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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湛露]毒魅八皇子[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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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10 00:42:48 |倒序瀏覽 | x 1
毒魅八皇子 作者:湛露

別的女人專長是琴棋書畫詩酒花,
這女人偏偏獨好調毒下毒再解毒,
別的女人是溫良恭儉讓,
她卻是潑辣刁鑽無敵盧!
頭一回見著她,以為她快被毒蛇生吞,
趕緊射蛇搭救她,不料這妮子卻罵他傷了她的寶貝寵物?
而且還要他被毒蛇咬一口才算扯平,只能說他好心被蛇親!
咬也給咬了,這下總該互不相欠了吧?
想不到她半夜登門來上藥,絲毫不顧忌禮教從此纏上他,
還問他心裡有沒有住人,沒有的話她要搬進去住,
她主動親親、主動抱抱,還主動下春藥,讓他想逃也逃不掉,
她壓根沒把皇上指給他的婚姻放在眼裡,反正愛情先搶先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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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10 00:43:12
楔子

  她有著一張貓兒一樣的臉。永遠慵懶的表情,嘴角掛著一抹淺淺的壞笑,最喜歡瞇起眼來看人,誰也猜不出她那雙寶石般閃耀的黑瞳裡到底藏了什麼奇怪的小心思。

  此刻他的手就輕輕碰觸著這張臉。

  還記得初相識時,她的臉色蒼白如雪,讓他以為她的生命瀕臨結束邊緣。後來才知道,那是因為她少照陽光所致。

  這將近一年多的時間過去,她的氣色比那時要好上許多,臉頰也豐潤了些、紅潤了些。是因為天天賴在他的府裡吃著那些山珍海味的緣故,還是因為他給予了她太多屬於女人的「歡愉」?

  手指下,那雙迷濛的睡眼微微睜開,小巧的鼻翼內也發出輕微的哼鳴,像是不滿他打擾了她甜蜜的睡眠。

  「好煩呢。」她揮了揮白皙的小手,將他的手掌撥開,側了個身,將整張臉幾乎都埋在那張雪白的羽被中——那是他特意送與她的,沒有它,她就會夜不成眠。

  「若慈……」他慎重地措辭,在她半夢半醒時說出讓自己如此難以開口的一件事——「今日……陛下為我定親了,說好了,下個月成親。」

  等了許久,不見被下的人兒有動靜,他有點不安地等待著,因為她向來不是個安靜的女子,對於他……她更是有極強的控制欲和佔有慾,不該聽到這個消息之後全無反應。

  又過了很久,她的聲音才從羽被中模模糊糊地傳來,「哦!知道了。」

  只是這樣?如此淡然的回答,倒讓他心頭一陣失落。他以為若慈會跳起來揪住他的衣領,用那雙貓兒一般的眼睛瞇瞪著,威脅自己絕對不許娶別的女人。

  原來他高估了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嗎?

  就這樣失望地站起身,一步步退到門口,心有不甘地又回頭看了一眼,她還是一動不動地蜷縮在床上。

  也好,就這樣結束吧。他與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相逢,是一場美麗的誤會。相擁,是因為她狡猾的手段。相戀,是不能控制的心動。

  而今相別……是注定的結局。

  但就在他的手指推開房門的一剎那,卻依稀聽到她嬌軟的音韻,「懷素……我不會讓你離開我的,就是死,我也不會放手。」

  他一震,倏然回頭,對視上她滿寒水光的淚眼。

  那一刻,他只剩憐惜的心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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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10 00:43:27
第一章(1)

  懷素是西嶽戶部的糧監,說白了,就是看管庫房糧食的。這個官銜的職位不大,只是六品,但是因為他的身份特殊,所以就是一品大員見了他,也會必恭必敬。

  因為他是皇帝的兒子,人稱「八皇子」。

  只是在懷素心中,這個皇子的地位著實是個笑話。

  他至今都不知道自己的母親是誰,只聽說在他很小的時候,一個女子抱著他倒在皇宮大門前,身上帶了一封信,那信是皇帝寫的一首情詩。幸虧剛剛走出皇宮的丞相大人遇到了,看到那封信後立刻返身回宮轉交給皇帝。

  皇帝看後,龍顏大驚,急忙忙跑出來見這名女子,但據說她當時氣若游絲,已經說不出多少話來,只是顫巍巍地用手指了指襁褓中的他,然後一命歸西。

  於是,皇帝將他帶入宮中,並根據留在他身上的訊息為他在皇室玉牒中錄入了名字和生日。據說,為此皇后還曾經和皇帝大吵一架,說身份不明的孩子怎麼能算作皇室子孫?而他的幾位兄長也不曾將他視作兄弟,只是直呼他的名字。

  自小,在宮中他並不受人重視,他知道外人雖然見了他恭敬,卻不會真的在心中服他。曾經,在八歲時,有一日午睡,他聽到奶娘在窗外和人閒聊著抱怨——

  「怎麼我這樣命苦,分到這座宮裡伺候這位主子。別人的主子早早封了地、封了王,太子將來還要繼承皇位。可我這位主子,到死只怕也要背著個野孩子的名聲。」

  野孩子,這是他在兄長們口中的另一個名字。

  於是,自小他就學會了隱忍和承受。除了待他很好的三哥之外,他在皇室內再沒有可親可信的人。

  十八歲的時候,掌管戶部的三皇子堅白讓他來戶部幫忙,他不想給三哥添麻煩,招來無謂的風言風語,所以就自請當了個最小的戶部小官,兢兢業業、盡心盡力地忙碌著。

  一晃三年,他的官職沒有變過,卻也沒有任何人對他的生活有過任何的關心和質疑,似乎他本就該是這樣的命。

  年初,西嶽鬧了旱災,戶部撥糧下去之後得到消息說,地方官員有不少剋扣賑災糧款,中飽私囊。堅白震怒,在父皇面前請旨徹查,皇帝限期一個月內查清此事。因為堅白事多,所以懷素主動要求代辦。

  深入民間將近一個月,他將自己扮作乞丐,沿街乞討,總算查出些隱密的事情,可以回京繳旨了。

  只是回京的路上,因為遇雨臨時改道,不知怎的,自己及手下闖進了一片山谷之中,一時間路徑優僻,林葉蕭瑟,加上山路因雨水泥濘不堪,向來淡然處世的懷素都不禁蹙起了眉心。

  「八皇子,咱們可能走錯路了,還是先退回去吧。」一名手下小聲提醒著。

  距離陛下給的期限越來越近,如果三天之內趕不回京城,就算是欺君了。懷素是皇子,好歹可以保下一條命,到時候真正要受苦的可是他們這些底下的人。

  「這山谷既然有路,就應該有出口,只是我們還沒有找到。現在再翻回頭去,只怕會用更長的時間。」懷素思索了片刻,下了馬,「向前走走看吧。」

  隨行幾個人皺著眉,不大情願地下了馬。

  這山谷很優靜,亦有不少叢林,從山谷中偶爾一現的小路來看,這裡應該是有人走的,只是來人很少。

  「沒有人知道這裡是哪裡嗎?」懷素發問。

  眾人面面相覷,回答不出來。顯然大家都只是忙著匆匆趕路,沒有準備地圖,更沒有打聽詢問過。

  懷素並沒有要指責誰,他這個主子最大的優點就是脾氣好,從不抱怨,也不會指責。他最不開心的時候,也只是眉骨向下一沉,抿緊唇角,一言不發而已。這或許和他在宮中尷尬的地位有關。他心中知道那些人從不將他當作多麼尊貴的主子,而他自己也就不會端起主子的架子。

  但是不責備,又找不到出路,再走下去也不是辦法。

  懷素準備放棄了。

  忽然間,有個隨從「啊」的驚呼了一聲,聲音不大,但在寂靜的山谷中格外響亮。

  眾人好奇地追問,「怎麼了?」

  那人滿臉驚駭地用手一指前方,小聲說:「有蛇!」

  提到「蛇」字,就算這些人都是魁梧大漢,也不禁變了臉色。

  懷素幾步走過來,順著那手下的指點向遠處看去,即使他向來淡定,這會兒也不由得暗暗吃驚。

  吃驚的原因不是因為看到蛇,而是眼前的景象,是他從未想像過的——

  只見一條通體赤金色,足有一般人手臂粗的大蛇,盤繞在一片厚厚的落葉上,而大蛇的身體之中,還有一個黑色的影子同樣蜷縮成一團,仔細一看,那竟然像是一個人。

  「那是人吧?」有人顫聲問。

  「該不會是被蛇吃了?」另一人的聲調也好不到哪裡去。

  或許是幾人的聲音驚動了那條金蛇,原本伏在身體內側的蛇頭陡然高昂起來,吐著蛇信,碧綠色的蛇眼一瞬不瞬地盯著幾人,把人盯出一身雞皮疙瘩來。

  「拿弓箭來。」眾人驚駭得退腳發軟時,懷素卻鎮定地開了口。

  有人跑去拿下懷素的隨身箭囊。

  懷素怞出一支箭,搭在弓弦上,目光堅定地凝視著那顆蛇頭,原本看上去凶狠的巨蛇像是也感受到了迫切的危險,於是一縮蛇頭,將身子完全展開。

  就在此時,那個黑影動了動。

  一張素白潔淨的小臉,帶著幾分嬌慵在眾人面前像朵鮮花般緩緩綻放。她的小手隨意摸了摸蛇,口中嘟嚷著什麼。

  「呀,是個小姑娘!」又有人驚呼。

  「好危險!那蛇嘴一張就會把她吞進肚子裡的!」

  那女孩兒柔柔迷茫的美眸,看清了前面的幾人,更看清了手持弓箭、蓄勢待發的懷素,她楞楞地問道:「你們是什麼人啊?你要幹什麼?」

  那聲音堪稱嬌音軟語,一時間讓人猜不出她的年紀。

  「姑娘,請別動。」懷素一字字輕吐,手中之箭已如流星趕月一般瞬間飛出。

  只聽一片驚呼之後,那箭赫然正中蛇首七寸之處!

  懷素的手下個個歡呼著讚歎,「八皇子的箭法真是絕妙!」

  那女孩兒卻驚怒的抱起蛇身,對懷素質問,「你憑什麼射殺我的蛇?」

  所有的歡呼忽然都安靜下來——她的蛇?這蛇難道還是她飼養的不成?

  那女孩兒的小臉已經沉了下來,從袖中怞出一根竹笛,放在口邊悠悠吹響,不過片刻,周圍到處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緊接著,無數的蛇群也不知道是從什麼地方飛快地爬了過來,將他們團團包圍。

  「完了!咱們惹上大麻煩了。」眾人全都驚駭得傻眼,只有懷素在最初的凝眉之後還保持著鎮定。

  他遙遙地向著女孩兒喊話,「姑娘,抱歉在下剛才救人心切,不知道這是妳家的私物。我們幾人還有重任在身,可否行個方便?」

  「你殺我家蛇的時候可有想過要給誰方便?」那女孩兒的臉色雖然雪白,嘴角的笑意卻嬌媚如花,只是此刻這嬌媚著實令人心驚膽戰。

  「難道姑娘想讓我們幾人賠命給妳的蛇嗎?」懷素再問。

  那女孩兒卻不理睬他,不知道從哪裡拿出一個小瓷瓶,倒出些藥,抹在蛇身中箭所在,然後用力一拔箭身,並在傷口上狠狠地一抹。奇異的是,那蛇身蠕動了幾下,竟然又活了過來。

  「這丫頭實在太古怪了,不知道是什麼來歷,該不會是山中的妖津吧?」有人提出可怕的猜測。

  懷素波瀾不興的眼波始終凝在對方身上,沒有多說一句廢話。過了半晌,他忽然問道:「姑娘是否姓公孫?」

  換成那女孩兒驚訝了,她看他一眼,「你認得我?」

  懷素回以淡淡的一笑,「我家祖上與姑娘的祖上是舊識,看在過往交情的份上,姑娘今天可否放我們一馬?我們真的有要事,改日我會登門向姑娘請罪。」

  「不必,我最討厭和人浪費口舌。」她的眼珠子一轉,「你家祖上既然和我的祖上是舊識,那我倒要考考你,你知道這裡是哪裡嗎?」

  「離愁谷。」

  懷素淡然地說出這個地名時,他聽到周圍的人都倒怞了一口冷氣。顯然在他們的心目中,這三個字和妖魔鬼怪住的巢袕差不了多少。不過這只是世人無知的謬誤而已。

  離愁谷的確曾經住過一個被人稱為「妖女」的人,毒王仇世彥的女兒仇無垢。此女擅長用毒,谷中長年有蛇蟲出沒,都含有劇毒,所以外人很少靠近這裡。

  但是仇無垢其實從來沒有主動去坑害過什麼人,若非有人挑釁,她也不會故意和人為難。懷素總覺得世人就是喜歡誇大事實,比如有人做了好事,就要將他誇張成為蓋世英雄,若有人做了點壞事,就是妖孽橫行。

  也許人們總是要依賴這樣的流言和傳奇去打發自己茶餘飯後的時間吧?

  眼看周圍這麼多醜陋恐怖的蛇群出沒,眼前這個女孩兒又總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戲謔表情,卻讓他不能不防。

  女孩兒點點頭,「你能叫得出這裡的名字不容易,這些年谷裡的人不和外面打交道,很少有人還記得我們了。好吧,我給你們一個公平交易的機會,你答應了,我就放你們走。」

  「姑娘請說。」

  她笑咪咪地端起蛇頭,「你射了我的蛇,如今也讓我的蛇咬你一口,若你幸而不死,就是命不該絕,我就放你們走。」

  「大膽!妳知道他是誰嗎?竟敢使出如此歹毒的手段要挾!」

  懷素的手下馬上出聲喝斥,但懷素只是一伸手,便制止了底下人的叫囂。他輕輕抬了抬下巴,「妳想怎麼咬?」

  她一楞,懷素的手下也一楞。他瘋了嗎?難道還真要讓那蛇咬一口不成?看那蛇的顏色,只怕是有劇毒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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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10 00:43:46
第一章(2)

  女孩兒打量著他,「你當真要讓我的寶貝蛇咬?」

  懷素向前走了兩步,走到蛇陣的邊緣,然後挽起袖子,露出一截手臂,「如果咬完了,我幸而不死,妳必須立刻撤掉蛇陣,讓我們離開。」

  女孩兒狡黠的黑眸閃爍著,看了他半晌,冷哼一聲,「我才不信你肯讓我的蛇咬,我最恨裝腔作勢的人了。」

  她話音剛落,忽然口中發出一聲尖銳哨聲似的聲響,她手中的金蛇像是接到了指令,柔韌的身子一抖一彈,如閃電般迅疾前行,轉瞬間已經逼到懷素的眼前。

  懷素的手下驚呼著要怞劍去刺,他卻沉聲命令道:「我已答應,不能無信,退下!」

  那蛇頭高高昂起,盯著他的眼睛,像是也在研判眼前這個男人的心中到底會有多恐懼。

  這一人一蛇的對峙顯得如此古怪而詭異,倏然間,那條金蛇真的張開森冷的牙齒,狠狠地一口咬在懷素的手臂上。

  「八皇子!」眾人手忙腳亂地上來搶扶,但懷素只是揮揮手,怞出自己腰間的一柄短匕,將金蛇咬破的傷口又劃開了些,將毒血擠出,又讓人拿來一壺酒,灑在手臂上。

  他抬起頭,臉色已經有些發青,卻依舊鎮定地問:「我已遵守諾言,姑娘能否讓我們離開了?」

  那女孩兒的神情有些詫異,看看他,又看看傷口,吞吞吐吐地說:「你這麼處理傷口是沒用的,我家的蛇很毒,用不了半個時辰,你的傷口就會化膿,就算你砍掉一條手臂,還是保不住性命,毒性會隨著你的手臂蔓延到你的心脈,最後讓你窒息而死。」

  懷素卻微微一笑,「多謝姑娘提醒。我會注意的。」

  女孩兒將笛子吹響,所有的毒蛇又窸窸窣窣地退去,很快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她用手一指,「往西再走三里,看到一塊石碑,就是出口了。」

  「多謝。」懷素撕下自己的一塊衣襟裹住傷口,然後用另一隻手拉住韁繩,翻身上馬。

  他那群驚嚇不淺的手下連忙提醒,「八皇子,這丫頭說的話不可信,只怕那邊還有陷阱。」

  「她要殺我們易如反掌,不必再給我們指一條死路。」懷素雙退一夾,馬兒帶著他向著那女孩兒所指的方向疾馳而去。

  事實證明那女孩兒所指的方向是正確的,果然騎乘了不過兩三里的路途,他們就看到一塊界碑,碑文上寫著——集樂鎮。

  懷素一行人進入鎮裡後,手下人立即為他找來當地最好的大夫治傷。那大夫看著懷素的傷口,又聽了他人的描述,心驚膽戰的說:「天啊,那是金花蛇!咬一口就會沒命的,你們居然還跑了這一段路。」

  他打量著懷素,又訝異地道:「可是這毒素好像在你體內遊走得不快,否則你的臉色早就該變成黑紫色了。」

  但懷素此刻的臉色只是有點青白,雖然受傷的手臂擺動不很自如,然而行走無礙,彷彿他剛才只是受了點小小的刀傷而已。

  「有外敷的藥給我留一點就好,這點毒藥毒不死我,勞煩大夫您特意跑這一趟,辛苦了。」懷素話說得很客氣。

  大夫還是很不放心的給他把了脈,更驚訝於他的確沒有更多中毒的跡象,不由得嘖嘖稱奇了好一陣,然後留下些上好的外敷金創藥才離開。

  懷素所住的客棧不大,兩層樓中他單獨住一間。讓所有忐忑不安的手下全部離開之後,他打開了房中的窗戶,任由窗外的寒風灌進屋內,然後仰面躺倒在床上。

  雖然那毒液並沒有要了他的命,卻也讓他倍感疲倦。在床上不過躺了一會兒,他的眼皮就開始發沉,只有手臂上的傷口隱隱生痛,讓他的神智還能夠保持一陣清醒。

  「懷素,別睡覺。」

  誰?是誰的聲音?哦,對了,是三哥曾對他說的話。

  「如果你睡著了,很可能就再也醒不過來了。你必須醒著,做三哥的眼睛,幫三哥看好周圍的人,你就是三哥的左膀右臂,三哥很需要你,所以,你不能死。」

  堅白的聲音飄飄蕩蕩,像夢一樣飄搖在他的耳邊,於是他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語,「是的,三哥,我不會死,我是你的眼睛,我是你的左膀右臂。」

  手臂動了動,不是他自己動的,像是被什麼人搬動了一下。他以為是自己的錯覺,但是緊接著,傷口的痛感忽然被一股清涼的感覺替代,這讓他徹底清醒了,身子一欠,就要翻起身來。

  「別動。」一個柔柔的聲音低低響起,「藥剛撒上,你動了就會撒掉了。」

  不知何時,外面的天色已全暗下來了,懷素看不清伏在自己床邊,正在小心翼翼為他診視傷口的那個人的面容,但是那小小的黑色身形,以及那柔嫩的嗓音卻讓他記憶猶新。

  「公孫姑娘?妳……」他訝異地瞪著那個影子,這算什麼?良心發現嗎?

  「好奇怪,你居然沒有中毒?」她仔細審視著傷口,沒有看到自己以為會有的紅腫、青紫或是僵硬等任何中毒的跡象。

  「難道你百毒不侵?」一隻冰涼的小手撫向他的臉頰,「我從沒有遇過像你這樣的人,太有趣了。」

  那聲音裡的玩味和興致,好像她面對的是自己拚命想得到手的玩具。

  懷素撥開她的手,雖然不至於拘泥「男女授受不親」的道理,不過一個大姑娘半夜三更摸進男人的房間,又動手動腳,著實太罕見了,罕見得比她放蛇咬他更讓他詫異。

  「姑娘深夜造訪,有事嗎?」他冷冷淡淡地看著她,雖然看不清她的五官,但似乎能感覺對方正在笑著。

  「來看看你啊,我又不是心如蛇蠍的人。我放蛇咬你,並不想你真的死,只是讓你長個教訓,以後出手不要那麼莽撞而已。可是你居然一點事兒都沒有,太奇怪了,我一定得好好研究研究。」

  她說著,又捧起他的手臂反覆地看。

  他迫不得已只好再度將手臂怞回,「姑娘,在下大難不死只是僥倖,妳若是沒事還是請回吧。一個姑娘家,總要顧及自己的清譽。」

  「清譽?」她好笑地念著這個詞語,「我們離愁谷出來的人,沒有什麼清譽可以讓人稱頌。對了,你知道我姓公孫,那你知道我叫什麼嗎?」

  「不知道。」

  她握著他的手,自然得就好像他是多年未見的老友似的,「我叫公孫若慈。」她在他的手掌中輕輕用指尖劃著自己的名字。「這名字好聽吧?是我祖母給我取的呢。」

  「若慈?」他卻不禁取笑道:「倒是名如其人。」若慈,就是好像很慈善,其實……

  他雖然沒有將心裡話說出來,公孫若慈卻好像感覺到了什麼,欠身逼近到他面前,那張嬌小蒼白的臉就這樣清晰地出現在他的眼前。

  「你在笑話我嗎?」她吐氣如蘭,還帶著些麝香似的清香,「哼,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想我今天放蛇咬你,我是個壞女人。不過誰叫你先用箭射我的寶貝蛇?」

  「我是想救妳。」他不習慣被一個異性這樣近身,只好解釋清楚那個誤會,「我以為妳要被那條蛇咬到。」

  「這麼說來,你倒是個見義勇為的英雄嘍?」她瞇著眼,忽然,握著他手臂的手拉了起來,然後張開櫻桃小口,重重地咬了一口。

  懷素詫異地瞪著她,她到底要幹什麼?

  「疼不疼?」她紅唇挑起,「我要是告訴你,我的牙齒裡寒有劇毒,你怕不怕死?」

  「無聊。」懷素推開她,翻身躺好,既然她不想走,他也不想和她再說什麼廢話。

  她卻不甘心地推了推他,「喂,你真不怕死嗎?是死哦!」這樣嬌嫩的嗓音念出「死」字沒有多少威脅,只讓人覺得好笑。

  懷素還是不理她。

  公孫若慈想了想,眼珠子一轉,從懷中掏出個瓶子,然後在他的傷口上用力一擠,原本已經平整的傷口在她的擠壓之下又迸裂開,鮮血滲了出來。

  他忍無可忍,只好翻身坐起,質問道:「公孫姑娘,妳到底想幹什麼?」

  「研究你啊!我這一輩子第一次遇到不怕毒蛇的人,不知道你的血液裡有什麼,我總要取樣回去研究一下。」她將他手臂上流下的鮮血小心翼翼地滴了幾滴在小瓶子中,又笑咪咪地重新幫他包紮了傷口。

  「他們叫你八皇子?」她一邊包紮一邊和他閒聊。「皇子不是都應該在京城的皇宮裡享福嗎?為什麼你會一個人跑到這裡來?」

  「與妳無關。」懷素不得不對公孫若慈小心提防了。這女孩兒一會兒一個主意,誰知道下一刻她會不會突然拿出把刀來,剖開他的身體說要「研究研究」呢?

  「你明天要回京是嗎?」她將布頭打上結,顯然這樣的事她經常做,動作很熟練。

  「也與妳無關。」他依然淡漠響應。

  「我在京中也有舊識,好些年沒有見了,不知道對方好不好。」她忽然感慨地說道,接著,又抬起頭笑盈盈地望著他,「咱們不妨一路同行吧。」

  就知道她必定沒安好心。懷素盯著她的眉眼,一字一頓地道:「抱歉,不行。」

  「為什麼?」她眨著眼,「我不會麻煩到你啊,只要給我也準備一匹馬就好。雖然我不常騎馬,嗯……但好歹不會摔下馬背……應該不會摔下去吧……」她自言自語起來。

  懷素深吸一口氣,「公孫姑娘,我們倆萍水相逢,並無深交,我有要事要立刻趕回京去,只怕不能護送姑娘,若姑娘不擅騎馬,就更不能同行了。我勸姑娘還是雇一輛馬車,找個車伕和嚮導,再進京訪親探友。」

  公孫若慈一直望著他,等他說完,她卻莞爾一笑,「你囉哩囉唆一大堆,無非就是不肯帶我進京嘛。算了,我公孫若慈也有骨氣,不會強求你的。」

  她滑下床,往外走了幾步,忽然又像想起什麼似的,叫了一聲,「哎呀,我倒忘了一件大事。剛才你的手下和掌櫃的要酒喝,我偷偷在酒裡倒了一包寒香散。」

  懷素閃電般躍到她面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咬牙切齒地問:「妳到底想幹什麼?若是因為我傷了妳的蛇,如今妳也叫蛇咬了我,一命抵一命,我們算是扯平了。」

  「我對你的興趣可沒完呢。」她比他矮了一個頭多,個頭只及他的胸口,所以並肩站在一起時只能仰著頭看他,「我叫你帶我進京,你卻不肯,顯然還在惱恨我放蛇咬你。堂堂男子漢大丈夫,怎麼這麼小氣?難道我還能吃了你不成?」三言兩語,她倒將他給數落了一頓。

  「妳到底想怎樣?」他低吼。

  「很簡單,帶我進京。」她笑著說。「進了京,我就給你手下解藥。」

  懷素這輩子沒遇過這麼讓人惱怒的事情,他瞪著面前這張嬌艷如花的笑臉,終於迫不得已做出了讓步——

  「好,我帶妳進京,進京之後就再無關係了。」

  公孫若慈閃動著晶眸,像是猶豫了一下,然後點點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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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10 00:44:09
第二章

  翌日,當懷素的手下看到他身邊的公孫若慈時,都驚訝地張大嘴巴。「八皇子,她、她怎麼會在這裡?」每個人都瞠目結舌地在問這句話。懷素並不理睬,也不回答,只是簡單地命令,「再給公孫姑娘找一匹馬來。」

  他們給公孫若慈買了一匹棗紅色的馬,公孫若慈看了一眼,然後瞥向懷素坐著的那匹通體黝黑烏亮的高頭大馬,小聲問道:「我可不可以騎你的馬?」

  「不可以。」懷素斷然拒絕,「公孫姑娘請盡快上馬,今天的路程不近,我沒工夫再等了。」

  公孫若慈嘟嘟嚷嚷地爬上馬背,從她的動作來看,懷素可以確定她不懂多少武功,而且也的確很少騎馬。

  公孫若慈一襲黑色的絲綢長裙,與她幾乎及踝的烏黑長髮相得益彰,更襯托她的臉嬌小蒼白,我見猶憐。只是懷素並沒有多看幾眼,就迅速策馬前行,一干手下也心有默契地跟隨而去,苦了騎術不精的公孫若慈在後面叫了幾聲,卻沒有人回身幫忙,她只好勉力駕馭著馬兒,盡量不落後隊伍太遠。

  懷素並不想被公孫若慈糾纏上,半路上遇到她算是自己走了霉運,還要帶她上京更是情非得已。他甚至想將她甩得遠遠的,甩到根本看不到的視線範圍外才好。

  就這樣疾馳了將近一個多時辰,馬兒也累了,懷素回頭看了看,竟然真的看不到公孫若慈的身影。按說好不容易甩掉她,自己該長出一口氣才對,但看著官道上杳無人跡的路面,想那丫頭孤身一個女子,不擅騎術,萬一路上墜馬……

  他不禁拉住馬頭,對眾人說道:「原地休息一下。」

  眾人一楞,怎麼這八皇子說走說停,都沒半點徵兆的?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官道,連個茶攤都沒有,有什麼可停下來休息的?

  但懷素說完之後逕自下馬,坐在路邊一塊大石頭上,默默地掏出酒壺,喝了幾口酒。

  可惜酒帶得不多,也只夠幾口而已。對於一個已經趕了一個多時辰路的人來說,這幾口酒並不能解決多少乾渴。懷素向周圍看了看,只見不遠處的一棵大樹下,有一個老婆婆正垂手低頭坐在一張小凳子上,像是睡著了,她的腳邊有一個水罐和幾個碗。

  他走過去,輕聲叫喚,「老嬤嬤,這水是賣的嗎?」

  那老婆婆抬起頭,眼睛瞇縫了好一陣才看清他的模樣,然後舒展開滿臉的皺折,笑道:「是啊,才兩文錢一碗,很便宜的。」

  懷素正要掏錢買水,便聽到不遠處傳來馬蹄聲,接著一道氣喘吁吁的聲音飄來,「喂!你……那個什麼八皇子!你給我站好了!」

  他轉過身,只見公孫若慈歪歪斜斜地坐在馬背上,頭上僅有的一支玉釵也歪了,烏黑的長髮像簾幕一樣飄散開來,而那張向來蒼白的小臉倒變得嫣紅如桃花。

  懷素雙臂抱胸,嘴角微微露出一絲笑容,好整以暇地看著她幾乎是跌下馬來,奔到自己面前,氣勢洶洶地用手指點著他的鼻子,「你!你!你!還堂堂男子漢呢,就這麼小心眼兒!你是故意甩掉我的對不對?故意把我一個弱女子丟在後面,也不管我的死活!我告訴你,惹急了我,你那幾個手下的性命我也不在乎了。」

  懷素等她發完脾氣,才淡淡地問:「你這不是平安趕來了嗎?只怪你的騎術太差。」

  「哼,我騎術差是因為我鮮少騎馬,沒什麼好丟臉的。」她瞥了眼腳下的水罐,「喂,給我買碗水喝。」

  「你自己沒有錢嗎?」懷素已經丟給老婆婆兩文錢,倒出一碗水來。

  公孫若慈一把搶過碗,橫眉豎目地說:「就是要你買!」

  她的櫻唇剛剛含入一口水,就「撲」的將水全吐了出來,整個碗也丟在地上。

  懷素不禁笑出來,「水裡有能咬你的東西嗎?」

  公孫若慈卻變了臉色,盯著那個賣水的老婆婆,一字一頓吐出話,「水中有毒。」

  懷素一驚,回頭去看,那老婆婆還強自鎮定地笑道:「這位姑娘真是愛說笑,我一個賣水的老婆子,怎麼可能幹那種傷天害理的事情?」

  「沒毒嗎?沒毒你自己喝喝看啊。」公孫若慈用腳尖踢了踢水罐,此時她的神情張揚而冷峻,完全不像剛才的古靈精怪,她哼了一聲,「你大概是不知道我的來歷,若用毒,我家是用毒的祖宗,還輪不到你在我眼前班門弄斧。」

  懷素的幾個手下聽到爭執聲悄然圍靠過來,雖然不確定這其中的變故到底是怎麼回事,但是懷素已看出那老婆婆神情有變,於是下令,「抓!」不意那老婆婆居然會武,一腳踢翻了水罐,一個鷂子翻身,瞬間就翻出了好遠。懷素正要去追,身後被人拉了一下袖子,他回過頭,見公孫若慈搖搖頭,「別追了,小心有埋伏。」

  沒想到竟然是她救了自己一命。

  懷素本來對她沒有多少好感,但此刻也不由得心生感激,低頭說了句,「多謝。」

  他蹲下身,細細查看那個水罐。水罐已經破損,裡面的水灑了出來,滲透進了地裡。詭異的是,那些本來泛青的雜草,在罐裡的水滲入土裡後開始變得焦黃,接著枯萎。

  「這毒很霸道,無色無味,叫『一滴淚』。」公孫若慈也蹲下來陪著他一起查看。「只是不知道這老太婆是衝著你來的,還是無論路邊來的人是誰,都要喝上一口這個斷腸水。」

  「是衝著我來的。」懷素肯定的說。

  自從出京查訪賑災糧款之事以來,他遭遇的大小伏擊、暗殺,已經不下三四次了,這一次是最危險的。很顯然,有人刻意要阻止他回京覆旨。在他要上報的內容裡,牽扯到許多人利益的黑幕,怕是有人害怕被揭發。

  公孫若慈托腮斜睨著他,「八皇子沒有繼承皇位的條件吧?他們為什麼要殺你?」

  「殺人的理由可以有很多種,不見得都與皇位有關。」他淡淡地回應,將剛才驚心動魄的一幕丟在腦後,不再去想。

  但是身後的人兒卻不肯丟開這個話題,追過來問道:「那還為了什麼?為了錢?還是為了女人?」

  懷素忍俊不禁,「女人?你以為誰會為了女人殺我?」

  「那可說不定。」公孫若慈歪著小腦袋,開始連篇幻想,「你長得也挺好看的,誰知道會有哪家的姑娘看上了你,然後哭著喊著讓爹娘退了前一家親事,一定要許身於你。被退親的那家惱羞成怒,又心有不甘,所以一定要置你於死地。」

  「好了,別胡思亂想了。」懷素走回駿馬旁,「你猜的不對。」

  「那你告訴我真相啊。」

  她拉住韁繩,仰著臉,眼神渴盼地望著他。那眼神裡的熱烈和澄澈忽然讓懷素有點無法承受,他避開那雙熾熱的目光,低聲說:「趕路要緊,以後再說吧。」

  公孫若慈黑眸偷偷轉動了幾下,走到棗紅馬前,像是要踩蹬上馬的時候,忽然輕呼一聲,又滑了下來。

  懷素聞聲望去,只見她正懊惱地站在馬兒旁邊,嘀嘀咕咕地說著什麼。她總喜歡自言自語嗎?他的嘴角又不禁綻放一抹淺淺的笑容,揚聲問:「怎麼了?」

  「馬蹬斷了。」她提起馬蹬給他看。綁著馬蹬的布帶果然裂開了一大條口子,整個馬蹬沒精打采地垂掛在那裡,像是隨時會被扯斷一樣。

  懷素收回目光,對一個手下說了一聲,「扶公孫姑娘上馬。」

  公孫若慈咬了咬唇,等到來扶她的人將她重新扶上馬背,她剛剛驅使著馬走不過幾步,卻一下子翻身又從馬背上跌了下來。這下子痛呼聲更大了,伴隨而來的還有低低的啜泣。

  這讓懷素不得不走到她身邊,彎下腰問:「又怎麼了?」

  她沒好氣地捶著地,「你別管我!你就是存心看我摔跤,我都說了這馬蹬有問題,你非讓我上馬,現在把我摔下來,你開心了吧?」

  聽著對方胡亂給自己捏造莫須有的罪名,懷素只覺得她很可笑,正想出言反擊兩句,忽然眼角餘光瞥到她的手掌!那裡真的有幾道傷口正在滲血,泥土的灰黑色和血的鮮紅色混合在一起,幾乎難以分辨那隻小手原本的白皙柔嫩。

  他的眉心一蹙,蹲下身,拉起她的手,「你不是有一大堆奇奇怪怪的藥嗎?」

  這語氣很重,像是指責質問。

  她斜睨他一眼,將手抽回,「要你管?我就是要這樣疼著,反正除了我自己,也沒人在乎。」

  懷素盯著她看了一陣,回首道:「給我拿壺酒來。」

  他那群手下的酒壺也空了大半,剩下的小半壺酒他全都毫不客氣地灑在她的手上,讓她疼得都要慘叫起來了。然後懷素也不顧她反對,隨便扯下自己的一截袖子將她手掌的傷口層層包裹起來。

  「你就算不懂得什麼叫憐香惜玉,好歹也要記得我剛剛才救了你的命。」她還在喋喋不休地抱怨著。

  懷素反問,「記得你救了我一命又怎樣?難道你會要我以身相許不成?」

  她白皙的小臉陡然紅了一片,悴道:「呸!別臭美了,我才不會看上你這張死人臉。總是板著臉,面無表情的,誰希罕你……」話音未落,她又驚呼起來,原來懷素為她包紮好傷口後,竟然將她橫抱起來,丟到他那匹黑馬背上。緊接著,他自己也躍上馬背,在拉住韁繩的同時,也將她小小的身子環抱在自己身前。

  「別嘮叨了,我們還要趕路。」他沉聲喝令,止住了她後面的廢話,全然沒有留意她眼中的驚詫、羞澀,和一抹小小的得意。

  悄悄靠在他的胸膛上,那裡的柔軟和寬闊是出乎她意料的。而更讓她驚喜的,是從他身上所散發出來的一股淡淡的味道……似乎是藥草?又不像是她曾經見過的任何一種藥草,也許是很多藥草混合之後的味道。

  到底是什麼原因,讓他逃過了蛇吻的劇毒?公孫若慈真的很好奇,關於這個人,還有他背後的秘密。

  經過兩日不停地奔波,懷素一行人終於趕回京城了。

  在距離京城還有十里的地方,遠遠的就看到有幾匹馬向他們這裡馳來。公孫若慈有點緊張地問:「又是你的仇家嗎?」

  「不,是三哥的人。」懷素的語氣中難得帶了幾分雀躍,待那幾匹馬馳近,他大聲問:「是三哥要你們來的嗎?」

  馬背上一個侍衛長模樣的人拱手道:「八皇子,三皇子聽說您今日回京,特意在前面涼亭裡備了接風酒等您。」

  「三哥親自來迎我?」懷素有些訝異,卻更加興奮,向著前方的涼亭飛奔而去。

  公孫若慈小聲的問:「你和你三哥的感情很好嗎?」

  「三哥是我在這世上最親的親人。」他肯定的語氣堅若盤石。

  她嘟嘟嘴,「早晚有一天你會有個娘子,比你這個三哥還親。」

  懷素只當沒聽見,眼前也已看見了那個涼亭,他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在馬兒還沒有跑到涼亭的時候,飛身從馬上躍下,三步並作兩步的跑上涼亭的台階,喜悅地叫了一聲,「三哥!」

  涼亭內,是個已過而立之年的英武男子,眉宇之間的鋒芒內斂,但眼中精光迫人。望著滿面春風的懷素,堅白點了點頭,握住他的肩頭沉聲說:「平安回來了就好,三哥還真怕讓你出去是害了你。」

  「怎麼會呢?我也該出去歷練,為三哥分憂了。」懷素笑著,與兄長一起坐下。

  堅白的目光卻飄向他身後,用眼神示意騎在懷素黑馬上的公孫若慈,頗有興味地問:「那個女孩兒是誰?」

  「半路遇到的一個麻煩。」

  「麻煩?」堅白盯著她,淡淡地道:「如果是個麻煩,就趁早丟下,我們的身邊若是留著一個麻煩,就相當於在自己的頭上懸掛了一把敵人的劍。」

  「我知道,不過……」懷素的眼角餘光瞥向公孫若慈的時候,她已經下了馬,向著涼亭走過來。

  「你們兄弟喝酒,將我一個人丟在馬上。八皇子,這京城是你的地盤吧?難道你不該盡一下地主之誼嗎?」公孫若慈不滿地走上台階,兩邊有侍衛橫起腰刀,阻止了她的前行。

  「怎麼?不讓我進去?」她微微蹙眉,看著懷素,「這是你的意思?」

  「姑娘若是累了,請在旁邊休息。」堅白一擺手,示意手下將公孫若慈帶走,並對懷素低聲說:「聽說你這一路回來得不太平?」

  懷素一笑,「就是有幾個跳樑小丑而已。放心,他們拿我無可奈何的。」

  「看來果然是有人在暗中搗鬼。」堅白斂起眉宇中的一絲陰冷,「你放心,三哥已經查到些眉目,等有了十足的把握之後,我會在父皇面前給對方一個有力的回擊。」

  「三哥要小心,如今朝內,三哥也是眾矢之的,太子和四哥他們都對三哥不懷好意。三哥掌管戶部,也會給別人許多口舌……」

  懷素還在殷殷述說,忽然聽到身後的兩名侍衛「哎喲」、「哎喲」叫了兩聲。

  他急忙回頭,就見那兩名侍衛跌倒在地,緊緊抓著自己的手,而公孫若慈卻一臉無辜地站在那裡,好像與她全然無關似的。

  懷素急忙走出涼亭來,看了眼那兩名侍衛開始變得烏青的手掌,再瞪向公孫若慈,「你對他們做了什麼?」

  她歎口氣,「誰讓他們這樣無禮,上來就抓我的手臂。好歹我是個女兒家,這樣粗魯,也不知道他們的主人是怎麼調教的?!他們來抓我,也不問問我的身上有什麼,中了毒就是他們自己倒霉了。」

  「趕快把解藥交出來。」懷素伸著手,態度強硬,「還有我手下中的毒,你也趕快把解藥交出來,前面就是京城的大門,你自己一個人過去就行了。馬蹬早已給你修好,你也別找借口說什麼不會騎馬。你我就在此分手,彼此日後還有點情份在,別做撕破臉的事情,讓我對你的那點感恩之情也沒了。」

  公孫若慈的大眼睛盯著他不耐煩的臉,冷冷道:「你對待救命恩人就是這種口氣嗎?」

  「你救我一命,我感激在心也就行了,不要拿此要挾我,沒完沒了的說。」他又逼近一步,「解藥。」

  「有本事你自己給他們解吧!」公孫若慈轉身跑掉。她原來騎乘的那匹棗紅馬一直由懷素的手下牽著,此時她跑到棗紅馬跟前,一把抓過韁繩,踩著馬蹬翻了上去。

  懷素奔過來,拉住馬頭,臉色僵冷地道:「解藥,我說話向來不喜歡說好幾遍。」

  公孫若慈騎在馬上,居高臨下地看他,笑得很挑釁,「你身體不是百毒不侵嗎?那你應該可以救他們,把你的血弄一些給他們喝啊,他們的毒說不定就解掉了。」話說完她一鞭子抽下來,就快打在懷素的手背上,懷素本能地抽手之時,第二鞭子又抽在馬臀上,那馬立刻四蹄揚起,奔向前去。

  懷素要追,在涼亭裡的堅白卻沉著臉揚聲說道:「別追了,我不信我的王府裡就沒有可以解毒的藥。」

  懷素頓足,「三哥,你不知道,這丫頭是離愁谷出來的,只怕她用的毒就算能解也要費一番周折。」

  「離愁谷出來的?」堅白一怔,「你怎麼會惹上離愁谷的人?」

  「只是走錯了路,無意間撞到的。」懷素咬咬牙,抽出匕首就要往自己的手臂上劃。

  堅白急忙喝止,「懷素!你做什麼?你的血是可以這樣白流的嗎?」

  他為難地看著眼前那兩個臉色變成青紫色的侍衛,「可是三哥,若是沒有解藥,只怕他們……」

  堅白面無表情地看著那兩名手下,「他們的存在就是為了你我的安全,就算今日不死在這裡,早晚也會死在別處,能為我們而死,也是他們的榮幸。」

  堅白的話音剛落,就見那兩名侍衛各抽出自己的腰刀,向堅白拜了拜之後,一人一刀捅進自己的心口,然後悶哼一聲倒在地上。懷素不禁變了臉色,但堅白卻神情從容一如剛才,他重新坐下,面前的一壺茶還是溫的。

  「懷素,坐下來嘗一嘗這新摘的茶葉,是你三嫂省親回來特意帶的,你知道她家鄉的茶葉是最好的。」堅白熱絡地招呼。

  懷素回到亭裡,不聲不響地坐下,手指摸到溫溫的茶杯,卻覺得冰涼刺骨。忍不住他又看了眼公孫若慈消失之處——那丫頭已經跑得無影無蹤了。

  她不是不擅騎馬嗎?那種騎法不知道會不會又要從馬背上掉下來。她雖然性子乖張,但不是殺人如麻的稟性。若她知道剛才那兩個人最終被她害死,不知做何感想?

  京城之中她要見什麼人?也許他還會和她相遇,再見面時,自己是該責備她,還是視若無睹?

  不知怎的,他的心竟然亂了……

  十幾日後!

  回京後的懷素一直在戶部忙碌核算下撥糧款的數目。自從他向父皇稟報地方官員弄權貪贓的事情之後,皇帝震怒,下旨撒除了一些官員的官職,並有意擢升懷素,畢竟諸位皇子之中,懷素所領差事算是品級最低的。

  但是懷素卻婉拒了,他認為只有在最下面做事,才最能瞭解民間疾苦。皇帝甚為感動,雖然懷素不接受封賞,但皇帝還是強賜給他一座南城的大宅子,讓他從皇宮之中可以搬出另住。這是皇子封王之後才有的待遇,而懷素還沒有封王。

  以前對懷素比較冷淡的官員們都紛紛趕來巴結他,一是因為他們發現這位平時沉默寡言的八皇子竟然是個很難對付的「冷面刺兒頭」,二是他們拿不準懷素在皇帝心中的地位是否還有再步步高陞的可能。

  但懷素對於這些人的巴結視而不見,在戶部只是埋頭辦公,回府後謝絕見客。

  依然的獨來獨往,依然的清清靜靜。

  這天,他終於把數目核算清楚,才剛長出一口氣了,他的七姊宣化公主卻叫太監來傳話,說要請他入宮喝酒。在皇室中,如果說三哥是他最親的親人,那麼宣化公主就是僅次於三哥,與他還算感情深篤的手足。

  他小的時候,讀書練武最用功,可宣化公主卻不喜歡做功課,經常由他來代筆。懷素寫得一手好字,最擅臨摹筆跡,於是經常模仿宣化公主的筆跡繳交詩文給教習他們功課的太傅,每次都能順利矇混過關。

  宣化公主的謝禮往往是一碟精緻的點心,這點心是懷素很少能在自己寢宮吃到的。

  宣化公主差人來請他,他雖然並不想去,卻也不便推托,只好答應。

  入宮的時候,天色已暗了下來。

  有太監宮女為他掌燈,將他一路護送到宣化公主的寢宮!知秋殿。

  殿中不算熱鬧,但是依稀可以聽到女兒家的笑聲,清脆悅耳,如流水潺潺……

  不,似乎不對,另有一個女孩子的笑聲摻雜其中,那笑聲如嬌花初綻,別有一番嫵媚。

  但怎麼這聲音聽來如此熟悉?他一楞,腳步陡然停了下來。只聽宣化公主說道:「你這次進京是來對了,過些日子京裡會有花神大會,很熱鬧呢,不如你也去爭一個花神的名號。」

  「我才不要。」那嬌花暖風一般的聲音輕輕拂過懷素心頭,帶來一絲久違的甜美,「聽說花神會都是給青樓女子準備的吧?我可不要像個玩物似的擺在台上,任人品評。我的脾氣向來很差,萬一誰說了一句不中聽的話,惹惱了我,可就有他們好受的了。」

  兩個女子的聲音纏在一起,卻聽楞了殿外的懷素。

  那個和宣化公主縱情敘談的女孩兒……竟然是……公孫若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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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10 00:44:30
第三章

  因為太監手中的燈火,而讓殿內的人發現了懷素的到來。宣化公主伸著頭問:「是老八嗎?進來坐啊,怎麼還在門外站著?」

  懷素一聲不吭地漫步走上台階,佇立在大殿中,直視著依然是一襲黑衣的公孫若慈。他怎麼也沒想到,她竟然會和七姊認識。

  公孫若慈則像是早就知道他要來,表情不見絲毫驚訝,斜靠著一個大大的軟墊,笑咪咪地望著他,像是在等著他開口。

  懷素在她們對面揀了張椅子坐下,淡淡地問:「不是叫我來喝酒嗎?酒呢?」

  「哪有一來就要酒喝的?總要先吃點東西。前天二哥送了我些玉陽的荔枝,特別好吃,我特意給你留了點。知道你這些天忙,顧不上我這邊,我可是一直給你留到現在。」宣化公主一邊說著,一邊吩咐宮女把荔枝端來,同時推著身邊的公孫若慈,「這是我的好友,公孫若慈,你還沒見過呢。」

  懷素看也不看公孫若慈一眼,微揚著頭,只是看著窗外在夜影中搖晃的樹枝。

  「八皇子的架子好大啊。」公孫若慈笑著譏諷道,「都不理人呢。」

  宣化公主解圍的說:「你不知道我們老八的脾氣,平常數他話最少,都是在三哥身邊待得太久的緣故。沒關係,你吃你的,不用管他。」

  懷素倏然站起來,對宣化公主道:「我想起來還有些公務沒有處理完,就先告辭了。七姊的好意我心領了,日後再登門道謝。」

  他說走就走,竟然沒有半點商量的餘地,倒讓宣化公主楞在那裡,回過神來後急急地叫了他幾聲,「老八,你怎麼了?」

  但懷素根本不回應,逕自走了出去。

  剛走到殿門口,就聽到後面有細碎的腳步聲傳來,緊接著是一道惱怒的女聲,「你,你站住!你不能就這樣走掉!」

  懷素停了步子,緩緩轉身,面無表情地看著跑到自己面前的那張小臉——月色下,那臉色顯得更加雪白,只有眸中的怒火帶著些許亮麗的顏色。「公孫姑娘有事嗎?」他的語氣疏離。

  「你還在為那天的小事生我的氣?」她不屑地啾著他,「你的心眼兒總是這麼小?」

  懷素眸光一厲,「小事?公孫姑娘可知道那天事情的結局?」

  「什麼結局?」她漫不經心地說:「還能死人不成?」

  他冷笑,「你親手下了毒,我又沒有解藥,他們不死又能怎樣?」

  公孫若慈楞了楞,辯解道:「你別想冤枉我,我下的毒叫『半日倒』,最多中毒六個時辰,就會自行消解。」

  這回換懷素楞住了,他本來也想公孫若慈應當不會真的有意要置幾個無辜人於死地,但事後她一直沒出現,他曾暗中怨恨過她,卻沒有想過,她的失蹤是因為對自己的毒藥太過自信。

  然而這自信……卻害了無辜的人。

  懷素戚歎道:「你雖不殺伯仁,但伯仁因你而死。」

  他轉身又要走,公孫若慈抓住他的手,「你把話說明白,什麼伯仁因我而死?我不要背這個莫名其妙的黑鍋。」

  懷素無奈告知,「被你下毒的那兩人,因為自覺中毒無救,已自殺死了。」

  公孫若慈的檀口張得大大的,眼中滿是質疑,「你是騙我的吧?就因為我下了毒,所以故意編造出這種事情來嚇唬我?」

  懷素甩開被她抓住的胳膊,「我沒那個閒情逸致和你開這種玩笑。」

  公孫若慈低下頭去,沒有說話。懷素走出去幾步,見她沒有追過來,忽然又有些不放心,回頭一看,她雖然垂著頭,但是睫毛眨動,依稀可以看見有些晶瑩的淚光從睫毛下滑落。

  她居然在哭?

  他的腳又不受控制地往回返,走到她跟前,故意沉聲說:「算了,也不完全是你的錯。只是你這樣戲耍別人之前,就該想到會有多可怕的後果。你做事從來不思量一下嗎?」

  「才不要你來教訓我。」她獗起紅唇,俏臉一板,「我爹娘都沒有這樣教訓過我,你算老幾?」

  結果換她推開懷素,疾步往外走。

  本來懷素命令自己離這個小毒女遠遠的才好,但是看到她剛才眼角淚光閃爍,他心中又覺放不下,悄悄跟在她身後,走出殿門,問道:「你怎麼就這樣走了,把我七姊丟在殿裡?」

  「我愛來就來,愛走就走,天下之大,難道還有能管住我的人嗎?」她的聲音中滿是倔傲,飄飄搖搖地飄向後頭。

  懷素微蹙眉心,正想乾脆就此丟開手,只當兩人再也沒見過,但是前面的花徑中又有宮燈閃爍,只聽殿外的太監恭恭敬敬地叫喊道——

  「三皇子怎麼這麼晚過來了?」

  只聽堅白的聲音不疾不徐地傳來,「剛從父皇那裡忙完,七公主說這裡有好酒,所以過來看看。八皇子也過來了是嗎?」

  「是啊,八皇子剛到。」太監回應著,已將堅白引領過來。

  堅白走來的方向正好和公孫若慈離開的方向相對應,兩個人驀然打了個照面。

  堅白一驚,待看清來人的確是公孫若慈後,眉心蘊起一絲殺氣,喝道:「來人!將這個妖女拿下!」

  堅白身後的侍衛呼喝一聲撲過來就要抓公孫若慈,懷素在後面如閃電般直掠過來,格開了侍衛們的手,急急道:「三哥,不要莽撞了,她是七姊的密友。」

  「宣化什麼時候和這種下九流的人結成朋友?」堅白不悅地依然故我,「這個女人一身的邪魔歪道,無故害死了我兩名親信,既然再撞到我手裡,我可不能任由她留在宮中,以免再生禍端。去!通知二皇子,他掌管刑部,讓他來拿人!」

  聽到堅白的命令再度下達,懷素心頭像著了火一樣,大聲叫喊,「三哥忘了她一身是毒嗎?只怕旁人都沒辦法拿下她,不如由我將她送給二哥吧。」說著,他也不管堅白是否答應,就一把抓起公孫若慈的胳膊,幾乎是拖著她往宮外走。

  公孫若慈的步伐跟不上他的急促,走了一陣不由得瞋怪道:「死人臉,走那麼快幹什麼?我的腳都要折了。」

  「不快點,你的脖子說不定也會折掉。」懷素的聲音冷如寒潭。

  「這麼說你是要救我,不是真的要把我送去法辦?」她的聲音柔了幾分,然後是一陣沉默,接著又輕聲道:「謝謝你。」

  懷素一震,回頭看她,她滿臉的笑意盈盈,眸光狡黠明亮,剛才一閃而逝的淚光早已不見蹤影。

  「別以為我三哥是和你鬧著玩的,他做事向來說一不二,在兄弟中是出了名的鐵面無私。」

  「難怪你七姊說你是因為跟了他太久才變成這樣的死人臉,他的表情和你一樣都木木的像塊石頭,只是……你比他好看。」最後一句話,她說得既輕又暖,像是有只蝴蝶,就這樣從她口中飛出,鑽進了懷素心裡,讓他的心頭綻開了幾片花瓣樣的喜悅。

  將公孫若慈救下後,懷素思來想去,都覺得不好將她安置到別的地方,只好把她帶回了自己新府。

  府中管家看到他竟帶回來一個女子,不禁訝異問道:「八皇子,這位姑娘是……」

  「是七公主的朋友,從京外來,不便住在宮中,所以七姊將她暫時安置到我這。」懷素解釋得天衣無縫。但這話卻引得公孫若慈偷偷捂嘴笑,

  「別看你貌似忠厚,撒起謊來原來也是高手呢。」

  「你老老實實地在府裡待著,不要到處亂走。」懷素警告,「萬一讓三哥的人發現你沒事,到時候三哥若是強行要人,只怕我也保不住你。」「你很關心我的安危?」她的睫羽黑而濃密,每每眨動時都像是蝴蝶雙翼在振動般美麗,「我到現在都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懷素。」他報出自己的名字,將她送到客房門口。「需要什麼東西就找下人要,回頭我會給七姊送話,告知她你在這裡,讓她有事就來這裡找你。」

  她好奇地問:「你都不奇怪我為什麼會認識你七姊嗎?」

  「那是你的事情,與我無關。」他冷臉走開。

  她又在後面追問一句,「喂,我給你手下下的毒,你也不要解藥了?」

  懷素回頭冷笑,「你當初不是說讓我用自己的血解毒嗎?我還要解藥做什麼?」

  她輕呼一聲奔了過來,逕自撩開他的袖子看,「你真的用你的血救他們了?傻瓜傻瓜!我說下毒是騙你的,就是要你帶我進京……」

  看她居然這樣風風火火地撲過來檢視自己的身體,好像生怕他會有一絲一毫的損傷,不禁讓懷素又微微動容了一下。但他向來沉靜,即使心中再波濤洶湧,也可以表面波瀾不興。於是他輕輕抽回手,沉聲道:「以後還是不要做這種無端嚇唬別人的蠢事了,已經有人為了你的玩笑之語而送命,我不想看你無端背上更多人命債。」

  她仰起臉,凝望著他幽邃的眼眸,輕輕一歎,「外面的世界和我想的真不一樣。」

  她的話引得懷素質疑,「難道你以前都住在地底下不成?」

  公孫若慈輕歎,「不是卻也不遠矣。你知道我家在離愁谷,向來很少有外人去到那裡。原本谷中還有一些侍女,但是慢慢地年紀大了,死的死,走的走,谷裡的人也越來越少。我生來只對毒物感興趣,老在屋子裡研製配毒和解毒的方法,經常一待就是十幾天,雖然也有一兩個朋友,但是很多年都難得見一面。」

  聽她這樣說,懷素才恍然大悟了一件事:難怪她的皮膚蒼白如雪,原來是很少到外面走動的原因。

  「總在屋子裡研究毒藥,不悶嗎?」不知不覺地,原本想走的他竟然和她聊開了。

  「不悶啊,我家先祖留下好多醫藥典籍,光是毒藥就有上千種,要一一配製起來,需要的藥材、各種毒蟲,都要上萬種了。再加上解毒之法也要一一試驗。每次一忙起來,就不會悶了。」說起毒藥,她立刻又眉飛色舞起來。

  「試驗?」他盯著她,「你不會抓活人試驗吧?」

  公孫若慈一下子激動起來,氣呼呼地指著他說:「你以為我是那種邪魔歪道的妖女啊?怎麼可能拿活人試驗?無非是抓來老鼠、兔子試一試而已。大不了,就用自己來試。」

  「自己試?」他的眉頭又皺起來。「自己怎麼試?」

  「先配製一種毒藥,自己吃了,然後再去配製解藥,自己解。」

  「胡鬧!」懷素陡然怒聲斥責,「怎麼能將自己的性命這麼不當回事?萬一解藥還沒有配出來,而毒藥已經深入骨髓,無藥可解了呢?」

  「這才考驗我的本事啊,解不了說明我無能。」她嘻笑著,完全是玩笑的口吻。

  他一把抓住她的肩膀,捏得死死的,冷冷地盯著她的眼眸,「我告訴你,公孫若慈,死,一點也不好玩兒!你把死當作戲耍,可知自己的生命就算再輕賤,也有父母珍惜!怎麼能如此輕視?沒聽說過玩蛇的人早晚會被毒蛇咬死嗎?我看你這樣自負,早晚會死在自己的毒藥裡!」

  公孫若慈不解他為什麼會突然這樣滿臉憤慨地斥責自己,忿忿不平地辯解道:「你生什麼氣啊?我爹娘老早就離開離愁谷,丟下我去過他們的逍遙日子了。他們都不在乎我,我為什麼要在乎自己?還有啊,你憑什麼一副教訓人的口氣來教訓我?還咒我死呢。你的話比我的毒藥還毒,就不想想這樣咒人,你會不會遭天譴?被你咒的人會不會傷心生氣?」

  原本已急匆匆向自己的跨院走去的懷素倏然停住,讓快步追著他的公孫若慈一下子撞上他的後背,「哎喲」一聲,她捂著自己的鼻子抱怨起來!

  「你說走就走,說停就停,說救人就救人,說罵人就罵人,你這個人的脾氣怎麼這麼古怪?」

  懷素回身睨著她,「知道我脾氣古怪,以後就少纏著我。我這裡留你一夜,明日你就可以自尋出路了。」

  「我偏不!」她踏起腳尖,努力想比肩到他眼前的位置,卻怎麼都不夠高,「我就要賴在你這裡,我一定要把你這塊大石頭、死人臉磨碎了、毒化了,讓你知道本姑娘的手段,我可不是只會用毒的!」

  她莫名其妙的宣言讓懷素覺得好笑又不安,本來是一番好意要救人,怎麼好像救了一條纏人的美女蛇?

  因為官銜低微,所以懷素一直不曾參與每日的早朝,但是對於朝堂上的事情,他所知道的不會比別人少。

  今日快到午時時分,堅白才從皇宮內回來,一看他陰沉的表情,懷素就知道今日在朝上一定又有大事。

  堅白進入戶部大堂的時候,沒有理睬眾人的問安,只給了懷素一個眼神,懷素立刻心領神會地起身,跟在他後面走入戶部後院的書房。

  「朝中又出事了?」懷素低聲問。

  「我沒想到太子會和老四連手來對付我。」堅白的神色嚴厲。「今天老四和父皇要兵部的差事,太子居然也幫腔。按說他們倆一直是死對頭,兵部又舉足輕重,太子不可能同意把這個重任交給老四的。」堅白抬起眼,直視懷素,「所以,我們不採取一點行動不行了,顯然太子和老四準備先除掉我,然後他們再內鬥。」

  懷素思忖著,「之前我查地方官貪污糧款的事情,已有明確線索是和太子有關,我都上報給父皇了,但是……」

  「父皇不會因為這點小事就動太子的。」堅白搖搖頭,「雖然父皇對太子也不很滿意,但是當初既然立了他,就不會輕易改變,否則朝中會有動盪,一旦太子被拿下,老四和老六那群人都會生出是非來。」

  「那,三哥想怎樣做?」

  堅白沉吟道:「父皇今天還沒有立刻答應把兵部交給老四,如果父皇最終真的答應了;太子掌管工部,老二掌管刑部,老四掌管兵部,老五掌管禮部,老六掌管吏部,我一人就顯得勢單力孤。懷素,你不能再這樣韜光養晦地過日子了,現在明擺著對方已經騎到我頭上,我必須把你拉起來。」

  懷素垂下頭,「三哥,你知道我不想在人前出風頭,如果三哥需要我,我可以……」

  「其它事情暫時還不需要你做。」堅白若有所思地問:「那天那個丫頭,被你藏起來了吧?」

  懷素故作不解,想混過這個話題,「三哥在說誰?」

  「不要和我玩心眼兒,你知道我最不喜歡裝模作樣。你保下她就保了吧,我事後想了想,這丫頭對我們來說有大用,如果你能夠掌控得住她的話。」

  懷素一震,「三哥想把她怎樣?」

  堅白一笑,「她擅用毒是吧?去問問她,有沒有什麼毒藥,不僅無色無味,而且會讓人慢慢中毒,到死都不顯露痕跡,讓太醫都查不出半點跡象?」

  懷素的心一沉,「三哥是想……用暗殺的方法?可是這樣風險很大。」

  「沒有風險就不可能反敗為勝。」堅白非常堅決,同時嚴峻地叮囑他,「你可不要在這時有婦人之仁,不要忘了,小時候他們是怎麼對付你的?」

  堅白的話,讓原本心頭的確有些不忍的懷素陡然間像被一把用冰磨成的劍刺進了心肺最深處,於是他再也沒有讓那一絲不忍的情緒在心頭蔓延開。他昂起頭,「那我這就去問她。」

  堅白點點頭,「還有,我近日會和父皇再次提起重用你,到時候若父皇有任何的任命,你都不要再拒絕了,否則就是扯我的後腿,明白嗎?」

  懷素遲疑了一下,最終選擇點頭。

  剛回到自己的府邸,懷素就聽到府內一陣亂糟糟的,他以為出了什麼大事,急忙奔進去,結果卻見一院子的人正圍追堵截一隻驚惶失措的大公雞。公孫若慈就站在院角的柱子旁,用手指著,大聲下達命令,「快!左邊、左邊!馬上就要飛出去了,你們還不快點?」

  那隻大公雞真不含糊,在三、四個家丁的追捕下居然還上竄下跳,眼看就要蹦出圍牆了。

  懷素雖然不知道怎麼回事,但還是縱身一把將即將跳出圍牆的大公雞抓了下來,然後扭斷了翅膀,丟在公孫若慈面前,這才問:「你在我家窮折騰什麼?」

  公孫若慈奔過來,急忙將公雞翅膀下流出的鮮血小心收集在一個小瓷瓶裡,笑道:「我剛剛想到一個毒藥的點子,要這公雞血當藥引子,沒想到牠的脾氣這麼大,而我又不會殺雞,差點讓牠跑掉了。」她滿臉崇拜地看著懷素,「還是會武功好,早知道當初應該讓我爹給我留本武功秘笈什麼的。」

  懷素跟著她蹲下來,看著她收集鮮血,問:「這種新毒藥的毒性怎樣?」

  「還不清楚,要我在你身上試試?」她開著玩笑,「我到現在還不知道你為什麼會不怕蛇毒。」

  懷素想了想,說:「你跟我來。」

  公孫若慈拿起她的小瓶子,跟著他走進後院的一間屋子。這屋子很大,又很空,只零散的放了兩個書架子。「如果這間屋子從現在起歸你,你需要什麼東西?」懷素站在房中,悠悠一問。

  她環顧四周,不解地微皺起俏眉,「歸我?什麼意思?」頓了下,她朝他拋了個媚眼,「難道你要金屋藏嬌不成?」

  懷素正色道:「你那些毒藥,應該不會都隨身攜帶。需要什麼東西能讓你研製出那些稀奇古怪的東西?」

  公孫若慈更不解了,「你怎麼也對毒藥感興趣了?你不是最怕我用那些東西?」

  「既然你要賴在我這裡,我也怕你出去害人,還不如讓你在屋子裡擺弄就好。」他說著違心的謊言,暫時不想告訴她,自己要留下她的原因。

  她走上前,將他仔仔細細地盯看了一番,然後陰陰涼涼地說:「你有古怪,你心裡一定有古怪。」但轉瞬又恢復了笑靨如花,「不管你在想什麼,既然你要做好事,我當然要成全你。不過我開出的材料單子又多又麻煩,你想要替我去找齊了,可不容易哦。」

  懷素哼哼一笑,「你能開得出,我就能找得到。」

  公孫若慈歪著頭笑,「口氣不小,好,我這就給你開單子去!」她蹦蹦跳跳地往外走,還是一身的黑衣,長長的黑髮散開來,像霧一樣遮住了她纖細的身影。

  可奇怪的是,看到這樣的背影,他竟然覺得眼前一片明亮……如春天一樣的明亮之色。這感覺,多少年都不曾有過,如今從心底漫然而生,是因為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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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10 00:44:46
第四章

  果然公孫若慈對毒藥的興趣大過了一切,在懷素費盡心機為她搜羅來各色各樣的藥品之後,她閉門不出整整三日。偶爾懷素還真擔心她會餓死,派人送飯過去,但是公孫若慈都神神秘秘的,也不許人進屋,只讓人把飯菜放在門口的地上。

  懷素有時會到那間屋看一眼,透過打開的窗戶,能看到她對著一屋子的瓶瓶罐罐,或凝神苦思,或忙於配製,有時笑,有時怒,那張雪白的小臉上竟然可以做出各種古古怪怪的表情,讓向來冷靜自持的他看都忍俊不禁。

  又過了一日,宣化公主忽然派人到戶部給他送了封信,信中詢問他是否知道公孫若慈的下落,還說過幾日是她的壽辰,想要兄弟姊妹和她一起去郊外賞花。若是懷素看到了公孫若慈,務必帶話給她,希望她也能出席。

  懷素一直不清楚到底公孫若慈是怎麼認識七姊的,而自己與公孫若慈的關係,宣化公主似乎知道了點什麼,否則不會一封信追到他這兒來。那一天他在戶部忙得比較晚,待回府的時候天都黑了,府中家丁說:「八皇子,三皇子托人送來了一籃荔枝,已經給您用井水冰鎮起來了。」

  懷素本來不以為意,只是點點頭,但走了幾步,又停下來交代,「把荔枝裝一盤子過來。」

  冰鎮過的荔枝,口感特別光滑,尤其在本國,荔枝還是希罕物,不是一般人可以吃到的。懷素親自接過下人準備好的一盤荔枝,來到公孫若慈所住的那間房,從窗戶外向裡看去,她趴在桌子上,像是睏倦得睡著了。

  他推開門,無聲無息地走過去,將盤子放在桌上,用手探了探她的鼻息——還好,呼吸平勻,否則他會以為這個不要命的丫頭服了自己的毒藥而死。

  他推了她一把,她別過臉去,低喃著抱怨,「人家好累,別來煩我。」

  「起來吃點東西。」他搬了張凳子,坐在她旁邊,逕自剝開一顆荔枝吃了起來,還故意發出咀嚼的聲音給她聽。

  就好像是故意響應他似的,她的肚子在這個時候不合時宜地咕嚕咕嚕叫了兩聲。她揉揉眼,伸了個懶腰,「真是的,人家都兩個晚上沒有好好睡了。」

  「毒藥還可以填飽肚子嗎?」他一邊繼續優雅地剝著荔枝,一邊掃了眼放在門外,看來還未動過一口的餐盤。

  「咦?這是什麼?」待看清了他手邊的荔枝,她果然露出頗感興趣的表情,揀起一顆看了半晌。

  「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聽過這句詩嗎?」懷素問。

  公孫若慈撇撇嘴,「我又不是讀書人,沒聽說過。什麼妃子笑?是專門給皇妃吃的東西?」

  「差不多吧。」他又吃了一顆。

  他的吃相讓她好奇,本來就餓了多時的肚子也開始大鬧饞蟲,她也想剝開一顆荔枝嘗一嘗,但是因為不得法,怎麼都剝不開外面那層軟軟的皮,讓她倍感沮喪。

  「喂,這個東西怎麼吃?」她話音剛落,懷素已丟了一顆剝好的荔枝在兩人中間的盤子上,她如獲至寶地拿起來,一口就吞下肚子。

  「嗯……什麼味道都沒有。」她咳了起來,因為吃得太快,那光滑的荔枝肉就直接滑進肚子裡。

  看她這副表情,懷素不禁笑了,「這可不是辣椒,也不是毒藥,滋味兒要細細地品。」

  「我還是喜歡吃味道重一些的。」她挑起袖子,「改日我給你做幾道菜,讓你嘗嘗我的手藝。」

  「你會做飯?」他打量著她嬌小的身子,滿眼的不相信。

  她得意地揚著小臉,「當然了,我最拿手的是斕燉紅魚。」

  懷素皺起眉。這是什麼菜?光聽名字也好吃不了。「你不會到時候把毒藥當作調料,誤倒進鍋裡吧?」

  她一下子像被點了笑穴似的大笑不停,捂著肚子幾乎要滾到地上去,「你以為我有那麼笨嗎?我才不會把自己毒死哩。哎喲,哈哈,你這個人真是太好笑了,怎麼會問這種稀奇古怪的笨問題?」

  懷素等她笑得差不多了,才問到正題,「這幾日在這裡有什麼心得嗎?」

  「嗯,我在做一種無色無味的慢性毒藥,不過要找個動物來試一下,不知道靈不靈、效果如何,而且解藥我還沒有配出來。」她雖然說不喜歡吃荔枝,但還是一邊說,一邊盯著他手中已經剝好的另一顆。看出她眼底的渴望,懷素將這一顆也放到盤子裡,任她取食。她也不客氣,拿起來又一口吞下肚子。

  「不知道這東西若是摻到毒藥裡去,會是什麼滋味。」她笑嘻嘻的,倒真是「三句話不離本行」。

  懷素是個有心人,慢慢引著她的話題往自己想要的方向,「要不要我給你找條狗來試一試?」

  「嗯,我不大喜歡狗,還是兔子吧,要白色的,白白胖胖的小兔子最是可愛。」

  他看著她,「女孩子不是都會心疼兔子嗎?看著一隻漂亮可愛的小兔子死在你的手裡,不會心疼?」

  「又不是人,我才不會心疼。我娘說過,玩毒藥的人,心就要狠,不要做出悲天憫人的樣子來騙人騙己。嗯,你這荔枝似乎越吃越有滋味了,這一盤都是給我的嗎?」

  「嗯。」懷素掏出一封信,「宣化公主問我知不知道你的下落,還說過些日子她要出城賞花,想帶你一起去。」

  「賞花嗎?我倒沒什麼興趣。」公孫若慈意興闌珊,「我們離愁谷中也有不少花花草草,看了十幾年,早就看膩了。」

  「你不願意去的話,我就去告訴七姊,只是你現在住在我這裡的事情,最好還是不要讓她知道。」

  「為什麼?」

  「孤男寡女,容易招人閒話,而且三哥若是知道了,也會不高興。」

  她的眼珠子轉了轉,笑著說:「這樣說來,我就偏要去了。」

  懷素一皺眉,「為什麼?」

  「我就要去你三哥面前耀武揚威一番,讓他知道,他整不死我的。皇宮之中,誰比你三哥厲害?」

  「自然是父皇。」

  公孫若慈又想了想,「老皇帝我沒興趣,太子或者其它皇子中,總有和你三哥關係不好的吧?我就和他們去做朋友,然後反過來和你三哥作對,哈哈,你說多有意思。」

  懷素臉色一沉,「你既然這樣想,那就請你今日還是搬離我這裡吧。三哥是我最親的親人,你該知道我和三哥的情感,我絕不允許任何人動我三哥一根手指頭。」

  她聳聳肩,「又不是你老婆,你對他那麼好幹什麼?算了算了,既然你不高興,我就饒你三哥一命。哼,他都不知道他有多好命。」

  懷素站起來,轉身要走,公孫若慈卻湊過來,一把抱住他的胳膊,「喂,我在這裡有些悶了,陪我上街去轉轉。」

  「天都黑了。」他拒絕。

  「黑了正好可以看街景啊。」她拉著他的手臂,晃來晃去的,一副央求的口吻,「好不好嘛?我早就聽說京城夜景繁華,但是一直都還沒有見過呢。」

  懷素猶豫了一下,見她雪膚紅唇、秋波流轉,不知怎的,竟然心頭一動,脫口說道:「那……好吧。」

  西嶽京城的街景在懷素看來沒什麼稀奇的,不過是些行人、商舖,和兩旁店舖門前的各色燈籠。

  但是公孫若慈大概是久居深山,很少見到這麼多人,聽到這麼多聲音,看到這麼多燈籠,興趣甚濃,蹦蹦跳跳的,如同孩子一樣開心。只是她的一隻手,緊緊攀在懷素手臂中,無論走到哪兒都不肯抽出來。

  「這座樓是什麼地方?好熱鬧,就數他家的燈籠最多呢。」她指著一楝樓,興致勃勃地說:「咱們進去看看。」

  懷素一看那樓上的匾額!百媚樓,立刻拽住她,尷尬地說:「這裡不好,還是去別家吧。」

  「這裡怎麼不好了?」公孫若慈不解,還想往裡走。

  他只好一邊拖著她去旁邊的胡同,一邊解釋,「那是青樓,女人不能進去的。」

  「青樓?」她略一思忖,倒也明白了,笑道:「是妓院吧?女人不能去,男人總能去吧?下次我換男裝,進去玩玩。」

  「你去那裡做什麼?」懷素自從認識她,眉心就總是擰成結。

  「沒見識過的總要見識見識啊。咦,那邊那個公子哥是不是認識你?一直朝這邊看呢。」她用手一指。

  懷素這才注意到,有一主一僕兩個人就站在百媚樓門口,當先那位公子哥模樣的主子,的確在看他。他稍一凝神,就認出那個人是誰,心中立刻警惕,知道自己要避也避不開了,只好挺身立在原地,等著對方先開口。

  而那人也認出了他,笑嘻嘻地走過來,「喲,我當是誰,這不是咱三哥的死黨,我們最乖巧伶俐的八弟嗎?我以為你不好女色,怎麼也會跑到這地方來了?」

  說話的這人一身紫衫,容貌英俊卻顯輕佻,此人是六皇子延希。

  懷素淡淡應對,「我只是路過而已。倒是六哥你要小心,你出宮狎妓的事情早有風聲,若是傳到父皇耳裡,他老人家必會龍顏大怒。」

  「八弟向來是三哥的謀士,幾時也會關心起我們的死活?不要裝得一本正經的模樣,玩女人是男人的權利。宮裡的女人個個像木頭,哪有這裡的女人夠勁兒?咦!你身邊也會有女伴?長得還滿漂亮的,看這眼睛,真像只小野貓,也是她們百媚樓裡的嗎?」

  延希說著,伸手就想來摸公孫若慈的臉蛋。

  公孫若慈黑瞳瞇起,手指剛剛在衣袖中摸索到要找的東西,但身前忽然被一隻寬大的袍袖遮擋,只聽懷素沉穩地說道——

  「六哥誤會了,這是宣化公主的朋友,我只是受七姊委託,帶她來看看京城的街景而已。」

  「看街景?京城的街景我比你熟,要不然換我來帶好了。」延希笑著依舊要來拉公孫若慈。

  懷素倏地伸手撐住他的手腕,冷冷道:「六哥,請自重。」

  延希楞了一下,看看公孫若慈,又看看懷素,曖昧一笑,「什麼宣化的朋友,只怕是你金屋藏嬌吧?好吧,今日我也忙,先不和你糾纏。改天你若玩膩了,不妨告訴我一聲,我不介意用你用剩下的東西。」

  他放肆地仰天大笑一陣後,轉身進了百媚樓。

  「這人也是你的哥哥?」公孫若慈慢聲問。

  「嗯。」懷素陰沉著臉,主動拉起她的手,「走吧。」

  她任他拉著手,嘴裡嘟嚷道:「你的哥哥一個比一個讓人討厭,看來兄弟之中,只有你還讓人看得順眼。剛才你不該拉我,若是你不斕著,我早就將一包滅屍粉撒在他臉上,讓他化成水,再也笑不出來。」

  「你要是真那樣做了,我就要被下獄問斬了。」懷素幽幽道:「若想消滅敵人,不應將利刃亮出來,而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覺。你要有這個本事,才可以不敗於人前。」

  公孫若慈星眸閃動,「神不知鬼不覺嗎?這樣的毒藥我多得是,只是不知道怎麼能下到那個人吃的飯菜裡。」

  懷素看她一眼,「你不會真的想他死吧?他也只是言辭輕薄了你一下,有我在,他不會動你分毫。」

  她嬌笑著,將頭靠在他的手臂上,「你剛才倒真像個挺身救美的大英雄,只要你不介意,我也可以饒他一命,誰讓他也是你哥呢?!無論怎樣,還要顧著你的骨肉之情啊,對不對?只是下次他再對我這樣,我就真的不客氣了。」

  懷素低下頭,只看到她的髮頂和挺翹的鼻子。從沒有人像她這樣,可以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與他變得如此親密。向來他沒有女伴,更沒有誰像這樣拉過他的手臂。而她這樣一個女孩子,怎麼也不知道避諱些?難怪延希會誤會。

  只是聽她嬌音軟語、喋喋不休地說著一大篇自以為是的話,明明很吵,卻讓他的心頭有種寧靜,彷彿在這寂靜的夜裡,在這花街柳巷之中,在這片燦爛燈火之下,這世上,只剩下了他和她,兩個人而已。

  「對了,聽你六哥剛才的口氣,很不將你和你那個三哥放在眼裡,看來你們是對頭嘍?」她開始為他操心起別的事情,「你父皇比較偏袒誰啊?」

  他收起心神,打起精神回答道:「父皇待我們幾個子女很公平,不會刻意偏袒誰。」

  「那還好些。只是當父母的難免不會偏心吧?」她偏著頭想,「其實你也算是個好人,也有些能力,只是不喜歡表現,不愛爭寵,這樣的人在皇宮裡最吃虧。」

  懷素不禁訝異,「你怎麼會這樣想?」

  她揚起頭看著他笑,「我和你相處這些日子,難道還不瞭解你的為人嗎?宮裡的事情我雖然不清楚,但是我爹娘也對我講過一些,再看你這幾個哥哥姊姊的樣子,嗯,和我爹娘說的差不多。

  「你這張死人臉,一天到晚給我擺臭臉,估計也不會對別人笑逐顏開。我要是你爹,才不會喜歡你這個樣子,自然是誰的嘴甜,我最喜歡誰。」

  她又想了想,說:「宣化安排的賞花會,你父皇會出席嗎?」

  「應該不會,你想幹什麼?」

  見他的神情有點緊張,公孫若慈笑了笑,「你別怕,我又不想刺王殺駕,就是想幫你在皇帝面前說幾句好話,可惜沒這個機會。」

  「你有這份心,我就謝謝了。」他故意將謝意說得很淡,然後用手一指身邊的一處酒樓,「餓不餓?要不要進去吃點東西?」

  她這才恍然大悟似的捂著自己的肚子,「我說我的肚子怎麼叫了一天呢,我已經一天沒怎麼吃東西了,就你那幾顆荔枝,根本填不飽。這裡有什麼好吃的?是你請嗎?那你可不要心疼錢,我很能吃的。」

  懷素起初還以為公孫若慈是在說大話,等到七、八盤菜幾乎都被她一人風捲殘雲地吃完之後,他才相信她的胃口果然異於常人。看不出她小小的身子,竟然有這麼大的飯量?他瞧著她吃得滿嘴油膩的樣子,忍不住笑了,「你在離愁谷的時候,也是這麼好的胃口嗎?」

  「沒辦法,有時候我研製毒藥,一做就是數日,肚子餓得咕咕響,看到吃的就想連盤子一起吞下去。」公孫若慈拍拍自己滿足的肚皮,斜睨著他,悠然說道:「你娘應該是個頂尖兒的美人,看你笑起來的樣子還真挺魅惑人的,你娘當初也是用這種笑容魅惑了皇上吧?」

  這句話說中了懷素心頭的隱痛,他眉心一抖,輕聲說:「我不知道。」

  「你怎麼會不知道?你……」

  她還在好奇地探詢,懷素的臉色卻已冷若寒霜,喝了一聲,「若你吃完了,我們就趕快走吧。」他雖然很少給她好臉色,但也很久沒給她看這種冷臉了,公孫若慈楞了楞,她向來冰雪聰明,猜到這問題應該有些內情,一時間又無法知道答案,真是抓心撓肺地乾著急。

  眼看懷素已站起來去付了帳,她只好也跟著起身。

  兩人一前一後剛走到門口,迎面差點撞上一人,那人退後了一步,頗有些驚喜地輕呼,「八……懷素。」

  公孫若慈瞇起黑眸!那是一個妙齡女子,年紀看起來比自己大了幾歲,身材高眺窈窕,面容秀美可親,一身的書卷氣,衣著也很是得體,一看就知道是出自大家名門。

  懷素看到對方微怔了下,「蘇小姐,好巧。」

  那女子臉紅了,垂下頭,「別老叫我『蘇小姐』,聽起來……很生疏,叫我穎君就好了。」

  「那太唐突了。」懷素岔開了話題,「這麼晚了,蘇小姐還到外面走動?」

  「家母病了,想吃這裡的水晶丸子,所以我親自來買,反正我家離這裡不遠,走兩步就過來了。」

  「這種事情讓下人去做就好,何必蘇小姐親力親為。」懷素隨口客氣了幾句,然後回頭對公孫若慈道:「走吧。」

  公孫若慈冷眼旁觀兩人的互動,聞言後對那位名叫蘇穎君的女子嫣然一笑,「穎君姊姊,那我們就先走了。」

  蘇穎君一直沒有注意懷素身後的公孫若慈,驀然被這麼個嬌媚姑娘這樣親暱地稱呼,楞了楞,還不知道該怎麼響應,或是怎樣結識她,就見對方已經挽著懷素的手臂出去了。

  懷素感覺到公孫若慈挽著自己的胳膊遠比剛才還要用力,連她的身子都貼他貼得很緊。

  「怎麼了?」他低頭看她,她的紅唇如一點蔻球,挑起來翹翹的,非常好看。

  「剛剛那個蘇穎君……是不是喜歡你?」她拉長了聲音,音調更是嫵媚。

  懷素一怔,然後一笑,「胡說八道什麼!人家是大家閨秀,她爹是戶部侍郎。」

  「大家閨秀跟皇子,這不是很配嗎?我看得出來,她是喜歡你的,否則怎麼會一見你就臉紅?那你呢?你心裡喜歡不喜歡她?」

  他對她的問題嗤之以鼻,「你的腦子都在亂想些什麼啊?!」

  公孫若慈一把拉住他,兩人定住了腳步,她再笑咪咪地道:「你的心裡若沒有她,可曾有別人?」

  他哼笑問:「這與你有什麼關係?」

  她面色燦然的仰起臉,「若你的心裡沒有別人,那麼,從今往後,就把我裝進去吧。」

  懷素陡然楞住,腦子裡亂亂的,一時間無法完全理解她的意思。

  她的纖纖手指點了點他的胸口,無限渴望地說:「我想住在這裡,但是不願意和別人分享。若是這裡沒有別的女人,那地方會很寬敞,我就搬進去嘍,你可不許說不行。」

  「你……什麼意思?」他瞪著她。

  她皺皺眉,狠狠掐了他一下,「我的意思是——我喜歡你!笨!你這個死人臉,一定要女孩子說得這麼明白嗎?」

  懷素的心頭卜通直跳,白皙的面龐一下子漲得通紅,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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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10 00:45:08
第五章

  懷素向來不喜歡什麼踏青賞花,但是因為公孫若慈要來,他就陪著一起來了。沒想到宣化公主的面子這麼大,不僅他來了,連太子皇融、二哥琮鳴、三哥堅白、五哥清越、六哥延希都一併到場。

  懷素將公孫若慈塞在車內,反覆叮囑,「不要沒事就往外跑,一會兒我會和七姊說,讓她過來看你。」

  「還怕我被你三哥看到?」公孫若慈看透了他的心思,嫣然笑道:「看來你挺關心我的生死的,嗯,也不枉我說我喜歡你。好吧!我就在這裡等著,只是你可不許丟下我去和別的姑娘親近。」

  「什麼和別的姑娘親近,我又不是老六那樣的人。」自從那天公孫若慈告白,懷素有好幾日不知道該怎麼和她說話,連看她一眼都覺得別彆扭扭,倒是公孫若慈落落大方,全然沒有女孩子該有的羞澀扭捏。

  「哼,說起你那個六哥,我到現在想起他都會作嘔,他一會兒要是看到我,又胡言亂語什麼,你可要及時過來救我,否則我亂出手傷了人,你不許生氣。」

  懷素急忙警告,「你要是不想我倒霉,就趕快將你那些鬼心思收起來,出來賞花你還帶著毒藥到處跑?」

  「我習慣了,一介弱女子,沒點防身的本事,可不是要被男人欺負嗎?」她說得理直氣壯。

  他挑起車簾,向外看了看,然後跳下馬車招呼了一聲,「三哥!」

  堅白獨自騎著一匹馬,向這邊掃了一眼,做了個手勢,招呼他過去。

  懷素走近,堅白也已下了馬,站在他身邊低聲說:「聽說了嗎?老六最近頻頻去逛青樓的事情。」

  「我已經親眼見到。」懷素回答。

  堅白精神一振,「哦?那好啊,回頭要在父皇面前參他一本。」

  「三哥,父皇不會理會這種小事的。」懷素沉聲道:「老六的那種脾氣,父皇難道還不瞭解嗎?三哥聽說的事情,父皇也肯定能聽到,但他不是皇嗣,又向來散漫,父皇早就對他不抱希望,三哥就是去說幾句他的壞話,父皇也只會揮揮手,一笑了之。」

  堅白定定地看了他半晌,長聲一歎,「大概我最近太急躁了,還沒有你想得明白。算了,這事先放一邊去。那天我吩咐你的事情,你和那丫頭說過了嗎?」

  懷素回答,「她的心思純淨,我怕她一時間說漏了嘴,壞了大事,所以沒有挑明。不過我已經在府內給她備下一間屋子,任她隨意調弄毒藥。等時機到了,我會按計行事的。」

  堅白點點頭,一笑,「這事情我就交給你辦了,如今能讓我信得過的人似乎越來越少,懷素,你可別辜負我的期望。」

  「老三老八,別在那邊說你們的悄悄話,一起比比騎馬如何?」二皇子琮鳴是個武將性格,揮著鞭子在那邊呼喊著,吆喝二人。

  堅白低聲道:「我不慣騎馬射箭這一套,還是你去應付老二吧。」

  懷素回頭看了眼自己的馬車。

  堅白看破他的心思,揚聲問:「莫非你將那丫頭也帶來了?」

  「七姊和她是朋友,之前特意寫信問我是否知道她的下落,想邀請她一起來賞花,我也就順便帶人來。」懷素故意說得很淡。

  他在堅白面前向來沒有謊話,但是提起公孫若慈,卻總覺得心頭不安,而公孫若慈對自己的那番表白,也不好和堅白轉述,只好匆匆交代後就牽過了堅白的馬,去和琮鳴比試馬術。

  公孫若慈在車內待了一會兒覺得很無聊,也沒把懷素的交代太放在心上,掀開車簾就走出馬車,結果迎面差點撞到堅白。

  「這位是……威名赫赫的三皇子殿下吧。」她誇張地屈膝行禮,抬起頭,對視上堅白冷冰冰的眼神。

  「姑娘倒是個福大命大的人。」堅白注視著她,「但是記得做人不要太得意,小心閃了腰,摔了跟頭,毀了你這張如花似玉的臉,可就不好看了。」

  公孫若慈本來憋了一肚子的話想丟給堅白,但是剛一開口就被對方冷嘲熱諷地砸了個眼冒金星,氣得肺都要炸了。

  恰好宣化公主也看到她了,連忙過來拉住她的手腕笑道:「若慈,你真是個神出鬼沒的傢伙,一轉眼這麼多天你跑到哪兒去了?那天出宮也不和我說一聲。」

  「配你要的東西,總要出去找一找嘛。」公孫若慈一邊和她說笑著,眼波一直四處流轉,尋找懷素的影子。

  「你找誰呢?」宣化公主也順著她的眼神看去,然後瞭然地詭笑,「該不是找懷素吧?怎麼?我們這裡最無趣的懷素居然打動你的心了嗎?」

  「是啊。」公孫若慈毫不避諱地點頭,一點都不會為此故作羞澀。「我就是喜歡他,他怎麼到現在還沒成親?」

  「你真喜歡他?」宣化公主本來是開玩笑,沒想到她回答得那麼坦白痛快,不禁皺了眉,「你喜歡誰不好,懷素那個脾氣啊,油鹽不浸,除了三哥的話,沒有誰能讓他放在眼裡。至今沒有姑娘嫁他是姑娘們的福氣,你可別往這個火坑裡跳。」

  「嫁給他就是跳火坑?那我還非要跳一跳不可了。」公孫若慈總是笑得很燦爛,可如今她這笑容卻讓宣化公主有點心驚。

  「我勸你還是離他遠點,我實話告訴你吧,這皇宮裡為了個太子的位置,個個爭得頭破血流,你可不要摻和進來,懷素的位置……可不那麼風光。」

  「他到底是怎麼回事?」公孫若慈很鳳興趣地拉著宣化公主躲進馬車裡去。

  宣化公主歎了口氣,慢慢講述關於懷素的事,包括他那離奇的身世,以及他在皇子中不冷不熱的地位。最後她說:「兄弟姊妹當中,沒有幾人拿懷素當回事。懷素十三歲的時候曾經大病一場,是三哥當時拚了命找太醫名藥,才把他的一條命救下,從那以後,懷素就鐵了心跟著三哥了。」但是三哥想要把太子擠下去繼承皇位,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懷素這條路會走得很凶險,你看四哥、六哥,向來不把他看在眼裡,跟著他只能吃苦,不會享福。「

  宣化公主一番苦口婆心的諄諄教誨,不僅沒有說得公孫若慈改變心意,反而讓她也輕輕歎了口氣,「原來他過得這麼苦。」

  她現在明白懷素為什麼一天到晚少有笑容了,皇室之中的傾軋倒還罷了,只是這個詭異的身世,會讓他一輩子都背著來歷不明的標籤,難以在眾人面前抬頭。

  「既然沒人憐惜他,那就讓我去憐惜他。」她忽然嘴角噙著一絲笑,堅定地說。

  宣化公主楞住,望著她的笑容,還以為她瘋了,「我說了這麼多,你怎麼越來越死心眼兒了?」

  「我就是個死心眼兒的性格,你若還想讓我幫你調配那個秘方,就要幫我。」

  公孫若慈半威脅地眨著眼睛。宣化公主沉吟了片刻,問:「你想讓我怎麼幫你?」

  「現在還沒想到,只是如果我有事找你,你可不許躲著不幫忙。」

  宣化公主歎口氣,「好吧,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我會盡量幫你,只是……你自己也要掌握分寸,這京城裡可不像離愁谷,事事你說了算。

  「這裡的大人物,一個比一個能隻手遮天,別看我是公主,好像有多尊貴,我要在宮裡生存下去,也只有一個辦法!做個睜眼瞎的糊塗蟲。只要你別太精明,就沒人會在乎你的死活。你明白嗎?」

  公孫若慈嫣然笑道:「曉得了。」

  她掀開車簾,又一次跳出車廂,剛剛站住,就聽到一道陰陽怪氣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這麼巧啊!」

  她瞇起眼,側目看去。

  「懷素,跟著老三有什麼好的?過來幫我吧。」琮鳴忽然在馬背上轉移了話題,「如果你是看太子不順眼,其實我也是。但是我和老三可不一樣,老三在戶部的位置都未必能坐穩,這些天太子和老四連手找老三的麻煩呢,老三要是倒了,你也沒有好日子過,還是趁早到我這邊來得好。」

  懷素沉吟著,他沒想到連向來看起來是個粗人的二哥也會有這麼多心思,但他只是沉默了一陣後,便笑了笑,「二哥,多謝你的好意,但是我是不會丟開三哥不管的。如果你是要我陪你騎馬射箭,我樂意奉陪,若是為了別的事情,我只好告辭了。」

  琮鳴對著他揮了揮胳膊,「你還真是個死心眼兒,騎馬射箭這種事,玩玩兒就罷了,我找你來當然是有要事和你商量。

  「前兩天父皇問我是否該派個皇子去巡視一下邊關駐防,好歷練歷練。我想了一圈,覺得派你最合適。眾兄弟中,除了我,就你的武藝最好,但是我也要和你打個招呼,免得你以為是二哥故意陷害你。」

  懷素頗為訝異琮鳴的安排,正如二哥所說,去邊關巡視駐防這種事情,可好可壞,說好了,是代天子巡視,是欽差,很威風,按說輪不到他這麼一個戶部的小差官去幹。說壞了,在外面風吹雨淋的辛苦倒是其次,重要的是,如果幹得不好,回來就是一頓責罵,臉上無光。

  見懷素半晌無語,琮鳴笑道:「這事你可以考慮考慮,晚些時候給我答覆就行,我明天也好在父皇面前交差。你也不必多想,我讓你去做這個欽差可是為你好,難道你願意一輩子在戶部做個小官嗎?」

  「官大官小對於我來說本無所謂,都是為這片江山的穩固而已。」懷素一邊應付著琮鳴,一邊向後看去。幾位兄長都閒散地站著,或三人或兩人一組,各自聊著各自的事情,而他的馬車前……卻有一高一矮極不相稱的兩個身影站得很近。

  因為距離比較遠,他只能依稀看到那個矮的身影是屬於公孫若慈的,那另一個穿杏黃色皇服的皇子是哪一個?

  正在困惑時,只見那兩個身影竟然一起上了馬,並轡朝與他相反的方向馳去。

  他眉骨一沉,丟下正苦心教誨著他的二哥,說了句「抱歉」,就策馬奔了過去。

  這邊,和公孫若慈在一起的人是延希。本來公孫若慈對他沒什麼好臉色,但是聽延希說這片山原的東面有一個非常漂亮的皇家禁湖,長著許多奇花異草,頓時來了興趣,遂讓延希領路去看。

  兩個人一起騎馬向山的背後奔去,跑了有一小段路,公孫若慈向四周觀望著,問道:「怎麼還沒有看到你說的湖?」

  「別急嘛,再往前走走就到了,前面的路比較狹窄,只怕馬是過不去了,要不然我們下馬走過去?」延希的眼睛閃著光,盯著公孫若慈白皙的後頸,笑得詭異。

  她立刻跳下馬,「那就走吧,看完了要快點回去,懷素在等我呢。」

  「那個不解風情的木頭?你還在乎他做什麼?」延希慢吞吞地說著,跟在她身後,開始向旁邊的一處密林中走。

  她走了好一陣,還是不見前面有什麼湖,就不滿地回頭說道:「你帶的什麼路啊?走這麼久還不到,我不去了……」

  話音未落,她身後的延希忽然縱身一撲,將她一下子撲倒在落葉之上。

  「幹什麼?」公孫若慈睜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雖然被一個男人覆壓住身體,卻不顯得慌張,還一臉天真無邪地問:「你被什麼絆倒了?」

  「不是被絆倒了,是被你迷住了魂。」延希笑咪咪地按住她的肩膀,「你這丫頭跟著懷素,那死木頭還沒讓你嘗過歡愛的滋味吧?跟著他有什麼好的?過來做我的寵妾,我保證你吃香的喝辣的,榮華富貴,享用不盡。」

  她的眼睛張得更大,「榮華富貴是什麼意思?」

  「就是……給我暖床,做我的女人啊……」延希的手掌悄悄探進她的衣襟內,企圖觸摸那片屬於少女的柔軟芳香禁地。就在此時,身後忽然一陣風聲,他尚未來得及回頭,已被人一掌切在頸上,頓時昏厥過去。

  一腳踢開延希,懷素怒氣沖沖,滿臉鐵青的瞪著公孫若慈,「我是怎麼警告你的?你都當作耳邊風了嗎?」

  他說完轉身就走,以為她會立刻跳起來撲到他身邊說一大堆有的沒的,但是走了好幾步,身後都悄無聲息,他忍不住回頭去看,就見公孫若慈呆呆地坐在原地,緊緊抓著自己的衣襟,張著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目光裡卻是空空茫茫的,好像什麼都沒有。

  他心頭一痛,又急忙奔回來,跪下身子拉過她的手,柔聲問:「怎麼了?是不是我說重了?可是你自己也該當心。延希是個風流性子,你不應該跟著他獨自出來,剛剛要是被他佔了便宜,日後……」

  公孫若慈突然「哇」的一聲大哭出來,抱著懷素的肩膀拚命將整個身子埋進他的胸膛中,鼻涕眼淚都毫無顧忌地往他的衣服上揉來揉去,抽抽搭搭了好一陣才說得出話來。「我、我聽他說這邊有片湖,湖邊有很多奇花異草,我是想、想過來看看,沒想到他突然把我按在這裡,要對我、對我……」

  懷素緊緊抱著她顫抖的身子,輕輕拍著她的後背,看著眼前還昏迷不醒的延希,恨不得再重重補上一腳。

  「這件事以後不要再提,我們走吧。」他拉著公孫若慈要站起來,但她好像雙腿都軟了,幾次踉蹌著站起又跌倒。他無奈,只好將她抱起,走回密林外兩人的馬匹所在之地。

  他一腳踹了延希那匹馬的馬臀上,馬兒負痛,轉身跑得無影無蹤。懷素則帶著公孫若慈,一起上了自己的馬,又拉起她先前所乘的那匹馬的韁繩,踢踢達達地往回走。

  懷素的胸前一片濕,他知道那是公孫若慈的眼淚,一想到她剛才哭的樣子,心中就不免疼痛。他真是太大意了,竟然丟下她一個人面對延希那匹餓狼。

  他對她說話的語氣也重了點,不管她平日如何行事,到底只是個姑娘家,遇到登徒子近身輕薄,肯定也會沒了主意慌了神。日後他該將她貼身拽著,再不能讓今日的意外重演了。他心中亂紛紛的想著,根本沒留意到懷中公孫若慈的神情——那是一抹狡黠的,如小狐狸般的笑!

  原來要騙得懷素脫下那張石頭面具並不難嘛,只要略施小計,他就會被她嚇得六神無主。看他剛才為自己又急又氣的樣子,可見這石頭對她也有一番真心的。那麼,她之前的那番告白就不算是肉包子打狗嘍?

  其實他真是小看她了,她會讓延希那種混球真的佔到她的便宜嗎?明知延希故意帶自己離開人群去看什麼奇花異草是借口,她是想在人後為向來在皇子中備受冷落的懷素出一口惡氣,一包迷魂粉就放在她的手掌中,只要隨手一抹,延希吸進鼻子裡,就會如神魂出竅一般,十幾天都胡言亂語,變成個瘋子。

  可惜啊,被懷素破壞了她的妙計,但是反倒換得懷素的這一番憐愛,也不算吃虧。只是……這還遠遠不夠,她想要的,還要更多。不過要如何讓這個死人臉明白自己的這一片苦心呢?

  晚上在懷素府中,因為體諒公孫若慈白天受了驚,他特意讓廚子做了些好吃的,然後兩人一起用餐。吃飯的時候,懷素偷偷打量著她——這丫頭的精氣神兒恢復得挺快的,已經沒有了早上的神思恍惚,驚惶失措,此時滿面的紅光和笑意,倒像是有什麼美事兒似的。

  「這個魚丸味道不錯,你嘗嘗看。」懷素用湯匙舀了一個魚丸給她。

  她立刻笑著讚賞,「看不出你這個死人臉還挺會照顧人的嘛。嗯,這魚丸的確味道不錯。還是當皇子好啊,天天都能吃好吃的。」

  懷素微微一笑,低下頭默默吃著飯。

  公孫若慈忽然想起白天宣化公主和她說的那些話,關於懷素在這宮中尷尬而艱難的地位,那股憐惜之情不由得又濃烈起來,於是她也夾了一塊糖醋排骨,放到他的飯碗裡,「你也吃嘛。」

  「我自己又不是不會夾。」他雖然有點像抱怨,但還是立刻將那塊排骨放入口中,細嚼慢咽起來。

  她笑咪咪地看了他半晌,忽然說:「我們兩個現在的樣子好有趣啊,讓外人看到了,會不會覺得我們像是一對老夫老妻?」

  懷素差點噎到,瞪她一眼,「這話在我面前說說也就罷了,在旁人前少胡說,好歹你是個清清白白的大姑娘,怎麼也不知道害躁?」

  「姑娘也要找婆家啊,我靠自己的本事找婆家,有什麼好害躁的?」她居然還越說越得意。

  話說到這裡,管家來稟報說三皇子來了。懷素起身時,他已逕自進門。

  「你們這是……」堅白看到兩個人面前親親密密擺著一雙碗筷,眼波震盪了一下,又看向略顯尷尬的懷素,和有點得意揚揚的公孫若慈,好像明白了點什麼。

  「三哥,怎麼這麼晚了還過來?我再叫他們多給你備一雙碗筷吧。」懷素生怕堅白問他什麼,趕快搶著開口。

  堅白的臉色看來很是嚴峻,他沒有坐下,只是盯著弟弟問:「今天老六被人攻擊了,父皇剛才將我叫入宮中問話,問我知不知道是誰做的。」

  懷素淡淡道:「哦,是嗎?」

  他雖然答得簡單,卻被堅白看出了破綻,「看你的樣子,似乎並不吃驚?也許你早就知道了?」

  懷素微一沉吟,直言坦白,「三哥,實不相瞞,事情是我做的,因為他今天要對若慈下手,幸虧我及時趕到,才不至於讓一個良家女子被他壞了清白。」

  堅白看看他,又看看他身後一直忙於吃喝的公孫若慈,也只是淡淡點頭,「嗯,在父皇面前不要這樣說就行了。老六那個人,多行不義必自斃,教訓一下也沒什麼。但是他知不知道是你做的?」

  「不知道,我當時在他身後出手,他沒有看到我。」

  堅白的面色霽和了許多,忽然又笑道:「不過進宮一趟,我倒給你帶回來一個好消息,要不要聽?」

  「什麼消息?」懷素一楞。

  「父皇今天和我說,戶部侍郎蘇鴻的女兒蘇穎君,和你年齡相仿,又知書達理,溫柔可人,父皇似乎有意給你們兩人指婚,所以問我的意思。」

  懷素身後忽然「嘔當」一聲,似是公孫若慈將飯碗摔在地上。懷素咬咬牙,沒有回頭去看,直視著堅白,「三哥是怎麼和父皇談的?」

  「我說你現在的年紀也該娶親了,所以父皇想讓你們兩人後天見個面。按說婚前你們不該見的,但是父皇為人開明,他說倘若你自己相不中,他也不想勉強你。」他低聲道:「你知道父皇心中總覺得虧欠你良多,所以希望你過得好些。怎樣?見不見?」

  懷素一咬牙,問:「在哪裡見?」

  「自然是在宮裡,我把地點約在宣化的宮裡,到時候再多叫點女眷過去,這樣便不顯得尷尬。」

  懷素小聲說:「但憑三哥安排。」

  突然就見公孫若慈拉開凳子,快速走出房間。

  堅白看了眼她的背影,漫不經心地說:「這丫頭與你,是不是有什麼故事?」

  懷素的眼前都是公孫若慈那花一般嬌俏的笑臉,然而口中卻冷硬地說:「不,我們沒什麼事,三哥不必多慮。我知道三哥很需要蘇鴻這枚棋子,所以我會為三哥爭取的。」

  堅白笑著拍拍他的肩膀?「那麼辛苦你了。」

  公孫若慈將自己關在房內足足靜坐了一個時辰。外面一點動靜都沒有,看來那個死人臉是不準備過來和她解釋什麼,更不可能來和她軟語溫存地道歉,說些寬慰的話。唉,真不懂自己為什麼會看上他,但是因為看上了,心動了,就無法輕易改變心意。聽懷素的意思,似乎已決定接受這門親事,那她的一番情意豈不是要打了水漂?

  最重要的是,懷素明明就告訴過自己,他對那個蘇穎君沒有任何多餘的感情,為什麼要勉強他的心去接受一個自己根本不愛的人?

  若這是他的苦海,注定以後也會是她的苦海。那麼,她要想辦法救兩個人一起出苦海!

  問題是,怎麼做呢?

  她將目光投向身邊那張碩大的桌子——上面擺滿瓶瓶罐罐,她將目光定在其中一個最不起眼的黑色小瓶上,然後重新展開那狡黠靈動的笑顏——

  為了自己的幸福,她決定賭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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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10 00:45:26
第六章

  懷素覺得自己就像一個待價而沽的貨品,此刻他人在宣化公主宮中,周圍所有的人,無論宮女還是堅白的王妃,或是其它嬪妃,都像看笑話似的,竊竊私語地打量著他以及斜對面滿面嬌羞的蘇穎君。

  也許他不該答應這樣的相親會,既然父皇和三哥都認定自己和蘇穎君是一對,他直接同意成親就行了,何必要來這裡任人評說呢?

  暗暗歎了口氣,他站起身,宣化公主見到,連忙喊道:「老八,你要去哪兒啊?」

  「隨便走走。」他悶聲回答,剛走出幾步,身後就有陣小碎步的聲音跟了過來,緊接著是蘇穎君低柔的聲音傳來,「八皇子,請慢走一步,我有話說。」

  他迫不得已的停住腳步,回過頭,看到燦爛華燈下,妝點得甚是嬌美的蘇穎君,連她臉頰上的紅雲都看得一清二楚。忍不住,他將蘇穎君和公孫若慈在心裡做了個比較:這兩個女孩兒,一如空谷幽蘭,一如澗邊野菊,各有各的風采,只是他的心中……幽蘭再美,卻高高在上,那朵菊花雖帶著野性,然而香氣已沁入了他的心肺。

  他的失神在旁人看來,似乎是看蘇穎君看得驚艷出神,惹得蘇穎君更加嬌羞,她一低頭,快步走到旁邊的陰影角落,對他招了招手。

  懷素只好走過去,「蘇姑娘有事嗎?」

  「我們的事情……你……你心中是怎麼想的?」她雖然顯得很不好意思,但是言辭卻大膽得讓懷素也有些意外。

  蘇穎君垂著頭,手指反覆揉捏著衣角,「我只想跟你說,我不管外人是怎麼說你的,我心中……有你。倘若你肯接納我,我會做一個好妻子。」

  身為大家閨秀,她居然會和他做這樣的告白,這不禁又讓懷素有些吃驚,甚至有點感動。他輕歎道:「我不值得姑娘這樣全心托付,不過蘇姑娘既然這樣說了,我也不妨直說,我在宮中的地位蘇姑娘想必也明白,跟著我,肯定無法像其它皇子妃那樣享福,甚至連何時會有『王妃』頭銜,我都不能保證。」

  「這些我都不在乎。」蘇穎君漲紅了臉,語氣堅定的說:「我知道八皇子是個好人,既然決定嫁你,我就不會後悔。」

  懷素心中覺得慚愧,又不知道該和她說感謝還是什麼寬慰的話,兩個人只是尷尬地面對面站著,好半天陷入沉默……

  宮牆外,忽然有個口齒不清的聲音響起,念著古古怪怪的詩,「郎情妾意,你儂我儂。新人偷笑,舊人狂哭。」

  蘇穎君不解地問:「是誰在牆外?」

  她話音未落,懷素已快步走出宮門。

  正如懷素所料,宮門外,倚著宮牆斜斜坐著,手裡還抓著一個酒壺念著歪詩的人,正是公孫若慈。

  他不知道她什麼時候來的,看來喝了不少酒,若說剛才蘇穎君臉上泛起的是紅雲,這丫頭臉上就是火焰了——紅得簡直像臉都要燒起來了。

  「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還喝得這麼醉?」他擔心地蹲下身,想從她手上拿過酒壺。但她把酒壺抱得緊緊的,睜著一雙混沌空茫的大眼睛,瞪著他,一臉似哭似笑的表情,一隻手戳起他的鼻子,「你這個無情無義的傢伙,還是陪你的如花美眷去吧,少來管我的事情!」

  聽她這樣說,又醉成這樣,他滿是心疼,忍不住拉起她,「走,我送你回去。」

  「不!不回去!我才不回你家,我要回離愁谷去,再不要看見你了!」公孫若慈不斷捶打他的肩膀。

  懷素忍著疼,也不吭聲,硬生生將她拉起。

  蘇穎君也好奇地追過來想看個究竟,一見公孫若慈被懷素半拉半抱的擁在懷裡,陡然楞住了。

  懷素不知怎麼和她解釋,只低聲說一句,「我先送她回去休息,她醉了。」

  蘇穎君半晌才說得出一句話,「你……好好照顧她吧。」

  他應了一聲,就抱起公孫若慈出了宮。

  不知道這丫頭到底在想什麼!懷素瞪著懷中醉得睡熟了的公孫若慈,暗暗罵了句,「總要人為你操心!」

  回了府,也顧不得府內人詫異的目光,直接將她抱回她的屋裡,然後倒了一杯涼茶拿到床前,拍了拍她的臉頰,「公孫若慈,喝杯茶解酒。」

  「我不喝。」她閉著眼嘟嚷,「這茶裡有毒。」

  「沒有毒。」他笑她的胡思亂想,「快起來喝了,醉著睡著一會兒就都吐出來了。」

  「就是有毒!有毒!你一定嫌我煩,要毒死我。」她還是不依,美眸打開一條縫,露出些微醉意矇矓的光亮,「要不然你喝給我看。」

  他一笑,當著她的面喝下那杯茶,又重新倒了一杯,將她抱著坐起身,「你看,沒毒吧,快喝了。」

  她靠躺在他懷中,嘻嘻一笑,「我都忘了,你是百毒不侵的人啊,就是有毒你也不會有事的。」

  他端著茶杯,柔聲勸道:「好了好了,快喝了茶。」

  「你先和我說,為什麼不怕我的蛇毒,我就喝茶。」她開始和他講條件。

  見她醉醺醺的,似乎神智也不清明,他遲疑了好半天才緩緩開口,「不是我不怕毒,而是因為……我體內有上百種草藥,草藥的力量混合在一起之後,就對毒藥產生了些抗力。」

  「上百種草藥?」她努力仰起頭,疑惑地看著他的眼,「你吃那麼多草藥幹什麼?難道宮裡的人欺負你,叫你把草藥當飯吃嗎?」

  他淡淡笑了,笑容卻頗為苦澀,「誰會把藥當飯吃呢?只是我有一次不小心吃了毒藥,一時間又找不到解藥,三哥為了救我,只好把所有能解毒的草藥都找來,一種一種餵我吃,最後保住我這條小命。」

  她在他懷裡忽然翻了個身,原本因為醉意而迷濛的眼眸陡然明亮清澈起來,「你怎麼會中毒?是誰下的毒?」

  「那麼久的事情,我不想再提了。也不是有人要害我,而是要害三哥,我誤食而已。」

  她眨著眼睛,埋怨地說:「那你當時為什麼不來找我?」

  他啞然失笑,「那時候我才十三歲,而你幾歲?我怎麼去找你?」

  她癟著他的手臂,拇指幾乎要嵌進肉裡,閃爍的目光中有一絲詭異的光芒。

  這目光讓懷素忽然警覺起來,疑問道:「你是不是酒醒了?」

  「頭暈,頭好暈……」她捂著頭開始申吟,又埋首倒到他懷裡。

  他不得不懷疑這丫頭根本是在和自己演戲。剛才在宮牆外,她一臉醉意,口中還有酒氣,看起來是醉得不行。但是剛才兩人距離這麼近,她說話的時候卻已沒有濃重的酒味兒,莫非那最初的酒氣是她刻意做出來的假像?

  「公孫若慈,你……」他話還沒說完,忽然覺得有只冰涼的小手悄然伸進衣內,正在他的胸口處摩掌著。「你幹什麼?」他吃了一驚,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勾引你呀!」她笑靨如花,口中的一絲酒氣竟變成致命的魅惑力,鑽入他的鼻孔中。接著她欺身而上,花瓣般的柔軟朱唇貼到他頸上,讓他像中了麻藥,倏然間全身動彈不得。

  「唉,到底要怎樣勾引你呢?」她似乎在懊惱自己沒有先學一些勾引人的技巧,爬進他衣內的那隻小手還不安份地摸來摸去。

  隨著她手掌的遊走,一股古怪的熱力從懷素體內炸開。

  「你……你住手。」他艱難地開口阻止,然而那股熱力卻逼著他做出相反的事情,明明想推開她,卻將她拉得更近;明明想叫她離開,自己卻忍不住去尋找那不安份的紅唇。最終,四片唇瓣膠著在一起,那股在體內爆開的熱力使得他極度渴望佔有眼前這個可人兒,讓她融入自己體內。可是,他從來不是老六那樣的登徒子,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反應?

  「你……你是不是動了什麼手腳?」懷素掙扎著,與她唇舌交纏時,還強撐著理智追尋答案。

  公孫若慈沒有這方面的經驗,只是順著本能繼續做「手上功夫」,結果雙手被他反剪到身後,他用嘴將她的衣襟扯開。

  白皙的處子之身如嬌美的小花在眼前盛放,那一絲酒香也讓人神智更加癲狂。

  再也按捺不住,體內的火焰已將他的理智完全燒燬,順著身體的渴望將她壓在身下,挺身而入……

  沒有溫存的前戲,他拚命地掠奪,如中了失心散的困獸,只有佔有她的身體,將自己的火熱埋入她的溫暖,他才會感到體內的火焰稍稍緩解,快要爆裂的身體不至於立刻灰飛煙滅。

  他身下的公孫若慈嬌喘著低吟,那申吟聲像小貓的低鳴,還帶著些壓抑的抽噎。不過過了一陣,她似乎已經適應最初的痛感,漸漸地,如貓兒嗚咽的聲音帶著歡愉的柔媚,惹得他更加亢奮,在她體內急速馳騁著,直到將兩人帶到極樂的巔峰……

  「懷素,我喜歡你……」她嬌喘著申吟,淚水情不自禁的流淌而下。

  懷素一震,神智恢復了大半,體內那股火焰也瞬間消退,讓他可以騰出精神思考剛才的瘋狂。

  「是不是你對我下了藥?」他瞇起眼,握住她纖細的肩膀質問。

  「如果是我下的藥,你會怎樣?」她吃吃笑著,不安份的小手撫摸著他的臉頰,「你要對我負責,都把人家吃乾抹淨了,可不能抽身就走。」

  懷素盯著她的笑顏,漠然了好久後,忽然哼哼一笑,「我要是不負責,你能拿我怎樣?」

  「啊?」公孫若慈被問得楞住,萬萬沒想到他會這樣回答。她以為憑自己對死人臉的瞭解,他絕不會是那種輕浮放浪的人。

  難道她算錯了?

  堅白看出今天懷素有點失神,戶部討論來年各地糧稅徵收,他一直低著頭,眼睛像是看著桌面,卻毫無反應。等散了會,他將懷素叫住,「昨天去宣化那裡見到人,覺得怎樣?」

  「嗯?哦,還好。」懷素答得心不在焉。

  「我聽說你早早就退席了,有事?」

  懷素苦笑,「不太習慣被人那樣看來看去的。」

  堅白一笑,「這時候還怕羞嗎?終身大事怕人知道?算了,反正事情差不多算定下了,你就等著做新郎官吧,成親的時候肯定會有更多人看你,難道你到時候要逃回洞房裡躲著嗎?」

  懷素一震,遲疑著問:「三哥,這事……還有轉圓的餘地嗎?」

  堅白的神情頓時變得嚴肅,「這話是什麼意思?你對蘇穎君有什麼不滿?還是你心裡另有所屬?」

  「我……」懷素不知道該怎麼將昨晚的「變故」說給堅白聽,而堅白接下來的話更讓他不能開口——

  「如果你心中另外有人,三哥不會勉強你,只要記得三哥心中雖然有大業,但是也有你的幸福。」面對他如此的信賴和倚重,懷素真的不能再提公孫若慈一個字。

  沉默片刻,他轉移話題,「前兩天二哥忽然跟我說,他要在父皇面前保薦我去巡視什麼關防。這件事三哥知道嗎?」

  「知道。」堅白並不意外,「琮鳴這個人貌似粗魯,其實用心頗為狡詐。他看出現在我和太子、老四之間鬥得激烈,他掌管刑部,但絕不想讓兵部落在老四手裡,讓老四的勢力壯大,所以想拉攏你進入兵部,借你的能力削弱老四,和我聯手。」

  「那麼,三哥的意思是!讓我去巡視?」

  「嗯,可以接下這個差事,我也正好再幫你和父皇求一個冠冕堂皇的職位。」

  堅白的許可,讓懷素心頭湧起說不清的滋味。他若接下這個差事,就要立刻離開京城,一走不知多久。這件事要不要告訴公孫若慈呢?如果說了,她必然會纏著自己,一起跟去。

  但他……不想帶她同行。

  公孫若慈拿出黑色的小瓶子,遞給宣化公主,「咯,你要的東西已經弄好了。」

  宣化公主驚喜萬分地捧過來,「這麼快就做好了?不愧是離愁谷的谷主啊。可是,就只有這麼一點點,夠嗎?」

  見她一臉擔心的樣子,公孫若慈笑道:「別看東西就這麼一點點,我保證你的駙馬吃了之後,再不會像以前那樣冷冰冰地待你了。」

  「真的?」宣化公主嘟起嘴,「你可不許騙我哦!」

  「我怎麼會騙你,我……」公孫若慈嚥下將要出口的話,「你試試看就知道了,只是這藥只對男人有用,你自己可別亂吃,而且不要貪多,隔些日子吃一次,否則也可能傷身體,畢竟是藥。」

  宣化公主這才笑逐顏開,「只要他肯進我的房,我一定想辦法讓他吃下去。哼,外面那些小妖精一天到晚勾著他的魂兒,我真怕他弄什麼不乾淨的病到我身上。咦,你要走了?」

  公孫若慈點點頭,「哦,東西給你了,我也該走了。」

  「你還住在老八那裡嗎?要不要回離愁谷?」

  公孫若慈瞥她一眼,「我還沒在死人臉那兒住膩呢,當然不會走。」她狀似隨口問道:「你那個八弟的婚事怎麼樣了?是不是定下了?」

  「差不多吧,昨天兩人見面,蘇穎君似乎對老八頗為中意,有這樣的美女青睞,他不會反對的。倒是若慈你……」宣化公主擔心地看著她,「那天你說喜歡老八,是和我開玩笑還是當真?你要知道,你的身份算是江湖人,父皇不會同意老八娶你的。」

  公孫若慈沒有回答,又問:「為什麼會突然給懷素說親事?這其中有什麼緣故嗎?」

  宣化公主歎口氣,「這一年幾個皇子爭鬥得厲害,三哥是想藉這婚事再拉攏下臣的支持,而父皇也想提拔懷素,好平衡皇子間的勢力吧。若慈,我知道你心高氣傲,不會願意給懷素做妾,所以你喜歡他的事情還是放在心裡就好。」

  「我做事向來言出必行,絕不會瞻前顧後。」

  公孫若慈說得斬釘截鐵,「既然我喜歡他,就不會將他讓給別人,哪怕是你那個三哥,甚至皇帝,我也要和他們爭一爭!」

  戶部就在皇宮西門外,當懷素走出戶部時,恰好與從皇宮中出來的公孫若慈打了個照面。兩人自昨夜激情後,一直都沒說話,乍然碰上,懷素有些尷尬,公孫若慈卻燦然一笑。

  「事情辦完了?」她主動開口,「我餓了,想去吃東西,你陪我好不好?」

  懷素略一遲疑,點點頭。

  她立刻笑著過來拉他的手,他本想掙開,但她握得很緊,他在一瞬間的恍神之後,竟也情不自禁地反握住她的柔萸。

  兩人走入京城最繁華的食府街,這裡充斥著各地風味的大酒樓、小飯館,風格都獨樹一格,頗受歡迎,生意也極好。

  「那是什麼飯館?怎麼整楝樓都是黑色的?」公孫若慈指著前面的一楝樓好奇地問。

  懷素看了一眼,「哦,那是東海閣,是東野國的廚子建的,黑色是東野國的國色。」

  「東野?我聽過。嗯,滿奇怪的一個國家,以武力治國,居然還沒有被其它國家鬥垮。」

  「他們只有前期以武力治國,後來就改變了國策。你聽說過東野攝政王和東野女皇的故事嗎?」

  難得懷素主動說八卦給她聽,公孫若慈大感興趣,連連搖頭又點頭,「沒聽過,快說給我聽。」

  懷素帶著她走進東海閣,對店夥計簡單吩咐,「我要一道『東海望月』,一道『天龍無蹤』,一壺『風狂舞』。」

  她更是驚奇,「這些菜名酒名怎麼都那麼古怪?」

  「這裡面有典故,還是叫店夥計講給你聽好了。」懷素索性將講故事的任務讓給店夥計。

  好在這時候店裡客人還不多,夥計口齒伶俐,最愛講故事,立刻滔滔不絕地講起東野有名的傳奇,「話說我們東野當年有位攝政王,名叫東野蘭,號稱東野三寶之一,而另外兩寶分別是湛瀘劍,和東野公主東野雪……」

  看公孫若慈聽得津津有味,懷素悄悄將目光轉到了街外。今天和三哥一席談話之後,他已決定接下二哥要給他的那個差事,只是這一走,少則一兩個月,多則三五月,甚至半年,該怎樣和公孫若慈說明白呢?或者,什麼都不說,就這樣偷偷離開?

  若是前些時候,兩人的關係矇矇矓矓,他要走也就走了,但經過昨夜之後,他當然不能就這樣將她丟在異鄉之中,不聞不問。

  雖然昨夜的事情是她設計,他有些氣惱,但也不可否認,若非因為當時身邊的女子是她,他不會放任自己縱情。

  曾幾何時,這丫頭竟然鑽進了他自以為堅硬無比的心?

  「喂,窗外有什麼好看的?還是故事好聽。」

  冷不防公孫若慈推了他一把,讓他不得不回過頭來,意外地看到她正在抹眼角的淚痕。

  「哭什麼?」他不解地蹙眉,這個丫頭,似乎再多的煩惱在她身上都可以一笑置之,如今莫名其妙的流淚,倒叫他有點手足無措。

  「這個故事太感人嘛,你聽過了當然不以為然,我可是第一次聽。」她還在擦眼淚,而夥計故事講完後,隨即也將菜端了上來。

  公孫若慈看著眼前那道用白玉豆腐和青筍做成的「天龍無蹤」,不禁歎氣,「唉,東野蘭為了保護自己心愛的人,連命都可以不要。我若是東野雪,也可以為了他把命豁出去。」

  「這不過是傳說,何必當真。」懷素夾起一筷子青筍放入口中嚼了起來,「我就不信真有人是龍身變的。」

  「一定有的。」公孫若慈對這個美麗的傳說堅信不疑,「世上的事情本就千奇百怪,你沒見過,不代表沒有。比如你這個百毒不侵的身子,要不是親眼見過,我也不信。」

  他哼道:「什麼百毒不侵?還不是被你毒倒?」

  她嬌笑著膩到他身旁,「因為那是春藥,不是毒藥,你沒吃過解春藥的草藥,所以你的身體抵抗不了。」

  「我警告你,再給我下那種藥,我就立刻把你綁回離愁谷!」他惡狠狠地瞪著她,但說出口的威脅似乎一點都嚇不倒她,她咯咯咯地笑個不停。

  這丫頭到底怎麼想的?將清白的身子送了人,一點都不難過,也不覺得羞嗎?懷素埋頭吃起東西沒有再看她,然而滿心裝的都是和她有關的疑問。

  鬧夠了後,公孫若慈也專心吃起飯來,以她的胃口,這點菜實在不夠填飽肚子。所以出了東海閣,她又拖著懷素去了幾家餐館,分別品嚐了各家的鎮店菜之後,才摸著已經有點突起的肚子,心滿意足地說:「真好!京城就是好,離愁谷裡就吃不到這麼多美食。若能天天吃這些珍饉美味,我寧可一輩子都賴在京城。」

  懷素望著她燦然的笑顏,淡淡問:「你是準備一輩子都賴著我吧?」

  「賴定你了。」她直視著他,毫不羞澀,更無動搖。

  望定她片刻,他倏然將她拉到旁邊一處巷子深處,獰然吻上她的唇瓣,這個吻,熱烈而綿長,彷彿可以吻進彼此的骨血中。

  公孫若慈幾乎招架不住,整個人虛軟無力,彷彿只要他一鬆開環抱著自己的手,她就會癱倒下去。

  但是她心中湧起無比的歡悅——這說明懷素心中的的確確是有她的,昨晚她所做的一切總算沒有白白犧牲。

  只是她此時並不知道,這一吻對於兩人的意義其實並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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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10 00:45:44
第七章

  懷素離開京城整整兩個月了。這一次出京父皇給他的職位很奇特:代天巡守威武崇明將軍。這個職位雖然奇特,但聖旨一下,他和堅白都明白,這是父皇將他正式從戶部調入兵部的意思。兵部的老尚書年前因為身體不好病死了,兵部首座的位置一直懸著。因為幾位兄長分管著其它幾部,所以眾人都認定這個位置將來也必然留給皇子。

  懷素的異軍突起,跌碎了朝中一群人的眼珠子,懷素雖然不在朝中,但是堅白每隔一天都會和他書信往來,討論朝中大小事情,從堅白的信裡,懷素知道幾位兄長對他的出線極為驚詫、忌憚,朝中大員也有見風轉舵者,因為看他這樣出風頭,偷偷對堅白示好靠近。但是在眾多消息中,他最想知道一個人的消息,卻遲遲沒有傳來,那就是關於——公孫若慈。

  離開京城的日子,他特意選在一個陰雨綿綿的清晨,沒有驚動她,只是帶了幾名隨從,再會同兵部兩名副將和百餘名士兵,天濛濛亮時就出了京城。

  一路行走時,他總在心裡不停地想:也許公孫若慈會在他離開之後到處找人,不知道她要用多久時間才知道他已經離開了京城。也不知道她得知自己的去向之後,會不會風塵僕僕地追過來,然後丟一瓶蝕骨毒藥到他的臉上?

  這樣胡思亂想了兩個月,不但沒有看到公孫若慈的影子,甚至沒有收到任何有關她的消息。

  他忍不住給宣化公主寫了封信,送過去一些沿途的特產,在致意問候的時候,故作無意地提起公孫若慈,問她有沒有去宣化公主那邊。但是宣化公主的回信卻沒有提及公孫若慈一個字,像是忘了,又像是故意的。

  原本就東猜西想的懷素因此更加煩躁了,按照最初的計劃,所有的關塞巡視一遍要三個月,他硬是將時間縮短到兩個月,然後快馬加鞭趕回京城。

  回京的這一天,又是雨天,因為一路狂奔,懷素的坐騎和衣服都沾滿污泥。

  「將軍,咱們何必這麼急,距離陛下要求的返京時間還有二十來天呢。」因為一路奔波得太辛苦,連這些常在馬上奔馳的將士都受不了。

  懷素充耳不聞,一路先奔到自己的府邸。

  府門前的家丁看到他時都嚇了一跳,一人過來牽馬,一人為他揮塵,「殿下,不是說要過些日子才回來嗎?」

  「公孫若慈呢?」他劈頭第一句就問她的下落。

  兩個家丁楞了楞,一人回答,「您走後的第二天,公孫姑娘就出府了。」

  「去哪兒了?」他急急地追問。

  「這個……公孫姑娘沒說,她來的時候沒帶什麼東西,走時也是孤身一人,連個包袱都沒拿,我們以為她只是出去玩,可是後來都沒回來。」

  「你們就沒有四處找找?!」懷素一聲大喝,嚇得那兩名家丁張口結舌。

  「那個……管家大人說公孫姑娘那麼大的人,不會丟的,大概是因為您不在了,她一人住在這裡沒趣,就走了。」

  懷素連大門都沒進,又直奔戶部。

  堅白看到他突然出現也嚇了一跳,「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懷素看了眼堂內的人,堅白立刻會意,擺手讓所有人退下,領著他走入內堂。

  「邊關沒什麼大事吧?」堅白看他一臉嚴峻,不禁擔心起來。

  「邊關沒事。」他草草回答,看著堅白,有些囁嚅。

  「有什麼事你就直說。」堅白笑道:「你我之間還有事情會讓你吞吞吐吐的嗎?」

  「三哥……是否知道公孫若慈的去向?」他鼓足勇氣問出來,「我走後,一直沒有她的音信,回來之後問府裡的人,說她早早就走了。三哥知道她的下落嗎?」

  堅白眉宇一沉,「你這麼匆匆忙忙地跑回來,該不會就是為了找她吧?你來問我是什麼意思?以為我要害她?別忘了,我還有事有求於她呢。」堅白打量著他,「老八,你近來有點不太對勁,希望不是受了那個丫頭的影響。」

  懷素卻沒有聽進去他的話,兀自想著,公孫若慈到底會去哪兒?回離愁谷嗎?

  「你是準備一輩子都賴著我吧?」

  「賴定你了。」

  最後的對話,她是那樣堅定,也許他不該那樣自私,沒有將心事坦露給她知道。她是因為過度傷心才離開的吧?離開了,就不再回來?可是他怎能任由她離開?那個曾經在自己懷中嬌笑嗔斥的甜膩身子,彷彿就在手中緊緊握著的柔軟手腕……不能就這樣離開。

  「既然你回來了,就先去父皇那裡繳旨吧。晚些時候,還有事情要你做。」堅白聲音更低,「老六那個人已經不能留了。」

  懷素心中一凜,急問:「出什麼事了嗎?」

  堅白低沉的聲音冰冷如刀刃,「我手下有個人叛逃到他那邊了,關於我在興城屯兵的事情,老六已經知道。近來興城那邊一直有人鬼鬼祟祟地打探消息,若讓他們有了實證,老六肯定會到父皇面前告狀的,所以……」

  懷素蹙緊眉心,眼簾低垂,「三哥放心,我知道了。」

  身在帝王之家,兄弟之間就不能有多少親情,想和睦相處更是作夢。懷素早早就意識到這一點了。

  十三歲的時候,他親身經歷的一幕冷血鬧劇,至今難忘。那天三哥生日,各宮都送來了賀禮。太子送一幅名畫,二哥送一把寶劍,四哥送一塊玉璧,五哥送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寶,六哥送一壇千年陳釀,七姊則送一盤東嶽的珍稀水果。

  因為他年紀小,堅白特意讓他不要送東西。他素來敬重堅白,沒有送禮心裡直覺得過意不去,於是一大早就跑到堅白宮中幫忙,擦擦弄弄,佈置前殿,倒比宮裡的太監宮女還要勤快。

  堅白將他拉到一邊,讓他休息,笑他〔一點皇子的樣子都沒有「,還說他已經十三歲了,古人在他這個年紀都可以當宰相了,也算半個大人,特意允許他在那天喝一杯壽酒。

  於是他們開了延希送來的那罈酒,堅白親自給他斟上之後就被太監叫到外面去接旨,回來之後,懷素已經七竅出血的倒在地上了。

  後面的事情他和公孫若慈講過,講得很簡單,其中卻暗潮洶湧。

  那罈酒,延希當然不會承認是他下的毒,後來隨便拉出一個送酒的太監做了代罪羔羊。宮中太醫對於懷素中的毒束手無策,是堅白求父皇斥重金從全國各地購得各種草藥,給他一古腦的煎服下去,這才保住了他的命。但是那麼多草藥,每一種服食後的反應各不相同,有的讓他全身冰冷,有的讓他像掉入了烈焰火山,有的就像有千百把刀子割著他的五臟六腑,有的又讓他幾乎窒息得喘不過氣來。

  他幾次認為自己大概要死了,但是堅白一直守在他床邊,說著鼓勵的話,讓他堅持下去。

  在半生半死的時候,他發誓:倘若自己活過來,一定要讓那個陷害三哥的人,也嘗一次他現在這生不如死的滋味!

  是堅白一直阻攔,說還不是報仇的時機。所謂君子報仇,三年不晚!而今一轉眼十年過去,該是報仇的時候了!

  離開戶部,懷素又去了宣化公主那裡,但是她對他的態度冷冷淡淡的,和以往大不一樣。懷素直覺,七姊一定知道公孫若慈失蹤的事情,但是無論他怎麼問,她都閉口不談。

  他只好先到父皇面前旨述職,折騰一圈之後,天色已經全黑。

  出了宮,站在清冷的月色下,他滿心想的都是公孫若慈那張明艷如朝日的笑臉。她到底去了哪裡?她是帶著對他滿腔的惱怒和憤恨離開的嗎?若他現在和父皇請旨告假去離愁谷找人,能不能把她找到?

  冷不防有人在身後拍了他的肩膀一下,接著琮鳴響亮的聲音響起,「哈,老八,這一趟不虛此行吧?」

  他點點頭,「多謝二哥。」

  「這還只是小事,倘若日後父皇讓入主兵部,再和二哥道謝吧。」琮鳴哈哈笑著。

  懷素搖搖頭,「不可能,我又沒什麼資歷,更沒有什麼能力,父皇不會讓我接手兵部,下面的人不會服我,幾位兄長也會因此生出矛盾。」

  「兵部無論給誰都會有問題。」琮鳴看得甚為透徹,「老四現在總鬧著要這個位置,但是父皇那麼英明,不會給他的。既然現在父皇決定重用你,你就要好好表現,這機會可不是輕易就能得來。你看老六,父皇看在他母親是皇后的份上,讓他早早就管了一部,結果現在一天到晚沉迷於聲色犬馬,我看他的吏部快不保了。」

  「六哥還是喜歡逛青樓嗎?」他想到堅白的任務,於是不動聲色地打聽。

  「是啊,那個百媚樓,他一天不去大概就渾身難受。聽說那裡又來了個花魁,把他的魂兒都勾走了。」

  「美色當前,被迷走心神是沒什麼,但若被勾走魂魄,那可就不妙了。」懷素漠然評論,心中的盤算卻是另一番心思。

  百媚樓中夜夜笙歌,不僅因為這裡是皇城之中最大的青樓,也因為來逛的人都是最有錢的尋歡客,其中更不乏達官貴人。當然,因為西嶽法令不許在職官員嫖妓,所以所有人都改名換姓,裝作普通客人的樣子。

  這在西嶽並不是秘密,尤其當掌管吏部,原本應該對下屬這種不當行為嚴令禁止的六皇子延希也成為嫖客之一後,這種花天酒地的日子就更是西嶽最流行的一種生活方式了。

  今日延希早早就來了,進門之後老鴇自然帶著一堆姑娘簇擁在他身邊,問道:「六皇子,今天……」

  「老樣子,我要見楚楚姑娘。」延希顯得很不耐煩,「你告訴她,就是父皇都要讓我三分,在皇城中得罪我,實在沒什麼好處。」

  老鴇連忙堆起滿臉笑,「六皇子,千萬別生氣,楚楚知道您今天來,特意烹煮一壺香茶,現在她就在香閨裡等您呢。」

  聽她這樣一說,延希的臉色總算好轉些,鼻子哼了哼,穿過熱熱鬧鬧的前廳,走向清靜幽雅的後院。在那裡,有一座小巧精緻的閣樓,歷來是百媚樓的花魁才可以居住的地方,現在屬於一個叫楚楚的姑娘。

  延希走上樓,在裝滿典雅的臥室內,果然茶香裊裊,而一個身材嬌小、容顏精緻的美麗女孩正坐在桌前,用極為優雅的手勢沖泡著香茶。

  「今天晚上終於想通了?」延希大刺刺地坐下來,直視著她,「我早就說過,你既然要來這裡,就不要擺出一副守身如玉的樣子。反正老八不要你了,我肯收你為妾,你該因此覺得榮幸。」

  公孫若慈微微一笑,「今天你能堂堂正正地走到我這裡喝杯茶,也該覺得榮幸才對,要知道我這雙手,可是只會調配毒藥,不輕易泡茶的。」

  她的話一出,讓延希倏然變了臉色。

  她彎身逼近,柔聲說:「怎麼?怕了?」

  延希強辯,「哼,我生平就不知道什麼叫怕!現在又豈會怕你這個黃毛丫頭?難道你敢毒害堂堂皇子不成?」

  「那可說不定。」她嬌艷明媚的笑容倒像是一劑致命的毒藥。

  懷素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他遍尋不著的公孫若慈,竟然會變成百媚樓的花魁楚楚!

  窗外,一個蒙面黑衣人死握著拳頭,心中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公孫若慈雙手雪白,身著一襲粉紅色的輕紗,讓她原本嬌小的身子看來有種說不出的嫵媚風情,而那頭如瀑布般烏黑柔順的長髮鬆鬆散散地綰起來,斜斜插了一枝海棠花。

  她倒了一杯茶,端到延希面前,頗有挑釁意味地說:「你若是不怕,就喝了這杯茶。」

  延希盯著她,伸出手將她的手一把握住。

  她也不躲,只是笑著任他握,然後看他就著的手,將那杯茶一點點啜入口中。

  見公孫若慈全然不躲,延希索性一使勁,將她拽到懷裡,笑道:「看來你真的想通了,嗯,女人嘛,這輩子就該找個強勢的男人依靠,不要找個窩囊廢。」

  「在你眼中,懷素是個窩囊廢?」她柔聲問,「你為什麼那麼討厭他?他不是你的兄弟嗎?」

  「哼,一個不知道來歷的野孩子,也配做我的兄弟?別說笑了。」延希不屑地說,「有他在宮中,簡直就是皇室的恥辱。」

  「所以你大概巴不得他早點死了吧?」她咯咯笑著,「我聽說你們皇室子孫為了皇位爭得很厲害,他是三皇子的人,和你肯定不是同一邊的。」

  「老三就愛瞎折騰,太子之位怎樣都不會輪到他的。」

  「為什麼?」公孫若慈翹起紅唇,「這個位置應該能者得之。」

  「你以為老三有什麼才能?」延希冷笑道:「太子之所以是太子,因為他身為老大,堅白不過是一個偏妃生的,而我卻是皇后所生,若論親疏,我遠在堅白之上。」

  「這麼說來,你也想當皇帝了?」她嘻嘻笑問。

  他俯身貼向她的紅唇,「對於美女來說,自然是強者最得你們青睞了。」

  公孫若慈如游魚一樣,一滑就掙脫出他的懷抱,笑道:「我想起還有件東西要給你,你等我一下。」

  她跑到門口,又回頭眨眨眼,「等著我啊,我馬上就回來。」將房門輕輕關上,她滿面的笑容泛起一絲詭異的邪氣,剛剛轉身走下樓梯,一柄長劍倏然指在她的胸口,一個全身黑衣的蒙面人筆直地站在她面前,目光中的怒火彷彿可以燒灼周圍所有的東西。

  她瞪著蒙面人,並不恐懼,只是在瞬間的錯愕之後,有抹水霧盈滿了眼眶。

  「你、你還知道回來!」她咬牙切齒,但語氣卻是小女兒的嬌嗔。

  「這是怎麼回事?」他悶悶的問,壓抑著憤怒的聲音,蒙面的黑布下!是懷素。

  「你都丟下我了,就少管我的事情。」她故意氣他,撥開長劍逕自往樓下走。

  懷素一把扯回她,將她壓在旁邊的樓梯扶手上,一字字道:「公孫若慈,你最好把事情講清楚!」

  「我若不講清楚,是不是今天你就要殺了我?」她又綻開那抹讓人失神的嫵媚笑靨,傾身向他靠去,紅唇貼著他的下巴,一隻手悄悄爬到他耳後,要扯掉那塊礙眼的黑布。

  但是他一掌打開她的手,恨聲低斥,「少用你碰過別人的身體來碰我。」

  她的星眸閃爍,嬌笑連連,「你吃醋了?剛才我和延希親熱的樣子,你都看到了?」

  「我寧可自己眼睛瞎掉,什麼也沒看到!」懷素恨不得將她一口吞下,再也不想回憶起剛才目睹的一切。

  今日他尾隨延希來到百媚樓,原想趁一個合適的機會除掉延希,但萬萬沒有想到,竟然會在門口聽到公孫若慈的聲音,並透過半開的窗縫,看到她躺在延希懷裡和延希調情。

  那一刻,他真恨自己還有雙眼睛、有顆心,能夠為她而心痛,更恨自己一番癡情,居然會為了她的失蹤自責不已。他以為她會抱著一顆受傷的心回離愁谷,怎麼也沒想到居然是混入百媚樓,做什麼花魁,還委身於延希。

  公孫若慈打量著他古怪的打扮,「你穿成這個樣子,不是為了找我吧?」她倏然明白,「你是來對付他的?」

  懷素將劍尖抵在她的咽喉前,「你要是敢叫出一個字,我就立刻殺了你!」

  她一直笑盈盈的表情染上一片驚訝和黯然,「你,真要殺我?」

  他的劍尖一抖,別過眼神,「任何對三哥不利的人,我都不能留。」

  「哼,三哥、三哥!你心中只有你三哥,壓根兒就沒有我,枉我為你苦心謀劃這一切!」她青白了臉,身子往前一探,「你要殺就殺!反正我對活著還是死掉,一點也不在意!」

  懷素生怕劍尖真的扎到她,急急收回手腕,匆忙說:「你走!」

  「我走了,你上去殺他?」公孫若慈轉著眼珠,拉住他的手,「別去了,要殺他不用這麼費事。」

  「什麼意思?」懷素回頭,看到她眼中古怪的笑意,不禁怔住。

  「你忘了我的專長嗎?殺人不見血是我最在行的,像你這樣動刀動劍血染五步,是最笨的下策,殺了人還要留下蹤跡,萬一被查出線索,怎麼全身而退?」她反過來教訓起他了。

  他盯著她,「依你之見呢?」

  公孫若慈將食指豎在唇上,示意他噤聲,然後一隻手拉住他的,讓他跟隨著自己,躡手躡腳重新走回樓上,來到窗邊,用手指指裡面。

  懷素滿腹狐疑地從窗縫看進去,不由得楞住了——只見延希正躺倒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痛苦申吟,雙手四處抓撓著,卻沒有力氣站起來。

  「你做了什麼?」懷素低聲問。

  「這就是好色的代價。」她冷冷一笑,「那茶水裡有一味毒藥,叫『國色天香』,服下之後,他渾身上下就像慾火焚燒一般,從裡到外都燒得難受,卻又沒辦法發洩。到最後作作驗屍,只能懷疑他是精盡而亡。」

  懷素不禁打了個寒顫,他殺人時可以不眨眼,但是沒想到公孫若慈下手比自己還要狠毒。屋內延希的慘叫申吟一聲聲傳來,猶如鬼哭狼嚎,讓懷素都不忍聽,於是轉身快速地下樓。

  「你又想丟下我!」公孫若慈跟著他跑下來。

  懷素一回手,將她抱入懷中,拉著她躍過旁邊高高的圍牆,轉進百媚樓外最僻靜的小巷,一路疾走,直到來到城南一處小窄巷裡的院落門前。

  懷素抬手敲了敲門,有人把門打開,他立刻拉著她進了院子,走進一間屋裡。

  一直處於被動的公孫若慈這才喘了口氣,打量一下四周,「這是什麼地方?你拉我來這裡幹什麼?」

  「你還要留在百媚樓,等著延希死後被人捉拿嗎?」懷素摘下臉上的蒙面巾,目光炯炯地直視著她,「為什麼你要這樣害他?」

  公孫若慈抬手摘下髮簪,任一頭長髮垂至腳踝。

  見她不回答關鍵問題,懷素將她拉到自己身前,逼問道:「說,不說把你交到刑部去!」

  她忍不住笑了,「你啊,從我認識你開始,就總是裝出一副惡人的樣子嚇唬我,但我心裡明白,你是在乎我的,否則今天不會吃醋,也不會救我到這裡。既然你能回報我,我為什麼不能送你一個大禮?」

  頓了下,她輕聲一歎,「世人待你涼薄,我都知道。你十三歲中毒的事情,我已經跟宣化問明白了,這事,必然是延希做的,他殺人可以嫁禍別人以逃脫罪責,我就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讓他也嘗嘗被人陷害的滋味。」

  懷素皺緊眉,握著她的手緩緩鬆開了些,一隻手輕輕撫摸著她的長髮,歎道:「你……太傻了,這件事這麼危險,你該先和我商量一下。」

  公孫若慈嘟起嘴巴,「找你商量?你說跑就跑,我去哪兒找你?剛才你審問我半天,現在我也要問問你,為什麼跑掉?」

  「父皇突然給了我一個任務,要我……」

  「瞎說!」她的聲音陡然高了起來,壓抑許久的不滿在這一刻終於忍不住的爆發出來,「你當我不知道?皇上給的任務就是再緊急,也總要一兩天準備的時間,你連和我道別的時間都沒有嗎?」

  懷素不禁苦笑,原本想編點好聽的謊言來平息她的怒火,但是在精明的她面前,不得不說出實情,「我是故意要走的,因為……我不得不這樣做。」他拉著她的手,第一次覺得自己講述事情如此艱難。「你知道,父皇和三哥他們力主讓我娶蘇穎君,而我若是說明要改變心意,不僅會讓他們失望,同時,也對你不利。我在皇室地位不高,也無尺寸之功,沒有任何籌碼可以和父皇力爭自己的幸福,更何況我若是告訴他,要娶一個平民女子,父皇必然十分震怒。

  「三年前,五哥也曾要娶一個平民女子,結果父皇不僅把五哥軟禁了整整三個月,他喜歡的那名女子……也莫名其妙病死了。前車之鑒猶在,我不得不防。」

  公孫若慈有點訝異,「你父皇為什麼這樣狠心?他自己還不是到處風流,結果才有了你……們一大堆子孫?」

  「父皇的門第觀念很重,這也是他當年為何雖然在外面到處留情,卻沒有將任何一名平民女子接入宮中的緣故。至於我,只是一個特例而已。也許他真的覺得虧欠我娘,也沒想到會有皇室血脈流落在外面吧。」

  他苦笑一記,「所以,我必須先保住你的平安,再來想辦法。」

  她皺著眉,盯著他半晌,「可是你依然沒道理不和我告別。」

  他只好又歎了一聲,「好吧,老實說我不和你告別,是怕了你。我怕你執意要跟在我身邊,那樣你我的關係就沒有辦法再繼續掩人耳目。若慈,你的性格太過強橫、太過主動,經常讓我覺得束手無策。」

  她眨著眼,柔聲問:「難道你希望我是一個沒有主見的溫柔女子?」

  懷素又笑了,這一回是憐惜的笑,將她擁入懷中後,貼著她的耳畔說:「不,我喜歡你這樣子,喜歡你的性格,若你是個溫柔沒有主見的人,我不會像現在這樣為你擔驚受怕,為你吃醋癲狂。但是若慈,你是否也該給我一點喘息的機會,讓我學著如何去愛你?」

  她凝視著他溫柔的眼,倏然踏起腳尖吻他的唇,執拗地說:「不,我就是要讓你知道我喜歡你,我愛你,也許你永遠也比不過我喜歡你這樣喜歡我,但是我不在乎。」

  懷素將她抱緊,這個小妖精般的女子總是輕易就能揭下他的面具,或是打中他心中最隱密的那一點。她對他來說是如此的彌足珍貴,是他人生二十多年中,上天送給他的唯一一份禮物,他必須珍惜,牢牢地珍惜,絕不讓別人傷害她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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