認了「夫人」這個稱呼。

  可是不答應,克知非也有辦法。

  「那就給夫人放這裡了。」

  允歡歡終於發作:「誰是你夫人?」她的頭髮都要被他的話炸起來了。克知非一口一個夫人,說的順溜至極,實在讓人心驚肉跳。

  克知非一揚眉:「父母之命,夫人想賴賬?」

  「現在是新年代,講究婚姻自由,父母不能包辦。」

  「好像父母也沒有包辦的意思?讓我們自己辦?」

  允歡歡氣堵:「不要偷換概念!」

  「概念本是人定的。」

  悲啊,她允歡歡是允教授的嫡傳,可就是說不過克知非。

  說不過你,我不說,我不理你!

  於是,允歡歡就自顧自地打開電視,把克知非晾在那裡。

  克知非也不打擾她,坐下來,靠近、靠近、再靠近。

  允歡歡挪動、挪動、再挪動。

  終於,沙發扶手擋住了她後退的可能,她覺得越來越熱,簡直都要受不了了。

  克知非忽然笑:「夫人,如果你再躲,恐怕前景是不妙的。」

  允歡歡狠狠瞪了他一眼。

  克知非笑得極其無辜:「我可不想讓你掉下去。」

  哇!哇!哇!還有這麼無恥的人!

  明明滿肚子的壞水,非要裝得跟救世主一樣。

  無恥,他就是無恥的標本!

  克知非很體貼地拿起那塊西瓜,送到她嘴邊:「看你熱的,滿臉通紅,吃塊西瓜,涼快一下。」

  他的手就在她背後,她的肩挨著他的胸口,她只要一動,就會碰上他的唇,允歡歡欲哭無淚。

  好吧,被人吃定了就是這種感覺。

  她終於接過了西瓜,嗚嗚嗚,西瓜君,為什麼你要出現的這麼不合時宜?

  克知非繼續天高雲淡:「歡歡,我知道你不喜歡熱鬧,婚禮呢,我想,就簡單一些,你說呢?」

  允歡歡憤怒地咬了一口西瓜。

  克知非繼續說:「日期嘛,我看你爹媽也挺著急的,我們做兒女的應該孝順一些,下個月,你看怎麼樣?」

  允歡歡差點沒把口裡的西瓜吐出來,她硬憋了一下,結果連西瓜子兒一起吞了下去。

  「我不甘心,我為什麼要上你的賊船?」

  好吧,我承認你夠帥,可是,又怎麼樣?言情小說裡寫了,男人追女人,是要狠追的。女人是要狠拒的。這才是愛情的范兒。你你憑著個娃娃親,就想把我給娶走?——你也太糊弄了吧?

  我要標準男主角、我不要這個搶人的強盜!

  克知非就是克知非,幾個字就打倒了允歡歡:「你本來就在我的船上啊,」

  瞧見沒,真的無賴從來都能直面渾水摸魚,還能臉不紅、心不跳。

  允歡歡徹底悲憤了。

  克知非似乎體會到了她的悲憤,口氣中充滿了體諒與讓步:「其實,你也不是沒有選擇的。」

  選擇?

  「如果你實在著急,我們可以這個月結婚。為了夫人開心,我也值了。」

  允歡歡終於被嗆到了,

  某人的厚臉皮已經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她放下西瓜,大喊:「人不能……咳咳咳……無恥到……咳咳……這個程度……咳咳咳。」

  克知非偏身抽出面巾紙,右手摟著她的肩膀,左手給她擦嘴。她來不及拒絕,兩人正摟作一團

  門「卡嚓」一聲,允李二教授跨了進來。

  一見這局面,兩人第一反應是相同的:背過身去。

  允歡歡尷尬,尷尬中還帶著懊恨。這下子,真是有一萬張嘴也說不清了。

  克知非很淡定地站起來:「爸、媽回來了。」

  「啊」,兩位像是演雙簧似的,又一齊轉了回來,滿臉笑意。允教授點頭,「靠在一起也挺好,暖和。」

  允歡歡才止住的咳嗽又犯了。

  克知非配合地點頭,「是啊,捂一捂有利於除去濕氣。」

  允歡歡無語了。

  這樣的人,要不進一家,真是奇怪了。

  「我和歡歡剛才商量了婚期。」克知非說得底氣十足,兩位教授的眼睛亮了。

  「最早這個月,最晚下個月。我們是年輕人,新事新辦,也不會特別鋪張。」

  「新事新辦好、新事新辦好,」允教授點頭,「簡捷、高效。」

  允歡歡哭,老爸,如果不會說現代漢語,你可以不說。什麼叫「簡捷、高效」?

  三位大人又寒暄幾句,克知非打開門,很淡定地說:「爸、媽,我走了。」

  「好、好,慢點兒啊。」允、李教授言語慈祥、笑容可掬。

  完了,這樓裡住的都是本校的老師,就衝他那洪亮「爸、媽」,她允歡歡不嫁都難了。更何況,還有這麼兩位一心要把女兒外送的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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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7 14:03:06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章 婚姻自由

  天時、地利、人和已經逼得允歡歡無路可走。

  似乎,嫁克知非是必然的事了。

  可是……難道只有我覺得冤嗎?

  我還沒有談過戀愛,就這樣被人搶走了?

  冤,真冤!

  經過無數次的攻守模擬,鑒於雙方的交戰記錄中,她無一次勝利,允歡歡終於想出一個絕妙的招數:我不登記,你能奈我何?

  「如果你能讓我心甘情願地去,我便心甘情願地去,」這是允歡歡回答克知非什麼時候去登記的話。

  允歡歡自認為自己說得十分詭譎,如果我能心甘情願地去,我當然會心甘情願地去啦,可是,明擺著嘛,我不會心甘情願地去,所以,我自是不能心甘情願地去啦,

  哈哈哈,允歡歡愉快地笑了,

  克知非卻眉毛一挑:「當真?」

  「當真……」

  「不准反悔。」

  「絕不反悔。」

  「好,」克知非的語氣悠然,讓允歡歡心頭一蕩,趕緊斂神,怕什麼?我看他怎麼能讓我心甘情願地去。

  幾天之後的一個上午,外面瓢潑大雨,電閃雷鳴,允歡歡正昏昏欲睡,克知非電話找她:「歡歡,剛才爸來電話說,畫裱好了,下午要用。」

  允歡歡讓那聲「爸」雷得渾身一麻,自從上次允教授與他開了碰頭會後,克知非便改口稱「爸」。

  「爸還說,他送裱的時候,寫的是自己的名字,若是你去取,要帶上你的身份證和戶口本兒。」

  「這麼麻煩?」

  「對嗎,畫師古畫,人家怕交錯人了不好說,」

  以前好像沒這個規矩啊,「我爸幹嗎沒給我打電話?」

  「這不是讓我去接你嘛。」克知非語氣溫柔,允歡歡的雞皮疙瘩掉了一地,老爸最近那賊兮兮地樣子出現在眼前,出賣女兒也沒用這麼快的,

  「行了,我知道了,一會兒我去拿。」

  「外面下雨……」

  「我會打車。」

  「下雨天,車似乎很難打?」

  呃,這倒是實情。允歡歡略一遲疑,那邊便說:「我到樓下時打給你。」

  電話掛了。唉,不是我軍無能,是敵人太過狡黠。

  一會兒的時間,電話響,允歡歡下去。

  車內空間很狹小,能聽到他的呼吸聲,那他是不是也能聽到我的呼吸聲……慢慢慢,我剛做了呼的動作,他卻正好是吸,這個空間裡,不是剛從我身體裡跑出來的氣,進了他身體裡?

  允歡歡禁不住心如鹿撞,臉不自覺地紅了。咋想得這麼曖昧呢?不就是個簡單的呼吸嗎?怎麼想得這麼複雜?

  空間小阿小,他就在自己旁邊。彷彿呼吸都離自己太近,不行不行,我要離他遠一點,要不,他呼出來的氣都讓我吸進去了,不是變相的……咳咳咳……做人要純潔,我允歡歡是很純潔的。

    其實,剛才那段話是魯迅先生說的,魯迅先生是很純潔的,純潔又富有戰鬥精神……戰鬥,戰鬥,我要戰鬥……可我怎麼戰鬥呢?好像戰鬥不起來,倒是有些渾身發軟,除了心臟在怦怦地急劇「戰鬥」著,還有臉上的溫度,好像也在接近「紅熱化」的戰鬥著……呃,我這是怎麼了?

  她唯恐讓克知非發覺自己有什麼不對,趕緊把頭轉向窗外。瓢潑大雨下阿下,玻璃上的水流阿流。

  她正欣賞著。忽然克知非不急不緩的聲音說:「歡歡,雨太大了。」

  允歡歡立刻坐正:「幹嘛?你是想說,我們被困在這裡了?」

  只要克知非態度平和地說什麼,她立刻十分警惕,下面肯定有地雷。

  克知非似笑非笑:「困在這裡,不好嗎?你想到什麼了呢?」

  允歡歡的臉紅了。她承認,她是想到XXX了。電影裡通常都有這樣的情節,一男一女被困在車裡,然後……就會有故事發生。

  「雨太大了,開車不安全。前面有一個院子,要不我們先把車停進去,在那小樓裡避避雨再走?」

  允歡歡往前張望,影影綽綽是一個院,」一幢小樓,一個大門,大門上還掛了個牌子。她禁不住懷疑地看了眼克知非,他正手搭方向盤,坦然看向前方。

  允歡歡又伸長脖子看了看:「人家會讓我們停嗎?」

  「沒事,不就是交停車費嗎?」

  「人家會讓我們進去避雨嗎?」

  「會吧?那樓也不是很新,應該是個政府機關,我們只說我們來辦事就好了。」

  允歡歡不吭聲了,雨確實很大,他的提議似乎也有道理。陷阱?該沒有吧?這麼多人,他能幹嗎?

  想到這裡,她的臉又迅速紅了。

  「歡歡,」克知非的聲音嚇了她一跳,「你願意去嗎?」

  「好吧,去吧。」允歡歡點頭。

  車子開了進去,兩人要下車,克知非提醒:「帶好你的東西,尤其是你的包,有些賊專門趁雨天,砸車玻璃搶東西。」

  小偷兇猛,不得不防。允歡歡連忙點頭,抱緊自己的包,兩人下車。

  果然無人問自己是來做什麼的,走廊裡很多年輕的一男一女,克知非似乎對這裡很熟,帶著她往左拐了一下,一個放滿座位的休息室,克知非抬手按了號,親暱地說:「歡歡,來,裡邊坐。」

  兩人坐下,允歡歡隨便張望,電子屏幕上滾動的八個大紅字觸目驚心:結婚自願,離婚自由!

  她站起來:「這是哪裡?」

  「民政局婚姻登記處。」克知非翹起腿,優哉游哉,剛好堵住她出去的路。

  「你怎麼把我帶到這兒來了?」

  「問過你了,你說你願意。」

  「我是說願意,可我不知道是這裡阿。」

  「我是不是說是政府機關?」

  「是阿。」

  「我是不是說我們是來辦事的?」

  「是阿。」

  「那我們除了辦登記,還能到這裡辦什麼事?」

  允歡歡張口結舌:「可是,可是……」

  「歡歡,你確實是自願來的,對不?」

  允歡歡點頭。

  克知非笑著說:「所以,說話是要算話的。」

  「我是說只要你能讓我心甘情願地來,我便心甘情願地來。可是,不是這樣的來法兒阿。」

  克知非把她的頭髮別到耳後:「心甘情願地來了,便是來了,再說,多矯情,是不是?」

  外人看來,兩人似乎是喁喁細語,親密至極。

  允歡歡低頭,又上當了阿又上當了。怪不得反覆叮囑要拿戶口本和身份證,原來如此……

  「歡歡,聽沒聽說過『你又千變萬化,我有一定之規』這句話?」

  允歡歡點頭。

  允歡歡的臥室,一場偽刑訊逼供正在上演。

  「歡歡,他和我說,你們兩情相悅?」

  允歡歡暴跳起來:「誰說?」

  「他說的呀,他說你手機裡有三千塊的電話費,就是當時的定情物。」

  「不是的呀,爸,那是我實習的工資。」

  「工資為什麼不發,卻要存在手機裡呢?」

  「這個問題說來話長,反正不是啦。」

  「那你相思難耐地給人煮咖啡是怎麼回事?」

  「爸,不是啦,沒有相思難耐,事實是,有一件事我得問他啊,然後……」

  允教授笑吟吟:「歡歡啊,爸爸是過來人,沒事找事地問人家一些小問題的事,你爸我也曾做過。」

  允歡歡超汗,她手擺得像隨風轉的向日英葉子一樣,「爸,不是啦不是啦,你不要聽他的啦。」

  「那好吧。」允教授的語氣似乎是在主持一項重大課題,「所說你還當眾跳了一個求愛的舞蹈,名字叫什麼……什麼《趕夫》?」

  允歡歡低頭。

  「爸,」她聲音低沉,「那個更是個大誤會啦,那名字不是《趕夫》啦,是《趕婦》啦。」

  允教授笑得光彩燦爛:「女兒啊女兒,真沒白教你,諧音雙關用得如此出神入化。哈哈,聽說你是後當眾來了一個獻愛的姿勢?哈哈,爸爸沒想到,你居然還有這種觸類旁通的靈性。果然藝術是相通的。」

  允歡歡想去撞牆,果然是「見山是山,見水是水。」心中所想,即為所見,說不清楚啦。

  照這速度,接下來肯定會繞到那根本就是一團糊塗毛絨的錄音問題上,急中生智的允歡歡決定以攻為守。她氣勢洶洶,「爸,他說我定過娃娃親。」

  講了半天心滿意足的允教授正在端茶潤肺,聽了這一句,似乎被茶水嗆了下,猛地咳嗽了幾聲:「咳咳,女兒啊,這件事嘛,說起來是一件歷史公案。話說,當年……」

  「不要打岔!」允歡歡怒目圓睜。無數次領教過了,只要他不想回答某問題,就從遙遠的上古時代開始說起,一般說到唐朝已經讓人睏倦,通常過不了五代,允歡歡睡著了。

  「你看你看,問我又不要我說。」

  允歡歡暗自哭位,怎麼就這麼像啊?那某某人和眼前這老夫子怎麼如出一轍?是不是老媽搞錯了?本來生的就是他?

  李教授的形象立刻出現在眼前:「歷史就是歷史,永遠等待我們去發掘真相。猜測可以有無數,但真相只有一個。」

  允教授見歡歡不語,以為她是同意了,便接著說:「話說,娃娃親的起始年代已不可考,此類制度被視為陋習而被人們所鄙視。娃娃親是民間的通俗說法,宮廷之內,少年定親或出生定親亦為普遍。此制度在母系氏族年代尚不存在,在當時母系佔領權力,而無須定親,待成人後……」

  允歡歡忍無可忍:「趕緊到當代來,從有我開始,主角是我,我!」

  允教授搖頭歎氣:「歡歡,你何時變和如此暴躁?為父曾多次勸導,汝當靜心,勿為閒煩惱腐蝕心血,奈何汝等……」

  「爸,你不要繞了。說吧,你到底做了什麼糊塗事?」

  允教授低頭,茶杯蓋子輕刮水面許久之後,終於長歎一聲:「歡歡,你讓自有你開始,卻讓為父如何開口?此事從無你之時,便已定下。」

  允歡歡暈,什麼?還沒我時,我就被訂也去了?

  「話說當年,余乃翩翩才子,偶遇一佳人……」

  「爸,現在是21世紀,請用現代漢語普通話。」

  允教授推推眼鏡,慢條斯理地說:「每次都打斷,你還要不要我說了?」

  允歡歡哼了一聲,心想你那點伎倆我都見識了二十幾年,無非就找些佶屈的詞兒以便讓我頭腦昏昏—一你怎麼平日訓我時儘是大白話?

  於是,允歡歡目露凶光:「爸,你若是不說,你可別怪我以後不給你打字敲稿子!」

  此威脅果然有效。允教授用電腦的水平十分高超,什麼報紙新聞的電子版他都感興趣,並且能發表出洋洋灑灑一大篇評論來。但是操作嘛,就僅限於鼠標了。可是鼠標無法實現人機對話,亦無法將允教授浩瀚多姿的思想發揚,於是便有賴於允歡歡。

  允教授立刻可憐地說:「歡歡,你不至於吧?一點小事,何至於如此?」

  允歡歡氣得差點吐血,一點小事?

  「唉,這事兒啊,還真得從頭說起,當年啊,」一見女兒的嘴要動,立刻說,「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允歡歡的臉色緩了下來,終於見到我了,不容易。

  「也有窈窕淑女,也是那君子好逑。當然啦,任何偉大的詩歌都具有普遍性,也是「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啊。」

  允歡歡打斷:「爸,您就直接說你看上人家,人家沒看上你,不就得了。」

  「鄙俗鄙俗。」允教授搖頭,一見女兒凶狠的目光,立刻接著說,「也沒什麼啦。就是你媽,當年非要說我才氣不夠,你想,我一天生的老子,如何會才氣不夠?無非是我一向含蓄低調,缺乏表現罷了。恰巧那一陣兒有學術期刊上登了一篇文章,於是我便寫了文章抨擊他……」

  「重點,重點!」

  「重點就是,把你訂了出去。」

  「什麼?」這是什麼邏輯關係?他寫文章抨擊別人,就把她訂出去了?莫非……

  「文章是討論娃娃親的?」

  「善。」

  「你是反對娃娃親的?」

  「否。」

  「那他是反對娃娃親的?」

  「善。」

  「於是你就吹捧了一頓娃娃親?」

  「不是吹捧,是事實,任何制度都有合理性,既然娃娃親作為一種制度存續了幾千年,就有其合理性,況且,若非特殊情況,事實證明,就因為兩家上代交好,下代自然相治,上下兩代之間也易相處……」

  允歡歡掄起屠刀斬斷:「然後你就和人賭了?」

  允教授低頭不語。

  「爸!」

  「不是。」

  「那是怎麼回事?」

  「歡歡,不要像審問你老爸一樣好不好?我也是一個學者。」

  「重點!」

  「不是阿,然後是他又回了一篇文章,我又回過去一篇文章,他又回了一篇文章,我又回過去一篇文章……」

  「此過程請省略。」

  「我們在文章裡盡情發表對婚姻和愛情的觀點,你媽媽看我才華橫溢,便欣然與我同行。我便發出聲明,不再與其論戰,孰料此人心胸狹窄,當下便說,既然允博士——  當年我還未做教授——如此高抬娃娃親,將來可否與我結為親家?我當時即有佳人在側,又何懼世事蒼茫乎?於是我說,若你得佳兒,我得佳女,你我二人,可為尊姻。」

  糊塗啊糊塗,本來是反對娃娃親的,居然結了娃娃親。

  「那麼說來,便是他嘍?」

  允教授有些狼狽:「歡歡,我真沒想到,他真生了個兒子,我也真沒想到,我真生了個女兒。更何況,聽說他之後便出了國,我和你媽之後便雙雙來了X大學。不承想,他兒子怎麼又回來了?居然你們先發生了感情?——其實,我早忘了那人叫什麼。」

  允歡歡當時就想暈過去,一份招聘啟事引發的慘案啊。

  她當時為什麼要去挑戰啊去挑戰,若不是她心胸狹窄,這一切便無從談起。

  事實證明:「走自己的路,讓別人說去吧,是何等正確。先賢果然是先賢!

  「歡歡,」允教授語重心長,「學術風骨非常重要,頭可斷、血可流,立場不可變,我一生英名,盡付與你身上,溯苦追今,你二人已有淵源,名分已定。況且如今,你與他情投意合、兩情相契……」

  「爸,你能不能先旁邊待一會兒?」

  允歡歡聲音盡量輕柔,卻目露凶光,允教授連忙說:「好好好,不打擾你靜思,我也有幾篇論文要改。」

  他快步出了門,臨了還不忘再伸頭說一句:「女兒,其實我覺得,真是天賜良緣。」

  允歡歡趕著要起來關門,門早匡地帶上了。

  鬱悶啊鬱悶,原以為只是眼前的混亂,沒想到自己的身上還肩負著歷史的大山。

  仰天長歎,我當時到底為什麼要點那一下鼠標?

  允歡歡躺在自己的小床上。

  其實,『羅非魚』不討厭啦。可是,招搖撞騙套個娃娃親讓她結婚,她是不肯的——結婚?結婚?還沒戀愛呢,就結婚?

  允歡歡托著腮想了一會兒,粉紅色的泡泡就從眼睛裡飛了出來。

  戀愛阿,他拿著花和巧克力,送給她。

  嗯,眼神要柔柔的,笑容要溫溫的,說話要輕輕的……

  她的臉紅和美夢讓自己列的這三個「的」給雷飛了。

  話說,言情小說真雷人,她想起了小說裡常用的那句『眼裡充滿著柔柔的寵溺』,吐哇!

  娃娃親!

  不,我允歡歡上頂木、下踩地,讀得了詩書,掃得了髒地,我居然要受那可笑的、過時的娃娃親的約束?——才不相信!不經過費心費力的追,就想娶我允歡歡?門兒都沒有!我也是看過韓劇、受過愛情教育的!

  下定決心後,暴躁的、異動的允歡歡立刻收了心思,天天在家煮煮粥、看看書、養養烏龜、寫寫字。

  她的清靜,可急壞了某些人。

  允教授難得關注一下女兒的生活,看一小時書就要從房間裡出來,看著悠閒的人:「歡歡,你怎麼還不去找那誰阿?」

  「那『誰』是誰?」這一招是跟某人學的,不想回答的、可以抓著人發窘的一切機會,絕不放過。

  「就是那誰阿。」允教授的修煉不到家,和當初的小允一樣,只能用這樣的句式。允歡歡心裡樂,哼,讓某人給治住了吧。

  「那『誰』是誰阿?」允歡歡裝得很像。她突然體會到了克知非以前的快樂,原來,看著別人發窘是這樣歡樂的一件事。

  「你的夫婿啊。」

  允教授彷彿京劇念白的這一句,讓局勢登時扭轉過來了,好一句又酸又雷的話。

  「爸,你不要這麼急好不好?難道你不覺得有賣女求榮的嫌疑?」

  「唉,女兒阿,即使是父母掌上之明珠,終要化為他人之娉婷。感歎、感歎。」允教授搖頭做感歎狀,允歡歡只眼皮動了一下甭跟我來這套,我也經歷了二十幾年的修煉,早已見慣了你這披著古言的皮、行迷糊我之實的伎倆。

  她翻了一頁自己手上的書。前些日子,接踵而來的言情小說台詞的現實演繹灌得她倒胃,於是,最近堅決地換口味——看武俠小說。

  允教授見女兒無動於衷,背著手轉了一圈,又換了種手段:「歡歡,吾與汝母已垂垂老矣,終日惶恐,不知將何盡得父母之責,只思你覓得夫婿,吾方卸下心頭之石。汝當體察父母之心,早結良緣矣。」

  允歡歡這次連眼皮都沒有動一下,這一套也甭來了。什麼垂垂老矣、終日惶恐——想當初,你想留我在身邊當資料小童時,你想沒想過,要盡「父母之責?」另外,老爸,你不覺得你這套文不文、白不白的話說得很彆扭嗎?

  想到這裡,允歡歡終於徑徑抬頭:「爸,我怎麼覺得你這話說的不夠大雅訓,用你的話來講,就是——不夠「翩翩」?」

  允教授差點沒一口血吐出來,怎麼教出這麼個女兒?他一激動,正經嚴肅的大白話終於出來了:「歡歡,你難道真的不嫁?」

  允歡歡過慮了這句話,動了下眼皮,繼續盯著小說,書裡大俠正在說:「你以為你是誰啊?」

  「你到底是嫁,還是不嫁?」允教授的現代漢語顯然順溜多了。

  允歡歡抬頭:「你,礙著你什麼事兒了?又不是你要娶?你激動什麼?」

  「你——你——我是你爸!」

  「哼,」允歡歡的腦子轉一轉,「他答應你什麼條件了?」

  允教授像是被人看中心事,眼神貌似有點心虛:「沒。」

  「別騙人啦,說,他給你什麼條件?」久病成醫,吃了無數虧的賴小鳳常用手段——『兵不厭詐』也讓她給出神入化地用上了。

  「沒有,絕對沒有。」允教授矢口否認。

  「那我就不考慮嫁,」什麼叫制高點?什麼叫主動權?這就是啊。

  果然,允教授害怕了:「歡歡,說起來,也不是什麼條件。我也不是見利忘義之人,我也飽讀詩書,做人的根本我是有的。我只是覺得,他深深贊同我的學術之道,也深深贊同我們家現有的學術模式,深深贊同學術的人生才是有意義的人生,深深贊同……」

  允歡歡打斷他的話:「結論是什麼?」

  「他也認為,你作為一個學術的人,哪怕是輔助人也好。」

  學術的人?輔助的人?

  允歡歡甩了書從床上站了起來:「我這輩子還有沒有希望從故紙堆裡鑽出來了?」

  這個克各非,還真會投其所好!這兩個學術古董,只要一聽說女兒還可以繼續給他們當資料小童,他們會邊彩禮都不會考慮。

  「告訴你們,我不嫁、不嫁、就不嫁!」

  允歡歡不嫁的消息很快就傳到某人的耳朵裡,某人皺眉,不嫁?還敢不嫁?你說不嫁就不嫁了?

  世界上,最強大的戰略永遠是裡應外合,世界上最致使的部隊永遠是第五縱隊,世界上最恐怖的病毒永遠都是特洛伊木馬,這天,允歡歡照樣在家裡躺著看書,門鈴響了,她一動不動。

  哼,我最近地位升高了,開門的事,誰愛幹誰幹。

  這次的門鈴並沒有響第二遍,很快就有人來開門。

  然後,一句再自然不過的問話:「爸,你在呀。」

  允歡歡的眼睛直了,爸?

  「嗯,知非,快進來坐,老李,知非來了。」

  允歡歡的第一反應是迅速扔了書,拖起毛巾被蓋住頭,還要再拖過枕頭,按在腦袋上。

  外面的知了叫,車輪輾等雜聲都被隔離了,耳朵裡就剩下心緊張的『怦怦』聲,還有那明明模糊卻清晰的聲音:「媽,這小西瓜挺甜,您看書累了,可—以挖個吃,又不佔地方。」

  允歡歡心裡恨啊,緊張啊。打上門來了?

  哎呀呀,怎麼辦呀,他們居然還談笑風生、宛如一家人,我呢?我呢?

  撞牆、撞牆,怎麼辦、怎麼辦?

  「歡歡、歡歡?」是爸爸的敲門聲。

  允歡歡貓在毛巾被下,就是不吭氣。

  允教授又敲了幾下,有點尷尬:「歡歡可能睡覺了。」

  「哦?」某人清淡的聲音,「才七點。歡歡原來還有睡覺的習慣。」

  「偶爾會,偶爾會。」

  三個人在客廳中客套,說是什麼天氣熱啊。

  一個人說:「真熱啊。」

  另一個人附和:「是啊是啊。」

  再一個人說:「三十幾度了。」

  又有人說:「夏天就是熱。」——笑話,夏天不熱,難道冬天熱?

  廢話之後,某人說:「爸,媽,我聽說,你們二老最近都出了新專著,不如拿來我在這裡學習下。」

  靠,某人,你還真會投懷送抱,是不是摸透了這兩個人肚裡的蟲蟲,知道他們的平生樂事就是有人追著他們要專著看?

  很快,客廳裡換了話題,是兩位教授假惺惺的「拙作」、「缺點」、「不吝指正」之類的話。某人照樣以「大作」、「光輝」、「學習」等詞語進行對付。一時客廳氣氛相當融洽,枕頭下的允歡歡想起老爸常說的一個詞,「剪剪然,壯觀矣。」

  一陣讓人起雞皮疙瘩的客套後,慢慢靜了下來,

  允歡歡舒了口氣,然後又一口氣提了下來——什麼意思?他的意思是,他在這裡看?這和看有什麼區別?

  看書?看人?

  允歡歡大大地焦慮了。

  克知非明著是看書,實際上就是在看她的。這借口,多麼的冠冕堂皇。人家不說等,說是學習,在客廳裡學習,他能說什麼?

  淚奔。漢字也欺負我,一「看」字,還是多音多義字,為什麼他會用得這麼純熟何?

  我悲摧了。

  不,這絕對不行,絕對不行。

  她雖然躺著不累,呆是,內急啊。剛才想去就懶得動,結果……

  越急就越急,這「內」像是要憋不住了似的,不行,要想個辦法。

  允歡歡忽地拉起被子,扯了扯毛巾被,比畫了一下,又撩起了床單,繫在毛巾被上,自己掩了掩,似乎不大夠長,一眼瞥見窗簾,下下來,再繫上去。

  正在幹得起勁,忽然聽到客廳裡有人說話:「哈哈哈,知非啊,你真用功,不好意思,我和老李早約了要去拜訪一位老教授,所以要失陪一會兒。」

  扯吧,老教授?怎麼只我在的時候,從來沒聽說什麼老教授?難道這是新近才變老的?不管,出逃第一。

  又是哈哈的客套,門關了,爸媽應該是走了。

  允歡歡拉開窗子,把系的長繩子試了一試,好像是夠的,可是這個東西,會不會結實?

  她把長繩子拽上來,正在挨個結地扯,忽然,門鎖「卡嗒」聲,沒等她反應過來,克知非已經悠然地出現在房門口。

  允歡歡的第一感覺是,神啊,讓我倒下吧。

  克知非的嘴角略斜,只說了兩個字,便讓允歡歡放棄了倒下的念頭,改而去抓毛巾被。

  「春光。」

  她穿著吊帶睡衣,頭髮本就綰得鬆,因為躺很久,已經掉下幾縷。更因為她了為試繩子,雙膝跪在床上,由於忙著檢查結子的牢固程度,睡衣肩帶垂下一條,而不自知。

  於是,整個人但顯溫軟、恭順和充滿『女性』的感覺。

  允歡歡狼狽地裹住自己。

  克知非還是似笑非笑:「不請我進去坐?」

  允歡歡惱羞成怒:「沒有這個打算。」怪不得老爸老媽要去拜會什麼老教授,原來是『畏罪潛逃』,克知非似乎也沒有真打算接受她的邀請,仍然走了進來。允歡歡盯著他,一個勁兒地往床裡退:「你幹什麼?」

  克知非停在床前,若有所思地看著她:「歡歡,你不覺得我們倆現在,很像電視劇中的某個畫面?」

  畫面?允歡歡的臉紅了。電視劇裡強姦的畫面,可不是這樣的?女人在床上,男人一步步走過來,女人一步步往後退,男人伸出手

  克知非真的伸出手,允歡歡忽地站了起來:「你幹什麼?」

  克知非笑了,笑得很開心,眉毛都笑得動了起來,笑得她發慌,笑得她狼狽,笑得她沒有分寸。

  她又氣又羞,彎腰拎起枕頭扔了過去:「你笑什麼?」

  克知非伸手接了枕頭,趁允歡歡沒有防備,卻飛速地一欠身。伸出手一拉。允歡歡本來緊緊裹著的毛巾被,他的拽力使她跟著毛巾被往前趔趄了幾下。克知非卻緩了下又跟了一下。毛巾被已經讓他剛才那一拉給扯開,允歡歡還沒來得及松,讓他這一使勁,毛巾被帶著她往前倒了一下後,掉了下來。

  克知非的人早站起來,張開雙臂等著。

  頓時溫玉滿懷。

  她還本能地抱住了他的脖子。

  他倚下頭,對上那雙因慌亂、害羞而越發盈盈的眼睛,「歡歡,其實,不必學電視上那個畫面的。」

  允歡歡的血壓『呼』地就上去了。

  這場面,太曖昧了。

  允歡歡有些結巴:「你——你幹什麼?」

  他含笑:「來和夫人討論討論什麼時候結婚。」

  「我不——」允歡歡還沒說完,他的眉毛卻一挑,允歡歡立刻咳嗽了起來,把後面的字給咳嗽掉了。

  克知非嫌鴨子往鍋上跑得慢,還要在後面趕一句:「夫人後面的話,似乎還沒說完?」

  「咳,我阿,我……」允歡歡想一想,話不能說得太硬,得說得軟一些、委婉一些。

  「我不喜歡結婚。」我不否定你,但我不喜歡結婚,總有這個權力吧?

  克知非恍然大悟:「原來夫人不喜歡結婚。」

  允歡歡以為他放過了自己,連忙點頭:「是阿是阿,結婚多沒勁阿。」

  她正要鬆口氣,忽然聽到克知非又說:「早知夫人如此灑脫,不在乎這個形式,那我也不必等到那天了。」

  他的手一緊,允歡歡立刻大喊:「Stop!」

  克知非望著她:「夫人有什麼指教?」

  「指教阿,你能不能先把我放下來?太熱了,」

  他眉毛一挑:「熱?」

  允歡歡一推他:「快放開我,我要上廁所!」

  克知非看到她臉上已經窘得像是個紫茄子,忍著笑,把她放了下來。

  允歡歡讓他看得發窘,直著脖子:「看什麼看?沒見過女人嗎?」

  克知非回答得很坦誠:「女人我看過,但沒見過穿得這麼少的。」允歡歡的紅雲一直升到耳朵根,克知非非不放過她,「不過,幸好是我夫人,哪能怕再多看一點兒,也是名正言順。夫人不必臉紅。」

  臥室太曖昧了,她推開他,咚咚地去了衛生間。再出來時,某人已經在客廳坐下。

  「夫人,要不要吃西瓜?」克知非頗有舉案齊眉之風地舉起一塊西瓜。

  允歡歡答應不是,不答應也不是,只要她開口,就表示她承認了「夫人」這個稱呼。

  可是不答應,克知非也有辦法。

  「那就給夫人放這裡了。」

  允歡歡終於發作:「誰是你夫人?」她的頭髮都要被他的話炸起來了。克知非一口一個夫人,說的順溜至極,實在讓人心驚肉跳。

  克知非一揚眉:「父母之命,夫人想賴賬?」

  「現在是新年代,講究婚姻自由,父母不能包辦。」

  「好像父母也沒有包辦的意思?讓我們自己辦?」

  允歡歡氣堵:「不要偷換概念!」

  「概念本是人定的。」

  悲啊,她允歡歡是允教授的嫡傳,可就是說不過克知非。

  說不過你,我不說,我不理你!

  於是,允歡歡就自顧自地打開電視,把克知非晾在那裡。

  克知非也不打擾她,坐下來,靠近、靠近、再靠近。

  允歡歡挪動、挪動、再挪動。

  終於,沙發扶手擋住了她後退的可能,她覺得越來越熱,簡直都要受不了了。

  克知非忽然笑:「夫人,如果你再躲,恐怕前景是不妙的。」

  允歡歡狠狠瞪了他一眼。

  克知非笑得極其無辜:「我可不想讓你掉下去。」

  哇!哇!哇!還有這麼無恥的人!

  明明滿肚子的壞水,非要裝得跟救世主一樣。

  無恥,他就是無恥的標本!

  克知非很體貼地拿起那塊西瓜,送到她嘴邊:「看你熱的,滿臉通紅,吃塊西瓜,涼快一下。」

  他的手就在她背後,她的肩挨著他的胸口,她只要一動,就會碰上他的唇,允歡歡欲哭無淚。

  好吧,被人吃定了就是這種感覺。

  她終於接過了西瓜,嗚嗚嗚,西瓜君,為什麼你要出現的這麼不合時宜?

  克知非繼續天高雲淡:「歡歡,我知道你不喜歡熱鬧,婚禮呢,我想,就簡單一些,你說呢?」

  允歡歡憤怒地咬了一口西瓜。

  克知非繼續說:「日期嘛,我看你爹媽也挺著急的,我們做兒女的應該孝順一些,下個月,你看怎麼樣?」

  允歡歡差點沒把口裡的西瓜吐出來,她硬憋了一下,結果連西瓜子兒一起吞了下去。

  「我不甘心,我為什麼要上你的賊船?」

  好吧,我承認你夠帥,可是,又怎麼樣?言情小說裡寫了,男人追女人,是要狠追的。女人是要狠拒的。這才是愛情的范兒。你你憑著個娃娃親,就想把我給娶走?——你也太糊弄了吧?

  我要標準男主角、我不要這個搶人的強盜!

  克知非就是克知非,幾個字就打倒了允歡歡:「你本來就在我的船上啊,」

  瞧見沒,真的無賴從來都能直面渾水摸魚,還能臉不紅、心不跳。

  允歡歡徹底悲憤了。

  克知非似乎體會到了她的悲憤,口氣中充滿了體諒與讓步:「其實,你也不是沒有選擇的。」

  選擇?

  「如果你實在著急,我們可以這個月結婚。為了夫人開心,我也值了。」

  允歡歡終於被嗆到了,

  某人的厚臉皮已經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她放下西瓜,大喊:「人不能……咳咳咳……無恥到……咳咳……這個程度……咳咳咳。」

  克知非偏身抽出面巾紙,右手摟著她的肩膀,左手給她擦嘴。她來不及拒絕,兩人正摟作一團

  門「卡嚓」一聲,允李二教授跨了進來。

  一見這局面,兩人第一反應是相同的:背過身去。

  允歡歡尷尬,尷尬中還帶著懊恨。這下子,真是有一萬張嘴也說不清了。

  克知非很淡定地站起來:「爸、媽回來了。」

  「啊」,兩位像是演雙簧似的,又一齊轉了回來,滿臉笑意。允教授點頭,「靠在一起也挺好,暖和。」

  允歡歡才止住的咳嗽又犯了。

  克知非配合地點頭,「是啊,捂一捂有利於除去濕氣。」

  允歡歡無語了。

  這樣的人,要不進一家,真是奇怪了。

  「我和歡歡剛才商量了婚期。」克知非說得底氣十足,兩位教授的眼睛亮了。

  「最早這個月,最晚下個月。我們是年輕人,新事新辦,也不會特別鋪張。」

  「新事新辦好、新事新辦好,」允教授點頭,「簡捷、高效。」

  允歡歡哭,老爸,如果不會說現代漢語,你可以不說。什麼叫「簡捷、高效」?

  三位大人又寒暄幾句,克知非打開門,很淡定地說:「爸、媽,我走了。」

  「好、好,慢點兒啊。」允李教授言語慈祥、笑容可掬。

  完了,這樓裡住的都是本校的老師,就衝他那洪亮「爸、媽」,她允歡歡不嫁都難了。更何況,還有這麼兩位一心要把女兒外送的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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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7 14:09:30 |只看該作者
番外一 洞房是怎麼入的

  話說,有一天,賴小鳳、於明蘭和王樂汪重聚在一起,去算計允歡歡的飯。

  此時的賴小鳳早已經脫離了淘寶丁字褲,奔赴某出版社做編輯了,於明蘭當上了稅吏,王樂汪依照原定計劃,去了報社,只有我們的允歡歡同學身兼數職:

  職位一:克知非大人的老婆,

  職位二:克知非大人的秘書,

  職位三:允教授的資料秘書,

  職位四:李教授的資料秘書,

  職位五:允教授的打字員,

  職位六:李教授的打字員,

  眾人見面,賴小鳳先審視,從頭到腳的審視。於明蘭也審視,從腳到頭的審視,只有王樂汪莫名其妙:「我說,你們兩個,跟狗似的,在幹嗎呢?」

  兩人橫了她一眼,異口同聲:「汪汪,這麼久不見,你還一點長進都沒有!」

  允歡歡趕緊拉著他倆:「坐坐坐,快坐,」然後招呼服務生,「過來點菜。」

  這一招果然好用,703的本色就是吃,只要和這個字有關的,立刻就塞住了某些人的嘴,菜上來了一盤又一盤,

  賴小鳳說:「歡歡,你們到底有沒有結婚?」

  於明蘭一推她:「還說那麼斯文做什麼?直接說,你們有沒有圈圈叉叉,不得了?」

  王樂汪這次跟上了步伐:「就是啊,當時你說,被騙了登記,但想要洞房,是沒門的。」

  允歡歡發窘,挨了克知非的算計,登了記,她當時一發狠,是這樣說來著。

  結果,結果……好像又挨了算計。

  事情是這樣子的。

  一天,兩人在看一個帖子。是一個老帖,叫「不要把燈泡放進嘴巴裡」,每次看,允歡歡都要笑得不得了。

  這次又在看,哈哈笑的時候,克知非進來了。

  「看什麼呢?」他剛洗完澡,身上還有沐浴液的香氣,頭髮沒怎麼幹,尤其是身上的睡袍啊,胸口開得好低。

  允歡歡自動地臉紅了,自覺地往旁邊挪了挪,誰知,那人反倒坐了過來。

  於是,沐浴露還有他身上特有的味道,更重了,準確地說,是男人味,允歡歡又往旁邊挪了挪,

  「問你呢?笑什麼?」克知非的手自然而然地攬著她的肩,拜託,老大,我也穿著睡衣好不好?雖然吸取教訓,沒有穿吊帶,但是還是很薄啊。」沒什麼,看一個老帖,覺得很搞笑。」

  允歡歡想再挪一下,可惜,已經沒辦法挪了。

  克知非掃了兩眼:「燈泡放進嘴裡,拿不出來?」

  「聽說是拿不出來的。」

  「燈泡的表面是十分滑的,既然可以放得進去,那就肯定可以拿出來,又不可能卡住。」

  允歡歡不大服:「你看,這上面寫了,是拿不出來的。因為燈泡在嘴邊的時候,臉部肌肉可以由自己控制張嘴到最大,當燈泡塞到嘴裡的時候,由於嘴巴裡被燈泡填充,嘴巴的肌肉就會受到牽制而不能再使嘴張到原先那麼大,所以就拿不出來了。」

  克知非言簡意賅:「你試過了嗎?」

  允歡歡發窘,沒有試過,可網上都是這麼說的嘛……

  「沒試過,不要亂說,這個應該很容易。他們是笨,以訛傳訛道聽途說!」

  ——這不是帖子上的對話再現了嗎?

  允歡歡的腦袋裡突然產生一個計策:據網上很多人說,確實是拿不下來的,如果硬拿,會造成下顎受傷。不如…嘿嘿,她笑了兩聲。

  「可能噢,我也沒有試過,不如,你試試?」

  克知非看了她一眼,含著笑意:「歡歡好像對這事很感興趣?」

  允歡歡一臉的賊笑:「這也是科學研究嘛。」

  克知非瞭然的樣子:「歡歡,不如我們打個賭?」

  「賭什麼?」

  「我要是能把這燈泡拿出來,你也得同意讓我拿你做一遍。不過,放什麼我來決定。」

  允歡歡想了想:「我不拿,得你拿。」

  克知非笑:「可以,夫人即便想拿,恐怕也不行。」

  允歡歡沒懂他那一臉的笑是從哪裡來的,仔細想一遍,沒想出什麼疏漏。難道他能自己拿出來、我卻拿不出來?再一想,怕什麼?

  只要他能拿出來,我也一定也能拿出來。

  這帖子她看了好多遍了,她也真的好奇燈泡放進嘴裡,到底拿不拿的出來。

  她點點頭:「我同意了。」

  克知非揚眉:「不准反悔?」

  允歡歡豪氣干云:「我向來說話算話。」

  「夫人不後悔就好。」克知非出去了,一會兒,拎了個東西回來。

  允歡歡的眼睛都直了。

  她立刻跳起來:「不是這種燈泡!」

  「帖子上沒說是哪種燈泡。」

  允歡歡是絕不肯認輸的,她轉一轉眼睛:「這是燈管,不是燈泡。」

  克知非的笑意頗濃:「夫人非要燈泡?」

  好像不大對?

  「要燈泡!」她凶巴巴的。

  「換成燈泡就好,對不對?」

  第六感又開始警報,仔細想了三遍,好像沒什麼不對。

  「要燈泡,這個不算!」

  「好,我換成燈泡,這次夫人可不能耍賴了。」克知非臉上的笑意更濃了。

  他把白熾燈扔到一邊,從兜裡掏出一枚燈泡,「夫人看好了。」他放入口裡,然後迅速吐了出來,「夫人輸了。」

  允歡歡大叫,「你搗鬼,這麼點兒個小燈泡,誰不能?」燈泡太小了,是那種裝飾用的燈泡。

  「帖子上本也沒有說多大的燈泡?」

  「可是…」

  「剛才我也問過了夫人,是不是換成燈泡就好,夫人也沒有說什麼,條件是你設定的,如今輸了,也不能耍賴。」

  「你……」

  「夫人還記得賭輸了會怎麼樣嗎?」他已經攬上了她的腰。

  記得,當然記得,她伸手:「有什麼了不起,燈泡拿來。」

  克知非朗聲笑:「誰說我要放燈泡了?」他促狹地倚著她的耳朵說:「放燈泡是很不人道的。」

  說完,他手上一用力,一翻身:「這一天我等得度日如年,真是很久了。」

  允歡歡終於明白,他要「放」什麼了。

  「不行,」她推了他一下。「沒說可以這樣的。」

  「一樣的,都是放進去再拿出來,夫人放心,我也不會一直在裡面的。」

  允歡歡的臉紅了,溫燙燙的,渾身就開始發起了軟。

  於是,歡歡就輸了,輸了,輸了……

  這一輸,哪一天晚上都沒有贏過。

  杯具,難道當小羔羊,就只有被吃掉的份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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