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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達發今年五十多歲,一共跟隨過三代皇帝。
他是趙御辰親自任命的御前大總管,在皇宮大院之內,也算得上是他的心腹之一。
李達發得知自己服侍過的前主子眼楮恢復了清明,自是打心底為他感到開心高興。
「說說吧,好端端的,這孩子為何會突然染了風寒?」
「回稟聖帝,萬歲爺終日操勞國事,憂心百姓疾苦,每天晚睡早起,再加上前些日子天氣始終不好,萬歲爺不小心沾染寒氣,傷了龍體,這讓老奴等人也是萬分憂心。」
趙御辰聞言眉頭一皺,「風寒並非是什麼了不得的大病,為何他服了兩天的湯藥,卻不見半點成效?」
最後一句話帶著明顯的質問語氣,這可真把李達發嚇得不輕,急忙跪倒在地,口稱老奴有罪。
做為皇宮內院中服侍過三任帝王的御前大總管,李達發這點眼色還是有的。
聖帝一進宮門就對皇上擺出嚴父的架式,這擺明了是要在小皇上面前立威。
趙御辰則回了對方一個冰冷的眼神,語氣不善道︰「不知李總管何罪之有?」
跪在地上的李達發偷偷抹了抹額角的薄汗,小心翼翼道︰「是老奴照顧不周,讓萬歲爺身受病痛之苦。」
「當日我退位之時,親手將皇帝交給你們來照顧,就是因為我相信你們一個個都是忠心的奴才,定會盡心竭力將皇帝照顧得安枕無憂。沒想到我所托非人,你們這些沒用的奴才不但害皇帝身染風寒,甚至服藥幾日都不見任何成效。既然你們如此輕忽主子的身體健康,想必你們也不必留在這裡繼續當差了。」
「聖帝恕罪……」
李達發一頭跪倒在地正要請罪,久未吭聲的趙睿突然起身跪在床上道︰「父皇,不關大總管的事,請您不要責罰旁人。」
旁邊不明所以的白卿卿也沒想到事情竟會發展到這樣的地步,最讓她心疼的就是小皇帝,年紀小小,身體虛弱,卻還要跪在床上哀求父親對那些下人網開一面。
要不是害怕她身份暴露,她早就一頭衝過去,將那可憐兮兮的小皇帝摟在懷裡安慰了。
趙御辰偷偷看了白卿卿一眼,見她看趙睿的眼神那般灼熱,心頭不由得浮現一個絕妙的想法。
「既然不關李達發的事,你倒是說說,你的病為什麼一直不見好轉?」
趙睿被父皇看得有些心虛,猶豫了好半晌,才小聲道︰「是兒臣為了見父皇一面,才在生病了之後,故意不喝藥,拖著自己的病,引父皇回宮見兒臣一面。」
趙睿之所以這麼做,還不是因為思父心切。
他自幼便失去娘親,唯一讓他產生依賴的只有趙御辰這個父親。
可是太傅在傳授他治國之道的時候,不只一次對他說,想在皇家這樣的地方尋求親情並不現實。
做為上位者,他首先要學會的是如何治理大燕的天下,至於親情、友情、愛情,那些不過是浮雲而已。
這些道理趙睿雖然都懂,可他就是控制不住對父皇的想念。
記得很小很小的時候,父皇還是很疼愛他的,不僅會耐心教他如何成為一個合格的君王,也會在他遇到困難時,給他講解一些人生的大道理。
從他有記憶的時候,就知道父皇雙眼失明。
他年紀雖小,卻是時刻記掛著有朝一日,定要為父皇尋到神醫,治好父皇的眼楮,讓他重見光明。
可是在他被扶持到皇位上之後,父皇便搬出皇宮,從此入住墨園,害他一年到頭也見不到父皇幾面。
他雖然是大燕國的第七代君主,卻也像天底下所有的孩子一樣,渴望父母的疼愛,渴望被自己的親人所關心。
直到從秦老丞相口中得知父皇失明多年的雙眼重見了光明,他內心雀躍,恨不能立刻飛去墨園,讓父皇親眼看看他這個兒子長成了什麼模樣。
結果李總管說,父皇那邊派人傳來口訊,沒得到允許,不准他隨意出宮。
趙睿急得不行,這才想到用生病的方式引誘父皇進宮探望。
這話一說出口,不但李達發等人震驚,就連白卿卿也沒想到,她的寶貝兒子為了見他父親一面,居然使出這樣的苦肉計。
想到這裡,她無比哀怨地瞪了趙御辰一眼,彷彿在責怪他對兒子漠不關心。
趙御辰也被兒子給出的答案嚇了一跳。
明昊的確是提過睿兒希望能得到他的批准,去墨園探望他,只是那時他因為眼疾,外加每次聽到睿兒的聲音,都會想起過世的妻子,所以打從心裡他對這個兒子有著本能的抗拒。
這些年,他故意冷落兒子,卻並非全然不關心,他只是害怕,怕睿兒問起他的母親,他會不知該如何說出口。
這世上,他最不想辜負的有兩個人,一個是他的妻子,一個就是他的兒子。偏偏這兩個人因為他,全都過得不幸福。
想到這裡,趙御辰走上前,將面色虛弱的趙睿攬進自己的懷裡,語帶歉意道︰「你這傻孩子,想見父皇,又何必使出這樣的手段?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你這樣作踐自己,讓父皇於心何忍?」
趙睿哽咽道︰「兒臣一直以為父皇討厭我,迫不得已,才想出這個法子……」
「父皇不是討厭你,父皇只是……」趙御辰將小小的孩子緊緊摟在懷裡,「父皇只是不知該如何面對你。」
這是實話,趙睿或許聽不懂,白卿卿卻明白他話中的意思。
原來這些年,趙御辰過得的確不如意,甚至卑微到連自己的親生兒子也不知該如何面對。
如果說進宮之前她對他還存在幾分怨慰,此時看到他在兒子面前流露出無助和悲傷的神情,她的心彷彿也受到了感染。
一夕之間,過去那六年的恩恩怨怨,在這一刻,慢慢化為烏有,留下的,只是對命運的感歎,以及對人生的無奈。
白卿卿的心一向很軟,當趙御辰試探地問她,可不可以留在宮裡為趙睿診病時,她幾乎是想都沒想,便點頭同意。
對她來說,能和兒子朝夕相處,這可是她夢寐以求的願望,豈有不答應之理?既然她決定留下來照顧兒子,趙御辰自然不可能獨自回墨園。
趙睿得知父皇也會留下來陪伴自己,別提心裡有多快活了。
至於趙御辰,雖然留白卿卿住進宮裡是他親手設下的一個局,但他對自己的兒子卻是真真實實的生出了愧疚心理。
想起這些年他逃避世俗躲進墨園,對兒子來說,他確實是一個不合格的父親。
到底是自己的親生兒子,前六年沒看到他的成長,如今眼看著兒子從當年那個小小軟軟的嬰兒,長成粉雕玉琢的男孩,他心底自然是開心的。
最讓他欣慰的就是,兒子生得像他與蘇若晴,俊俏討喜的小臉讓他怎麼看怎麼喜歡。
至於白卿卿,他目前沒辦法直接告訴對方兒子和她之間的關係。
按常理來說,白卿卿只是一介草民,見了皇上自然要行跪拜大禮。
但趙御辰不可能讓她這當娘的給兒子下跪,所以回宮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高調宣佈,她是他趙家的恩人,在宮裡居住的日子裡,她有權力不向任何人跪拜行禮。
這不僅僅是對白卿卿的尊重,也是聖帝對她的一種肯定。
當然,有心人自然一眼就看出聖帝對她的與眾不同。
連聖帝都要禮遇三分的女人,想必不久的將來,聖帝身邊那空置多年的位置,也要有人來坐了。
事後,白卿卿試探著向趙御辰打聽趙睿的情況。
對於這種皇家秘史,換做旁人,趙御辰肯定不會有興趣說,但他心底確定白卿卿就是蘇若晴,所以很是認真的告訴她,趙睿會活著,是因為當年他受奸人蒙蔽
時,雖然生氣亡妻對他的背叛,卻並沒有真的下狠手殺害那無辜的孩子。
之所以會騙蘇若晴兒子被他賜死了,也是怒極之時撒下的一個彌天大謊。
對此,白卿卿有一種想要暴打趙御辰一頓的衝動。如果當年不是他騙她兒子已經死了,她也不會在傷心之下,了卻了自己的人生。
當然,現在說什麼都晚了,此時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盡可能的陪在兒子身邊,來彌補他缺失多年的母愛。
趙御辰此番回宮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怡太妃的耳朵裡。
怡太妃,全名柳香怡,是趙御辰當年還是太子的時候,納進太子府的側妃之一。
提起趙御辰在位期間的後宮狀況,只能用四個字來形容,就是人口單薄。
當時還是太子的他,對圍繞在自己身邊的那些鶯鶯燕燕並無太多好感。
可以說,當今世上,能讓他動了凡心的女人,從頭到尾,只有蘇若晴一個。當年他強行將弟弟未過門的媳婦納為己有,曾遭英宗皇帝和孝禎皇后的嚴厲責罵,可他天生就是我行我素的性子,他想做的事情,如果做不到,便誓不甘休。
在他迎娶蘇若晴進門的時候,曾大肆揚言,此生此世,有資格陪在他趙御辰身邊與他共度一生的女人,只有蘇若晴一個。
道樣的誓言對皇家來說,是反骨的、不被接受的。甚至是大逆不道的。
英宗皇帝被兒子我行我素的行為氣得龍顏大怒,最後,兩父子私下妥協,他迎娶蘇若晴為太子妃可以,但有朝一日他登基為帝的時候,後宮絕對不能空虛。
大燕國後宮將來若只有一個女人存在,這件事傳揚出去,還不笑掉天下人大牙?
趙御辰雖然是滿心的不樂意,但為了能順利將蘇若晴娶進家門,只能妥協父親的決定,在正式納蘇若晴為太子妃的時候,順便將禮部侍郎和工部尚書的千金也一併迎進太子府。
在他正式登基為帝之時,蘇若晴被冊封為皇后,而禮部侍郎家的三小姐陳月蓉,和工部尚書家的大小姐柳香怡,則分別被冊封為蓉貴妃和怡貴妃。
兩位貴妃娘娘本以為後宮妃嬪稀埂,少了與她們爭寵的女人,便可以趁機多摘幾顆龍種,日後留作上位之用。
沒想到趙御辰這男人格外專情,他除了正宮娘娘蘇若晴之外,其他兩位貴妃的宮殿根本連進都不進,就連六年前皇后死後亦是如此。
多年的冷落,使得心胸狹窄的蓉貴妃身體每況愈下,幾年前,她不幸染病,一命嗚呼。
至此,大燕國偌大的後宮之中,柳香怡便成了真正的女主人。
可惜,她這個女主人當得實在是太過窩囊,不但沒有妃嬪美妾讓她欺負,就連她的夫君一年到頭也難得見上一面。
自從趙御辰退位之後,她這個昔日的怡貴妃,也順理成章坐上了太妃的位置。眼下她聽著下人來報,說聖帝回宮,昨天夜裡正式入住昭陽宮。
聞得此訊,她忙不迭讓宮女伺候她梳洗打扮,直到銅鏡中出現一個美麗妖嬈,花枝招展的倩影,她才帶著雀躍的心情來昭陽宮給聖帝請安。
要不是柳香怡的突然出現,趙御辰幾乎快要忘了後宮裡還住著這麼一號人物。
「恭賀聖帝,臣妾聽聞聖帝的眼疾已經不藥而癒,心中甚是開懷。不知聖帝這次回宮,會在宮裡留上多久?」
不得不說,柳香怡能在後宮裡屹立不倒,的確是有幾分本事的。
她懂得禮讓、懂得分寸,也懂得揣摩趙御辰的心思。
只是對趙御辰來說,任何人都是打擾他和白卿卿單獨相處的第三者,就算柳香怡表現得再怎麼得體,他此時也覺得對方是個非常礙眼的存在。
最讓他不痛快的就是,坐在不遠處喝茶的白卿卿,嘴角噙著幾分冷笑,擺出一臉看熱鬧的樣子。
那一刻,他心中忍不住生出一絲報復的想法,便笑著對柳香怡︰「愛妃此言差矣,我的眼疾並非不藥而癒,失明六年,今日之所以能重見光明,要感謝的不僅僅是秦相,還有聖手醫仙的徒弟,白卿卿白姑娘。」
柳香怡這才發現大殿裡還有第二個人存在。
她早就從小太監口中聽說,聖帝此番回宮,身邊帶了一個據說醫術很高明的大夫。
在她的印象裡,所謂的大夫,應該都像太醫院裡的那些老頭子般,蓄著鬍鬚,頭髮花白。
可是聖帝如今鄭重介紹給她的姑娘,年紀不大,容貌秀麗,就算穿著打扮看似普通,但那一張小臉卻絕對有本事令正常男人為之傾倒。
那一刻,柳香怡的心底頓時生出了幾分防備之意,但礙於聖帝在場,她只能強顏歡笑道︰「沒想到白姑娘小小年紀,醫術居然如此了得。」
面對柳香怡那滿臉虛偽的笑容,白卿卿只是象徵性地跟對方點了點頭,算是回禮。
不能怪她表現得這樣淡漠,實在是因為她對柳香恰這個人沒有半分好感。
即使時間過去了整整六年,她依舊忘不了上一世臨死之前所發生過的那些事。
當時趙御辰懷疑趙睿是她和趙御庭私通所生下的孽種,柳香怡便唯恐天下不亂的出言指責,說她和趙御庭在很多次皇家宴會上眉來眼去,勾勾搭搭。
她不是傻瓜,早就看出柳香怡對她心懷不滿,嫉妒她奪得帝王專寵,所以才在趙睿身份遭到質疑時,無所不用其極的對她落井下石。
有了上一世並不美好的回憶,一向嫉惡如仇的白卿卿,實在沒辦法對柳香怡心存好感。
想到此處,她突然起身,冷著面孔對趙御辰道︰「既然七爺忙著和妃嬪團聚,我這個外人也不好留在此處多做打擾。兩位先聊,我去鳴和宮探望一下皇上的病情可有好轉。」說罷,不再理會旁人的目光,直接起身,扭頭就走。
那囂張狂肆的態度,擺明了是沒把柳香怡放在眼裡。
眼看著那個鄉下小村姑甩都不甩自己一眼就這麼扭頭離去,讓柳香怡很是惱怒。
「聖帝,這白姑娘好大的脾氣啊,她沒把臣妾當回事也就罷了,沒想到竟連聖帝也同樣不放在眼中。」
如此明顯的挑撥,趙御辰不可能聽不出來。
不過,他此時的心情非常不錯。他敢確定,白卿卿在看到柳香怡後之所以會發這麼大的脾氣,肯定是吃醋嫉妒了。
「聖帝……」
柳香怡還想繼續挑撥,就見趙御辰沉下俊顏,不客氣地回了一句,「怡太妃,你只要稍微打聽一下就應該知道,被我當成救命恩人一樣來看待的白姑娘,如今在皇宮中的地位,是連皇上都要禮遇三分的神醫。既然她被冠了一個「神」字,就說明她有囂張狂傲的本錢,至於她為什麼會看你不順眼,你不如從自身找原因,她怎麼就沒看別人不順眼呢?」
柳香怡沒想到趙御辰竟會將話說到這種地步,就算他從頭到尾都沒喜歡過自己,可對他來說,她卻是他的妃子,他名正言順的女人。
如今他卻為了一個不知是什麼來頭的丫頭如此侮辱她,這讓她如何能輕易嚥下這口氣?
「聖帝,正所謂國有國法,家有家規,那白卿卿只是一介草民……」
「怡太妃,你來昭陽宮,究竟所為何事?」
柳香怡沒想到他會突然轉換話題,她不敢怠慢,討好地答道︰「臣妾聽聞聖帝回宮,所以前來給聖帝請安。」
「那麼你可知皇帝生病的事?」
「呃……自然是知道的。」
「既然知道,為何我回宮之時,並沒有在鳴和宮看到你的身影?」
「這……」
柳香怡滿心滿腦關心的都是趙御辰的消息,至於那個和她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的小皇帝,她根本連問都懶得問。
這天底下沒有一個女人會大度到對別的女人給自己丈夫生下的孩子有好感的。就算趙睿是當今天子那又如何,一旦她得到機會懷上聖帝的骨肉,趙睿就會成為一步死棋,徹底在這個世上消失。
當然,這番話她自然不敢當著趙御辰的面說出口。
所以面對他的責問,她只能小心賠不是,說自己沒盡到做母妃的責任,連小皇帝生病了都沒能及時關心撫慰。
但她在心底則將趙睿罵了個半死,那死小孩表面看著溫吞無害,卻是個不好招惹的小陰謀家。
她也曾想過從趙睿身上下手,討好對方,再利用他接近聖帝。
結果趙睿每次面對她的刻意討好,都會擺出一副拒她於千里之外的死人樣子。以至於她對那個小賤種越來越沒好感,也更加堅定看有朝一日,她一定要從聖上偷種的決心。
這時,明昊的身影突然出現在殿外,他輕聲喚了一句,「七爺……」
趙御辰和明昊在一起多年,自然看得出他這是有話想對自己說,於是抬手打發了柳香怡和殿內的太監及宮女。
明昊這才壓低聲音道︰「七爺,鳳陽那邊似乎出了狀況,鳳陽王不見了。」趙御辰眉頭一皺,「可探查到他的下落?」
明昊面色凝重地搖了搖頭,「屬下已經派人四處尋找他的消息,尚未有結果。」
「哼!看來這不安分的傢伙,在鳳陽困了那麼多年,終於要開始行動了嗎?」他說完,又抬頭對明昊道︰「多加留意點,老九那傢伙精明著呢,他既然能在咱們眼皮子底下消失,自然是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七爺放心,大局都在我們的掌控之下,不會出大亂子的。」
「嗯,繼續追查老九的蹤跡,說不定,他已經進了京城了。」
「是!」
與此同時,來到鳴和宮的白卿卿,早將滿腔心思全都放到了小皇帝趙睿的身上。
對於這失而復得的兒子,她心底真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苦滋味。
既想在短時間內得到兒子對自己的認同,又怕過於衝動會把兒子嚇著。
對世人來說,蘇若晴已經是個死人,沒人會相信魂魄重生這種事,她也沒辦法對兒子說,她就是他的親生母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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