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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湛露]不笑城主(非凡四少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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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11 00:25:39
第九章

  薛墨凝是在約定期限的前一天來到雪隱城的,薛筆淨兄弟一起護送她前來,因為是要出嫁,所以她乘坐的馬車是封閉式的,在到達雪隱城之後也沒有與雪染碰面,被侍雪安排住在城南的一處住所。

  有不少賓客也陸續前來,雖然雪染有意阻擋,但是侍雪強調這些賓客都是雪隱城多年結交下來的朋友,不宜得罪,他才勉強同意。

  而侍雪在薛家人來到的這一天屢次代表公子到薛家這邊走動,噓寒問暖,讓薛家兩兄弟對她的厭惡感也減了幾分。

  臨近日落,她又為幾人送來了幾件冬衣。

  「雪隱城早晚溫差大,大少爺、二少爺和薛小姐遠道而來可能會不大習慣,我已經命人準備好了火盆,這幾件冬衣都是全新的,但因為時間匆促,針法布料大概都不能入幾位的眼。不過請各位放心,公子已經讓人為薛小姐採買了江南最著名的金針繡坊的幾十種布匹,幾天之後就會有更多的衣服做齊。」

  「倒也不必那麼急,」薛硯清說:「我們為墨凝帶來的行裝中,一年四季的衣服都有不少。」

  「是,薛家是江南富戶,薛小姐是名門閨秀,衣服上自然不會有差,只是從明日之後薛小姐就是城主夫人,穿著打扮與以前也會有許多不同,所以重新製衣也是公子的意思。」

  聽到雪染還算是有心,薛硯清一直陰沉的臉終於緩和了一些。

  「侍雪,妳跟我進來。」薛墨凝站在內室的門口,表情冷冷地說著。

  侍雪起身拄著枴杖緩慢地走進去。

  薛墨凝冷眼看著她,並沒有任何要幫忙的意思,甚至沒有示意讓她坐在哪裡,所以侍雪就這樣站在她的面前。

  「薛小姐有什麼要吩咐的?」她溫和的問。

  薛墨凝盯著她,「妳和雪染,到底是什麼關係?」

  「只是主僕而已。」就知道薛小姐一定會在嫁入門之前將這件事情問個清楚明白,畢竟有哪個女人能夠允許自己的丈夫在成親之前另有所愛?

  「主僕?」她冷笑道:「什麼樣的主僕?可以爬到主人床上的奴婢?」

  侍雪從容應對,「我五歲起跟隨公子,老城主為了讓我便於照顧公子,命我日夜守在公子身邊,同榻而睡已是慣例。」

  薛墨凝並不相信她的話,但是她的表情太過於平靜,全沒有撒謊者所應有的慌張。

  她尖銳地問:「妳與他同榻這麼多年,一直都是相安無事的嗎?」

  「公子是正人君子,薛小姐不應該將他想得如此輕浮。」那一夜的擁抱應不算什麼吧?她與他,仍算清白。

  侍雪坦白和安詳的態度讓薛墨凝終於放下敵意,眸中的寒光也漸漸減弱了許多。「侍雪,妳家公子的事情妳都知道是嗎?」

  「自然不可能都知道,不過薛小姐想問什麼儘管問,我會知無不言。」

  她歎口氣,「還記得我當初在楚丘城和妳說的話嗎?我總是弄不懂他,也不知道嫁給他之後他是否還會對我這樣冷若冰霜的,我總覺得他對妳比對我好。」

  這才是小女兒的心態,即使再有大小姐脾氣,她依然有著女孩兒的玲瓏心,想得知未來夫婿更多的事情,讓自己的後半生能完美如詩。

  侍雪輕聲說:「當年老城主救我於危難之中,如今我跟隨公子已經十二年,老城主和公子都待我有如家人一般,這份恩情我銘感在心,但是絕不可能同公子與薛小姐的情意相提並論。我只是公子的奴婢,薛小姐才是公子要相伴一生的伴侶。」

  薛墨凝猶豫地問:「是嗎?妳覺得他真的會將我當作一生的伴侶嗎?」

  「公子會娶薛小姐不就已經說明公子的心意了?以公子的脾氣,他不想做的事情是沒有任何人可以勉強他做的。一旦成親,就是一生一世,不可能改變。」

  說到「一生一世」這個詞時,她的心在滴血。

  是的,她雖然答應要陪公子一生一世,但卻只是個一廂情願的癡想,就算她永遠留莊公子身邊,但這份承諾比起公子與薛小姐的結髮之情也會顯得太過虛幻。

  薛墨凝低垂眼眸,還是不十分肯定地喃喃自語,「但願吧……」

  「既然已經決定相伴一生,薛小姐為何會對公子如此不信任呢?」侍雪看著她遲疑猶豫的神情,忽然為雪染傷心。「若不能傾心交付,又如何執手渡過此後漫長的幾十年?」

  薛墨凝一震,看她一眼。

  「我知道了,妳先下去吧。」待她緩緩轉身,她忽然又說:「如果雪染有意讓妳為妾,妳可願意?」

  這是對底線的試探嗎?侍雪的唇邊流出一股難以言喻的苦澀,但是沒有讓她看到。「薛小姐別拿奴婢開玩笑了,我只是個奴婢,永遠不可能變成主人的,我與公子也只有主僕的緣分而已。」

  「妳真的對他不動心?」薛墨凝狐疑地問。

  「薛小姐不信我,不信公子,難道連自己也不信嗎?」她悠然說完,便逕自轉身離開。

  以薛小姐的絕世姿色,有多少男人可以抵擋得了?而她只是個容貌平凡的小丫頭,兩相對照,還有什麼可值得這位薛小姐擔心的?

  不到十二個時辰,就是公子與薛小姐的大婚典禮舉行之時了,最後的十二個時辰,離別之期也在步步逼近。

  她還在遲疑,應當如何和公子道別最為妥當?是靜悄悄地離開,還是……直接面對他的面容,直接面對那即將到來的,未知的一切?

  *********

  侍雪沒想到今天除了薛墨凝之外,還有人在等著和她聊天。

  剛回到自己的房間門口,就意外地看到門前有個人托著腮坐在那裡。

  「初舞公子?」她驚詫地說:「怎麼坐在這裡?行歌公子呢?」

  「幹麼看到我就要問他?我特意在這裡等妳,等了快一個時辰了。」初舞大概真的是坐了很久,身下的雪花被他的體溫溶化了不少。

  「這裡冷,公子還是到房內坐吧。」她推開門,他卻一把拉住她的手腕,「我覺得這裡更好,可以欣賞雪隱城的風景,不如妳也陪我坐坐?」

  看了他一會兒,她將受傷的腳小心地放到門前的台階旁,一道陪他坐下。

  「妳的傷嚴重嗎?」初舞側過臉問。

  「還好,黑羅剎每次傷我都是點到為止,用不了多久就可以行走如常了。」

  「那就好。」他鬆了口氣。

  侍雪看著他,「初舞公子的傷好像也好了許多?」

  「是啊,否則我也走不了這麼遠的路。」

  兩人都沉默了一會兒,他忽然又說:「侍雪,妳家公子成親之後,妳準備怎麼辦?」

  她淡淡一笑,「自然是繼續服侍公子,還有城主夫人。」

  「妳自己就沒有別的打算嗎?」初舞悠然問道:「難道妳就下想覓得一個良伴?」

  「孤獨終老又有什麼不好?更何況,我的身邊還有這麼多人陪著,還有公子得伺候。」她不會在初舞公子面前說出自己往後的打算。

  但他卻很諷刺地笑,「但是『妳的』公子如今要變成『人家的』公子了啊?」他面對侍雪,「妳知道我為什麼要來找妳嗎?」

  「不知道。」雖然與初舞公子相鄰而坐,距離很近,但是卻沒有和公子在一起時的緊張心跳。

  初舞又露出那頑皮的笑容,「我想問問妳,如果我要帶妳走,妳肯不肯?」

  出乎意料的一個問題,她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要帶我去哪裡?」

  「回我的起舞軒啊。我身邊一直缺少一個像妳這樣體貼入微的下人,更何況,我覺得以妳的姿質,做一個下人未免太可惜了。」

  他的話似真似假,口氣也似實似虛,她皺了皺眉,「公子是在和我說笑嗎?」

  「我親自來找妳,自然不是在和妳說笑。」他收斂起笑容,「難道要我板起面孔妳才相信我說的是真心話?」

  她仍然不解,「你的意思是,讓我追隨在你的左右?」

  「妳要是開不了口和雪染公子說呢,那就我去和他說,反正他身邊伺候的丫鬟無數,雖然妳是不同的,但他也未必不肯放人,或者……」他詭異地笑,「我就和他說,是我看上妳了,妳也願意以身相許,希望他能成全。」

  侍雪被他的話弄得啼笑皆非,但又觸動了她的一個心結。如果她直接和公子提起她想出城,公子肯定不會輕易首肯,但若有初舞公子的提議做為前提,公子或許不會阻攔得太過激烈。

  初舞的眸光閃爍,「怎麼樣,侍雪?妳應該看得出來,兩年前在天涯閣我就對妳很有好感,更何況,我對妳的疼愛並不見得比雪染公子少哦……」

  說著說著,他的手已經悄悄抱住她的身體。

  被別的異性如此親近身體,侍雪卻沒有半點恐慌的感覺,只是覺得他在玩鬧並不認真。

  然而,就在此時,一根堅硬的冰稜像是射出的箭刺向初舞的眉睫,眼看就要刺中時,他抱起侍雪斜身避過,那根冰稜猝然刺到門板上,發出沉悶的聲響,似乎要將門刺出一個洞。

  「雪染公子駕到,諸神避讓。」初舞還是笑咪咪的樣子。

  雪染就在四、五丈外,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到的,但是他的眸子比那根冰稜還寒冷,直勾勾地盯著兩人。

  「放開她。」他咬牙切齒地說著,似乎要將初舞給咬碎似的。

  初舞這才將抱著侍雪的手鬆開。「你的丫頭腳有傷又跑不動,你剛才用了那麼大的力氣,萬一傷到她怎麼辦?」

  「我敬你是客,所以讓你三分,希望你能自重。」雪染慢慢走近,伸手對侍雪說:「過來。」

  她的腳還沒有動,初舞又笑道:「你來得正好,我和侍雪有事要告訴你。」

  雪染的手停在那裡,眼睛只是看著她。

  侍雪的體內有無數的力量要將她推到他的手邊,但是本已癒合許多的傷口卻不知為什麼疼得厲害,雙腳一點也抬不起來。

  初舞又大膽地摟了摟她的肩膀,「我想納侍雪為妾,她也不反對,所以想等你成親之後,我就帶她離開。」

  雪染的面容立刻繃緊,似被什麼東西重擊到胸口處,連眼神都不再死寂。「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他仍然笑著說:「不妨讓侍雪告訴你好了。」還故作親暱地貼著她的耳朵說:「是不是啊?」

  侍雪只覺得似有兩根冰冷的針,深深地扎進她的心裡。

  她輕柔地說:「公子,請到我房裡來,我有話想和你說。」

  雪染的肩膀似乎抖動了一下,抬起的手臂緩緩放下,獨自走進房門。

  侍雪又轉向初舞道:「公子還是先請回吧,喜慶之時,不要再惹我家公子生氣了。」

  「我等妳的佳音。」初舞朝她眨了眨眼。

  她呆呆地看著房內雪染的背影。這段距離好近又好遠,她知道這就是她所等待的那個時刻,她不能退縮,卻又舉步維艱。

  雪染盯著她遲緩的腳步,並沒有看她一眼,更沒有伸手相扶,他故意讓她疼,這是為了警告也是為了懲罰。

  過了許久,他才以一個聽似平和的聲音說:「他胡鬧,妳居然也跟著他鬧。」

  侍雪扶著門沒有坐下,讓自己的後背緊貼著旁邊冰冷的牆壁,身心充滿了寒意。

  「初舞公子並不是胡鬧,他已和我說清楚了,當年在天涯閣相識之後,他便對我很有好感,所以想讓我去陪伴他,只不過公子的大婚還沒有結束,這件事我本不想這麼早就和公子提起……」

  「住口!」他陡然捏碎了手邊的一個杯子。

  侍雪幾乎以為自己看錯了。在公子的雙眸中沉浸著的不再是冰,而是火,熊熊燃燒的烈火!

  「妳要去陪他?妳要離開我去陪他?」那張從未輕易動容的俊美面龐已漸漸扭曲,「妳記不記得妳答應過我什麼?答應過我父親什麼?」

  白影一閃,他站在她的面前,緊貼著她的身體,捏住她的雙臂。

  「一生一世!妳出口的承諾,竟然可以隨便轉送給別人嗎?」

  她的眸子中也不再是平靜的湖水,盈盈閃爍著的是滿腔的惆悵和深深的絕望。

  「我沒有忘記,公子,我說過我的心意不曾改變,但是……公子,對不起,我必須離開雪隱城。」

  「為什麼?」

  一滴淚,無聲無息地滑落,十二年裡她第一次流淚,不是為了幸福,而是為了離別。

  「因為,公子是我的今生,但我不是公子的今世。」

  他的手指竟微微顫抖著,眸中的火焰似被冰冷的雨突然澆熄。「妳這是在怪我,怪我沒有向妳做出同樣的承諾,是嗎?」

  她慘笑著搖搖頭,「公子是我的神、我的命,我只是一個奴婢,有什麼資格和權利要求公子為我承諾?其實,也毋需承諾,因為……這是天意,從老城主把我帶到公子面前時,就早已決定的天意。」

  「妳這話是什麼意思?」他追究著她話語背後的含意。他知道她藏了很多秘密沒有告訴他,他原本不想問,因為他深信她所隱藏起來的秘密,絕無傷害他的惡意,但是,秘密也許早已將她傷得很深很深?

  侍雪深深地喘息,每一次的呼吸都能夠汲取到公子的氣息,還是那樣清冷的梅香啊,和十二年前初見他時一樣。

  「公子大概不知道,我的出身來歷到底是什麼吧?公子從來沒問過,因此我也從來沒說過。」

  雪染蹙了蹙眉,「那又怎樣?」他從沒想過這個問題,父親沒有說,而他一直認為當年她年紀還小,也許早已忘記了自己的過去。他只知道她是和他相伴十二年的侍雪,過去有什麼重要?

  「我來自攬月山莊,我的父親是攬月山莊的莊主,我的母親在我兩歲時就已過世,我和父親在山莊中度過了幾年平靜又安寧的日子。」

  她靜靜地說,他也靜靜地聽,彼此都有種感覺,這份平靜背後所醞釀著的,將是不再平靜的風暴。

  「五歲那年,伯父不知從哪帶回武十七的魔杖,引來江湖人士搶奪,殺了我的父親,燒燬我的家園,我所有的親人都慘遭殺害,後來的故事,公子就都知道了。」

  雪染問:「妳要和初舞走,是為了當年這件事?」

  「初舞公子的誠意的確打動了我,而且,我也是剛剛才得知當年到底是誰殺害了找父親。在得知這個秘密之後,我不可能無動於衷,是不是?如果公子是我,你該如何?」

  侍雪直勾勾地望著他,等待他的回答。

  「我會……」他幽幽地想了很久,「我會忘記這件事。」

  一瞬間她愣住。「為什麼?」

  「那麼久遠的事情,既然已經過去,為何還要勉強自己重新面對?」他淡冷地說:「我不喜歡無窮無盡的復仇,也不想成為別人仇恨的對象。」

  她的心,泫然欲泣。她瞭解公子,他並非嗜血好戰的江湖人,能做出這種選擇只是因為天性使然。但是,她卻不能表露出一絲一毫的附議,因為這是她離開他的重要籌碼。

  「公子是寬宏大量的人,可我不是,我無法面對殺父的血案,明知道兇手是誰還能強顏歡笑,而那個兇手對我有大恩,我不能報仇,也不能報答,請公子體恤我的心情,別再逼我。」

  雪染終於找到她話裡的重點,「妳是說,這個兇手與我有關?」

  她輕輕地點頭,「若我說,那個人當年殺害我父親所使用的劍法是雪隱七式,公子可明白了?」

  他的眉峰糾結,「妳記得?」

  侍雪拿出那個鐵牌,「這件東西,公子應該能看明白。」

  雪染只瞥了一眼立刻就懂了。他雪家的劍法,清晰地刻在鐵牌上。

  「這枚鐵牌是我父親隨身之物,現在,公子也應該明白我的心情了,我感念老城主對我的養育之恩,但是,我無法再這樣視若無睹地面對公子,讓父親的亡靈在深夜中一遍又一遍地詛咒著我,就好像……」她的臉色慘白,「一個有罪的人被判了刮骨之刑,不能一次死個痛快,只能在有生之年的每一日,每一個時候,慢慢地承受那份痛苦。

  「公子對我也是有關懷之情的,一定不忍見我這樣痛苦地度過後半生,對不對?」

  他不由得為她眼中激烈的痛楚而震撼,即使他對仇恨有他的一番理解,但他的確不能勉強所有人都與他持同樣的觀點。

  當侍雪說出這樣的話後,他更無力去勉強。

  「該怎樣才能讓妳解脫?」他直直地看進她的眼,像要看進她靈魂深處,「砍我一刀可以讓妳釋懷嗎?」

  「公子……」她輕顫著,「你知道我不可能做這樣的事情。」

  「所以,妳就選擇離開?」他慢慢地將唇再次貼到她的唇上。

  這一次不再是冰冷的試探,她的唇在顫抖,而他何嘗下是?她從不知道,當公子的身體也有著溫暖的溫度時,竟是在他的心將碎的那一刻。

  在這一吻中,她看到他眼中的矛盾和痛苦不亞於她,於是她知道,公子也意識到他們之間沒有別的選擇。

  她不能勉強自己留下來,他也不會勉強她。

  與其絕望地相對一生,不如相忘於江湖。

  「何時走?」雪染艱澀地問。

  「還未決定。」她感到雙臂一鬆,他的手離開了她的身體。

  他悠然長語,「從此,我再不信任何誓言。」

  侍雪的心頭被重重地擂動,本已忍住的淚水再一次洶湧地流向眼眶。

  她不知道他說這句話是為了在分別之前表露他的怨恨,還是……天意無情也讓他寒徹了心。

  「公子……我有個請求。」她眼中含著淚水。

  他望著她,聽她說。

  「認識公子十二年,從未見公子笑過,為什麼?」

  「因為世上沒有任何值得我笑的事情。」他極淡地一語帶過,五官如畫般精緻卻了無生趣。

  「在我離開公子之前,公子可否破一個例?」她小聲地請求。這一生最大的心願就是能看到他的笑容,現在是她看到這個笑容最後的機會。

  但他的雙眉卻蹙得更深、更重,「妳將離開我了,我還能笑得出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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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這一天,是雪隱城幾十年未曾有過的熱鬧繁華。

  即使時間緊迫,即使雪染有所拒絕,仍然還是在最後一天有不少江湖人士前來祝賀,參加喜宴。而薛家與官府的關係也頗為密切,所以從江南到雪隱城的貴賓也有不少是官家派人前來賀喜的。

  侍雪來看薛墨凝的時候,她已經換好了艷紅的嫁衣,靜靜地坐在那裡,頭上還沒有戴上蓋頭。

  「薛小姐,吉時就快要到了。」她不得不承認,薛小姐的容貌的確是絕麗,今日盛裝之下更是令人驚艷,公子得此美妻,從此之後,將又是天下人談論的話題。

  那樣幸福的生活……是她一輩子所望塵莫及的?

  拿起蓋頭要幫忙蓋上,薛墨凝卻擋住她的手,喃喃自語道:「先等一下。」

  「怎麼?」

  「若我蓋上這塊布,一切就不能改變了。」

  她縹緲的眸光讓侍雪困惑,「薛小姐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嗎?」

  薛墨凝定睛地看著她,「那天妳對我說的都是真心話?」

  侍雪挑起唇線,「薛小姐還不知道,我很快就要出城去了。」

  「出城?妳要去哪裡?」

  「任何地方,天涯海角,現在還不確定。」

  薛墨凝皺眉,「為什麼要走?雪染肯放妳走?」

  「每個女人這一生都會想找到一個可以依靠托付的人,薛小姐找到了,但是奴婢還沒有。留在雪隱城裡,也許會孤獨終老,我不願做個苦苦等候的女人,所以我也要去尋找自己的幸福了。公子他……並不阻攔。」

  她淡笑的表情讓薛墨凝第一次認真審視起她來。想不到一個丫頭還可以有如此大膽的想法?更想不到的是,當自己開始計劃如何終生與另一個女人爭奪愛情的時候,對手已經退出了這場角逐。

  輕輕鬆了口氣,她展露出難得的笑容,「妳可以先去我家,我請大哥和二哥給妳安排些事情做。」

  「謝謝薛小姐的好意,」侍雪點點頭,「只是奴婢這一次出城,就不準備再與過去的人和事有任何的牽扯,服侍公子十二年,我幾乎忘記自己也是個獨立的人,以後的我總要為自己再活過一次。」

  「你們怎麼還在這裡?」薛硯清急急地跑到門口對兩人說:「賓客們都已經在大殿等候許久了。」

  「薛小姐,祝妳幸福。」侍雪輕輕為她拉下蓋頭,深深地蹲了個禮,命雪隱城的兩個小丫鬟扶新娘出門。

  門外是一頂華麗的花轎,它將抬著薛小姐往雪隱城的正殿而去,那裡有紅燈高照,那裡有賓客盈門,那裡有薛小姐將相伴一生的愛人……

  侍雪倚靠著門邊,身上的力氣飛速地流逝。剛剛那屈膝的別禮讓她的腳疼痛欲裂,只是,再疼的皮肉之苦又怎麼比得了心頭被撕裂的痛?

  忽然有人對她說:「侍雪,妳不去觀禮嗎?」

  初舞就站在側面不遠,若有所思地看著她。

  「公子是真的想要我?」她問。

  他眸光閃爍,微微一笑,「當然。」同時伸出右手。

  那隻手纖細漂亮,像是從另一個世界向她伸來的新生邀請,她無聲地走過去,一點點、一步步地靠近,終於讓那隻手可以圈住她的肩膀。

  從今而後,別過了,再不能相見,無論要去的地方是天上還是地下,都不能有一絲後悔。

  公子……珍重。

  *********

  即使是滿眼的雜多人影,即使是滿眼的花紅如海,雪染的一襲白衣依然出塵絕俗卻又刺眼,他或許是世上唯一一個在大婚之時還身著白衣的人。

  傲然地站在大殿的中間,他沒有去迎接停在門口的花轎,也沒有寒暄往來的賓客,他的目光幽沉深邃。

  薛墨凝在敏兒的攙扶下,跨過高高的門坎走進殿中。

  周圍的賓客們都屏住呼吸,看著這一對即將拜堂的新人,露出或羨慕或嫉妒的目光。

  薛筆淨站在人群中,望著妹妹的倩影,也滿意地點了點頭。

  敏兒將一條紅帶分別送到雪染和薛墨凝的手上,輕聲說:「吉時已到,請新人準備拜堂。」

  薛墨凝的纖纖素手從紅袖中露出,握住了紅帶的一頭。

  當帶子的另一端送到雪染的手邊時,他並沒有接過去。

  「侍雪呢?」他脫口問道。

  敏兒愣了愣,「她剛才還在,好像是留在薛小姐的住處沒有跟出來,公子要我去叫她嗎?」

  「嗯。」他握住紅帶的另一頭,「立刻去。」

  敏兒匆匆跑掉,雪染的身子面對著大門,並沒有要行禮的意思。

  賓客們等了許久,見他們遲遲沒有行禮都覺得奇怪,不禁竊竊私語起來。

  薛筆淨和薛硯清一同走過來問:「吉時已經到了,雪公子怎麼……」

  雪染蹙眉,「等侍雪來了再說。」

  薛硯清一聽到她的名字就覺得不對勁,「今天是你與我妹妹的大喜之日,關那個丫頭什麼事?」

  薛筆淨忙說:「也應該侍雪在才對,這幾天她忙前忙後,此刻更少不了她,更何況她是雪公子的貼身丫鬟。」

  雪染沒有接話,他的目光緊緊盯著門外的動靜,任憑周圍賓客和薛家人怎樣不安、怎樣猜測,他都置若罔聞。

  時間,從未有像現在這樣遲緩過,所以當敏兒氣喘吁吁地跑回來時,所有的人都將目光投向她。

  「人呢?」雪染的眼神幾乎讓敏兒開不了口。

  「她、她不在城裡了。」

  雪染震驚地問:「什麼?」

  「到處都找不到她的人,我去問西城的守衛,他們說侍雪姊和初舞公子乘馬車出城去了。」

  紅帶飄落,那白衣如風般在眾人還不及反應之時,已飛掠出大殿。

  薛硯清急得大叫,「雪染!你這是什麼意思?」

  薛墨凝聽到他們所說的話早有心理準備,她猛然掀起紅蓋頭,絕艷的容顏上儘是淒涼的憤怒。

  「他到底還是丟不下她!」她不顧周圍人看她的眼神,一把抓住薛筆淨,慘聲道:「大哥,為什麼我會鬥不過一個小丫頭?難道我們薛家與雪家百年的血脈相連,都不能讓他對我有一分的憐惜嗎?」

  薛硯清看到妹妹如此傷心欲絕,氣得連連跺腳說:「我去追他!」接著也跑了出去。

  薛筆淨在震驚之餘卻沒有露出同樣的憤怒,他呆呆地看著天,像是安慰妹妹又像是喃喃自語,「或許,這是天意,薛家的天意。」

  *********

  冰涼的雪花像淚水,順著雪染的臉頰眼角飛速地倒退,就像埋藏在記憶中的種種——

  「雪染,這是你的婢女,從今以後她就跟著你了,無論到哪裡,都會照顧你一生一世。」

  十二年前,父親帶著那個女孩兒走到他面前,那一天他想起了自己的母親。很久沒有見到那麼溫暖的笑容了,他曾經多麼渴望能一直依偎在母親的懷裡,享受著那溫暖的笑容、溫暖的懷抱,但是,母親卻丟下他,永遠地丟下他,去了另一個世界,而他,被上天注定不能擁有這樣的溫暖。

  那隻小小的手居然來牽住他,不僅她的手是暖的,連她的笑容都像是雪隱城上的朝陽一樣。

  「小哥哥,你笑一笑吧。」

  第一次相見,第一句話,她就提出了最不能說的禁忌,於是他重重打掉那隻手,擺出少城主的氣勢喝令,「爹是怎麼告訴妳的?妳只能叫我『公子』!」

  「公子,你很冷嗎?我的手是暖的,我幫你捂一捂好不好?」

  那樣不怕死地追問,只讓他更為憤怒,「不許碰我。」

  不許碰我——成為他們之間的第一道隔閡。

  父親命令他必須和侍雪同榻,也許是因為父親想讓侍雪更熟悉他的脾氣秉性,為了那句一生一世,他不能敵視她太久。也許,父親早已發現他心中的隱痛,自從母親去世後,他就不再能睡得安穩,每次都會在半夜裡從惡夢中驚醒,而夢中,所有的雪、所有的梅花都像是一個衝不破的迷陣,將他牢牢束縛在方寸陣中。

  她躺在他身邊,他以後背相對,但是能聽到她的呼吸,剛開始時總是很清晰,那是因為她也還沒有睡著,漸漸地,那呼吸聲由紊亂變得均勻,而他,在靜靜聆聽了許久之後才可以熟睡,也不自覺的養成了一個習慣——揉握她那小巧的耳垂。

  也許就是因為這個小動作安定了他的心神,所以從她與他同榻而眠之日起,那些困擾他的惡夢便不再出現,內心緩緩流動著一股溫暖。

  溫暖……那是他唯一渴望的寶物,因為有侍雪,所以他才擁有了這件至寶。

  若是侍雪離開,那他就——什麼都沒有了。

  雪染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飛奔在雪隱山上,遠遠地,已經看到那輛馬車,他竭盡全力衝過去,擋在馬車前面,接著雙臂一伸,幾寸積厚的落雪就從地面轟然飛起,將馬兒驚得連聲嘶鳴,被迫倒退幾步才停了下來。

  初舞從馬車中走出,似乎並不意外似的,似笑非笑地問:「雪染公子丟下大婚中的賓客、妻子,特地趕來為我送行,這份深情真讓我感動。」

  「侍雪——」他幽幽地喚她的名字。「留下來。」

  車內她的聲音輕響,「公子,你不應該出來的。」

  雪染說:「我可以留下一臂為我父親向妳贖罪。」

  「不!」她在車內叫得慌亂而焦慮,「絕對不行!公子沒有犯任何的過錯,是我自己有心結,如果你自斷一臂就是逼我。即使我不能守護公子一生一世,也不能眼看著公子為我自殘!公子,你若做出任何傷害自己的事情,我也不再有顏面活下去。」

  「侍雪,為什麼妳不肯出來?」他望著那一道厚重的車簾,「妳已不願再見我了,是嗎?」

  「相見不如不見,即使此刻見了,我們還是要分別,又何必多增一分傷感?」

  雪染的視線輕輕移到旁邊的初舞臉上,初舞驀然一驚。他從未見過雪染有如此的眼神,那已不是心碎或是絕望可以形容,那是一種蔓延到全身,蔓延到血肉之中的憂愁,就像是雪隱城的飛雪,美得蒼涼而虛幻。

  「是你慫恿她離開我的。」雪染目光凌厲地看著他。

  侍雪急忙說:「是我自己要走的,不能怪初舞公子。」

  「他早已謀劃從我身邊帶走妳。」雪染的聲音裡蕩漾著水晶般的冰涼。「妳的身世到底是誰說給妳聽的?妳的仇人到底是誰告訴妳的?那枚鐵牌,又是誰帶給妳的?」

  初舞強笑道:「你以為都是我幹的?」

  「你以為你可以否認?」雪染左手一揚,袖風挾帶強大的寒風,將原本已經落下的雪花再次激盪而起,全力撲向他。

  初舞的輕功在四大公子中被列為首位,絕不是浪得虛名,只有他能在雪染如此強大的攻勢下,依然能沖天而起,避開雪染這一擊並跳向車廂頂部。

  「公子!」侍雪大聲說:「別再使用雪隱七式!即使公子不將老城主的話放在心上,我卻視它們為公子的至寶!守護它們和公子,曾是我唯一生存的理由!」

  「以後,不再是了。」雪染的白衣飄揚,他輕聲說:「我的至寶到底是什麼,妳從來都不知道。」

  初舞的心忽然像被一根冰稜刺中,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一抹綻放在雪染唇角有如寒梅般美麗而悲涼的顏色是什麼?難道會是……笑容?雪染在笑?

  是的,雪染在笑,如曇花一現的笑容,在他十九年的生命中第一次綻放,如此地無奈,如此地憂愁,而侍雪卻無緣看到,也永遠不可能再看到了。

  初舞從沒有見過如此美得讓人心碎的笑容,即使是他看到,都會覺得靈魂在為之顫抖。

  冬雪飄零的山谷之中落梅無數,那襲白衣與那抹笑容已在不經意間消失,白色的世界中只有他和這輛馬車,以及馬車中的那個人。

  「初舞公子,走吧。」侍雪終於開口。

  他站在車門外,忽然平心問道:「侍雪,妳為什麼會同意我的提議,離開雪隱城?」

  幾不可聞的歎息聲由簾後傳出,「何必問呢?這已經是我的選擇。」

  「妳是怕雪染為妳受傷,所以才以遠離他的方式來保護他嗎?」初舞若有所思地問,「侍雪,我想問妳,愛一個人到底應該是怎樣的?是不惜一切代價達成他想要的,還是為了讓他平安地活著而平靜地離開?」

  侍雪沉吟半晌,「只要不讓他痛苦,任何方法其實都無所謂。」

  「但是,愛一個人總是很痛苦的,放棄應該更加痛苦,從今以後,他將不再記得妳,妳卻無法忘記他,妳難道不怕面對這些?」

  「只要他能得到幸福,就算他忘記我又如何?」

  初舞笑了,卻笑得很苦,他掀開車簾說:「妳看看外面,妳的苦並非只有妳獨自承受,雪染心中的痛只怕還遠勝於妳。」

  始終低垂著眼眉的侍雪被外面的雪光刺到眼睛,不得已只好緩緩抬頭,但是眼前的景象卻讓她驚呆——

  原本是冰天雪地的世界竟然慢慢開始溶化,一片片的積雪下露出久違的青色,山間路邊,有萬紫千紅的野花一朵朵地綻放,猶如春回大地、萬物復甦,燦爛絢麗的景象好似神話般,一點點慢慢地層現在她的面前。

  這不是雪隱山的景色,但這裡的的確確就是雪隱山。

  「這是怎麼回事?」她陡然有種極可怕的預感,「公子他做了什麼?」

  初舞也呆呆地看著這一切,「他什麼都沒做,只是臨走前對著車內的妳笑了一下。」

  「公子他笑了?!」她不敢相信,這十二年來從沒見他笑過,在城內她以最後的心願為代價求他笑一下,他都不肯,為何會在離別前笑?而她,甚至無緣目睹。

  「侍雪,妳看眼前的景象,本不屬於這個季節和這個地方,但它卻出現了,就好像天意被人力扭轉,就好像……」初舞微微顰眉,「雪染在以他最珍貴的生命向妳道別。」

  侍雪的臉色已如雪一樣白,她跌跌撞撞地從車上下來,想在雪地上奔跑,卻被濕滑的雪地弄得無法正常行走,她的腳傷本就沒有痊癒,摔了幾下之後,更是狼狽不堪,但她全心全意只是想追尋雪染的蹤跡,因為直覺告訴她,公子的一笑絕不是她所想的那麼簡單。

  初舞公子的那句「以生命道別」讓她頓時魂飛魄散、心驚肉跳,若這是事實,她就成了殺害公子的罪魁禍首,若公子真的因此而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她也唯有以死相隨!

  她就這樣跑著,滑倒,爬起來,再跑,好一陣子之後,她終於看到了雪染。

  他就半坐半靠著一棵梅樹,白色的衣衫竟沒有他的臉色蒼白,他的雙眸微微張開,面無表情地看著她這邊。

  「公子!」侍雪撲過去,一把抱住他的身體。「公子,你怎麼樣?你受傷了?你的臉色為什麼這麼差?公子!我帶你回城去好不好?」

  雪染顯得很虛弱,卻很努力地讓自己的手抬起,想摸到她的臉,喃喃說著,「侍雪?妳肯見我了?」

  「侍雪的心中從來都只有公子一個人。」她沒發現自己已經淚流滿面、泣不成聲,抓緊他的手,她讓他的指尖碰到自己的臉頰,「公子你看,侍雪在這裡。」

  指上傳來的溫度讓雪染精神一振,但同時他的手背上還淌流下她的眼淚。

  「雪隱城的人不應該流淚。」他用拇指抹去她眼角的水光。

  「是,公子。」她展露了一個笑容想安慰他,立刻又意識到笑也是他的禁忌。

  「不,留住這個笑容,」他的手滑到她的頸後,「我喜歡。」他讓自己的唇印了上去,溫暖的觸感像一種力量注入他的心底,渾身上下那種劇烈的痛楚霎時減輕了許多。

  好半晌之後他才放開她,開口說:「那一天妳問我為什麼從來不笑,當時我並沒有告訴妳真話,其實那是我們雪家的秘密。雪隱劍法在雪家已相傳數百年之久,它的神奇莫幻改變了我們雪家人的血脈,使得我失去了笑的能力,或許妳也好奇為何百年來雪家男子只與薛家女子聯姻吧?」

  侍雪靠在他懷中點點頭。

  「是因為薛家女子擁有極特殊的體質,可以調和我們雪家男子練雪隱七式後改變的血脈,使得我們依然可傳承子嗣,在使出雪隱七式時也不會傷到自己。」

  她微微一怔,她只知道雪隱劍法會傷害他的身體,所以老城主一再囑咐她要提醒公子,不可隨便使用,從沒想到會有這個秘密,難怪他要娶薛小姐,還特地去江南找薛小姐要那一束秀髮,原來她的體質異於常人,所以她的頭髮才可測試魔杖所在。

  突地,雪染緊緊擁了懷中的她一下,「不過,這世上沒有什麼事是打不破的。」

  她抬眼看向他,眼中透著不解。

  他揉撫起她的小耳垂,開口說:「就在剛剛我使用雪隱七式的最後一式使自己血脈逆流,綻放笑容的那一刻,我體悟了一件事,天下間沒有什麼事是不可扭轉的,包括命運。」

  侍雪緊緊地擁抱著他,再也不願鬆開。

  *********

  不遠處,初舞目睹這一切,不知為何他的眼角也濕潤了。

  「沒想到傷害雪染的致命弱點,竟然是讓他笑。」行歌靜靜地站在他身後,「初舞,你在做什麼?為什麼還下去帶走侍雪?」

  初舞回過頭,「到此為止吧,我不想再幫你完成你的這個計劃了。」當初行歌在海外一個小島發現了十餘年未現世的魔杖,便心生一計,想以它來引雪染出雪隱城,進而引他使出雪隱劍法,好窺其神幻、偷其神技,萬萬沒想到事情會走到這個地步。「他們是如此相愛,為什麼要傷害他們?我喜歡雪染也喜歡侍雪,從今天起,他們是我的朋友,我也絕不允許任何人對他們不利!」

  行歌微驚,「你是要背叛我嗎?初舞?」修長優雅的手指摸著他的後頸,「你是不會背叛我的,對不對?」

  「別的事情我都可以幫你做,但是這件事不行,絕對不行!」初舞堅定地說:「我不是和你開玩笑,我也警告你,要是有人對他們不利,我會不惜一切代價和那個人為敵!」

  「為什麼?」清幽的疑問聲自行歌的口中發出,「為什麼是他們?」

  他拭去眼角的淚光,「因為他們擁有我所沒有的東西,所以我要成全他們。」

  丟下行歌,初舞毅然決然地走向前面,來到雪染的身邊對他說:「把你的手給我。」

  雪染張開眼眸,冷冷地問:「你又想騙誰?」

  初舞笑道:「我不會再說要帶走侍雪的話了,我只是想看看你的傷勢。」

  「我不相信你說的任何字,因為你就是黑羅剎。」

  雪染的話讓初舞臉色大變,笑容已不復存在,「雪染公子在開玩笑吧?我怎麼會是黑羅剎那種惡人?」

  「你的輕功與黑羅剎如出一轍,我不信世上同時會有兩個人能擁有如此相同的武功。」雪染伸手護住侍雪,「也只有你會對侍雪屢次下手,又屢次放她一馬,不是嗎?」

  初舞沉默許久,問:「何時猜到的?」他已不再否認。

  「當我倒在這棵樹下,所有的事情都開始串在一起。」雪染的嘴角又露出那抹諷刺似的嘲笑。

  初舞當初熱情地接近他們,但一到楚丘城後,他就以受傷為名退出他們的視線,每次黑羅剎出現,都是蒙面裝扮,總是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這些種種如果不去深想,並不會覺得有任何關聯,但是這一次侍雪居然會被初舞帶走,驟然開啟了他所有的疑竇。

  當開始去深思一件事時,答案也就呼之而出。

  「你要的是什麼?是我的命,還是雪隱七式?」

  初舞蒼涼地苦笑,「原本我只是想要幾個朋友,但是,天意總是不從人願。」

  雪染戒備的目光始終凝視著他,而侍雪則輕輕轉頭,低聲說:「初舞公子,你不用把所有的罪行都攬在自己的身上,黑羅剎如果有你這份俠骨柔情,就不會是黑羅剎了。」

  初舞再一次受到震撼,「侍雪,連妳也……」

  「是的,我早就猜到黑羅剎是誰,所以為了公子,我不得不和你離開雪隱城,希望『他』能暫時放過公子。」她低聲說:「我一直相信初舞公子是好人。」

  他苦笑連連,「侍雪,多謝妳還能給我這句評價,但願我能不負妳的這句話。不過,此時此刻似乎不是談論前塵往事的時候,雪染到底傷得重不重?妳也不想讓他一直留在這裡吧?」

  「公子,我扶你回城裡去。」侍雪抱著雪染的腰,和他一同努力站起。

  「雪染!你這個混蛋!」一道人影突然殺到,那是薛硯清,「你竟敢在婚禮上丟下我妹妹來找這個丫頭?!」

  他的拳頭,幸虧初舞一把拽住才沒有打在雪染虛弱的身體上。

  「初舞公子別拉著我,我非要替墨凝出這口氣不可!」

  雪染斜睨著他,「婚事我會給薛墨凝一個交代,但你要是再敢對侍雪多說一個宇,就別怪我翻臉無情。」

  薛硯清連番冷笑,「你對我們什麼時候『有情』過?為了這個丫頭你一次次羞辱我妹妹,讓她傷心欲絕。要不是大哥堅持,我才不會同意讓墨凝嫁給你!」

  「因為那是她的命運,你大哥也不敢改變。」雪染揚起眉,望著侍雪,「但是我不會再屈服於命運了,哪怕是付出我的一切,哪怕從此世上再也沒有雪隱城,我也不在乎了。」

  侍雪緊緊地拉著他的手,無聲地告訴他,無論你在哪裡,我也會在你身邊。

  *********

  薛墨凝怔怔地看著從外面一同定進的那兩人,同樣的白衣,同樣蒼白的臉,同樣的神情,同樣的……靈魂。

  她輕歎了一聲。她從不肯承認,但是她又在潛意識裡早就告訴過自己,她不可能和侍雪爭搶雪染,因為他們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她正要轉身離開,不想再看到這一切,雪染忽然說:「墨凝,妳等一下。」

  薛墨凝渾身下住地輕顫。這是她第一次聽到雪染叫她的名宇,曾經以為會是在洞房花燭夜,舉案齊眉時,但是……竟然是在這種尷尬的情況之下,那原本準備好的驚喜和嫵媚都變成了一場笑話。

  「不用再說了,明天我就回江南去。」她幽幽地說:「我不會再介入你們兩人之中,薛雪兩家的聯姻就從我們這一代終止吧。」

  「對不起。」

  所有的人都詫異地回頭去看,不敢相信這三個字竟然是從雪染的口中說出,雖然很淡,雖然還是很冷,但的的確確是出自他的真心。

  「原本我以為我們可以和以前的先人一樣,繼續薛雪的血脈,我以為沒有情愛的聯姻對於妳我並不重要,但是我錯了。」

  雪染看向薛墨凝,「我內心所有的情已經給了侍雪,即便是與妳當一對相敬如『冰』的夫妻都不能,因為我要給我這一生的至寶『全部的』雪染!無法給妳情愛的夫君,想必妳也不能接受吧?」

  目光在侍雪和他之間轉了轉,她的神情是無奈,也是動容,「我的確不能。」

  雪染點了點頭,「那麼我們都不要再做被命運擺弄的棋子,明天我會昭告天下,就說我已經得了不治之症,所以妳我的婚約解除。」

  「雪公子!」薛筆淨低呼。

  薛墨凝微怔片刻,低垂著眼眸,「謝謝。」

  在最後的時刻,雪染還是給她留了一步天地,給薛家保存住了顏面。

  經過他身邊,她對薛筆淨和薛硯清柔聲說:「大哥二哥,我們回家吧。」

  雪染和侍雪平靜地面對薛家人的離開,直到那腳步聲漸漸遠離,他才抬眼面對剩下的兩人,問:「你們還要留到什麼時候?」

  初舞輕揚起唇角,「等我說完一件事就走。侍雪,還記得那天黑羅剎所說,殺妳父親的人是雪容嗎?」

  侍雪點點頭。

  「其實雪容是在一陣江湖人上的打鬥中,誤殺了妳父親。我們曾查問到一個當年亦夜闖攬月山莊搶奪魔杖的老者,當時的混亂使得妳父親死在雪隱七式之下,雪容想必是心有所愧才會把妳帶回雪隱城。」

  侍雪與雪染相視一眼,瞭然的點點頭。

  接著初舞向行歌使了使眼色。

  行歌深深歎了口氣,自身後拿出一個黑匣遞向雪染,「武十七的魔杖,還是交給你。」

  雪染接過後,打了開來,取出魔杖,輕撫著嵌鑲在上頭的雪玉,這個歷代城主的遺命,總算在他手上完成。突地,雪玉發出了亮光,他感到全身血脈一陣翻騰,使用雪隱七式最後一式所受的傷一瞬間全好了。

  「公子,這塊玉在發光!」侍雪驚呼。

  行歌與初舞也大感驚訝。

  「原來這塊被武十七搶走的雪玉有這項奇能,亦可調和我們雪家人的血脈。」頓了下,雪染微挑了下眉,「或許我們雪家不會斷後了。」難怪歷代城主會留下魔杖現世必奪之的遺命。

  *********

  「公子,我扶你回房休息。」侍雪輕聲說。

  雪染看著窗外,「妳來的那一天,雪隱城就是今天這個樣子,天地中再也沒有別人,只剩下妳和我。只是那時候我並不知道,妳到底是誰,對我又會有怎樣的意義。」

  她低聲道:「但我已在那一天明白,公子會是我今生唯一的追隨。」

  他輕輕搖頭,「妳錯了。」

  「我錯了?」侍雪疑惑,「錯在哪裡?」

  「因為一直在追尋著的人其實是我,十二年後我才終於找到。侍雪,陪我留在雪隱城看上幾十年的白雪梅花,會寂寞嗎?」

  「公子……我答應過要照顧你一生一世啊。」

  是的,一生一世。


  【全書完】
匿名
狀態︰ 離線
13
匿名  發表於 2015-2-11 00:26:25
湛筆夜話之十一  湛露

  又到晚上了。雖然還不知道這本書什麼時候能夠和讀者們見面,我還是提前就把序和後記都寫出來比較好,作者嘛,就要有寫作熱情。:)

  上一套書不知道有多少讀者看到了,如果妳要和我要鳳玄城和月瑤公主的故事……抱歉,我沒準備寫他們,讓妳失望了。

  其實,我是想說鳳玄城這個人滿有心理問題的,如果妳留意到這個人,會發現他有同性戀兼戀兄情結。不過,我暫時對寫BL還沒有興趣,即使要寫,也應該寫月狼王和九靈大人之間的BL嘛,那才是驚天地、泣妖神,轟轟烈烈的愛情啊……哈哈哈。

  好了好了,我跑題的功夫又開始了,現在來說說這本書:《不笑城主》。

  如果妳看過我的另外一本書《金鑲的教皇》的話,也許妳依稀還記得我在後記中寫過的一段話:

  「如我手中的這個寶貝男人,也許是習慣了高高在上,不知道愛人和被人愛是幸福的,也是需要雙方付出的。如果有一天他不再高高在上,或者發現得到的東西即將失去,或者發現已經失去,他會怎樣?當然是不顧一切地去掠奪回來,哪怕付出生命也要搶奪回來。」

  是的,這一段說的就是《不笑城主》中的男主角雪染。

  那天,有個朋友要看我這本書,後來說只看了開頭,不喜歡雪染,對行歌、初舞反而感興趣。

  我聽了之後心裡有點酸,因為從某個角度上來說,我對雪染有一種憐惜的情懷。所以當朋友說雪染這個人太冷冰冰的時候,我非常迫切地想為雪染辯解:NONONO!雪染絕不是冷冰冰,只是因為他的性格、他的武功,制約了他表達感情,所以他看上去是冷的,不與人親近。

  但是,難道他對侍雪那份獨特的好,朋友看不出來嗎?

  若不是心中認定了她是陪伴自己一生的人,怎麼可能無論到哪裡都帶著這個丫鬟,即使睡覺也是同床共枕(清清白白的同床共枕哦!)?當侍雪受傷,需要他犧牲自己的絕密劍法才能救治的時候,他幾乎是立刻就同意了。

  這一切,難道還不能說明雪染的心?5555~別說妳們沒看出來,否則我會哭的。

  另外,關於四大公子的其它三位:楓紅、行歌和初舞,我猜大概行歌的人氣會高一點吧,這年頭不是有一句話叫:男人不壞,女人不愛?

  哈,但是私心裡我是最寵雪染的。

  忍不住在腦海勾勒出雪染和侍雪的影像,那種像雪一樣孤傲又純潔的男孩子,站在城頭上,冷冷地俯視著天下,身後卻站著一個嬌柔溫婉的女孩子……真是絕配!

  忍不住要流口水了!

  另外,每個作者寫書的時候都有一點小怪癖,比如聽歌才能寫下去。寫這本書的時候我聽的音樂主要有兩段,一段是電影「東方不敗之風雲再起」的配樂,其中有一段叫「雪千尋」,還有就是周傑倫的新歌「夜曲」。兩段風格截然不同的音樂,不知道怎樣就能給我那麼多的靈感,哈哈。

  感謝妳們,我親愛的讀者們,在我突破了十本書大關的時候還沒有拋棄我,我會再接再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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